《与你同光[电竞]》 第1章 《与你同光[电竞]》作者:加霜【完结】 本书简介: [友情提示:病弱美强攻/偏攻/受宠攻/感情线多] 世界赛,当着几千万观众的面,祁曜被对位选手吊起来打。他越挫越勇,越勇死的越快。 不丢人,毕竟对面是有世界第一执刃者之称的lumen,职业最强雷刀流玩家,雷怒六连斩的缔造者,说是神也不为过。 丢人的是,那个惨无人道的选手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骗了自己初吻却不辞而别的宿煜。 祁曜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宿煜和解。 即便这人从北美赛区退役回国,空降俱乐部担任教练,祁曜也只是冷漠握手,眼睛都没抬一下,“祁曜,不必关照。” 祁曜记仇,视宿煜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跟他对着干。 直到亲眼目睹宿煜在他面前发病,一拳砸碎了镜子,手上胳膊上都是血。 祁曜张口就骂:“你tm没病吧!” 却见宿煜靠着墙壁颓然往下滑,他摘下几乎一年四季佩戴的腕带,露出新旧叠加的伤痕,怆然道:“我是病了…” 祁曜盯着他的手腕无法呼吸,“什…什么时候…” “很早了。” “有多早?” “遇到你之前。” 一个就快看不到光的人,却幻想着能带别人走出黑暗。 【食用指南】 1病弱美人攻(宿煜)x桀骜不驯受(祁曜) 2攻精神疾病重度玉玉胃病心脏哪哪都不行,icu差点挂,受宠攻 3前期感情流,后期电竞偏多 4甜虐电竞文,游戏瞎编(玩过一系列游戏融合),攻有病,病也瞎编 5不喜欢直接点x 6当初选主攻并不知道是视角,这本是双视角,选主攻是因为故事是围绕攻展开的,并且我更偏爱攻,喜欢受宠攻 内容标签:强强 破镜重圆 游戏网游 美强惨 电竞 主角视角宿煜互动祁曜配角路向南 一句话简介:黑暗里的人,也可以成为光。 立意:双向救赎,谁都可以成为光。 第1章 空降教练 江海市。 jhg电子竞技俱乐部。 上一任教练提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剩下分崩离析的赛训组,和一众茫然无措的队员。 作为本土赛区最受关注的一支战队,jhg战队在世界赛里大比分落后,掉入败者组,状态低迷,直接在淘汰赛上爆冷回家。 这样的成绩粉丝不能接受,俱乐部的管理层也没法向背后的赞助商交代,势必要有人出来背锅。一个高层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终是主教练扛不住压力,愤而引咎辞职。 天上飘着零星的小雪。 祁曜坐在窗边的位置,松开鼠标往楼下瞥了一眼,看着教练落寞离去的背影,回想起这半年的点点滴滴,心中蓦然有些发酸。 教练叫晨光,一个把所有时间都献给电子竞技的中年男人。没有婚姻,不买车,不买房,也不谈恋爱,只专注于执教这一件事。他胜负欲很强,能为了赢,通宵复盘对手比赛视频的每一帧,研究全新的战术和打法。 那种专注,很像记忆里都那个人... 祁曜忽然感到胸腔一阵窒闷,他深深吸了口气,听着耳边的喧嚣声拉拉扯扯地涌下楼梯。 几个队员追着教练出去,即便只是寥寥几句寒暄,也算是有个体面的告别。只有祁曜依旧不为所动,他习惯性地收敛起全部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登陆游戏,点击排位匹配。 这款名为《浩劫》的游戏,凭借一流的画质、超高的自由度和竞技性,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一跃成为了全球最具人气的端游。 游戏没有花里胡哨的设定,只有三种职业:执刃者、枪炮手、医疗师。 四位玩家进行组队,可以自行选择职业,阵容不同也决定了打法的差异。 一局游戏共有25支队伍,100名玩家可在地图上选择初始位置,通过拾取物资装备升级,然后争夺世界boss,从而获得不同数量的安全盾,也可以通过击杀敌人继承对方身上的安全盾。 世界的安全区会逐渐缩小,直至全部被毒气笼罩,只有身上有充足的安全盾的玩家,才能进入到最终角逐的战场,展开真正技术上的厮杀较量。 活到最后,就是赢家。 祁曜修长白皙的手指飞速跃动,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鼠标一划,每一分每一毫都精准无误。行云流水地一套连招,不仅打断了对方的技能,还打出一个漂亮的四段连斩。 也就是说,在技能蓄力两秒里,他a出的四次攻击全部命中。 刀刃弧光大震,对手玩家身上的防具耐久不足,血条直接清空。 【jhg.rays淘汰龙树tv独孤】 “卧槽祁哥,秀啊。”同队的枪炮手—24k路过祁曜的机位,正好看见这一幕。 眼前这局游戏的玩家都是战神三段以上,不是职业选手就是主播,再就是一些路人王。能在这种高手云集的段位里打出四连斩,放眼职业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24k看着页面顶端的击杀条幅,忍不住道:“你和独孤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总能撞上,看吧,他一会儿又要喷你了。” 游戏结束后,有一分钟的玩家互动时间,祁曜淡淡扫过公屏上一行行的弹幕: [卧槽!rays!] [连续撞三把职业,这游戏真tm没人了。] [现在这么厉害,世界赛怎么就那么垃。] [给个好友位吧曜神!!!] … 独孤发出的金色弹幕在一众人中尤为醒目: [rays你打个四连斩是不是觉得自己牛逼大发了?世界赛还不是被lu神吊起来打,废物。] 被祁曜用四连斩击杀的独孤,是个游戏主播,这人被祁曜顶过国榜,在直播间给祁曜开专场,结果被后者的粉丝喷得体无完肤。直播间闹得乌烟瘴气被封了七天,从此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祁曜,rays,jhg俱乐部的核心成员。 职业top.1执刃者,同时也是国服最强执刃者,年仅19岁的他凭借天赋异禀斩获了许多头衔。 半年前,他进入jhg俱乐部青训队。当时的jhg正缺一个敢于带节奏的执刃者,祁曜因为打法激进凶悍又不失细节,被晨光教练看中,破格提前签约入队。 他是天生的比赛型选手,首次上场就超常发挥,破了职业的单场击杀记录,一战成名。 祁曜属于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人长得帅,性子又冷,男玩家喜欢,女玩家更喜欢。在这个自媒体迅速发展的时代,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各大社交媒体火出了圈。 电竞圈神颜,被电竞耽误的爱豆,莫得感情的输出机器…祁曜被贴上了许多标签,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职业人气最高的明星选手。 然而他这人太冷,浑身都带着种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距离感,明明很合群,但除了队长跟谁走的都不是太近。 两只肥呼呼的手忽然落在他的肩膀。 “曜崽,我听说了个小道消息,听不听?”说话的胖子叫宋江河,id:water,今年过完生日就二十四了,俱乐部的人都叫他水哥。 他打的医疗师,是祁曜的黄金搭档。 还没等祁曜开口,旁边几个八卦的队员就围拢过来,“听听听。” 祁曜操作游戏的手没停,他看着屏幕,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水哥:“我听说啊,晨光教练不是自己提的离职,他合同还没到期,直接被劝退了。” 一语既出,训练室立刻炸开了锅。 “啊?被开了?” “为什么啊?因为输了比赛吗?” 水哥压低了声音,“因为咱们俱乐部要来新教练了,今天下午就到,把晨教给顶了。” “凭什么!?”角落里的一个男生腾地一声站起来,他面红耳赤,情绪有些激动,通红的眼睛里泛着分明的泪花。“晨光教练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输了世界赛就要把责任全都归咎给他吗?” 祁曜看过去,是二队新来的的林渡。 他对这人有点儿印象,也是打执刃者的,但是性格好像有点什么缺陷,从不与人来往,唯独和晨光教练相处的还不错。 众人愣了几秒,开始有人附和,“是啊,就现在,放眼整个职业,谁能比晨哥更懂《浩劫》?” “谁说不是呢,空降教练?都不问问我们的意思吗?” “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来jhg执教的吧。” “当然不是普通人。”水哥说:“世界赛的fmvp,你们说够不够格?” 祁曜呼吸一窒。 “lumen?” “哈?是k1战队的那个队长吗?” “就是打出六连斩血虐我们的那个挂比?”24k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说道:“没搞错吧,我现在对他还有阴影,我一想到他当时用环刀连续挡了我三枪,我脑袋就嗡嗡响。” “他真名叫什么来着,什么煜?” 第2章 … “宿煜。”祁曜终于停下来。 他拉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扭头看向水哥,缓慢地开口:“你说,宿煜,来jhg执教?” “对啊,我也没想到。”水哥很少在祁曜的眼睛里看见这么浓烈的情绪。 他愣了愣,继续说:“世界赛结束之后他就从北美赛区退役回国了,按理来说,退役选手冷却一个赛季之后能签约复出,所以国内这些战队和直播平台都在抢人。” “谁也没想到,他会选择做教练,他也就才22岁吧,跟我比还是个弟弟呢。” 离谱,不是一般的离谱。 祁曜迟迟回不过神来。 世界赛上,他被lumen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每一波进攻节奏都被对方卡得死死的,他技能全空,被碾压得惨不忍睹。 不丢人,也不意外,毕竟他的执刃者就是这个人手把着手,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他的招式、套路,进攻的习惯,都不是秘密。 丢人的是,时隔半年,他再度见到这个人,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下了台就忍不住地抹眼泪。 隔着汹涌的人潮,宿煜缓慢地朝他靠过来,却在下一秒淹没在茫茫人海。 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那个人在梦里不真切的一举一动,牵动的眉稍,微眯的眼角,都在祁曜的脑海中再现,于这一刻汇聚成一个漫长又深刻的重逢。 “宿煜。” 新来的主教练伸出手,送到他眼前。 完美无瑕的一只手,指骨分明,纤长白皙。手腕戴着和半年前没有区别的黑色腕带,青色的血管隐隐透出。 祁曜喉咙涩得难受,抬手轻轻握了下,立刻松开。 只是瞬间的触碰,积压已久的情绪便如洪水般灭顶而来。 雨后潮湿的深巷,路灯昏昏明明,就是这只看似温柔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推靠在粗糙的墙壁上。 柔软的嘴唇压下来,将滚烫的气息灌入微冷的唇齿。 酒精味勾勾缠缠地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那个不为人知的夜。 … 祁曜将发红的眼睛低在帽檐的阴影里,他没去看新教练的脸色,淡淡道了句: “祁曜,不必关照。” 第2章 lumen 不必关照。 祁曜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空气就这样凝固了好几秒,旁边的水哥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他以为祁曜是因为世界赛被虐而耿耿于怀,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害,曜崽,不至于不至于哈,游戏嘛,总是有输有赢。” 他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道:“咱们大度点儿,握个手这事就算过去啦,人家lu神也是来帮我们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水哥对新教练十分满意,满眼都带着欣赏,恨不得让他立刻入职蛧站:.s.z上岗。 再有一个月,水哥就二十四了,虽然他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自己要打到三十岁,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年龄已经到了一个电竞选手的末期阶段,如今的状态明显大不如前了。 他被前俱乐部判定为队伍“短板”,几经辗转来到jhg,虽然表面嘻嘻哈哈的,心里却是憋着股劲儿想证明自己,目标很明确,就是在退役前拿个冠军。 祁曜个人实力很突出,可团队的磨合还不够。晨光教练在战略布局和战队管理上做的不错,但是对针对于具体的实操却始终是纸上谈兵,没法从技术的层面剖析指导。 而lumen,作为世冠队伍的fmvp,兼任队里的总指挥,他能屈尊来jhg执教,无疑是天大的福音。 宿煜被一众人围在中间。 他长得高,气质出众,额前的碎发拂过清冷的眉骨,干净利落地往那一站,连头发丝儿都透着股潇洒的劲儿。 偌大的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二十二岁就拿到了《浩劫》最高荣誉的电竞天才,长得好,成绩卓越,能在巅峰的时候宣布退役回国,拒绝上千万的签约费,来一个状态如此不稳定的战队执教。 这人虽然真真切切地站在大家面前,却犹如隔了一层无形的壁障,优越得不太真实,以至于让人不敢搭话。 大家盯着他从头到脚的看,只有祁曜不愿意抬头。 隔着帽檐,他只能看见宿煜修长的双腿和米白色的毛衣下摆。宿煜背着光,冬日的阳光融融地勾勒着他的身形,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镀上一层慵懒而疏离的光晕。 迷离又梦幻。 宿煜一言未发,在他面前站了许久,转身跟着经理进了办公室。 祁曜浑身紧绷的神经这才跟着松下来几分,他喉咙干涩难忍,回到机位上,咕咚咕咚地灌了大半瓶水。 不必关照,神特么不必关照。 祁曜回忆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举止,心里烦躁得要命。 他对自己的表现极不满意。 说什么“不必关照”呢,手都握了,还摆臭架子有什么用。比起作出一副别扭样子,不如大大方方忽视他来的酷。 人总是这样,只有事情过去,重新复盘的时候,才能找到最优解。 “rays。” 路过的人手里握着个打火机,在他桌角轻轻敲了敲,祁曜应声抬头,看见队长江其凡。 窥探人心的一眼望过来,江其凡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我正好下楼抽烟,一起出去透透气?” “好。”祁曜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他一边走一边穿,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焦灼的地方冷静一下。 推开俱乐部的门,迎面扑来一阵夹着碎雪的寒风,吹得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你和lumen,认识?”江其凡向来直接。 “嗯。”祁曜下巴埋进领口,往常凌厉的眼睛蔫巴巴地垂着,睫毛随着呼吸微微发颤。 “不想说?” 祁曜犹豫了下,然后侧过头和江其凡的视线相对,他有些苦涩地扯扯唇角,“队长,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朋友,半年前被一个渣男抛弃了。” “嗯,记得,就是那个前一天表白接吻,第二天就玩消失的渣男?” 祁曜喉结滚了滚,“嗯。” 江其凡眉峰一挑,“那个渣男,是宿煜?” 祁曜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其凡心中了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那你…要不要跟你的那个朋友说一声…” “那个朋友就是我。” 祁曜不打算再隐瞒,他自嘲地一笑,“是我被宿煜甩了,队长,我,我真他妈可笑,我跟宿煜朝夕相处整整一年,都不知道他是北美赛区k1的lumen。” 对于打《浩劫》的玩家来说,lumen这个名字,早在两年前,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北美赛区唯一的华裔成员,lumen首次上场就用一把再平常不过的雷刀,打出了逆天的神操。在决赛圈没盾的情况下,在即将被系统淘汰的最后两秒种,配合技能精准命中对手六次,完成击杀。 “雷怒六连斩”从此在《浩劫》里封神。 只可惜那时候职业赛事还在初期萌芽阶段,只在线上直播游戏对局,不公开选手的照片。所以大家见识过传说中的“雷怒六连斩”,却极少有人见过lumen的庐山真面目。 就是这样一个神话般的选手,在打出神级操作的第二个赛季,就从赛场上消失了。 有人说是状态下滑严重。 也有人说他品行不端。 祁曜是lumen的死忠粉。 他傻乎乎地把lumen六连斩的视频拿给宿煜欣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然后惋惜道:“lumen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选手,可是为什么打的那么出色,还被换掉了,以他的水准,打下去,绝对有希望夺冠。” 那时候的宿煜只是微微一笑,“lumen没你想的那么强大,也许注定是一个失败者,才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活着。” 祁曜因为这个事,跟宿煜冷战了整整三天。 … 蛧:.. 记忆在风雪中抽丝剥茧般发酵,像被吹散的流萤,缱绻牵缠地拖曳着祁曜视线,到俱乐部高大的落地窗前。 祁曜抬起眼睛,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见经理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着他们所在的吸烟亭。 他的一举一动,尽收在宿煜眼底。 祁曜果断地从江其凡的烟盒里抽出支烟,娴熟地点火。 烟雾顺着指尖升腾而起,朦胧了眼底汹涌溢出的情绪。 江其凡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不会抽烟吗?” “我上高一那会儿,就开始抽烟了。”祁曜说:“后来…戒过一段时间。” 抽烟,喝酒,打架。 那时候的祁曜就像是泥潭里的垃圾,在见不到光里的黑暗里一寸寸下沉,直到遇见宿煜。 宿煜不许他抽烟,他一直戒到现在。 江其凡望着祁曜,看他慵懒随性地靠在墙壁上抽烟,眼神深邃而炙热,直到后者抬起头,他才慌忙地避开视线,开口道:“我听说lumen曾经休赛一年,他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回国,然后认识了你。” 第3章 “无所谓了。”祁曜掸了半截烟灰,“我现在只求他别来烦我。” “可是他来jhg执教,应该就是为了你吧。” 远远的,祁曜看见宿煜从俱乐部出来,经理跟在他身边乐滋滋地说着什么事。 宿煜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面的毛衣,他被风吹得眯了眯眼,往吸烟亭的方向望了眼,然后朝着他走了过来。 祁曜将烟碾灭,双手插进兜里,他装作没看见,抬头挺胸,迈着大步往回走。 经过宿煜身边时,后者却忽然抬手握住他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地往回扯了下,“我们谈谈。” “放开。”祁曜厌恶地皱眉。 他剪了寸头,精致的五官配上分明的棱角,挑不出半点瑕疵,不动声色时是一副高冷相,可眉眼稍微染上点儿怒意,就看起来叛逆又反骨。 “宿煜,你来执教我没意见。”祁曜把宿煜的手甩开,他眼神冷,声音更冷,“但是和训练没关系的事,我多一个字,也不想和你谈。” 宿煜的眼底有些红,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抿着嘴唇沉默许久,才气息不稳地吐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祁曜声音带着敌意,他挑着抹寒凉讥诮的笑,躲避开那双漂亮又伤人的眼睛,“世界赛,还是半年前?” 宿煜眉端微蹙。 “你可以解释。”祁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对上他的视线,“就这一次,宿煜,我就听你解释这一次。” 胃里绞起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宿煜忍不住抬起手,按在上腹。他说不出话,轻轻的喘息,难以抑制地闷哼了声。 “嗯…” 祁曜的心脏猛的一抽,他目光垂了垂,落在宿煜轻颤的那只手上。 他知道宿煜的胃有多差,着凉会疼,吃辣的会疼,情绪波动大也会疼。现在这样,疼得肯定厉害。 可即便这样,祁曜没打算放过他,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解、释。”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宿煜在凝滞的空气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做错了,伤到你了,不过我会补偿,真的。” 祁曜忍着眼泪,冷笑出声。 就是说,过了半年,时至今日,仍然是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 “伤到我?补偿我?” 祁曜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疼痛蔓延全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周围六神无主地飘,“宿煜,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对你也没剩下什么感情了。一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人品差,半年前骗我,如今又随随便便挤走晨光教练…” “你这么烂的人,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第3章 胃镜体检 祁曜撂下这样的狠话,伤人伤己。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提不起精神。游戏排位输输赢赢,他全程大脑down机,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在操作。 祁曜控制不住地回忆和宿煜面对面的场景,努力追溯到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的细枝末节。 他键盘敲得哒哒作响,一遍遍想起宿煜那双受伤泛红的眼睛,仅有的一点儿光,也在他仇恨的凝视下,摇摇晃晃地熄灭了。 祁曜头疼地推开键盘,往电竞椅上一躺,感觉四肢百骸都疲惫不堪。 水哥的机位在他旁边,他游戏打得正起劲儿,无意间一瞥,看见自己的队友已经“躺平了”。 祁曜将椅背的倾斜角度调节得接近180度,脸色煞白地躺在上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乍一看有点儿吓人。 “卧槽,你怎么了?”水哥坐着椅子滑到他跟前,“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祁曜缓缓眨了下眼睛,“就是累了,我歇一会儿。” “累了?”水哥难以置信,“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居然还能有累的时候?” 祁曜的精力旺盛,在俱乐部是出了名的。 赛前加训的那段时间,训练赛一打就是一天,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回到宿舍沾着枕头就睡。只有祁曜还能容光焕发地开直播补时长,播到三四点,然后早上七点起来健身跑步。 祁曜每天早上都要跑步,风雨无阻。 也许是因为运动的原因,他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好,什么流行感冒都唯独传染不到他身上。身材好,八块腹肌一块也不白长,俱乐部的桶装水都是他换,一手拎着,一手扛着,噔噔噔上个三楼喘都不喘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病恹恹地瘫倒在椅子里说累,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画面。 水哥看了他半天,揣摩着笑了笑,说道:“我看你是心累吧,是不是因为lumen来执教的事,你不喜欢这个人?” 祁曜沉默了一会儿。 比起宿煜来执教,他如今似乎更怕宿煜不来。 他仔细地想了想,好像自己的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有真的抵触过宿煜来做教练这件事。 正相反,他想见宿煜。 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总之,比起做两条遥遥无期的平行线,他更愿意这两条线会重新相交在一起,哪怕纷乱如麻。 祁曜从椅子上起了起身,侧过头来,轻描淡写道:“是不喜欢,但也不至于不能接受,看他表现吧。” “咱们先观察。”水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要是他没有执教的两把刷子,或者真的跟你不对付,咱们就去找经理换人。” 祁曜点头,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那宿煜什么时候过来入职?” “今天只是签了合同,但是还没官宣呢。”水哥停顿片刻,继续網站:..道:“我听说明天的俱乐部体检,他跟我们一起。” “他得先体检,然后还要和赛训组那边的助教啊,数据分析员啊都熟悉一下,我估计正式执教的话,怎么也要下周。” 祁曜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一抬眼,看见24k端着个杯子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边干呕一边骂,“这清肠药真不是人喝的的东西,这个味儿,呕…” 他忽然捂住嘴,转身去卫生间,又要吐。 “他怎么了?”祁曜起身要跟过去,被水哥按回座位里。 水哥脸上带着坏笑,“明天体检不是有胃肠镜检查嘛,自愿测的,他平时总窜稀,报名了。” 24k吐舒坦了,回来又捏着鼻子继续喝,他龇牙咧嘴地又喝了大半杯,才还了句嘴,“你别造我谣,自己做个胃肠镜好几千呢,免费的检查,不蹭白不蹭。” 胃镜… 祁曜愣了片刻,问24k,“做胃镜是需要提前喝这个药才能做吗?” “不是,我喝这个药是做肠镜需要,胃镜不用,无痛全麻,眼睛一闭一睁就做完了。” 24看了看祁曜,上下打量了一下,“你要做啊?没这个必要吧,你那个胃我感觉连铁丝都一样消化吧。” 祁曜干笑两声,“这个,要怎么报名啊?” “我说曜崽,你一天天能不能看看大群的消息。”水哥接过话茬,他把手机屏幕递到祁曜面前,指着上面的excel表格,“人家都顶置了,报名就填表啊。” 祁曜接过他的手机,点开表格往下翻,果然在最后一行看见了宿煜的名字。应该是经理人按照他的意愿填写的,只有基础体检这一项,后面的胃肠镜都没勾选。 祁曜点击编辑,在胃镜底下,打了个勾,又找到宋江河的名字,也打了个勾。 … 群消息:jhg一队宋江河更新了[体检报名表]。 水哥:??? “什么情况啊曜崽?你给我报名了?” 祁曜唇角微扬,“我看你总是暴饮暴食,担心你胃有毛病,我觉得还是要检查一下吧。” “我陪你。”他完全不给水哥反悔的机会,“我明天全程陪你。” 水哥难得见到祁曜说出这样暖心的话,一时感动,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俱乐部的大巴准时到达体检中心,祁曜领取了自己体检表,和水哥几个人并排走进去,好巧不巧的,迎面撞上了刚抽完血的宿煜。 他按压着胳膊,脸色很差,抿着的嘴唇发白,见到祁曜时目光闪躲着移向了别处。 水哥和24k跟他打招呼,宿煜也只是微微点头,脚下没作停留,直接从祁曜身侧走了过去。 体检的项目没有明确顺序,可以自行选择,做完一样医生就会在表格上盖章。 祁曜始终没离宿煜太远,他暗戳戳地偷偷瞄着,看着宿煜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偶尔遇到来攀谈的青训队员,也留不住对方半分钟。 他莫名地觉得辛酸,宿煜是那种很难对人袒露心扉的人,温柔没棱角,却让人猜不透,给人一种无法交心的表面感。 宿煜自己也说过,他没有什么朋友。 祁曜连他说这话时惭愧的神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我太差了,就算用心,也交不到人。” 那时的祁曜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将发热的眼睛埋进他的颈窝,“怎么会,我就是你的朋友啊,你也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第4章 现在回想起来,祁曜只觉得心里愈发难受,他鼻头泛酸,蓦然想起昨天对宿煜说的那些话。 宿煜大概知道了,他连祁曜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也失去了。 … “抽血这么疼吗?” 水哥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曜红着的眼眶,伸手去抬他的下巴,“给哥瞅瞅,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祁曜这才如梦初醒,他按住静脉上的棉球,黑着脸站起来,烦躁地推了他一把,“滚。” “我看看我看看,哈哈哈哈。”24k魔性的笑声传遍整层楼,“猛男落泪了,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rays怕打针!” 这一下,整个俱乐部都知道了,平时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曜神,因为抽血哭鼻子了。 太反差了,顿时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的属性在身上。 祁曜也懒得解释,他把该做的都做了,坐在休息沙发等水哥他们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宿煜正在拿着单子跟护士说着什么。 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胃镜检查的事。 药剂都是按照报名的人头数来的,宿煜终究还是妥协了。 俱乐部的队员年纪都小,除了像24k这种平时肠胃不太好的,基本没人愿意做胃镜检查。 偌大一个等候室,三排坐椅。 宿煜坐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祁曜陪着水哥和24k坐在第二排中间,还有二队的林渡,坐在第三排。 三排座位,仿佛是三个次元,彼此都不说话,氛围可以称得上是诡异。 做胃镜前,需要口服麻药给咽喉局麻,还要输液,大家都挺安静,只有24k舌头麻了之后还是不停止地说话。 他一个劲儿地跟祁曜念叨,“我该不会是胃癌吧,我怎么有点害怕呢?” “不会,你才二十岁。”祁曜无奈道。 “我上网搜了一下,我这个症状,很像那个皮革胃,就是一种癌症。” 水哥也听不下去,“你去百度搜,那都是癌起步,别自己吓自己了。” 宿煜一直很安静,透过椅子间的缝隙,祁曜看见他弓了弓腰,将手深深掐进胃脘,一小口一小口地喘息。 体检需要空腹,宿煜一饿就会胃疼。 祁曜看着他发颤的肩膀,欲言又止,也是这时候,医生叫了他的名字。 “宿煜。” 宿煜抬起头,行色如常地跟着那医生走进了检查室。 他前脚刚走,水哥就忍不住道:“lumen也来做胃镜啊,我听队长说过,说他之前在k1休赛一年,是不是因为胃病啊?” 祁曜没说话。 如果说宿煜在巅峰期休赛一年是因为胃病,那一年后抛弃他回到美国又是因为什么?有什么是连招呼都不能打的呢?他想不明白。 宿煜进去好半天还没出来,等得24k都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久,我看网上说胃镜也就十几分钟啊。” 祁曜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掌心湿漉漉的蹭在膝盖上,不停往检查室的门口瞥。 那门哗的一声被拉来时,祁曜的心也跟着猛然一悬。 他看见宿煜躺在床上,昏迷着被推出来。 麻药还没过,宿煜面色冰白,软绵绵地偏着头,任凭医生叫了两遍名字也毫无反应。 “宿煜家属?”推床的护士在等候室和走廊张望,“没有陪同的人吗?” 水哥和24k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祁曜腾地站了起来。 他举手示意,“在这。” 第4章 初遇宿煜 医生将宿煜的片子交到祁曜手上。 内镜诊断:胆汁返流性胃炎。 “请问...”祁曜压根看不懂上面的专业术语,“他这个情况严重吗?” “当然严重了,这个岁数就这样,再不注意,往后就是胃溃疡。”那医生看着这些年轻的小孩儿,只觉得头疼,什么都不懂,不在家长眼皮底下,就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有几分恐吓的意味对祁曜道,“前两天就有个小年轻儿,也就你们这么大,胃溃疡之后诱发胃癌了,这病真跟年纪没关系,多年轻都得注意。” “知道了。”祁曜低下头,把宿煜垂落在床沿边的手抬起来,服服帖帖地归拢到他的身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宿煜的手冰凉,冷得就像外面的天气,祁曜心疼地别开视线。 医生开了三种药,并叮嘱祁曜一定要让他严格忌口,清淡饮食。什么酸的辣的,甜的凉的油腻的都不能吃。 要少熬夜,规律作息。 除此之外,还特别强调,对于宿煜这种类型的胃炎,要格外注意情绪,舒缓心情最重要。 不能熬夜,不能生气。 只看这两条,宿煜这病就好不了。 病房的床靠着窗,外面的阳光倾斜进来,久违的明亮和温暖。 宿煜额前的发丝微微凌乱,半遮过他沉阖的双眼。他睫毛很长,随着呼吸颤动,一下一下全都骚动在祁曜的心底。 半年了,他有半年,没这么仔细地看过宿煜了。 祁曜忍不住抬起手,指端一点点靠近他的眉眼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道浅浅的皱褶。 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生出宿煜这么好看温柔的眉眼了。 初遇时,在逼仄的胡同,几个霸凌的混混叫嚣着散开。就是这双温柔的眼睛,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填满了祁曜的视线。 宿煜含着笑把遍体鳞伤的他从地上拉起来,“下次再被欺负,就像这样打回去,你越是忍,别人就越是欺负你。” 那时的宿煜就像是神祇降临,一个人跟四个人扭打在一起却并没吃亏,他胡乱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握着手腕,脸上带着尽兴的笑,“看来以前拳击没白练。” 后来,他们在网吧再次遇见。 祁曜看着宿煜漫不经意地夹着烟,娴熟地敲击键盘,轻轻松松地打出四段连斩。 “你做我师傅吧,你以后的可乐我都包了!”他给宿煜买了最大杯的冰可乐,放在他桌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一只从未走出过枯井的青蛙,没有什么梦想和抱负,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电竞选手,受万人簇拥,拥有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祁曜的成绩太差,高考无望,他想要的,无非是城市赛冠军的三万元奖金。 出生在被生活困住的家庭里,需要钱。 宿煜被他软磨硬泡得烦了,“想学雷刀流执刃者?” 祁曜顶着一脑袋黄毛,捣蒜似地点头,“嗯!” “雷刀流,打不好就是废物,打得好就是t0。” 祁曜很笃定地抓住宿煜的手,“我学,我要做t0。” … 祁曜一直守护着他和宿煜在一起的每一点回忆,越是想就越难过,是宿煜陪着他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泥沼中爬出来,用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一步步将他捧成最瞩目的星,然后… 亲手熄灭了他所有的光。 宿煜丢下他整整半年,没有理由,毫无预兆。 祁曜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半天缓不过劲儿,直到宿煜眼皮微动,喉结干涩地滚了一下,眼看着下一秒就要醒来。 祁曜这才回过神来,他逃也似地溜出了病房,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大口大口呼吸。 宿煜睁开眼,头依旧昏昏沉沉的。他撑着床坐起来,手臂还有些发麻,抬眼看见床头的塑料袋里,是五颜六色的胃药。 祁曜回到检查室的时候,水哥已经做完检查醒了。 “祁曜,你可真行。”水哥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昏迷着在走廊晾了二十分钟的肉,你人呢?” 祁曜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结果怎么样,没事吧?” “是谁说陪我的,谁说今天全程陪我!?”水哥不依不饶,“你干啥去了,你该不会是陪lumen陪到现在吧?” “怎么可能,我刚肚子疼,去找厕所了。”祁曜含糊着敷衍过去。 胃镜检查结果出来,水哥的胃什么毛病也没有,24k是慢性的浅表性胃炎,医生说连药都不用吃,平时多吃点容易消化的就行。 至于二队的林渡,祁曜也没过问,他抓了一袋体检中心提供的牛奶,上了俱乐部的大巴车。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后排有人大声嚷嚷,“宣了,宣布了!” “官方微博,宣布教练的事儿了。” 祁曜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来看,微博热搜第一:【lumen担任jhg战队特聘教练】 配图是宿煜在世界赛的现场特写照片,他穿着k1的黑金队服,修长的手指扣在耳机上,在人声鼎沸的场馆里,冷静而从容。 祁曜愣了一瞬,点开评论区,网友的评论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我去,是k1的lumen?真的nb!] [万人血书求lu神在国内复出啊啊啊] [为什么当教练啊,不懂] [我靠我靠!!!jhg是什么神仙宝地,都是我爱的大帅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精彩了,已经开始期待今年春季赛了] 第5章 [lumen为什么要去jhg这种垃圾队啊!] [jhg这队伍,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我就说一句,能不能把那个大水猪换下去,打的像坨屎] [就是就是,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赶紧退役啊,别拖累曜神] [楼上的你要不要看看water去年那波极限奶三人的操作] [笑了,你也知道是去年,要不要追到娘胎里啊] [就这个操作嚼了快一年了还嚼不烂?] … 一个教练官宣的微博,底下回复最多的一楼竟然是祁曜粉和水哥粉吵架的内容。祁曜粉铺天盖地,在数量上占据绝对的优势,针对water拖累祁曜这件事,足足骂了几千条。 祁曜拇指滑动,粗略地看了看,骂的太难听,有的甚至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公然抨击水哥的长相,诅咒他的家人。 祁曜余光向身侧瞥了瞥,看见水哥也在聚精会神地看手机,面色有些凝重。他想说点儿什么,但是话语哽在喉咙里,组织了半天,仍然说不出口。 他向来不愿意安慰人,与其说不愿意,不如说是不擅长。 感受到祁曜的目光,水哥若无其事地嘿嘿一笑,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闭上眼睛,“曜崽,我睡一觉,一会儿到地方了叫我哈。” 不知道是心大,还是胖子容易困,水哥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头偏斜过来,重重地压在祁曜肩膀。 祁曜下意识抬起手要推开他,但是想了想,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水哥靠在他肩膀,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特亲近。 配字并艾特水哥:水哥,你的头真的很重。 这条微博一发,评论区一秒钟便炸开了锅。 祁曜一条一条翻,在一众彩虹屁中终于找到了他想看见的评论: [rays和water的关系真的很好呜呜呜,求求了,不要再带他俩不合的节奏了] 他果断点了个赞,然后一把将水哥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儿。 水哥一个激灵,懵懵地抬眼看了看周围,发现没到地方,又闭上眼继续睡。 祁曜一行人因为做了胃镜,是乘坐第二趟大巴回的俱乐部,一进门,看见一队的几个替补全在机位上。 不同于往日的闲散,这几个人是直播的直播,训练的训练。 职业战队基本都分为一队、二队和青训队。拿一队来说,又分首发队员和替补队员。 替补队员,顾名思义,就是在首发成员状态不佳或者变动战术时上场。然而在jhg,首发四人的阵容基本上是固定的。 两名执刃者,主攻祁曜,副攻江其凡。祁曜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替掉的存在,江其凡作为队长,是团魂所在。 枪炮手24k,全俱乐部最准的狙,视野开得好,压枪技术一流。 water作为《浩劫》的老将,参赛经验丰富,见的场面多,抗压能力也比较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有条不紊地指挥。 这个队伍的配置,看起来就是一个应该夺冠的队,可到了赛场上就屡屡失误。 祁曜和24k的打法都比较独,这个独并不是说他们个人英雄主义,而是他们因为在某个领域的优势导致一些打法上的自由度更高。 队伍需要磨合,但是这半年来,他们互相迁就,反倒是降低了每个人的水准。 如今新教练即将入职上岗,整个战队的阵容配網站:..置、战略打法都会面临一次“大洗牌”。 走上电竞这条路,没有人愿意坐冷板凳,都牟足了劲儿想在新教练面前表现,争取上场的机会。 然而,有人上场,就会有人下场。有人风光,就会有人没落。 这就是电子竞技的残酷。 第5章 ptsd 当天晚上,随着声略微有些刺耳的急刹,一辆黑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jhg俱乐部门口。 宿煜穿着长风衣,里面是一件深棕色的高领毛衫,他提着一个行李箱,手里还拎了一个不小的袋子,风尘仆仆地搬进了俱乐部。 原本应该有一个很隆重的欢迎仪式,经理人连方案a和方案b都分别策划好了,但是询问宿煜意思的时候,对方表示一切从简。 所以就降级成了那天的见面会,只是与队员们一一握手,就这样,还握出了一个“不必关照”。 宿煜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去。 “lu神来了!” “欢迎,欢迎啊~” “教练,用不用帮忙?” 几个队员围上前打招呼,想上手帮忙搬行李,又不太好意思,正询问着,就见祁曜径直走到宿煜跟前。 他面色淡漠,很自然地把他手里的袋子接了过来,“你宿舍在三楼,孙经理让我带你去。” 他看都不看宿煜一眼,说完便迈开大步率先爬上楼梯。 宿煜手中一空,抬头望着祁曜的背影,愣了片刻后,提起行李箱。箱子很重,他双手提起的瞬间,左手的手腕猛的传来剧痛,冷汗几乎是瞬间就从额侧淌了下来。 祁曜没有等他的意思,还在往上走。 宿煜不着痕迹地把左手撤下去,用右手单手提着箱子跟上去。 jhg俱乐部的一楼是训练室、会议室和直播室。二楼有食堂、健身房、休闲活动区,外加一个超大的露台。 宿舍在三楼,队员都是四人一间,工作职员是两人一间,教练稍微特殊一点,独立卫浴,一个人住一个大单间。 “这一面都是队员的宿舍,这边是卫生间,那是洗澡间…”祁曜有些敷衍地介绍,他走得很快,年轻人的浮躁一览无余,一边说一边阔步穿过公共休息区。 宿煜抬头看了两眼,休息区摆放着几个皮质沙发,旁边有零食柜和饮水机,还陈列着一个立柜书架,上面什么类型的书都有,看着十分崭新。 这种地方,几乎不会有人去看书,或者说压根没有时间去看书,这一百来本书,完全成了装饰品。 祁曜带着宿煜来到了他的宿舍门口。 “你住这里。”他侧了侧身,目光睨过来,看着宿煜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滴滴滴— 门启开一道缝,宿煜刚要推开进去,祁曜便张开口,漫不经意似的问了句:“你药吃了吗。” 宿煜神色一凝,他有些恍惚地偏过头,看着祁曜,声音有些轻微地晃颤,“什么。” “什么什么,治胃的药。”祁曜态度极差。 宿煜这才反应过来,他点一下头,“吃了。” 祁曜糟心得要命,他能感受到宿煜压抑克制的情绪,也知道自己昨天的一席话,给他们本就遥远的距离再添加了一道鸿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隐觉得宿煜好像有点儿怕他,无论是眼神还是行为举止,都在分明地回避。这种感觉一旦滋生了,就揪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一阵阵的疼。 “医生让我告诉你,你现在离胃癌就差一步了,不想死的话就每天按时吃药,清淡饮食,少熬夜,多休息。” “好了,传达完了。”祁曜手一松,把宿煜的袋子“砰”的丢到地上,他心烦意乱,扭头就要走。 袋子倾倒下去的瞬间,一个戴着向日葵脖套的布偶兔从里面滚了出来,祁曜目光顿了顿,见宿煜弯下腰把它从地上捡起,轻轻地拍了拍沾上的灰尘,温柔又细致。 一瞬间的恍惚,祁曜被拉扯进从前的记忆里… 青涩的黄毛小子红着脸把布偶递上前去,“哥,这个送你。” “这什么啊?”宿煜接过来,笑得粲然,“兔子还是猪啊。” “兔子呀,我觉得他很像你,就买下来了。”小孩儿揪起兔子的两只耳朵,“温柔,纯净,看着就很善良。你看,它和你一样,身上都有向日葵。” “向日葵?” “向日葵就是能量,可以影响身边人的那种能量,是你让我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光,我想变成跟你一样可以发光的人。” … 如今,祁曜再次想起曾经的那些发自肺腑的言语,只觉得有些辛酸和苍凉。 “你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祁曜终究是没忍住,他挑衅地抬一下眉,语气不善道:“我送你一个十块钱的玩偶,你从中国带到美国,又从美国带回中国,宿煜,你这么在意它。” 我呢?我算什么? 祁曜抿了抿唇,将这些涌到嘴边的哀怨质问全都咽了回去。 走廊灯光微弱,四下无人,祁曜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感觉氧气不够,他忍着窒闷,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不是磨磨唧唧的人,我也不是,你就说,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祁曜感觉解脱了。 他耿耿于怀大半年的不是毫无预兆的离别,而是宿煜的心意。 宿煜抬头,眼眶是红的,“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回国。”他漂亮的喉结艰难地滚了一滚,“但是...” 祁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唇瓣微动,“但是?” “但是…”宿煜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他避开那道炽热的目光,沉沉地呼了口气,肩头跟着松下去,“我不是长情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又会毫无预兆丢下你。” 第6章 抱着一丝侥幸的试探,听起来果然十分刺耳。 祁曜艰难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长情…” “我当初喜欢你是真的,半年前我离开,没那么喜欢了,也是真的。”宿煜脸色冰白,冷峻中透着一股倦怠,他语气很轻,“感情对我来说无非是一时的新鲜,过去了,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你就当…哥是有病吧。”宿煜自嘲地弯了下唇。 祁曜心如刀绞,所以半年前的离开,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苦衷,宿煜他只是不再喜欢了。 渣男,妥妥的一个渣男。 纵使心中情绪翻涌,祁曜依旧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他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你这么说,我明白了。” 念想被斩断的瞬间,从心底里生出的绝望,让祁曜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宿煜的心脏跟着那一步停了刹那,心悸强烈袭来,他急促得喘了口气,缩在袖口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看着祁曜那头染黑剪短的头发,看着他失去了光彩的眼睛… 往日生动的少年忽然模糊在片片阴影里。 “我说过会补偿你。”宿煜掩去身体的异常,放缓语速,“你在赛后采访说你20岁前的梦想是拿联赛冠军fmvp,打进世界赛四强,我…会帮你实现。” 祁曜看着他坚定的神色,摇着头哼笑了声,“不是补偿我,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他沉默了两秒,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称呼他,“教、练。” 他留下硬邦邦的两个字,转身离开。 教练。 宿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心脏被看不见的东西狠狠地压着,他深深地吸气,却像是搁浅在滩边的鱼,怎么也吸不进一口。 窒息…麻木… 越来越重的濒死感。 宿煜跌跌撞撞地进到屋子里,行李箱倒在地上,袋子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他没开灯,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心里是沉寂的空白,眼泪汹涌而出,说不清理由,肆意地流过他苍白的脸颊和脖颈。 这一次的病发,好像比半年前那次还要痛苦。 宿煜倒在床边的地摊上,狼狈地瑟缩着身子,修长的腿一下下蹭动,却起不来。他用颤抖的手死死抵住胸口,抑制那过速的心跳。 某些情绪伴随着闪回的画面,在眼前放大清晰。 ——我叫路向南,k1二队的主教练。 ——我老家也在江海市,这么看我们还算是老乡呢。 ——我比你大四岁,你叫我路哥就好。 宿煜咬住自己的手背,回避着那些残忍的记忆,却无法阻拦那些声音纷杂地侵入双耳。 ——小煜,你胃疼怎么不说,把哥当外人?k1这种地方,只有我能真的对你好。 ——小煜,哥做菜的手艺还行吧,有没有老家的味道? 那个人会在任何时候,把自己护在身后。 ——小煜,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像哥这样打回去,你越是忍,别人就越是欺负你。 ——我教你打拳击吧,我以前可是职业队的。 宿煜身世坎坷,父母离异,母亲再嫁重组家庭,父亲每日忙于工作。他被父亲带到美国,十几岁的年纪,接触陌生的环境、文化、语言,没有一件事情容易。 他对一切都感到陌生、排斥,甚至充满敌意。 在最艰难的时期里,他遇见路向南,一个皮肤黝黑的美籍华裔,同时也是k1的二队教练。 路向南陪他度过低谷,发掘他的游戏天赋后带他进入k1青训营,教他战略和操作技巧,教他如何圆滑处事迅速拉近人与人的关系,教他如何在洛杉矶这座繁荣的海港城市立足和生活。 他们朝朝暮暮相处,无话不说,亦师亦友。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选手,一点就通,你就是为比赛而生的,如果我能带出一个冠军fmvp,我职业生涯也没什么遗憾了。 … 宿煜一直以为路向南是救赎他的一束光,却不知道这束光会拉着他堕入更深的地狱。 宿煜首次登场,就打出了逆天神操雷怒六连斩,虽然只夺得季军,却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关注。 让宿煜没想到的是,赛后的庆功宴结束,路向南竟然会向他表白。 宿煜慌张无措,“我,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把你当成教练,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完全没有那种喜欢。” “小煜,小煜,你爱我吧,我他妈求求你!”路向南失态地扯开宿煜的领口,想去亲吻他的脖子,被后者一拳打倒。 “路向南!你给我清醒点!” 在他的指导下,宿煜已经具备了一个拳击手应有的素养。 路向南吐出一口血,苦涩一笑。 后来的后来,便是足以给宿煜留下毕生阴影的一幕。血腥味冲天的浴室,路向南躺在浴缸里,赤.裸着身子,手腕和脖颈都是伤口,惨状落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血红中。 这是k1无人知晓的秘密,教练路向南在浴室自杀,死壮极其惨烈。 ——他本身就有精神疾病。 ——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 宿煜自此陷入巨大的漩涡,他一遍遍回想着路向南为他做的事,一件又一件,越是想就越是无法放过自己。 他从k1退下来,回到老家江海市修养身体,遇到了被人堵在巷子里霸凌的祁曜。 把祁曜护在身后的那一瞬间,宿煜忽然找到了久违的真实感。 路向南死后,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太真实,反倒是那些痛苦都记忆才真实,他终日沉浸在黑暗中,生命力日渐萎靡。 然而当他遇见被欺凌的祁曜,把他护在身后的那一刻,他好像变成了曾经的路向南,遇见了曾经的自己,做着同样的事情,说着同样的话。 就好像能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人间。 直至半年前,他将祁曜推在墙上,情难自控地亲吻,每一个动作都细腻而深情。 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他动了真情。 那种喜欢钻入灵魂深处,不用依靠模仿任何人,只是遵循着最为纯粹的本能。 “我不是同性恋。” “你他妈给我清醒点!” 当初,他这样拒绝了路向南。 可祁曜面对他,却是一点儿不排斥,他闭着眼睛,迎合着那个亲吻,双手一点点抓紧宿煜的肩胛骨,每一道喘息都真实无比,喷薄在面颊。 滚烫,繁密。 沸腾在宿煜的血液里。 宿煜用一年时间,自欺欺人地给自己建立起来的屏障消失。那颗潜藏已久的炸弹,毫无预兆地从体内炸开。 被掩盖了半年的创伤再度爆发,宿煜一时间被巨大的痛苦笼罩。他被拉回那个走不出的死胡同,只是一夜,便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包括祁曜,也包括自己。 第6章 助教:亭 宿煜担任教练的第一天,就请了病假。 替他执教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齐耳短发,穿一身利落的灰色运动服,下午一点,准时出现在了jhg的训练室里。 他年纪看上去和宿煜相仿,可气场却是极强,凌厉的眼神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压迫感,一一扫过机位后的面孔,慢条斯理地开口介绍自己:“我是煜哥的助教,亭。” 祁曜闻声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人。 长得很普通,穿着也是最简约的那种,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让人羡慕的松弛,从容不迫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煜、哥。 祁曜品位着这个称呼,翻了个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白眼。 训练室的气氛有些低压,一向碎嘴子的24k叨叨了一句,“亭?哪个亭啊?停车的停,还是家庭的庭啊?” “我也打《浩劫》,id江亭晚。”男子声音不大,却一瞬间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亭是江亭晚的亭。” 江亭晚,刚刚结束的赛季,国服战力积分第三。而是不只是这个赛季,他已经连续三个赛季进入了国榜前十,其中还有一个赛季拿下了国服最强枪炮手。 在《浩劫》这款游戏里,国榜战力前十的名字,基本都是耳熟能详的,除了主播就是职业选手,唯独这个江亭晚,一直榜上有名,却一直神秘莫测。 不直播,不加好友,也没有社交媒体的账号,只能通过他游戏的资料面板看见,他主要是打枪炮手的。 远程狙击流,数据逆天,93%的命中击杀率,让24k都望尘莫及。 在这款游戏里,医疗师血厚且有被动可以抵御致命伤,执刃者操作上限高,可以通过环刀组合技抵挡远程伤害。所以枪炮手想要通过命中击杀对手,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技术重要,时机更重要。 93%的命中击杀率背后的缜密计算,恐怖到令人发指。 “什么?是国榜那个江亭晚吗?” 第7章 “啊?我一直以为是哪个职业的小号!” “你就是上赛季最后一天反超我60分拿下国一的那个江亭晚!?” 24k这下是真的破防了,他甚至有些怀疑人生,“不是兄弟,你这么nb,为什么来当助教啊?” 这话一问出来,他自己也觉得问的多余,这年头,lu神都来当教练了,江亭晚来当助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亭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挠了挠头,冷不丁儿的看上去还有点儿天然呆,“煜哥说我不适合,也的确不太适合。” 水哥在一旁忍不住感慨,“咱们俱乐部何德何能啊,就教练组这阵容,都能直接替咱们上场打比赛了。” “亭,你跟lu神是怎么认识的?”说话的人是队长江其凡,一个平时最不爱凑热闹的人,此时破天荒地活跃在了吃瓜前线。 祁曜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亭低头看了眼时间,略微有些敷衍地回答了两句,“我们之前都在k1青训营,我当时打的是执刃者,因为菜被淘汰了,就回来了。” “你居然会被淘汰!” “k1到底是什么选人标准啊?” “我看你执刃者数据也很猛啊。” … 训练室里闹闹哄哄的,亭见状,终于沉下了脸色,他严肃地清了清嗓,“大家不用对我好奇,你们只要知道,我就是这个俱乐部的底线。” “如果连我都打不过,那么就算到了世界赛,也只能是丢人现眼。” 亭的一席话,成功让训练室安静了下来。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因为输了比赛被铺天盖地的骂声包围是什么滋味,在座的每个人都没有忘记。 鼠标和键盘的声音陆续响起,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进入《浩劫》训练场开始每日的基础训练。 所谓的基础训练,包括命中、连招和移位练习,同样的操作每天都要重复几百次上千次,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亭拿着个本子,在训练室踱着步子,在每个队员身后都驻足一会儿,观看片刻,然后飞快地在纸上记录一些操作习惯上存在的问题。 他来到祁曜和水哥身后,站了足足有七八分钟,还没离开。 祁曜做完最后一组移动靶连招训练,偏过头看了亭一眼,发现后者并没有在看他。 亭的眼睛盯着水哥的显示器,看着他的每一下基础操作,眉头蹙得越来越深。 祁曜自然看得出那眼神的含意。 有震惊,也有嫌弃。 水哥的手之前有伤,手速本来就偏慢,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当看见亭走到他身后时,一根神经瞬间就绷紧了。 无奈的是,他越是想要加快手速节奏,掩盖短板,就越是频频出错。 亭实在看不下去,他什么也没说,低头在本上写了什么,默默地走开了。 宋江河名字的后面的评语,只有一个字。 换。 基础训练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水哥推开键盘,狠狠揉了揉眉心,低声爆出一句粗口,“操,打个训练营,要给我打自闭了。” 祁曜犹豫接过话茬,“你刚刚,操作失误了?” 水哥嗯了一声,烦躁地挑起眉,“连续三个移动靶全空了,现在亭肯定觉得我菜。”他说着耸耸肩膀,长呼一口气道:“不过无所谓,他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吧。” 祁曜没怎么往耳朵里听,他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食指边的一根倒刺。他没有撕倒刺的习惯,就那么看着那处碍眼的瑕疵,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别的事。 过了得有一两分钟,水哥忽然扭过头来问他,“曜崽,你也觉得我菜吗?” 他的神情很严肃,紧紧盯着祁曜的眼睛,生怕他含糊其辞。 祁曜愣了愣。 水哥菜不菜?这个问题不仅是电竞圈的热门话题,就算是在jhg俱乐部里也是备受争议。 孙经理曾单独找过祁曜面谈,问他有没有觉得和哪位队员配合起来吃力,其实就是在含蓄地询问,有没有觉得水哥拖了后腿。 祁曜那时候刚来不久,对每个队员都不太了解,加上他是个老好人,向来不愿意背后评价别人,只是敷衍地说了句:大家都挺好的。 可是如今,他和水哥做了整整几个月的队友,每天都会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每天都会受到后者的很多照顾,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 生活中的水哥是个热心肠,不管大事小事都往自己身上包揽,每次从老家回来,都会给俱乐部的人分发家乡的土特产。 在游戏里,水哥的操作的确不算出彩,但是他的经验丰富,有一颗能在逆境中迎难而上的大心脏。这数月以来,他有过高光时刻,在游戏里不离寸步,不知道救了祁曜多少次。 他默默无闻地承受着黑粉、包括祁曜粉丝的谩骂,毫无怨言地做着陪衬的绿叶。 虽然医疗师救保护执刃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祁曜还是把水哥救他的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心里。 “我没这么觉得。”祁曜回答,他想了想,又坚定地补了一句,“我觉得你一点儿也不菜。”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会议室里。 “太菜了。” 亭拿着记录本,一边摇头一边向宿煜汇报队员的情况,“这个一队首发的water,他怪不得叫water,他是真的挺水的,训练营的移动靶都一直失误,怪不得世界赛的那几波关键团,他总是奶不到人。” 宿煜刚从医院回来,他没吃午饭,脸色霜白地靠坐在转椅里,长腿随意地伸展着,“我看过往期的比赛视频,操作差了点,但是意识和想法还是有的。” “但是打职业,只有意识和想法是不够的,他是选手,不是教练。”亭说。 “祁曜怎么样?”宿煜的话题转的突然。 亭愣了一下,“不错,只从基础操作的节奏上就能看出来,是你带出来的人。” 宿煜抬了抬眼睛,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我是说…他看上去状态怎么样?” “他状态挺好的,倒是你,状态不是一般的差。”亭拧了拧眉,关切地望着他,“医生怎么说?” 宿煜一笑,姿态慵懒,“医生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说,要定期复查,难受了得吃药。” “煜哥。”亭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真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适合做教练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这不是有你呢吗?” 见宿煜笑着含糊而过,亭正了正色道:“煜哥,我真心劝你,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宿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垂下眼睛,一贯清冷倨傲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帮jhg拿冠军,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件还算有意义的事。” 他带着几分自嘲,笑了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原地等死吗。 亭放下手中的本子,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楚从心底翻涌而起。他一步一步走到宿煜面前,弯下腰,将宿煜垂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 “嘶…”即便这样轻,宿煜还是急促地抽了口气。 黑色的腕带将宿煜那只手衬得一如既往般完美无瑕,只有亭知道那条腕带下藏着多少难以启齿的伤。 他松开宿煜的手,“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他?如果他知道…” “亭。”宿煜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他揉了揉手腕,没抬眼睛,“15分钟了,你该去训练了。” 第7章 低血糖 亭从会议室出来,一推门,看见祁曜等在外头。他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手插在兜里,松松散散的像个少爷。 亭眉心微蹙,有几分不悦地看着他,“现在是队内排位训练时间。” 祁曜抬起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找宿煜。” 亭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将门关上,顺势把祁曜拦在外面,“煜哥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了,你要有什么事就跟我…” “私事。”祁曜言简意赅,将对方要说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亭闻言怔了下,盯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许久,“我知道你们俩之前有过节,但是他现在身体不好,你别这时候找他不痛快。” “过节?”祁曜眸色一沉,随即嗤笑出声,“他跟你说的,跟我有过节?”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开了,宿煜的手按在把手上,逆着光抬起头。 惨白如纸的一张脸,几乎要融进他背后的那簇光里,刺得祁曜有些睁不开眼。 “亭。”宿煜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沉沉的磁性,“你先回去吧。” 亭看着对峙的二人,只觉得头疼,他被夹在两人的目光中间,感觉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犹豫了半天只好离开。 “有事?” 宿煜的手不着痕迹地从胃上移下来,他温柔地望着祁曜,不急不躁地等着他说话,殊不知前额的虚汗就这样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一层层地冒了出来。 第8章 祁曜看着他那一脑门子的冷汗,和苍白虚弱的一张脸,喉结慢慢地滚动着。 “怎么不说话?”宿煜抬眉。 祁曜本来是受了水哥的委托,来试探宿煜口风的,想知道换了赛训组后有没有换首发队员的打算。 他毫不犹豫答应水哥,就是因为他也想借着和宿煜交涉的机会,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再耿耿于怀、纠缠不清。 然而当他看见宿煜,看见他病态般苍白的脸色,看见他一如既往温柔的眉眼,就完全无法控制内心的悸动。 祁曜深冷的眼眸闪动了一下,“你不舒服?” 宿煜看着他,神色空了一瞬,“有一点儿。” “又胃疼?” “还行。” “宿煜,你要是身体不行,就赶紧回家养病,别整天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亏欠你。”祁曜话说的糙,硬邦邦的像是嫌弃和数落,但眼睛中无意间流露的关切却骗不了人。 宿煜轻轻地弯动下嘴角,露出一个明净又好看的笑,“你还关心我。” “这你真想多了。”祁曜冷哼一声,“我只是不想jhg被你从a级带到c级,毕竟没见过哪个教练任职第一天就…” 他话音未落,便见宿煜颀长的身形猛地在眼前一晃,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栽倒过来。 “哥!!!” 祁曜大惊失色,几乎是本能地叫出那个称呼,时隔半年,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眼疾手快地把人拽住,感受到宿煜晃晃悠悠的根本站不稳,几乎将全部体重都压在自己的手臂上“宿煜,宿煜?你…你怎么了?” “没事,早上出门有点急,没吃饭,可能是低血糖了。”宿煜头重脚轻,他能感受到祁曜想松开他又怕他摔倒的那种纠结,“行了,你放开我吧,我回去躺一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了。” 祁曜垂下眼,看见宿煜膝盖都是弯的,也懒得跟他周旋,直接弯下腰,二话没说,扯起他的两条胳膊就把人给背了起来。 剧烈起伏的胸膛,贴上结实宽厚的背肌,两颗过速跳动的心脏在顷刻之间融成了一片,那种默契无法言喻,像是滋生在血液里一般难以摒弃。 宿煜比预想中的轻了许多,祁曜怕被人看见,背着他走了侧梯,送他回宿舍。 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祁曜轻轻地喘,牢牢地将宿煜的腿固定在腰侧,每一步都落得很稳。 这样的环境,将两个人身上都防备都卸了下去。 宿煜忍着眼前的阵阵晕眩,在朦胧的视线中,看着祁曜近在咫尺的发茬,微微地侧过脸,蹭了一下,有点儿扎。 “你还是头发长一点好看。”宿煜声音极轻,像是耳边暧昧不清的厮磨,“能不能别再剪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种立场说这番话,只是忽然想说,就不再克制了。 祁曜感受着宿煜温热的呼吸缠绕在脖颈,脚下停顿了两秒,他偏过头,声音带着委屈,“还是半年前的宿煜更好,会像个哥哥一样照顾我,陪着我。会把我每一点情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你呢,能把他还给我吗?” 宿煜喉咙间有什么东西哽住,他将脸埋在祁曜的肩头,眼眶热得像是有火在燃烧。 三楼台阶的距离太短,不够让人整理情绪,祁曜把宿煜放在宿舍的床上,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都是血红一片。 祁曜逃避地偏了偏视线,一眼便看见了床头的止疼药,他心痛地皱了下眉,“你先休息会儿,我让阿姨给你做点粥。” “谢谢。”宿煜说。 祁曜走到门口,停下来,像是犹豫了许久,转过身来说道:“如果你来jhg做教练,只是为了补偿我,那还是算了。” 宿煜听不明白,“嗯?” “我不接受你的任何道歉和补偿,我也不愿意每天见你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祁曜说这话时很平静,但是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心尖上,“下个月就开始春季赛了,你在jhg当教练,不管是对我来说,还是对你自己来说,都是种折磨,何必呢。” 宿煜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呢。” “所以请你尽快从jhg离职,否则…”祁曜狠下心,一字一顿缓慢道:“你相信我,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在这个俱乐部待不下去。” 祁曜走出宿煜的房间,找了俱乐部做营养餐的赵阿姨,拜托她熬点对胃好的粥,送到宿煜房间。 做完这些,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训练室。 一进门,发现大家机位都是空的,只有江其凡在,看样子是特意在等他。 “队长,他们人呢?”祁曜疑惑道,“这个时间不是队内排位训练吗?” “都在大会议室了。”江其凡说,“亭带来一套测试系统,要给一队二队的人做测试,哦对了,连青训的也要参加。” “测试?什么测试?” “电竞天赋测试。” 第8章 天赋测试 “没有电竞天赋,就不能打职业了?” 祁曜刚一进大会议室,就见水哥脸红脖子粗地在跟亭争论。 他双手攥着拳,瞪圆了眼睛,就连腮帮子的肉都绷得紧紧的,满脸不服气道:“我打过大大小小近百场比赛!在ty战队的时候当过队长带过队,拿过年度最佳医疗师,你现在一句没天赋,就要把我下放到二队,凭什么!?” 相比之下,亭的情绪稳定得可怕。 他坐在测试的电脑前,在水哥的质问和一众人的围观之下,淡定地整理着本子上的记录。一直等到水哥咆哮完,才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水哥刚才测试的数据。 “平均反应速度,201ms,不合格。” “鼠标操纵能力,9级,不合格。” “记忆还原测试,13级不合格。” “压力测试,合格。” 水哥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你除了打过的比赛多一点,抗压能力比较强,处处都是短板和破绽。”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是脊背一凉。 亭性子直,只把任教当工作,什么人情世故全都不讲,当着jhg几十号人,把水哥贬得一无是处,“我把你分到二队,换新鲜的血液,做新的布局和尝试,站在jhg的立场,有什么问题?” 他的话太刺耳,就连旁边的24k都听不下去,上前帮水哥说话,“不是我说,你就是一个助教,上任第一天弄这么大阵仗,单凭一个破测试就要分队,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你测完了?合格了是吧?” 亭看向24k。 “是,我都合格了,反应速度187ms,鼠标操纵12级,记忆还原…” 亭对他这种略带炫耀的发言有些反感,不耐地扬起眉毛,“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回去训练,不然下一个被换掉的就是你。” 24k一怔,万没想到亭说话竟然这么生硬和狂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脸上挂不住,低声“操”了一句,夺门而出。 背后传来亭悠悠的声音,“说脏话,罚款200。” 亭这样子,像极了高中的教导主任,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重新审视着他,也丝毫不在意,“都在这看什么?不用训练了是不是?测试完都回训练室去,别在这堵着。” 大家闻言三五成群地退了出去,水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站在亭的对面,隔一张桌子,剑拔弩张的架势愈演愈烈。 终于把亭给惹烦了,他站起来,两人差不多高,他刚好可以平视水哥的眼睛。“宋江河,你就这么自信,自己属于一队?你输了这么多场比赛,从来就没有觉得是自己有问题?从来就没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别人?” 他咄咄逼人,语速越发的快,“宿煜给我的战略布局,是要一个具有敏锐洞察意识和顶尖反应能力的医疗师,进攻式节奏辅打法,就是要医疗师来带节奏,你觉得你符合吗?” 水哥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他握着拳的手一点点松开,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站着的祁曜,忽然而来的崩溃感让他的声音都跟着变了调儿,“我…我…” 他被亭一连串的质问逼得整个人都垮了下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凭一个天赋测试,就判定别人在队伍里存在的价值,未免太片面了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祁曜终于站了出来,他走上前挡在水哥前面。 空气中满满的全都是火药味。 “曜崽。”水哥赶紧去拉他。 他是气不过,但是也不愿意看自己的队友一个两个全都因为他和教练组的人闹掰。 亭的表情很严肃,放下手里的记录本,缓缓开口道:“打电竞这件事,天赋占99%,努力决定下限,天赋才能决定上限,大家的时间都很贵。” “可是你刚刚也说了,水哥的压力测试是合格的,队伍里我们三个抗压能力都差,一直都是水哥在帮我们稳住心态。”祁曜坚定道:“我们是互补的。” 第9章 “你跟我说抗压能力?那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亭笑了笑,“这个人,他的平均反应速度是104ms,鼠标操纵能力满级20级,记忆还原测试满级20级,唯独压力测试不及格。” “但是他仍然拿了冠军,为什么呢,因为足够强,面对什么都能轻松破局,哪怕身上没有安全盾,在被毒圈淘汰的最后两秒中,他也能通过操作创造奇迹,打出雷怒六连斩破局。” 祁曜微顿,“你说宿煜。” “对,就是这样的天赋,让k1老板宁可花钱养着他让他休赛一年,也不愿意提前解约。” 因为抗不了压,所以成为了别人压力的缔造者。在绝对的天赋面前,逆风永不存在,抗压能力也最不值得一提。 “我不同意。”江其凡皱眉,“这是团队游戏,一个人再强,也需要融入队伍。况且《浩劫》版本一直在更新,执刃者的强度也在调整,盲目的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这也是之前晨光教练一直在让小曜学习的东西。” “既然你们都不服测试,那就实力说话吧。”亭耸了耸肩膀,“三天后有t1组的训练赛,24个队,拿前三名,water留一队。” “前三?”江其凡诧异不已,觉得这个要求太过苛刻,“t1的训练赛的队伍高手如云,不光有本土赛区三连冠的on战队,还有日韩服的好几个强队,我们最好的一次成绩才是第五名。” “前三就前三。”祁曜向来不喜欢讨价还价,看着亭那张带着几分轻蔑的脸,许久没有激起的斗志忽然无声地扬了起来。 — “前三名?” 宿煜耷拉着眼皮坐在椅子上,又细又白的手指轻轻点在膝盖,“他们现在那个水平,不太现实吧。” “不是不太现实,是根本不可能。”亭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就算water的测试合格,他也要被换下来,这是孙经理的意思,只不过他想在俱乐部里维持老好人的形象,把这得罪人的差事交给了我们。” “孙经理想换water也是受到了舆论影响,加上他近几场比赛打得确实有点儿迷,归根结底,就是想打出成绩。” 宿煜低着头,摆弄着放在桌面上的鼠标,轻轻握上去,食指光速按动两下,在清脆的声音中感受心底泛起的片片波澜。 团结是好事。 他会心一笑,“赢就好了。” 亭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打趣道:“哪那么容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想要的东西能那么轻易得到。” 说出这句话,亭便立刻后悔了,他指的只是世界赛的冠军,而这话听进宿煜的耳朵里,就多了很多复杂又残忍的含意。 宿煜的神色僵了一瞬。 “煜哥,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宿煜淡淡地笑了下,“没事的。” “哦对了,今天测试的结果都在这个单子上,你有空可以看看。”亭借此赶紧转了个话题,他将两张纸铺在宿煜的桌面上,“有个二队的选手,还有两个青训的小孩非常不错,我都画上圈了,你可以关注下。” 宿煜只扫了一眼,便看见了祁曜的名字,109ms的反应速度,记忆复原和鼠标操纵也接近满级,只有压力测试后面打了个叉。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祁曜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想到这,宿煜又是一阵心悸。 “嗯,辛苦了。”宿煜压下心慌,轻轻点下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直视过去,“亭。” 亭微愣,“怎么了煜哥。” 宿煜莞尔,“带队需要理性,但是方式也需要柔和点儿。”他顿了顿,难得地玩笑道:“你小子别太没人性了啊。” 亭展眉笑开,“我没有,我就是想着对他们严厉点,我一个助教都这么难搞,以后他们也就不敢欺负你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呗?” “没错,是这个意思。” 亭在宿煜的房间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汇报了白天的训练情况,一出门遇见了刚洗漱回来的祁曜。 祁曜面色深冷,亲眼目睹着亭的那张扑克脸上挂着几分娇羞的笑,违和,太过于违和。 他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了一下亭的肩膀,挑衅的眸光斜睨过来,“不好意思,挡路了。” 亭被撞的有点懵,不知道祁曜是吃了什么枪子,眼看着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宿舍的门。 24k和江其凡都在楼下直播,祁曜的时长中旬就播够了,见着水哥情绪不高一早回了宿舍,于是也跟了上来。 宿舍有个隔断墙壁,水哥和祁曜睡一边,两张床并排摆着,中间隔着一米的空隙。 关了灯,水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回想这一天的经历,长长地叹了口气,“曜崽,我忽然有点想晨光教练了。” “每次我心情不好,状态不好,晨光教练都是当时很严厉,骂我,但是每天训练结束后,无论多晚,他都会来敲我的门。” 水哥越说情绪越绷不住,竟然隐约有了点哽咽,“跟我谈心,问问我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什么困难和问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妈的,再看亭,他这个人,跟个疯批一样,见谁怼谁。” 祁曜听着,轻声说道:“也许这就是选手当教练,和正常教练的区别吧,选手当了教练,就会觉得什么苦都是活该我们吃的。” 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水哥扯着嗓子问了句。 “是我,宿煜。” “我去曜崽,说曹操曹操到,lu神这是来给我送温暖了吗?” 他兴奋劲儿还没过,外面的声音便像一盆冷水浇了过来。 “祁曜在吗。” 第9章 初吻 迎面扑来一股清爽的淡香。 宿煜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潮湿的,面颊微微透粉,看上去气色比白天好了不少。 他看了眼漆黑的屋子,有些诧异地侧了下头,“你睡了?” 祁曜已经换上了睡衣,胸前印着软乎乎的哆啦a梦,却并未让他锐利的棱角消匿分毫。他冷冷地“嗯”了一声,双臂交叉着靠在门框上,“有事吗,宿教练。” 宿教练。 这个称呼太过怪异,以至于宿煜足足愣了有两秒,才不自在地开口,“才十一点你就睡觉?” 宿煜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薄衫,衣领很低,露出冷白色的脖颈和锁骨,颈间晕开的湿润,在走廊的壁灯下泛着莹莹的光亮。 说话时,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每一帧都像趋于静止的慢镜头,如数烫在祁曜心底。祁曜压根就没办法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烦躁地呛了一声,“俱乐部没有哪条规定是不能在十一点之前睡觉吧。” 宿煜耿直道:“没有。” 他顿了一会儿,抬手将一叠文件递到祁曜面前,“这个给你。” 祁曜的眼睛垂了一下,看着宿煜修长的指间夹着几张纸,他没去接,“这是什么?” “t1组前三的速成方法。” 祁曜目光掠过,一打眼便看见了几支强队信息资料,几个加重字体的小标题:惯用组合技、发育选址和团战突破口等等… 是宿煜整理过的资料,不是一般的详细。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祁曜抬起头怀疑地打量了宿煜几遍,“怎么,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 宿煜笑一下,顺着他的话说,“是,怕你让我在这里呆不下去,自然要献点殷勤。” 祁曜皮笑肉不笑,将文件接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让水哥走的事,是老孙的意思吧。” 不是问句,而是带着笃定的陈述。 宿煜微微一愣,他看着满脸淡然的祁曜,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时隔半年,从一个傻乎乎的毛头小子,到如今这样一个能藏的住心事的稳重少年,他的成长和蜕变都足以令人咋舌。 “我一猜就是了。”祁曜看了宿煜片刻,问道:“如果能进前三,水哥有机会留下来吗?” 宿煜点头,“有。” 祁曜唇角上扬,轻轻挥了挥手中的资料,“谢了。” 他说完,背过身关上了门,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沓和拉扯。 门外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祁曜才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那一刻,他心脏忽然拧着劲儿地疼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宿煜这个人,哪哪都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明明伸手就能勾住他的脖子,抬头就能吻到那两片柔软的嘴唇… 他明明就能感觉到宿煜还爱他,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缱绻的深情和爱意,可却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阻碍在中间。 彼此触手可及,却又如同隔了万水千山。 祁曜拿着宿煜发的“前三名攻略”,和水哥一起下楼找24k和江其凡。几个人围在一起,熬夜研究了一番,不得不对宿煜折服。 攻略不仅将t1组的十个强队的阵容打法做了详细的剖析,还把每个队伍、乃至每个选手存在的破绽和软肋记录得明明白白。 第10章 宿煜是真的在用脑子玩游戏,在他的这份攻略里,好像每个选手都是一枚棋子,他将每个人的落点和去从都研究得透彻万分,在比赛前就组建成了一个庞大的棋局。 包括每一次资源刷新后,哪几支队伍会去抢点,哪几个枪炮手会在什么方位拉开枪线,不同时间节点,战局食物链的顶端会是谁? 什么时候该浑水摸鱼,什么时候该消声避战… 宿煜将每一种大概率发生的情况都做了考虑,像公式一样一条条罗列在白纸上,并将每种情况的应对方式都进行了详细的标注。 “妥妥一心机男啊。”24k看完之后酸了吧唧地来了这么一句。 祁曜道:“这不叫心机吧。” 江其凡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三天后的比赛战况,真的和这份攻略上相差无几,那宿煜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水哥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震撼,“这么看lu神真的不只是靠着操作无脑激进,他真的是在研究每一个对手。” “卧槽,你们看这个!”他指着其中一条,把宿煜的备注念出来,“ty战队主攻执刃者萧鹤,横切转接环刀动作不连贯,失误率高。” 24k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是ty的,萧鹤确实有这个毛病,他横切之后按环刀技能就总是要反应一拍,但是纵切后就很流畅。”水哥有些激动,更多的是难以置信,“lu神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几乎没对上过啊?” 执刃者的普攻靠鼠标触发,前后左右移动:对应键盘上的w、a、s、d字母键,右键横刃,左键纵刃,横纵可相抵,通过鼠标的移动控制攻击轨迹。 “萧鹤打横刃之后,想要接组合技就比较别扭,这是他自己的一点小问题,不过我们都没注意到,是他说了我们才知道。他说他一般都会故意在打环刀之前插一个纵刃,就会让后面的技能成功率更高。”水哥说。 祁曜一点就通,“所以我们如果对上他,只要纵刃攻击,逼他出横切,然后24k锁头,这样他一旦打不出环刀组合技,就能一击必中。” 江其凡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几个人拿着宿煜的这份文件,像是捡到了宝,感觉比打多少场排位都有用,乐此不疲地研究到下半夜三点多才回去睡觉。 水哥躺上床就睡着了,沉闷的鼾声传来。 祁曜仰面躺在床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愣愣地睁着一双眼,望着头顶模糊了棱角的天花板。 眼眶越来越酸痛,脑子里却越来越清醒。 他就这么失眠了。 思绪有迹可循地往前拉扯攀爬,又回到了那个燥热得透不过气来的暑假。 他如愿拿到了城市赛的奖金,非要带着宿煜一起去喝酒庆祝。但是他没想到,宿煜的酒量会差到那种程度,喝了不过一轮,状态就开始不对。 整个人倚在沙发上起不来,一会儿说胃疼,一会儿说头疼,哭哭笑笑地按着胸口,说热,说心里难受,喘不过气。 祁曜连拖带拽地把人给带到了自己家里。 那天晚上下雨,空气潮乎乎的,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他把宿煜的上衣脱下来,看着他被酒精熏红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口,怕他难受,用湿毛巾给他擦了一遍。 浓密的长睫轻轻地颤,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五官在床头小灯的光线里,好看到失真。 宿煜滚烫的呼吸像月光下的潮,一波波漫过祁曜,让他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祁曜也没想到,他成年后第一次起反应,是对一个男人。 他不是冲动的人,却还是忍不住趁着宿煜醉酒,偷偷吻了后者的嘴唇。 剧烈跳动的心跳,少年的兴奋溢于言表,祁曜背过身激动得无法入睡,将自己的初吻,藏进那个旖旎漫长的雨夜。 … 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再顺着耳边淌进头发里。 水哥震天撼地的呼噜中,夹杂进两声几近于无的抽噎。祁曜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他没法假装,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就算宿煜当着他的面说他们的感情有多廉价、多轻佻。 他也依然、还是很喜欢。 第10章 31个俯卧撑 一直到天蒙蒙亮,祁曜才有了困意。 他破天荒地没去跑步,一觉睡到快中午,被水哥扯着耳根子叫了三遍才爬起来。看了眼时间,差五分钟十二点半。 jhg俱乐部有规定,队员12:30必须准时到达训练室,迟到要罚钱。可即便如此,祁曜还是没法容忍不洗头就去训练,他每天都要洗一遍头发,一天不洗,浑身难受。 好在他现在头发很短,洗起来方便,也不用怎么吹,就这么顶着个湿漉漉的脑袋,刚迈进训练室的门,就听见一道清凉悦耳的声音。 “迟到三分钟,三百。” 祁曜诧异抬眸,看见宿煜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他侧着脸,精致的眉眼带一点儿笑意,投来的饶有兴致的打量。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乍一看,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慵懒又迷人。 祁曜恍惚了一瞬,回过神,面上没什么波澜,“哦”了一声就要往自己机位走,却被某人叫住。 “你们俱乐部罚款,是不是要转给主教练?”宿煜问。 旁边不知道哪个队员应了一声,“对。” 宿煜看着祁曜,唇角带笑不笑地弯着,“三百记得转给我。”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微信。” 祁曜错愕了半晌,走到座位坐下,透过电脑的缝隙偷偷地看了一眼宿煜。后者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晒太阳,轻轻地转动座椅,面朝着窗,任凭阳光照在脸上,安逸地眯起了眼睛。 宿煜有时候,真的就像一只漂亮的猫咪。 祁曜掏出手机,将那个沉寂许久的猫猫头像,从黑名单里捞了出来。 半年前,他面对着自己无人回复的几十条的语音矩阵,咬着牙恶狠狠地将将宿煜拉入了黑名单。 生气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觉得丢人,再者说,他也不想再捏着个手机遥遥无期地盼着对方回复消息。 不过这半年以来,祁曜隔三差五就会把宿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一小会儿,去看他有没有更新朋友圈,然而对方不仅不发动态,连头像都不曾变过。 宿煜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银渐层小猫咪。 小猫叫lucky,是宿煜的宝贝。祁曜第一次去宿煜在江海市的家,就见到了这只小猫,它一个人住一个四十多平的房间,罐头堆成山,玩具数不胜数,有自己的游乐场、小衣柜,被照顾得像个公主一样。 lucky喜欢黏着宿煜,一进门就在他两条腿之间没完没了地蹭个不停,但是对祁曜却很凶,不是咬他就是扑他。 祁曜问过宿煜为什么对猫那么好,甚至还跟那绿茶猫争风吃醋过,但是宿煜每次回答的都含糊不清,他说是一个朋友的猫,不养了,就留给他了。 祁曜忽然陷入了沉思,依照宿煜的性子,这次回来之后,肯定是要把这猫带在身边的,为什么没带呢? 是还给朋友了?还是不喜欢猫了? 没准是不喜欢了,毕竟他也说了,自己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可能对人如此,对猫也一样吧。 祁曜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宿煜转过去300块钱,然后打开电脑登录游戏。 宿煜看到弹出来转账消息,没理,而是直接点开了祁曜的朋友圈。 背景图片过于非主流,让他噎了一下。 一个大红心套着一把锁,上面四个大字:封心鎖愛。 再往下——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大家先停一下手上的基础训练。” 宿煜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来到训练室的白板前,动作潇洒,提笔在上面写了序号一和序号二。“今天是我第一天正式执教,我说两件事。” 训练室的队员包括一边做记录的亭纷纷抬起头,都是很专注地看过来,看着宿煜一笔一划地在序号一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宿煜,不是lumen,也不是什么lu神,以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他看了一眼祁曜,“当然,也可以叫我…宿教练。” “好的lu神!啊呸!好的宿教练。” “宿教练。” 24k:“宿教练?有点拗口啊,还是叫教练吧!” 祁曜暗自皱眉,只有他能听得出宿煜话里的阴阳怪气。 有人问:“那第二件事呢?” 宿煜没怎么思考,张口就来,“对于一支队伍来说,想要拿成绩,那就不该相互拖累,而是要…共同进步,带着队友一起突破现状。” 众人跟着他的话频频点头,只当是喝了一碗鸡汤,却见他话锋突转,“所以,没有什么比拉近队友之间的关系更重要,我提议,从今天开始,每天发一条朋友圈图文,带上心情,配图就…自拍吧,正好方便让我快速了解大家。” 第11章 “啊?” “朋友圈日报啊这!” “我八百年没自拍过了,lu神,照片可以不是自拍吗!” “不行。”亭瞪了那人一眼,把他的话堵回去,“说了自拍就是自拍,嫌尴尬就设置仅俱乐部群成员可见。” 宿煜满意地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每天晚上八点钟检查,没完成的,三十一个俯卧撑。” “为什么是三十一个俯卧撑?” 水哥也歪过脑袋跟祁曜嘟囔,“别说三十个,我现在啊,撑死就能做十个。” 祁曜面色凝重,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紧,指骨都透出森白。 往事历历在目。 城市赛前宿煜给他加训,失误一次罚做十个俯卧撑。 那一晚上,他失误了四次,四十个。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祁曜做完第三十个,一下子四肢瘫软地趴在地上,“哥,三十个俯卧撑是我身体的极限了,多一个我都起不来了…” “欠着吧,哥,我后天还得打比赛呢~”他声音里带着明显撒娇的意味,赖在地上不起来,直到宿煜伸出一只手,他才喜笑颜开地扯着对方胳膊直起身,再顺势撞到他怀里。 … 这样的记忆,祁曜每回忆起一次,心里的痛和不甘就更重一分。 宿煜对他的刻板印象,让他感到既气愤又难过。 三十个俯卧撑? 宿煜凭什么认为他这半年来一点儿没变… 凭什么认为他无情地离开,再从容地回来,被夹在这半年间的自己,还能一如从前? 早就不同了。 宿煜握着手机,等到晚上八点,等来的是祁曜的四十一个俯卧撑。 他做完,站起来,汗都没出,只是胸廓轻轻起伏,笔直地注视着宿煜泛红的眼睛。 “欠你的十个,一并还了。” 第11章 solo发病 “欠你的十个,一并还了。” 宿煜被他一句话定在原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感觉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下心脏,浑身都麻木得动不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对祁曜道:“这是战队的规矩,你今天这样,明天也要这样吗?” “对。”祁曜几乎不等他说完,声音有些烦,“宿煜,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是你想怎么样,就要别人怎么样呢?我不想发自拍,我也没什么好心情想分享,不行吗?” 火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连祁曜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是觉得,宿煜一副吃定了他的主导姿态,让人很不舒服。 骨子里想叛逆,便什么都不愿意再听他的。 宿煜轻轻地呼出口气,抬手挡住欲要过来劝解的几个成员,感觉嗓子眼里泛着蜇人的苦,他语气很克制,问祁曜,“你是在不服气吗?” 祁曜抬起眼,恣意张扬与他对视,“是,我不服。” 这… 周围的队员都面面相觑,祁曜在大家眼里一直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虽然年龄小,但是性子沉稳又聪明。像如今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主教练撕破脸皮,任谁都觉得匪夷所思。 宿煜点头,慢慢地别开视线,他脸色发白,情绪也看起来很淡,跟气势汹汹的祁曜一比,显然是落了下风。 水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心想着不能让教练太没面子,一会儿站出来替宿煜批评祁曜两句,缓和一下尴尬的局面。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见宿煜随便找了个空的机位坐下。 “十封,打不打。” 在场所有人包括祁曜在内,都是一愣。 宿煜玉白色的长指轻轻敲在桌面上,“既然这是jhg,我是教练,你是队员,那就用《浩劫》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十封,又称十封修罗场。 指的是《浩劫》游戏中的solo模式,也是了结恩怨情仇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两名玩家会同时进入一张地图的两端,地图两端有各种资源怪,通过刷资源怪升级武装,然后与对手展开对决,先击杀对手十次的一方示为胜利。 这下周围没人再劝他们握手言和。 打!必须打啊! 众人纷纷开始起哄,玩《浩劫》的人,试问谁不想看世界赛的fmvp在自己眼皮底下操作执刃者?谁不想看lumen重现传说中的雷怒六连斩? 祁曜斜睨着座位上的人,“打,输了怎么说?” 宿煜没抬头,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抓起桌边的耳机戴上,声线又低又磁,“输了我滚。” “好,我输了,就听你的,天天发动态,早中晚,一天发三遍。”祁曜有几分置气,说完回到座位,光速上了游戏。 世界赛,他受到心情的影响,发挥失常,和宿煜的几次交手都被吊起来血虐,说到底,心底还是不服气的。 祁曜也想有机会,能再酣畅淋漓地和宿煜打一场,拼尽全力的那种。 进入游戏,第一件事便是让双方选择入场的职业和初始武器。同样是执刃者,选择不一样的初始武器,便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玩法。 雷刀,攻速流,容错率低,考验操作,打出连招就是t0,打不出连招就是刮痧的废物。 红刀,伤害高,攻击距离有限,攻速慢,连招技能带持续伤害。 绵刀,适用于新手,但是也有不少高端局玩家使用,普通攻击范围内,可自动命中敌人,更灵巧,预判成功,可以借力反击,四两拨千斤。 长刀:攻击距离远,cd时间久,组合技能种类少,也属于一种新手刀。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同样的初始武器——雷刀。 宿煜按照自己的习惯将键盘倾斜摆放,鼠标握在手里拖了拖,感受了下灵敏度,觉得不够,于是便打开控制面板快速调节了一下dpi。 打《浩劫》的职业选手dpi一般在800-1200,但是站在宿煜身后围观的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原本1200的dpi往右拉了大半。 对于这款游戏来说,1800dpi的鼠标,完全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 几个队员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世界冠军fmvp之间的差距,原来从外设的参数就已经开始显现出不同了。 游戏开局,祁曜按照正常的节奏刷刷资源怪升级,却不曾想宿煜压根不按常理出牌,一个飞闪,5级的执刃者,连组合技都没升满,就入侵了祁曜的资源地。 “卧槽!卧槽卧槽!!” “都不升十级就开干!?” 围观群众顿时燥了起来。 谁也没见过这样的solo,按理来说,应该是两边人各自打资源怪升到十级,解锁连招,然后再开飞闪进行切磋。 宿煜开局就干的打法让人始料未及,好在祁曜反应够快,侧身躲过一道纵向的直劈,反手a出横斩,被宿煜一个二段跳避开。 两人都才5级,没有连招技能,只有身法和横纵两种普通攻击。 宿煜的手速快得惊人,修长灵巧的五根手指在发光的键盘上跃动,隐隐晃出虚影。他似乎完全不用依靠大脑的反应和思考,身位辗转变幻的规律和技巧,已然根深蒂固地融进灵魂深处。 你来我往的试探与较量,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却是宿煜在带着节奏。 他表面是和祁曜进行身法技艺的切磋,其实却算准了角度把每一下攻击的末端伤害打在了资源怪的身上。 “太细了,lu神的走位太细了。”有人忍不住感慨。 只有看着宿煜的显示器,才能注意到,“他一直在卡着r網站:..ays的位置,让他碰不到资源怪,但是他自己一直在磨资源怪的血量。” “太压迫了…” 资源怪被伤害波及,一直在掉血,跟着宿煜的位移挪动,始终没有被拉脱。 宿煜瞄准的,是资源怪的最后一滴血。 直接升到十级,加强雷刀属性,并解锁第一套组合连招。 祁曜从没打过这样的solo,他看着宿煜雷刀冒光升到十级,错愕了0.1秒,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打的资源怪。第一反应就是按飞闪去对方资源地发育,然而由于紧张,忘记了飞闪的假动作,直接被宿煜抓了闪。 飞闪失败,祁曜五级对十级,顿时成了案板上的鱼,宿煜顺理成章地拿了一杀。 接着,二杀,三杀,四杀…七杀。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祁曜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世界赛,那种力不从心被吊起来打的挫败感,再一次袭来,只因为这个人是抛弃了自己的宿煜,羞耻感便愈发强烈。 但是他仍然不愿意服软和服输。 终于在第八局的时候,用自己最拿手的四连斩,扳回一城。 7:1,对局实在太过漫长。 宿煜发觉到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他反应开始有些迟钝,握着鼠标的手开始有些失控,接下来的几轮一直在吃技能,就靠着抓破绽反击赢了两把。 雷刀在他手里飘得厉害,命中率陡然下降,基础连招的失误把大家看得一愣一愣,都以为是他在照顾祁曜的面子。 第12章 连祁曜自己也觉得气,他就这么毫无快感地将比分赢到了9:9。 他停了一停,侧身隔着显示器看向宿煜,压低了声音,“你不用让我,再输一局,你就得滚了。” 宿煜头疼得要命,一阵阵的心悸袭来,让他连画面都有些看不清,他白着张脸,抬起头,声音很虚弱,“没让你,真打不过了。” 祁曜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惨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心头猛地抽了一下。 生死局,祁曜放水,让宿煜拿下了关键的一杀。他一推键盘,佯装出几分怒意,“不玩了,没意思。” 他没看宿煜,从他身边走过去,叫上江其凡和二队的一个成员一起去外面抽烟。 宿煜默默地把那人电脑的鼠标dpi调回去,他浑身发冷,两只手都在袖口里止不住地颤,去休息室休息了好半天,也未能平复下情绪。 医生的话犹在耳畔,“难受了,一定要吃药。” 宿煜扯了下嘴角,他现在就挺难受的。 掏出口袋里的药,思来想去,还是又塞了回去,他总觉得能治好他的,不该是这些化学的成分,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病了。 … 晚间的复盘会议,宿煜强撑着精神,针对现阶段每位选手存在的问题,逐一指明。 “一个飞闪cd三分钟,你就这么果断地交出去,结果抓空了,自己被反制,还拖了队伍进圈的节奏。” 宿煜握着鼠标看似随手一拖,却精准无误地点到江其凡抓人失败的那一帧,“执刃者的职责就是抓对面枪炮手,这没错,但也要考虑所处环境和时机,你们这么好的视野没必要提前暴露位置。”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沙哑,听上去没什么力气,倒显得比平时还要温柔。 “还有24k,别再这么盲目地开视野了,你看这个时间,鹤仓boss刚刷,圈往南向刷,也就是说…” … 宿煜话还没说完,忽然而来的一阵心悸,让他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能感受到一颗心在胸腔中飞速下沉,那是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慌张和恐惧。 熟悉的窒息感,一点点压缩着他身边的空气。 越来越稀薄。 只是眨眼的功夫,大片大片的冷汗便无声地浸透了宿煜的后背。他眼睛一圈一圈地泛起了红,抓着鼠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四肢百骸都跟着一并难受起来,不是疼,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就像是有蛆虫肆虐着钻进骨头缝里,吞噬他仅有的一线生机。 会议室关了灯,只有复盘对局的大屏幕是亮的,宿煜脸落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异色,但是说着说着话忽然低下头来沉默,让众人都十分不解。 水哥离他坐得近,见他坐在那愣神,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教练?” 就是这一下轻轻的拍打,让宿煜急促地喘了口气,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到了一般,猛地缩了一下。 远处的祁曜,疑惑地抬了抬头,看见宿煜合上笔记本电脑,撑着桌沿缓慢地直起身。 “今天先到这儿,大家自由训练。”他语气听上去很平静,说完带着电脑走出了会议室。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 24k最懵圈,“lu神怎么跟我说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他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是…是因为我在嚼口香糖吗?” “不至于吧!lu神可不像亭教那么事儿。”不知道谁来了这么一句。 一抬头,亭刚好从门边经过,黑着脸看了眼屋里,问道:“你们教练呢?” “不知道啊,他刚讲到一半,就忽然不讲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有人说,“感觉教练脸色不太好。” 亭眨巴眨巴眼,稍微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匆匆忙忙地跑上了楼。 他有宿煜房间的备用房卡,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答,直接刷卡。 房间没有开灯,借着外面昏黄的灯火,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泛着寂静的幽光。宿煜躺在地上,完整包装的药盒散落在手边。 他的脸贴着地面,嘴唇微张,侧身蜷缩成一团,将手揪在胸口一下一下艰难又痛苦地喘息。 “煜…煜哥!” 第12章 心病 宿煜全身上下都是麻的,他将手压在过速跳动的心脏上,难受地仰着脖子,喉咙里夹着断断续续的隐忍哭腔。 “嗯…呃…”胸背剧痛无比,宿煜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插进了两片钢板,钢板一前一后狠狠压缩,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挤碎。 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和声音又开始闪回,真实到仿佛就是此时此刻经历的事情。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实,一切摧毁人意志的东西都在顷刻之间杂糅在一起。 “小煜,小煜,你爱我,求求你爱我吧。” 路向南病态而渴望的眼神仿佛就在面前,连眼底的红血丝都清晰无比,宿煜甚至感受到他正在剧烈地晃动着自己的肩膀。“你说你不是同性恋?宿煜,你真的不是同性恋吗?宿煜!” 亭拼命地摇动宿煜的身体,想让他醒过来,却拉不回他半分意识。 血腥味越发浓重的蔓延在鼻腔,宿煜用力堵住耳朵,却挡不住那些不停重复的声音。 无数张人脸在他脑海中飞速地变幻… “小煜,今天是哥生日,能不能一起吃个饭。你来不来,我都等你。” “像你这么烂的人。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这把再输,你就得滚了。” “你不喜欢在美国?那你喜欢在哪?你喜欢待在江海?那你问问你妈,问问她还要不要你!?” “欠你的十个,一并还了。” … 宿煜全身都是汗,苍白中透着股冷意,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没有区别。亭把意识不清的人从地上扶起来,发现他既站不住也坐不住。 身上僵硬得厉害,宿煜青筋暴突,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喘不过气,比亭之前见过的每一次发作都要严重。 “煜哥,煜哥!你看着我,宿煜!!!”亭强迫他抬起头,一遍遍大声叫他名字。 宿煜半阖着眉眼,微露的眸光破碎无神,他魔怔似的摇头,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淌,声音模糊到难以辨认,“不欠...都不欠我...” “是…是我…是我的错…”他翻过之前就受过伤的手腕,使劲往地上按压,痛得他猛然瑟缩了一下,这才缓慢地掀开眼睛,“…没有人…欠我…” 他意识回笼,红着眼尾,看清面前的人正拿着手机要拨120,颤抖地将手机压了下去,干涩地叫了一声,“亭…” “煜哥,你,你好点儿了没。”亭吓得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扶着宿煜让他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替他抚了抚胸口,眼睛明显地红了起来。 宿煜笑了一下,倒是先安抚起了别人,“我没事,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前几天一直在通宵整理t1训练赛那几个战队的战术,就,没怎么休息,等过几天…” “煜哥。”亭的眉头轻轻蹙了蹙,认真地一字一顿道:“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宿煜怔了怔,那一刻,他也同样认真地思考了亭的提议,但他还是没能说服自己。他心虚地偏过脸,冷峻的棱角盖过复杂的神情,低声道:“可是我还没有带出一个冠军fmvp。” “煜哥,你清醒一点,你是宿煜,不是路向南,不要再模仿他做的事情了!”亭借着激动,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以来都不敢说出口的话,“路哥他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也希望看见你好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亭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没有人欠你,你也不欠任何人。” 空气凝固了半晌,外面道路的鸣笛声在安静的夜幕中格外明晰,宿煜忽然低笑出声,“我,我欠小曜的。” “你欠他什么?结婚都有离婚的,谈个恋爱分手也很正常吧,况且你看他现在一天天什么德行,我都跟他说过你身体不好,他抽风之前考虑你半点儿了?” “你刚刚说的没错,”宿煜的反射弧很长,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是在模仿路哥,模仿他做人、做事,小曜很像当年的我,我把路哥对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小曜做一遍,看着他一点点从黑暗里走出来,这个过程,就会给我一种,路哥还活着的感觉…” 那感觉很真实,可以淹没很多痛苦。 “所以小曜喜欢上的那个宿煜,也根本不是我。”宿煜吸了口气,感觉心肺疼成一片,“都是假的,江海市那一年,全都是假的…” “我对他好,是为了治愈我自己,我根本不值得被他记在心里,整整半年。” 他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侧,无意间摸到地上的玻璃碴,便默不吭声地用掌心按了上去。疼痛也分等级,玻璃划破皮肤扎进血肉的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刺痛,恰好是最轻的那一种。 第13章 “我对不起路哥,也对不起小曜…” “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 亭听他这样说,虽然心里泛酸,但多多少少还是感到宽慰。如今宿煜已经能情绪稳定地说起路向南了,这足以说明这半年来的治疗是有作用的。 亭引导他,“那你就试着让祁曜喜欢上真正的你。”他看着宿煜的眼睛,“你去跟他坦白,跟他说那一年是什么情况,如果他不在意,你们现在仍然可以复合啊,如果他在意那就分手,多干脆的事啊。” 宿煜摇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年,对他来说很重要。” 在悬崖的边缘,看见希望,抓住希望。 那是祁曜精神力量的来源,宿煜宁愿让他觉得是自己不长情专一,也不愿意他知道从头彻尾都是假的。 “那你就抛开那一年,也抛开路向南,你就以你自己的身份,去和他相处,重新开始。” “我试过了。”宿煜心里又开始难受,他平静地把散落在身旁的药扣出一粒,含在嘴里,压在舌下,感受苦涩一点点泛开。 “想通宵给他整理战术,帮他把想留下的朋友留下。” “想看他的朋友圈,他总戴着个帽子,帽檐压得那么低,我想距离看看他的样子。” “想了解他的心情,他以前特别活泼,爱开玩笑,不像现在这么沉默寡言。” “亭,我现在很难感受到什么是愉悦,但是很奇怪,那天他叫我哥,我还是很开心。”话语停顿了一下,“…想每天都听。” 宿煜歪着头,唇边带着一点笑意,就像是在憧憬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想抱他,摸他的头发,甚至想亲亲他。” … 冬季夜晚的天空泛着红,稀疏的几颗星在天边缠绵悱恻。 宿煜咽下一口苦涩,“想做这些事的人,都是我。”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祁曜厌恶他,翻不过从前的那一页,就永远无法重新开始。 亭找来医药箱,给宿煜包扎了手掌的伤口,趁机想要去解开他的腕带,被后者抬手制止了。 亭没多言语,把他冰凉的手塞进被子里。 宿煜的状态看上去很差,虽然吃了药,但是目光还是有些涣散。他眼睛一直是红的,面无表情地淌眼泪,自己却没有一点儿意识。 亭不太放心,问俱乐部借了个沙发床,搬到了宿煜的房间。 想当初在k1青训营,整个俱乐部只有他和宿煜两个中国队员,便顺理成章地被分到同一间宿舍。他跟宿煜住过挺长的一段日子,在他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在这个人人闲得蛋疼的jhg俱乐部,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我就说亭教跟lu神有一腿,这回实锤了!” “昨天晚上都搬进去睡了。” 两个队员经过走廊,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祁曜的耳朵里,好巧不巧的,他一抬头,正好看见亭睡眼惺忪地从宿煜房间走出来。 第13章 逃离 宿煜的胃疼了一整夜。 都说胃病是情绪病,一点儿也不错,他每次发病之后,胃都会连着胸腹疼上很久。 看着天色渐亮,宿煜下床把睡梦中的亭轻轻摇醒,“亭,你还是搬回去吧,我真没事了。” “啊…”亭睁开眼,脑袋还有些懵,“煜哥,我在这儿,多个人多个照应,你哪不舒服了还能随时随地叫我。” “别。”宿煜含蓄地回绝了,他眼睫低垂,飞快地说了句,“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别人”指的是谁,也没再多言,“行,那你有事一定叫我。” “嗯。”宿煜感激地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然而门还没合上,就听见门外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真巧啊,亭教。” 亭的脸上陡然掀起一片红,他跟宿煜分明一点儿事没有,然而可能是宿煜赶他赶得匆忙,他急匆匆地出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此时此刻愣是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 亭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解释,他看着祁曜,“那个,煜哥他身体不太舒服,我不太放心,所以就…” “亭教。”祁曜扬眉一笑,打断他的话,似乎对他从宿煜房间里出来这件事丝毫不在意,“还没吃早餐吧,今天的豆沙包特别好吃,粥也不错。” 亭皱了下眉,“祁曜…” 祁曜侧过身,目光和语气都很平静,“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得下楼了,队长叫我了,明天就是t1组训练赛,我们都要加训。” 他说着,抬头对着门启开的那道缝隙,故意扬高了声音,“不能辜负宿教练的一片心意。” 宿煜的手抵在胃上,按出很深的凹陷,习惯性地从床头的药瓶里倒出两片止疼药来。水杯昨夜打碎了,他硬生生地干噎下去,侧颈的青筋缓缓地鼓动一下。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散去… 不想起来,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萎靡得就像是一摊烂泥,庸人自扰,惹人生厌。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人就活这一生,悲欢来去不过须臾,为什么就不能简单一点,不被那些繁杂的变化左右思绪。 可一切偏偏就不受控制。 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身体,他会猝不及防地开始浑身抽搐发抖,也会前一秒还很平静,下一刻忽然就对这世界对自己都产生莫大的厌倦和仇恨。 敏感,善变,脆弱。 就连爱一个人的心都摇摆不定。 宿煜感觉自己糟糕透了。 还好,还好他还有一技之长,他还能握住鼠标打出让所有人为之叹服的操作,还能让自己发挥出一点作用,帮助祁曜赢得t1训练赛。 宿煜将训练的工作安排发给了亭,自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中午。 午饭是亭给他送到房间的,阿姨特意给他准备了清淡养胃餐,但是他有些厌食,喝了两口就觉得胃胀想吐,扶着水池干呕许久,吐到只剩胃液。 拖着这样的身体,宿煜还是没有缺席晚上的会议,他带着大家复盘,针对明天的比赛,按照时间节点进行模拟,极尽详细地讲解战术。 眼前,训练赛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像是沧海上的浮木,短暂地阻碍了他的沉溺。 他讲到后半程,明显难受得厉害,说话的语速也慢了很多,佝偻着脊背忍痛,声音都是发着颤。 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去厕所吃药,蜷着身子坐在马桶上缓了好久,一出来便撞见站在洗手台前的祁曜。 祁曜透过面前的镜子看了宿煜两眼,眼神和话语里都带着锋芒,只有声音是轻飘飘的,“是不是昨天晚上太累了?” 宿煜洗手的动作一滞,慢慢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你觉得我在说什么?”祁曜面带嘲讽地笑笑,转身往外走。 张扬的表情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消失不见,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跟来卫生间的初衷,只是因为不放心。 不说出来憋的难受,说出来又开始后悔,祁曜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变得不正常了。 手腕一紧,他身子一个踉跄,被宿煜狠狠拽到身前。 “你干站:..什么!”他一把甩开,眼看着宿煜的手被抡过半圈儿,结结实实地磕在洗手台的边沿,心跟着颤了一下,“有病就去看病,跟我发什么疯?” 宿煜低低地哼了一声,但是没看自己的手,只是望着祁曜,“把话说清楚。” 他眼眶一圈圈的红了起来,目光动得很迟缓,粘稠而潮湿,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祁曜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将脆弱情绪都显露在脸上的宿煜,第一次觉得这个人这样的陌生,抬起手试探地伸了过去,“你…” 宿煜往后退,有些茫然地偏过头,看向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看见不受控制发皱的鼻子和眉眼,委屈和难过竟是一览无余。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在别人面前示弱的人,习惯了把苦往肚子里咽,看起来永远波澜不惊,强大又清醒。然而此时此刻,他就像是被人揭了伤疤一般,失去了那层伪装,只觉得祁曜看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怜悯。 那怜悯一点点转为鄙夷、厌恶,像是要把他生生穿透。 洗手间逼仄的环境里,宿煜胸膛起伏不定,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水流声,感觉四周的光影都横七竖八地插进视线。 那是一种很抽象的痛苦。 他忽然很想逃离,不只逃离这里。 宿煜的眼睛慢慢垂下来,“不用说清楚了…” 他声音含糊不清,祁曜甚至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就见他恍恍惚惚地从自己身侧走了过去。 … 战队会议结束,祁曜一直心不在焉的,他回想起在卫生间的那一幕,想到宿煜的言行举止,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宿煜到底是怎么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曜崽!” 第14章 水哥忽然从身后揽住他的肩膀,带得他整个人一晃,祁曜被吓得不轻,皱着眉继续往前走,“干嘛啊,一惊一乍的。” 水哥四处张望了下,样子挺兴奋的,确定周围没人,才把祁曜拉到一边。 他压低声音道:“想问你个事儿,你跟哥说真心话。” 祁曜目光定了定,“你问。”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一个机会能让我们去魔j,你去吗?” 魔j,也就是moj战队,本土赛区众所周知的豪门战队,成绩一直稳定在联盟前三,冠军拿到手软,赞助商也数不胜数,选手待遇是一顶一的好。俱乐部在上海,五层的豪华玻璃建筑,就在东方明珠脚底下,风光无限。 “为什么这么问?”祁曜不解地看着他。 水哥笑着推他一把,“害,你这么严肃干嘛,我就是好奇,我就想魔j这么好的地方,假如有机会,人人都会想去吧?” “怎么,你想去?”祁曜问。 “扯淡,人家哪能要我啊。”水哥干笑两声,继续道,“不过我听说魔j真的挺好的,他们那个老板很nb,资源人脉都是一流,之前的圣龙杯还有过一段时间的赤月杯就是他们赞助举办的。” 水哥滔滔不绝,“他们战队就连二队都有一堆比赛打不完,能参加的赛事多,上场比赛的机会也多,不像我们…” “打住打住。”祁曜听得有些厌烦,他这人虽然平时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是挺有集体荣誉心的,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家半个不字。 “我们jhg也不差啊,不如魔j,也只是暂时的。”祁曜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俱乐部的未来,都一直很有信心。 就像他被宿煜反反复复地虐,他也还是会觉得,这只是暂时的。 祁曜继续说:“明天t1组训练赛,咱们就能对上他们,如果宿煜的战术管用,那他们队应该还会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你就这么相信lu神?虽然他技术没得说,但是战术这东西,未必就说的准吧。” “谁知道呢,我们尽力就好了。”祁曜顿了顿,补充道:“如果输了,也没关系,你放心,我到时候去找孙经理说,一定把你留下来。” 水哥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半天,没再说什么。 当天是二月的第一天,祁曜觉得心烦,睡也睡不着,于是爬起来开直播打单排。 直播合同规定,每月播满60个小时。按照他的习惯,通常会在上旬就把直播时长给播满了,之后完全不开播。 所以祁曜的粉丝很惨,每个月到了15号之后就只能蹲在俱乐部其他人的直播间里,捕捉祁曜说话的声音,或者路过摄像头时的身影。 就这么点边角余料的素材,还能被放在超话里花式创作一番。 今天是一号,祁曜打开直播的瞬间,直播间便火速上满了人,弹幕滚得飞快。 凌晨一点半的热闹,是只有在祁曜直播间才会有的盛况。 [啊啊啊!果然被我蹲到了!!] [马上就要睡着了,你开播了!打乱我的节奏了你小子!!] [时隔半个月呜呜呜呜!曜曜!!!] [我老公还是这么帅!做梦素材有了] [新教练怎么样啊?有没有欺负我的宝] [刚刚独孤直播一直在带你的节奏!] [带粉吧!魔j的阿宝昨天都带粉了耶!十三级老粉想上车] … 祁曜看不清密密麻麻的弹幕,只是看着公屏画面感谢了一下礼物,“谢谢闪闪的曜送的流星,谢谢rays的腿毛送出的美人鱼…” 俱乐部有规定,收到礼物面值超过三百块必须要念出名字感谢,祁曜一口气念了十几个名字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水,登陆上游戏。 点击匹配的功夫,又来了一条礼物公屏,他刚要感谢,看着那个粉丝的名字,微微一愣。 “感谢…lumenrays天长地久的流星。” 第14章 惨败收场 【lumenrays天长地久】 祁曜亲口念出这个粉丝的id,无异于在自己的直播间带了个大节奏。 [啊啊啊啊原来不只我一个人磕这对] [听内部人说lumen和曜崽不合,别改这种名字膈应人了] [这俩人属性撞了啊,两个冰块怎么天长地久] [有些人,别什么邪门cp都磕ok?] [我家曜宝一看就是直男好吧] [别登月碰瓷lu神行吗] [搞男男cp恶不恶心] [黑子能不能滚,管理这都不禁言吗] … 直播间一时间吵成了一团,祁曜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弹幕,看见争吵没有过多地波及宿煜,更多是他的粉丝在集体炮轰那几个说话不中听的黑粉,也就没太理会。 他今天兴致不高,粉丝刷礼物一直没停,他全程摆着张臭脸总感觉不太好,于是便把摄像头往下调了调。如此一来,画面只露出下颌和脖颈。 优越的下颌棱角分明,喉结慢慢地滚动,在凌晨时分带着股难以言说的禁欲感。又冷又蛊,这二者在他身上并存,丝毫不显得矛盾。 祁曜这个人总是充满反差,无论是在比赛还是采访中,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松散样子,不争不抢的,但是偏偏总是能打出亮眼的操作。 很多人迷祁曜,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多帅,或者游戏打的有多好,只是爱他身上呈现出的巨大反差,爱他给观众带来的、超出预期的惊喜。 打法凶,敢操作,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从来不怂。 毕竟是宿煜手把手教出来的人,自然延续了前者激进且先发制人的风格。 就拿眼下这一局来说,是高分段的积分赛,代练主播多的是,祁曜仍然没有缩手缩脚地避战。他在队友的掩护下火力全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局下来输出拉满,轻轻松松拿了个第一。 直播间一片片的666,其中免不了有人开始阴阳怪气。 [积分赛打这么猛,怎么一到比赛就失误啊,呵呵] [直播卖力,打比赛就摆烂,真的牛] 还不等祁曜看见,粉丝就已经开始替他说话。 [我要是曜崽,早就不在jhg这个破队待了] [jhg完全就是rays一个人撑起来的吧] [那样的队友,输了凭什么怪曜崽?] [看明天的公开训练赛吧,要是还输,说明连lumen都救不了这队,趁早解散吧] [春季赛之后就是转会期,魔j不是有钱么,能不能把rays买了] [对啊!国一治疗师配国一执刃者,那魔j的配置真的是完美了!] [jhg一大家子都靠吸rays的血,怎么可能挂牌往外卖] [那个傻x老板好像tmd没见过钱,让战队接防脱洗发水的代言,脑袋是不是有泡?] [因为人家钱给的多,就要送曜崽去参加综艺,在役选手诶!还好我宝拒绝了] 祁曜加入jhg前,jhg并没有受到这么大的关注,只是因为有了他,这支队伍才逐渐承载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 对俱乐部而言,无疑是捡到了宝,但是对祁曜而言,作为如今的电竞圈“顶流”,俱乐部的营运方式完全阻碍了他的个人发展。 俱乐部的夜班运营进了直播室,提醒了一下,祁曜这才发现自己直播间里,全都是在声讨俱乐部的谩骂。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想了片刻,开口道:“有想上车的吗,我随机挑两个粉丝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转换节奏,直播间迅速炸开了锅。 [我我我!!] [这里!看我看我] [你说这我可就不困了!] [选我老公啊啊啊] … 祁曜被迫带粉,下直播时已经是三点多了,宿舍的人都睡了。 他侧身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私密相册。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一小块亮光罩在他的脸上,随着他滑动的手指微微变幻颜色。 里面都是宿煜的照片,还有他们的合照。 一起去游乐场,去看灯光喷泉,去夜晚无人的海边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 过去的那一年,他们的悲喜和命运都好像无比契合地交织在一起。 宿煜的每一种样子,祁曜都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一张一张看,心里酸酸的。 照片上的烟花定格在最炫目的那一瞬,人山人海中,宿煜把他拽到身前护住,用手臂帮他挡着后面汹涌的人潮,看着他按下快门… 没劲。 祁曜愤愤地把手机放到一边,扯过被子蒙住头,烦躁地蹬了蹬腿。 哪哪都没劲!睡觉! 他带着股怨气入睡,果然梦里都是宿煜那副无情无义的死样子,站在他机位后面一个劲儿地冷嘲热讽,“太菜了,怎么半年不见,退步成这个b样子了。” “就你还打执刃者?回家玩消消乐吧。” “妈的,手速太慢了,你怎么这么慢…” “你这么慢,怎么追上我?” 当然了,现实中的宿煜几乎不会说脏话,只是祁曜在潜意识里不由自主地将他妖魔化了,奇形怪状地出现在梦里,不是一般的惊悚骇人。 第15章 那时候的祁曜,虽然和宿煜的关系闹得很僵,不过他总觉得来日方长。只要宿煜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还能做jhg的教练,他们就能在这个俱乐部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个人,也许就像是破碎的镜子,虽然变成了两块不再完整,但是每天凑在一起,也总归有一丝重圆的希望。 祁曜只是没想到变数来的那么突然。 第二天的训练赛,他们惨败收场。 宿煜的战术判断,从第一步就错了,moj一反常态,没有按照他预估的那样在前期争夺资源点,而是满编队选择了jhg计划中的发育址。 两队相见,还没等拉开阵容打团,24k就送了一血,他暴跳如雷地锤了一把键盘,质问对面的水哥,“我切形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我加盾!” “你那个位置,我怎么给你加?” “你怎么加不了?你刚刚明明有技能!” 江其凡皱着眉头,“吵什么吵!往我标点的地方撤退!” 撤退的途中,水哥也很快的g了。 枪炮师和医疗师开局就没了,两个执刃者在大环境掌握不好视野,打得万分憋屈。 而另一头的moj就好像是盯上了祁曜他们,满编队开着车沿着路线追,颇有一种要赶尽杀绝的气势。 祁曜的心态还算稳定,但是因为战术完全被打乱,一路上又非得要命,什么资源也没拾取到,进了第三个圈的时候还是一个中级防装。 他的心态受到了多方面的影响,发挥得也并不好,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很惨,别说前三,拼死拼活的,才拿了个第十名。 训练赛结束,大家的脸色都很差,亭看着宿煜整理的战术文件,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moj为什么会采取这样的打法,或者说,为什么他们会知道jhg战术中的发育选址,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亭感到十分奇怪。 宿煜没有逃避,他作为主教练,第一时间站出来给队伍道歉,“怪我。” 他说得尤为诚挚,看向水哥和祁曜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愧疚和歉意,“…是我高估了自己。” 第15章 得知真相 宿煜房间的门虚掩着。 祁曜敲都没敲,直接推开门进去。 宿煜正半跪在地上收拾着行李,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颤,有些迟缓地抬起了头。他看着满身戾气的祁曜,微微怔住,随后垂下眼睛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 手上的动作很慢,宿煜在祁曜愤怒的凝视下,极尽细致地抚平每一道褶皱,然后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到箱子里... “宿煜,你什么意思?” 祁曜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旁若无人的一举一动,刚才克制了许久的情绪瞬间上头。他像个疯子,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宿煜面前,把他刚叠好放进去的衣服粗鲁地扯出来,一件一件丢到床上。 “他们说你要辞职?” 祁曜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和怒意,他死死地盯着宿煜的眼睛,没有从中看见丝毫的波澜起伏,心陡然间凉了半截,“是真的…” 他失笑,大声质问道:“他们说的居然是真的,你居然真的要走!?” “我走,不是正合你意吗。”宿煜声音很轻,唇边笑意淡薄,没脾气似的把祁曜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挨个捡回来,重新叠好,“说不服我,看不惯我,想把我从这里赶出去的人,不是你吗,小曜。” 他语气不带丁点儿的情绪,就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字里行间和举手投足,全都带着无所谓的态度。 祁曜哑口无言,片刻后笑出了声,他吸了口气,“你真这么听我的话吗?宿煜。” 虚无的笑意在空气中无声地散开。 “那我发上百条消息,求你不要不理我,求你给我个说法让我死也死个明白的时候...你在哪?” 宿煜的眉短暂地皱了下,呼吸紧跟着一窒,他把叠到一半的衣服放下去,苍白的手指僵硬地缩了一缩。 祁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继续道:“那个答应会一直陪着我,会把我当亲弟弟照顾,承诺带我走向世界赛上拿冠军fmvp的人,不是你吗,嗯?” 他用宿煜讲话的方式一字一字地怼回去,眼看着后者的眼睛变红,变本加厉地露出残忍的面目。 祁曜挑衅地扬起声音,“说话啊!” 一阵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嗡嗡的耳鸣穿过宿煜的大脑,他恍恍惚惚地听着祁曜的声音,就像是被按在水里。 咕嘟咕嘟,冒出几个声嘶力竭的气泡。 “宿煜,你倒是说话啊!” 宿煜垂着头,发觉自己的眼睛湿了,如今的他,泪腺根本受不到控制,这副被动、病态的身体,早已经彻彻底底地让他感到厌倦了。 他忽然很想哭,却又不想在祁曜面前哭,只想尽快离开这,离开那道烧得滚烫的视线,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永远地结束痛苦。 宿煜站起来,行李也不要了,抬腿就要走。 祁曜看着他这副逃避的样子,打心底里忍无可忍,他怕宿煜又会像半年前那样,决绝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再见。也许是半年,也许这辈子都无从相遇。 想到这儿,祁曜顿时急了,他从背后追上去,一把握住宿煜纤细的手腕。腕带的触感冰冰凉凉的,被禁锢在火热的掌心。 祁曜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长这么大,他从未第如此珍视一个人,想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人留在身边,“不许走!” “嗯…”宿煜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疼。” 他呼吸紊乱起来,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却根本拗不过祁曜,“放开…” “疼是吧,”祁曜狠狠地捏着他的手腕,“这是你应得的,你对人不长情,做事也任性是吗,当初挤走晨光教练,做了两天半,觉得没意思,不想做了,你又要走!” 祁曜的怒火在这一刻攀到了顶峰,他咄咄逼人,随着自己情绪加重的力道,几乎要把宿煜的手腕按碎,“训练赛你判断失误没人怪你,但是你对任何人都没有交待,对水哥也没有交代,一句对不起,什么都不做,你收拾东西就要走人?” 他一口气说完,松开宿煜的手,把他推向墙边,“宿煜,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私啊?我真是看走了眼,才会对你这么差劲的人动真感情!我…” 砰— 祁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瞳孔猛缩,微张的嘴唇颤了颤,将剩下的话全都给咽了回去,就那么眼睁睁地看见宿煜一拳砸在旁边的镜子上。 镜面四分五裂,哗啦啦地坍塌下来,散在脚边。 宿煜面无神色地喘着粗气,垂在身侧的手,黑红的血流顺着指尖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你他妈没病吧!?” 祁曜被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立刻跑过去,弯下身捧起宿煜的手,上面全都是血。 不仅仅是被镜子划伤的地方在流血,宿煜的腕带下面,也在一圈圈地往外渗出深红色。 宿煜感到头晕目眩,两条腿有些发软,他转过身弓着背抵靠到墙壁上,一点点脱力般地滑落在地,“对不起…” 他苦笑着抬起湿润的眼眸,“吓着你了。” “宿煜…”祁曜跟着他蹲下来,去扶他的胳膊,蹭了一手黏黏糊糊的血,“宿煜…” 浓浓的血腥味格外刺鼻,祁曜有些不知所措,他红着眼眶按住伤得比较深的地方,腾出另一只手打急救电话叫车。 “黄石路…2…27号jhg电竞俱乐部,有人受伤了,他…他手被玻璃…”他的嘴笨得要命,支支吾吾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就听见电话那边说,现在这个时间没有救护车了,而且俱乐部位置比较远,建议打车或者开车到最近的医院就诊。 祁曜随手从地上敞开的行李箱里抓起一条毛巾,缠在宿煜的手上,“能站起来吗,我背你下楼,让江其凡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宿煜嘴唇都开始泛出白色,他平静地摇头,虚弱地倚靠着墙,一动也不想动,喉咙微动,“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不能!”祁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急得闪起泪光,“宿煜,你在流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宿煜有些失焦的眼睛始终落在祁曜身上,沉默地抽了一小口气,然后将手伸进裤兜里,缓缓地摸出什么东西后递到祁曜手上。 祁曜低头一看,是车钥匙。 “有驾照吗。”宿煜问他。 “有,去年刚考。” 宿煜点头,感觉胸闷得喘不过气,还有点儿冷,“你来开。”他说,“我不想…被人看见。” 祁曜扶着宿煜从侧门出去,来到停车场。 冬天的车里很冷,开了空调也需要烘许久才能上温度,宿煜身子斜倚在车门上,额侧抵着冰冷的窗,眼睛眨得越来越慢,脑子昏沉有点儿想睡觉。 第16章 祁曜娴熟地打火,调转车头开出停车场驶入主路。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地按着宿煜的左手,时不时看一眼,看着白毛巾一点点被血色浸透。 他车速飞快,连超数车,一直被导航提醒限速,索性关了声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苦,咬紧牙关也抑制不住心脏刀绞般的疼,祁曜强忍着眼泪,“对不起,哥…” “我…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宿煜没带药,他手上的疼不算什么,心悸和追溯不到源头的焦虑才最难熬。他坐立难安,却没有丝毫力气调整姿势,虚脱无力地歪着身子靠在那儿,感觉自己的生命就跟手上流出的血一样,慢慢地消失殆尽。 宿煜四肢发冷,全身上下都开始出汗,他将头偏向窗外,感觉意识有些散,“不怪你,是我病了。” 说完这句话,宿煜就没有了意识。 他昏在祁曜的车上,被后者背着大吼大叫地往急诊跑,“医生,医生!!” 宿煜了无声息地伏在他的背上,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祁曜几乎要被吓死,他看着几个工作人员把宿煜抬到急救担架床上,跟着床往里跑,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 那感觉实在太不真实。 比那更不真实的,是当祁曜看见医生摘下他手腕上几乎一年四季佩戴的腕带。 …… 密密麻麻的伤痕交叠在一起,新的,旧的。旧的已经留疤,新的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正是被他捏得最狠的那一处。 祁曜像是被带着冰碴的水从天灵盖浇到脚底,他站在宿煜的床前,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呼吸都无法继续。 那一瞬间,宿煜所有微笑阳光的样子都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每一次重现,都让祁曜感到痛不欲生。 第16章 承诺 宿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楼顶,晦暗的天空压得越来越低,抬手就能插进浑浊黏腻的乌云里。他晕头转向地寻找着离开的路,发现唯一的出口,是一个悬在半空中、长满青苔的楼梯… 楼梯很危险,没有栏杆,窄得两只脚都无法并排放下。 宿煜踩上去,脚下猛然落空,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剧烈地抽搐了一瞬,他从睡梦中惊醒,感受着过速的心跳仿佛要跃出胸腔。 嗅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宿煜有些艰难地掀开眼皮。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稀疏微亮的夜色,他看见祁曜趴在自己床边,抱着他受伤包扎过的左手,就那么睡着了。 宿煜的左手,从掌心到手腕,都被厚厚的纱布缠着,此时就贴在祁曜的脸侧。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如此亲密无间的触碰,他曾无数次地渴望这一刻,却又抑制不住心底生出的畏惧,一时间竟是无所适从。 该说什么?做什么?会面临怎样的质问?又要如何表达自己的破烂不堪的心? 宿煜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他满身都是汗,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逼得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猝然而上的气流,瞬间呛得他咳出了声。 “哥…”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唤。 祁曜睡得很浅,宿煜一动,便立刻醒了过来。他伸手按开床头的小灯,隔着昏黄的光线,眼眸亮得像是夜幕中的星子,对上宿煜狼狈脆弱的神色,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哥。” 他又叫了一声,低头看着宿煜的手,轻轻抚过那白色的纱布,不敢太用力,敛着长睫,喉结上下滚动好半天,才有些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来,“你,还疼么?” 宿煜心脏抽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情绪低落的小孩,一头扎眼的黑色短发,平日里带有攻击性的眉眼,此时此刻,一点点染上哀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不疼。”宿煜平静地望着他。 祁曜点头,沉默了许久,“为什么?”他眉头蹙得很紧,声音里都带着难过的颤音,“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缓解痛苦成本最低、也最有效的方式。当然,宿煜不能这么对他说。 他在祁曜审视的目光下备受煎熬,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压力大,有时候,确实会有点儿想不开吧。”他不忘安慰对方,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都是轻伤,我一直都有分寸的。” “分、寸?” 祁曜心痛得难以呼吸,眼底带着悲伤的愠怒,他语气凌厉了几分,“宿煜,你有没有看过你的手腕,有没有数过你划了自己多少刀?医生说,你再这么下去,这只手就要保不住了!” “别说打《浩劫》,你到时候就是想抬都抬不起来了!” 宿煜神情微微一滞,哑然失笑。 抑郁症病人的桎梏,本来就形同虚设,他们只是被自己的心困住了,才觉得寸步难移。而围观的人,却只会觉得他们不可理喻,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庸人自扰,矫糅做作。 那时的祁曜,压根不知道该如何与宿煜有效地沟通交流。他看似急切真挚的关心,听到宿煜的耳朵里,全都变成了指责,无异于是在伤口上反反复复地拉刀子和撒盐,陡然之间将宿煜的焦虑放大数倍。 宿煜苍白着一张脸,轻叹一声,“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吧,我以后,也不想打什么游戏了。” 不想了,什么都不惦记了。 反正干什么都没劲儿,如今的他,好像真的没有任何想做的事了。训练赛输得一塌糊涂,把他最后一丝念想和行动力也给磨没了,他甚至不愿意想那背后的蹊跷,反正都挺累的。 宿煜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他,祁曜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睡下了吧,明天一早起来,会精神饱满地去健身跑步,训练直播,一整天都身心愉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在病床边非要问出个答案,期期艾艾地问他,“你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宿煜忽然感觉自己成为了莫大的拖累,他沮丧地将手收回被子里,不忍去看祁曜那副悲恸的样子,视线转到一边,“很早了。” “有多早?” “遇到你之前。” “可是,那时候的你…” “祁曜。”宿煜闭了闭眼,打断他的话,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乞求,“别再让我难受了,行吗。” 他抬起埋着留置针的那只手,缓缓压上心口,忍着愈发尖锐的心悸,有气无力地轻喘,在安静的病房里,一声一声,都落得无比清晰。 祁曜静静地盯着他,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异常,回想起宿煜第一次亲吻他后怅然若失的表情,好像此刻也大多有了答案。 他竭尽所能地将内心掀起的惊涛飓浪压下去,“好,没关系。” “你不想说,没关系的。”祁曜轻轻地握住宿煜的手腕,将他按在胸前的那只手慢慢地挪下来,用自己的手取而代之,隔着病号服,轻着力道揉在他的心口,“我以后,都再也不问了。” 宿煜的眼睫一颤,看着祁曜讨好般地往他跟前凑,将极为诚恳的一张脸挤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软着声音带着哄的意味,“但是,你不能伤害自己,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想找人说,随时都可以找我。” 那是祁曜第一次给宿煜承诺,19岁的莽撞少年,湿着眼眶,清澈的眼底带着坚定的光,一字一句,“我会一直在这儿,不管你过去怎么样,将来又如何,我都永远、永远不会放弃你。” 永远,不会放弃你。 他的声音像是震耳发聩的雷声,碾过耳道,填满空白的大脑,宿煜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没去看祁曜炙热的眼神,只是看着前方,眼泪却像是拉开了闸门,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祁曜鼻头一酸,他赶紧伸手关了床头的灯,光线暗下去的刹那,他倾过身抱住宿煜,抽噎着吸了吸鼻子,将眼泪蹭在对方的肩头,“会好的,哥,会好的…” 窗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呼啸的北风依旧凛冽,江海市冰冻三尺的寒冬,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第二天一早。 宿煜醒来后就要出院,他精神面貌和昨日判若两人,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凭借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就想要把昨夜的一切全都掩盖过去。 他看着祁曜,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想到昨天房间里的行李箱,才收拾了一半。” 只是想到这,宿煜就烦躁得够呛,当着祁曜的面单手解开扣子,脱掉病号服,要去套上自己的衣服。 祁曜压住他的肩膀,“你的手伤的很重,每天都要换药,医生建议住院。” 其实医生的原话是,“患者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自杀倾向,必须住院进行药物的治疗和观察,否则随时可能威胁生命。” 医院给出的建议,是进一步诊疗,可能需要做mect,也就是电休克疗法,用电击脑部诱发痉挛,借此可以短暂忘记一些伤痛,缓解情绪,但同时也会带来很多副作用。 医生说,如果能靠药物维持,最好还是不要采取这类物理治疗的方式。 第17章 祁曜权衡着,心里想着要怎么对宿煜开口,却又担心自己的唐突会激化对方的情绪。 正想得出神,听见宿煜悠悠的声音传来。 “我住院,那你呢?” 祁曜不假思索道:“我陪你。” “春季赛开赛在即,你们队状态这么差,也…不用训练?”宿煜坐在病床边,悬着双腿,抬眸望着他,“电竞对你来说,还和当初一样,只是为了赚钱么。” 祁曜认真地听着他的话,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你更重要。” 宿煜听着他的话,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你不放心,每天训练完来看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三站地铁,不远。” “而且我也没有辞职,我签了合同的,违约金很高。我只是请了病假,想养好身体,调整好状态,再回jhg执教。” 这句话真假参半,宿煜的确没有提辞职,违约金也的确高的离谱,但是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的身体真的可以好转。 下坠,每一秒都在下坠。 直到昨天晚上,他好像无形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短暂地得以喘息。 人总是要有点念想才能活下去,就像世界赛前,他是为了路向南的梦想而活,他本想着拿到fmvp后,就结束生命。 但是在赛后,他看见了祁曜,久别重逢,隔着茫茫人海,像夜晚的海上亮起的灯塔。 熠熠生辉。 上天又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成为路向南,再带出一个冠军fmvp,他病态地想着,希望能自欺欺人地获得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昨晚,祁曜对他说,“不管你过去怎么样,我都永远不会放弃你。” 无关乎过去将来,只看当下,面对面视线交织,呼吸相闻,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一刻,宿煜觉得又做回了自己。 … 祁曜不可能放任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自己待着,何况那个人还是宿煜。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已经跟孙经理请好假了,连着过年一起休,年后我一定加倍训练,把欠下的都补回来。”祁曜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就让我陪着你吧。” 那一刻,宿煜忽然想对祁曜说自己的病,他想把压在深处的一切都说出来,半点儿都不想隐瞒,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祁曜是他最后的一束光了,抓住了,就有希望。抓不住,便是万丈深渊。 宿煜没说什么,把路向南的名字藏匿在几近荒芜的内心深处。 … 上午十一点来钟,亭和水哥来到了医院,病房门外,他们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日用品交到祁曜手上。 祁曜对俱乐部的说辞是,宿煜被他不小心推到了镜子上,手割伤了,他有责任,所以需要照顾。 但是在俱乐部里,众人解读后的版本就是:rays输了训练赛,气势汹汹地去质问新教练,甚至大打出手,导致新教练受伤进了医院。 亭脸色不太好看,和祁曜对视了一眼,“我进去看看他。” 祁曜点头,看着亭走进去。 水哥探着脑袋往里看,也看不见什么,偏过头来问祁曜,“什么情况啊,哪里受伤了,伤得那么重吗,到需要住院的程度了?” “左手受伤。”祁曜的眸光慢慢变冷。 “卧槽,手受伤了!”水哥震惊道:“听说lumen手上的保险是天价,这保险公司得赔多少钱啊!?” 这句话在祁曜听来,不是一般的刺耳。 他也不想再跟水哥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t1训练赛,我们的发育选址很冷门,那个点既不是资源地,也不是攻防兼备的地段,没有任何地理优势,只有结合我们整套战术才能发挥作用,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魔j也落在了那里?” 水哥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不太敢看祁曜逼人的眼睛,笑笑,“也许,就是偶然吧。” “是不是太偶然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早上看了一遍比赛的回放视频,”祁曜说,“开局我们跟魔j的落点重合,但并不是不能打,你既没有跟我,也没有给24k加盾。” 水哥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是你把宿煜整理的战术,透露给了魔j,对吗?” 第17章 挖人 水哥沉默许久,眼皮子慢慢地耷拉下来,“你说的没错,把战术透露给魔j的人,是我。” 祁曜皱起眉头,他强压下怒火,有些粗鲁地拽着水哥穿过走廊,找了个离病房远一点的地方。 俩人面对面,祁曜一米八五的身高足足压了水哥一个头,垂着森然的眼眸质问他道:“为什么啊?宿煜整理这套资料是为了谁?我们连夜加训是为了谁?训练赛打好了,你就能留下,你就可以证明自己了啊…” “我他妈证明不了!” 水哥爆发的太过突然,上一秒还面色平静的人,下一秒就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还不等祁曜的话音落地,就已经按耐不住地咆哮出声,“我拿什么证明?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退让,怎么想方设法地想融入你们,我都是随时随地能被换下去的那一个!” “你的粉丝说我菜,说我拖累你,因为我一次失误没给你套上盾,追着骂了我三个月。” 压抑已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如数倾泻而出,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开始翻旧账,“他们去官博底下留言施压,说jhg和冠军之间的距离就差一个我,说要把我换掉。” 祁曜从来没想过,平日里嘻嘻哈哈看似大条的水哥,其实把每一件事都记进了心里。 “所有人都说我是战队的短板,从前在ty的时候是,在老东家的时候也是,他们把我像踢球一样踢来踢去,我现在来了jhg,你们都不会指挥,是我在指挥,一直都是我在指挥!” 水哥反复强调着自己的重要性,可这个过程,就足以让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痛苦。 “是,是你在指挥。”祁曜的眼底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感情,他大多时候都不愿共情,定定地望着水哥复杂的神情,理智得完全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所以呢,你透露战术,打假赛,是为了证明你能靠一己之力,搞垮所有人的付出?” 祁曜的言语间带着刻薄的刺,他能理解水哥的压力和无助,却依然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不愿意相信每天睡在同一间宿舍、宽厚质朴的朋友,居然有朝一日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让他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份文件是宿煜的心血,他难以想象宿煜是拖着多难受的身体,熬了多少个通宵,才完成了它。 那是宿煜的希望,仅剩的一点儿支撑他活着的光,就这么被水哥给熄灭了。想到这儿,祁曜就气得牙根都痒痒。 “你问我为什么透露他的战术?因为我受不了他,受不了他自恃天赋高就看不起人的嘴脸。我通宵练习,他跟我说电竞这件事,努力没用。” 水哥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用天赋测试侮辱我、要淘汰我的是他,泼我冷水的是他,最后要帮我的还是他。” “他把我当什么,啊?验证他自己有多牛逼的工具吗?” “他需要验证什么?”祁曜瞬间急了,他如今听不得别人说宿煜半点儿不好,“他是lumen,是公认的最强选手,别用你的小人之心去揣测别人行么?” “我小人之心,祁曜,你才认识他几天?我小人之心?我恶意揣测他?是我看你处处都跟他不对付…” “少他妈拿我当借口!”祁曜一把揪住水哥的领口,手臂一收,带得后者整个人都猛的前倾。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睫毛抖了抖,慢慢松开手指。 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上头,各自冷静了一下,水哥先开口,他语气平和下来不少,低声道:“我认识一个魔j的高层,他们说春季赛之后的转会期,只要我有意愿挂牌,就能去他们的二队打总指挥医疗师。” 他看了看祁曜,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已经做好了选择,“你知道的,魔j的二队和我们的二队,压根就不是一个性质。” 能打挑战者杯,拿了冠军,一样可以风光退役。 祁曜没再劝他什么,人各有志,他给不了水哥想要的,也没有理由阻拦他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即便他和水哥的情谊归根结底也只有半年,但还是对眼下的物是人非有些微伤感。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水哥看着祁曜的脸,斟酌着,语重心长地说道:“jhg配不上你,曜崽,你值得去更好的地方,我们这行,职业寿命就这么两年。” 19岁的rays,值得去更好的战队,发挥更高的价值。 “魔j那边问过我好几次关于你的情况,他们一队缺个执刃者,准确来说,是缺个你。” 水哥看着祁曜漠然的神色,完全揣摩不出他的意愿,继续说,“他们队的执刃者是核,双医辽,他们的大老板很想要你,甚至就算老孙不愿意卖,只要你愿意,违约金他们帮你出,舆论公关他们也会帮你做好。” 第18章 祁曜全程一言不发,他听着水哥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有点儿疼。 换战队这件事,祁曜不是没有想过,俱乐部的经理人老孙,是个眼界很窄的商人,能为了一时的利益什么都不管不顾。 24k年纪小又叛逆,不服管教打法非常独,江其凡是个真少爷,心思压根不在这个队,打满这个赛季就要退役出国深造,回来继承他老爸的亿万资产。 所以能长久在这待下去的,只有他和24k,两个打法有极强个人主见的人,就必须要花费大把时间和新人磨合,再磨合。 祁曜是个很会为自己筹谋打算的人,没有那么多个人英雄主义带来的责任感和包袱,凡事都会权衡一番利弊,再做选择。 他曾经,是想过找机会换队的。 这不是一个可以一拖四、或者一打四的游戏,他不想耗死在这儿,虽然钱不少赚,却连联赛的前三都挤不进去。 但是如今,祁曜看着水哥的背叛,忽然就转变了对这件事的看法。 在这个世界上,比利益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他想起早上宿煜问他的话,“电竞对你来说,还和当初一样,只是为了赚钱吗?” 祁曜摇摇头,拒绝了水哥的提议。 “我不想靠任何人。”他说,“电竞,过程才重要。” 第18章 路向南 宿煜的病房朝阳,正午时分的阳光很好。 他穿着病号服,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侧,低头看着自己微微晃动的两条腿,看着它们在地上,有节奏地留下错落斑驳的影。 思绪和目光一并放空,像是窗外的飞雪,被风吹散成流萤,扯出好远好远。 宿煜习惯于安静独处,甚至忘了病房里还有一个祁曜。直到护士进来,将配好的几片药送到他面前,又递给他一杯水,他才回过神,从那沙哑的嗓子发出一点儿声音来,“谢谢。” 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到宿煜掌心,他用舌尖卷起那些苦涩的药片,回味良久,低头抿了口水咽下。 “咳…咳咳…” 左手不能动,宿煜用右手握着杯子,五指轻轻发抖,在脱力的瞬间,被一只手从杯底托住。 那只手指骨分明,指甲干净漂亮,像变魔术似的,食指和中指一勾,露出指缝间夹着的一颗牛奶糖。 “我记得,你之前爱吃这个。”祁曜不再掩盖自然流露的情绪,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纠扯不清的暧昧和试探。 宿煜怔了怔,伸出手,指端在祁曜温暖的掌心蜷了蜷,拿走那块糖,剥开糖纸,将奶白色的糖果含入口中。 祁曜聚精会神盯着宿煜那微动的喉结,浑身莫名生出一阵颤栗。 目光稍微偏了偏,他看见宿煜的侧颈有一道淡淡的疤,还没等看清,就被屋里的阳光给盖住了。 牛奶糖熟悉的甜腻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宿煜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甜吧。” 祁曜一反常态地露出极为温和的笑意,语气温柔得简直要人命,“不能因为药苦,就自作主张地停药,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 宿煜靠在床头,避开他那道仿佛要把人看穿的炽热目光,寡淡地“嗯”了一声。 他答应的很好,可回过头来,还是不会按照医嘱吃药。吃药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该难受的地方还是会难受,会有很多副作用,会变得异常嗜睡,提不起精神,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还会胃疼,就像现在这样…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吃,胃里空空如也,却仍然觉得胀得慌,喝口水下去都有种想吐的冲动。 祁曜还在他面前,宿煜没法不管不顾地当着他的面去呕,只得把手轻轻放在胃上,面不改色地揉了揉。 “怎么了?”祁曜当即便皱起了眉,紧张道:“你又胃疼了?” 宿煜吸了口气,“还好。” “还是得吃东西,你现在吃得太少了,这不行。”祁曜严肃起来的时候,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他看着宿煜,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想吃什么,我下楼去给你买回来。” 宿煜摇头,他实在没有想吃的,甚至听见“吃”这个字都直犯恶心。 “粥,皮蛋瘦肉粥?” “面条?想吃面吗,楼下有个阳春面不错。” “你之前爱吃那牛肉饭,你还想吃吗?” 祁曜一样一样问,宿煜都摇头,甚至开始感到焦躁。 “对了!”祁曜眼睛忽然一亮,“医院后身那个鸡汁包子,我想起来了,你最爱吃那个,怎么样,现在想吃吗!” 宿煜愣了片刻的功夫,祁曜已经穿好了外套。外面下着大雪,步履维艰的,他丝毫没犹豫,说着便出了门。 宿煜看着他的背影,把嘴里的糖和还没完全融化的药一并吐了出来。 甜苦参半,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 江海市的冬天,虽然冷,但并不萧瑟。 医院后身有条烟火气很浓的街市,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包子铺的老板娘火速掀开笼屉,快速捡出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装进袋子里递给祁曜。 这家鸡汁包子铺属于是江海市老字号,打从祁曜记事起就有了,祁曜不爱吃,准确来说,是他做什么都不喜欢等,要吃这家包子得排队,他嫌麻烦。 但是宿煜爱吃。 之前刚认识那会儿,为了让宿煜传授自己打《浩劫》的技术,祁曜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带早餐,风雨无阻。 问宿煜喜欢吃什么,他点名要吃这家鸡汁包子,于是祁曜就每天起个大早来这边排队买包子。 然后去网吧,放到宿煜的专属机位上。 宿煜胃不好,又总是懒得动弹,早餐动不动就省了,但是认识祁曜后,每天早上都有热乎的早餐吃。 有时候包子配豆浆,有时候是配粥,总之就是吃不腻。 … 祁曜接过包子就揣进自己的怀里,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还下着雪,他生怕包子会凉,匆匆忙忙地赶回医院,递给宿煜。 “趁热吃,他家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宿煜?” 祁曜如今,就连叫他名字,都是柔声低语的,满眼都是爱怜,和类似遗憾的惋惜。 宿煜看着他,心慌得喘不过气,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带一点儿沙哑,酝酿了好久才开口道:“小曜…” 有些话,就算是说了煞风景,也总是要说。 他垂下眼角,看着左手层层包扎的绷带,烦躁的情绪呈几何倍数疯长,“我想了一夜,这个,不是你对我好的理由。” 难以启齿的精神疾病,不是不辞而别的理由,也不是他不敢面对这段感情的理由。 他停了停,继续道:“也不能重新开始一段…已经结束的关系。” 温柔语气,致命打击。 宿煜每一个字都落得极淡,可说出去就后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甚至希望祁曜刚刚走神了,什么都没听见。 既渴望,又逃避,既想把人留在身边,又想一个人逃到千里之外。宿煜急于想抓住什么,可大脑和眼前却都是一片扭曲的空白。 真是要疯了… 祁曜给他的这番话翻译了一下,残忍点儿的释义大概就是——即使我没病,我也依然会甩了你。 至始至终,祁曜都没反驳或者打断他的话,他一直望着宿煜,纯粹的黑眸里隐隐约约的有波光在泛动,把每个字都听进心里。 把这些不动声色的话语,当做爬向宿煜心底的藤蔓,竭尽所能想去靠近他那颗荒芜受伤的心。 可归根结底,祁曜只有十九岁,他无论多努力,也无法共情宿煜的全部痛苦。那种无力感,让他瞬间觉得有些窒息。 他缓了好半天,才闷声说,“宿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就把我当成是过去的朋友,在你生病的时候,我多关心一下你。” “就这样,你也要把我推开吗?” 宿煜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圈湿了,他抬起头,“我不是病人。” 他说完仔细想了一下,艰难地纠正道:“我不想被你当成病人。” 祁曜心里蓦然一酸。 他漫长地盯了宿煜许久,将他眼神中的荒芜和渴求一一具象,放下了自己所有的架子,安抚道:“我没把你当成病人,我只是喜欢你,就乐意往你身边凑,乐意照顾你,我单相思,不行么。” 祁曜一向打直球,从不拐弯抹角。 “就算你当初是不是因为这个病的原因离开我,你现在病了,我也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祁曜以为宿煜听了这话会觉得宽慰很多,却不曾想,后者却像是被什么戳到了,肩头都跟着颤抖起来。 宿煜心里乱乱的,“你喜欢我什么呢。” 呼吸声变重,躯体症状慢慢出现,宿煜看着有些发懵的祁曜,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什么。” 第19章 “我…我喜欢…”祁曜竟然一时间答不上来。 他喜欢宿煜什么? 高?白?帅?声音好听?游戏打得好? 但凡能轻易想到的,说出来都显得肤浅。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也许永远都是说不清道不明,复杂得跟身体中的血管一样,遍布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表达爱。 人体的血管如果连在一起,有十万千米长,能绕地球两圈半。祁曜对宿煜的喜欢,就藏在这两圈半的距离之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悄无声息地发酵。 被盯了足足有半分钟,祁曜有些恼羞成怒,他暴露了他孩子气的一面,烦躁地扬起眉毛,“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有什么可不相信的,你觉得你自己有那么差、那么不值得喜欢吗?” 他反问宿煜。 宿煜感觉他话语里的每个字都飘在空中,眼前的场景毫无章法地旋转起来,不真实,没有落地的那种安全感。 他在一阵轻微又熟悉的晕眩中抬起头,看着祁曜,,“如果我说,和你认识的那一年,我一直都在做别人…” 坦白来得猝不及防,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准备好。 被压抑的情绪支配,急于寻找一个出口。 “模仿别人的做事习惯,模仿别人的一言一行,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复刻,都是别有用心。”他竭力把自己说的不堪,连丁点后路都不留,“都是为了自欺欺人,为了减轻负罪感。” “我利用你治我的病,整整一年。” 他终于说出来,感到如释重负,胃疼得直不起身,“我这么混蛋,也没关系吗?” … 记忆里,那个下午比任何一天都要漫长。 祁曜满脸泪痕地从病房里出来,天色已经渐黑。冬天的白昼,总是短得可怜。 在走廊里等着他的,是亭和宿煜的主治医生。 祁曜和宿煜深度交流了整整五个小时。 “怎么样?”两人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他…全都跟我说了。” “真的吗!他说什么了!?”亭问。 “他跟我说了,路向南。”祁曜心里五味杂陈,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疲惫,“是他在k1时的教练。” “然后呢?” “他跟我讲了他们之间的那些事,他说,路向南对他很好,教给他很多东西,会教他如何保护自己,带他融入国外的生活,会做地道的红烧排骨给他吃,会每天给他带包子,在他胃疼的时候帮他揉肚子…” 祁曜说不下去了,倔强的眼神中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和自嘲,“有些事,明明我也做过,他只记得路向南。” 亭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他盯着祁曜,继续问,“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的教练去世了,是因为…” 亭眼睛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他接过祁曜的话,“是因为路向南跟他表白被拒,加上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所以自杀了?” “对,他是这么说的。”祁曜怔怔地望着亭,心里莫名感到不快,“他也跟你说了同样的话?” 一个抑郁症患者能将自己心中的痛苦说出来,那么他的病才可能有救。 亭无奈地叹了口气,缓慢地坐回走廊的座椅上,“他连你都骗,真的没救了。” “什么意思?”祁曜疑惑道。 “你去百度上,搜索一下。”亭说。 “搜什么?” “k1,路向南。” 祁曜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下这几个字后,点击“百度一下”。 liam,中文名路向南,k1战队主教练,出生于美国洛杉矶,美籍华裔… 祁曜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个人我见过,在世界赛上,他是k1的主教练。” “对。” “可是他明明还活着,上周还受邀参加了官方的采访,为什么宿煜说他一年多之前就已经死了?” “嘘。”亭示意他小点声,“一定不要在煜哥面前说路向南还活着,不要试着纠正他,这是雷区。” “为什么啊,我不明白。”祁曜没办法平复情绪,他以为宿煜只是抑郁症,再不济是双向,他也能接受,但是如今听起来,状况要严重的多得多。 “这就是问题所在。”旁边的医生开口道,“我们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创伤,到底是什么。” 祁曜看向亭,“你在美国的时候,不是跟宿煜在同一个青训营吗,那你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吗?” “我在青训营只带了几个月,结束了我就回来了,那几个月,路教练确实对我们两个中国队员挺关照的,不过他这人总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亭回想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吞下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然后道:“后来家里人生病了,需要很多钱,一直是煜哥给我转。我跟他见了面,本来是要还他钱,他不肯收,说想让我来jhg做他的助教。” “他那天状态很差,喝了很多酒,当天晚上就…”亭没说下去,“他手机里只有当天存的我的号码,医院打了我的手机,我才知道,他病的这么重。” 祁曜蓦然想起宿煜手腕上那一道道沉寂的伤,一时间,难过得想掉眼泪。 宿煜甚至都没有他国内的电话。 第19章 抑制剂 宿煜有精神疾病。 这比宿煜有抑郁症要刺耳多了。 祁曜整整一天提不起精神,他说不出来自己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行尸走肉般地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头重脚轻的,总感觉自己还没醒过来。 “我们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创伤,到底是什么。” 那医生的话不绝于耳,缠绕在祁曜的脑海里,就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魔咒。 他想起宿煜背靠墙壁,颓废地滑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对他说:“我是病了,病很久了,在遇见你之前,就病了。” 一想到这,祁曜就心疼得喘不过气。 宿煜到底是什么病? 宿煜为什么病? 宿煜的创伤究竟是什么? 不等祁曜将这些问题一一捋清,现实就颠覆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认知。 … 祁曜迷茫地抬起头,颤抖着手接过宿煜的检查报告,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仍旧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 “什么叫…假性抑郁?” 两天前,听了亭和医生的一番话,他以为宿煜已经病入膏肓了。 医院给出的建议是,让宿煜尽早做全套的检查,包括常规检查,特殊检查和心理测查,然后和主治医生面对面沟通,从而诊断出病况。 然而结果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宿煜抽了血,拍了片,做了脑电图,诱发电位等一系列的检查,全都未见异常。 和医生的交流顺畅,言谈举止,细节到每一个措辞和微表情的流露…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没问题。 医生说看着他的各项分析报告,不排除有假性抑郁症的可能。 “可是他有严重的自杀倾向!”祁曜说。 “自伤行为是精神疾病会出现的症状之一,但是否有病和自伤行为没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精神疾病患者可能会存在自伤行为,但是有自伤行为的人也不一定有病。” 医生听了祁曜描述的感情经历,揣摩地说,“患者很可能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对人际关系进行控制,从而产生了自伤行为。” 吸引。 控制。 祁曜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给宿煜办理了出院手续。 宿煜的手伤有些严重,还是没办法大幅活动,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和气色都不错,不像前两天那样迟钝恍惚,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让祁曜又想到了曾经的宿煜,那个虽然“病”着,却始终意气风发的宿煜。 他确实不像是一个抑郁的病人。 也是,如果宿煜真的有病,那世界赛上怎么可能打出那么逆天的操作,怎么可能拿到冠军fmvp,毕竟不管是抑郁症还是精神疾病,都一定会对人的反应能力和思维带来影响。 一时间,祁曜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还有两天过年。 宿煜从医院离开便急着要回家,他在江海市有房子,是他爷爷留给他的一套海景老洋房,离医院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祁曜送他回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忽然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宿煜。 如果真的是假抑郁,为了控制人际关系,吸引某人注意,那这个“某人”到底是谁? 祁曜握着方向盘的五指不由得紧了紧,是他,还是那个被宿煜放在心尖上的路向南? 空气实在太过安静,祁曜耐不住这样压抑的氛围,放起了歌。 歌声的前奏响起没两秒,就听见宿煜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很轻,“在医院我跟你说的所有话,你可以都忘掉。” “有真的有假的,真真假假,也挺没意思。” 第20章 “不如不听。”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在那自说自话。 祁曜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压根听不懂宿煜在说什么。 心里这样想,嘴里就脱口而出,“你想说什么,哥,我真听不懂。” 祁曜烦躁得要命,称呼这一句哥,是他对宿煜最后的耐性。 宿煜没再说什么,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车子停在宿煜家门前。 祁曜临别前在宿煜的手机上留下自己的号码,抬起头,直视着后者的眼睛,“不管有什么事,大事还是小事,都可以打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霸道,带几分狂放不羁的痞气。 宿煜听完之后,笑了一笑,他没说话,淡然平静的神色,既像是默许,又像是不以为意。 祁曜看着他一个人离开的背影,和即将到来的新年格格不入,几次三番想叫住他一起过年,可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门砰的一声关上。 宿煜背抵着门板,一点点蹲下身。 如果是出于私心,他当然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交到祁曜手上。 可是当他看到对方真的甘之如饴,愿意接纳他的一切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不公平,对祁曜不公平。 祁曜如今是众星捧月的电竞圈顶流,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是随时都会失控的精神病。 想到这儿,他心口不自觉地发闷,躯体症状凸显出来,垂在身侧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药效居然这么快就过了。 宿煜撑着膝盖费力地站起来,坐到沙发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药盒。 盒子打开,是一个很袖珍的注射器,和一瓶透明液体,是美国新研发的一种短期特效抑制剂。 这种药可以在注射后一段时间,完全抑制身体机能和脑电波的紊乱,但是具有耐药性,从最初的一次维持几个月,到如今只能维持不到一天… 药物的副作用非常大,不仅会损伤脏器,还会致使患者出现记忆紊乱的现象。 以宿煜现在的身体状况,再用下去身体肯定会出事,但是当他面对精神检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用了。 他宁愿祁曜认为他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几度自杀未遂的假性抑郁患者,也不愿意祁曜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是个随时都会失控伤人的精神病。 ——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他的伤和k1无关。 路向南冷冽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朝他包围,空间被压缩到极致,趋于一个核,在最后一瞬爆裂开来。 ——说,说你爱路向南,否则就别想出来。 ——说!!! 宿煜神经陡然一绷,他剧烈地喘息,魔怔地将那纤细的针尖对准手臂上青色的血管,用力扎了进去。 “啊…”他疼得仰起脖子,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压抑地痛吟出声。 心脏剧烈跳动,过了很久很久,才逐渐落得平稳,宿煜终于在一片纯粹的黑雾中瘫倒在沙发里,就像是一摊失去流动性的浊水。 砰砰砰—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宿煜,开门宿煜!”是祁曜的声音。 砰砰砰— “哥!开门!” 第20章 应激发病 宿煜的住宅,是个带花园的二层别墅。 祁曜拍着门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他有点儿慌,抬头看了看高度,酝酿着想从侧面爬上露天的阳台… 咔嗒— 门就是这个时候,从里面打开了。 只启过窄窄的一道缝隙,宿煜手扶着门框,缓缓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他带几分迷茫,站在那儿,冷白的肤色透着股萧瑟的凉意,和冬日的阳光如出一辙,“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外面的自然光有些刺目,迎面照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模糊了五官的棱角,映入眼底的,只有一双沉郁的黑眸。 祁曜有好几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动。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宿煜的身上,从头看到脚,轻轻地抽了口气,“你做样子给我看是吗?” “什么。” “你哪里难受?”祁曜似乎真的生气了,他不客气地往前走,逼得宿煜一步步往后退,进屋后直接反手关上了门。 面对着比他高出一点儿的宿煜,祁曜气场也丝毫不弱,他眼神中带着审视,一字一句问,“手疼?胃疼?还是哪里疼?” “我没…” “宿煜,别再搪塞我!”祁曜打断他说的话,伸手从宿煜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怼到他面前,“我都听到了,你刚刚在干什么,你明明就不舒服。我不管你是真抑郁还是假抑郁,但是你身体不舒服,至少也应该跟我说吧!” “哥,我不是外人!” 手机上,显示通话中。 宿煜怔怔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通话时间,这才后知后觉,祁曜用他的手机留下号码后就按下了拨号键,接通后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算是…监听? 宿煜皱了皱眉,忽然感到一阵锥心裂骨的剧痛,贯穿他的身体,好像要将他生生撕扯成两半。 一时间,他不愿意去思考,祁曜出于何种目的,将这个开了通话的手机放到他口袋里。他只能看见这件事情残忍的本质——祁曜为了能掌控他的一举一动,原来也可以不择手段。 原来人都可以不择手段。 没有例外。 连祁曜,都不值得信任,都一样会算计他。 唯一的一束光从世界熄灭,毫无预兆。 砰— 宿煜倒地的一瞬间,太过于突然。 祁曜伸手去捞,没拉住,眼睁睁看着他笔直地栽倒在地… “宿煜!” 宿煜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手抖,腿也发颤,他在地上蜷缩作一团,方才还情绪淡然的脸上出现了异常惊恐的神色,侧着脸大口大口呼吸。 那是祁曜第一次见到宿煜发病。 之前宿煜在他面前一拳砸碎镜子,虽然举止出格,但起码意识清醒,祁曜只是有些许的震惊,却并没怎么感到害怕。 而此时此刻,恐惧悄无声息地遍布四肢百骸,连心跳都紊乱成一片。祁曜将宿煜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急得声音都跟着发颤,“宿煜,宿煜你…你怎么了?” “你药呢,你有没有药!?宿煜!” 声音再大,宿煜都好像一点儿听不到似的,他呼吸格外的乱,每一口气都很短,很急,嘶哑的喘息声寻不到丝毫规律,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祁曜用胳膊撑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掏手机要拨电话,手指还没触碰到屏幕,就见怀里人猛地翻过身,从他怀里扑倒在一旁的地砖上。 手机也跟着被撞飞出去两米,祁曜甚至来不及去捡回来,就听见宿煜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 啊—— 祁曜这辈子都忘不了宿煜的那声惨叫。 脊梁发颤,遍体生寒。 宿煜开始哭,他侧着身趴在地上,在抽搐中哽咽,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失焦的双眼中滑落下来,一边哭一边抬起缠着绷带的那只手,病态地去掐自己的脖子。 脖颈的血管骇人地鼓起来,隐隐透着紫青。 “宿煜!宿煜!!!” 祁曜唤不回他的理智,索性采取强硬的措施。他骑到宿煜身上,掰开那抓在脖子上的手指,将他两条胳膊死死地按在地板上,就那么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祁曜,哥!你看着我!!!” 宿煜终于冷静下来几分,他软绵绵地歪着头,脸侧和肩颈浮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汗,脖子上的伤痕,正在缓缓往外渗着血。他意识不清,眼神依旧空无一物,还是在发抖。 “冷…冷…” 祁曜终于听见几个字,从沙哑至极的喉咙里挤出来,宿煜满脸是泪,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和委屈。 冷? 祁曜折腾一通,浑身都是热汗,这屋里不知道是地热还是暖气,给的很足,估摸能有三十度。 可就是这么高的温度,宿煜还是觉得冷? 祁曜暂时想不了那么多,他见宿煜不再挣扎,便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谁成想后者却一把抱住了他。 那力气大的惊人,带着种近乎病态的依赖,箍得祁曜动弹不得。 他将头抵在祁曜胸前,瑟缩着喃喃出声,“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有人吗…” “开门…” 怀里的人筋疲力尽,一点点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靠在祁曜的怀里,微弱地喘气。 祁曜抬起手,慢慢地抚摸宿煜后背凸起的脊骨,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哥。” 很安全,也很温暖。 “别怕,没事了。” 他把宿煜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后者的睡颜。 一边看,一边艰难地拼凑着宿煜只言片语间吐露的信息。 第21章 冷。 有人吗。 开门。 ——我们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创伤,到底是什么。 他猝然间想起亭和医生的对话。 “患者发病的时候,有什么躯体症状。” “他会发抖,很害怕,身上起皮起鸡皮疙瘩,手脚都很僵硬。” 宿煜的情况,摆明了不是假性抑郁,而是真的有严重创伤,祁曜下意识地撇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门,这种天气,开门,只会更冷。 除非…人在外面? 人在极寒之中,与温暖仅一门之隔。 … 祁曜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将自己的推测和亭说了一番,怀疑宿煜的创伤和“冷”有关系,后者恍然之间想起来一件事。 k1俱乐部有一个冷库,用来储藏酒水和蔬果海鲜之类的杂物。 亭:“煜哥说过,他从小就怕冷,然后路教练开玩笑说,如果他犯了错误…” “就把他关到冷库里。” 第21章 首次面诊 恢复清醒时,宿煜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嗅着安神香薰淡淡的雪松味,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模糊景象点在眼前慢慢聚集在一起。 那是一道微黄萧瑟的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白墙上,留下一道突兀又空洞的光亮。 屋子里没人,他坐起来的一瞬间,脑袋传来剧烈的神经痛,眼前也跟着黑了几秒。也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他快速捋了一下发生过的事情。 他出院之后被祁曜送回家,然后他打了精神抑制剂,再然后,祁曜出现在了他家,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宿煜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很难受,哆哆嗦嗦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都是黏腻的,整个人像是躺在下雨天泥泞不堪的路上。 宿煜抬起手撑着额头,又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干爽舒适的睡衣,袜子也被人脱了下来,规整地摆放在床头。 空气中隐约飘来饭香,宿煜踩着拖鞋下楼,一眼看到厨房里的身影。 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祁曜背对着他,腰间系着围裙,握着刀有节奏地切着菜。 他歪着头,一条腿斜着,就算是这么居家温馨的一幕,祁曜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散漫和不羁,还是显露得淋漓尽致。 饭桌子上摆着已经做好的红烧肉,宿煜的目光微微凝滞了片刻,径直走进厨房。 祁曜正在切土豆,闻声停下手头的事,他看向宿煜,盯着他发白的面色,眼底透出担忧,“你醒了,还难受吗?” 宿煜摇了摇头,看着案板上整齐摆放的蔬菜,“你还会做饭?” 祁曜疑惑地抬了下眉,“我一直会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就经常做饭,带去网吧跟你一起吃,你还夸我做的好吃。” “啊…”宿煜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但是太过于模糊,他想不起来了,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他又问祁曜道:“我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吗。” “嗯。”祁曜倒是不避讳,转过头切完剩下半个土豆,云淡风轻地动了动嘴唇,“你出了一身的汗,后背衣服全都透了,我怕你不舒服,给你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换了身睡衣。” 擦了一遍。 从头到脚? 宿煜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感觉嗓子有些干涩,莫名的发烫,便赶紧扯开了话题,“你这,是做的什么菜。” 祁曜看了他一眼,用菜刀指着案板上的两小堆蔬菜,“青椒、土豆丝,青椒土豆丝。” “我记得我们家好像没有青椒。”宿煜帽子依然有些混沌,看着眼前这一幕,总感觉很不真实。 “是,你家不光没有青椒,没有土豆丝,什么都没有,这些,那些,都是我在美团上买的菜。” 祁曜说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冰箱,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哥,你家的冰箱,多久没有插电了?” 宿煜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祁曜放下刀,他转过身,背靠着橱台,抬眼注视面前的人,“你其实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对吗?” 宿煜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他下意识地垂眸躲闪,近乎偏执地阻止着那些过去的回忆入侵大脑,“祁曜…” 他状态不对,几乎是一瞬间就打起了寒颤,嘴唇都开始发抖,祁曜赶紧住了口。 “不说了,对不起。”他伸出手抱住环住宿煜的身体,轻轻抚摸他的背,“我不说了,你别怕,哥。” 宿煜被祁曜扶着坐到餐桌前,喝了一杯温水,过了好半天,身体才从异常中恢复过来。 他这才悲怆地意识到,由于他频繁地注射qk抑制剂,短期内,这个药已经发挥不出原本的效果了。 没有应急的药物,他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伤人伤己。 好在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虽然没有任何食欲,但宿煜看着花花绿绿的菜色,也感受到了一点儿久违的开心。 他好久没被人这样用心地照顾过了。 祁曜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他的碗中,浓郁的汤汁淋透了白花花的米饭。 宿煜用筷子把肉分成两小块,夹起其中一块送到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一瞬间占据味蕾,他眼睛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祁曜。 味道,口感。 祁曜做的红烧肉,竟然和路向南做的别无二致。 … ——哥,这是我拿手菜,你尝尝。 ——你这么小年纪,还会做红烧肉? ——我妈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红烧肉,我天天帮她打下手,光看也看会了。 被淹没在深海中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明晰起来,祁曜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生动真实。 宿煜终于醒悟过来,给他做红烧肉的那个人,好像不是路向南。 饭只吃了一口,宿煜就开始感到难受,他艰难地咀嚼着那口肉,足足有一分钟。 忽然恶心,跑到卫生间,扶着水池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到胃里抽搐返酸,咳嗽不止。 祁曜给他拍背,有些手忙脚乱,“怎么了,怎么了哥!?” “我可能…真的需要,咳咳…”宿煜呛咳了一阵,气管痉挛着喘不过气,他平复了好久,才再次开口说道:“我可能,真的需要看一下医生。” 那是宿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是会欺骗自己。 … 祁曜带着宿煜找到了江海市最好的精神科医师—冯时,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面诊。 祁曜一直在门外,不被允许进去。 面诊结束后,祁曜追问医生情况,冯医生表示,他对宿煜大概的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初步判断就是创伤性应激障碍。 但是这个病症比较复杂,不仅仅与他近年来受到的创伤事件有关系,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源自于原生家庭、童年阴影。 “患者的父母,对这件事不知情吗?”冯时面对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孩,总感觉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我想跟他的家长谈谈。” “他,他暂时没有家长。”祁曜语气有点儿难受,压低了声音,“他之前跟我说过,他爸妈离婚了,他妈…嫁人了,他爸是个工作狂,眼里只有生意,只给他钱,别的什么都不管。” “哦…这样啊。”冯时听着,倒是也不太意外,他想了想,“我现在倒是有一个方案,是治疗ptsd最好的办法,不过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儿冒险。” “冒险?” “对,就是可能会引起躯体上的痛苦,严重的话会导致昏厥,但是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肯定会注意治疗的分寸。” 祁曜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您先说,什么办法?” “暴露疗法。”冯医生说,“刚刚的会诊中,他在很多指向性的问题上选择了沉默,哪怕听到字眼也会产生躯体症状,因为恐惧。” “是恐惧冷气吗?” “对,你们猜测得没错,他的创伤的确和这有关系,而且不止一次,这次创伤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冯医生皱着眉头翻看着自己在本子上做的记录,足足有三页a4纸。 “暴露疗法,就是通过虚拟的手段,将令他恐惧的情景再现,让他学会面对这种创伤,慢慢提高心理承受的能力,从而克服恐惧心理。” “那如果他承受不住呢?”祁曜问。 “我说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只有迈出了这一步,他才有可能放下戒备,面对真正的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 冯医生说得很清楚,祁曜也听得很明白。 但他依然迟迟做不出决定,他见不得宿煜难受。 冯医生推了下眼镜,声音淡淡的,“做不做?” 祁曜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不是个墨迹的人,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可在这件事上,却怎么都拿不定主意。 第22章 “我做。” 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祁曜抬起头,看见诊疗室里走出来的宿煜。 第22章 治疗(上) 冯时的私人会所在江海市的郊区,没什么人,到处都很安静。 不过这种安静却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抚情绪的作用,反倒是将一星半点的声音,都衬托得格外刺耳。 宿煜循着声音看向走廊的窗。 外面的天是阴的,四下的光线都很暗,风吹得窗户吱吱的、不间断的响。 进入特殊诊室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始焦虑。 “冯医生,”他停住脚步,声音压得很低,“我能抽一根烟吗。” “不能。” “不能!” 祁曜和冯时异口同声道。 “一会儿进行暴露疗法之前,我会先对你进行催眠治疗来减少应激性,吸烟会刺激大脑,影响催眠的效果。” 冯医生说话的时候一直关注着宿煜的神态,乃至肢体微小的动作,他轻轻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露出一个带有鼓励的笑容,“没事的,你现在…需要放松一点,按照我说的去做,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 心理医生的眼睛似乎都很毒,能轻而易举洞察出人心底的波澜,也能只通过一个眼神就传递给人支撑的力量。 像是茫茫深海上飘浮的一座岛屿。 “相信我,我会帮你挖掘和修复潜意识里的创伤记忆。”他对宿煜承诺,“我能让你恢复得和从前一样。” “谢谢。”宿煜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其实根本不敢奢求自己能好起来,来治疗的根本原因,也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紊乱。 “还有一件事。”他踌躇着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祁曜,问冯时,“能让他在外面吗?” 祁曜眉头稍蹙,刚要反驳,就见冯时微笑点头,“可以。” … 在那之前,宿煜从来没有接触过催眠治疗。 哪怕是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也全是靠吃特效药和应急药挺过来的。 第一次躺在催眠专用的床上时,他不安中居然还带上了一点儿兴奋。 一切未知,是恐惧,也充满希冀。 宿煜戴上完全遮光的眼罩,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耳边有传来很轻的音乐,那声音似有若无,却带着递进的层次感,像是一汪细流,缓缓地润泽干涸之处。 冯时的声音颇有磁性,平和温润,恰到好处的与音乐声融为一体,“放松…做三次深呼吸…吸气…” “呼气…” 宿煜的呼吸不太规律,他喉结不安地滚动,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每一次吸气,都想着,把空气中的氧气、生机、微光…吸进来…” “呼吸…将体内的焦虑、恐惧、一切不好的东西,统统地排出体内…” 宿煜极其缓慢地松了口气,肩膀一点点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间开始进入状态。 “很好…就是这样…放松…” 冯时的语速慢得惊人,听起来平静得如一潭秋水,却无形中掌控着宿煜身体的节奏,调动着他每一次呼吸的深浅。 “放松…持续的放松…全身都更加的放松…” “感受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神经,放松下来的感觉…” “放松…” … 宿煜不记得冯时说了多少次放松,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舒适,杂念从脑海里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冯时一个人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引导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你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很安全,有微风轻轻吹在脸上,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草地…” “在你面前,是一个向下的台阶…” “你抬起左腿…一步…两步…越往下…就越昏暗…” 宿煜对时间失去概念的一刹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催眠的状态。 那种感觉很奇妙,类似于做了一个梦,早上半梦半醒中,有意识,但脑海里的画面却依旧停留在梦里。 不是睡着的状态,也不是清醒的状态,介于两者中间,宿煜开始遵循内心的直觉,去回答冯时的问题。 “你看见了什么?” 宿煜的胸膛轻轻起伏,在极致的放松中,感受到眼前模糊的画面在缓慢地具象。 “…是一扇门。” 很好。 冯时欣慰弯了弯唇角,“什么样的一扇门?” “木头…不…”宿煜垂在床侧的指尖轻轻地颤了下,“是铁门。” 冯时:“你想进去吗?” 宿煜开始不自知地发抖,“我不知道。” “那…你想出去吗?” “想。”宿煜没有犹豫。 冯时垂了垂眼睛,看着宿煜白皙的小臂上,青色的血管条条分明,其间浮现了一层分外明显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想出去?” 宿煜的牙齿都开始打哆嗦,“越来越冷,我…会被冻死。” 不远处的祁曜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他坐在椅子上,不敢出声,清清楚楚地看着宿煜在床上不安地发起了抖。 冯时:“你在一个很冷的地方,是吗?” “是。” 冯时看了一眼之前从亭和祁曜那里了解到的资料,试探地问,“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对吗?” “对…” “你的周围都有什么东西…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宿煜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有些难受地仰了仰脖子,因为冷,膝盖一点点地屈起,“有箱子,玻璃瓶的酒,还有…转动的风扇…这里是…” “一间冷库。” 冷库两个字从宿煜口中吐出来的时候,祁曜的心脏拧着劲儿的绞痛了一下,他暗自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眶望着床上躺着的人。 苍白,脆弱,被蒙着眼睛,抱着自己发抖。 就像是被困住了好久好久。 那样一个狼狈的人,是他最喜欢的宿煜。 冯时:“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冷库里吗?” “为了…送一箱酒。”宿煜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话,就像是旁观一个故事般游离在外,“我刚刚洗完澡,头发滴着水,还没吹…” “遇见教练,他让我,把酒送到冷库,进去之后,门就关了…” “是教练关的门吗?”冯时的这句话带上了一点压迫,宿煜迟迟没有作答。 “是教练关的门吗?” 又问了一遍。 宿煜沙哑地回答:“是。”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做错了事。” “做错了什么事?” “我…拒绝了商业变现的合同,拒绝数字藏品的合作…还有…”宿煜明显有些抗拒记起某些事。 冯时温柔地逼问,“还有什么呢?” “还,拒绝了他。” … 冯时点点头,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慢慢调低。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开始,然而祁曜却已经开始看不下去了。 他红着眼圈,感觉冷风扑在脸上,整个脑子却滚烫得发胀。 “被关在这里,你觉得难过吗?” 冯时问出这个问题后,宿煜带着的眼罩一点点湿了,他面色惨白,隔了许久才哽咽着张开口,“难过…” “为什么难过?” 冯时以为这会是一个难以回答的致命一问,没想到宿煜脱口而出,“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他对你很好,但是在你拒绝他之后,态度就变了,是吗?” 是。 “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吗?” 是。 “所以在你看,只有他死了,才不会伤害到你,你情愿过去的教练已经死了,对吗?” 宿煜的手陡然抓紧身下的床单。 “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想象自己就是他,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中,只有成为了他,才最安全,对吗?” “在和祁曜相处的一年里,你状态一直很好,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路向南,你很安全。”冯时的语速逐渐加快,不给宿煜丝毫喘息的空间,“但是当你动真感情的那一刻,你不允许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别人,你只希望,你是你自己。” “对吗?” 宿煜在半睡半醒中侧过身,难受地佝偻起脊背,掌心一点点压上心口,头脑晕眩着醒不过来。 眼泪顺着眼罩的缝隙流出来,淌了满面,他苍白的嘴唇微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对。” 冯时站起身,径直走向窗边,将屋里的几扇窗全都大开,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将宿煜盖着的毯子吹到地上。 床上的人猛的一抖。 “嗯…”宿煜压抑地闷哼一声,从混沌的催眠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摘自己的眼罩,却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锁在了床上。 被铺天盖地的寒冷包裹周身。 宿煜痛苦挣扎,低哑地嘶吼出声。 第23章 祁曜豁然起身,大步上前想要叫停,“他有胃病,他不能这么受寒!” 冯时拦住他,配合助手两个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祁曜拖出去。 他无奈地看着祁曜,语重心长道:“他的情况很复杂,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说。” “说出来,难受这一次,说不出来,难受一辈子,选吧,你现在,还可以替他选。” 第23章 治疗(下) 被寒风灌满的屋子,就像黑了天的荒原。 宿煜带着眼罩,被束缚着手脚,无助地躺在诊疗床上。他看不到,也动不了,连呼吸都不自由,只能费力地仰着头大口大口喘气,去抑制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窒息。 冷。 窒息。 那是一种难以描摹的熟悉感。 催眠的状态明明已经结束了,但是他却在这样强烈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追溯起遥远的回忆。 身子冻的发僵,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重。 下沉,不断地往下沉,宿煜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沉下去,去触碰潜意识中的自己。 那个宿煜,就像是沉溺在一处不为人知的海底,周遭死寂无光,他和漆黑腥臭的骸骨交缠在一起。 那气息,那味道,都开始变得无比真实。 “嗯...”宿煜头痛欲裂,他用力咬了下嘴唇,一缕蜿蜒的血色顺着他的唇角落下来,在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触目惊心。 “宿煜。” 冯时的声音就是这时候传来,在呼啸的风声中,冷静得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清晰入耳,“你在之前跟我的交谈中,提起你脑海中闪回的画面,说你看到路向南躺在浴缸里,脖子和手腕有伤口,死状惨烈,全都是血。” 声音越来越慢,引导宿煜在痛苦中突破身体的极限,去拼凑那个画面,“路向南还活着,所以这显然不成立,那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个人,究竟是谁?” 宿煜沉默良久,声音沉在风里,听不真切,“是...是我自己。” “你的浴室有镜子吗?”冯时问。 这次宿煜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以至于祁曜以为他是昏过去了,刚要上前查看。 “...没有。”宿煜喉咙微微痉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对嘛,所以你不可能那么清楚地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冯时也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他裹了裹大衣,继续问道:“所以你再想想,那个人是谁?” “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是路向南,也不是他自己,那么那个满身是血的人究竟是谁? 宿煜呼吸更加急促,在一阵阵的神经痛中连连摇头,狂躁不安地挣扎起来,手腕脚踝都是一条条红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情绪崩溃的瞬间,忽然有一阵暖流从他的指尖攀升,宿煜感受到有人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每一根发颤僵冷的手指。 “哥,没事的,我一直都在这儿陪着你。”祁曜的鼻音很重,安慰他,“你别怕,很快,很快就好了。” 宿煜的情绪果然平稳下来许多,他拇指微动,刮了刮祁曜的手背,但是冷到极致的手,感受不到太多柔软的触感。 听着床上的人轻轻一声叹息,冯时开始继续问。 “催眠的时候,我问你看见了一扇什么门,你先说看见了木门,然后说铁门。”冯时说,“你潜意识里的回答骗不了人,在你心中最黑暗的那扇门,是木门。” 宿煜的浑身一绷,连呼吸都好像停住了。 冯时看着他的反应,试探着开口,“如果我没猜错,那扇木门后面,是你的家,对吗?” 只有童年的阴影才会这么根深蒂固地埋藏在心底,流淌在血液中,悄无声息地隐没于灵魂深处。 不管是被路向南关进冷库,还是被一个信任的人背叛欺凌,也许都只是压垮宿煜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那之前… 冯时:“你曾经被人关在门外过?” “被亲人?” “在冬天?” 不再有声音回应,宿煜直接晕了过去。 “宿煜!宿煜!!!”祁曜瞬间炸毛,他瞪着双发红的眼睛望向冯时,一双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中间就觉得这种疗法太过荒谬,一度想要叫停,但是被冯时忽悠着忽悠着,就任由他治到了现在。 “年纪轻轻的,少说点脏话。”冯时示意助手关好门窗,他面色平静地替宿煜松开手脚,把被风吹落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后盖在宿煜身上。 “问题不大,估计不过一个小时就会醒过来。”冯时将空调打开到三十度,笑了笑道:“今天就先到这吧,比我预想中顺利。” 祁曜将被泪水浸透的眼罩从宿煜脸上摘下来,看见那双阖着的眼睛,潮湿纤长的睫羽,正随着呼吸缓慢地颤动。 宿煜的脸没有血色,发白的嘴唇上,伤口已然凝结成暗红色,安安静静的,带着一种颓废荒芜的美。 “顺利?”祁曜抬了抬眸,“他这个样子,也算是顺利的吗?” “嗯。”冯时应了一声,“他的心理创伤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系,他应该从小就不是阳光开朗的人,也许认识他那个教练,让他转变了。” 那一刻,祁曜忽然想到了自己。 父亲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铁路工人,母亲一边干着家政保姆的兼职,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外婆。 最痛苦的人生,莫过于,人穷,但志不短。他父亲祁军就是这样的人,心比天高,却走不出材米油盐的现实。 一个懦弱要强的酒鬼,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家庭里。打从祁曜计事起,父母的争吵就没停过,三天一小吵,五天干一架。 祁曜一开始只会扯着嗓子无助地嚎哭,但是他发现父母吵到高潮的时候,压根没人理他,所以后来他索性钻进被窝捂住耳朵,听不见也就不会感到心烦。 再到最后,他一听见吵架就摔门离家出走,一连几天几夜鬼混在网吧,通宵打游戏,成了实打实的一个叛逆少年。 在认识宿煜之前,他的世界也是暗无天日的。 他们的命运,的确像的惊人,都是在看不见光的深渊里,见到了一束光。 只不过宿煜的那束光消失了。 祁曜,曜,rays, 名字中带光,但是祁曜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成为一束光,直到这一刻。 如此强烈的宿命感,让他倒吸了口气。 他垂眸看向床上的宿煜,伸出手,指腹落在后者嘴唇的血迹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骤然之间,祁曜想到宿煜的游戏id。 lumen。 他曾经百度过这个词的含意,lumen的中文释义叫做流明,是一个光学的计量单位。这世界上所有的光亮都可以通过流明计算,灯光、辰星、黎明黄昏,也包括像光一样可以带来希望的人。 冯时偏过头,看向窗外,阴着的天渐渐扩出一圈隐约可见的红光,好像是又要下雪了。 “你如果有能力的话,试着联系一下他的家人吧,这会对开展他下一个疗程有很大的帮助。” 祁曜点点头,“我会的,不过我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他顿了顿,有些不放心道:“我是说他醒来之后,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他现在基本上已经能接受路向南还活着的事实了,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藏在心里不愿意相信,因为他缺乏安全感。” “缺乏安全感…”祁曜重复了一遍,“那我需要怎么做吗?” “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冯时会心一笑,“你只需要足够耐心。” “耐心?” “对,因为他这次醒来之后,可能会非常黏人。” “哈?”祁曜诧异地声音扬高了八度,“他不会是被刺激得出什么问题了吧!?” 他完全没法把“黏人”这两个字和宿煜联想到一起。 “除此之外,不要太把他当成病人,他现在,我听说是你的教练是吧?”冯时问。 “对。” “那就让他继续做他的工作,让他有事做,他不乐意做就哄着他做,他现在需要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需要多和人社交,找到生活的乐趣和落地感。” “好,我知道了。”祁曜眨了眨眼睛,“那他需要吃药吗?” “一会我会让人拿药给你,上面会写注意事项,你监督他按时吃药,然后观察他的状态,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冯时温和地笑了笑,端过一旁的杯子,吸溜了一口热水,对祁曜道:“你们都这么年轻,放心,都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祁曜的眼睛酸涩起来,他抿了抿唇,很尊重地弯腰颔首道:“谢谢您。” 冯时摆了摆手,刚转身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 “我女儿是你的粉丝。”他脸侧升腾起来一片红,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酝酿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卡片,上面是祁曜的写真,“你要是真的想谢,就给我一个签名照吧,她今天早上再三提醒我,我还想着,哪有医生问病人朋友要签名的,也太不专业了…” 第24章 冯时红着一张老脸,嘟囔着,自嘲地笑了两声。 祁曜接过卡片和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迟疑了片刻,他将卡片翻过去,在空白处写上一句话。 “一切顺利,一路有光。” 第24章 发烧 第一次治疗结束后,宿煜不出意外地发了场高烧。 被祁曜送回家的路上,他的意识就一直模模糊糊的,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能任由着那只手不时地伸过来,覆在自己额头上一次次地试温度。 一开始,宿煜的身体还是紧绷的,可慢慢就卸下了防备。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软绵绵地倚靠在车座上,有些迟钝地感受着萦绕在周身的气息,莫名地感到心安。 “宿煜。”祁曜停好车,偏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到家了,别睡了哥。” 宿煜浓密的睫毛颤了下,掀开眼睛露出一点儿莹亮的眸光,还没等聚焦,就再次疲惫地闭上了。 他缓慢地喘了两口气,沙哑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类似撒娇的腔调,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累…走不动了…” 祁曜看了他一会儿,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替他拉开车门。 一股冷风瞬间袭来,宿煜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当即便被祁曜用自己的大厚羽绒服紧紧裹住。“来,慢一点,先把腿放下来,手给我。” 祁曜没怎么照顾过人,他从小性格就比较急躁,向来干不好这种细致的活儿。 有朝一日能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一个人,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他帮宿煜解开安全带,把昏昏沉沉的人从车里拖出来搀扶住,生怕惊扰了或是弄疼了他,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 有时候,就连祁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宿煜。他平日里最看不上恋爱脑,不愿意在一个人身上付出太多情感,因为不付出就不会受伤,不会患得患失。 但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和恋爱脑没区别,只要宿煜站在那,是宿煜,那么做再苦再累的事,他都甘之如饴。 这种心甘情愿,卑微得简直不讲道理。 他喜欢宿煜什么呢? 他也说不出来,不过想一想也没什么好羞耻的,更没必要逃避,就像他说的那样,爱就是爱了。 其他的,爱谁谁吧。 打开房门。 迎面扑来一股热浪,祁曜吸了吸鼻子。 宿煜的家里有种独特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薰,似有若无的,冷冽干净,无形中夹杂着一缕缕难以捕捉的沉郁,和他这个人很像。 祁曜扶着身形不稳的宿煜回卧室,给他脱外套,脱鞋,把他抱到床上,垫好枕头,掖好被角,一样一样安顿好。 宿煜烧得浑身滚烫,面上浮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他眉间轻锁,歪着头躺在床上,发白的唇微微张着,呼吸声很重。 祁曜又摸了摸他的头,这下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汗,于是赶紧起身去卫生间找了块毛巾浸上水,回来后盖在宿煜的前额。 “哥,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找药。” 宿煜烧得有点糊涂,浅浅的哼唧了两声,像个生病的小猫。 祁曜在客厅茶几下找到了药箱,本想要找点儿退烧药给宿煜吃,但是里面的药杂七杂八的,祁曜一盒一盒看,眉头越蹙越深,大部分都是英文的,他压根看不懂。 最让他担忧的是,药箱里还有注射器,和一瓶瓶透明的药液,应该是静推的药。 一个人在家里静推?祁曜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思来想去,把注射器偷偷拿了出去。 毕竟冯时说了,现阶段,不建议宿煜吃别的药。 祁曜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个温度计,和一盒没开过封的布洛芬。 把温度计插进宿煜嘴里的时候,后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生病时眼尾泛红,漂亮的眼底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一声不吭地望着祁曜,安安静静的,有点儿懵地含着那根凉冰冰的温度计。 39.7c。 祁曜心焦地叹了口气,他扶着宿煜的后脑勺起来,杯沿抵在他的嘴唇边,给他喂药,喂水。 宿煜艰难地吞咽了两下,虚弱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祁曜把杯子放到床头,轻着嗓音安抚道:“吃了药就好好睡一觉吧,如果不退烧,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打点滴。” 见宿煜没应声,祁曜便打算出去,他刚一转身,忽然感觉手腕缠上一道灼热的浪。 宿煜阖着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祁曜微微一愣。 宿煜:“…” 就这么僵持了好半天,宿煜始终没有松手,就那么吊着手腕有气无力地抓着祁曜。 “哥?”祁曜疑惑地唤了一声。 宿煜的声音听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他喃喃低语,宛若梦呓,“…你要去哪。” “你…别走。”宿煜闭着的眼睛晕出一点泪,被他胡乱蹭到枕头里。 他拇指不偏不倚按在祁曜跳动的脉搏上,感觉一阵电流般的触感沿着每一根神经脉络,遍布全身。 “别走…”宿煜执着地重复着,明明人是虚弱的,说起话来却还是很强势。 “啊,我,我不走,我就是去别的屋待着,省得吵到你。”祁曜解释道。 宿煜抬起来的那只手正好是左手,扯了这么一会儿,有点坚持不住。 他的手落下来,睁开眼,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抑制着剧烈的颤抖和疼痛,“嗯…” “你手疼了?给我看看!”祁曜紧张地俯下身,要去看他的手腕。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宿煜显得有些孩子气,他把手缩回被窝里,裹紧被子,就这么给祁曜定了性,“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没有!”祁曜立刻反驳,“我真的是怕打扰你休息,我要是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是闲得慌了?又是跑你家给你做饭,又是带你去看医生,又是在这忙前忙后照顾你!” 祁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冲了,他赶紧软下来态度,耐心地询问道:“哥,你就说你想我怎么做,你是想让我坐在你床边陪着你吗?” 宿煜始终注视着他,那目光粘稠得像是幅油画,就这么相视沉默了许久… 宿煜:“能不能抱着我…一会儿就好…” 像是担心会被拒绝,他垂下目光,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渴望安全,渴望拥抱,渴望温柔的肢体接触。 宿煜被祁曜抱住的一刹那,第一次由衷感受到,有人依靠,也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祁曜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 宿煜就这么被祁曜抱着睡着了。 祁曜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人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终于闲下来一会儿,他才有时间去给手机充电。果不其然,手机开机后,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简直快要堆积成山。 经理老孙给他发了十多条消息,他刚要打开查看,老孙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了。 祁曜下意识觉得是有什么急事,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 “哎呀!曜啊!”老孙的大嗓门震耳欲聋,祁曜皱着眉拿远了一些。 老孙:“你跟宿煜在一起了吗?我听他们说你是去照顾宿煜了,这热搜都挂一天了,他还能不能出来解释了啊!?” “什么热搜?解释什么?”祁曜一整天都没看手机,下午没电了索性就关机了。 “六连斩啊!外网出了实锤他的视频,现在微博上传疯了,说他就是当年在比赛里用了外挂,才打出雷怒六连斩。” “这也有人信!?宿煜这次世界赛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吧?”祁曜不敢相信,冠军fmvp的技术还会被质疑。 “这不一样好吗,冠军可以有很多,但是六连斩时至今日只有一次,除了当年那次没有人能打出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操作才了解到《浩劫》。” 祁曜一时间沉默了,一颗心猛的就悬了起来,他不敢想宿煜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 他病情才刚刚有点好转的迹象… 见祁曜不说话,老孙又继续道:“其实消息未必就是假的,因为宿煜在这次世界赛的发挥确实远远不如当年,连五连斩都频频失败。还是尽快核实吧,如果他真是开挂,那真的会对咱们战队有影响,风气不正。” 祁曜咬了咬牙,“宿煜,他不可能开挂。” 老孙不以为然,说道:“最好的证明方法,就是让他面向质疑他的群众,露手,再打出一次六连斩。” “你也说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操作,何况是这么长时间,状态难免会下滑。”祁曜心知肚明,以宿煜现在的状态,不管是心理问题还是手伤,都不可能再打出巅峰时期的六连斩了。 老孙冷漠地哼哼了两声,语气尽显世态炎凉,“哦对了,k1的主教练也针对这件事发声了。” 第25章 祁曜一顿,忽然觉得这事不简单,“路向南?” “对,liam。”老孙说,“他是宿煜前教练,应该最有发言权,他说宿煜的确不具备打出六连斩的能力,虽然拿了fmvp,也是因为团队整体实力较强,依附于战术策略和资源分配,所以才能拿到这个荣誉。” 祁曜压着自己要骂人的冲动,强迫自己理智分析了这件事。 先是官宣宿煜成为jhg教练,没几天就从外网爆出实锤视频,然后国内舆论疯狂发酵,最后再由k1主教练站出来发声。 这么看来,幕后推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路向南。 他在这种时候,明知道宿煜的病情,还这么步步相逼,摆明了就是想毁了他。 第25章 六连斩 冬天的傍晚,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躺在不开灯的屋子里,看灰蒙蒙的天空□□枯的枝桠分割成几块。 衰败,寂寥,阴暗,厚重。 目之所及,全都沉淀在窗外湿冷的风里,带着股很浓重的悲观。 宿煜不喜欢落叶,不喜欢黄昏,也不喜欢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冬天。 他身体的温度降下去不少,但还是有些低烧,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轻轻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间,想必祁曜应该已经回去了。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一家人团圆的日子,祁曜没有理由抛下家里人,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更没有理由带一个病殃殃的不速之客回去,净给人添堵。 算了,该习惯了。 宿煜竟然没有感到多么的失落,他稍微侧过身,展开手臂去床头柜上抓自己的手机,却抓了个空。 床头柜只有一杯温水,和一盘切好的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 手机不见了。 … 忽如其来的焦灼,让宿煜顷刻间又失去了起床的行动力。他懒洋洋地躺回去,在松软的被子里蹭了半天,实在觉得无聊,才撑着床坐起来,准备去找找看。 宿煜家很大,上下两层加在一起大概有三百多平米,主卧在二楼,紧挨着卧室的是书房,再往前走,挨着楼梯拐角的,是游戏室。 游戏室里摆放着三套设备,不同的风格和组合,代表着不同时期的偏好和习惯。宿煜对电脑配置的要求很高,从cpu、硬盘、显卡,到主板机箱、键盘鼠标,基本上都是顶配。 房间门大敞着,宿煜一眼看见坐在电竞椅上的祁曜。他背对着门,不见外地戴着自己的耳机。 这小子的眼睛是真的毒,三台电脑,一下子就选准了最贵的一套,用着将近七位数配置的设备,将机械键盘敲的噼里啪啦直响。 他跟宿煜的习惯一样,都喜欢用青轴。 祁曜专注地盯着显示器,操纵着手持雷刀的执刃者,在训练营里用高阶移动靶练习连招,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不知疲惫地重新再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站了人。 宿煜沉默地看着他的操作,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对方的后脑勺上。祁曜的头发很短,不像从前那么柔软,看上去毛毛刺刺的。 不知道是被怎样的欲望驱使,宿煜突然很想摸一摸,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就要触碰到的瞬间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缓缓地将手落在了祁曜的肩上。 “在练六连斩吗。”他声音很轻,但是就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祁曜隔着耳机内嘈杂的音效,还是顿时就分辨出了那道冷清又温柔的声线。 他心里有鬼,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摘下耳机转过身来,“你…你醒啦?” “训练营里是练不出六连斩的。”宿煜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扶着电竞椅背,坐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六连斩的核心是,状态,还有临场反应。” 他脸色发白,说话没什么劲儿,懒懒地将身体陷在里面,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你好一点没有?”祁曜站起身朝他走过去,直接把他额前的碎发抚到后面,掌心贴在他的脑门上,停留了半天,又收回手试了试自己的温度,嘟囔道:“啧,哥,你现在还是有点儿热啊。” 宿煜抬起头,隔着头顶散落下来的灯光,在影影绰绰间,定定地望着面前从容自若的人。 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祁曜,从不避讳内心所想,言行一致,他才是真正的恣意洒脱。 宿煜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发着高烧,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先溜了,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吧。”祁曜说。 “我好了。”宿煜的声音干巴巴的,“你…回去吧。” 祁曜顿时急了,他挑起眉,有点儿凶,“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这病才好一点儿就要赶我走?想都别想啊,我可不走,你这设备这么好,我还没玩够呢。” 宿煜闭了闭眼,不想被祁曜看见他这一刻源自本能的渴求,漂亮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说,“小曜,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我知道啊。”祁曜说,“我爸妈今年回老家那边过年探亲戚,初四才回来,我不乐意去。”祁曜生怕宿煜不信,掏出手机点开和家里的聊天对话,递到后者眼前,“你看,我跟他们说了。” 宿煜扫了一眼,他只看见了一句,是祁母发给祁曜的一句话: [行,你跟小煜在一块,妈放心。] 当年,宿煜带着祁曜“改邪归正”,并在祁曜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拿下了城市赛的三万奖金,祁家一直是把宿煜当作恩人来看待的。 特别是祁曜之前总是和一些社会人上的狐朋狗友走的近,没学到什么好,接触宿煜后不打架不抽烟,不仅人变乖了,还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宿煜。 祁曜收起手机,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哥,这个除夕,能收留我一起过年吗?” 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的相撞,空气中的温度陡然飙升,宿煜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率先岔开话题,“对了,你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祁曜不自在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啊,今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给摔坏了,抱…抱歉啊哥。” 他不擅长说谎,尤其不擅长在宿煜面前说谎,几乎是被一眼看穿。 宿煜弯唇轻轻地笑了笑,“坏了?在哪,我看看。” “…送去修了。” “哦,这样啊,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宿煜问。 “这大过年的,怎么…也要年后吧。” 祁曜心中有盘算,他不可能让宿煜知道网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消息,切断他和互联网的最好途径,就是把他的手机藏起来。 等这阵风波过了,等宿煜状态好起来,再着手处理。 宿煜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去拿一下平板。” “不行!!!”祁曜赶紧制止,“冯医生不是说了,让你这两天少看电子设备嘛,需要多休息!” “我…就看看微博。”宿煜解释。 那更不行了!!! “什么也不许看,等你病好了,想看多久都行,这两天你就安心养病。”祁曜颇有几分当家长的架势,话语里的强势分外逼人。 宿煜很少被人管,听到这样的话,不觉得烦,反倒觉得心里漾起一阵暖意。 “没有手机,不能玩平板,也不能打游戏…还能干什么。”宿煜嘀咕着,低下头摆弄起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他手指纤长白皙,指端一下下勾着绷带的边缘,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 “看我啊,你看看我的操作有什么问题。”祁曜对他说,“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和手速都够快了,但是只有四连斩可以稳定发挥,这一年多,我打出过两次五连,当时就已经觉得特别极限了。” 只有打出五连斩,祁曜才知道六连斩离他有多远。 祁曜这人有一个很宝贵的优点,就是执着,他认准的东西,不成功是绝不可能死心。 他坐回电竞椅上,将显示器往宿煜的方向转了转,又在后者面前演示了一遍连招。 “我差在哪儿?”他问宿煜。 “我刚刚说过了,训练营不可能打出六连斩,这个操作不难,难的是状态。”宿煜的语气带着他贯有的松弛,可这种颓废的松弛很容易被外人误解为傲慢。 他轻飘飘地说道:“天赋和操作你都不差,差的是状态,只有做到绝对专注,抓住稍众即逝的机会,把自己融入游戏场景里,把握每一个对手的移位,借助野怪和boss刷技能,用a和技能将变换的点形成一个个完整的环。” “第六个圆环的中心,就是第六斩。” 宿煜对六连斩的技巧描述很意识流,祁曜却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懂了不少。 从个体的点,到完整的面,是一个大局观的掌控和全新的视角。 “其实没有六连斩,也可以赢比赛。”宿煜说话很直白,“没必要花大量时间在这上面,它不能代表最强,也不值得被炫耀。” 祁曜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学会。” 第26章 如果他能打出雷怒六连斩,或许此时就可以站出来保护宿煜,他可以告诉那些等着看笑话的黑粉,自己的六连斩就是宿煜一手指导出来的。 堵住所有人的嘴,帮宿煜避开所有恶意。 祁曜趁着宿煜睡觉,偷偷通宵排位打到天明,敲键盘敲到手酸。他全程开着录像对着自己的手,但是只记录下来三次五连斩,有一次似乎就差一点点就成了,结果失败了。 那一刻他差点没忍住把键盘砸了,但是一想到是宿煜的东西,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怒火。 早上五点多祁曜才去睡觉,他搂着宿煜的一台手机和两个平板,没睡多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又聒噪。 宿煜好像还没起,祁曜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楼下开门。 “谁啊…”他手按上把手刚想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一片喧闹的人声,像是有好几个人在往前靠,撞的门板叮咣的。 他困意消散几分,按开电子门镜,透过监控看见门外围着六七个人,拿着摄像机等设备,一看就是记者。 宿煜住的小区,按理说不该有外人能进的来,除非他们买通了小区的业主,被带着进来的。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宿煜家的位置呢? 祁曜气得够呛,只觉得这些人为了抢独家,个个挤破了头堵在别人家门口的样子令人作呕。 他想推门出去把这群人痛骂一顿,但是一瞬间想到这是宿煜的家。 顶流电竞选手大早上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教练家里…? 祁曜不想给宿煜招黑,在他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出声,假装家里没人。 宿煜就是这时候走下楼的,他看上去应该醒了很久了,眼底清明没有困意,穿着件宽松的白t,径直走到祁曜身旁,“怎么了?” 祁曜一惊,将宿煜转了个身推着他的肩膀就往屋里走,“呃…没事没事,上…上门推销的,难缠的很…” 宿煜被他推着走出两步,忽然停下。 “你不擅长说慌。”他冷静的声音里略微带了一丝不悦,缓慢地转过身来。 近距离的相望,他看着面红耳赤的祁曜,语气温柔下来,“你哥,没你想的那么受不得委屈。” “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祁曜抬起头,看着宿煜熠熠发光的眼睛,听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自己,“陪着我就够了,遮风挡雨,不是你该做的事。” 宿煜说完,留他在原地,一个人走向那扇喧嚣的门。 第26章 回应 门一开。 轰的一声,外面蹲守的人一拥而上。 “你就是lumen对吧?” “lumen!是lumen!!!” “能不能回应一下,关于外界质疑你开挂的传闻?” “请问六连斩这个操作是否真的存在水分呢?” “消息传出来这么久,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进行澄清?” “听说俱乐部人也联系不上你,所以你这种逃避算不算是默认了呢?” … 这群记者都是江海市当地的,没什么专业度,仗着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刚一看见热搜爆出来,甚至不清楚lumen是谁,就带着设备杀了过来。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身上的匪气不是一般的重,红着眼睛跟丧心病狂似的,不管男的女的,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话筒、录音笔和收音器一并伸到宿煜跟前,甚至硬邦邦地戳在他的胸和锁骨上。 有人带着恐吓的意味催促,“说两句啊!还能不能说了!?” 也有人道貌岸然地进行着道德绑架,“对啊,粉丝一直都很相信你,向喜欢你的粉丝们解释一下吧,别让他们失望啊。” 宿煜往后退了退,他双手插进兜里,慵懒地靠在自家门板上,清隽的眉眼稍抬,嘴角边浮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就是一退役选手,有点受宠若惊了。” 他站在那儿,兴味寡淡,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矜贵和傲气,就像是雪山之巅的新雪,冷冰冰的,那是一种难以描摹的疏离。平等地与在场所有人划开界限,也平等地蔑视每一个人。 他慢慢地说:“你们这种堵在别人家门口骚扰的行为,我可以直接报警。” “你是心虚了吗?”前排一名戴着棒球帽的男子扬着嗓音道。 “是你们经理给了我们你的地址,不是我们逼着你解释,而是你的领导现在也需要你解释清楚!”又有人道。 “你们,专业吗。”宿煜问。 见几个人怔了一下,宿煜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我如果解释了,能广为流传吗。” 广为流传四个字怎么听都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意思,宿煜又道,“我的意思是,能播出去吗?” 可以。 宿煜微微点头,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好,那我可以解释两句。” “首先,网上质疑我使用外挂的视频我看了,这个视频其实在我打出六连斩后的第三天就发布在了youtube上。”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视频。 宿煜没好意思直说,他还算耐心地给大家讲解视频里的内容,“有个黑人兄弟一帧一帧拆解了我比赛中的动作连招,分析操作的角度和速度。从头到尾都在说操作的极限、难度高、非人类,但是却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我使用了外挂。” 宿煜从容不迫,一口地道的美式发音,“视频封面上写的是asuspectedhacker?” “但凡英语过了四级应该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他顿了顿,眼底有嘲讽,“疑似开挂,不等于开挂。” “没有证据,单凭一个猜测,我又为什么要站出来自证呢?” 众人面面相觑,僵持了片刻,一名身着黑棉服的年轻男记者挤上前,“lumen,我也是《浩劫》的玩家,曾经也做过你的粉丝。” 曾经,粉丝。 宿煜品味着这两个词,微微点一下头,听着他的提问。 “你怎么看待k1的教练liam对你的评价?” “有传言说你和liam不合,请问情况是否属实呢?” liam,路向南。 祁曜贴着门板,屏住呼吸去听门外的采访对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骤然一颤。 宿煜果然沉默了下来。 仅仅隔着一扇门,他仿佛能感受到宿煜慌张无措的颤抖,好像已经看见了宿煜躲闪的目光和一圈圈红起来的眼眶。 如今的宿煜,虽然已经能够正视路向南的存在,但仍然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修复内心的创伤,才能放下深扎在骨子里的恐惧。 冯医生说过,这个过程必须是主动的,而不是被动。 宿煜到底还是个病人,不管是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还是透过记者们的提问,间接感受到那个人的恶意,都足以摧毁他刚刚拼凑起来的意志。 祁曜许久没有听见宿煜的声音,外面安静得要命,他迟疑着将手按在门把手上。 刚要往下压—— “路向南…”宿煜的嗓音低沉,掺着一丝沙哑。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祁曜的心脏就像是被钢针戳穿了一样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是一个好教练,在k1的时候就对我很关照。”宿煜语速很慢,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听上去平稳又冷静,不着痕迹地转过话锋,“虽然说我从k1退役回到了本土赛区,和他从并肩作战的战友变成了对手,但是我不希望因为立场的不同,影响了过去的情谊。” “比起赛场下的碰撞,我更期待能在赛场上和k1再次交锋。” 话里有话,记者们都不傻。 有个头铁的记者一语中的,“liam在这次的开挂事件中带头踩你,你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借着此事,想要打压中国赛区的士气?” “对的,毕竟六连斩是你的成名技,也是他的心血,他这么全盘否定你,是不是因为你转了赛区,不能再为他所用?” “不至于吧,”宿煜一笑,轻松地怂了下肩,“我没想那么多。” 适当留白,给足了想象和发挥的空间。 几位记者稍作思考,就找到了更为劲爆有噱头的话题: 【昔日战友变敌手,电竞圈的明争暗斗】 【lumen叛出北美赛区,遭前教练背刺】 【无实锤质疑开挂?lumen:我不自证】 宿煜面色发白,额前的黑发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有些凌乱,但却盖不住眼底溢出的光,少年的热血和意气风发显露无余。采访的最后,他面对着正中间的镜头,抬手抚去镜头上落着的一枚雪花。 “六连斩不会陨落,我也不会。”他看着镜头,深邃的黑眸透出笃定的光,就像是隔着屏幕对谁放话,“来日方长,我们赛场见。” … 宿煜目送记者们离开,平稳了一下呼吸,转身刚要开门,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祁曜微红着眼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眼神有些复杂,激动和欣赏,一点点漫过了最初的心疼和怜惜。 第27章 祁曜怎么都没想到,宿煜不仅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难题,还借此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寥寥几句,简短有力,带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情绪。 他冲宿煜竖起大拇指,忍不住称赞,“哥,你简直超标。” 宿煜冻得手指发僵,伤口也有些疼,他笑了笑,弯身脱下鞋,刚一站起来便朝着祁曜压了过来,带着身体的大半重量,抬手撑在祁曜的胳膊上。 祁曜感受到宿煜的掌心渗出潮湿的汗,低下头才看见他苍白的五指一直在颤抖,侧过头轻声问了句,“完全看不出来,你紧张了啊。” “我有点儿不舒服。”宿煜看他一眼,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出这话,微微低了下头,忍住眩晕,“扶我一下。” 第27章 友谊赛首杀 宿煜的呼吸很不平稳,他被祁曜扶着坐到沙发上,低下头扶着脖子,阖眸缓了好一会儿。 这一次的心悸和往常有些不同,持续得格外的久,尖锐的冷意从内心深处一点点向外蔓延,他感觉浑身发冷,在失重感中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宿煜?”祁曜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说道:“你但凡觉得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咱们立刻去医院。” “不用。”宿煜没抬头,呼吸颤了颤,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描淡写,“我就是,有点儿心慌。” 不只是有点儿心慌。 他的心脏,腹部,脖颈,此时此刻无一不在剧烈搏动。宿煜不动声色下的身体,正处于一种失控亢奋的极端状态。 这不是普通的心悸,而是服用特效药留下的后遗症,只是那时候的宿煜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歪倒在沙发里,眉眼间有些难耐,滚动的喉结和锁骨,覆了一层发亮的薄汗。 透过宿煜扶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祁曜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侧颈突出的动脉血管,像一条青色的藤曼缠在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间,呼吸般的一起一伏。 宿煜对他没有戒心和防备,软绵绵地靠在那儿,身上的柔软都在顷刻间被放大到了极致。 祁曜垂眸望着他微张着喘息的嘴唇,忽然有种想要吻上去、掠夺他呼吸的冲动,这么想着,连看人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不只想吻… 一丝分明的欲望和渴求从心底窜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他被自己龌龊的想法羞红了脸,赶紧转过身子倒了杯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哥,你…先喝点水。”他把水杯递到宿煜面前。 宿煜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暖了暖,他看眼祁曜,嘴唇张了又闭,欲言又止地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祁曜揣摩着他的意图,结合着冯医生说的一些话,不太确定地问:“你是想...抱一下吗?” 宿煜喉结微动,病态的脸上泛起一片红,还没等开口,手中便是一空。几滴温热的水星溅在指端,很快便蒸发在炙热的空气里。 下一秒,他陷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他霎时间寻到了一丝慰藉,宿煜有些贪恋地抬手搂住祁曜的腰,双臂一圈圈缓慢地收紧,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在对方身前蹭了又蹭。 他现在,似乎很喜欢被祁曜抱,喜欢像现在这样,被祁曜温柔地抚摸着后脑勺,顺着脊背轻轻地拍。 喜欢,却也排斥。 那是一种源自于深处的敏感和抗拒。 他这么抱着祁曜,从他身上索求安全感的同时,有一种他将送予祁曜的东西都一样一样拿回来的错觉。 这感觉糟透了。 宿煜偏执地追求着一份感情的纯粹,生怕这份感情因为他的病揉进一粒沙子。 他不想成为被保护、被给予能量的那一方,也从始至终不想从祁曜身上拿走什么。 也许是原生家庭使然,他骨子里就认定了,以一个弱者的姿态被爱,终究是无法长久,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把自己珍惜的人永远留在身边。 恋爱不需要对等,也永远不会对等。 宿煜从祁曜的怀里直起身子,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嘴唇,问道:“《浩劫》新区是不是快开了?” 祁曜望着他,迟疑了一会儿,“后天。” “好。”宿煜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打算在新区开个号,太久不打,手会生。” 从k1退役的时候,宿煜将外服lumen的账号销掉了,回国之后,他就一直使用的是路人账号,没有再注册过新的id。 路人号只能打打试炼局,找找手感,打不了排位,也打不了武神天梯赛,遇不到厉害的角色,长此以往,人难免会懈怠、变菜。 祁曜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忧虑,“哥,你是真的准备好复出了吗?” “退役选手想要再复出打比赛,得过半年。”宿煜停顿了一会儿,“我还有半年,考虑的时间。” 考虑自己是成为教练,还是回归赛场,还是… “无所谓。”祁曜握住他发凉的手,“反正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空气凝固了几秒,安静得就连外面雪落的声音都隐约听得到。 “任何选择吗?” 宿煜假装不经意地问出这话,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知道那种濒死的感觉又会在何时突然降临。也许哪一天,他又开始觉得活着痛苦,想要一死了之。 身体的状况不是他能控制的。 如果放在从前,他能毫无顾忌地逃离,不需要对任何人有交代,但是如今,他有了祁曜,凡事都会多想一点。 他死了,祁曜怎么办? 祁曜在他身上付出这么多时间精力,如果他还是这么不争气地选择去死,祁曜一定会很生气、会恨他入骨吧。 祁曜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他没有忽视宿煜故作轻松的问话,转而严肃道:“你指的选择,是什么?” 一旦有了责任感的束缚,铺天盖地的心焦接踵而至,宿煜低下头,呼吸有些急促。 游离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祁曜的眼睛顿时就湿了,他俯下身搂住宿煜单薄的肩背,将脸埋在后者的颈窝,闷声道:“…我不傻,别给我打这种预防针。” 想象有一天,宿煜会死,会变成一具了无生气冰冷僵硬的尸体,心脏停止跳动,睁不开眼,也无法再对他笑。 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祁曜不止一次想过这样的情景。 他的声音慢慢地哽咽起来,“真的很痛…” 宿煜呼吸一窒。 竟然哭了。 宿煜感受到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烧灼的触感,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祁曜的背,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看你,我说什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我害怕。”祁曜难得示弱,他说:“你明明上一秒还在计划复出打比赛的事情,还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希望,下一秒就在给自己找退路,你的退路就是绝路,对吗?” 祁曜第一次感觉这样的无力,他没办法时时刻刻地掌握对方情绪的变化,宿煜的反复无常就像是一颗炸弹,他不敢去赌什么时候会爆炸,也不敢高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小曜,不是我不想给你承诺,只是有些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现在计划的好好的,一切都好像步入正轨了,但是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宿煜坦白说开后,心里倒是舒畅了几分,他自嘲道:“我精神有问题,没准哪天又开始犯病。” 祁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尾还带着泪,他抬起头,直视着宿煜的眼睛说:“我知道,我理解,我不奢求那么多,我只希望,如果你有一天熬不下去了,吃药治疗都缓解不了痛苦,在你决定放弃自己之前,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号?” 求救信号。 祁曜总觉得,就算宿煜站在悬崖边,只要他还没有跌落深渊,自己就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拉他一把。 “哎,别哭了。” 宿煜抬起手,托着祁曜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通红的眼尾,带着半分开玩笑的口吻说,“哥答应你,啊,要是哪天不想活了,一定提前跟你打报告。” 他微笑着,迷人的眉眼弯了弯,没个正形地将沉重的场景模拟出来,“报告,我今天有点想死。”他拉着祁曜的胳膊晃了晃,“行不行嘛。” 宿煜皮起来,不是一般的欠揍。 “行。”祁曜的脸色这才好转,他挑着唇角假装生气地推他一把,“我同意了,你去吧。” “我可舍不得。”宿煜依旧坐在沙发上,他拉着祁曜的手迟迟不肯松开,饶有兴致地抬着眸,眸底的光明明灭灭。 被这么拉着胳膊僵持了好半天,祁曜先开口,“怎么了,你这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宿煜别扭的事那可多了,他压在心里说不出口的事也不止一件。 一想到这,宿煜的心脏忽然就有点儿疼,他的声音不太稳,语速缓慢道:“你跟我在一起,以后,可能会有很多麻烦。” 第28章 “是担心舆论吗?”祁曜说,“我刚进职业直播的时候就跟粉丝交过底,大半个电竞圈都知道我喜欢男人。” 他这话说得相当坦荡,甚至带着点儿骄傲的意思。 宿煜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祁曜说:“不担心舆论,那还会有什么麻烦呢?” “没什么。”宿煜不想回答,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地松开了祁曜的手,“顺其自然吧。” 祁曜压抑住了刨根问底的冲动,“药吃了吗?” 宿煜笑着道:“吃了。”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祁曜又问。 “行了你,二十岁都不到,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操心。”宿煜的眼角有笑意,声音略带调侃,“昨晚没怎么睡好吧,搂着一堆电子设备睡,也不嫌硌人。” 他说着站起身,往楼梯走,“去补个觉吧,中午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宿煜实在是不会做饭。 祁曜从后面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探过头好奇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热搜上的消息的?” 宿煜很随意地掏出一个手机,晃了晃,“我还有个备用的。” 那手机很老,看上去有年头了,祁曜只扫了一眼,还没等看仔细,宿煜就又收回了兜里。 宿煜顺着楼梯往上走,身后就像是跟了个影子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他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转过身把祁曜堵在楼梯口,微微皱起眉,“你跟着我干什么,回你房间补觉去。” “我要去打会儿游戏。”祁曜说,“我签约的那个直播平台今天有活动,就是要跟一帮主播打贺岁友谊赛,没两个小时估计是结束不了。” 宿煜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目光有些沉,“你直播赚钱吗?” “赚。”这个问题不用思考,祁曜说,“我直播比打比赛赚钱,说出来你可能觉得离谱,我这么个出道半年的选手,一个月不算平台工资,光是直播收的的礼物,就有上百万。” “百万?”宿煜的确很震惊,他只知道祁曜是比较受欢迎的选手,却并不清楚他身上竟然有如此高的商业价值。 “那这一百万,到你手上,能有多少?” “一百万的话,去掉平台的分成,和俱乐部的分成,再去掉老孙和运营的提成什么的…不到三十万吧。” “俱乐部的分成不包括工作人员的提成?”宿煜一下便听出了分配的不合理。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现在,的确不缺钱,多了少了的,我也没什么概念。” 想买的东西不用考虑价格,不会望而却步,家里不会再因为没钱争吵不休,对祁曜而言,这就够了。 他也没什么别的追求,比起买豪车豪宅,他更倾向于把钱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宿煜轻叹一声,垂着长睫看着他,“你不困吗?” “困是困,但不播不行,违约金付不起。” “用露脸吗?” “不用,就是打线上表演赛。” 宿煜一笑,冲着楼下轻轻扬了扬下巴“那你去睡吧,我给你播。” 这么说祁曜可就不困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才道:“你…你给我播?” “嗯。”宿煜应一声,眼里弯了弯,“怕我打不好,毁你一世英名?”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手不疼吗?” 宿煜低下头,一圈圈解开手腕上的绷带,只剩下腕心处的医用伤口贴,几乎要与肤色相融。 他轻松地甩了甩手腕,明摆着逞强,“已经好了。” 祁曜不忍心揭穿他,点点头,“行吧,不过你要是你中途应付不来,随时电话给我,别硬撑。” 不管祁曜说什么,宿煜都笑着说好。他虽然病着,但是智商依旧在线,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几乎没怎么用祁曜费口舌,就把直播的流程、还有活动的规则领会得清清楚楚。 他调试好设备,登录了祁曜的游戏账号,滚动鼠标看着他每个赛季的数据,一条一条地浏览,颇有一种老师检查学生作业的既视感。 祁曜心情复杂地回到了房间,他说不出自己是兴奋多一些,还是忧虑多一些。 祁曜能理解宿煜想替自己分担的心,他知道,即便是分担一点儿,宿煜也会很高兴。 但是一会儿要打的友谊赛,其实并不轻松。相反,非常棘手。 这场比赛是几家热门的直播平台联合举办的贺岁活动,参加比赛的选手主要都是各大平台的台柱子一哥一姐,还有一些新晋人气王主播,而职业选手则是寥寥无几。 本身就是娱乐性质的比赛,给的钱不多,和职业调性也并不相符,稍微有点名气的的职业选手都不会参加。举办方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向jhg俱乐部开出高价,安排祁曜撑台。 有顶流职业选手坐镇,活动的逼格是提高了,但是祁曜的处境就变得有些进退两难。 祁曜为人低调,他不想在一场友谊赛上过于表现。但如果放水,当作联谊的表演赛打,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有很多主播想要借着踩他搏出位,蹭热度。 这帮人并不菜,认真打显得没有游戏精神,不认真打就会吃亏。 想想就很烦,直到比赛当天,祁曜都没有想要自己要怎么打这场比赛。如今被宿煜接了手,他竟然觉得有几分轻松。 他很相信宿煜,那种相信已经类似于一种盲目的崇拜,好像再困难的事情,宿煜都可以从容不迫地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好。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四十多分钟。 祁曜窝在被子里急切地搓着手指,哪里还睡得着,他第一时间用小号登陆了圣舰tv,提前进入到自己的直播间,等候着宿煜开播。 直播间里已经逐渐开始上人了,弹幕快速地滚动着,看不清个数。 【坐等开播】 【我曜神被迫营业】 【大过年的还要配合这群傻x打友谊赛,rays实惨】 【jhg是不是钻钱眼里了】 【rays怎么沦落到参加这种活动了?】 【别的平台的主播都串通好了,要抱团针对曜宝】 【宝贝千万别手软千万别手软!没有人把这当成友谊表演赛啊喂!】 【独孤算是个什么东西,死一死】 【独孤选址在鹿厂,先把他干了】 【宝贝,独孤一直在黑你,呜呜呜】 … 祁曜粗略地看了一眼弹幕,就没再看了。独孤黑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骂他是死gay,说他勾引江其凡,要傍富二代,想把人家掰弯。 还扒了他之前的黑料,说他以前就是混混,造谣他欺负小学生,抢小孩儿零花钱… 全是造谣,一个比一个荒谬,但偏偏还就是有人信。 祁曜懒得搭理他,他目前也没心思顾及别的,只担心宿煜的身体在直播的过程中出什么岔子。 捏着手机,掌心都是汗,祁曜数着时间一直等到开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播间黑着得屏幕亮起来的瞬间,身穿ss级晶蓝色战衣的执刃者像是一道光刺入眼底,祁曜看着宿煜拖动鼠标将游戏人物的模型转了转,刀锋流出一道轻薄的炫刃。 那一刻,祁曜的心脏蓦然一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建模转身,却好像顷刻间点燃了他的心,追溯着曾经的记忆,带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感。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着宿煜按照流程,在一堆杂乱弹出的邀请通知中精准点击了官方的邀请,进入房间,选择平台的logo印记徽章,绑定身份,再调整进场顺序... 这一连串的操作娴熟得超出想象,主持人的引导词还没结束,宿煜已经点好了准备。 参赛选手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很多人刚一打开公麦就开始大吼大叫。 “卧槽,这他妈徽章怎么选啊!” “选成别的队的徽章了,还能再选吗?成绩算谁的啊?” “主持人,主持人!我要绑定哪个身份,我这有好几个号。” “是可以带皮肤的对吧!” ... 主持人开始还在耐心棢詀:..回答,问的人多了就有些应接不暇了,低头一看,官方直播间里,祁曜的粉丝早已经刷屏,全都在骂。 【这群牛鬼蛇神不行回家种地去吧?】 【我曜宝的时间不是时间吗】 【办不明白活动可以不办】 【规则都听不明白???】 【厌蠢症犯了hhh】 【看到没,这就是职业和主播的差距】 【尬死了】 官方直播间的赞助榜前五都是祁曜的粉丝,主持人赶紧激情开麦,适时地舔了一波,“我们可以看到哈,rays已经准备好啦,今天rays是代表了我们圣舰tv出战,我们官方的直播间也是来了很多rays的粉丝朋友!” 粉丝朋友们丝毫不给面子。 【代表nm】 【圣舰是个什么玩意,别搞我们rays】 【6】 第29章 【别蹭你爹热度】 ... “什么?rays他竟然取消了皮肤?这是要开局就让大家30个攻击点吗?”主持人突然拔高了声音。 屏幕上,宿煜轻点了两下鼠标,换下身上的ss级战衣,属性自降30点。 被窝里的祁曜愣了一下,自降30,宿煜的确很狂。 官方直播间关闭了公麦,只单独连通了祁曜的直播间,主持人的声音传过来,“rays,听得到吗,开赛在即,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话吗?” 迟迟没有声音。 “喂?rays?”主持人又问了一遍,“听得到吗?” 直播间里,粉丝们看着祁曜在公屏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小字:抱歉,感冒了,嗓子不太舒服。 这话一听就是在搪塞,但凡是祁曜的粉丝都知道,祁曜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祁曜也不可能感冒到说不出话。 【漂亮】 【曜宝好样的】 【早该这样,别惯着他们】 【还说话,能来参加就是给你们脸了】 【曜宝几天都没有直播,会不会真的是病了(ㄒoㄒ)】 【不会,我有他好友,昨天晚上还通宵打排位】 【那就好那就好】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 主持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了两句关心体谅的话,待众人准备就绪后,开始介绍比赛规则。 本次参加友谊赛的共有来自七个平台的98位知名主播,每个选手都会佩戴各自平台的徽章,击杀玩家和排名靠前的选手都会给自己的平台加分。 大乱斗,不限规则,最后会根据总积分选出前三名的平台。 按理说,同平台的主播应该互帮互助,但是宿煜却无视了同平台其他几个主播的选址邀请,一个人选了鹿厂。 粉丝瞬间亢奋。 鹿厂是龙树tv主播独孤的惯用发育址,但是鹿厂的资源匮乏,虽然人少,地势好,但一直不是祁曜这种“拼刀流”热衷的起始发育地。 他选鹿厂,目的很明确,就是解决私人恩怨。 导播画面刚刚切到人流集中的资源地,解说还没说几句话,屏幕顶端便划过一道流光。 首杀出现。 [首杀:圣舰tv-rays成功击杀龙树tv-独孤] 导播赶紧切到了鹿厂。 只短短三招,执刃者收回雷刀,光速拾取独孤包裹中的物资后,随手将用来标点的旗帜插在了独孤的尸体上,就此立下坟头。 这样的做法,史无前例,够狠,也够狂妄。 独孤的麦传来一阵尖锐的噪音后,断线了,应该是砸了什么东西。 一时间全场沸然。 what? 开局就秒了??? 尸体标点?还能这么玩? 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地扣下一排666,包括祁曜在内。 《浩劫》中的宿煜,和平时简直就是两个人,他身上的戾气很重,就像是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一般。身法迅疾莫测,预判精准,技能的观赏性比祁曜更强,但刀刀都很硬。 解说和直播间的粉丝都在感叹,今天的rays打法比之前更凶,状态有点儿过于好了。 很多人都猜测,这或许和jhg的新教练有关系,解说看着大家的弹幕,也表示赞同,“如今的rays,身上确实有巅峰时期lumen的影子,就像lumen在采访中说的那样…” “六连斩不会陨落。” “长江后浪,薪火相传。” 冯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祁曜着看着来电,犹豫了半天,才接起来,“喂?冯医生。” “小祁吗?”一向冷静稳重的冯医生,声音居然有些抖。 “嗯,是我。” “我之前让你去查查宿煜的原生家庭,把包括他的父母,做什么工作,有什么背景…”冯时问他,“你有查到什么吗?” “还没,他最近刚刚好了一点儿,我一直陪着他,分不下心,想着年后再去查。”祁曜说着,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怎么了,冯医生?” “我今天接了个电话。” “嗯。”祁曜应着,听着他继续说。 “他一开始说他是宿煜的朋友,问我宿煜是不是来过我这里治疗,我们这边肯定是要保护病人隐私,我就没告诉他。” “然后呢?”祁曜问。 “他一口咬定宿煜来过这儿,说要我提供他宿煜诊疗的记录,包括治疗过程的监控录像,和开药的票据。”冯时的声音不由得压得低了一些,总结一句,“他就是,想要能够证明宿煜有精神疾病的材料。” 祁曜有点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证明宿煜精神有问题,会对谁,有什么好处呢?” “所以我才问你,他父母是做什么的,我感觉他的身份背景,很不一般。”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人给我开了价,100w。”冯时顿了顿,“美金。” 100w美金买宿煜的精神诊疗单? 第28章 除夕之前 宿煜打开房门,发现祁曜一声不吭地等在外面。 他背靠着墙壁,微垂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听见声响敏锐地侧过了头。 “下播了啊。”祁曜怀着心事走到宿煜跟前,捧起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嗓音有些干涩,“你手没事吧,我看看。” 宿煜的手苍白发寒,纯白色的伤口贴覆盖了他的手腕和手背,露在外面的几根手指,有几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微微泛着红肿,一并落在祁曜热烘烘的掌心,就像是一块千疮百孔的冰。 他脸上的笑意很明显,受伤的手明明抖得吓人,但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眼睛里光灿灿的,“你有看到吗,我今天的手感很好。” “嗯,刚刚睡醒之后看了半场,我看粉丝和官方都在说你秀。”祁曜粲然一笑,眨了眨眼,“哎不对,你是顶着我的名号在直播,所以他们夸的人是我~” 宿煜假意揉了下眼角,借此把发颤的那只手掩到衣袖底下,转而道:“不过我好像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忘记这是友谊赛了。” 他的确是忘了,一上场就杀红了眼,全场98名玩家,宿煜一个人杀了31个。光杀也就算了,他还k头,借助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战术操作相辅相成,一个机会也不放过,完全已经是恐怖变态的程度了。 主播和职业选手之间有壁,职业选手和宿煜之间仍然有壁。宿煜打这些人,基本就等同于满级大佬在新手村虐菜乱杀。 即便如此,网上也没多少人质疑他缺乏游戏精神,反倒觉得他不向平台和俱乐部的安排妥协,用自己的方式,打出了自己的态度和个性。 借此机会,又圈了一波粉。 祁曜笑着扶住他,毫不吝奢夸赞,“谢谢你啊哥,这场直播比我想的还要成功,你简直是我偶像,那操作没谁了,里面好几个技术流主播,估计得被打自闭。”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搀着宿煜下楼,“你手上的伤,看着有点发炎,我给你涂点儿药吧,省得感染再破伤风了。” “我手上有伤,腿脚没毛病。”宿煜忍不住翘起唇角,温言道:“你这么寸步不离地搀着我,我都要不会走路了。” “诶。”祁曜叹口气,依旧抱着宿煜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说,“冯医生还说你会变得很黏人,都是骗人吧,你看你现在,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黏,真没意思。”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楼,祁曜松开他的手,“你先去坐一下,等我给你拿药箱。” 宿煜坐在靠外侧的沙发上,他用手撑着头,斜望过去,视野开阔明朗。 祁曜趿拉着拖鞋在自家客厅走动,光影错落,他高大的身子蹲下去,背对着宿煜,从柜子里找药。 平时看着挺瘦的,但是这么一蹲,祁曜身上的衣服被撑开,贴紧他的背,将宽厚的轮廓勾勒出来,显露出张弛有度的背肌线条,野性中带着可靠的安全感。 恍惚了一瞬,宿煜忽然有种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错觉。 不得不说,祁曜陪着他的这几天,朝夕相处,住在同一屋檐下,无形之中填补了他心中的缺失。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刚一滋生这种念头,宿煜就开始感到焦虑,他不知道是因为病了,还是本质如此,他总是会想很多很多。 他想,万一有朝一日祁曜离开他,不喜欢他了,万一跟别人在一起了,要怎么办… 悲观主义者的世界总是岌岌可危、满目疮痍。 宿煜不知道怎么办。 冷不丁儿地打了个寒颤。 “你脸色不太好。”祁曜抱着药箱走过来,伸手摸摸宿煜的头,又摸了摸他的脖子,“怎么了吗,刚刚不还好端端的?” 宿煜脸上的笑意很淡,垂下眼,声音落得很轻,“怎么办,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祁曜闻言一怔,缓慢地在他面前蹲下身,他把宿煜的袖子挽上去,托起他的手腕,仔细地检查上面的伤口。 第30章 “离不开?”祁曜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擦拭,弯了弯唇,眉眼间带着一丝狡黠,“简单啊,那给个名分吧。” 他盯着宿煜的眼睛,笑得有点痞,语气像是挑逗,却也有几分认真,“我这正经人家的好孩子,总不能不清不白地跟你同居吧。” 宿煜的目光顿了顿,“楼上楼下的,也算同居吗。” 这话有点不对劲,不像是质疑,倒像是有一丝惋惜。 祁曜握着他的手,变着法的想捂热,“别管什么楼上楼下的,你就说给不给吧。” 宿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弯下身,不声不响地在祁曜额心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漾开,祁曜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拿着的棉签停在宿煜手背的伤口边缘,有些意外和茫然地抬起眼睛… 咫尺之间,两人的视线相对,克制的呼吸在缓慢流淌的空气中,你来我往地试探。宿煜眼睫微垂,喉结滚动,一张清贵的略带冷感的脸上,逐渐染上绯色。 他将手扣在祁曜的后颈,头往下压了压,专注的视线落在后者微润的嘴唇上。 一分、一分的靠近。 冲动和理智相互撕扯,宿煜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声音,终是在祁曜即将迎合上去的瞬间,猝然停下。 他慌忙别过脸,深深喘了口气,“再给我点儿时间。” 宿煜这样,祁曜倒是不觉得意外。 祁曜喉咙咽了咽,低下头继续给他包扎,装作无事发生,“明天就过年了,晚上要不要去逛逛超市,买点好吃的。” “好。”宿煜点头答应,抿了下嘴唇,伸手从祁曜手中拿过药膏,“我自己来吧。” 祁曜没跟他争,看着他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伤处,忽然开口问道:“哥,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爸妈的事情。”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提起,但宿煜还是一秒钟警觉起来,呼吸都跟着一颤。 祁曜问:“你跟我说,你爸之前忙着做生意,不顾你的意愿把他带到美国。” 宿煜“嗯”了一声,草率地涂了两下药,重新贴好伤口消炎贴,“怎么了。” “你爸爸他,是做什么生意的?”祁曜看着他问道。 宿煜愣了两秒,“卖药的。” “是…开药店吗?” “算是吧。”宿煜眉心微蹙,他明显很抵触这样的话题。 但是祁曜仍然很没眼力见地继续问他,“那你妈妈呢,你之前说,她改嫁了,她是做什么的? 宿煜的脸色顿时变了,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胃和心脏都跟着疼,宿煜蜷缩起身子,痛苦地低下头。 祁曜不敢再问,及时抱住他,感受他在自己怀里发抖着喘息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当天晚上,宿煜的状态缓和了许多,两个人去逛了超市。 超市里人满为患,过年的气息很足。 宿煜怕冷,进到开了空调的超市里,也依然带着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将受伤的手插进大衣兜里,另一只手单手推着手推车,懒懒地跟在祁曜身后。 祁曜虽然刚满十九岁,但却是像个当家主事的大人,他很认真地挑选着货架上的果蔬和肉类,一边选一边掂量着明天的年夜饭。 相比之下,宿煜更像个美丽废物,他在零食区,找了个不挡路的地儿,远远地看着祁曜在那边称重,越看越欣赏。 什么都不去想,只活在当下这一刻,颇有一种居家过日子的温馨感,也还不错。 他看着祁曜提了大包小袋,风风火火地回来,伸手想要帮忙装到车里。 祁曜没用他,一句话就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你就看着手推车就行,什么都不用你干。” 他说着,一低头,看见车里铺了满满一层的零食。 他随手划拉了两袋出来,看了眼宿煜,“你拿的啊?” 宿煜舔了舔嘴唇,有点心虚地嗯了一声。 “泡椒竹笋?” “香辣板筋?” 祁曜盯住他,故意板着脸质问,“宿煜,你不知道你自己有胃病啊?” 宿煜自知理亏,但还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下,“这不过年了么…” 祁曜没惯着他,把他挑选的那堆垃圾食品一样一样挑出来,塞到他怀里,“放回去。” 宿煜自然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他也早就过了叛逆的年纪了,虽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把那些零食一样一样摆回了货架。 结账的时候,宿煜惊喜地发现还有一包“幸存”的泡椒笋,却不知道那是祁曜特意给他留下的。 逛完超市,顶着黑透的天,两个人一起开车回家。 祁曜开车,宿煜坐在副驾,被热风吹得晕晕乎乎的有点儿犯困,便掏出手机刷起《浩劫》官方的论坛。 刚好有一篇帖子被顶到了最高热度。 宿煜指尖稍顿,低声念出来,“网曝新晋俱乐部kk正在跟某职业战队高管谈席位收购,如果谈下来将会进军职业。” kk战队是新晋的黑马战队,刚在b级联赛中崭露头角,听说后面的赞助商很有背景,早在刚刚创立的时候就说过要在一年内购买固定席位。如今看来,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今天也刷到了这个帖子,感觉不像是假的。”祁曜说着偏过头看了宿煜一眼。 后者放松的时候,习惯于蜷着身子,他慵懒的垂着头,手机在脸上照亮出一块,睫毛纤长的影斑驳在眼下。 祁曜放慢了车速,尽可能的让宿煜感觉到舒适平稳,继续道:“我看下面都在猜是哪个战队,大部分都说是刀锋。” 刀锋俱乐部经营不善,债务缠身,个体老板不比财阀,经济实力无法支撑战队正常运转。资本撤资,拉不到赞助,拖欠工资的事频频曝上热搜。 没钱付转会费引入实力强劲的选手,打不出成绩,一直在走下坡路。 固定席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永远留在职业,无论打的多难看,就算打的是一坨屎,只要心态够好,每年按时上交会费,也能在职业赛场站稳脚跟。 但是刀锋目前面对的问题就是,连会费都交不起了。 宿煜退烧之后嗓子就一直有点发哑,低声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一个席位,大概什么价。” “保守估计,一个亿左右。” 第29章 心脏后遗症 价值一个亿的固定席位。 宿煜想了想,点了点头,耐人寻味地问出一句,“你也觉得被收购的战队是刀锋吗?” 夜色正浓,祁曜开车驶上跨海大桥,犀利的眉眼半隐在黑暗之中。 他说:“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吧,他们二队的璇星跟我关系还行,之前就听他说过,俱乐部运营得挺困难的,如果没有什么资本接手,迟早是要散伙。” 宿煜望着车窗外黑色的海,平淡的语气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那席位卖给别人之后,战队的人员要怎么安排呢?” “哥,这你就不懂了吧。”祁曜乐滋滋地给宿煜科普,“就拿刀锋来说,人家要是想周转资金,不可能只卖席位,肯定是要打包的。” “上到一队二队,下到教练组,什么主教练、助理教练、赛训教练、数据分析师,包括领队管理层这些,都是要一起卖的。” 宿煜沉默了一会儿,“可是kk战队已经有了很完善的战队配置,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空壳子。” 空壳子。 宿煜在脑袋里进行了很多复杂的设想,越想越乱,越想越感到局促不安。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有点儿痛。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惫地阖上眼。 相比之下,祁曜心情大好,眼看就要过年,在这种喜庆欢乐的日子,能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能共乘一台车、回同一个家门… 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事? 他很自然地伸过一只手,覆住宿煜微凉的手背,大拇指轻轻地揉着凸起的腕骨,“你管他们呢,只要不是收购jhg,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宿煜没说话,身体不太舒服,一阵阵强烈的不适感在他心脏和胃之间翻涌。他默不作声地侧过身,闭目按了按胸口。 他最近的心悸有些过于频繁了。 - 晚上回到家,有一个快递员等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包装严密的盒子,等着宿煜签收。 那快递员穿着一身黑衣服,抽着烟,远远地见宿煜回来了,娴熟地将烟头掸到雪里,带着货和单子走过来。 趁着宿煜签字的功夫,祁曜凑上去看了一眼,无论是包装还是快递单,都和普通快递不同,上面全是英文。 他下意识的警惕,“什么东西啊?” “怎么什么都好奇呢。”宿煜笑着含糊过去,进屋之后,抱着快递盒径直回到了房间。 他拆开包装,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浅红色的液体。 掏出那台老旧的手机,宿煜拨通熟悉的号码。 “陈叔,药我收到了。” 他拿起那瓶液体,对着灯光,细细地看它的颜色,“这个升级后的qk抑制剂,真的不会再产生耐药性了吗?” 第31章 “是的,不过你还是要控制用药,不能过于依赖了。”陈叔说,“qk抑制剂做了三次临床试验,但还是没法上市,就是因为部分试药者出现了比较严重副作用,怎么说呢,就是这个药确实能有效抑制中枢神经,从根源解决精神类疾病,不过…” 宿煜垂了垂眼,“你说。” “它的副作用可能会引发心脏问题,有三个试药员…”残忍的停顿,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死了。” “小煜,副作用可能出现的情况我在说明书上写了,你留心些,只要有一条,立刻就要停药。” 宿煜慢慢地展开那张纸,副作用情况的第一条就是:频繁心悸。 他眸色暗了暗,“我知道了。” “对了小煜,你爸,很想你。”陈叔的语气里带着恳切,“他最近身体不大好,念叨了很多遍,想让你回家看看。” 宿煜凝滞了一秒,他将药放到了床头的抽屉里,怆然地笑出一声,“想我?哈哈…” 他笑着,眼泪就掉下来,“陈叔,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个精神病、根本不配继承他股权、不配做他儿子的人,是谁啊。” “说我活着不如去死,省得成天给他丢人、拖他后腿,说出这种话的人,也会记得他有一个儿子吗。” “小煜,你知道那都是气话…” “我不知道。”宿煜冷声打断,“我只知道我从美国回来,远离了他,我才发现我也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有我想保护的人,我现在过得很好。”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他顿了顿,声音沙哑着开口,“恨不得让我去死的人,我已经死远了,又何必再让我回去。” “哎呀小煜,你爸他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那就是气话啊!那是因为qk迟迟上不了市,你爸看见你发病,他想起了你妈…” 嘟—— 心脏猛地一阵紧缩,宿煜颤抖着手挂断了电话,僵坐在床边半天动弹不得。 他闭上眼,喉结微动,在一片极致的黑暗中,试图从闪回的痛苦中抽离。 他挣扎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不远不近的,传来祁曜的声音,“哥?” 宿煜回过头,看见门边探出的半个脑袋,祁曜眼睛亮亮的,“一起练刀吗?我想跟你切磋切磋?” 后背靠上电竞椅的瞬间,宿煜感觉身体中沉重的情绪奇迹般地散了一散,竟然比吃药有效。 他握上鼠标上号,借着登录的空档往旁边瞄了一眼。 他的机位和祁曜挨着,偏过头正好可以看见后者被屏幕光笼罩的侧颜。 祁曜冷峻的眉眼带着愉悦,开心都写在脸上,“你喜欢哪个场景,我来开房间。” “四季春吧。”宿煜道。 《浩劫》的场景里,宿煜最喜欢的就是四季春,有永恒的白昼,有万里晴空和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这个场景里会下雨,也会下雪,但是万物却始终如一,时间一直停留在最富有生机的春天。 宿煜没用本命雷刀,而是出了一把长刀,握在手里,单机了两下鼠标,长刀朝着前方一横一纵地挥出两道金色的炫光。 宿煜往下拉了拉视角,安静地欣赏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手握长刀屹立不倒,只有地上斑驳的树影随风晃动。 游戏的世界,倒是显得格外岁月静好。 宿煜凝着眸,正看着出神,忽然一道势如破竹的寒龙斩,呼啸着直冲向他的胸口,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正挨了一下。 宿煜跌出数米,长刀落地,掉了三分之二的血。 他面不改色地拾起地上的武器,“偷袭是吧。” 话音未落,便操纵方向键走位,化被动为攻势,接空格飞身向前,打了一个飞跃纵劈。 祁曜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他闪位躲过,回身连续挥击,“谁让你用长刀,拿新手刀跟我打,看不起谁呢?” 宿煜一刀刀接过,再如数还回去,两个人打的有来有回。刀刃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四季春和谐的bgm里有节奏地响起,碰撞着彼此荡漾的心神。 长刀终究敌不过雷刀,技能连招cd过慢,唯一的优势就是远程攻击伤害高,但祁曜又偏偏卡着他拉不开距离。 宿煜一直用左手调整方向位移,两人断断续续地打了半个小时左右,宿煜的手开始疼了。他看了眼祁曜的位置,借着飞闪的假动作蓄力大招,直接贴身暴击。 “我去!”祁曜血条瞬间清空,惊诧地转过头,“你玩赖啊哥!居然开大!” 宿煜推开键盘,含着笑揉了揉手腕,“没说不让开大,别不服气,愿赌服输啊。” “行啊,罚就罚。”祁曜无所谓一笑,“你就说怎么罚吧。” 宿煜想了想,“先欠着,之后想好了跟你说。” “那可就不算数了,过了今天我就不认账了。”祁曜说。 宿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关了电脑往外走,“你玩吧,我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过年,害怕没精神。” 宿煜出去后,祁曜准备单排,刚好看见刀锋战队的璇星拉他组队。 他点进房间,第一句话就是,“在直播吗?” 璇星那边传来呼隆呼隆吃泡面的声音,嘴里塞满了东西,模糊不清地回了句,“还踏马的播个鸡毛啊,狗比老曹也不给劳资钱。” 祁曜听的直皱眉,“虽然不直播,但你也稍微文明一点。” “报一丝儿,饿急眼了。”他说着点上匹配,然后又沉浸地吃了起来。 他们俩排位,没有组路人,等于是二打四,璇星是打医疗师的,俩人正好搭配,丝毫不慌。 不过璇星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他只能辅助厉害的大腿,但凡输出菜一点,都必定要开麦狂喷。不只私下里喷路人,直播喷,打职业还喷。 因为一张贱嘴,一路从刀锋首发掉到二队,再到如今的二队替补。 璇星是祁曜在进jhg前就认识的朋友,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网友,俩人在一把高端局被匹配到了一队,当时的璇星就是个万年喷子了,他玩的小号,因为开局逆风没抢到资源,把包括祁曜在内的三个玩家骂的狗血淋头。 一个玩家跟他对骂后生气挂机,一个直接关麦,只有祁曜开着听筒话筒,听他叨叨一整局,该报点报点,除了游戏相关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那局游戏逆风翻盘,祁曜的操作着实亮眼,璇星打完游戏直接道歉,说自己骂早了。 之后,两人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朋友,璇星说话难听,但是人的本性不坏。凡事都对事不对人,你打的菜他会骂你,但是你打出一个漂亮操作,他也会立夸你。 祁曜喜欢跟这种简单的直肠子的人做朋友,除了跟战队人开黑之外,就是和璇星一起玩。 游戏开局,两人没抢资源区,而是找了个不温不火的地发育起来,借此闲暇聊了会天。 祁曜:“我听说kk在收购席位,是你们战队吗?” 璇星一口否决,“不是我们,kk确实找老曹谈过,9000w买刀锋的固定席位,但是老曹这比没同意。” “为什么,我听说他不是很缺钱吗?” “对啊,房子车都卖了,现在还欠一屁股债,他老婆都要跟他离婚了我听说。” 祁曜心不在焉地打怪刷盾,问他道:“那为什么不卖?” “因为kk只收席位,不要我们。”璇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稳了一些,他继续道:“老曹这人虽然不聪明,但是挺有情怀的,他说他想让我们有去处,他跟kk说九千万一分钱不加,只要能让刀锋的队员进去,有比赛打就行。” 祁曜也受了些许触动,问道:“那然后呢?” “kk当然乐意啊,免费的人谁不要啊,但是后来谈到细节,老曹给人家提了一堆条件,又是要首发名额,又是不允许转会卖人的…”璇星说,“总之就是想给我们这些人争取权益保障吧,结果给kk高管整烦了,然后就黄铺子了。” “这么看曹老板人还挺好的。”祁曜说。 璇星也跟着附和,“确实,人挺有良心的,但是他不给我发工资,我还是要骂他。” 祁曜想了想,又问道:“所以kk的席位买不到了?” “没有,我听老曹说买到了,但是具体是哪个战队的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春季赛前就会公布。” 祁曜把全职业每个战队都想了一遍,猜想着自己在春季赛上将会少了哪个劲敌… 正想着事,便听见璇星说,“对了,我们前教练离职后,来了个新教练,你猜是谁?” “谁啊?”祁曜不知道哪个头铁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刀锋。 开不出来工资,跟做义工没什么区别。 璇星:“你前教练,晨光。” 第30章 真相的一角 祁曜和璇星打了几把排位赛,这期间东扯西扯的,话题不知怎的就落到了宿煜身上。 璇星鲜少对哪个选手这么感兴趣,打听个没完,“你们的那个新教练lumen,我看了他的采访视频,卧槽,该说不说是真帅啊。” 第32章 祁曜抿着唇,笑意漾在眼眸,他看上的男人,自然哪哪都是最好的。 “哎?他是不是还挺高的?”璇星问。 “嗯。”祁曜应了一声。 璇星想了想,又问道:“他跟你谁高?” “他高一点。”祁曜回答。 璇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在他印象里,祁曜算是职业选手里身高长相都数一数二的,一想到有人比他的外形更出挑,比他的游戏技术更登峰造极… 璇星不免感叹起上天真是不公平,什么优点全都安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了。 又高又帅,游戏打的还牛逼,还让普通人怎么活。 这么想着,璇星的语气就夹杂了一丝酸味,“我听说他是玩战术的,还给你们整理了一本秘籍?” 秘籍? 祁曜微微出怔,反应过来他说的秘籍,是宿煜在t1训练赛前整理的资料,不由得挑了挑眉,“不是吧,你也知道这事了?” “对啊,现在有谁还不知道吗,那份秘籍网上都传开了,还有人抖音挂小黄车往外卖呢。”璇星说着,感慨一句,“要我说,这个泄露的人,不是傻就是彪,有这好东西不知道偷摸藏好,非要闹得人尽皆知,那战术还算个屁的战术啊。” 祁曜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你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吗?”璇星偏就好奇,他一边在游戏里娴熟地给祁曜开视野、套盾,一边八卦地嘟囔着,“我听人说,是你们二队的那个林渡,就是乡下来的那个,说他是因为缺钱还是怎么的…” 祁曜惊讶于谣言的可怕,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冷声道了句:“不是林渡,你别跟着瞎传了。” “哦…”璇星也没再追问,消消停停地打了一会儿游戏,话题又扯回了宿煜身上,“之前网上传你和新教练不合,这事到底真的假的?” “他们胡说八道。”祁曜一口否决,不由得弯起唇角,“我们好着呢。” “是嘛,那你能不能帮我问他要个好友位?”璇星露出了慕强的本质,他直白道,“我也想跟打六连斩的大神交个朋友。” “行啊。”祁曜满口答应,“不过那要等他注册完账号再说。” … 跨年夜,《浩劫》新区开服。 137区【踏光之羽】瞬间被玩家挤爆。 按理来说像浩劫这样服务器之间可以互通的游戏,新服旧服对玩家来说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自从武神积分榜上线之后,越来越多人热衷于去新服冲榜。 每个服务器都会有各自的武神积分排行,根据玩家的综合操作分和战绩进行积分,总积分排在前十名的会获得武神称号,2-9名为“小武神”,第一名则是“大武神”。 并不是玩的越多积分越高,它取决于对局表现积分,和玩家获得前三名的百分比,胜率高才是关键。 为了追逐武神的称号,每次新区开服都会涌入一大批老玩家在新手局炸鱼,狂刷积分霸占武神榜,甚至会引发《浩劫》区游戏主播大规模“团建”,全都以冲榜“大武神”为噱头来博取眼球和关注。 世界公屏上的消息一秒数十条疾速滚动。 【车队三等一,速来速开】 【大号战神,刀杠杠硬,来个妹纸我带飞】 【找医疗搭子dd】 【有一起通宵冲榜的吗】 【新手打执刃者建议玩什么刀啊】 【能开麦的来】 宿煜就是在这样的乱象之中登录了《浩劫》,屏幕上一段贺岁动画过后弹出窗口——请输入你的性别和id。 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中,宿煜注册了一个全新的游戏账号。 为了掩人耳目,他不仅选了相反的性别,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id。 yyyyy。 自此,137区第一“女刀”横空出世。 为了庆祝宿煜真正意义上的回游,祁曜送了他一套价值588rmb的执刃者圣光皮肤。 宿煜的状态看上去非常好,除了脸色还是有些白之外,看不出丝毫病气。他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借着兴致,从客厅的柜子里翻出一瓶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红酒。 祁曜难得见他这么开心,不想扫兴,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地道了句,“你吃着药呢,能喝酒吗?” 宿煜好像还没喝就醉了,他亢奋得有些奇怪,眼睛里的光掠动闪烁,笑起来,“过年了小曜,过年,不就是要开心吗。” 宿煜袖口挽起半截,露出冷白色的小臂,上面有很小的针孔,微微泛着青色,藏匿在头顶错落的灯光下无人发觉。 他娴熟地开瓶,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贵公子的从容不迫,将浓稠暗红的液体缓缓注入醒酒器内。 浓郁饱满的酒香随之铺展开来,空气中都流溢着一抹缠绵的暗味。 宿煜的喘息压抑之中带着潮热,看向祁曜的眼神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水汽,仍然滚烫得不正常。 药物的影响下,他整个人都身体都带有一种病理性的兴奋。微垂的视线落在祁曜泛着光泽的唇角,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飘浮起来。 猝不及防的冲动,宿煜忽然很想接吻。 祁曜发觉他胸膛的起伏不太对劲,探了探身子,“哥?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宿煜喉咙动了动,他摇摇头,别开视线,将还未醒透的红酒分别倒进两个高脚杯里。 两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这款红酒的度数不低,祁曜酒量向来不错,喝得急了尚且有几分微醺。宿煜是个一杯倒,一杯喝下去,整个人的状态立刻就不同了。 冷白的肤色染上了酡红,隔着灯光,带着醉意的眼眸安静地望着祁曜,乖顺中带着几分倦怠的落寞和孤寂。 那一瞬的欲望攀升到了极致,宿煜极度渴望肢体接触,但是强烈的自尊心却让他无法主动流露出自己情感的需求。 他嘴唇翕动,到底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就那么懒懒地靠着椅背,脑子里像是水中央的涟漪,一点点散开,化作虚无的空白。 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周遭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模糊的视线中,祁曜终于从座位上站起身,却没有走向他,而是握着手机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宿煜的心蓦然一空,他望着祁曜的背影,有些置气地将桌上剩下的大半瓶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个干净,然后浑身发软地趴在桌子上。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他难耐地阖着眉眼,迷迷糊糊地按上自己的左胸,无意识间发出的声音低弱沙哑… “妈妈…” 与此同时,卫生间里。 祁曜反锁着门,握着手机,电话那边是他高价聘请的私家侦探,正在将调查到的事情一样一样说给他听。 祁曜的声音压的很低,有些微的颤抖,“你是说,宿煜的妈妈,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是的,他的母亲叫何婉钦,据说之前是个钢琴老师,被发现惨死于家中,警方通报是一起自杀案件,现场还有他年仅八岁的儿子。” 也就是说宿煜亲眼目睹了他母亲的惨死。 祁曜忽然觉得遍体生寒,听着电话那边继续说道:“我联系到了他们当年的邻居,说是女人因为男人在国外搞事业不回家,拿孩子撒气,动不动就把小孩关在门外面,大冬天的小孩冻的直哭,就在外面拍门。” 祁曜的心紧紧地抽在了一起,他痛得浑身发麻,声音都变得异常干涩,“那…他父亲呢?” “他父亲就厉害了。”那人语调激动起来,故意卖关子似的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飞瑞制药?” 祁曜想了想,“有点耳熟。” “是一家美股上市公司,市值1300亿。” “宿煜的父亲,宿怀远,是飞瑞制药的控股股东。” “宿煜是个超级富二代。” 第31章 酒香的吻 宿煜的身世,对于年仅十九岁的祁曜来说,着实有些沉重。 祁曜挂了电话,没有立刻出去。 他用接近零度的冷水冲了把脸,在刺骨的寒意中,将这一件件事沉淀在心底,捋清脑海里每一条错综复杂思绪。 他很清楚,如今的宿煜正处于极度易感的状态,有很多事情,对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自己就不该自作聪明。 不管他的母亲是改嫁、还是自杀,不管他的父亲究竟是开药店卖药的,还是飞瑞制药的大股东,其实都无关紧要。 也许放在从前,祁曜还会恼火地去质问宿煜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实话,为什么把自己隔绝在外,但到了今天,祁曜一丝一毫都不想去计较了。 宿煜病了。 他深知这一点,便能接受所有交往中的不坦诚,接受每一件事、每一种的态度的遗憾和残缺。 宿煜默不作声地躲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这种行为,祁曜不觉得生气,反倒是觉得有些心疼。 他怀着几分复杂的心情回到客厅,远远地就看见宿煜趴在桌子上。 第33章 悬挂在客厅中央的水晶灯,像是弯曲盘旋的银河星海,从四米多高的顶棚飘洒而下。 暖黄色的光晕缠绕延绵。 宿煜侧头枕着手臂,脸上的醉色比刚才还要明显,酒精的催化下,就连脖子上都是一层层渐变的红。 桌上的红酒见了底。 祁曜走过去,俯下身晃了晃宿煜的肩膀,“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嗯…” 醉酒的人听见声音,眼皮微微颤动,睫毛也跟着抖了抖,口干舌燥似地阖动了一下嘴唇。 宿煜没睁眼,蹙着眉软软地哼出一声,好看的喉结在祁曜的注视下缓慢地滚了滚。 “宿煜,宿煜?”祁曜又贴着他耳边叫了两声,许是嫌吵,宿煜将脸往臂弯里更深地埋了几分,充耳不闻。 祁曜无奈,只好弯腰把他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慢慢地往卧室走。 宿煜完完全全的醉了,他浑身发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借着酒劲儿抱住祁曜不松手,体重全都压过来,摇摇晃晃走路,深一步浅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要跌倒。 然而久违的是,宿煜在醉意中感受到一种极度舒畅的愉悦感,这种愉悦很抽象,没办法用确切的语言描摹表达。 似是有无数雀跃的因子,在微醺摇曳的世界里遍布各处,像藤蔓一样富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以攀附任何东西滋生、疯长,一寸寸地溢出他被禁锢的躯体和灵魂。 那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力量。 只因怀里抱着的人是祁曜,才让宿煜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的自由也可以是安全的,一切失控都可以变得可控。 宿煜整个人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到床上的,后背落到柔软温暖的床褥里,骨头都是酥酥麻麻,像是有滚烫的电流在四肢百骸间跃动。 欲望一点点顺着大脑漫到脚底,在顺着脚掌心最敏感的地方,缠着两条腿向上攀升。 周围安静了几秒,宿煜感到自己身边的床铺往下塌了塌… “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祁曜低声嘟囔着,膝盖跪上来,帮宿煜脱掉套在睡衣外面的家居服。 他一粒一粒解开扣子,眸光不由得顿了顿,手上的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宿煜的脖子和前胸都落上了一层薄红,他皱着眉,微微仰头,喘息声很重。性感的锁骨和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隔着缎面的睡衣,每一下心跳都好像跳动在祁曜的手掌。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宿煜很难不让人遐想非非。 平日里禁欲克制的人,在喝醉酒之后染上一丝欲望和情色,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猛烈。 祁曜的心跳蓦然间快速起来,他又想起当年宿煜喝多了酒在他家留宿,也是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当时的他左看右看,实在忍不住,偷偷亲吻了一下后者的嘴唇。 时隔一年,那软绵绵的触感,至今还能回味出细枝末节。 祁曜低下头,带着某种尝试,很轻地吻了一下宿煜的脸。 后者没醒,任凭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空气中,蹙着的眉心略微松了一松。 祁曜伸手关掉壁灯,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不明,只有窗外的夜色勉强透进来一点微弱泛白的光晕,朦胧得不太真实。 祁曜变得大胆了起来,他偏了偏脑袋,看着宿煜微启的唇缝,生疏地揣摩着角度,慢慢靠近… 他没想到宿煜会忽然睁开眼。 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了几秒,宿煜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过来。 “唔…”祁曜眼睛蓦然睁大,感觉唇齿间强势地掠过一片柔软,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 那是一个浓烈的吻,带着清雅隽永的酒香,参杂了宿煜身上特有的冷冽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喉咙深处。 凋谢的玫瑰花的香气。 轻轻地咬合,无言地诉说衷肠和欲望。 祁曜的身体当即就软成了一滩水,被宿煜扣着十指反压在床上。 “宿煜…嗯…”祁曜感受着落在侧颈由浅入深的吻,情难自禁地仰起脖子,“哥,你喝醉了。” 宿煜不太清醒,脸埋在祁曜的肩头吻吻停停,可能是没什么力气,越是亲吻就越是温柔,像是月光下的潮水,一波波漫上彼岸。 “醉了…”浓密的睫毛轻轻掀起,宿煜从他身上抬起头,眼睛朦胧着看不透的醉意。 “我是醉了…”他喃喃自语道,“醉了,才敢亲你,我是不是,没出息…” 祁曜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睛像是夜里的星子,牢牢盯住宿煜,问他道:“为什么只有醉了才敢?” 宿煜的嘴角动了动,脑子几乎是不转了,怔怔地发了许久的呆,忽然笑了一下:“…我是精神病。” “我和妈妈,一样的病。”他醉得很深,声音发哑,虚弱得要命,“祁曜,我逃不掉了…” 祁曜愣了一下,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截住宿煜眼角的泪,给了他一个很笃定的回应,“你不用逃。” 宿煜摇了摇头,从祁曜身上下来,颓废地蜷起身子,“我拖累你了…” 冷不丁的一句,还不等祁曜发问,他就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我不会做饭,只知道吃…” “吃两口就饱了,我真扫兴…” 他脑子是混沌的,在酒精的影响下,口齿不清晰,语速也异常缓慢,说的都是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口水话。 “我想洗碗的…” “我手受伤了,我不能碰水,不是偷懒…”宿煜默默地流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委屈得不行,“祁曜,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把你当成保姆使唤…” “啊?”祁曜听得脑袋里懵懵的,他不知道宿煜潜意识里会想这么多,“我没,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你才十九,应该我照顾你才对,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宿煜意识昏沉,翻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搂住祁曜的腰,“我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什么都不缺…” 他话音未落,就睡了过去,红着的眼眶还挂着分明的泪痕,搂着祁曜的手臂患得患失般紧紧地收着。 祁曜一直没敢动,不知道这么僵持了多长时间,宿煜床头的抽屉里传来手机铃声。 他小心翼翼地撤出身子,扶着宿煜躺好,然后走到床头柜前蹲下来,拉开紧闭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装着淡红色液体的玻璃瓶,和一台手机。 来电的陌生号码,赫然显示着地区,美国。 第32章 复杂家世 美国洛杉矶,曼哈顿海滩别墅。 男人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深邃阴鸷的眼眸轻抬,透过面前的落地窗,望着远处的沙滩和海浪的交界处。 海浪被冬日的风席卷着,重重拍打在沙滩上,二者无言纠缠,往往复复,颇有一种水火不容的架势。 指尖的香烟燃了半截,男人侧过头,看向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型显示屏。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宿煜接受采访时的视频。 宿煜的脸在清晰的镜头下被放大了数倍,风雪吹拂过冷然的眉眼,他笔直地注视着镜头,声线清澈好听。 “六连斩不会陨落,我也不会,来日方长,我们赛场再见。” “六连斩不会陨落…” … “我们赛场再见…” 一遍又一遍循环,男人慢慢地抽着烟,先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上的人,听着他的声音,然后甚至闭上眼睛沉溺其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过了半晌,他掏出手机,不知道多少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是和往常不同的是,电话那边竟奇迹般地接通了。 男人笑着扬了扬眉毛,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充满磁性的声音里拖着一丝笑腔儿,“终于肯接电话了,小煜。” 祁曜握着手机,没有出声,只是刻意地呼吸了两下,随即便听着那道带有压迫感的声音字字清晰地落在耳畔,“怎么不说话,还在怕我?” 是路向南。 祁曜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既不挂电话,也不开口,就那么握着手机,对着话筒轻轻喘气,像极了崩溃和示弱,期待着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大概半分钟,电话那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病了,还跑那么远。”笑意不见了,听起来有些严肃,“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呢?” 祁曜依旧沉默,听见男人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如果我说,我最初接近你,让你从商学院转去k1打职业,没有一丁点儿的算计,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家人。” “小煜,我这么说,你会信吗?” 这一句话出来,祁曜几乎可以断定,这人就是路向南。 他反应得够快,联想起私家侦探调查到的一条条线索,得出了一个重磅的信息! 据私家侦探所说,宿煜的父亲宿怀远如今已经重组了家庭,妻子是个中美混血,出生在美国加州洛杉矶,是个心理咨询师。 第34章 他妻子的另一个身份,是单亲妈妈,有一个二十多岁大的儿子。 所以,宿煜应该是有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却要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哥哥”。 如今看来,路向南,就是那个“哥哥”。 “你为什么不说话?”路向南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打感情牌失败,他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似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他妈是哑巴了吗?还是你真的觉得能跟我争?” “世界赛总冠军,还是飞锐的股权,你觉得你能拿到哪一样?嗯?” 路向南的面部肌肉一点点狰狞起来,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和宿煜对话过,哪怕是隔着手机,哪怕对方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讲,他依然有数不尽的情绪需要从此处宣泄。 他声音越发紊乱地晃颤,竭力稳了稳情绪,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像是握住了什么尖锐凶残的武器,势必要将电话那边的人洞穿。 他说:“宿煜,你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和你妈一样。” “基因里带着的,你就认命吧。” 他说完这话,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边的反应,捕捉每一分细节中变幻的情绪,几秒过后,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嗤笑。 那声笑很从容,犹如居高临下的审视,松弛中满满的都是轻蔑和不以为意,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祁曜挂断电话,先是清除了对话的记录,然后将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这才放回抽屉里。 床上的宿煜睡的很熟,他闭着眼睛,浅色的唇轻轻抿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即便是喝醉了也不吵不闹。 祁曜低下眼眸,看见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宿煜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指骨纤瘦,玉一样洁白无瑕,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热乎不起来,凉冰冰的。 祁曜用自己的掌心给他捂了一会儿,勾了勾他的小指,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祁曜仰面倒在床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情绪蓦然间有些低落,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喜欢宿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宿煜家世背景、心路历程,一切一切都无比复杂,他祁曜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一个被隔绝在门外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 宿煜关紧了那扇门,从来没想要对他敞开心扉,也不愿意和他共同患难。 他是生病了,但是,自己真的会心甘情愿地照顾一个自我封闭的病人吗? 十天半个月还成,再久一点呢,如果是一年、是十年呢? 他真的会一直、一直喜欢宿煜吗… 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祁曜用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他为人性的卑劣感到羞耻,也对自己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性感到失望。 他甚至在心底用狠毒的诅咒警告自己,不能再下意识间去权衡和宿煜有关的一切。 那个人是宿煜,他不是别人,是宿煜。 祁曜抬手撑住眼眶,慢慢地揉了揉,感到一阵略显无力的难过。他深爱宿煜,却似乎看不见他们的未来。 他又何尝不是个悲观的人。 这种悲观藏不住,全都写在了祁曜的脸上。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在洗手间相遇,同是面对着镜子刷牙,宿煜只瞥了一眼,便像是能窥探人心一般,“怎么了,有心事啊?” “我…在想着初四回家的事。”祁曜扯动一下嘴角,漱了漱口,倒也不算是说谎,“我初四要跟着我爸妈去走亲戚,到时候就没人陪你了。” “就为这事儿啊。”宿煜闻言一笑,“你放心去吧,我刚在新区注册了账号,正好这两天可以打一打,而且再休息几天,就要回俱乐部了,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宿煜的精神状态很好,新注射的药物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感觉浑身都轻盈了许多。 “哥,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祁曜问。 宿煜隐隐约约回忆起那个吻,仍然记得舌尖的柔软和缠绵,他不经意间翘了翘唇角,稍稍偏转了一下视线,“我不记得了。” 祁曜盯着他那发红的耳廓,一颗心悄然无声地动了动,他开玩笑似地开口说道:“你昨天晚上,仗着喝醉了抱着我不撒手,哭的稀里哗啦的,说离不开我。” 宿煜脸上带着微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嘿,怎么就不可能啦,你的意思是你离得开我啦?”祁曜蹦着高往宿煜跟前凑,顷刻间的松弛和欢愉压过了他心底的忧虑,他蹭着宿煜的肩膀,跟他闹,“你快说,说你离不开我,大过年的,说一句让我高兴高兴可以嘛。” 硬汉撒娇,最为致命。 宿煜受用地眨了眨眼睛,笑着避开他的肢体纠缠,转身把刷牙的杯子放到置物架上,正要回过来说话… 眼前骤然一黑,心脏猝不及防的痛了一下,尖锐短促,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但却让他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喘不过气。 宿煜整个人的动作一滞,失去了平衡能力,四肢发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宿煜!” 祁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他拽住,宿煜借机撑住旁边的洗手台边缘,这才稳住身形。 “怎…怎么了?”祁曜看着他将手捂在心口,“又胸闷难受了吗?” “没有。”宿煜道:“昨天酒喝的有点儿多,头有些晕,休息休息就好了。” 祁曜盯着他的眼睛,恳切问,“真没事?” 宿煜笑了,轻轻拂开他搀扶自己的手,“真没事。” 第33章 小别胜新欢 承重的墙壁上一旦出现裂隙,就会逐步走向溃败,总有一日会寸寸坍塌。人的身体也是一样,有了病灶不去处理,那再小的病都可能会恶化成不治之症。 况且宿煜的病灶还不小。 他感觉心脏不舒服,断断续续的疼,疼起来的时候跟他发病时的状况很像,但似乎比他之前要严重。 像是螺钉一圈圈生生旋进心脏的血肉里,绞着神经,持续几秒钟后,会有所减轻。 这么疼过几次,宿煜渐渐也掌握了规律,尖锐的疼一涌上来,他就用手死死抵住胸口,用外力抑制那股爆发的悸动,然后等着它一点点平息。 他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远比他想的要多。 祁曜是大年初三那天晚上走的。 临走前两个人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大屏幕上放映的是贺岁喜剧片。 妥妥的大烂片,笑点尴尬又恶俗,剧情混乱无聊看不出讲的是个什么,纯搞笑也就算了,还非要在里面强行煽情上价值,看的人脚趾抠地。 就这么个无下限的烂片,电影院里也还是时不时的就传来一阵哄笑,祁曜听得莫名烦躁,他坐立难安,不耐地接连叹气。 昏暗的电影院内,荧屏上的光笼罩下来,一张张脸带着各色的神情,半隐在错落的光线中。宿煜坐在他旁边,始终安安静静地观影,没笑,也没有任何的抱怨。 祁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宿煜没有察觉,专注地看着前方,眉目冷淡的侧脸映着光,他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很浅很温柔,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浮躁。 后面是一家三口,熊孩子看到开心处忽然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一边闹腾一边用脚踢踹宿煜的椅背。 宿煜没说什么,靠在座椅上的背略微抬了抬,继续观影。 身边的祁曜坐不住了,他皱起眉嘶了一声,带着股怒火侧过身,刚有了这么一个动势,宿煜就立刻拉住了他。 “没事,快播完了。”他往座位前挪了挪身子,声音很轻,“孩子嘛,都是活泼爱动的。” 祁曜没吱声,不知怎的从宿煜的口吻中感受到了一种很浓的人夫感。很快,身后传来中年女人训斥孩子的声音。 “不能这么踢哥哥的座椅知道吗?” “这是公共场所,不能影响别人。” “乖,啊,老老实实的。” 这样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宿煜微怔,目光开始缓慢地失焦。 他小时候,也像这样跟着母亲何婉钦看过一次电影。 何婉钦也是这样教育他,“小煜,我再说一遍,不要影响别人。” 十几年过去,回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宿煜不记得那是冬天还是夏天,也不记得他看的是什么电影… 他那时候正处于小孩子好动讨人嫌的阶段,何婉钦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是要做。结果就是打扰了别人观影,被一个高大凶悍的光头壮汉指着训斥。 那壮汉直视着他,恼怒道:“能不能轻点闹腾!踢了我椅背多长时间了!啊!?” 好像是说了这话,具体的宿煜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最后的最后,是何婉钦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哭泣,一遍遍质问男人为什么要吓唬自己的孩子。 也是那时候,何婉钦血液中的疯狂因子开始复苏咆哮,在冲突的压力下暴露出她极为反常的一面… 第35章 “我的儿子我会教育!” “你吓到我的儿子了!” “我说你吓到他了!” “啊——” 宿煜下意识地闭起眼,黑暗中抓住了祁曜的手。 … 电影结束后,两人便要各自回各自的家。 商场门前正是一个风口地段,风夹着碎雪吹得两人衣摆剧烈摇晃,纠缠在一起。 北方的末冬仍是冰冻三尺,说话呼吸间溢出的白色哈气足以说明一切。 同是住在江海市,一个最南,一个最北,宿煜冷得有些发抖,站在车前踌躇着好久,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递到了祁曜手上。 祁曜低下头,看见是一个红包,赶忙推脱。 “我知道你不缺。”宿煜握住他的手,连同红包一起,不由分说,“压岁钱,我的一点心意。” “一早就准备好了,但是说不出口,也怕你不要。”宿煜说得极为坦诚,质朴的眼神像是月光,柔软得令人心动,“小曜,别拒绝我…” 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平安玉扣,一并交给祁曜,“还有这个,是我在安山寺求的,希望它能保佑你这一年平安快乐。” 宿煜顿了顿,生怕他有压力,又道:“想带就带着,不想带就放在家里,无所谓的。” 祁曜平静下来,借着头顶的路灯仔细看了看那枚吊坠,点点头,牢牢地将其收进手掌心。 分开之后,宿煜独自一人回到家中,推开门,看见和往日别无二致的家具摆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祁曜只住了一周不到,但是宿煜却已经习惯了这个家有他的存在。 偌大个房子,整整两层,宿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明明哪哪都没变,却好像哪哪都变了。 心里面空落落的,他有些无所适从,披了件衣服去二楼阳台抽烟。 吞云吐雾中发呆,已经成了宿煜的常态,他被冻得手脚发红,才掐灭烟头进屋。 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烟味,再换了身干爽舒适的衣服。 宿煜做好这些,坐到电脑前开机上号。 只短短几天,武神榜前列的积分就已经高到离谱,排名第一的是魔j战队的乌贼,宿煜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应该不是一队的成员。 随手点开他的资料,对局106场。 三天106场! 宿煜吓得不轻,惊诧于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冲榜不睡觉。 他从来没冲过榜,当初在美服的时候也是个佛系玩家。k1的训练有固定的训练号,训练之外他很少上自己的号,上号也是随便打打排位,玩的基本上都是其他位置,比如枪炮师。 宿煜极少打医疗。 【3等1,这新区到底有没有打医疗的???】 世界公屏上稍纵即逝的一条消息正好撞入宿煜眼底,他鼠标直接跟上去,精准地点进了房间。 房间里等待的三个人都开着麦,环境噪音很大,闹哄哄的,眼见一道粉色光效进房。 “卧槽,进来个妹纸!” “能打医疗吗妹纸?” 见宿煜迟迟没开麦,房主发话了,“没什么不能打的,医疗最好上手的,一会儿进场选择身份的时候,你滚一下鼠标选医疗师就行。” “嗯嗯。”另外一个男生跟着附和,“你一会儿就跟着房主,他是小号。” “对,你就跟着我,给我加移速,我让你什么时候套盾你就听我的,ok吗?” “e是套盾,r是持续回血…”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烘托得格外紧张,以至于让宿煜有些怀疑地抬眼看了下当前匹配的分段。 白银—铂金。 他尬住两秒,在对话框里打了个“ok”。 游戏对局开始—— 四个人选择的职业倒是很符合常规阵容,两个执刃者,一个医疗师,一个枪炮手。 带队的房主打的是执刃者主攻位置,开局就很刚,直接选址在不灭镇发育。 不灭镇有三大特点。 物资丰富、掩体极少、人多。 几队落到一起就免不了一场刚刀硬战,一举一动还容易被暗中的枪炮师远程锁头。 但是很巧,不灭镇是宿煜的本命发育址。 从落地的一刻,他的肌肉记忆就不受控制地支配起他两只手的操作。 一个精准的左飞二段跳,宿煜娴熟地翻越粮仓,顺着后门的一条窄廊拾取物资,击杀攻速buff怪。 他太清楚不灭镇的布局构造了,就拿当下来说,他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廊边树长在哪里,知道中间隔了多远的距离,知道如何让自己最少的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 宿煜有自己的节奏,即便这是个低端局,他也一时间改变不了自己的习惯。包括拿攻速buff,也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开局带攻速,这是宿煜的习惯。 攻速buff也只有在他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 房主大哥带着他的两个兄弟简单装备了个初级头甲,捡了把刀就要去开干,一回头,发现医疗师不见了。 “啧,你跟着我行吗,能不能别瞎跑。”房主大哥开麦道。 另一人看着他的位置,“这大姐,怎么还去拿攻速buff了,医疗师用不着这个啊。” “对啊,你就跟着房主,说了他是小号,能带飞。” 这就是宿煜不喜欢打医疗的原因,他喜欢自己带节奏,但是在这种非职业的路人局里,医疗师都成了工具人,被当做执刃者的腿部挂件。 这个思维和玩法的本质就是错的。 他打完buff向队友靠近,却忽然听到枪声,抬眼看见天空拉过的视野枪线。 极具技巧地交织在低处浮动的铅云之上。 《浩劫》里的视野枪线具有勘测功能,这个角度的枪线,宿煜只看一眼便知道,是专业的枪炮手。 小地图上,三个头铁的大哥已经抄着武器自信开冲了。 宿煜长指微动,打下几个字。 “东105,有人炸鱼。” 第34章 刀锋的困境 刀锋电子竞技俱乐部。 灯光昏暗的训练室里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 璇星拉了道视野枪线后,低下头快速地扒了两口凉透的炒饭。 他顶着一脑袋蓬松的粉毛,右手握着炫饭的勺子,左手按住u键,借着咀嚼的间隙查看勘察到的视野画面。 “璇星,至于这么拼吗,一回基地就去新区冲榜,你还真跟那个乌贼杠上了啊?”队友端着水杯经过他的机位,停下脚瞄了一眼屏幕,“呦,咱们的国服大医疗怎么还玩上枪炮了。” “你懂个屁,低端局打枪炮上分最快了,一枪一个小朋友,综合分涨的也快。”他松开勺子转而握住鼠标,在桌面上熟练地划动半圈,精准锁住视野中一名执刃者的头。 “piu~” 释放远程狙击弹的手故意停顿一下,璇星眼见着远处的执刃者原地打了个环刀连招。 “啧啧,还知道打环刀挡枪呢,这批新人也没那么新嘛。”璇星痞笑着说了句。 环刀组合技是用来抵挡枪炮伤害的,但是这个抵挡的时机非常重要。 被枪炮手锁头后的1s内,狙击弹会自动向目标释放,但是高阶的枪炮手会通过走位卡枪延时,骗对方一个环刀,然后再一发入魂。 就像现在这样… 打出环刀后的执刃者,无异于待人宰割的羔羊,眼看一枚狙击弹贯破长空,从远处笔直地冲向面门。 锵—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泛带金光的盾牌落地,瞬间抵去了远程枪炮的伤害,但盾牌本身也在剧烈的冲击下碎裂开来。 “我擦。”璇星从电竞椅上直起身子,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难以置信,“这医疗师可以,居然挡掉了…” 队友在一旁调侃,“看吧,这就是新区现状,你炸鱼我炸鱼,铂金秒变战神局。” “嘿,我还就不信了。”璇星认真起来,他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丁点儿的憋屈都受不得,眼见着目标撤退,直接开着飞闪追了上去。 “还想跑?” 他这把运气爆棚,刚落地就捡到了神兵火龙炮,等于是技术和硬件上的双重碾压,打起来自然不怂。 砰的一声巨响,火龙炮炸出一道赤红的光,追踪弹由一枚分化成四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袭眼下几个仓皇而逃的背影。 宿煜连忙放了烟雾掩护队友撤退。 【请向标记点撤退】 【请向标记点撤退】 他一连发了两遍撤退指令,无奈人微言轻,心高气盛的房主大哥根本不信邪,一边跟着宿煜跑,一边又想转身找机会反打。 就这么犹犹豫豫地撤退,房主大哥自然而然地跑在了队伍的末端。 璇星的追踪炮在超出追踪范围后依次落下,但威力的余波仍然带来了很强的伤害,直接将队伍最后的执刃者炸飞数米,掉了三分之一的血量。 房主大哥瞬间破防,他用了一个回血包道具,恼羞成怒地开麦咆哮,“跑跑跑,就他妈知道跑!” 第36章 “执刃者专门克枪炮手的,你懂不懂啊?怂什么,跟他干啊!”他说完便握着红刀向敌方的枪炮手飞闪过去,想要近身制敌。 这次宿煜不想再管他了。 房主大哥的飞闪近身毫无技巧,主打一个横冲直撞,璇星握着鼠标勾了下唇,调整身位,枪口瞬时一转。 砰— 直接秒了。 璇星摸不着头脑,“现在都流行往枪口上撞的吗?” 他皱着眉查看地上的包裹,只拾取起来两个回血包,嫌弃道:“这么垃圾的装备还敢近劳资的身,真是不想活了。” 房主大哥本想在两个小弟面前露一手,不成想直接成了炮灰,死的还极其屈辱。他不想折了面子,于是开麦又是一顿狂喷,“这个医疗师我真是服了,让你跟着我跟着我,非得自己走,你有输出吗?你能打伤害还是怎么的?” 宿煜没接茬,对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在《浩劫》里,再会玩的医疗师充其量也就是个辅助,就算叠100个buff,也根本打不出什么伤害。 它的作用就是给队友加血套盾,掩护队友撤退或者组织进攻,关键时刻还要无私奉献地充当人肉盾牌。 除此之外,医疗师还有一个很窝囊的被动技能—生之羽。 【:..生之羽】:当队伍内的枪炮手和执刃者全部阵亡后,医疗师可以有一次献祭换人的机会。可以选择牺牲自己换取任意一名死去的队友,也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职业涅磐重生。 职业之前就有过一种剑走偏锋的打法,一个执刃者配备三个医疗师,只要执刃者一死,医疗师就会立刻献祭复活他,等于执刃者在一局比赛中可以有四条命,这种打法也被称作为“续命流”。 大部分的医疗师都会选择献祭自己复活队友,但是对于一些单排打医疗师的玩家来说,并不愿意把机会交给别人,所以就会选择第二种方案,换个职业涅磐重生。 当然,还有第三种方案,就是既不复活队友,也不更改职业,继续以医疗师的身份苟活,夹缝求生。 宿煜他们是四排,必须全员阵亡后才能重开下一盘。 “你的被动留着过年吗?你有什么用?不给我复活???”房主大哥死了之后,一直在麦里嚷嚷,“那就送了吧,都送了吧。” 意思就是让他们三个送死。 两个小弟还算有骨气,带着宿煜一起商量,“对面枪炮手挺狠的,咱们跟他们真刀实枪刚一下,运气好也许就打赢了,要是打输了正好重开。” 在他们看,有万夫不当之勇,也不失为是一种buff加成。 “妹纸,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啊,一会别忘了奶我们!”另一名幸存的执刃者说道。 宿煜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这两个人,一个穿着个布甲,一个穿着铁甲,连个头盔都没有,霎时间气的有点儿胃疼。 他左手操纵着方向键走位跟在两人后面,右手从鼠标上撤下来揉了揉胃。 怎么就犯贱打了个医疗师… 他暗暗后悔,这一局打的简直比十局还要耗神。 璇星是和一个主播朋友双排的,一个枪炮手,一个执刃者,两人在不灭城大杀四方,装备物资都是顶配,一路下来boss没少打,人也没少杀,搜集了一百多个安全盾。 盆满钵满的,正准备离开,忽然见到方才被自己打散的一队卷土重来了! 砰—砰砰— 几道毫无水准的枪炮冲出炮弩,璇星躲都没躲,眼看着那炮弹打到身边好几米开外的阁楼石砖上。 璇星灵活的手指跃动在键盘上,礼尚往来地还了他一枪。 锵— 又被挡掉了。 璇星舔了舔嘴唇,开麦道:“是刚才那个医疗师,他会玩的。” 医疗师的盾有cd,挡了这一次,宿煜只剩下加血这一个技能,然而两个队友都打得太浪,掉的血根本不够加的。 他看着队友一个接一个血条清空、变成盒子,赶紧滚到路边的掩体墙后方。 游戏中的角色翻滚后,单膝跪在地上微微喘息,宿煜操纵着视角往周围转了转,看见一把初始雷刀落在角落的阴影里。 生之羽的被动时间还有两秒。 2—1— … 璇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切被动形态的医疗师给宰了。 握着雷刀的执刃者,接近于光的速度,飞闪近身的一瞬间,他的确是懵比了。 “这绝对是哪个大手子的小号!”他看着结算面板,哀嚎着跟队友诉苦,“雷刀打得这么6,会不会是曜崽,这身法我看着像,我要去问问他!” 他拨通了祁曜的电话,对方许久才接过来,听起来周围很吵闹。 祁曜“喂”了一声,“什么事,我们俱乐部在聚会…” “聚会?”璇星看了眼时间,“大初三的,都几点了还聚会?” “对啊,老孙不知道抽什么疯,今晚请我们一队二队人吃饭唱歌,点的都是好酒,说话也奇奇怪怪的,他们,他们全都喝高了…” 祁曜的声音很清醒,但听起来很焦灼,“我队长,24k他们都趴下了,我一会还得给他们打车送回去…操…” 璇星:“曜崽?” “有什么事微信,有人吐我身上了,挂了。”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璇星撇了撇嘴,点开那个超标医疗师的个人资料面板。 性别,女? 璇星持怀疑态度,滚动鼠标往下看。 只打了6场,4场执刃者,1场枪炮手,1场医疗师,其中,执刃者的综合评分是99.7。 99.7!? 璇星的眼睛顿时雪亮。 《浩劫》中的综合评分是通过玩家操作连招的流畅程度、高光操作、和命中率计算的,也就是说既要打出高光操作,又不能失误。 职业选手打低端局通常都是93-95区间的综合分,想突破95往上就是非常难的了。 99.7,这个分数可以说是和完美别无二致。 现在的刀锋,正好缺打得好的执刃者。 璇星的怒火瞬间消了下去,他立刻点击名字右侧的加号,发送好友申请。 【妹纸,加个好友一起玩嘛】 【你是小号吧,大号叫什么,可以认识一下吗】 【我看你根骨极佳,怎么不去打职业啊】 【我是职业战队经理,很看好你哦】 【年薪百万,不心动嘛】 … 就这么一连发了十几条,对方也没有通过,璇星气得直拍桌子,“操!这么高冷!” 这么一拍,头顶灭着的灯带也跟着亮了,璇星回过头,看见老曹站在门口,手按在开关上,对着他露出一个微醺的笑,“阿星回来了。” 这货又喝酒了。 璇星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了句,“不是说了,训练室人数不过半的时候只能打一排灯么。” 老曹没解释,看着他,那目光有点像是空巢老人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泪眼婆娑的,感情浓烈得有些过份。 这么看了不知道有多久,他低头兀自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省这点儿电费有什么用呢,春季赛要是打不出成绩,黄老板那边的赞助也要撤,到时候…” 他没往下说,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阿星,欠你的钱,我都一笔笔记着的呢,你放心,我就算…” “行了行了行了,别整这出。”璇星看不得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我骂你归骂你,又没催你还,万一你哪天想不开跳楼了,我岂不是成了那个千古罪人了。” 老曹欣慰地叹息一声,开口道:“你上次跟我提的那个打执刃者的乌贼,我去谈了,没谈拢,魔j不肯卖。” 乌贼是魔j二队的队员,技术不算顶尖,但是打法很有灵性,年纪小,不冒进,心态是出了名的稳。 璇星顾及老曹的面子,没揭穿他。 璇星在圈子里的消息一向灵通,老曹去上海这一趟,虽然他没跟去,但是时时有魔j内部的朋友跟他同步进程。 老曹不是没谈拢,而是吃了闭门羹,压根没进去高层办公室。 魔j的高层看不起如今落魄的刀锋,更看不起屡屡因欠债上热搜的老曹。 乌贼是二队选手,没有挂牌,是可以私下交易的,但是询问他本人意愿的时候,乌贼直接当着老曹的面戳他脊梁骨。 说他穷,是个老赖,还千里迢迢来拉他入坑,想都不要想。 其实也没说错,但是当着人的面揭伤疤,怎么说都不太厚道。 老曹没发火,他依旧诚意十足,试图说服乌贼,“孩子,魔j二队上不了春季赛的首发,但是在刀锋可以,你可以首发上场!” “每一场!” 老曹拿着他东拼西凑的最后80万,想买的不只是一个打执刃者的选手,更是刀锋的未来。 现在的刀锋,急需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他以为年少轻狂的乌贼会是一个怀有梦想、一腔热血的少年… 第37章 但是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乌贼:“80万?春季赛后我挂牌,肯定不只这个价。” 训练室里少有地沉默下来,电脑耳机中溢出的音乐声依稀可闻。 老曹的眼睛被酒精熏得通红,扶着门框想了好久,开口说道:“你跟rays那么好,他要是能来…” 璇星惊诧了一瞬,“我看你是真的喝高了,先不说jhg不肯卖,就算挂牌了,你也买不起啊。” “那lumen呢,虽然他现在转了教练,但是如果他肯半年后在我们战队复出…” “你特么的。”璇星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给jhg收购得了,一天到晚怎么想的那么美呢,你是lumen失散多年的亲爹?人家放着世界冠军队都不待,屁颠屁颠地过来给你打首发?” “那真纯傻逼。” 远方的宿煜忽然打了个喷嚏。 第35章 风雨前的平静 祁曜喝了不少酒,从ktv出来的时候脚底下有些打晃。 这场聚会安排得始料未及,他刚跟宿煜分开,人还没到家,老孙的电话就来了。 一听说要聚会,祁曜下意识地想要婉拒,但老孙却说,如果错过了这次聚会,这些人就很难有机会能再次聚在一起了。 祁曜仔细品了品他话语中的意思,猜想他是在顾虑jhg战队的人员变动问题。 先不说二队,就说他所在的一队。 队长江其凡今年就要退役出国留学,水哥也要在春季赛后去魔j二队打医疗师。24k陋习无数,之前玩足彩赔了几十万,最近又在偷摸琢磨着炒币的事,上个月还问祁曜借了五万块钱,虽然天赋过人,但好像心思压根不在训练和比赛上,每天都在违法和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 经这么一想,祁曜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这个队伍里最稳定的那一个。 聚会上,大家都喝高了。 24k一向爱玩爱闹,喝多了就踩在桌子上撒酒疯,扯着大嗓门跟二队的几个后辈吹牛b,好一顿的高天阔论。 江其凡和水哥坐在包厢沙发的两边,他们各自怀有心事,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但酒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半刻没停。 人醉了,心事也就没那么重了。祁曜也想喝醉,但六七瓶啤酒下肚,中间又参杂着喝了不少洋酒,也仅仅是达到了微醺的状态。 吃饭、唱歌、喝酒,一条龙下来,除了二队的林渡滴酒未沾,喝了酒的人,只有祁曜和经理老孙是清醒的。 一行人,一个拖一个的往外走,祁曜搀扶着江其凡走出ktv大堂的旋转门,腾出一只手用软件叫车。 冷风冷雪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气干冷干冷的,他的手指刚从袖口里伸出来,就冻得发僵。 江其凡的家住的太远,回家还要经过一条跨海桥,大过年的,又下着雪,根本就没有司机接单。 他人喝的烂醉,红着脸,死死地撑着祁曜的手臂,“rays…rays。” 和别人不同,他喜欢叫祁曜的id,带着醉意的声线尾音轻扬,听起来暧昧不清,偏生性感,“rays…我要走啦…” 江其凡半耷拉着眉眼,目光迷离,他身形微微晃动,像是难过又像是在生气,低声言语道:“你都没有挽留我…rays…你怎么都不知道挽留一下我…” 祁曜怔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确认了江其凡对自己的情愫。 他吸了口气,撇开视线,忽然之间有点庆幸江其凡醉了,这样自己便可以不用对他的任何一句话做出回应。 但是想一想,如果江其凡没醉,他大概也不会说出这样失了分寸的话。 在ktv门口等了一会儿,老孙先站不住了,他激恼着骂了起来,“操,代驾和车都他妈叫不到,江海这小破城市算是完了!这要是换作在上海,这个时间肯定满大街都是车,那样的城市才叫繁荣,才算的上发展。” 他说完转过视线来注视着祁曜,眼神直勾勾的,说道:“小曜,有机会一定去大城市看看,别留在这种三线的小城市,没前途的。” “嗯,嗯。”祁曜只是应着,根本没过脑子,他以为老孙是醉了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却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老孙实在不想等了,掏出手机想找朋友来接他,但看了眼时间又有些犯难,毕竟朋友住的都不近,大过年的折腾别人,这个人情欠下了,肯定还要还。 正犹豫着,忽然眼神一亮,他扬起眉道:“哎?这地方是城岭路吧,宿煜住在颐华庭a区,不就在这旁边吗!” 老孙说着就翻出宿煜的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祁曜急忙拉住他,去抢手机,“现在一点半了。” “一点半怎么了。”老孙侧了下身子避开,说道:“宿煜他之前也是职业选手,你们这些打电竞的,有几个两点之前睡觉的。” “宿煜不一样!”祁曜急了,他一边想去制止老孙,另一边又被江其凡的体重压着撤不开身,只得放大声音道:“你赶紧挂了,这个点他肯定睡了!” 老孙:“喂,小煜啊,对对,是我…” 电话通了的一瞬间,祁曜的脸都变了颜色。 他跟宿煜住了几天,自然知道后者的作息频率,宿煜最近睡得都很早,这两天都是十点多睡的。 凌晨一点半…他不知道宿煜是什么样的状态接通了这个电话。 老孙堆着笑脸,对着电话疯狂暗示道:“我们今天团建,正好在你家附近的那个纯k,好家伙这个点了才结束,大下雪天根本打不到车啊…” “什么?你来啊?”老孙得意地冲祁曜眨了眨眼,回过头来假装客套,“都这个点了,你这边要是不方便我们再想办法…” “啊好好好,不着急不着急,下雪天路滑,你慢点开啊。” 老孙挂了电话,笑了笑,“他说马上到。” 祁曜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给攥住了,喉咙眼里都是苦涩和酸痛。 宿煜压根就没有在电话里问参加团建的有谁,也就是说,不管今天这个局有没有他,宿煜都会答应帮忙。 祁曜不意外,因为宿煜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谁都温柔,受到的恶意只会默默吞回肚子里,委屈自己,伤害自己,却从来不会停止对别人的善意。 不过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纯k门口。 车窗缓缓降下,宿煜抬起眼睛,呼吸间有雾气丝丝缕缕地溢出微张的唇。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领口遮住脖子和下颌的线条,在雪夜的映衬下一张脸煞白如纸。 “哎呦,小煜,你这么快啊!”老孙急吼吼地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后一屁股坐到副驾驶。 宿煜没理会他,目光幽幽地望向车窗外,漆黑的眼眸里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注视,似不经意地扫过祁曜和江其凡纠缠不清的手臂… 宿煜的车里开着很强的暖风。 祁曜搀扶着江其凡坐到后座,一抬头,正好对上后视镜里宿煜的目光。 相撞的那一刻,两人都是条件反射似地避开了彼此,祁曜不由得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脱开了江其凡的手,干巴巴地冲着前面叫了一声,“教,教练,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宿煜抬了抬眼,片刻后又垂下眼睫,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方向盘边缘,“先送谁。” 声音是一贯的冷清,听不出情绪。 “先送他俩吧。”老孙顿了顿,“正好我待会有点儿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宿煜点一下头,微微侧过脸,这次是看着祁曜,用和刚才同样淡然的语气,又问了一遍,“先送谁。” “先送队长吧。”祁曜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顿了片刻,“红凌路,辰星花园一期。” “你这么熟。”宿煜笑了笑,转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调整导航定位,像个没事人似的。 祁曜的喉咙鼓动一下,僵在原处好半天,回味他这短短的四个字。 老孙搞不清状况,见祁曜不说话,便替他回答道:“熟,那能不熟嘛,我记着,小曜和其凡的关系应该是最好的吧,平时就一个宿舍住着,周末还经常去其凡家吃火锅烤肉。” “我们是全队一起去的!!!”祁曜生怕被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水哥,24k,每一次都是我们三个一起,大白天去,先玩桌游,然后吃饭,不干别的,吃完饭就回来。” 老孙愣了愣,“你有病啊,谁问你了。” 宿煜只是微笑,他什么也没说,单手握着方向盘上了跨海桥,云淡风轻地便将车速飙到了一百五十迈。 一道黑色的车影穿过海上飘雪的夜幕,无言地宣泄着某种难以启齿的情绪。 到江其凡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宿煜看着祁曜扶着江其凡走进小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他说不清自己的负面情绪来源于哪里。 江其凡醉得走不动路,祁曜送他进去是理所当然,他不会狭隘到连这都无法容忍。但是看着他们成双成对在雪地上渐远的背影,宿煜蓦然间感觉到失落,心里很酸,很涩。 第38章 他不自觉地便将自己和江其凡做起了比较… 身高,长相,性格,和祁曜的契合度… 自己应该还算不错的吧… 恍惚间,宿煜低下头,看见自己落在膝盖上的左手。宽松的袖口下,手腕的白色绷带露出半边。 宿煜哑然失笑,将手整个缩回袖子里,没什么好比的。 江其凡的手腕干净无瑕,他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光是这一点,自己就输的一败涂地。 他眸色落得越来越深,不知不觉见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直到听见老孙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小煜啊,这段时间在jhg待的还习惯吗?” 宿煜心不在焉道:“还好。” “你刚来应聘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为什么从k1退役,你说是因为不喜欢k1。”老孙看向宿煜,似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他说:“我看到你前几天对开挂事件的回应了,你说来日方长,赛场再见,这话也是说给k1听的吧?” 宿煜眨了下眼睛,没有表态。 老孙继续说道:“宁可付上千万的违约金,也要从k1解约退役,我猜你和他们应该有很深的个人恩怨吧?” 宿煜稍微落下一点车窗,目光慵懒地散落在小区空荡荡的大门口,口吻很轻,“孙经理,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来jhg执教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带出一个能在世界赛上和k1抗衡的战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jhg可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选的不是jhg,是祁曜。” “我当然知道。”老孙说,“但如果他离开jhg呢,他去到一个离梦想更近的队伍…” 老孙的话铺垫得很长,还没说完,便见宿煜偏了偏头,目光睨着他,眼底蛰伏着愠怒,“何必把利欲熏心说得这么好听呢。” 老孙一时语塞,“什…什么意思?” “是魔j,对吗。”宿煜长长呼出一口,冷静地陈述道:“你们把席位出给了kk,把祁曜卖给了魔j,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不远处,眼见着祁曜走出小区,迷茫的四处张望。 宿煜用远光晃了他一下,强压下心底的悸动,他慢慢开口,“我想知道,祁曜值多少。” 第36章 何去何从 祁曜值多少? 老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借着醉意瘫靠在座椅上,语气变得轻慢懒散,“现在还八字没一撇,什么都没确定呢。” “是价格没谈拢,还是又有了新买家,出了更高价?” 老孙静了许久,才道:“小煜,我知道你聪明,但这么咄咄逼人地跟长辈说话,很没礼貌。” 此话一出,算是把方才的假设一样样坐实了。 祁曜已经走到车前,他伸手拉了两次车门也没拉开,弯下腰正要询问,便见宿煜降下车窗,柔声道:“附近有药店吗,胃疼。” 祁曜眼眸轻颤,他盯着宿煜的脸,用力点点头,“有一家,我去买。” 支开祁曜后,宿煜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的胸腔内好像压抑着一股火,像块煤炭似的堵在心窝中间,转过头一瞬不瞬地与老孙对视,“你想卖他,可以,但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我猜他不想去上海。” “他想不想去先另说,你想去吗?”老孙终于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接道:“在魔j以选手身份复出,上场打比赛,对你来说,这是击败k1最快的路径。” 冷气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让宿煜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他转过头,下意识地从兜里摸烟,却发现出门太急忘记了带。 眸光稍顿,宿煜侧过脸看向窗外滚滚翻腾的寒雾,说道:“我不喜欢被安排。” “这怎么能叫安排呢,小煜,别太轴了。”老孙急于说服他,语气也扬了几分,“你不是觉得祁曜是好苗子吗?那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到了魔j你做半年助教和选手们磨合,然后半年后复出,再训练几个月直接世界赛,无缝衔接。” 见宿煜迟迟不说话,老孙又道:“我真不明白,这本身就是互利共赢的事,这么好的机会,你的顾虑是什么呢?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解决。” “我喜欢江海市,这里让我有归属感。” 外面的雪柔软地贴在车窗上,连轮廓都清晰可见,在宿煜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匿棱角。 “如果魔j总部愿意从上海搬迁到江海,那我随时可以加入。”宿煜顿了顿,“这就是我的条件。” 从东方明珠脚下搬到江海这种三线的小城市?简直太荒谬了。 老孙一听就变了脸色,“没得谈了?” 宿煜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 “宿煜,你可以开个价。” “我不缺钱。” “你要这么说,那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去俱乐部了,反正我们签的只是临时合约,对彼此双方都没有约束,好聚好散。” 眼见着合作谈崩了,老孙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语气强硬得不由分说,“尽快把你在俱乐部的行李搬走吧,我们俱乐部之后还有其他安排,对不住了。” 宿煜很平静,他有涵养地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就像是外面飘的雪花,带着冷意却依旧温柔,“没问题。” 祁曜就是这个时候带着药回来的。 他刚坐上车,就低下头拆药的包装,一双手冻得僵红,费劲地抠出一粒胶囊,连同保温杯一起递给前面的宿煜。 宿煜接过来,讶异地抬了抬眉,“哪来的保温杯?” “药店里有卖的,我又拜托他们烧了一壶热水,等了半天,不然早回来了。”祁曜瞥了一眼副驾驶沉默的老孙,克制下的自己言语里的担忧,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教练,你没事吧?” “没事。”宿煜抿一口水,咽下胶囊。 让祁曜买药的时候,他胃还没怎么疼,如今这会儿,倒真是疼得厉害。 所幸,凌晨的路上没什么车,加上一路绿灯,宿煜没怎么费劲儿,先把老孙送回了家。 车内,祁曜看着老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连忙下车换到副驾的位置。 他转过身子看向宿煜,满脸焦急,手隔着安全带去揉他的胃,酒劲儿上来竟是有种想哭的冲动,“你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哥,你嘴唇都白了。” 宿煜脸色平静,慢慢拉开他的手,动作很轻地把他按回座位上,顺势给他系上安全带,“我没事,你坐好,我送你回家。” 送祁曜回去的路上,宿煜的车速放慢了许多,他整个人透着股疲惫,单手撑着方向盘,目光笔直地落在被车灯照亮的前路上,一句话也不讲。 凌晨三点四十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都像生长在梦境里一般不真实。 脑海里都是老孙的声音:“这本身就是互利共赢的事,你在顾虑什么呢?” 宿煜也在问自己,他的顾虑到底是什么呢? 加入魔j,无论是夺冠的几率,还是职业生涯的发展,都会比jhg好上数倍。 这并不是坏事,但为什么他会如此抗拒呢? 他想不明白,便直接把问题抛给祁曜,问他道:“小曜,假如有一天有个更好的战队想要买你,你能有更好的发展,也能给他们实现更高的商业价值,你去吗?” “不去。”祁曜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 “前不久,有魔j的人来挖我,我不喜欢他们说话的腔调。” “分成、利益,一切都是明码标价。” 薪资、比赛、冠军、代言。 祁曜笑了笑,“包括我。” 他扭过头来看向宿煜,纯净的黑眸中带着一丝微醺的暧昧,“哥,你觉得我值多少?” 宿煜弯了弯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他的问话,“你不值钱。” 祁曜笑出了声,转过头看着前方,醉眸微垂,像是沉淀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口,“我不想离开江海,我喜欢这里,从小到大都在这,时间长了,有感情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一个被交易和押注的筹码,我只想做我自己,跟我喜欢的朋友们在一起,在我喜欢的城市,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竭尽全力地打好每一场比赛,哪怕不被任何人看好,哪怕一文不值。” 宿煜怔住了,祁曜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无误地戳中他的心,将他的困顿一一疏解。 他终于明白,他和祁曜,原本就是同类人。 “还记得你在城市赛总决赛前跟我说的话吗?”祁曜喉咙动了动,灼热的目光落在宿煜的侧脸,“你说,电子竞技,是一件很纯粹的事,保持热血的状态,干就完了。” 宿煜微顿,他完全不记得了,“我说过这种话?” 祁曜点了点头,语气诚挚深长,“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从k1退役,你不喜欢商业化,你只想纯粹地打一场热血的比赛。如今你回来了,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祁曜滔滔不绝,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走心。 第39章 宿煜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将车子停在祁曜家门口,答非所问道:“你当初签jhg,有合同吗?” 被这么一问,祁曜有些懵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有,怎么了?” 宿煜体力不支,他勉强靠在车座上,拿起搁置在角落的保温杯扭开,喝了口热水道:“拿给我。” “现在吗?” “对。” 祁曜察觉到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也没敢搁置,上楼没过一会儿便带着一个档案袋,小跑着下来了。 宿煜的车停在楼下,见祁曜走过来,便从车窗伸出手,勾勾手指,接过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祁曜看见他手腕上的绷带一闪而逝,鼻头酸了一下,他看了眼时间,“太晚了,你今天我家睡吧,你现在开车回去,我不放心。” “没事,你家到我家的路,我很熟。”宿煜笑笑,没再去看祁曜的表情,他打了把轮,轮胎轧过积雪,嘎吱作响,携着冬日凛冽的寒风疾驰而去。 黑色的轿车开着双闪,停在凌晨四点多的马路边。 宿煜拆开牛皮纸袋子,一页一页翻看祁曜签署的合同。 战队合同和经纪约是分开的,除此之外他还签约了转让协议… 这完全就不是一份权益对等的合同,还有一些藏的很深的合同陷阱,祁曜哪里懂得甄别这些。 他签署合约的时候,也许只关注对方会不会按时给他发放工资,其他的一概不懂,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这些卖身契,等于把自己死死套牢在jhg了。 八位数的违约金… 三年,祁曜签了整整三年。 宿煜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放下那一叠纸,整个人虚脱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胸骨疼得像是要裂开,他双目紧阖,手按住胸口,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 第37章 最大赢家 宿煜回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头重脚轻地进门,刚脱下一只鞋子,顿觉一阵晕眩,急忙扶住了玄关的墙。 就这么缓了有半分钟,才脱下另一只鞋。 宿煜焦灼地轻叹了一声,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客厅,从直饮机里接了一杯热水,强迫自己全部喝下去。 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被冷意麻木的身体,这才稍微温暖松弛了些许。 宿煜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没敢再作死,洗漱后直接爬上床休息。 身子陷在柔软的床里,他仰面躺着,听着呼吸声和谐地融进周遭,感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筋肉都疲惫得疯狂叫嚣。 脑子里依然不受控制地去想祁曜。 这么一想便不由得感慨,他和祁曜真的很像,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惊人的相似。 同样的天赋异禀,同样的一战成名。 同样是在懵懂年少的时候,遇见了伪善的人,自以为找到了归属,鬼迷心窍地签下合同,却没料到,白纸黑字的几张纸会在日后成为难以摆脱的枷锁。 想当初,宿煜从k1退役回国,身上的好几个商务都因此中断,为了彻底和过去做个了结,他几乎掏光了所有的积蓄,才赔上违约金。 赔完违约金后,他还剩下两百多万。 宿煜回到江海,在这样一个三线城市,有房有车有存款,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钱发愁,但是如今一看,两百万什么都不够,甚至不够资格去和jhg谈判,更别说跟财大气粗的魔j抢人了。 魔j,为什么偏偏是魔j。 宿煜在看完祁曜合同之后,托美国那边的朋友详查了一番魔j背后运作的资本,其中之一竟然就是maxwin的幕后老板。 maxwin是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海外网站,提供虚拟的货币用于电竞比赛的竞猜,说白了就是赌博。 这其中的利益链条错综复杂,魔j的水远比宿煜想的要深。如此一来,更是坚定了宿煜的想法: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能让祁曜去魔j。 是报恩、赎罪、还是赤诚纯粹的心意?连他自己也分不真切,他只知道有些事一旦认定了,就再没有退路而言。 宿煜拖着虚弱的身体,自那日起,便默默挡在了祁曜身后,甘之如饴地接纳了一切。 … 祁曜是在五天后得知自己被卖的。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俱乐部的大群里发了一份看似再平常不过的pdf。 他点开一看,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傻了。 祁曜艰难地拼凑着文件上的黑字,只觉得头晕眼花,jhg所归属的洛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发出了声明,说公司决定转型开设电子竞技学校?jhg从即日起宣告解散?并退出《浩劫》的职业赛? 是每读一句都觉得离谱至极的程度。 按照当初签约的协议,jhg有权转让选手合同,江其凡不在名单里,24k和水哥还有二队的两个人都被打包转给了魔j。唯独他,被卖到了刀锋。 当天,热搜被电竞圈刷屏了。 #jhg解散# #rays加入刀锋# #刀锋最大赢家# #魔j小丑# 信息量巨大到令人咋舌。 【啊啊啊啊这也太突然了吧,说解散就解散了】 【jhg老板赚翻了,卖完席位卖队员,一个多亿到手】 【听内部人员说魔j花2700w买rays,没买下来,被截胡了,jhg临时变卦,卖给了刀锋】 【卧槽?刀锋有钱买rays???】 【啊?】 【震惊我一亿年】 【刀锋拯救世界了吗】 【会不会是曜宝自己选的,想去找他的好兄弟星星】 【哇哇哇星曜cp上大分!!】 【嗑cp的能不能别在这丢人现眼,刀锋是什么好地方吗请问?】 【rays合约没到期,jhg不可能放人的,肯定是刀锋开出了更好的条件】 … 第一次冲浪吃自己的瓜,祁曜刷着网友的评论,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就连网友知道的,都比他知道的要多… 突如其来的力不从心,祁曜蓦然间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悲哀。一直以来,他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把jhg当成他的另一个家,以为可以和大家同甘苦,共患难。 殊不知,上至老板,下至老孙,谁也没把他当回事。说解散就解散,说交易就交易,没人在意他的意见,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被交易的物件罢了。 就算是和好兄弟璇星分到一个队,祁曜也丝毫开心不起来。 璇星就不一样了,他得知这件事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一天前老曹很神秘地跟他透露,说rays可能要加入刀锋,首发上场打春季赛,他愣是一点儿没信,张口就问候了老曹的家人,说他疯了,过了这么多天酒还没醒。 直到消息上热搜,他从机位上蹦起来,激动得像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第一时间给祁曜打电话过来核实。 “卧槽!卧槽!!”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你真要来吗!!!” 祁曜的情绪不高,但是被好朋友的情绪影响着,也不好太丧气,只是懵懵地道了句:“是啊,我莫名其妙被卖了,我也是刚刚知道。” “我听老曹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他扯犊子,没想到是真的!!”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璇星的笑意,“这么说,以后咱们能每天一起打游戏训练了!” 祁曜怔了怔,就算到了此时此刻,他依然觉得不真实,不由得问道:“我看网上说,刀锋买我花了很多钱,但是我记得你们俱乐部不是缺钱吗,不是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吗?” “对啊,老曹他东拼西凑就80w,连魔j二队那个废物乌贼都买不下来,怎么可能买得起你?” 祁曜沉吟,“你没去问问?” “他不跟我说啊。”璇星道:“不过,我知道另一个热搜没爆出来的大瓜。” “什么瓜?” “关于你教练的。” 祁曜猛的一顿,“你是说晨光,还是宿煜?” “当然是lumen啦,老曹说他…”璇星故弄玄虚地停顿了许久,得意道:“哎呀,还是不跟你说了吧,他不让我泄露。” 祁曜本来就烦,“说什么啊,你他妈说一半是要急死谁。” 璇星:“说lumen会在我们俱乐部复出,重回赛场。” 第38章 转让协议书 祁曜第一时间给宿煜打了电话,一次不接,又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遍,始终无人接听。 他顿时慌了,连忙抓起车钥匙下楼。 路上的车辆不少,祁曜悬着一颗心,汗湿的掌心紧贴着方向盘,油门轰动间,一股徒生的焦灼钻入心肺。 后视镜里的车流涌动,一左一右都没有什么变道的空间,他开不快,烦躁地按了两下喇叭,越是焦急,就越是忍不住地回想到宿煜近日的种种反常。 宿煜最近很少与他联系了,不管是微信还是电话,都回得很慢,而且只是寥寥几句话,态度显得非常冷淡。 祁曜蓦然想起五天前,那天晚上宿煜送他回家,临别时要走了他和俱乐部签署的合同。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要合同呢,难道那个时候的宿煜就已经察觉到jhg的不对劲了? 第40章 按照宿煜的性格,若是提早知道战队要解散卖人的这件事,一定会默默地想办法。他就是那种喜欢逞强、习惯于一声不吭地保护别人的角色。 但如今看来,宿煜似乎什么也没能改变,战队解散了,他们两个双双被卖到刀锋。 才刚刚过完新年,平静的生活忽然落得兵荒马乱,对祁曜来说,尚且觉得惊愤不平,更别说宿煜了,他本来就生着病、受不得半点刺激和压力,经这么一遭… 祁曜不怕宿煜难过,只担心他在家里想不开做傻事,万一病情发作,再给自己来几刀… 祁曜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剧痛,就像是有一尾锋利的勾子,划得他的心窝都跟着淌血。 车子开到宿煜小区门前,门口的保安恪尽职守的很,没有抬杆放行,说他是外来车辆,如果不是业主陪同便不能进到园区。 祁曜下了车,跟保安大叔商量,“我是宿煜朋友,就三a一栋那家,我朋友他好像生病了,我不放心来看看他,我车可以停外面,您就让我进去看看吧。” 保安大叔上下打量他一遍,觉得有些面熟,好像是见过他和宿煜一起成双出入,但依旧没有松口,“不好意思哈小伙子,我们这有规定,外来人员需要有业主陪同,要不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我们这边接到许可也行…” “我就进去五分钟,我就去看看他在不在家,有这么费劲吗?我是能偷还是能抢?” 祁曜急了,语气听起来难免有些不客气,如此一来保安大叔的态度更坚决了,“说了不行,你听不懂话吗,啊?” 争执间,后面又有车缓缓驶过来了。 保安大叔一看,连忙催促祁曜道:“快把车挪走,别在正门挡路,没看见后面车在等吗!” 后车滴滴地按了两声喇叭。 祁曜烦躁挑起眉,循着声音望过去,满眼的戾气,在撞上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后,骤然间消散全无。 后车是一台黑色保时捷,熟悉的车牌,熟悉的人。 宿煜的胳膊撑在车窗,探出头来,他头发被风吹动,微微遮了遮眉眼,笑意明显,“小曜?” “哥!?” 宿煜打开车门,走过来,他没来得及穿外套,只一件慵懒的米白色毛衣,衬托脸色净白,黑发愈黑。 他走到祁曜身旁,很自然地从身后揽住后者的肩,把人往跟前带了带,“陈叔,这是我弟弟,年纪小,有点儿莽撞,您别跟他计较。” 宿煜说起话来,好像永远都是这种不疾不徐的调子,嗓音清冽,吐字清晰,修养似乎刻进了骨子里。姿态很低,但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矜贵。 保安大叔笑起来,显出几分憨厚,他连连点头,“原来是你弟弟,他刚刚来找你还说是朋友,我就没敢放人。” 宿煜点头道:“以后他要是再来找我,可以直接放行。” “好嘞。”保安一面应着,一面忍不住地感慨道:“这还得是基因好啊,爹妈会生,这兄弟俩都大高个子,一个比一个俊。” 宿煜眸光微滞,转而笑开,冰凉的手指伸进祁曜的衣领,轻轻捏了捏后颈。 “奥…”祁曜被刺激得缩了下脖子,落在宿煜眼底格外乖巧可爱。 两人各自上了车,一前一后驶入园区。 祁曜心头的阴霾这才散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想着宿煜刚刚的举动,有些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唇角。 他下了车后,一声不吭的,老老实实跟在宿煜身后,等着进屋。却见宿煜弯着腰摆弄着门前的指纹锁,半晌后侧过身,对祁曜道:“手按上去。” 祁曜怔了一下,抬起食指,按照系统的指令一次次轻抬再按上。 指纹录制成功— 伴随一道提示音,门锁嘎哒一声开了。 宿煜偏过视线,侧脸的轮廓在正午的阳光下镀了层茸茸的光泽,他言简意赅道:“下次来找我,直接进屋。” 他好像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说完很自然地进屋、换鞋。 祁曜却被感动得够呛,他跟在宿煜身后,关上门的瞬间便从后面搂住了宿煜的腰。 宿煜身形一顿,没有动,任由祁曜这么抱着,他缓缓地吐息一口,片刻后说道:“知道自己被卖了?” 祁曜的脸蹭着宿煜柔软的毛衣,隔着缝隙嗅着那股熟悉的、带着温度气息,手臂不由得收得更紧。他不说话,也不撒手。 “怎么了啊。”宿煜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腕,带着明显的笑腔,艰难地转过身来,“给哥看看,该不会是哭了吧。” 祁曜这才把手垂下,明亮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宿煜的脸,“我被卖到哪里都无所谓,我都能适应的,你呢?”他问道:“你真的想在刀锋复出吗,是不是姓孙的把你的合同也转让了,强迫你去刀锋打比赛?” “没人强迫我。”宿煜说,“刀锋是我选的,做选手,也是我选的。” “刀锋俱乐部离这几千公里,我不相信你真的愿意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训练、打比赛,而且你的身体可以吗?你能承受得了高压的训练吗?”祁曜拧紧了眉,问他道:“你是不是有违约金,你也给我看看你的合同,我帮你想办法!” 宿煜闻言笑了,他没回答祁曜,而是径直走到客厅,从壁柜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宿煜把档案袋交到祁曜手上,“你的合同。” 祁曜伸手去接,拿到手里时明显感觉文件变厚了许多,他低下头去拆封口。 宿煜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知道你签的合同,违约金是多少吗?” 祁曜听出这问话中的不悦,心虚地抬了下头,正对上宿煜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睛。 果然是生气了。 他赶紧低下视线,小声答道:“好像是,一千万。” “战队合同一千万,经纪合同的违约金呢?”宿煜问。 祁曜的战队合约和经纪合约是分开的。 战队合约用来约束他训练、打比赛,而经纪合约则是覆盖他的一切商业性的活动安排,比如直播和代言。 对于祁曜这样的顶流明星选手来说,经纪约显然更值钱,同样,违约金也就更高。 祁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见他这样,宿煜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他特想严厉地训斥他一顿,质问他怎么就这么信得过别人,跟人签合同,都不看看合同写了什么东西,就敢把自己的大名写上去。 怒火涌上来得快,去得也快,宿煜看着祁曜,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眨了眨,露出领口的喉结上下滚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心责备。 他温柔下语气道:“你不小了,以后签合同,要谨慎些。” “知道了。”祁曜抿了抿唇,真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也好像只有在宿煜面前,他才会这样乖顺认怂。 档案袋里的合同多了很多份,祁曜拿出来,一一铺在茶几上。 之前他与jhg签署的合同是一式两份,他留一份,俱乐部留一份。 如今,两份别无二致的合同同时出现在祁曜的眼前,他惊诧万分,“哥,这份合同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宿煜的目光在旁边的几份合同里扫了一眼,长指一挑,夹着份文件递到祁曜面前,“别看了,那份合同已经是过去时了,看一看这份。” “转让协议书?”祁曜疑惑地翻开,目光稍顿,一行行地浏览白纸上印刷的铅字。 他一直翻到最后,转让方上是jhg主体公司的公章,而受让方,签的是宿煜的名字,名字上有一个红色的指纹手印。 “这,不是,这是什么意思?”祁曜无与伦比,他看向宿煜,“jhg把我转的合约转让给了你?这怎么可能?我不是被转给刀锋了吗!?” “刀锋现在归我。”宿煜口吻依旧云淡风轻,“从现在开始,未来的两年,你也都归我。” “什么意思,什么叫,刀锋归你?而是他们怎么可能答应把我的合同转给你?你给他们多少钱,还是你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祁曜只是震惊,却没有丝毫的欣喜,老孙和俱乐部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彻头彻尾的黑心商人,不可能在利益上吃一星半点的亏。 宿煜究竟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真的替自己赎了身?真的收购了刀锋? 宿煜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笃定地告诉他,“刀锋俱乐部会搬到江海,一个月后的春季赛,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第39章 全部的真相 立春已经有一阵子了,可江海的天气却依旧没有转暖,所谓“倒春寒,冻死鬼”,这话一点不假。 连绵的阴雨参杂着雪,被肆虐的寒风吹得杂乱无章。道路萧条,高楼寂寞,自然万物全都灰沉沉的,没有什么颜色。 去年的这个时候,祁曜和宿煜正处于交往的暧昧期。 祁曜记得特别清楚,他跟宿煜第一次拉手,就是在一个充满冷空气的雨天。那一天的风格外大,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被风雨吹得抬不起头,宿煜撑着伞走在前面,不声不响地从袖口里伸出一只手,朝向身后。 第41章 祁曜迟疑了一瞬,握上去,站到伞下… 宿煜的手是湿冷的,过了一年的今天,温度和触感都未变分毫。 祁曜忽然想给他买副手套来戴,那种薄软的小羊皮手套,带有褶皱的皮料勾勒出五指漂亮的形状,一定很适合宿煜。 又转念一想,以宿煜的穿衣习惯,多半是不会戴这些累赘的东西。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思绪乱飞,不知何时已经跟着宿煜迈进了心理诊所的大门。 和冯医生约定的复查时间,就在今天。 诊室外,祁曜惴惴不安地松开宿煜的手,眼中尽是忧虑,絮叨着给他打定心剂,“哥,你别怕啊,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自己会失控,就算失控也没有人会看到,我不进去。” 宿煜一笑,眼底的光芒跃动,除了面色苍白了点儿,整个人都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不错。 他对祁曜道:“没关系,你进来吧,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心理医生了。” 祁曜迷茫地张着眼睛望着他,“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因为我已经能面对我经历的一切了,小曜,我完完全全的好了。”宿煜说这话时非常平静笃定,但心里却暗自打起了鼓。 “完完全全?”祁曜当然不信,装都不愿意装,直白道:“别唬我,我不信。” 宿煜浑身都很放松,的确看不出丝毫的恐惧和排斥,他含着笑意道:“所以才要你进来,你看着我复查,看冯医生怎么说,以后,也就能放心了。” 只是隔了不到一月,冯时再度见到宿煜,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 宿煜半靠在躺椅上,眼神坚定有力,一改往日的闪躲,熠熠的眸光微转,带着点毋庸置疑和理直气壮。 他此行的目的似乎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接受检验的。 冯时由浅入深地和他交谈,问的问题听起来不痛不痒的,但整个过程中,他都看着宿煜的眼睛。 “最近睡眠怎么样?” “会做一些梦,但是不会失眠睡不着了。” “做的梦能记住吗?” 宿煜微笑摇头。 “我看你好像比上次来长了一点肉了,吃东西胃口怎么样?”冯时又问。 “好多了。” “他说谎!”一边的祁曜打岔道:“他不吃早餐,早上有时候还会干呕。” 宿煜看了他一眼,喉咙微动,向冯时解释,“我有胃炎,早上经常会有腹胀感,所以不太爱吃东西。” “嗯。”冯时点点头,提醒他,“但是早餐很重要,特别是胃不好,更要注意三餐的规律性,吃点清淡的,粥之类的。” “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冯时又问:“最近,有过情绪失控吗?” “没有。” “身体呢,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没有。” “有再幻想过成为另一个人吗?”冯时盯着他,慢慢说出那个名字,“路向南,有再幻想自己是路向南吗?” 宿煜脖子上的青筋缓缓地动了一下,他笑意很浅,淡淡道:“没有。” “那你能说一说,路向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吗?”冯时平静地问,“你怎么认识的他,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想象成他,以及、冷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宿煜,你能一口气,告诉我吗?” 祁曜手掌心都捏了一把的汗,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膝盖,看上去比诊疗椅上的宿煜还要紧张。 宿煜听完提问,睫毛稍垂,点一下头。 “我初中毕业之后,就被我爸带到美国,我那时候语言不通,性格又孤僻,就像是一个外来者…”他回忆着,停了半拍,苦涩地笑了一声,“可能因为我不是abc,我被霸凌过很长一段时间。” 祁曜的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宿煜脸上的笑意发僵,“他们往我的抽屉里塞垃圾,把我带的饭盒抢走倒掉,往我的桌子上写字,我想寻求帮助,不过我当时英语很差,沟通困难…” 祁曜别开视线,不忍看宿煜带着笑揭自己伤疤的模样。 “其实我从那个时候,就很想离开这个世界。”宿煜闭了闭眼,眼皮忍耐地颤动,说道:“然后我遇见了路向南,没错,我和他,不是打职业才认识的。” 冯时轻轻吸了口气,露出了悲悯的神情,“然后呢?” “他替我解了围,把长期霸凌我的那群人揍了一顿,他很能打,做k1教练之前是个职业的拳击手。”宿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戴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仰慕,不远处的祁曜像是被什么猛然戳到了,低了低头。 一股浓烈的酸楚涌上来,祁曜的眸光晦涩,眼眶发胀,感觉被一道毁天灭地的力量重重一击。 宿煜的过去,他从未参与过,这种遗憾终其一生恐怕也无法填补… “从那天起,他就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给我送吃的,教我地道的口语,教我拳击,教我怎么融入环境。” 宿煜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回忆这段过往很累,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高中毕业后,我去读了商学院,也是也是那一年《浩劫》火了起来,他邀请我去k1参加试训,我才知道,他做了职业战队的教练。” “然后你就去打比赛了?商学院呢?”冯时问他。 “没再读了。” 冯时:“所以你就一门心思跟着路向南开始了电竞之路,那按照你说的,他对你非常仗义,非常关怀,又为什么会把你关到冷库里?是因为你不配合商务代言,还是因为你拒绝了他的求爱?” “都有。”宿煜的声音有些哑,但叙述流畅,条理也格外清晰,“他那晚喝多了,被拒绝后发了很大的火,为了刺激我,他说他知道我的病,拿这个来威胁我,包括他把我关进冷库,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怕冷,冷会引发我的创伤性记忆。” “他想看我发病失控,让我不得不听他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aria阿姨的儿子,aria是我的心理医生,也是…我爸现在的妻子。” 信息量巨大,内容又极为复杂,冯时皱了皱眉,捋着关系,“所以路向南的妈妈既是你的心理医生,又是你现在的继母,那路向南,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不,我们没有血缘,是aria阿姨带着他,来到了我家。”宿煜忍下烦躁,喉头哽了哽。 终于还是扯到了他的原生家庭。 冯时看出他表情的变化,果断地抓住当下这一刻给他施压,“宿煜,你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你的母亲,她呢?” 宿煜闻言,急促地吸了口气,他的手用力地握着躺椅的扶手,仍然能看得出是在发抖。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眼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一点湿润,“她不在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就离开了。” 上一次诊疗的最后,冯时的夺命三连问没有得出答案,宿煜直接昏了过去,这一次,他又重新问出一遍。 “你曾被人关在过门外?” “被亲人?” “在冬天?” 宿煜一只手慢慢按上胸口,手背上的青筋道道分明,他喘息了片刻,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微小的气音,“是。” “是你的妈妈,对吗?”冯时握住他那只颤抖的手,问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妈妈,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宿煜眼眶泛红,一直冷静的声线忽然哽咽破音,他艰难地憋了半天,脖子都隐隐发红,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是别人口中的疯子。” “她每一次发病,都把我关在门面,她说我在外面,她心里挂念我,就能快些从负面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直到那个冬天,何婉钦在家中浴室自杀,那扇门再也没有从里面打开过。 年仅八岁的宿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飘着雪的寒冬一下下拍着冰冷坚硬的门板,也没能换来一丝回应。 后来警察破门,他不高的个子不管不顾地跟在大人身后,在浓重的血腥味中,看见了何婉钦骇人的尸体。 他很快便被大人捂住眼睛抱走了,自此,那血腥的一幕便定格在他心底,被厚重的心事堆积掩盖,足足跟了他十四年。 偶尔发病,但吃了药尚且能够控制,直到被路向南关进冷库,被信任的人伤害背叛,他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全面爆发,再无法以宿煜的身份活下去一天。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和痛苦,宿煜选择了成为别人。 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从来就没有精神分裂,也从来没有继承他母亲的病,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悲观,至始至终都无法遗忘痛苦,哪怕一分一毫。 他自欺欺人地缩在一个“别人”的壳子里,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陪伴着那个瑟缩在黑暗角落的自己。 时间终会撕扯去所有的伪饰,让他重新赤.裸裸地显露在这偌大的人间。 万物荒芜,四野阒寂,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清醒。 第42章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做不回自己了。”宿煜缓缓地从躺椅上直起身,他抬起眼,隔着冯时的肩膀看着不远处隐忍颤抖的祁曜。 “但是上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知道,做自己,也可以成为庇护别人的英雄。” 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汹涌,在他的脖子和锁骨染了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宿煜说完低下头用力喘了两口气,微哑着声音补充道:“况且,不是别人,是小曜。” 第40章 新俱乐部 宿煜的复查结束后,冯医生单独把祁曜叫到一个房间,直截了当地问他:“宿煜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祁曜的心跟着这话沉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不管是心理病,还是什么病,想要好起来都需要过程。”冯时盯着祁曜,顿了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他好的有些太快了,这不符合常理是么?” “对,单单从刚刚的跟他的面诊来看,他的确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甚至可以主动提及那段创伤性的记忆,整个过程的应激症状也比较轻微,但是…” 冯时略微思索片刻道:“我还是有点儿担心,你也看到他上次的应激发作的样子了,这才不到一个月,我看过这么多病人,从没见过一个重度抑郁或者ptsd患者,能康复得这么快。” 祁曜的喉结滚了滚,问道:“他好像在吃一种国外的药,会跟这个药有关吗?” “国外的药,叫什么?” “写的英语,我看不太懂…” 冯时轻叹一声,慢慢摇了摇头,“我觉得用药的可能性不大,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什么药能这么快就见效。照我看,他今天这个样子,有一定伪装的成分。” “伪装?” 这个词像是冰凌一般寒凉锋利,残忍却真实,在祁曜的印象中,宿煜的确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明明内心渴望温暖和朋友,期待被关心被靠近,外表却总是一副孤傲不群的清高相。 明明脆弱得一碰就碎,却要伪装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强者,不会表达需求,也不会向人示弱,更不想因为生病这件事,给别人带去麻烦,哪怕这个人是祁曜,他也一样固执。 祁曜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冯医生,我能做点儿什么吗?” “他现在的情况不太稳定,需要有个人在身边,你可以每天观察一下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冯时说,“药不能断,而且我非常不建议他吃自己的药。我之前有个病人就是自己偷吃国外的特效药,结果那药未经过上市许可,吃出了问题。” 祁曜想起在宿煜床头抽屉里看见的那瓶没有任何标签的药液,心中隐隐不安,却在无形中坚定了一个念头,他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对了。”祁曜临出门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说道:“冯医生,你上次说有人给你打电话要宿煜的就诊信息,那人还有再打过来吗?” “打了两次,但是我感觉有点像诈骗电话,就设置了境外拦截,之后就没再收到过了。” 冯时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一开始还以为小煜有什么背景,那人怎么张口就是百万美金,但问了你之后,想想多半是从缅北打来的骗子。” 祁曜心事重重地听着他说完,犹豫片刻道:“冯医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 从心理诊所出来,正好是午饭的时间,经过的每家店都人满为患。 以祁曜最近在热搜上的热度,是一定会被人围观的存在,压根没法在江海市安安生生地吃一顿饭。宿煜让他坐在车里,就近买了一份牛肉饭回来。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宿煜用食指勾着包装袋子,送到祁曜面前,轻轻道了句,“趁热吃,不够吃我再去买。” 祁曜接过来,目光凝了凝,看着宿煜粉雕玉砌的长指,纤细的指尖被冻得透出一点儿红色,居然格外的温柔好看。 宿煜一笑,抬手摸上祁曜扎手的短发,很是随性地揉了一揉,说道:“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看租赁的场地。” “你怎么不吃?”祁曜问。 宿煜晃了晃手中的豆浆,漾出一片氤氲的热气,“我喝这个。” 祁曜面露不悦,“你这么大的人,一杯豆浆怎么能当饭吃啊?” “我不饿。”宿煜笑着说,“我早上吃的晚,你这一天够操心的,什么都要管一管,快吃你的吧。” 即便宿煜这么说,祁曜还是从自己碗里翻出最大的一块肥牛肉,硬是送到宿煜面前,“嗯,好吃诶,哥你尝尝。” 宿煜被迫吃下去,胃里泛着腻,但心是暖的,侧过头来聚精会神地看着祁曜,看着他大口大口地炫饭,莫名的觉得开心。 气氛很好,两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这短短一周发生了太多事情。 先是jhg解散、祁曜加入刀锋爆上热搜,再到近日,刀锋正式更名为dag,落户江海市。 dag,dawnauroragame,黎明极光。 一支全新的战队,骤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网上都在传,刀锋换了新老板,不仅替刀锋平息了债务的纠纷,还斥上千万从魔j手中“横刀夺爱”,抢走了明星选手rays,准备进击一个月后的春季赛。 然而,刀锋俱乐部远在千里之外,愿意来江海市这样一个三线小城市训练的人屈指可数。 璇星当然算一个,他还带着几个刀锋的好兄弟,二话没说,连招呼都不打就坐飞机来了,结果到了才发现,俱乐部的场地都还没装修好,硬是住了几天酒店。 新俱乐部的地址在江海市的一个文创园区,一栋六层的红砖复古小楼,墙面上满满的都是各色的涂鸦彩绘。 dag俱乐部占据了其中的五层和六层,外加一个天台,条件不比jhg差,甚至更有电竞的氛围感,美中不足就是,电梯旧了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脚下嘎吱嘎吱的摇晃声,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上升。 祁曜忽然开口问:“哥,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无论赎身还是租赁这么大面积的场地,都不是一笔小数目,祁曜不知道这笔钱是从何而来。 他之前也问过宿煜,可后者并不坦诚,一会儿说是找到资方谈了合作,一会又开玩笑说自己贷了两个亿,每问一次,都必然会有一个新答案。 问的多了,就连宿煜都有些嫌烦,他说:“你哥就是有钱,天生有钱…嗯…” 话音未落,电梯猛地一震,停止了运行。 头顶灯光熄灭的刹那间,宿煜的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不适。 第41章 电梯故障 电梯内一片漆黑,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狭小逼仄的空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深深浅浅地勾缠在一起。 宿煜微微垂下眼,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就沿着脸颊边流了下来。 他将手按在心口,背靠着电梯的壁板慢慢地蹲下身去,疼痛在黑暗中愈加鲜明,是那种紧缩的、压榨性的疼,有些难以忍受。 他抿紧嘴唇,竭力压抑着喉咙里破碎的声音,试图平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却感到更加的透不过气来。 “靠。”站在他身前的祁曜将能按的按键从头到尾按了个遍,骂骂咧咧道:“这什么破电梯,呼叫铃是摆设吗?” 祁曜竟没怎么感到害怕,他伸手从兜里掏手机,好巧不巧的,手机正好没电关机,于是便道:“哥,你用手机开一下照明,这墙上应该有求救电话。” 宿煜迟迟没回应。 “哥?”他循着宿煜的呼吸声转过身,隐约感觉那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宿煜?” 祁曜摸着黑往里面走了两步,手顺着光滑的壁板摸下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宿煜汗湿的颈子上。 他半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去摸宿煜的脸和肩膀,声音带颤,“怎么了,你,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宿煜的头晃了晃,无力地往前一栽,不轻不重地砸在祁曜的肩膀上。 “嗬…”宿煜费力地吸了口气,闷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呼出来,仿佛在极力忍受什么痛苦。 “哥,你说句话。”祁曜这回是真的开始着急,他两只手穿过宿煜的腋下,把人往自己身上架了一下,让人能相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去宿煜的衣兜里摸他的手机。 宿煜的手臂被拉了起来,搭在祁曜的背上。 “可能是…低血糖了。”宿煜勉强张了张口,模糊不清地吐出这几个字。也许是靠在祁曜身上都缘故,暖烘烘的气息缠裹在周身,他感觉心脏的那阵不适感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 “没事,没事的。”祁曜一边安抚着,一边着急忙慌地从宿煜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看见一张汗涔涔的脸白得吓人。 他拍了拍宿煜的背,五指陷入后者潮湿的黑发中,柔声安慰道:“电梯都有抱死功能,况且这个楼层低,肯定没事儿。” 宿煜从他怀里轻轻挣脱着起身,有些别扭地开口道:“…我不是害怕。” 第43章 “我知道,低血糖嘛。”祁曜揉着他微凸瘦削的肩骨,“没关系的,你有我呢。” 这话意味不明,宿煜的眼底迷茫了一瞬,看见祁曜打开手电筒在壁板寻找应急的救援电话。 维修人员来得很快,没几分钟,电梯便开始缓慢地往下降,电梯最终停在一楼半,祁曜扶着宿煜跳下去。 宿煜膝盖发软,重心随着落地的惯性一晃,即刻便被祁曜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身。 维修人员耷拉着眼,脸上带着明显地不悦,指着一旁倒地的警示牌,有些不客气地抱怨道:“我真就服你们这些人,这货梯周末维修,都立了牌子了,你们是没看见吗?有主电梯不坐,坐这年久失修的老电梯做什么?” 一句歉意没有,又是质问又是指责。 祁曜一听便火了,他侧目而视,眉毛蹙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惹,带着几分煞气张口就骂:“你他妈说的是人话?” 他一脚踢开地上的警示牌,往那人身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放这么小个东西在这儿,离电梯两三米远,你给谁看的?电梯没修完不知道围上?” 宿煜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算了。” 宿煜的手又冷出了一个新的高度,掌心都是黏腻的汗,祁曜愣了愣神,棱角分明的神色一点点柔软下来。 维修小哥离开后,祁曜扶着宿煜坐到一楼的公共沙发上休息。 “好点了没?”祁曜满脸凝重地望着他。 宿煜点点头,眼眸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清明澄澈的水,柔软易碎。 “真的只是低血糖?”祁曜认真地问。 “嗯。”宿煜应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应该听你的,多吃一点儿东西。” 他说着将手按在腹部,“别说,真的有点饿。” “门口有个超市,等我去买点吃的回来。”祁曜起身走出去,留宿煜一个人靠在沙发上。 宿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心脏的位置,加大力度按了按。 还是很难受。 他想起陈叔在电话里苦口婆心的嘱咐。 “这药的副作用可能会引发心脏问题。” “有三个试药员,都死了。” “一旦出现副作用,就要立刻停药!” 宿煜垂着的那只手,五指紧紧抓在膝盖上,手背的青筋在森白指骨的衬托下,像是藤蔓般道道分明。 手抬起来,接过祁曜递过来的水,他浅浅地抿了两口,沾湿干涩的嘴唇,道:“小曜,我感觉好多了,我们上去吧。” 祁曜眼睛眨也不眨地跟着他移动,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安,说不上来是在担忧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感到惶恐。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宿煜挑了下眉。 “好看还不能多看两眼了。” 宿煜轻轻笑出了声,听到这种话,他还是会流露出些许腼腆的羞赧,这种神色在他一向清冷又白净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就像是江南烟雨中零落的杏花… 一点颜色足矣。 江其凡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 祁曜看了宿煜一眼,侧过身接听,声音压的很低,“喂?队长…” “嗯,嗯,对,我现在还在江海…” “啊?你是说现在吗?” “嗯…也不是没空,行吧,那还是老地方吧,你先到了就等我一下,我手头有点事,一会儿去找你。” 祁曜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哥,江其凡他要出国了,他说…” “去吧。”宿煜直接道,他微笑着,脸上没有丝毫的为难和不悦,轻声道:“今天就是来看看场地,正好刚才到了一批设备,你帮我搬上去,我一会儿组装一下。” “好嘞!”祁曜答应得很爽快,撸起袖子三两下便把几台设备都搬上了楼,摞在电梯口。 “哥,还有什么用我帮忙的吗?”祁曜这么问着,心里却感觉不太舒服,他原本答应了宿煜,一个下午都帮他收拾布置俱乐部,结果刚到就要走… 但是另一边,江其凡今天晚上的飞机就要出国,电话里他也说了,这一走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再回来,想要见个面好好道个别。 宿煜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催促他走,“快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先吃点东西,我买了糖,还有牛肉干和面包牛奶,你别空着肚子干活。”祁曜迟迟挪不动步子,“你要是累了,就休息,等我回来帮你。” 他话这么说,但是心知肚明,宿煜根本闲不住。 宿煜心脏的疼没完全缓解,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嘱咐,莫名的感到难受。 “去吧,别让人等着。”宿煜面带微笑,不再看他,弯下身开始整理起地上堆成小山的纸壳箱。 有设备,也有一些杂物日用品,他用裁纸刀一个个拆开盒子,看着锋利的刀尖沿着中间的胶带笔直地切开,将密闭的纸箱豁出一个口子… 似曾相识的快感,吓得他手腕一抖,裁纸刀掉落在地上。 第42章 障碍 有时候,祁曜觉得自己是个很复杂的人。 他开车去找江其凡的路上,心里面一刻不停地想着宿煜,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俱乐部。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些东西,包括宿煜苍白的那张脸,脸上贯有的微笑,也包括他手腕上骇人的伤痕。 他经过每一个路口都有想要掉头回去的冲动,却又一遍遍的反问自己,难道他和宿煜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如此吗? 分分秒秒都要记挂? 分分秒秒都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强烈的负罪感之下,祁曜一颗满是牵挂的心,逐渐被戾气萦绕,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滚烫起来。 他羞愧得脖子发红,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的潜意识里,竟是在对宿煜的病感到不满?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瞬间,祁曜呼吸都跟着凝滞了,如果不是在开车,他真的会狠狠抽自己两个巴掌。 宿煜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好像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明明是他自己心里拧巴,既放心不下宿煜,又不愿意为了宿煜完全妥协。 于是,他又开始反思… 他对宿煜做的,是不是还远远不够。 祁曜心不在焉地到达了约定的咖啡馆,一进门便看见坐在窗边老位置上的江其凡。 后者看上去应该是早早到了,脱下来的大衣已经被工工整整的叠好放在了身侧,驼色的高领毛衣把他的脖子衬得修长。他看见祁曜,眼眸弯了弯挥手示意了下。 祁曜在他对面坐下来,桌子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和分装的一小杯椰汁。 祁曜轻轻握住温热的杯子,睫毛垂了垂,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谢谢队长。” “跟我还说什么谢。”江其凡就那么望着他,眸低的光缓慢地流动着,问道:“你刚刚,是跟宿煜在一起吗?” 祁曜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江其凡笑了笑,停了许久,“你们和好了?” “嗯。” 笑意在江其凡脸上僵了片刻,他释怀地扬了下眉,“他哄你了吧。” “没有。” “rays。”江其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你叫我一声队长,信任我,把我当哥哥,我也真心实意把你当成自己亲弟弟。现在我要出国了,其实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太单纯,尤其是感情上。” 他这话意有所指,像是怕祁曜听不明白,于是更加直白地说道:“我也接触过lumen一阵子了,他这个人太冷,城府太深。和这种喜怒哀乐全都看不出来的人谈恋爱,很辛苦,也很容易受伤。” 祁曜稍稍蹙起眉,“队长,你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你就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落地窗外的阳光倾斜而下,光亮亮地笼罩在祁曜的周身,把他的瞳眸照出温柔的浅色。 祁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是飞瑞制药宿怀远的独生子。” 江其凡微微震惊,“你知道?” “可是那又能意味着什么呢。”祁曜说,“我又不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意味什么?意味着他不能像你一样有选择的自由。”江其凡顿了顿,放慢语速道:“不管是未来的生活和事业,还是取向,他都没有权利选择。” “那是他自己的一生,他为什么会没有权利?” 这对话眼看着就要火星四溅,江其凡偏过头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 江其凡知道自己跟祁曜说不通,祁曜出生在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打工人,本本分分地上班赚取薪水,谋求生计。他从来没有被条条框框束缚,可以活出任何的样子,但是宿煜不一样。 阶层这种东西一旦出现了,就很难再被模糊。 第44章 宿怀远上亿身家,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没有背景的同性恋在一起? 当然这些话,江其凡没有直说,他沉默了一会儿,扯开话题道:“听说24k和水哥都去了魔j,你有联系过他们吗?” “有,但是他们好像都很喜欢现在的安排。”祁曜露出失落的神情,“水哥如愿离开了jhg,不用再被我的粉丝喷菜,24k也拿到了更好的薪资待遇和商务资源,况且他一直就喜欢北上广那种繁华的大都市,魔j的确挺适合他。” “那你呢,你喜欢刀锋…不对,现在应该叫dag,你喜欢现在的dag吗?”江其凡问。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哪都一样。不过之前刀锋一直拖欠薪水,这次找到新的资方后虽然清算了债务,但是几个主力选手都不愿意再和新战队续签了。” 祁曜想想都替宿煜发愁,“留下来的这几个人,除了璇星技术可以,其他几个人水平都一言难尽。” “你们新俱乐部装修好了吗?” “装修好了,就是设备还没有到齐。” “哦…”江其凡喝了口咖啡,沉默一会儿,又问,“那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后天。” “那也快了。” “嗯。” 祁曜不时地低头看时间,想起俱乐部堆着的那一座山似的包装箱等着拆开组装,想到宿煜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还是晨光给你们训练吗?” “应该是。” 说着说着,又扯回宿煜身上,江其凡问他:“那宿煜呢?” “他应该是助教吧,之后再转选手。” “晨光会同意宿煜做他的助教?”江其凡诧异地扬了扬眉,“你知道当初晨光为什么选择离职吗?” 祁曜抬眼看向江其凡,短暂地愣了一瞬。 “我听说一点小道消息,说晨光教练和宿煜不合。在jhg的时候,宿煜本来就是应聘助教来的,结果晨光教练听说他来,特别抵触,直接找到了老孙,说如果俱乐部执意留下宿煜,他就走。” “为什么?”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小矛盾。” 祁曜点了下头,陷入了一阵沉思,按照俱乐部发布的通知,后天就要开始在新的基地训练了。到时候俱乐部的人员都会到齐,晨光和宿煜也一定还会再碰上… 宿煜性格温和,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呢? 没有一点儿铺垫,祁曜开口对江其凡:“队长,我得回去了。” 他顿了顿,“这大半年,谢谢你的照顾,你出国之后,照顾好自己。” 江其凡的眼眸轻轻颤了颤,没抬眼看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极浅的落寞,“就算是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你的每一场比赛,我也都不会缺席。你要加油,带着我没完成的那份走下去。” “我会的,队长。” “rays,其实我…” “队长。”祁曜不是愚钝的人,他大概知道江其凡要说什么,抢在他开口之前含蓄地划开了界限,留下了体面的告别。 他说:“你永远是我的队长。” — dag俱乐部。 宿煜打开最后一个装着设备的纸壳箱,他放下刀,揉了揉微微酸痛发抖的手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祁曜不在,他一个人把这十几台设备组好,久违的,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成就感。 他抱着显示器站起来,准备往训练室搬,刚一转身,正对着门口的电梯忽然“叮”的一声。 宿煜的脸上露出笑意,却在转过头的那一瞬消散全无,他的瞳孔猛的震颤了一下,顷刻间,心脏也跟着抽紧。 电梯前的两个人一步步地朝着他走过来,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鬼魅般交纵在一起。 宿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被谁扼制了咽喉,憋得眼眶瞬时间一红。 “小煜,好久不见了。” 男人穿着白衬衫,领带精致,西裤笔直,外套搭在手臂间。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金丝眼镜,狭长的凤目不怀好意地眯缝着看他。 “叔叔担心你,你也真是的,过年都不知道回趟家。” 没有任何预兆的,路向南再一次精准无误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在他身后,那个面色阴沉愠怒的中年男子,正是宿怀远。 第43章 大打出手 宿怀远今年五十岁,可打眼看上去却很年轻。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头发理得一丝不乱,穿着深灰色的羊毛呢厚大衣,露出里面剪裁有致的衬衫和西式马甲。 宿怀远四下望了望,从容不迫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微皱眉头,打量起俱乐部的格局和布设。 死一般的沉寂中,宿煜把怀里抱着的显示器慢慢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刚回过身,便蓦地撞上了一道压迫感极强的注视。 “宿煜。”通常情况下,宿怀远都是这样生硬的、连名带姓直接叫他的名字。 “你打算在江海市待到什么时候?” 宿怀远的眼窝微微下陷,但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他面有不悦,可开口说话时,语气平静得就像是一潭幽水。 宿煜吞咽时的喉咙顿了一顿,他将身子倚在桌沿边,寻到了一丝支撑的点,“我没想再回去。” 宿怀远的眸色凌厉起来。 “小煜,说什么胡话呢。”旁边的路向南开口道:“叔叔他大老远从美国飞过来,一下飞机就来找你,挺不容易的。你今年过完生日也二十三了,别这么任性了。” 宿煜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眼角漫出一丝鄙夷,“我们宿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吧。” 路向南闻言怔了一瞬,他没想到只是隔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宿煜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他不再畏惧自己,精神的状态看上去也好了很多,就像是完完全全脱胎换骨了一般。 宿怀远蹙了下眉头,“你什么态度,他是你哥。” “他可以是你的儿子,但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我哥。”宿煜说。 宿怀远的太阳穴微微鼓动起来,他偏过头看了看路向南,停顿片刻道:“南南,你先出去。” 路向南点了点头,“叔叔你千万别跟小煜生气,你这血压才稳定没几天…” 看着那张伪善的脸,宿煜只觉得阵阵反胃,他忍无可忍地打断路向南的话,袖口中的五指紧紧握起,“让你出去,没听到吗?” 路向南丝毫不恼,甚至对宿煜过激的情绪感到受用,他缓慢地勾起了唇,带着几分戏谑,似笑非笑地望着宿煜。 极为漫长、又别有深意的一眼,粘稠得像是拉了丝。 直到路向南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空气中还仍然残留着他的气息,挥之不去。 “我要夸你。”宿怀远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缓慢开口,“你这个年纪,能有如今这样的魄力,想到什么就去做,这一点很难得。” 先扬后抑,是他一贯的作风。 “但是,你做事的方向错了,电竞行业的商业模式还没有成熟,每分每秒它都在发展变革,不确定的因素多了,你要承担的风险也就更多。” 宿怀远的语气平和,不像是苛责,更像是一个父亲选了个悠闲惬意的午后,和自己的儿子谈心,“技术不确定,成本又有压力,发展还不像传统竞技那么稳定,这些都是你需要在最初的最初就考虑清楚的。” 宿怀远缓缓眨了眨眼睛,盯着宿煜,“你现在说给我听听,在你做决定之前,你考虑过什么?” 与其说压迫感一下子来了,不如说宿怀远的压迫感从未消减过一分,打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宿煜的神经就条件反射一样的紧绷起来。 不过很显然,宿煜的沉默对宿怀远不起作用。 宿怀远不介意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他说:“从经济回报上来看,就算是一个顶级选手,也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可能是我目光短浅。”宿煜笑了一下,有些许无力感爬上脸庞,“想做什么,就做了。” “好,那就说说你做的。”宿怀远语气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深深吸了口气,屏住怒火道:“你敢签8000万的对赌,买一个刚入行半年的选手,救一个濒临倒闭被市场淘汰的俱乐部。宿煜,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宿怀远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一年八千万的净利润,你拿什么保证?” “不试过怎么知道。”宿煜的眼睛亮了亮,“我算过一笔账,抛开其他人的比赛和商务代言,就拿我来说,我可以签平台直播,现在就有平台开一千万要签我三年,我打算等到半年后复出上场,只要我能再打出成绩,我的身价还会再翻一番,到时候还能再谈条件…” “够了。”宿怀远蹙眉打断他的话,“你简直太高估自己了。” 一句话,像是灾洪,瞬间将宿煜眼底的光淹没了大片。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可以和宿怀远据理力争的对等关系,结果却依然逃脱不了来自高处的审视。 “没有你是我儿子的这层关系,你以为人家凭什么跟你一个毛头小子签八千万的对赌协议,因为你有远见?有能力?因为你是世界冠军?”宿怀远摇着头,“你真是太天真了。” 第45章 他看着宿煜微微潮湿的眼睛,把残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商学院读到一半,你休学去k1打比赛,从那时候起,你这辈子就失去了能签八千万对赌的资格。” 宿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宿怀远继续道:“你现在的解决方案,是先把你高价买来的这个选手包装好卖掉,然后跟我回美国,至于对赌协议和后续的事,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宿煜指尖一阵发麻,他努力张着眼睛,看清宿怀远讥讽的神色,声音有一些颤抖,“我休学去打比赛,别人都说我有天赋,你说了什么?” 鼻间一抹酸楚散开。 宿煜苦笑道:“你说我这么有天赋,也拿不了世界冠军,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结果呢?” 宿煜的声音都委屈得变了调,“…我拿到了。” 宿煜很罕见地和他对呛,“你为什么总是要站在制高点否定我,我没按照你的安排活着,就全都是错吗?” 他绷着的情绪忽然全盘崩溃,侧颈的青筋都在颤抖,“我他妈没把这个俱乐部当生意,我就想做成这一件事,什么都不为,就算以后出了什么差错,我也能自己扛!” 他破天荒地说了脏话,还是在宿怀远的面前。 被打,被骂,宿煜都想过。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宿怀远居然无声地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宿煜发红的眼眶,看着那似曾相识的挣扎的神情,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一般,霎时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片刻都很难熬,就在宿煜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 宿怀远:“你之前,总是怀疑自己和你妈妈得了一样的病。” 宿怀远身上的棱角消匿得干干净净,他有些哀伤地垂下眼睛,眼角蓦然润出一道泪痕,“你们不一样,你妈妈她从来不会像这样跟我说,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说完这话,怅然若失地转过身抹了下眼角,“罢了。” 人生而自由,却难得不被困在枷锁之中。 他想起了亡妻,一颗心变得柔软了起来。 如果钱能成全宿煜,让他此时此刻是快乐坚定的,那也算得上是一种值得。 “这次见,你好像比之前有气色了不少,看着没那么蔫了,心情瞧着也不错,给这小房子打理的也还算像样。”宿怀远带着些微的感慨,轻轻地叹了口气,“诶,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健康快乐就行。” 这话从宿怀远的口中说出来,太过于戳心。宿煜背过身,忍住喉咙里的酸涩,抬起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怔怔地望了许久。 身后是宿怀远的注视,眼前是包罗万象的天空,宿煜感受到自己被簇拥在中间。 那是一种很抽象的团聚。 — 祁曜匆匆忙忙地从外面回来,他这次长了记性没走货梯,而是走了一楼大堂的旋转门。 他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个男人出来。 男人穿着得体,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浓的精英味,指缝间夹着烟,去兜里摸火。祁曜无意间打量,目光稍抬落到那人脸上。 对视的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错愕了一下,然而脚下却无法停顿,不得不随着转动的玻璃门,一个向前,一个向后。 在旋转门中擦肩而过,隔着灰蒙蒙的厚玻璃,祁曜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男人,正是路向南! 把宿煜关到冷库里的那个路向南,也是把宿煜逼到自残的路向南。 就是这么个畜生,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时至今日,还在想方设法去伤害宿煜… 路向南眯着眼慵懒一笑,完全没想要理会祁曜,他走出旋转门,把香烟咬在嘴里,正准备用火机点火。 只觉得耳边一阵风扫过。 唇缝间的香烟忽然被硬生生地抽出来甩飞,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记重拳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祁曜的戾气陡然疯长,他揪起路向南的领口,把他往后推到门口的石柱上,就要打第二拳,可后者已然有了防范,灵巧地避开了拳锋,找准机会对着祁曜的下巴就是凶狠的一个回击。 路向南是专业的拳击手,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占足了优势,他这一拳的角度极为刁钻,趁着祁曜张着嘴,斜着向上的拳势,直接将祁曜的下唇撞击到牙齿上。 祁曜吃痛皱了下眉,铁锈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口腔。 “不自量力的小屁孩,一会儿问起来,就说是自己磕的,啊。” 路向南讥讽地看着他,揉了揉侧脸,笑起来,继续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你还真成了宿煜的狗。” “想赢我们k1吗?只可惜,主人是个爱寻死的短命鬼,能不能活到明年世界赛呢…” “你他妈给我闭嘴!”祁曜用手背草草地抹了一把嘴边的血,红着眼睛朝着路向南再度扑过来,仗着身高的优势和猝不及防的爆发力,直接将人推倒在地。 两个人顺着门口的台阶滚下去,再度扭打在了一起。 祁曜打起架来没有任何技巧,全靠蛮力和一颗不怕死的心。那一瞬间他似乎忘乎了所有,眼睛通红一片,目光狠狠地锁着路向南,骑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般杂乱无章地落下。 路向南尚且有所顾忌,他从台阶上滚下来的那一刻就想收手,但是祁曜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停下来,就只有挨打的份。 一只眼睛在厮打里肿起来,路向南的脑袋嗡嗡的响,这才意识到,对方的体力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可怕得多。 周围没有路人经过,根本没办法让祁曜收手。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掐着祁曜的脖子把他从自己身上支开,咬着牙骂:“你疯了,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想进监狱吗?啊!?” 祁曜好像什么也听不到,嘴里的血顺着下颌躺到脖子里,在他大幅的动作下蹭的满脸都是。血腥味无形中成了某种催化剂,让他忽视了脖颈的窒息感和疼痛。 直到他被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拽起来。 他听见宿煜的声音,带着嘶哑的怒吼,“祁曜!我让你住手!你听到没有!!!” 祁曜终于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宿煜白得像鬼的一张脸。 宿煜红着的眼眶,看着地上肿着一只眼睛半天起不来的路向南,再看看祁曜,肩膀止不住的狂颤。 祁曜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得过了火。 “哥…”他软着嗓音,朝着宿煜伸过手去,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污,白色的卫衣前襟也都是血,他赶紧又收回手,做错事一样往后退了退,“你别…你别生气。” 这期间,宿怀远也从正门走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大为震惊。 他把路向南从地上扶起来,语气凌厉起来,“南南,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叔叔,一点误会。”路向南揉着自己的眼眶,勉强露出个笑容,补充道:“不是我先动的手。” 祁曜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低着头,没有反驳。 “什么误会打成这样?”宿怀远眼底浮出怒色来,他看向宿煜,“这就是你们俱乐部的人吗,都是什么素质?今天因为一点口角大打出手,明天保不准也会欺负到你头上。” 祁曜心脏缩了一下,他抬起头,眼底泛动着泪花,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带着满脸的血,浑身都脏兮兮的,“我不会的…叔叔…” 他嘴唇豁开一个口子,一张一合地说着话,宿煜看得一阵窒息,心都在滴血。 “不用跟他解释。”他握住祁曜的手腕,“你现在,先跟我去医院。” 第44章 吵架 祁曜的嘴唇缝了两针。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麻药慢慢失效,他皱着眉看向车窗外,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伤口在里面,紧密地贴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都会感到疼痛。 宿煜扫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里头堵,心疼的情愫堆积的多了,也就变成了恼火。 他执意要找祁曜的不痛快,说道:“这一年半,我以为你改变了,不会再莽撞到凡事都要靠拳头解决。” 宿煜的喉头微动,他的眸光凝了凝,看着荒茫的前路,“你就这么喜欢打架,嗯?” 祁曜听了这话,明显的有了几分逆反,他舔了舔缝了针的嘴唇,在淡淡的铁锈味中,眼神也变得嗜血而凌厉。 “对,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干架,我本来就是个混混,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语气坚定发狠,“路向南,我下次看见他,我还揍他。” 宿煜猛地打了个寒战,倒吸了口气,将车子停在路边。 心悸又来了。 他慢慢调整着自己是呼吸,过了半晌转过身来看着祁曜。 祁曜歪着脑袋依旧看着窗外,不敢与宿煜对视,他脖颈的皮肤很白,几道触目惊心的指痕横在上面,一道道扎着宿煜的心。 宿煜眼眶发胀,强压着心口的不适,伸手按住祁曜的后颈,施加力道转过他的头,迫使他看着自己,“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祁曜最看不得宿煜红着眼睛的样子,他握住宿煜的手腕,眼睛瞬间便蒙了一层薄雾,他说:“哥,我真的恨。” 第46章 “恨什么。” “恨路向南对你做的每一件事。” 祁曜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即便缝针的嘴唇还在渗血,他也坚持着把每一个字咬清楚,“我最恨的就是,当初你被路向南欺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祁曜就像是誓死捍卫主人的真诚小狗,揉着宿煜的腕骨,“我现在、后半生,我都跟你在一起,哥,没人能再伤害到你。” 宿煜笑了,只是那笑干巴巴的,没有什么生机。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摸过祁曜凝固着血痂的嘴唇,又顺着下颌骨滑下,勾勒着脖颈上青色的掐痕。 他问祁曜:“你觉得这是伤害吗?” “这算什么,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你今天受的这些伤,在我这儿,十天,半年,一年,都好不了。” 宿煜收回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才会被伤害。” 祁曜愣了一下,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但显然还是没太明白,“我不疼,你别把这屁大点儿的伤当成个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次是我压着他打的,他伤得比我重多了。” “路向南是职业的拳击手,因为我爸在,他没对你下死手,你这次占了便宜,不代表下次就不会吃亏。”宿煜说,“你要真想压制他,那就好好训练,在赛场上真刀实枪的和k1拼一把。” 祁曜闻言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爸爸,他知道路向南对你做的这些事吗?” “其实,在外人眼里,路向南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宿煜怔怔的回忆起来,目光有些迷蒙,语气十分平缓,“他有对我好的权利,自然也有收回善意的权利,是我自己太容易被别人的善意左右,我怪不得任何人。” “把我关在冷库,对外他可以解释成是帮我治疗ptsd的脱敏疗法。当着媒体的面质疑我开挂,那更中了我爸的意,我爸本来就不想我在电竞圈发展。” “而且,我早就已经过了跟家长告状的年纪,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了,是是非非也没什么所谓。” 祁曜唇角下压,伤口本来就疼得很磨人,他心里烦躁得要命,再一听见宿煜说出这话,负面情绪顿时无从抑制。 祁曜闭了闭眼,深深地蹙起眉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每一次提起路向南,都是这个态度,你的言语,你的眼神,你完完全全都不恨他!” “你还喜欢他对不对?” 宿煜心脏陡然发紧,呼吸一瞬间凝滞,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祁曜?” “我跟他打架,你看他受伤,你心疼了是不是?”祁曜故意激他,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他对路向南的恨意。 宿煜的声音发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悸再一次势如破竹而来,他在紊乱的呼吸中艰难发出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揍他一顿会有什么后果,我全都想过,可我还是忍不住动手,我原谅不了他做的那些事!” 祁曜终于把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对他这么宽容,我他妈不懂!” “说到底,你还念着他当初对你的那点儿好,是不是!?” 路向南曾把宿煜从黑暗里拉出来,看见了光。 只有祁曜知道这样的感情有多么深刻。 也许宿煜眼中的路向南,就像是自己眼中的宿煜,第一次带人走出黑暗的光,怎么会那么容易释怀。 祁曜想一想,如果有朝一日宿煜背叛了他,伤害了他,他也应该不会真正的恨他吧… 想到这,祁曜的眼泪瞬间就来了,说话都变得哽咽,“你要是还喜欢他,你就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小丑一样…” 宿煜心脏疼得受不了,给车门解锁,“你给我下车。” 祁曜眼眶是湿的,一双黑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宿煜,悲伤的怒火烧在里面,似乎都能看得见形状。 宿煜冷下脸色,厉声重复了一遍,“下车。” 祁曜置气一般地用力松开安全带,外套都没穿,拉开车门,迈开长腿就下去。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车都跟着剧烈震颤。 宿煜从后视镜里看着祁曜逆向远去的背影,疼得浑身都发麻。 说不上来是哪里疼,却让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他僵硬地靠在座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伸手去隔层里摸止疼片。 车上没水,他也习惯了干噎,额侧的青筋鼓了鼓,一层薄汗浮了出来。 闭上眼睛休息了好半天,心脏还是难受。 于是宿煜开车又折回了医院,挂了心内科的号。 诊断结果,药物性心肌炎。 宿煜服用的药物对中枢神经过度抑制,不仅导致了持续的低血压,还降低了心肌的收缩力,他目前的心脏已经处于超负荷运作了。 医生的建议是,立刻停用抗精神类药物,并即日起安排住院治疗。 “如果我现在停药呢。”宿煜试探着问。 “停药你也需要住院。”那医生指着检查报告上的数据,语气担忧,“你看看你现在各项指标,你看看,血常规,心肌酶…” 宿煜往前凑了凑,也看不太懂,只是轻轻揉着左胸,心口还是有些发慌。 医生面色沉了沉,“你现在属于急性期,必须住院静养,等体征好转了,心电图正常了,再慢慢增加活动。” “再等一个月呢?” 宿煜知道,dag成立后的这一个月,正好是最难的阶段,他没办法缺席。 等春季赛开始,等俱乐部的一切都步入正轨… “一个月!?”那医生惊诧道,“不可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随时都有室颤的风险。” 室颤… 第45章 好哄 宿煜心脏的症状不轻,他暂时开不了车,只得听从医生的安排,留在医院输液。 抗心律失常的药物起效很快,宿煜闭着眼睛半靠在病床上,嗅着鼻间的消毒水味,感受着压在心脏上的那股力道慢慢地松了下来。 他似乎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窗外面的天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 手背上的针不知何时被拔了下去,只留下一小条输液贴,粘在他那白得透出血管的皮肤上,边缘微微翘起,露出浅色的淤青。 他的体质如此,总是很轻易的就会網:..留下一些痕迹。 宿煜从病床上坐起来,他干练地穿好衣服,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随手撕掉输液贴,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悄悄离开了病房。 胃里是空的,可偏偏没有一星半点的食欲,一想到要吃东西,又觉得累。宿煜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子似的酸痛,一心只想赶快回家,冲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然而当他回到家,推开门,一股浓稠的饭香扑面而来。 宿煜扶着门框微微怔愣,看着祁曜迎上来,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一双澄澈的眼睛闪烁着,带着分明的示好。 依照祁曜的性格,倘若是和别人闹了矛盾,如果对方不给他台阶下,他能一直冷战到底。 宿煜也觉得诧异,心想着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 上一秒还摔着车门愤然离去,下一秒就不打招呼地跑到他家里,化身田螺姑娘做一大桌饭菜等着主人回家?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打你电话也不接,菜都快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祁曜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对下午吵架的事情也只字不提,说着便急匆匆地转过身,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用。”宿煜拉住他,声音没什么情绪的起伏,“我在外面吃过了。” 祁曜的眸光只是黯淡了一瞬,再抬起时还是亮亮的,他看着宿煜,认真地道歉,“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我说话总是不过脑子,我是傻逼...” 宿煜很好哄,他从进门看见祁曜小狗腿模样的那一刻,气就消了大半。 “行了你。”宿煜盯着他嘴唇上若隐若现的伤口,拧着眉把他从自己面前推开道:“少说两句吧,一会嘴唇开线了。” 他说完换了鞋,一边脱外套一边径直走向扶梯,经过客厅的时候,余光朝着饭桌上瞥过一眼。四菜一汤,还挺丰盛。 宿煜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权衡再三后,回过头来对祁曜说:“以后就别给我做饭了,挺辛苦的,而且我胃吃不消,很少吃晚饭。” 祁曜轻轻呼出口气,直勾勾地望着他,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气。”宿煜面色很冷,微凸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一下,叮嘱他道:“消炎药记得吃。” 他说完转身上了楼,直接进了浴室。 宿煜一层层脱下衣服,打开喷头,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垂着眼皮等着浴缸里的水积满。 热气氤氲在密闭的空间里,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模糊,宿煜疲惫地弓着身,蓦然开始犯困。 第47章 明明正是好的年纪,却没有丝毫的朝气和生机,他很讨厌这种萎靡的、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致的状态,却无从从根本上摆脱。 心里反反复复说服自己要快乐,可中枢神经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激素的影响,拉扯着他往下沉,低落到连呼吸都困难。 宿煜躺进浴缸里,热水漫过全身的瞬间,有微小的电流从四肢窜动,散落在晶莹摇晃着的水波里。他屏住呼吸闭上了眼,沉浸地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舒缓。 似有若无的水声漾在耳畔,他闷重的喘息和心跳清晰可闻,那一刻,他既觉得安全,又觉得空虚。 水波一点点漫过口鼻,窒息中奇迹般的滋生了一丝雀跃的兴奋感。 原来真正的痛苦和欢愉,本质上都别无二致。 宿煜晕乎乎的,视线里的光凌乱模糊,逐渐被黑色填满。不知何时,感觉腰上多了一股力道,沉重的身体忽然轻飘飘了起来。 哗啦啦的水声划破沉寂。 祁曜的手固定在宿煜的腰侧,俯着身把他从浴缸里捞出来。 宿煜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将胳膊搭在祁曜的肩头,湿润的睫羽迟缓地抬了抬,这才意识到自己泡澡泡到虚脱,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宿煜就不太记得了,他实在是太过疲乏,被热水泡的体力耗尽,四肢发软,一动也不想动。 就连他湿漉漉的身体,都是祁曜一点点擦干的。 宿煜被祁曜抱到床上时,睡得很沉,几乎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祁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吃早餐都宿煜,只觉得一阵后怕,他说,“怎么办,我现在觉得你好像不能自理了,如果我昨天没来,你是不是就要淹死在浴缸里了。” 宿煜慢条斯理地嚼着吐司面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道:“我经常会在泡澡的时候睡着,之前还考虑在浴室安个床。” 他说这话时看上去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又补充了一句,“躺在水里很舒服,特别是当热水漫过全身,盖住口鼻,灌进耳道里,会有特别微小的水流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了长时间的停顿。 宿煜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吃早餐,填饱空虚的胃。 祁曜沉默了许久,心里五味杂陈的,本来嘴里有伤就只能喝粥,这么一来,嘴里的白粥更加寡淡无味。 他局促地清了下嗓子,“对了,我看线上的通知说,明天开始就要去新俱乐部训练了。刚刚璇星给我发消息,说今天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祁曜顿了顿道:“他让我一定要叫上你。” 宿煜很抵触这种社交的局,踌躇着问了句,“大家,都有谁?” “璇星,还有他在刀锋时候的搭档,一个打执刃者的,你可能没听过,叫阿杯,然后还有刀锋的老板老曹。”祁曜掰着手指头罗列着,最后才说,“好像…还有晨光教练。” “除了老曹和你,没人知道我是新战队的合伙人。”宿煜看向祁曜道:“这个要保密。” “知道。”祁曜点点头,转而问道:“那你在复出之前,想用什么身份留在队里,是一队替补?还是教练?” “看情况吧。” 宿煜不是没想好,他一早便坚定了在半年后重回赛场的想法,但是他也预设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在他复出之前,dag拥有了一支团结默契的首发队伍,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价值。 如果是这样,他不愿意在半年后替掉谁。 宿煜总是会习惯性的把自己的感受滞后,就连他自己都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璇星没怎么来过江海市,人生地不熟的,请客的饭店还是祁曜帮他选的,是当地有名的一家炒菜馆。 宿煜和祁曜到达饭店的时候,璇星正在一楼大厅点菜,他先是看见了祁曜,挥手打招呼的瞬间注意到了后面进门的宿煜,整个人僵了一瞬,蓦然间竟有些难为情。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宿煜的长相,皮肤白得透光,五官棱角分明,几缕被风吹得凌乱的黑发拂过眉骨,漂亮优越得不真实,可却一点儿都不娘。 璇星不是弯的,却一时间有些抵挡不住这张脸,他格外拘谨地打了个招呼,“我是璇星,是曜崽的好朋友,你叫我星星就行。” 旁边的祁曜噗嗤笑出了声,推他一把,“恶不恶心啊你。” 璇星扭头瞪了一眼祁曜,顿时变成了一张扭曲暴怒的脸,骂了句:“滚。” 再转过身看向宿煜,又带上了标准温和的笑容,说道:“上楼左转第一间,201,你可以先上去坐着,我跟曜仔点菜就行。” “有什么忌口和爱吃的菜吗?”璇星贴心地问。 还不等宿煜张口,祁曜便脱口而出,“他不吃香菜麻椒,吃不了辣。” 宿煜稍稍垂下眼,看了看菜单,低声问璇星:“能不能点碗鸡蛋羹?” “行啊!”璇星满口答应,看着菜单对旁边点菜的服务员道:“要个虾仁鸡蛋羹。” 宿煜微笑点头,顺着扶梯上了二楼。 包厢不大,门口几面屏风,绕过去后可以看见一张木质的圆桌,上面的玻璃转盘亮得反光,摆着一个精美的陶瓷茶壶。 几把座椅围着圆桌,挨得很近,看上去十分温馨,很适合家庭聚餐。 宿煜把外套挂在椅背上,拆开一套餐具,用茶壶里的热水浸了浸杯底,擦拭了一下,然后倒出一杯。 刚递到唇边,门口传来脚步声,人影在屏风后晃了晃,下一秒映入眼帘。 晨光,jhg的前教练,dag的现教练,传言中那个一听说自己要担任助教就极力抗议的人。 宿煜在这之前,只在比赛的回播视频中见过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个人。 晨光穿着很朴素,起球的圆领毛衫外面套了件发旧的棉服。他的眼镜上起了雾,待雾消散后才完全看清宿煜的脸。 晨光的目光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他没吭声,只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便绕了半边桌子,坐到了离宿煜最远的椅子上。 坐下有两分钟的时间,晨光一直在低头擦拭眼镜,有意避开宿煜的视线。 “晨光老师。”宿煜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他很温柔地望着对面的人,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46章 初定阵容 晨光擦拭眼镜的动作停下来,他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十分疏离的微笑,“今天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晨光对宿煜的成见都写在了脸上,却偏偏不肯承认隔阂的存在。 既然对方不愿说,宿煜也就没有再问。 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一颗心静了静,半晌后说道:“那之后,还希望晨光教练可以多多关照。” 晨光摆了摆手,低头刷起了手机,他没看向宿煜,可漫不经意间的问话针对性却极强,“我问了老曹,他说他对你未来的职业规划一无所知,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做教练还是做选手?” “应该是…做选手吧。”宿煜咽了口热水,放下杯子,说道:“其实我很少做规划,基本上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就像刚到jhg做教练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看过你的比赛视频。”晨光顿了顿,眼皮掀了一下,终于正眼望向宿煜,说道:“不只是这次世界赛,也包括你之前打过的每一场,我都看过。” 晨光最擅长的就是复盘。 宿煜听祁曜提起过,就算是一场训练赛的回放,晨光也会拆解到每一帧,反反复复看上数遍,他习惯于在比赛的复盘中思考和剖析。 晨光耸耸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类似于惋惜的无奈,轻叹一声道:“这一年,你退步了不少,应该没有在坚持训练吧。” “嗯,因为一些事,中断了。” 宿煜眼眸有光,但很微弱,带着纤长的眼睫抖了一下,低头看向落在膝盖上的左手。 手腕肌腱严重割伤,小指和无名指的神经全都断了,他恢复了大半年,针灸电疗和热敷都做过,可时至今日,无名指还是会偶尔发麻。 晨光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多了一丝长者的语重心长,他对宿煜说:“你天赋很好,但是未必就适合走电竞这条路。” 宿煜疑惑地抬了下眉:? “我带过的选手不少了,老实的,傲的,叛逆的,什么样的都有,但是他们有一个共性,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他们的眼睛里都是有光的,他们是很纯粹地对待电竞这件事。” 宿煜呼吸轻了轻,垂下黯淡无光的眼睛。 晨光推了推眼镜,望着宿煜逃避的神色,更坚定了一件事,他慢慢说道:“如果你选择做选手,那你就要从现在开始抛开你的那些杂念,也抛开你过往的成绩和傲气,和其他人一样,完完全全遵照我的时间表训练作息。” 宿煜点一下头,“可以。” “如果你跟不上训练,不管是身体原因还是什么原因…” 第48章 “我能。”宿煜抬起头,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潜意识里是要强的,有傲骨,不愿意被人看轻,也不想给人留下病恹恹、得过且过的刻板印象。 只是宿煜那时候并不知道,晨光对他的刻板印象并非来源于如此外在的东西。 祁曜和璇星点完菜回来,一进包厢就见着宿煜和晨光面对面坐着。 祁曜心里咯噔一下,着急忙慌地走到宿煜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问了句:“没事吧…” 宿煜笑着打量着他紧张的样子,摇摇头,“能有什么事。” 璇星跟着祁曜坐了过来,三个人坐在一起,晨光倒像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不过没过一会儿,老曹便到了,他跟宿煜眼神交对,打了个招呼,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晨光的边上。两个上了年纪的人,顺理成章地聊起了天。 “操。”璇星看了眼时间,骂出一声,“这个阿杯我真服了,又迟到。” 祁曜有些感慨道:“我真没想到,你们刀锋唯一愿意来江海市的执刃者,居然是他。” 璇星阴阳怪气道:“是吧,没想到吧,没想到少爷放着清福不享,跑过来跟着我们训练受苦吧?” 祁曜笑笑,不忘关照一边倾听的宿煜,帮宿煜科普,“我跟他也不太熟,就是之前在论坛看过,说他家是开台球俱乐部的。” 璇星:“对,台球棋牌室,北上广有几家连锁店,可把他牛b坏了,天天挂嘴边儿,你们等着吧,一会来了肯定站:..跟你们再提一遍。” 在刀锋战队的时候,璇星最看不上的就是阿杯,之前给他打辅助就打出了一肚子气,没想到来了江海dag还是摆脱不了这人。 越想越气,正愁没有和宿煜破冰的话题,璇星借此机会吐槽起来,“少爷逼叨一路了,说江海是个小城市,没有太古里,没有别墅住,一边嫌这嫌那,一边又颠颠跑过来,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宿煜拿起筷子夹了块蛋黄南瓜,放到嘴里,感受甘甜蔓延,顷刻间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向来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倒不如美食来的直接。 祁曜却是听得聚精会神,他眨巴眨巴眼睛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啊。” 宿煜指尖一顿,竖起耳朵。 “因为我?你别乱说话啊。”祁曜讶异皱眉,下意识地扭头看宿煜,解释道:“我跟他可是连好友都没有。” “哎呀,他这人张扬,到哪都爱显摆,爱出风头,想火都快想疯了,但就是不火。”璇星看了眼宿煜,“现在的dag虽然刚成立,连首发都凑不出来,但是有你,有lu神,这关注度就有了,他要的就是这个。” “借着你们的关注度,给他增加曝光。” “你刚刚说,他是打执刃者的。”宿煜放下手中的筷子,隔着中间的祁曜,朝着璇星望过来。 璇星错愕了一瞬,“对啊。” 宿煜:“主攻位,还是副攻位。” 在《浩劫》里,一局游戏可以有多个执刃者,但是只能有一个主攻位。主攻执刃者享有团队80%的buff,是医疗师优先保护的对象,也是主要带节奏和找突破口的位置,对于意识和操作都有极高的要求。 而副攻执刃者,则是一个偏向于半肉攻防兼备的角色,协助主攻执刃者打满伤害,也要在适当时机掩护撤退。 “阿杯,他是打主攻位的。”璇星冷哼了一声,“他那个性格,怎么可能打副攻。” 宿煜慢慢点了点头,他看向祁曜,声音很轻,“所以,撞位置了。” “确实是。”祁曜的脸色也略微凝重起来,他说:“我可以打副攻,但前提是,我只给比我强的人打副攻。” 一时间包厢内鸦雀无声。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晨光和老曹也抬起眼睛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 阿杯就是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巴黎世家的冲锋衣套装,头发特意抓出了精致的造型,手插着兜里,习惯性地抬着下巴,耷拉着眼角看人。 “真不巧。”他显然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看着祁曜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我只打主攻,当初老曹找我续签合同的时候,白字黑字承诺过我,给我打主攻位。” 他浑身都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说道:“我放着我家的别墅不住,跑车不开,来这个小城市训练,是为了打副攻位的?” 老曹听得直皱眉,他对阿杯说:“续签合同的时候我是答应过你,但是你现在也要考虑一下队友是谁!?” 璇星也跟着附和道:“就是,你让rays给你打副攻?你脑袋是不是长泡了?你不怕被他粉丝骂死?” “反正你们商量吧,如果我打不到主攻位,那就试试看,看我怎么演他就是了,我演技可是一流。” 宿煜有条不紊地盛了半碗鸡蛋羹,趁着混乱的场面,放到祁曜面前,挑了下眉。 祁曜心中漾起暖意,这才反应过来,宿煜这碗鸡蛋羹是给自己点的。 “都别争了。”晨光终于开口道:“阿杯打主攻执刃者位。” 璇星:“什么玩意儿???” 晨光:“春季赛,我打算让rays打枪炮手。” 祁曜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眼。 一旁的老曹忍不住发问:“那副攻执刃者由谁来打?” “我有人选。”晨光说着冲门外喊了一声,“小林!进来吧!” 走进来的人,顶着一头微卷的栗色头发,内向地低着下巴,回避众人的视线。 正是jhg二队的执刃者—林渡。 第47章 训练时间表 晨光在饭局上便敲定了春季赛的首发阵容。 璇星依旧是打他最擅长的医疗师,阿杯和林渡打执刃者,祁曜补位枪炮手。 这样的安排,任谁听了都觉得离谱。 老曹作为dag的现任老板,最先坐不住了。 前不久刀锋濒临解散的时候,是宿煜找来了投资人,填补了资金的漏洞,救俱乐部于水火。 资方看重的当然是回报率,说白了,这千万级的投资,其实和刀锋没多大关系,主要就是在祁曜和宿煜这两个人身上押宝。 如今春季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宿煜因为退役冷却期无法上场,唯一能上场的祁曜,却被安排补位打不擅长的位置… 老曹心焦的厉害,饭没吃两口,便把晨光单独叫了出去。 “为什么要让rays打枪炮?” “转会期要等到春季赛结束,所以我们现在并没有太多人员的选择,阿杯不能丢。”晨光说。 《浩劫》职业联赛官方有规定,除非是战队解散被收购等特殊情况,否则在比赛前一个月的时间里,选手是不可以被交易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dag没办法从其他战队挖人,要么签约素人,要么就只能维持现有的阵容搭配。 阿杯的技术虽然算不上出众,但起码在职业里是中等偏上一点,跟路人王或者主播相比,还是强了许多。 “阿杯打主攻还是副攻,这个我都可以去商量,但是让rays换位置,这是不是太不明智了!” 老曹只觉得脑壳痛,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rays他是本土赛区公认的最强执刃者,上次世界赛发挥失常,你也看到了,论坛微博全都炸翻天了,引发了那么高的讨论,大家都在等着看他这一次在春季赛的表现,结果你让他打枪炮?” “是啊,所以说,这次春季赛的表现对rays来说非常重要。”晨光皱着眉沉默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但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一支从未磨合过的全新队伍来说,太过于仓促了。” “阿杯的性格虽然不讨喜,但是他和璇星搭档了一年多,默契和节奏都是有的,所以他们两个的位置我暂时不想变动。” “让林渡打副攻的原因是,他之前在jhg二队的时候就是打这个位置的,我觉得他的打法非常适合副攻位,而且只适合打副攻。” 林渡是晨光非常看好的一名选手,他甚至觉得即使是打副攻执刃者,他也会有朝一日,显露出他不可取代的光芒。 “就算是时间仓促,队伍磨合困难,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随意安排rays吧。”老曹理解晨光的大局意识,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让rays打枪炮的这件事,“要不就三个执刃者,也没谁规定必须要有枪炮,之前gr和rw战队一直都是三个执刃者的打法,咱们也可以…” “曹哥。”晨光打断他的建议,“我让rays打枪炮,是有一定道理的。” 老曹犹疑地看着他,“怎么说?” “你刚刚也提到了,rays因为在世界赛上发挥失常,已经被黑得很惨了。”晨光说,“如今他换了战队,网上也是褒贬不一,很多人是等着看他笑话的,包括这次没抢到人的魔j,已经在网上买了很多打压dag的黑帖。” 老曹愣了一下,然后说:“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最近论坛上到处都是黑rays的喷子,我还奇怪呢,他风评其实没那么差。” 第49章 晨光点点头,跟老曹对视了一眼,“如果这一次,rays没有好的表现,身价必然会跟着掉,队伍的士气也会萎靡。我带过rays,他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影响操作的选手,情绪越多,状态就会越差。”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是打枪炮手,打得好了是惊喜,打不好,大家也只会骂教练不会用人,但却会依然对dag这支队伍抱有期待,同时dag也会因此获得更多的关注。” 黑红也是红。 与其和阿杯一起打执刃者,互相争抢资源,不如跳出来,打枪炮手。 老曹思考了好半天,才慢慢开口道:“可是这样,你顶着的压力就真的太大了。” “没事的,我孤家寡人的,也不怕有什么影响。”晨光憨憨地一笑。 “我听说你是有一个弟弟?在美国读书?”老曹忽然问。 晨光闻言一颤,眼睛瞬间有些发红,他低头苦涩地笑了两声,含糊过去,“啊,在那边工作,不回来了。” 老曹这人神经大条,完全没看出晨光情绪的变化,频频点头称赞,“这么厉害啊,有出息!” 他想了想,又说:“说到底,让rays打枪炮也只是缓兵之计,春季赛之后又该怎么规划他的方向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晨光想起宿煜对他说的那句话,潜移默化地受到了些许的影响,“我和lumen约定了试训,我想先看看他能达到什么程度,再决定最终的阵容配置。” 老曹微愣,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晨光,还算委婉地道了句:“训归训,但毕竟是lumen,别太较真。” 晨光点点头,口头答应,但实际行动上却没有丁点儿的含糊。 dag俱乐部的训练作息表,在当天晚上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机上。 手机震动的时候,宿煜正在帮祁曜上药,他微微扫过一眼,没理,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开祁曜受伤的嘴唇,迎着灯光,用棉棒蘸着药膏轻轻擦拭。 “嘶…疼…”祁曜皱着眉哼唧,借此地机会撒娇,整个人往宿煜怀里贴,“…嗯…蛰的慌…哎呀…疼…” “啧,你能不能安静点。”宿煜无奈地停下来,垂眼看着他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我下手已经很轻了,知道疼下次就别这么莽撞。” “行行行,都听我哥的。”祁曜脸上的痛色慢慢地变成了得逞般的笑意,他伸出手环住宿煜的脖子,将他勾向自己,侧过脸,贴在他耳边低声问:“那你除了上药,能不能有点实际性的安抚?” 宿煜对这样的挑逗向来不感冒,他眉心微蹙,按着祁曜的胸口把他推开些距离,然后探过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他嘴上毫不留情,“明天开始少说话吧,吃点流食,恢复得能快一点。” 祁曜笑了声,低头收拾桌上的药箱,慵懒地耷拉着眼睛问道:“话说明天什么安排啊,晨光不是说今天晚上通知吗?” 宿煜看手机的神情微微凝滞,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把手机调转个方向面对祁曜。 “刚刚通知。” 祁曜眯起眼看清上面的字,他只看了两行就惊得叫出声,“什么?九点就开始训练!?” 不得不说,这是一份十分高压的训练时间表,可以说是精神和体能的双向压迫。 8:00-9:00洗漱、早餐、抵达训练室。 9:00-10:00复盘、技法理论。 10:00-12:00基础训练、单排训练。 12:00-13:30午餐、午休 13:30-16:30训练赛 16:30-17:30体能训练 17:30-19:00晚餐、休息 19:00-23:00训练赛 23:00-24:00复盘 祁曜从头看到尾,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句,“除了三餐,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第48章 双人寝 正式训练的前一天晚上,祁曜没在宿煜家住,他连夜回家收拾行李,事无巨细地打包,一直整理到下半夜才爬上床休息。 黑暗中,他张着双毫无困意的眼睛望向窗外… 夜空并不昏沉,而是透出温暖的亮光,几颗星星被呼啸的风拉扯得相隔甚远,祁曜却依旧在它们身上看见了依偎的姿态。 不知怎的,他的心跳快起来,情绪的波动一部分来自于期待,一部分来自于对未知的忐忑和不安。 他闭上眼睛,想到宿煜即将成为自己的队友,想到他们即将穿上一样的队服,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同一间训练室里训练… 想到这儿,祁曜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甚至压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可是当他想到晨光的那张魔鬼训练表,又开始担忧起宿煜的身体… 吃不消怎么办,他的胃病,焦虑症,手伤,无论哪一样发作起来,都很要命。 在这两种情绪的纠缠下,祁曜不出意料地失眠了。 他睡得不好,但是第二天一早起洗漱过后,仍然很有精神。不仅如此,嘴里的伤口也愈合得不错,不怎么疼了。 他不禁想,也许这就是年轻吧,好像身体恢复得很快,也总是有用之不竭的精力。 祁曜提前一个小时抵达了俱乐部,他提着行李箱走到大厅,一抬头便看见宿煜。 宿煜侧身站着,正在等电梯。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黑衣黑裤,厚绒的连帽卫衣看起来温暖又青涩,尺码很大,袖口很长,把他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圈儿干净白皙的脖颈。 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透进来,留下一层朦胧好看的光感轮廓。 他没带行李箱,只挎了一个银灰色的外设包,一手扶着背带,另一只手插进兜里,表情很冷,但状态很松弛。 祁曜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感觉这个光影下的宿煜就像一幅画似的,头发丝都泛着光。 他隔着根厅柱,视线缓慢地在宿煜的身上不断地描摹,从他柔软的黑发,到冰白无瑕的侧脸,再到若隐若现的喉结锁骨。 宿煜的脖子上戴着根红色的细绳,埋在领口里面看不全,应该是玉坠平安福之类的东西。如果换个人带,多多少少会有些落俗,但出现在宿煜的脖子上,就刚刚好,在苍白中恰到好处的添了一点艳冶的笔触。 祁曜感觉自己跟个变态一样,忽然很想拿出手机给他拍张照片… 手机还没掏出来,宿煜忽然偏过头,不偏不倚地跟他对上了视线。 祁曜连忙拉着行李箱小跑着过去。 电梯刚好到达一楼,宿煜抬手挡着电梯门,让他提着行李箱先进。 行李箱是三十寸的,足足有半人高,祁曜一手拖着,另一只手还提了个大袋子,进电梯时宿煜帮他接了一下,手腕蓦地沉了沉,还挺重。 “你搬家来了?”宿煜微笑着调侃他一句,按好楼层,是俱乐部宿舍所在的六楼。 将行李箱放好,祁曜转过身看见宿煜给自己拎袋子的手是左手,赶紧去他手里抢,“你给我,别伤着你手。” 宿煜手腕一抬,故意往上举了举,然后稳稳地放在祁曜的行李箱上面,笑道:“你紧张什么,手又不是纸糊的。” 他说着低下头扫了一眼,看着那袋子口部露出个枕头的边角还有毛绒玩具,嘴角忍不住扬了一下,没做声。 看着挺大个人了,出来训练,还得自带枕头和玩具。 “嗯?你没带行李吗?”祁曜忽然问。 “嗯。”宿煜应了一声,“前两天忙俱乐部的装修布置,就提前搬过来了,在这边睡了几次,还不错,晚上挺安静的。” “哦对了。”不等祁曜答话,祁曜又继续说,“宿舍数量有限,没有单间,有三人一间,也有两人一间…” 他说到后半句,声音明显弱了下去,电梯到达六楼,叮的一声,缓缓拉开。 宿煜很自然地帮他提起袋子,先一步迈出电梯,侧过身看他问道:“你跟谁住?” 这个问话的情绪很淡,显得这个答案都十分无关紧要。 祁曜拉着行李杆愣了一瞬。 宿煜平静地望着他,迟疑地开口,“昨天饭局上,我听见璇星说,要跟你一起住,我…” “我能不能跟你住双人间?”祁曜直截了当地做出了选择。 他自然知道,以宿煜的性格,不会愿意三个人住一间宿舍。 当然,祁曜这样选择并不是为了迁就宿煜,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他也不愿意他跟宿煜的二人世界里,多出来个璇星。 也太突兀了。 宿煜走在祁曜的前面带路,穿过一段不算太长的走廊,他们的宿舍在走廊左侧的尽头。 推开门,祁曜先是看见了两张床。 两张床中间只隔了不到一米的间隙,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床头桌,桌上放着精致的香薰瓶。 淡淡的松香绕过鼻翼,祁曜轻轻地吸了吸。 “你如果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就换掉,因为前一阵刚装完床的时候,房间里味道很重。”宿煜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 祁曜听了这话只觉得心疼,心疼宿煜太擅于察言观色,也太容易否定自己。 第50章 他在宿煜家里住过几天,这个味道的香薰,明明是宿煜最喜欢的。 “挺好闻的。” 祁曜笑着把行李箱放倒,从满满登登的行李箱里翻腾出自己的盲盒手办、摆件、声控氛围灯,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些粗暴地塞进包里。 他站起来,袖子半挽着,微微鼓起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力量感,一米八多的个子,明明已经有了男人的轮廓,可做的事情和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带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祁曜看了眼时间,问宿煜道:“还有大半个小时,现在下去还是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吧,顺便,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宿煜的语气有些迟疑,他似乎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说。 祁曜在床边坐下来,他抬着眼睛一瞬不瞬地仰头望着宿煜,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哥,咱们俩的关系,你不需要有顾虑,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我那个病,虽然好了很多,但是…”宿煜像是觉得难以启齿,他甚至不想面对着祁曜说,深深吸了口气后,坐到了祁曜的身侧。 祁曜没去看他,他心脏揪着,明明心急却还是语速很缓慢地引导他道:“怎么啦,你跟我说,没关系的。” “我经常…会在晚上…惊恐发作。”宿煜说。 “惊恐发作?” “跟之前你看见的那次差不多吧,有点吓人,但不严重。”宿煜着重强调了“不严重”这三个字。 他说:“就是有时候,精神的压力比较大,想的比较多,晚上关了灯,周围黑下去,大脑放空的一瞬间会突然很恐惧,不知道恐惧的是什么…” 宿煜的呼吸忽然有些发颤,只是回想,都会引起他躯体上的条件反射,他艰难地描述细节道:“会觉得什么都想做,却什么都来不及,什么都抓不住。” 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控制呼吸,控制表情。 心悸,发抖,抽搐。 “那是一种濒死的麻木感。” 祁曜呼吸都跟着迟缓起来,有些窒涩地开口问,“如果发作了,我能怎么帮你?” “一般大概十分钟,只是这十分钟会很难受,之后就没事了。”宿煜的语气松了松,缓过一口气,“不用帮我。” “所以你跟我说这么多,归根到底,就是怕会吓到我?”祁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窜上来。 祁曜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掩饰情绪,生气了就都写在眼睛里。 宿煜看着他,想了片刻,说道:“你可以把我拉到浴室,放冷水。”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寒冷可以刺激交感神经,加速摆脱惊恐的情绪。” 祁曜皱了一下眉,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我地方,宿煜都是怎么过的日子。 “有没有别的方式?”他问宿煜。 宿煜沉默了许久,他垂着眼睛,睫毛颤了又颤,忽然喑哑地开口,低声说了句:“也可以,抱紧我。” 像是觉得这样公然索抱很丢人,宿煜说完直接站起身,他若无其事地背上外设包,头都没回,“我先下去签到了。” 第49章 试训 训练室和走廊之间隔着一面巨大的玻璃,玻璃上嵌着科技感十足的蓝色灯带。 祁曜穿过那片蓝色微光,稍稍抬了抬眸,隔着玻璃,看见林渡有些拘谨地坐在电竞椅上调试高度。 在他身边不远处,晨光正一脸严肃地和宿煜说着什么,后者背靠墙壁,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不说话,只是缓慢地点头。 “怎么了?”祁曜刚到训练室门口,就见宿煜背着包走出来,他把人拉住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晨光他跟你说什么了啊?” “教练说,我暂时不在这里训练。” “什么意思?不在这儿?那要去哪?”祁曜往里面扫了一眼,这训练室虽说不大,但也齐刷刷地摆了八套电脑设备,对于dag现在的规模来说足够用了。 “在隔壁的那间试训室。”宿煜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抱怨,“其实能理解,我现在处于禁赛期,本来也上不了场,就算跟你们一起训练,意义也不是很大。” “那把你单独分出去算怎么一回事啊,隔壁我刚刚路过看了一眼,连个窗都没有,再说也不是位置不够,为什么…” “不是…”宿煜顿了顿,“我现在应该还不算是dag的一员,教练说,现在到春季赛,就是我的考核期。” “考核期?”祁曜看着他,皱皱眉,说:“你同意了?” “嗯。” “如果考核不过,让你走人?”祁曜觉得匪夷所思,僵持了两秒,“你没跟他说这个俱乐部的投资都是你…” “别说这些。”宿煜沉下脸色,轻轻打断他的话,“我觉得合理,如果我不能通过试训,那我也没有资格在半年后替掉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祁曜轻叹一声,宿煜逞强又固执的性格,从来就不是他能改变的。 沉默了片刻,他问宿煜:“那试训的内容是什么?” “一样的时间表,只是你们打训练赛的时间,我单排打积分。”宿煜说:“晨光教练他给了我一个月时间,在春季赛之前打到新区大武神。” “大武神!?”祁曜几乎惊叫出声,“137区吗?” 宿煜点头,“对,新区。” “他这么说,你就同意了?”祁曜生怕宿煜退游太久,忘记了大武神是什么概念,他急的够呛,苦口婆心地劝,“你看没看现在的积分榜?你知道现在新区被那群主播职业的卷到什么程度了吗?前两天章鱼tv刚猝死一个,就是冲榜冲的。” 他语气很激烈,吓唬人的成分很足,但宿煜听了只是慵懒地抬了下眼皮,弯弯唇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祁曜更来气了,“你笑什么笑啊,我跟你说正经的,那帮人从开服打到现在,你呢,你就打了那么两天半,现在想追?宿煜,你不睡觉了吗?你自己什么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 说话间,璇星也到了,他不明所以地凑上来,祁曜及时住了口。 “怎么了怎么了?谁身体怎么了?”璇星好奇地看着两个人,一脸八卦。 宿煜冲他不失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过身,径直朝着试训室走去。 “怎么回事儿,lu神不跟我们一起训练吗?”璇星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祁曜的性子向来直接,他没藏着掖着,进了训练室后,当即便走到晨光面前,张口便是质问,“为什么不让宿煜跟我们一起训练?” “你跟宿煜是什么关系?”晨光看着他,微笑了一下道:“在我印象里,你好像不太爱管别人的事。”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理解,他明明那么强,为什么要把他分出去?” “再强也是过去式。”晨光说,“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能到什么位置,你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为什么六连斩打不出来了,为什么从k1退役,为什么状态下滑?” 祁曜一时语塞。 他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说他再也回不到巅峰时期,回不到那个意气风发的雷怒六连斩缔造者了,但是他反驳了我。”晨光的表情很舒缓,浅浅的微笑里有一种很罕见的欣赏之色,“宿煜说,他能重回巅峰。” “就这样,我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先在新区积分榜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晨光顿了顿道:“大武神,那是他给自己的定位。” 《浩劫》当下最火爆的新区,137踏光之羽,众人趋之若鹜的大武神头衔。 祁曜心情复杂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登上游戏账号,切换新区,查看了一下当下的积分排名榜。 no.1依然是魔j战队的乌贼,积分高达8700,而积分790的宿煜,连前一百都没挤进去。 如此悬殊的差距,如此紧迫的时间,加上宿煜那样虚弱的身体状况… 别说是大武神,就连排名前十的小武神,都难比登天。 祁曜不由得为宿煜捏了把汗。 第50章 魔j二队 上海魔j电竞俱乐部。 二队训练室。 教练tin推开了门,指节在玻璃门板上用力敲了两下,“晚上八点跟dag约了训练赛,你们准备一下。” 机位靠着窗边的一名队员闻言怔了怔,从电脑屏幕后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教练犀利的目光。 “water,你经验比较丰富,一会儿可以跟大家讨论一下针对性的打法。”tin说。 针对性的打法。 穿着魔j蓝绿色队服的胖子,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他点了点头,听着身边的队友炸开了锅似的议论起来。 “他们不是约的一队打训练赛吗?确定是让我们上?”有人问。 tin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经理的意思是让你们二队去打,dag是新组战队,你们先去试试水。” “输了不丢人,万一赢了,还能在春季赛前打击一下他们新战队的士气。” 他说着看了一眼水哥边上戴着鸭舌帽的队员,满眼都是赞赏,“更何况,现在乌贼的势头这么猛,真和rays拼起刀,不一定就会落了下风。” 第51章 “rays?是对rays吗!?”队内的枪炮手反应慢了半拍,听到这激动起来,“我的天,我还没跟rays打过训练赛呢!那可是我偶像!!!” 乌贼靠在椅背上,摇着头哂笑一声,“至于这么夸张么,你一个打枪炮的,粉个打刀的,怎么没见你跟我这么殷勤?” “那能一样吗,我当初就是看了rays比赛的视频才想打电竞的,那颜值,那技术,关键他还是个弯的…” “行行行,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大母零了,可别在这唧唧歪歪了。”乌贼听得直皱眉头,打断年下小枪炮手的臆想。 转过身,他眯了眯眼睛,对着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医疗师扬声招呼一句,“来吧水哥,跟咱们说说吧,有什么针对性的打法。” 针对谁?显而易见。 乌贼不介意把话说得再直白些,他垂眼看着宋江河,补充道:“比如说说,rays有什么软肋啊,拼刀有什么习惯啊,之类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分明的戏谑,居高临下的,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空降的医疗师放在眼里。 这一声水哥,听不出一点尊重和亲切,满满的都是阴阳怪气。 在他看来,water是被rays的粉丝们嚷嚷着要换掉的医疗师,是被rays甩掉的累赘。 别人不要的东西,他也从骨子里感到厌弃。尤其是那个人还不是别人,是rays,是他做梦都想要超越的人。 水哥拖着椅子过来,几个人凑在一起。 空气忽然陷入了沉默。 除了乌贼,另外两名队员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些什么关键的信息。 “rays…他吧…”水哥用手慢慢地刮了刮下巴,说道:“破绽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就是曜崽他打游戏比较情绪化,你们别看他这个人外表挺高冷的,情绪也稳定,但是他心情真的可以影响到他的表现。” “这么说他世界赛的时候心情很差了?”小枪炮手问。 水哥:“反正他心情好的时候,非常强。” 乌贼抬了抬眉,“怎么个强法?” “失误率极低。”水哥说,“而且我觉得最能区分开rays和其他玩家的一点就是,他很敢操作,反应和手速都顶尖,所以他打出了很多精彩的名场面。” 水哥顿了顿,补充道:“但是他不是很会思考,打游戏不太动脑子。” “别的,我真的一时半刻想不出来,曜崽个人能力挺强的,他的破绽真的不多。” 说了等于没说,全是泛泛而谈,却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建议。 乌贼听完低头笑了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揶揄道:“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破绽可能是你啊。” 时间再一次静止了… 安静得连几个人的呼吸都听得见。 水哥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戳了一下,他感觉越发抬不起头,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表情僵硬得吓人。 旁边的队员见着氛围不对,赶紧用胳膊肘去拐乌贼,“小队长,别挑事啊,晚上还要打比赛。” 乌贼看了水哥几秒钟,这才笑开,“不是吧水哥,我就开一玩笑,你可别往心里去。” 水哥也跟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知道,没在意。” 他只想赶快逃离这个训练室,起身匆忙道:“那我先去食堂吃口饭,一会七点半训练室见哈。” 离开得万分狼狈。 水哥没吃东西,而是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和24k住一间,一推开门,看见后者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24k如今是一队的枪炮替补,但整个人却好像是彻底闲了下来,懒散得连说话的调子都拖得很慢,“听说你们晚上跟祁哥打训练赛啊。” 水哥应了一声,声音微颤。 “你怎么了?”24k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冲咖啡,问道:“是乌贼又找你麻烦了?” “没。”水哥长叹口气,“我就是忽然有点怀念在jhg的时候了,想队长,想曜崽,感觉他们很真诚,是真心把我当朋友,但是…” “哎呀别感慨了,马上就春季赛了,到时候不是就能见面了吗。”24k说,“而且我觉得曜崽不是那种看重胜负的人,他也不会因为现在跟我们对立,就不跟我们玩了。” 水哥喝了口咖啡,感觉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他默默地掩盖下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24k不会懂,他也没必要说。 他把祁曜当朋友,和他想战胜祁曜,这是完全独立的两件事。 他很难描述出这种矛盾的内心,他希望祁曜能够高飞,前路一片光明,同时又不希望离开自己的祁曜能够高飞,恰好认证了自己的无用。 思来想去,水哥又回到了训练室,将祁曜打执刃者时的一些漏洞同步给了队内的成员。 乌贼全程带着一种讥讽的态度,但依然觉得很是受用,甚至在听到水哥说祁曜争夺x资源怪能力差,雷刀升级之前不会主动开boss之后,直接改变了作战策略。 而此时此刻的dag俱乐部,也在开会部署战术。 晨光敲着白板:“前期发育阶段,璇星先稳保小林,他擅长抢资源,那我们就试着去拿x资源怪。” “第一个boss就要抢吗?”祁曜问。 按照他的打法,通常是在前期发育刷小怪叠加安全盾,从x资源怪退场之后才开始起节奏。 但是这次晨光直接推翻了先前的打法,把开局的核心押在了新人的身上。 晨光看着林渡,思考了一会儿,笃定道:“抢,打得可以凶一点,咱们是新战队,输了也不丢人。” 第51章 赛前插曲 这场训练赛总共有十三支队伍参加。 其中包括魔j在内的职业队有五支,其余八支也都是本土赛区战队积分榜前十的队伍。 这种级别的训练赛并不好约,特别是对于魔j这样的队伍,极少参加训练赛,就算是稳定在联盟前三的队伍,想和他们打上一场训练赛也要提前大半个月预约。 能如此爽快接受dag的邀请,无非是想在春季赛前对这支新成立的队伍进行一次摸底。 准确说,是聚焦观察rays的表现,然后借此机会衡量他的价值和上限,来判定会不会对自身造成威胁。 训练赛开始之前,祁曜去隔壁试训室看了一眼宿煜。 试训室没有窗,空间很小,只够摆放两套电脑设备,门口是一个崭新的双人沙发,很简约,单独摆放在那里的时候,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不远处,宿煜戴着耳机,手指跃动在发光的键盘上,正打到中后期的一波关键处,宿煜一边收割敌人,一边顶着伤害进到安全区。 生病之后,他的注意力没有以往那么集中,打从祁曜推门进来,他就已然分了神。 但毕竟是低端局,不用动什么心思就能吃到分,即便遇到几个炸鱼的主播和路人王,也算不上是对手。 宿煜不自知地轻蹙着眉,他略微偏着头,兴致缺缺地握着鼠标操作,敲击键盘的声音明显重了重,那是一种有些压抑的烦躁。 祁曜刚好走到他身边,一局游戏正好结束,巨大的“win”撑满了整个屏幕,紧接着弹出结算页面。 宿煜光速点击返回游戏大厅,但战绩的页面还是被祁曜眼尖的抓取到了。 “三十七连胜了啊,单排还这么稳,不愧是我哥。” 祁曜从不吝奢自己对宿煜的崇拜,眼睛亮亮的,忽然浮现出一丝疑惑,问道:“不过你怎么开始打枪炮手了啊,你以前不是除了刀什么位置都不打的吗?” 宿煜的眸光沉了沉,“枪炮比较好上分。” “哦,也是。”祁曜表示认同,粲然一笑,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宿煜的肩膀上,“反正你打什么位置都nb,你是天才嘛~” 光线填满了整间屋子,宿煜扭过头抬眼同他对视,缱绻的意味很重,一时间空气都变得黏糊起来。 他的笑意并不明显,但是眼睛里的温柔却深得快要溺死人,轻声回了句:“你真像我的脑残粉。” 祁曜感觉整个人都要陷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的便觉得喉咙有些滚烫。 他红着脸道:“一会儿训练赛,晨光教练让我们roll点抢第一波的x资源。” 宿煜转回视线,匹配下一局游戏,口吻很淡,“想让林渡带前期的节奏吗?” “对,但是那个阿杯好像不太乐意,刚刚还闹了一点不愉快,他说林渡没打过比赛,万一除了差错,之后就没人跟我们约训练赛了。” 他顿了顿,“说白了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觉得别人都不行,就他最行。” 祁曜一边说着话,一边无师自通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宿煜捏起了肩膀。 宿煜疼得眉心皱了皱,有点儿疼,他忍着没吱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怎么解决的?” “不知道,他们在battle,我借口抽烟出来透透气。”祁曜无所谓道。 宿煜微突的肩骨很硬,随着他的力道忽然爆出一声骨节的脆响。祁曜终于松开手,忍不住吐槽,“你多吃点饭吧,浑身都没什么肉,我真怕给你按散架了。” 第52章 宿煜只是笑,没回应。 屏幕上,匹配对局的时间已经过了30s,他正准备取消重新匹配,界面“咻”的划过一道金色流光。 祁曜身子往前倾了倾,惊讶出声,“进加位赛了?还是是s级的加位!” 在浩劫这款游戏里,如果玩家连胜并且始终保持较高水准,那么系统会根据玩家的综合分匹配到更高段位的对局中参加竞技。 在加位赛中表现优异者,会获得翻倍积分,用打一把的时间,赚到打十把才能攒够的积分,对宿煜来说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比赛开始前的备战广场上噪音纷杂,很多人都开着麦,说话声,叫嚣声,音乐声,电流声… 全都混成一片。 “又他妈是把加位赛,打小号的能不能去死啊,拖劳资的分。” “真男人就跳天伦城刚刀,来三号房找我ok?” “兄弟们,撞千秋了!” “卧槽,不只是千秋,撞魔j满队了!!!” “千秋?哪个千秋?” “千秋你都不认识?魔j队长啊。” “不要怂就是干好吧。” … 宿煜在广场上跑了跑,在人群簇拥的中心看见了带着职业标的魔j队员。 “的确是千秋他们”宿煜看了眼时间,歪过头问祁曜,“但是你们不是约了十五钟之后训练赛吗?” 一把比赛至少也要半小时,宿煜吸了口气,“他们不会是放你们鸽子了吧?” 祁曜想了一会儿,迟疑道:“该不会是让二队跟我们打吧…” 宿煜天伦城落地,率先捡起一把红刀,果断斩杀后一步落地赤手空拳的一名对手。 祁曜无声地观望着,心里不禁感慨,宿煜这人性子温和,但骨子里的争强好胜怎么都无法抹去。越是遇到强者,越是会激起他的好胜心。 宿煜手指噼里啪啦敲击得飞快,语速却依旧平缓,“就算是二队也不吃亏,我看过那个乌贼的数据面板,实力很强,算得上顶尖的,如果能遇到,你可以试着切磋切磋。” 祁曜听到宿煜这样评价乌贼,内心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宿煜好像都没有夸奖过他厉害。 “行,我领教领教。”说这话时,祁曜是不服气的。 乌贼是谁,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晋选手,千秋的徒弟,虽然说有种后来者居上的架势,但毕竟没有打过比赛。 在祁曜看,如果实力过硬,早就上场了,也不至于留到今天。 可直到他真的在训练赛上遇见了乌贼,才明白宿煜口中的“顶尖”。 第52章 胃病发作 x资源boss,会在游戏开局的五分钟后刷新在位于地图正中心的【天伦城】。 而开局后的这五分钟,【天伦城】将成为弱肉强食的大型厮杀现场。 因为医疗师复活的被动要在x资源boss退场之后才会开启,所以刚开局就阵亡的玩家,是无法复活的。 没点儿本事在身上的人,不敢选择这种顶级资源地发育,能在这个阶段正面交锋的,要么是真不怕死的,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技术感到自信的。 乌贼就属于后者,即便他只是魔j二队的成员,也没上场打过比赛,但是乌贼深得千秋的真传,心态稳健,进攻性强却不冒进。 他落地时身边没有武器,眼看着面前的敌人捡了把兵刃,却丝毫不慌,。他不跑反迎,避过横纵几道剑气之后,快速掌握了对方的攻击节奏,彰显出了极高的心理素质和操作的自信。 乌贼赤手空拳,仅凭着近距离的格斗技能,将那握着刀的人打得连连后退,直接逼到围墙上晕眩了两秒。 同队的枪炮手和他的配合还算默契,借此机会精准锁头,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得首杀。 “谢啦,队长。” 听见小枪炮手愉悦的腔调从麦里传来,乌贼勾了勾唇角,他火速搜完两栋房子,一面给自己的本命武器升阶,一面把路过的枪炮配件有条不紊地进行标点。 他使用的武器是绵刀,普通攻击范围内,可自动命中敌人,预判成功可以借力反击,四两拨千斤。 这样的属性,刚好适合他。 乌贼对鼠标的操纵水平平庸,距离稍微拉开之后,命中率就变得很低,但是他对时机的掌控几乎无人能及。 而绵刀的存在,就犹如量身定制一般,帮助了他扬长避短。 绵刀,既是一把聪明刀,也是一把阴险刀,刀刀专克莽夫,克的就是祁曜这种打法凶悍、但缺少思考的激进型执刃者。 但祁曜没给他这个检验的机会。 一道迅捷的远程狙袭来,被乌贼一套环刀挡过。 【您已成功抵挡dag.rays的枪炮攻击】 “什么东西?”乌贼一愣,盯着屏幕皱起眉道:“rays怎么改打枪炮了?” “rays打枪炮!?”水哥也跟着错愕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状态,他开盾掩护乌贼从一个掩体转移到另一面高墙背面,道:“还有一分钟boss就刷新了,往北面靠,注意客栈二楼有人卡位置。” 首杀者所在队伍会获得1min的攻击加成,魔j二队整体士气大涨,乌贼不负众望,转移阵地的功夫又配合枪炮手连斩三人。 dag训练室里,祁曜前所未有地陷入了焦灼之中,他一遍遍发布召集,但同队的两个执刃者都没有向他的位置靠近,他错失了卡点的时机,他只能被迫从客栈二楼转移。 马路对面的璇星放了掩护的烟雾,冲过来和祁曜会面,但一转身,发现两个执刃者都没有跟过来。 “小林!小林!?”璇星急得直吼,:“要刷了,你在那蹲什么呢,过来啊,卧槽!” 他急的爆粗口,烟雾里还是迟迟没有人影。 祁曜敲击键盘,毫无水准地放了两枪掩护,什么都没说。 但是璇星是个暴脾气,他等不了一点儿,恨不得摘下耳机去林渡的机位前替他打,“你怎么回事!你忘了哪个键是方向键了?还是跟我演上了!?” “我…”林渡握着鼠标的手剧烈地颤抖,脸涨得不是一般的红,脑门前的头发全被汗湿了,他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我…手抖…我太紧张了…对不起…” “…” 一句话直接把璇星噎得哑口无言。 因为紧张害怕,所以躲在掩体墙后面不敢动?对一名职业选手来说,这样的理由不能说离谱,简直就是离奇! 远在千里之外的阿杯冷嘲热讽地接了一句道:“我说什么了?这种没打过比赛的,就这心理素质,还让他带节奏?看给孩子吓的,都他妈快要帕金森了。” 祁曜的情绪倒是很稳定,他轻哼了声,“你不可笑,看看地图,离我们八百里了,这种局还来独狼玩法,太普信了吧。” 话音未落,阿杯便击杀一人。他当即开麦,语气里多了些自得,“不自信还玩什么游戏,等着妈妈喂奶?那就看咱们谁能活到最后。” 也许立下flag的人终究会被打脸,阿杯说完没半分钟,就被围殴淘汰。 执刃者作为队伍的核心战力,一个早早阵亡,一个坐地自划,只剩下璇星和祁曜两个人,就算不想放弃,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这场训练赛,对dag来说可以说是狼狈的一战,草率收场,打的稀巴碎。 晨光及时叫停,没有继续让几个人打接下来的几场比赛。 队伍最大的问题显露了出来,无关乎技术和战术,而是人与人。一个缺少团结的队伍,终究是无法走远。 训练室的气氛压抑至极,几个本就不合拍的人,谁也不愿意向下兼容,彼此拉扯,你来我往的不停消磨。 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阿杯无视晨光的阻挠,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训练赛。 林渡性格太过内向,摘下耳机就缩在座位里抹眼泪,璇星本来都做好开骂的准备了,可见着这一幕,什么污言秽语都说不出口,观望了半天后,走上去递了两张纸巾。 “行了别哭了,哭唧唧的烦不烦啊,我们又没说你什么。” 他安慰人的方式可能有点不对,林渡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孩抽噎着,抹得眼尾通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越想好好表现…我就越出差错…” 他哭得像要断了气,“网上都说…如果这场比赛输了,dag就完了,没人再跟我们约训练赛了…我搞砸了…” “行行行行,你也别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 璇星只觉得头大,做出哥哥的样子哄了哄,“现在咱们打成这样,不全是你的错,分明是那个阿杯先捣乱,一个人离队。今天下午咱们打了那么多把,都好好的,该配合你配合你,结果到了训练赛上,整这么一出。” 隔了半晌,璇星又开始反省起自己,“我也有错,前期没盯牢你,没及时给你加血,你残血了,所以才会压力这么大。” “曜崽也有错。”璇星瞥了一眼祁曜,也就是仗着关系好,口无择言道:“那枪炮手打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往键盘洒把米,鸡都玩的比他好。” 第53章 祁曜无蛧站:..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揉揉自己的手指,抬起眼看向晨光,又看了看阿杯空着的座位。 “就不能把他换了吗?”他直白地开口,“随便找个排名靠前的路人玩家,只要不捣乱的,都能比他强。” 晨光眉头紧锁,嘴唇抿得很紧,一张脸看上去黯淡又阴沉。他没想过林渡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大家的离散的心聚集在一起。 “先去休息吧。”晨光的声音有些嘶哑,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我和老曹再去商量一下。” 璇星的心不是一般的大,晨光离开后,他吃了包辣条,便很快从emo的情绪中调整过来,进入到紧张刺激的排位中,甚至和开黑的好友有说有笑地侃起大山。 林渡去洗了把脸,回来后开了勿扰模式,一边反省一边单排。 只有祁曜完全提不起兴致,他从训练室走出来,本想去隔壁问问宿煜那把加位赛的战况,可试训室房间的灯却已经熄灭了。 这么早就下机… 祁曜的一颗心急速下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匆匆地爬上了楼,回到宿舍。 门锁咔哒一声,床上的人稍微动了一下。 祁曜按下灯的开关,看见宿煜躺在床的一侧,用手臂遮着眼睛。 “宿煜?” 祁曜低声叫了一句,走过去俯下身,伸手在宿煜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感受到他整个人正在微微地战栗。 “不舒服了吗?” 宿煜侧过头,艰难地抬起眼睛看他,“没事,胃有点疼,刚刚喝了热水,已经好了。”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好了。”祁曜拧紧眉头看着他的脸,嘴唇分明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连呼吸都在颤,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他本来输了比赛心情就不大好,看见宿煜这么敷衍自己,更觉得堵得慌。说着就把手伸进被窝,顺着宿煜卫衣的下摆伸进去,按在他冰凉僵硬的腹部,这一摸,摸了一手湿漉漉凉汗。 “嗯…”宿煜卷起腰腹,双眼闭起,索性摊牌不装了,“没好,还疼得厉害,好像是痉挛了,你先别动。” 刀绞一样的剧痛在心口和胃之间翻涌,一抽一抽的,他想吐吐不出,缩在被窝里的手和脚都开始止不住地哆嗦,浑身虚汗,感觉下一秒就要昏厥。 宿煜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温柔地将祁曜的手抚开,他有些费力地喘了两口气,眼睛居然还在笑。 语气很冷静“我再躺一会儿,如果没缓解,可能需要你送我去趟医院。” “别说话了。”祁曜直接弯腰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态度凌厉起来,“还缓什么缓,现在就去。” 新俱乐部离医院很近,大概十分钟的车程,但路上的颠簸很是磨人。宿煜下车后就在路边蹲下来,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哗哗地往下淌。 祁曜废了挺大的力气才把人拖到急诊,经过诊断,的确是胃部痉挛,医生开了解痉止痛的药,扎针的时候,宿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祁曜扶着他躺下去,拉上病床周围的帘子,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炽灯光下,宿煜的眼睛像是潋滟的水波,格外的亮,也格外的脆弱和柔软。 祁曜神色一顿,看清他眼底压抑的情绪,不由得慢慢握住那只打着点滴的手。 “你吓死我了,之前都没见你胃疼成这样,站都站不起来,是不是试训室里太冷啊。” 宿煜仰头看着天花板和雪白的灯带,一圈圈散落下来的光晕将他团团笼罩,他的感官一点点被模糊,积极的情绪也被无形地吞噬。 宿煜垂眼笑了声,道:“训练第一天就进医院了,这事你回去可要替我保密啊,太丢人了。”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这话,轻拧的眉目舒展开来,可说着说着眼角便开始慢慢湿润。 他侧过头,刚好一滴泪顺着高挺的鼻梁骨滑下来,他认真地问祁曜,“你知道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吗?” “我知道,我都明白。”祁曜的眼神缓慢地动了动,止住鼻腔的酸涩,安慰道:“哥,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咱们慢慢来,量力而行。” 宿煜:“加位赛输了。” “我猜到了。”祁曜蹙了蹙眉,给他掖好被角,“医生说你胃病本来就很严重,情绪还不好,应该是因为紧张压力大,又着了凉,才会导致痉挛。” 祁曜顿了顿,“但是你一打四,输了也很正常。” 宿煜像是觉得很累了,他闭上眼睛,喉结滚了滚,道:“我是被千秋单杀的。” 祁曜怔怔地看着他发颤的眼睫。 看着他的眉心短暂地皱了下,然后从被窝里抬起绑着腕带的左手。他展开五指,对着棚顶的光,看五根纤长完美的手指停滞在半空,缓慢地伸展、收缩。 “晨光教练说的对,我退步了。”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眼睛里却全是残忍的痛色。 “是我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未来。” 他可以选择一百种一千种伤害自己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手腕呢… “我之前在世界赛遇见过千秋一次,他绵刀的预判很有意思。”宿煜说,“但仅仅是有意思,算不上对手,那时候的我很狂,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今天,我明知道他要在什么时候预判我的技能,却仍然没办法在极限的时间里,改变招式轨迹。”宿煜觉得胸闷窒息,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有了心理负担,手腕一痛,就会觉得自己的左手没有从前那么好用了,越是这么想,就越难操作。” “不是因为枪炮手好上分,是因为枪炮手不需要过多的身法和移位,左手的压力会小一些。” 放弃自己最爱的雷刀,改玩枪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了一把执刃者,却被从前轻而易举碾压的选手反过来压制,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心里不好受,胃病就来了。 抑郁、手伤、胃病,还有连祁曜都不知道的心脏的隐患… 宿煜越想越悲观,他不知道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能走多远,他忽然觉得迷茫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还能够重返巅峰吗? 祁曜看出他的忧虑,急忙道:“哥,上次你手受伤我们去医院,医生说了,你的手可以恢复的,只要坚持理疗和修复,绝对没问题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要你不再去伤害它,就还是过去的那只手。” “是吗…”宿煜呢喃出声。 “嗯!”祁曜用力点头,“你等我明天就给你约全江海最好的理疗师,一定把你的手修复得比之前更好用。” 宿煜轻弯唇角,垂下眼睫盖住汹涌泛滥的情绪,他像小孩一样,抓住祁曜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上面的纹理和轮廓… 隔了许久,他唇瓣才动了一动,眸光轻抬,“谢谢。” “谢什么?” 宿煜摇头,他也无从描述出自己的感谢,是谢谢祁曜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还是谢谢他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仅仅只为这一刻。 有人坐在病床边,握着自己的手,目光柔软的,全都倾注在自己的身上。 一瞬间,宿煜忽然对爱有了浓烈而明确的渴求。 “喜欢被你照顾,喜欢看你担心我,满眼都是我,会感觉,自己被人爱着,被在意着。”宿煜的眼神很深,像夜里的海,隐约溅起欲望的涟漪。 “这种感觉,很好。”宿煜垂下眼,微笑着摇摇头,露出几分对自己的无奈。 他说,“甚至会让我觉得,生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第53章 记号 夜晚的时间好像总是要比白天漫长。 祁曜趴在病床边,抱着宿煜的一条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他的手指。 “哥。”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宿煜的腕心,祁曜眨了眨眼睛,盯住他纤细的无名指,说道:“你这里,有一颗痣。” 那颗痣很精致,偏褐色,落在指骨上,只有曲折时才能看得清晰。 宿煜垂了垂眸,整个人都状态有些迟钝,“嗯,小时候就有了。” 他病恹恹地靠坐在床头,疲惫的眼眸有些失神,困意袭来,语速也跟着渐缓,“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在变,只有这颗痣还跟小时候一样。” 祁曜专注地端详了许久,用目光描摹出那颗小痣的形状,慢慢地展颜笑开,道:“好啦,我可是记住这颗痣的样子了啊,万一哪天你再把我甩了,隔了好多年不见面,到时候我就靠着这颗痣找你,这应该算是你的专属标记吧!” 宿煜听了这话像是有些难过,他的眼睫颤了颤,苦涩地弯一下唇角,“标记...你呢,你有什么不会变的标记吗。” “有啊!”祁曜笑了声,他的眼眸瞬间亮起来,跃跃欲试道:“你要看看吗?” 宿煜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抹稍纵即逝的狡黠,微微怔愣,“不会在你屁股上吧?” “不是不是。”祁曜把周围的帘子拉紧,然后拽着衣摆往上一掀,猝不及防地露出了形状完美的八块腹肌和结实的胸肌。 第54章 在他左胸心房的位置,光裸的皮肤上,赫然纹着宿煜的id。 lumen。 显然是始料未及,宿煜的瞳孔震了下,皱起眉望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纹的?” 祁曜把衣服放下去,“红凌路巷子里,你跟我表白,还…亲了我,第二天我就纹了。” 宿煜轻吸了口气,感觉左胸闷闷的疼,“你还真是个行动派。” “必须的。”祁曜还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分享欲爆棚,忍不住讲述起那段过往的经历,他说:“你不知道,胸口这块纹身是真的疼,尤其是字母提白,卧槽,疼得我当时都抽筋了。” “结果怎么着,纹身恢复期还没过呢,你就把我甩了。” 祁曜说这话时没太过脑子,他并没有责怪宿煜的意思,只是想把自己说的可怜点儿,说是博同情,不如说是撒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宿煜的眼睛垂了下去,许久没说话。 注意到宿煜脸色的变化,祁曜才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急忙找补,“害,我开玩笑呢,你说咱们俩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嘛,纹的也不算亏,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揉宿煜的脸,后者歪过头避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纹这么个东西。”宿煜厌倦地闭上眼,动了动唇瓣,“幼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祁曜看着宿煜搁在胸前的左手,看着那截刺眼的腕带,特别想怼他两句,但是再一看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好好好,我幼稚,你成熟。”祁曜帮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他的左手,“你累了吧,睡吧,我帮你看着吊瓶。”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浅浅地萦绕着,宿煜嗅着这股气息,祁曜的话音才落下没多久,就恍惚着睡了过去。 他的睡得很浅,也许是因为在医院这种地方,根本无法从心底里觉得安稳。 护士拔针的时候,宿煜便醒了。他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刚过半夜十二点,条件反思似的,立刻坐起来穿衣服。 低头翻过领口,宿煜自言自语着,“这个时间,回去还能打两把。” 祁曜语调扬了扬,“嗯?你说什么?” “今天周六,积分有加成。” “疯了吧?”祁曜说,“打游戏不要命了你。” “晨光教练对我有偏见,不管因为什么,我都想证明给他看。”宿煜从床上下来,弯腰穿鞋,“用他希望的方式。” 祁曜很自然地伸出手扶着他,眼底有些怒意,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冲,“你为什么一定要证明给别人看呢,别人怎么看你真的那么重要吗,大武神又怎么样?晨光看好你,又能怎么样?” 宿煜微张的唇抿了抿,明显被噎了一下,他避开祁曜的注视,率先起身往病房外走。 祁曜快步跟上去,直言道:“你现在就回去跟晨光说,你就说你是这个战队的合伙人,你就要上首发,你看他敢有意见吗?” “祁曜,”宿煜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他,“这是你的处事作风吗?” 医院的走廊里,交叠着匆忙的脚步声,宿煜的眸色很深,泛动的光泽一点点消匿。 他问祁曜道:“现在的dag,除了晨光,你还能找到第二个愿意过来执教的人吗?” 祁曜敛着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dag重组后,面临着诸多难题:缺人,队伍磨合的难度大,筹备春季赛的时间太过于仓促… 然而这些问题却不是让教练们望而却步的根本原因,很多知名教练都对dag的执教工作有意向,但是提出的条件都是春季赛后再入职。 原因很明了,怕背锅。 dag有竞圈顶流的rays,还有待复出的lumen,有这两个人在,关注度直接拉满。 这两个人的技术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春季赛拿不到成绩,被骂的肯定会是教练。 放眼整个联盟,只有晨光愿意在一个战队最难的阶段加入,几乎是堵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因为他是唯一肯来带我们的教练?所以就要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吗?”祁曜一身反骨,声音滞了滞,“你不是这种拎不清的人。” “可能是…”宿煜偏过头,眼睛里藏着几分克制,“可能是觉得亏欠吧。” “亏欠?亏欠什么?”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宿煜的神色有些紧绷,他沉默半天才道:“晨光有一个弟弟,在美国。” 祁曜愣了愣,“从来没听说过,你是认识他的弟弟吗?” “他弟弟在我爸的公司上班,一个多月之前,因为工作上的一点意外去世了。”宿煜犹豫了片刻,补充了一句,“我爸,是飞瑞制药的…高管。” 高管? 股东和高管之间还是有极大差别的,祁曜眼眸阖了阖,心想着这人还是说得保守了些。 即便这样,祁曜还是佯装出了几分诧异,“你爸居然在飞瑞制药上班!?所以呢,晨光他弟弟的死跟你爸有关系吗?晨光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他知道。”宿煜说,“所以昨天他发完训练时间表之后单独给我发了信息,他说电竞不是富家公子消遣的玩具,说我心血来潮想打就打,不想打就放弃。” “他说如果我没做好打职业的准备,没有端正态度,就算我天赋异禀,他也不会接纳我。” 祁曜不出声地看着面前的人,才后知后觉,宿煜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人。 凡事他都想的很明白,有时候也是因为想得太明白,才痛苦。 “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也会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宿煜抿了抿干涩的唇,“起码,我该让他看见我的态度。” “什么态度。” “打世界赛,捧杯夺冠。”宿煜声音很淡,可这一刻的情绪却很鲜明,他轻声补了一句,“和你一起。” 第54章 体罚 车子停在俱乐部楼下。 下车时,宿煜抬头望了一眼,小楼下面黑漆漆的,复古的红砖和涂鸦全都模糊不见。往上看,只有五层训练室的灯光还亮着,在寒意弥漫的黑夜里,带着一丝肃杀萧瑟的气息。 大门口的垃圾桶里溢出几缕腐臭,与眼前的景象堆叠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油画中多出来的黑色笔触,难以自洽,也无从消解。 宿煜很轻地叹了一声。 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惶恐和焦虑,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感觉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就找上他,让他瞬间坠落低谷,心悸不安,然后开始默默地审视自己。 自责的情绪倾覆而下… 他怪自己没有选一个更适合的场地,为了一个天台,选择了租在五层和六层。他喜欢天台,他的心需要出口,但并不意味着别人也需要… 他也怪自己太过于冲动,春季赛还没开始打,团队的规模还没成型,连首发的成员都凑不齐,就提前租了整整两层。 装修上没少花费功夫和金钱,但是如今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 他拉来投资,只是解决了俱乐部债务和祁曜合同的事。俱乐部的租金、装修和设备的更换,全都是他一个人掏的钱。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已经负债了。 宿煜脑袋里很乱,忽然开始质疑起自己,是不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毕竟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幸运二字,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顺利。 他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慵懒随性,已经习惯性地把所有悲观都掩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俱乐部门口,晨光阴沉着一张脸,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他将宿煜和祁曜两个人拦在门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质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他没看宿煜,目光尽然都盯在祁曜身上,恨铁不成钢,“训练赛打成那个样子,还有心情出去鬼混到半夜,马上就要打比赛了,队伍配合的一塌糊涂,你不知道着急是吗!?” “我们…”祁曜想要解释,可刚一开口便被宿煜从下面攥住了手腕。 “我的错。”宿煜的嗓子有点沙哑,说话的声音很低,下意识地把祁曜略微挡在自己身后,“训练赛打的不好,他挺上火的,我带他出去散散心。” “散心?心都这么散了,还需要散呐?” 晨光刚压下来的怒气再次飙升,他看着一个两个不争气的队员,“你们,一个比一个没责任心,跟队友有打过招呼吗,跟我打过招呼吗,就这么一走走了一晚上,电话也不接?” 祁曜没吭声,垂着眼睛,感受着宿煜握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指越发收紧,掌心正在慢慢地往外渗汗,有微小的电流顺着胳膊往肩膀上攀爬。 晨光凝视了他们半天,丢下句话,“一人五十个俯卧撑,做完了进来。” “我做一百!”祁曜抢道,说着便脱下外套塞到宿煜的怀里。 晨光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片刻,显得很诧异。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俩人的关系走的这么近了。 第55章 宿煜的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发白,晨光看在眼里,心里微动,但还是咬牙道:“该谁的,就谁做,这点体能都没有还打什么电竞。” “璇星!”晨光说着冲里面喊了声,眼见着璇星颠颠地跑了出来,依旧黑着脸道:“给他们查着数,一人五十个俯卧撑,做完再让他们回宿舍。” “哎,哎,好嘞~”璇星应着,冲着晨光的背影虚晃一脚。 转过身来,他冲祁曜挑了下眉,干咳一声,“陪我抽根烟去吧,我给你们放水,就当你们做过啦~” 这要是只有祁曜一个人,早就和璇星一拍即合,勾肩搭背去抽烟了。 但是有宿煜在,祁曜太了解宿煜的个性,什么偷奸耍滑的事他都不会做,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就是傻。 如果搁在上学那会儿,宿煜就属于典型的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差生眼中的大傻子。 宿煜把祁曜的外套连同自己身上都那件一并递给璇星,稍微露出半截手腕给后者看,道:“我手上有伤,做俯卧撑…有点困难,我用蹲起代替吧。” 并不给璇星缓神的时间,他说完便开始做起来。 标准的深蹲,没有一丁点儿偷工减料。 “哎哎哎?”璇星试图阻拦,“不用真的做啊,晨教他今天心情不大好,不是冲你们,主要是你们不在的时候阿杯跟他吵起来了,阿杯那人把话说的挺难听的,直接离队了,这气没处撒,你们这个点回来正好撞枪口上了。” 祁曜把璇星拉开,冲他轻微摇摇头,“没事,让他做吧。” 他知道,对宿煜而言,做了会比不做舒服。 祁曜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来到宿煜身边,精炼地做起俯卧撑。 “诶你们俩?”璇星一个也拦不住,“大半夜的,抽什么疯啊?” 祁曜率先做完五十个,他长舒了口气,感觉浑身发热,但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宿煜刚开始的时候做得很快,随着体力的消耗,腿开始酸涨无力。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用手撑着膝盖艰难地直起双腿,粗重的喘息声溢出唇齿,眼前阵阵发黑。 祁曜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发颤的脊背,和汗湿的后颈,实在是看不下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够数了,五十个了。”祁曜扶住他,“还好吗?” “五十个蹲起而已。”宿煜轻轻拂开他的手,又做了三个才起来,他笑了一下,喘着粗气柔声说道:“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别跟着我了,我能调节好。” 这话说得很轻,语气却很重,不容置疑一般。 说完,宿煜径直走进俱乐部门,他没回宿舍,而且回到了试训室,打开了电脑。 登录游戏界面后,几条好友申请的消息弹了出来,宿煜点开一看,竟都是千秋发来的。 【虽然失误了,但是看得出有点东西。】 【加个好友一起玩吧。】 【对魔j感兴趣吗?】 宿煜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打开千秋的资料面板,简单浏览了一下数据后,点击了拒绝。 他的连胜断了,游戏难度也跟着大幅下降,宿煜打了两把,明显感觉队手菜了不少,他没怎么用心,只是凭借肌肉记忆的操作就连续两把拿到首位积分。 排行榜上的排名又上了一大截。 宿煜心里稍微明朗一点,眼睛里也有了些许笑意,可就在他准备匹配第三把的时候,心脏忽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几乎是同一时间,胃里也跟着翻涌,有股血腥气逆流而上,顶着喉咙。 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很想吐。 看了看房间周围,找不到一个垃圾桶和一个袋子,他想要取消匹配,却在触碰到鼠标的一瞬间进入到了游戏对局里。 硬着头皮打了两分钟便阵亡了,直接扣了三十分,升上去的名次随即掉了大半。 晨光就是这个时候,无声地出现在了宿煜身后,他看着屏幕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状态就去休息,该训练的时候不训练,凌晨两点,没必要在这假装刻苦,做样子给我看是吗。” 宿煜回头看见他,喉咙干涩地蠕动了一下,语调听不出愤懑还是委屈,他只是说:“教练,我很尊敬您。” 晨光:“觉得我的话难听了是吗?” 宿煜很短促地皱一下眉,他抿紧嘴唇,竭力抑制着想干呕的欲望,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下,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晨光推了一下眼睛,镜片在灯光下折射过一抹微寒。 宿煜觉得有些缺氧,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还是很淡,“因为我是宿怀远的儿子。” 晨光明显被他的答案惊了一下,错愕了许久才开口,“你都知道?” 这种惊诧的神色在他脸上一点点转为愤怒,有一瞬间,和绝望别无二致。晨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认为,我对你的不认可,是因为我在公报私仇?” 宿煜迎上他的目光。 晨光的眼底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他低头看着电竞椅上的宿煜:“在飞瑞做试药员是我弟弟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成年了,试药之前也签约了协议,就算是出事了,我也不至于怪到你身上。” 晨光弯下腰,把宿煜缩在衣袖里的左手抓起来,露出那段黑色的腕带:“我对你有成见,和飞瑞没关系,和我弟弟没关系,只是我认为一个连自己生命都轻贱的人,不配打电竞,也不配成为任何人的队友,被任何人相信。” 宿煜的眼神躲闪着,呼吸节奏越发的乱,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揭穿。 空气安静,沉重得压的人喘不过气。 “宿煜,你给我交个底。”晨光深深地拧着眉头,“你真的好了吗?” “如果没好,就回家去,你家庭优渥这辈子都不愁吃喝,没必要在这抗压受苦。” “万一你再发作,出了什么事,我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晨光的冷眼相待,以及大武神这样遥不可及的试训要求,说到底都是为了劝退宿煜。 他只是觉得,一个重度抑郁的病人,不该和电竞这两个字挂上联系,即便他是个天才,是缔造了雷怒六连斩的“神”。 晨光不是害怕承担责任,他只是担心宿煜的身体在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下吃不消,话说的虽然难听了点,但初衷总归是好的。 试训室没有窗,宿煜却好像听到了风声。 他忍着不适把左手挣脱出来,垂下眼睫,“我没事的…” 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宿煜偏过头望着自己的鼠标和键盘,眼睛里有晃动的光。 宿煜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和祁曜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回想起他们的过往,每一次感情的升温好像都和游戏有关。那如果有一天,他不打游戏了,祁曜会不会离他而去? 宿煜的心里越发的乱,陡然间的巨大压力就像是重石,压在他的胸口,感觉浑身都血液都在往上涌。 不动声色的冷峻外表下,积压的情绪无声地坍塌崩溃,宿煜像是被逼急了,通红的眼眸生出一抹戾气。 “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一定不给大家添麻烦。”他说,“就算是死,我也死在外面。” 第55章 床上抱抱 “就算是死,我也死在外面。” 随着话音落地,宿煜的神色出现了些微的失控,在露出端倪之前,他飞快地垂下了眼睛,握着鼠标退出了游戏账号。 宿煜手忙脚乱的,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关机,拔电源,然后将键盘和鼠标整齐地摆放好。 如此结束,他才转过身和晨光擦肩而过,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不语地上了楼,一头扎进洗浴间里。 祁曜应该是刚洗完澡没多久,洗浴间的地面积了一层未渗下去的水,密闭空间内的蒸汽还没散尽,周遭湿漉漉的,有橙叶沐浴露的清香在朦胧的灯光里缠绕不绝。 脱了衣服,反锁上门。宿煜站在花洒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淋湿他微寒的皮肤,慢慢地包裹住他僵冷的四肢百骸。 温暖和绝望一并而来。 他被水浇得睁不开眼,躲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宣泄着被积压到极致的情绪。咬着手背哽咽着掉眼泪,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整个浴室都是咸涩的,一成不变的水声循环在耳边,分不清有多少水,有多少泪。 宿煜终于悲伤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对电竞的热爱,并不纯粹。他对祁曜的感情,也并不无私。 曾经,他打电竞是为了路向南,如今,是为了祁曜。他希望自己被爱,被需要,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通过自己的一技之长,希望维持一段长久安全的关系。 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祁曜去魔j,到底有几分是为祁曜好,是担心他误入歧途? 一向对父子关系避之不及的他,不惜拿出宿怀远作为筹码去拉投资,签对赌,去贷款,去负债… 第56章 热水的温度逐渐褪去,花洒里喷出的水流慢慢变冷。宿煜蹲下去,冷水一下下拍打在他的脊背上,在他白得透光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痕。 他一动不动,被寒冷麻痹的同时,狠狠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那里的心跳,每动一下,都剧烈的疼。 他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他自己不想离开江海市,是他的生命中不能少了祁曜。 看似被动,实则一直将控制权紧紧握在手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择手段。 如果祁曜的职业生涯在dag以遗憾告终,他就是罪魁祸首! 宿煜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疤,越发喘不过气。 在洗浴间折腾得精疲力尽后,宿煜回到房间,一推门便看见祁曜靠在床头玩手机等他。 后者抬头的功夫,头顶的灯就熄灭了。 宿煜的手指从开关上落下来,摸着黑爬上床,他声音很哑,闷在枕头里,“太累了,我先睡了,晚安。” 祁曜愣了愣,下意识觉得对方的情绪不对劲,按开床头的壁灯就要往宿煜的床边靠。 宿煜半湿的后脑勺露在被子外面,灯光的笼罩下,整个人瑟缩着发抖,虚弱的一句气音像极了哀求,“别开灯…” 祁曜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伸手熄灭了灯光。他的眼睛慢慢适应着黑暗,借着窗外的夜色看清宿煜的轮廓,看见他依然在抖。 “哥…”祁曜起身来到宿煜床边,试探着朝他伸出一只手,声音都不敢放得太大,显得很笨拙,“你…你是发作了吗…” 宿煜的喘息声粗重又紊乱,他浑身发冷,仰躺和侧卧都难受得要命,只得趴在床上,压着一直闷痛的心口,却抑制不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的疼。 他不说话,痛苦地阖着眼眸,压抑着低喘,被恐慌感包围,连呼吸都觉得害怕。 吸一口气,迟迟吐不出。 直到他僵硬的身体被扳过来,后背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头枕在一条有力的手臂上,有浓浓的橙叶味扑面而来。 他的被窝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祁曜没有过多的言语,不声不响地展开手臂,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圈紧。 “别怕,没事的,我在呢。” 灼热的的呼吸喷薄在宿煜的颈侧,祁曜的唇微乎其微地阖动在那根起伏的动脉上,温柔地轻吻。 “我在,我抱着你呢,哥…” 祁曜抱着他,吻着他,同时也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每一次不安的颤抖和挣扎,心难受得像是被人插了刀子。 他不知道在这之前,多少个漫长的寒夜,宿煜是怎么一个人痛苦地熬过来的。 宿煜死死咬着后槽牙,后背和脖颈被虚汗浸湿,冷得牙关打颤,他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我…是不是…特…特别狼狈?” “没有。”祁曜低头吻在他的肩膀上,“就算是这种时候,你也是好看的。” “胡说…”宿煜鼻音很重,“灯都没开。” 祁曜的声音里有笑意,很笃定,“我看得到。” … 宿煜的呼吸轻了下来,轻得像是不存在了,隔了许久才说,“我明明…都想开了,为什么还是会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悲观,控制不住的产生想死的欲望。 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不用有罪恶感,也不用去思考,不用去纠结是爱多一点,还是算计多一点。 不用时刻患得患失,担心自己会被谁再次抛弃,亦或者是费尽心机地想把谁留下。 祁曜明知故问,“控制不住什么?” “不知道。”宿煜自嘲出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想死的时候,比想活着的时候多。” 可以上一秒斗志满满,也会在下一秒陷入濒死的挣扎。 宿煜觉得自己真的像是疯了。 特别是晚上发作的时候,身体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激素的影响,脑袋里想的东西似乎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死?”祁曜感觉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他克制着哭腔,“…你舍得吗?” 宿煜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蓦然想起被祁曜随身携带的那个向日葵公仔,他惆怅地说,“我想假装自己是个有能量有憧憬的人,但是假装,真的很累。” “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祁曜执着地问,“就没有一件事情,是你有期待的吗?” “在美国那会儿,有。”宿煜顿了顿,“想见你,想…亲亲你。” “现在不想了?”祁曜的语气稍微有些凶。 “见到你之后,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宿煜睫毛垂下,低声道:“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祁曜摸到宿煜还在微微发抖的手,牵着他系着腕带的手一路往下,没入裤腰。 宿煜陡然一惊,触电般地往回缩,“干什么,玩笑开大了。” 祁曜疯起来比他还要吓人。 “没开玩笑。”滚烫的吻再次落在耳廓,祁曜语气沉着,“我成年了,你哪天想要,随时来,我不用准备。” 他顿了顿,“你要是敢死,就留给别人。” 第56章 禁赛取消 宿煜被祁曜搂着睡了一夜。 清晨醒过来时,浑身的骨架都酸得厉害,他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摸索着地把祁曜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挪开,四肢这才得以伸展。 两个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宿煜伸腿的时候,脚趾无意中触碰到祁曜的踝骨,只觉得神经都跟着麻痹了一瞬,电流般的感觉蔓延全身。 他跟祁曜住过一阵子,虽然是睡同一张床,但也是分两床被子,一人一边地睡,中间还会隔着挺大的空隙。像这样身体挨着身体,好像还是头一次。 被窝里暖烘烘的,稍微动动就能闻到橙叶的香,像是经过一番熬煮,褪去了冷冽和苦涩,与甜腻的体香交缠,留下一片温暖的味道。 宿煜无声地红了脸,他轻轻转过身来,看着祁曜的睡梦中的脸,目光有些迟缓地落在后者微微上翘、泛带光泽的唇角。 非常近的距离,再往前靠近一点儿就能触碰到,宿煜的喉结滚了滚,眼睫因克制微微发颤。 一瞬间,脑子里掠过很多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洗漱回来的时候,祁曜已经醒了,他坐在床边穿袜子,看见宿煜眉眼扬了扬,神色如常地打招呼,“早啊哥。” “我…我昨天晚上…”宿煜的神情有些复杂,问道:“我昨天晚上没吓着你吧?” “没有。”祁曜一笑,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但是你下次发病,能不能别这么一声不吭地窝在被子里憋着,我差点都没发现。” “好。” “你别光嘴上答应,你得说话算话。”祁曜穿上鞋子站起来,伸出一根小指去勾宿煜的袖口,“来,拉勾。”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面对面拉勾的画面很是违和,但祁曜却乐在其中,他执意拉出宿煜的小指,紧紧相扣。 “拉勾了啊。”祁曜望着他说,“之后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不舒服了,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否则你在我这里可就没有信誉了。” 宿煜心头漾起一片暖意,低下头,用指尖碰了碰祁曜的手背,嗓音很轻很柔软,“嗯,我答应你,别操心了,啊。” 祁曜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而又盯着宿煜的眼睛问道:“那我…我昨晚吓到你了吗?” 宿煜微微一怔,回想起祁曜拉着自己手往下摸的情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别开眼睛,点到为止地说了句,“你年纪还小。” 祁曜不爱听这话,总觉得是宿煜有意跟他划开什么界限,嘟囔道:“你也就比我大三岁。” “那就再等三年吧。”宿煜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浅浅淡淡的,看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祁曜年纪小是一回事,宿煜没做好心理准备才是首要原因。 他对这方面的事没有半点经验,虽然说他做什么都挺有天赋,都能无师自通,就像接吻这件事一样,他第一次接吻就能把祁曜吻得大脑宕机,站都站不住。 但是真到了床上,到了呼吸和身体都厮磨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不敢迈出第一步。 其实不是因为什么年纪小,只是宿煜一直不明白,祁曜究竟是真的同性恋,还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如果是后者,那他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一时的欲望,自私地拖垮祁曜的人生,成为污点。 两个人去楼下的包子店吃了早餐,宿煜就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吃了两个牛肉包,感觉胃里暖乎乎的,很舒服,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距离九点训练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宿煜吃饱了就坐在祁曜对面刷手机。 不出所料,全网一片骂声,浩劫的论坛上,【dag全员摆烂】的词条隔了一天还活跃在热度榜首。 再往下看,热门的话题几乎都与他们有关。 #训练赛秒崩猝死团 #rays打枪炮 #dag配合 #晨光发疯 第57章 #lumen禁赛期 #这个春季赛非打不可吗 #救救rays … 没一个爱看的,宿煜微皱着眉头退了出来,手机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晨光。 【速度来俱乐部,有重要事情。】 “能有什么重要事情?”祁曜也收到了消息,他放下手机飞快地扒了两口粥,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不知道,回去看看吧。” 回到俱乐部后,祁曜和宿煜被一同叫进了会议室。 晨光的扑克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开口说话时,还是能察觉到一丝轻松和愉悦,他说:“我刚刚收到了浩劫赛事官方的通知,他们在今天重新修改了一项条例,条例的内容是:只有在同一赛区退役和复出,才会有半年冷却期。” “等等。”祁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宿煜眼眸微微亮了亮,试探着开口道:“也就是说,北美赛区退役的选手在本土赛区复出,不再需要冷却期。” 晨光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突如其来的喜悦溢于言表,祁曜激动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宿煜,甚至忘记在晨光面前伪装他们之间过密的关系,“哥!你半年的禁赛期取消了!这么说你能跟我们一起上场打春季赛了!!!” 宿煜的情绪始终很稳定,他看着晨光,问道:“官方怎么会忽然更改条例?” 在他的潜意识里,每当有一件好事发生,背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忧患。 晨光:“前几天我跟老曹去过一趟北京,见了一个官方赛事的负责人,说的是席位和更换战队名的事,但是也借着机会询问了一下,能不能取消或者缩短你的禁赛期。” “所以官方就同意了?”祁曜问。 “没有,他们当时拒绝得很果断,是那种商量不了一点的态度。”晨光稍微思索了片刻,又道:“按理来说,lumen这样的选手上场,对赛事的宣传和流量热度都很有利。但是他们当时咬得非常死,提到lumen这个名字就警铃大作似的,一口回绝了。” 先是拒绝,如今又忽然同意。 这件事明摆着就很奇怪,但是除了宿煜谁也不愿意深究这背后的种种。 宿煜能上场,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大的好事。唯一担忧的,就是宿煜的身体。 “所以咱们春季赛的首发怎么定,是要阿杯还是林渡?”祁曜顿时有了信心,他甚至口吐狂言道:“要不然就随便吧,我,宿煜,璇星,我们三个上,剩下那个你随便揪一个,会用鼠标键盘的就行。” 第57章 小吵怡情 听说禁赛期取消的事情后,祁曜整个人一反常态,他滔滔不绝地和晨光说个不停,毫不吝奢地表现出对宿煜的信任和崇拜,对春季赛的部署和安排,甚至连战队未来几年的发展都考虑好了。 好像只要有宿煜跟他一起上场,二人合力,再强劲的敌人也能瞬间被秒成渣渣,没什么道理,他就是有这个自信,说是盲目自信也不为过。 其实作为电竞选手,自信是加分项。 曾经,宿煜也有这样的特质,但是如今的他,已经快要把这份自信消磨耗尽了。这一年多以来,他发病过很多次,每一次精神的崩溃,都是一次自我的坍塌。 重塑,坍塌,再重塑… 他已经碎过许多次了。 想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回鼎盛时期的状态,非常难,中间隔着一道摸不着、想不透的障碍。 当他得知禁赛解除的消息,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喜悦多一点,还是忧虑更多一点。他才恍然发觉,半年的禁赛期,其实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逃避和过渡的方式。 如今禁赛解除,也就意味着他必须直面现实:电竞这条路,他到底要不要继续?以什么样的形式继续?祁曜还像最初那样相信他,可他还能做回那个一往无前的热血少年吗… 宿煜默默地回到了训练室,打开了电脑,他的心情很复杂,大概是开心,但是又多了几分恐惧。 有五六分钟的时间,他的精神都是恍惚的,就连排进游戏都是下意识的肌肉记忆。 熟悉的备战bgm响在耳机里,和鼠标键盘的机械声融为一体。门口水壶里的开水正在沸腾,奔腾而出的白雾伴随着嘈杂的水声萦绕不绝,很抽象地变幻成鼎沸的人潮和欢呼,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赛场。 落地,捡刀,正面火拼… 就在他即将从设想的恐惧中脱离出来的时候… “哥。”祁曜的声音从耳机外传来,把宿煜从不真切的幻想中拉回现实,他对宿煜说:“放松,别紧张。” 宿煜感觉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握着鼠标的右手上,盖住他手背上那根因为焦虑而凸起的青筋。 宿煜侧过头,看见祁曜炽热的一双眼睛,正略带关切地望着他。 和他第一次教祁曜打连招一样,祁曜握着他的手,拖动着鼠标,配合键盘的按键,干净利落地追击上附近的一个敌人,暴击斩杀。 宿煜浅吸了口气,简单搜了敌人的背包,给刀换了个握把后找了个掩体停下来。他松开手,有些诧异地望着祁曜的眼神,轻轻问了句,“怎么了?” 祁曜垂了下眼睫,声音压的很低,“你刚刚,好像在发抖。” 宿煜的喉咙微动,噎了一下,他看着祁曜的眼睛,心平气和地反驳他,“我没有。” “那…可能是房间太冷了?”祁曜很明显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他站在宿煜的电竞椅后,棱角消匿,整个人显得很乖巧。 宿煜“嗯”了一声,回过头继续游戏对局。 也许是祁曜的话和注视都让他感到不自在,他没法专注游戏,连着几个连招都打的有失水准。 莫名上来一股燥火,他拧了下眉头,呼吸蓦然有些发窒。 祁曜看得出他无心游戏,沉默许久后拉下他的耳机,道:“哥,是不是我刚才跟教练说的话给你压力了,我…” 耳机被扯下的一瞬间,宿煜的火腾地一下冒了出来,他扭过头来不耐道:“祁曜,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打断我吗?” 宿煜这人一直是温柔的,平日里很少发脾气,也几乎不会用这样凌厉的语气讲话,祁曜被他的话猛然一戳,愣了片刻后直接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 宿煜对这样的道歉感到惊恐,他避开祁曜的眼神,无力地抬手指了下门,“能出去吗,你这么看着我,我难受,真的。” 这样过度的关心对敏感的他来说,不是安慰,而是一种变相的刺激,无时不刻地提醒他,他和正常人不同。 顿了顿,宿煜又说:“很多时候,我真的需要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你能明白吗?” 世间万事,都是过犹不及。 祁曜站在原地没动,眼眸微微红了起来,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宿煜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开口,“哥,我是不是惹你烦了?” 宿煜想开口说话,但刹那间心窝生疼,他按着胸口闷了口气,没吭声,选择无视祁曜,戴上耳机继续游戏。 祁曜又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无声地出去了。 宿煜没看见他的背影,却从脚步声中听出了伤感和落寞,只觉得胸口一刺一刺的隐隐作痛。 他没想冲祁曜发脾气,也不愿意如此恶劣地践踏对方的好意,越想心里越后悔。 想到祁曜之后做什么可能都要小心翼翼,每时每刻都要观察他的脸色,一言一行都要思量再三… 宿煜的心跳忽然变得紊乱,他推开键盘,手臂撑着桌沿弯下身,慢慢地调整了一遍呼吸,隔了好久才恢复正常。 整整一天,祁曜都没再来找他。 晨光的训练计划还没调整,他们各自训练,各自午餐,到了晚上,祁曜也不打算跟宿煜回同一间宿舍。 说不上是赌气还是包容。 经过试训室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迈进门槛,生分地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上的玻璃板。 宿煜坐在机位上游戏,被声响惊了一下后转过头,看见祁曜和璇星站在外面,璇星嬉闹着去勾祁曜的脖子,催促他出去吃夜宵。 祁曜皱着眉头去扒拉他的手,让他别闹,看似拒绝,但是刺入宿煜眼底,却像极了是在打情骂俏。 “我们去吃夜宵,烧烤,要一起吗?”祁曜问宿煜道。 这句话的本身就很多余,宿煜胃病严重晚上过了九点就不能吃东西,吃了一准会犯病。 祁曜怎么会不知道。 宿煜的眼眸暗了暗,他说:“不了,你们去吧。” “好。”祁曜清了清嗓,对宿煜道:“我今天晚上跟璇星住一间,就在你隔壁,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我就不打搅你的个人空间了。” 语气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他说完直接走了。 宿煜想要一个人的空间,并不想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在祁曜的言语中感受到一丝很强的报复和针对,忽然之间感到很难过。 难过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烧烤店的肉串还没烤好,祁曜先仰着脖咕咚咕咚灌了一瓶冰啤酒。 第58章 璇星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跟lu神闹矛盾了?” 祁曜不说话,默默地又开了一瓶啤酒。 璇星又道:“你跟我老实交代哈,你俩是不是处对象了?” 祁曜停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脾气,八百年没个笑脸的,瞅瞅这些天跟在lu神后面都要殷勤成什么样子了。” 璇星心里明镜,他挤眉弄眼道:“就说刚才吧,故意拉我绕道去试训室,不就是故意气他吗,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你当我傻啊?” “有这么明显?”祁曜皱了皱眉头,“我刚刚的语气,有那么恶劣吗?” “也没有很恶劣吧,就是能看出来是不太高兴。”璇星说。 “是,我是不高兴,我感觉他烦我了。” “为什么烦你?” “他说他想要一个人的空间,觉得我对他的关心,是一种打扰。”祁曜也觉得委屈,他本来不想跟璇星说这些,但是情绪上头,想倾诉的欲望根本抑制不住。 祁曜的样子很沮丧,他垂着头握着酒瓶轻轻旋转,声音越来越低,“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了,太近了,他不喜欢,太远了,我不放心,怕他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再憋坏了…” 璇星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焦虑,听了之后大声笑骂道:“你没毛病吧曜崽,lu神比咱们大,比咱俩成熟,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闲着没事操什么老妈子的心!?” 祁曜轻轻摇头,他没办法对璇星说起宿煜的病,更不能透露宿煜轻生过不止一次的事实。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害怕,他怕宿煜再一次对他感到厌倦,不打招呼地抛弃他,害怕宿煜会毫无预兆地放弃这个世界。 另一方面,宿煜是冷战的高手,过去他们也吵过架,每一次冷战都是祁曜主动求合,宿煜从来不会给他台阶下。 祁曜终于发觉,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没有安全感的人。 璇星啃着刚烤好的羊蹄,满嘴是油,“这羊蹄烤得真不赖,一会儿你给lu神打包一个也带回去,缓和一下关系。” “他胃不好,吃不了夜宵。”祁曜吃着喷香的烤串,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这样啊。”璇星应了一声,又道:“哦对了,你知道吗,千秋今天来找我了,问我5y是不是lu神?” 祁曜挑了下眉,“什么5y?” “yyyyy,lu神的新id啊!” “千秋怎么会知道?”祁曜问。 “他们在加位赛碰到过两次,然后现在lu神进了短期上分榜的前十,已经被注意到了。” “这种小榜单还有人看吗?” 璇星耸了耸肩膀,边吃边道:“好像是千秋看榜单的时候刚好划到了lu神,然后被数据惊到了,他找我的时候是带着截图来的,我一看,那数据是真心牛b啊!” “那你说了吗?” “说了啊。”璇星哈哈一笑,“我看那是个女号,我就说是你对象,是你帮着给玩的。” 祁曜“啧”了一声,“你没事瞎扯什么?” “瞎扯怎么了,反正千秋也不信。”璇星说。 “千秋怎么说?” “千秋说我放屁,他说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男的。” 祁曜白了他一眼,刚想怼两句,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祁曜凑近屏幕一看,黯淡的眼眸顿时亮起来。 宿煜发了条消息,内容很短,但却让祁曜的心豁然开朗。 【气消了就回来睡觉,带两串板筋。】 第58章 步入正轨 祁曜收到短信后一秒钟都没在外面耽搁,明明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他还是急不可待地打了个车。 返程途中,他喜滋滋地弯着唇角,又拿出手机看了两遍宿煜发来的消息,那憨憨傻傻的神情和他本人的性情差异太大,以至于身旁的璇星都看得一愣。 “你谈恋爱可真吓人。”璇星龇牙咧嘴地看着他,嫌弃道:“把你那酸臭味的笑收一收,祁曜,你不会是那种网上说的恋爱脑吧?” “滚。”不知道为什么,祁曜对恋爱脑这三个字极为排斥,他白了璇星一眼,严肃道:“我很理智。” 璇星被他突然之间的变脸逗乐了,来了股杠劲儿,非得追着问:“你怎么理智了,来你说我听听?” 祁曜还真的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就比如说,他让我回去给他带两串板筋,我是回去了,但是我没有给他带烤板筋啊。”祁曜自以为客观地分析着,“如果是恋爱脑,肯定对方说什么就照做了,对吧。” “啊?” 祁曜:“他胃不好,这大半夜的,吃板筋的话肯定得犯病,我不给他带是有道理的。” “呃…”璇星被噎了一下,心想着恋爱脑发作的的人可不好得罪,于是竖大拇指称赞道:“对,没错,你是很理智。” 祁曜带着一身烟熏火燎的烧烤味,一推开门,看见宿煜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的桌子前,正在给左手烤灯。 宿煜没把他当外人,受伤的那只手很坦然地搁在桌子上,瞥过一眼,有些许诧异,“这么快。” “本来也往回走了,路上看见你消息。”祁曜的目光轻微闪烁,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小声补充了句,“板筋没买上。” 宿煜微笑地垂下眼,没说什么。 祁曜走到他身边,看着旁边堆叠的腕带和敷料,目光偏了偏,小心翼翼地落在宿煜那只受伤的手腕上,开口问道:“手疼了吗?” “没有,这理疗灯是缓解肌肉疲劳的,你手酸的时候也可以照一照。” 宿煜的腕心朝上,纤细白皙的五指微微蜷曲,在红外线理疗灯的笼罩下,皮肤透着粉,连骇人的伤痕都柔软了很多。 祁曜晃了晃神,一瞬之间的感慨让他的心跟着波动起来,宿煜手腕上的这些伤口看似平静,可每一条都宛若禁忌,被他深藏在腕带之下,一年四季不见天日。 而今,却被他如此从容地袒露在自己面前。 这居然是自己能看的!!! 祁曜外表不动声色,内心戏却比谁都多,此时竟欣慰得想哭。 宿煜看着他恍惚的神情,再看了看他目光的焦点,不着痕迹地翻过手腕。 关了烤灯,他问祁曜:“怎么了?” “没事啊。”祁曜眉眼的笑意很浅,很自然地融进屋内暖黄色的光晕里。他看着宿煜,明亮的黑眸真诚而纯粹,“哥,我给你涂药吧。” 他说着拉住宿煜的手,从旁边的药箱里找出药膏,“是这个吧?” 宿煜没动,任由他拉着,点一下头。 祁曜把药膏挤出半截,用棉签蘸着,一点点往宿煜的手腕上涂抹。 自告奋勇涂药的时候,祁曜的兴致还很高,可是在他真正握着宿煜的手涂摸药膏的过程中,一颗心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垂着的眼睫轻颤,看着伤痕周围的皮肤,甚至能看清脉络分明的肌理,每一条肌理似乎都能延展出背后经历的一切。 祁曜终于移了移视线,他依旧觉得很痛苦。 “我自己来吧。”宿煜适时地把手收回来,他没那么娇气,甚至都没用棉签,直接把药膏挤到伤口上,用指腹抹匀,然后很熟练地撕下一段敷料绷带,缠了两圈后绕过虎口固定好。 祁曜怔怔地看着他,借着微醺的酒意,慢吞吞地开口问道:“说真的,春季赛,你想打吗?” 宿煜并没有出现任何应激的反应,他的态度很平和,一边整理药箱一边问:“你们希望我替谁?” “当然是阿杯,他意识差还爱装b,你禁赛的时候,他觉得咱们俱乐部没他不行,非主攻执刃位不打,跟晨光吵完直接撂下所有人走了,等着我们去哄。” 祁曜忍不住吐槽起来,颇有一种嫉恶如仇的架势,继续道:“今天得知你禁赛期取消能上场了,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还给教练买了条烟,下午训练的时候好一顿挤兑小林。” 宿煜不解,“挤兑小林?为什么?” “我们dag的首发位,你、我、璇星,我们三个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他不把小林贬低得一无是处,怎么做队伍的第四人?”祁曜说。 “晨教怎么说?”宿煜问他。 “晨教他犹豫了,他说小林的赛事经验不足,怕他怯场。” “那小林自己怎么说?” “他那闷葫芦还能怎么说啊,他说他不是怯场,他就是掉血了很紧张,这回答,也够离谱的。” 祁曜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沉默了片刻,又问宿煜道:“话说回来,抛开性格,你觉得小林和阿杯谁厉害一点?” 他说完感觉问得不太妥当,在他记忆里,宿煜好像从来没有觉得谁厉害过,于是祁曜又换了个问法,“你觉得他俩谁更菜?” 宿煜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我从来都没觉得小林菜。” 他顿了顿,道:“我刚去jhg的时候,给每个人都做了天赋测试,小林的单点反应速度稳定在100-110ms,很优秀,包括他其他几项的测试也都不差。我一直很相信数据,所以我觉得他的表现不该是这样。” 第59章 “数据这东西,也不一定绝对吧。” “明天开始,我带一带他。” 听宿煜这么直白地夸奖别人,还要再收新徒弟,祁曜难免会感到嫉妒,他带着几分醋意,云淡风轻似的开口:“行,当初我求着你让你当我师傅,你说你不收徒弟,我缠着你那么久你才同意的,到小林这儿,主动去教人家。” 宿煜一笑,纵容道:“那不带了。” “嘿,我就那么一说,你要带他也是为了dag嘛,你带吧。”祁曜看着宿煜,眼镜眨巴了一会儿,“你觉得小林厉害,那我呢,你也夸夸我呗。” 宿煜笑意渐深,他和祁曜对视了两秒,“不用夸,你什么都是最好的。” 这一句夸奖,祁曜简直比喝了蜜还甜,他一直揣在心里回味,直到第二天和宿煜练刀被血虐。 对方皱着眉头按了暂停,低沉的声音从显示器后面冒出来,有点儿凶,“祁曜,你让我了?” 祁曜被叫大名,心猛的一提,脑袋从屏幕侧边露出一半,偷偷瞄了一眼宿煜,坦白道:“没,我挺认真的,是你预判打的太好了。” “别给菜找借口,迅冲都能失误,你这联盟第一执刃者的名号,到底是注了多少水?”宿煜的语气稍稍松了松,他退号熄屏,站起身,熟悉的压迫感迎面笼罩在祁曜头顶。 “二段迅冲斩,做50遍。” 曾经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祁曜甘之如饴地接受惩罚,甚至觉得50遍不够,他有点儿兴奋,“我做100遍!” 宿煜:“行,我去找小林聊聊,你练完就来小会议室找我,一起吃午饭。” “我们仨一起吃吗?”祁曜问。 “我们俩。”宿煜莞尔,“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我想请你去吃。” 第59章 残血恐惧症 小会议室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零星的座椅,一个支架式的写字白板毫无章法地横在本就狭窄的过道,宿煜经过它时,轻轻推到一侧。 抬起头,看见林渡端坐在桌子前,好像已经等他很久了。 林渡上身僵直地靠在椅背上,拘谨地耷拉着眼皮,余光跟随着宿煜的身影,一直看后者坐到自己对面。 气氛微微有些压抑,宿煜把一杯水放到他面前,道:“先喝点水吧,水温刚好。” “谢…谢谢…lu神。”林渡一张口,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连声音都是干涩的,在称呼宿煜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有些蹩脚地学着别人那样叫。 lu神。 宿煜笑了一下,“你多大来着?” “十八。” “比小曜还小一岁。”宿煜低声喃喃了一句,望着他,目光平静而柔软。 “嗯。”林渡不太敢和宿煜对视,略微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真切,“小几个月,不到一岁…” “别叫什么lu神了,我比你大不少,你就跟亭一样,叫我煜哥吧。”宿煜看着林渡紧张羞怯的神情,“不想叫哥,就直接叫我名字,宿煜。” “煜哥。”林渡抬了抬头,清澈的眼眸蒙着淡淡的一层水雾,带着潮湿的微光。 “你好像很怕我。”宿煜说。 “不…不是。”林渡又慌忙地低下头,否认道:“我以为,你是对我在训练赛的表现不满意…” 林渡不太敢去直视宿煜的眼睛,具体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自己本就懦弱的个性,也许是因为训练赛打得的确糟糕,也许,只是源自于宿煜这个人本身的耀眼。 无论是技术还是名气,连同外形一起,每一样都能把自己衬托得宛若蝼蚁。 难以启齿的自尊心,让他把头埋得更低。 “我知道…你的禁赛期取消了…我…”林渡的脸迅速涨红,他嗫嚅着开口,“我的确是应该被队伍优化掉的那一个。” 宿煜看着他,语气不急不缓,“你以为我来找你,是要来把你替掉?” 林渡慢慢地抬起头。 宿煜:“我听晨光教练说,在来jhg之前,你是打单子的,在代练圈有点儿名气。” “没…没有什么名气,我只是出单比较快,别人可能就比较愿意找我。”林渡说。 “一般接什么段位的单子啊?”宿煜问。 “战神以上的吧,贵一些。” “多少钱一把?” “我之前在黑触tv做主播,直播打单子,一个跑车一局,跑车30,到手大概17块钱。” 宿煜略微思索了下,道:“黑触tv不是在去年就倒闭了吗?” “嗯,之后我去了圣舰直播,直播的第二天就被晨光教练发现了,带我进了jhg试训,他说我的技术,可以尝试打职业,会在赛场上发光…”林渡的声音越发听不真切,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让教练失望了,我太菜了。” 林渡的悲观主义像是有着莫大的感染力,宿煜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些发焦,他不着痕迹地轻抽了口气,“只是一次训练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很多东西都是你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他用一种成熟的口吻安慰着作为后辈的林渡,一边品位自己的话一边觉得荒唐,他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强加给自己压力呢。 林渡摇头,“不是我压力大,是我真的被对手压制了。” “我看了训练赛的复盘视频,你最开始的操作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位置角度的劣势,在对刀的时候吃了乌贼一个后背的蓄力纵劈,掉了一多半血量,那之后,你的操作就开始迷惑了。”宿煜看着他,“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煜哥,我有残血恐惧症。” “残血恐惧症?” “就是…我必须随时随地保证自己的血量高于50%,只有那样,我才能正常操作,一旦残血,就会感觉自己随时都有被收割的风险,然后心理压力就特别大,只想躲起来或者逃离,血量恢复才继续。” 林渡说完这话,看着宿煜微微皱起的眉,自嘲地笑了一下,“煜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我只是在想,晨光教练说这是你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也就是说,在这之前,除了直接被淘汰,你的血量从来没有掉下过50%。”宿煜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道:“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林渡垂下眼睛,点点头。 “你一般杀人的时候掉多少血?”宿煜问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说的战神局正面拼刀的情况下。” 林渡:“10-15左右,个别时候掉一丝血。” 宿煜的手很冰,他低着头搓了搓指尖,随口说道:“既然你杀一个人只掉一丝血,那为什么觉得,在剩下一丝血的时候,不能杀一个人?” 一针见血的问题,林渡愣了愣。 “你一定可以的。”宿煜的语气万分笃定,目光笔直地落在他的身上,由衷地称赞道:“从天赋上来说,我觉得你很强,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利用好自己的天赋。” 林渡感激地望着他,迟疑了许久,问道:“煜哥,我…我能和你练几把吗?” “练刀?” 林渡用力点头,“嗯,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一件事,但是之前和你不熟,不敢说…” 宿煜微微错愕,“是现在吗?” “可…可以吗?” 宿煜看了眼时间,答应得很爽快,“行啊,那回训练室。” “谢谢煜哥!”林渡的眼尾弯了弯,鲜少地露出了愉悦,他率先往外走。 宿煜也跟着站起来,然而起身的一瞬间,心脏和胃脘陡然传来一片钝痛,他皱了下眉,手撑住桌角闭眼缓了一刻。 一时间分不清是心脏还是胃,疼得发慌。 “煜哥?”林渡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吗?” “没事。”宿煜扬了扬唇角,道:“你先去训练室上号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第60章 训练 祁曜做到第78遍【二段迅冲斩】的时候,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他抬了抬眸,正巧瞥见林渡轻快着步伐迈进训练室的门。 那张向来沉默的扑克脸,竟破天荒的带着笑。 祁曜揣摩地看了两眼,不知道宿煜跟林渡聊了什么,让后者这么开心… 他回过视线,心不在焉地按着鼠标键盘,想问却又羞于启齿,别扭半天也只是道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快午休时间了,不去吃饭吗。” 这话问得很生硬,语气里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戾气,但祁曜自己却没察觉到丁点儿,他以为自己的态度足够亲和,又问了句,“诶?你跟lumen怎么聊这么久啊?” 林渡被祁曜身上这股冒着邪风的冷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就…就是…我一会儿应该要跟他对一下刀。” 祁曜:“跟谁?阿杯吗?” 林渡的莫名地有些害怕祁曜身上的气场,他畏畏缩缩地低头躲在显示屏后,不敢作声。 “啧。”祁曜烦躁地挑了下眉,心里暗骂,怎么跟这人沟通起来这么费劲! “不是阿杯,是跟我打。”宿煜出现在训练室门口,他端着水杯,缭绕的白雾跟着他的手微微摇晃着,氤氲在眼底。 第60章 宿煜走进来,他的脸和额头前垂落的黑发都有些潮湿,衣袖和领口也被水洇染成了深色。 祁曜一愣,松开鼠标,盯着宿煜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怎么…” 宿煜笑了笑,解释道:“刚刚去厕所洗了把脸。” 他说着从祁曜的身后经过,径直走到林渡对面的机位坐下,先是调了下电竞椅的高度,然后干脆利落地戴上了游戏耳机。 祁曜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鼻梁很挺,喉结分明,长睫微翘起一点弧度,窗外的光倾斜进来,在他优越的轮廓上浅浅地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淡淡的颜色,温柔美好得像一幅画。 然而,握上鼠标的那一刻,宿煜的眼神便骤然变了。 类似于一种精神上的习惯,结合着肌肉记忆,让他在任何时候,只要握上鼠标,就能够一秒钟进入状态。 如果非要用语言描述,那大概是一种冷静而又富有攻击性的状态,一种极端的坚持。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祁曜的眸光微微颤动,默默地起身来到两个人的身后。 他永远会为打《浩劫》时的宿煜心动。 手法、意识、天赋,连同宿煜这个人本身,都让他深深的倾慕到骨子里。 宿煜对距离的掌控堪称完美,《浩劫》中的位移组合技有几十种,每一种的移动距离都会有所不同。 特别是对于一个3d空间来说,想要通过位移组合技躲闪是很简单的。但是想要精准操纵执刃者突击贴脸卡刃,是非常难的。 如果没有精准卡到对方刀刃的位置,很可能被迎面一刀,如果越过了对方的身位,那么在下一个招式的碰撞之前就已然落了下风。 所以贴脸卡刃这样的操作,就算是在职业里也是不多见的,成了就是高光,没成就是笑话。 卡刃晕眩,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林渡刚一开局就被卡了一个晕眩,直接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蓄力刀,血量瞬间掉了三分之二。 他瞬间慌了,开始结合地形寻找掩体往后躲闪。 宿煜的刀,比他见过的任何对手都要硬。 极高的雷刀熟练度,让宿煜的连招几乎没有cd的空隙,他不给林渡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光刃横纵交接,毫不留情地把林渡面前的掩体一一炸为灰烬。 躲避的过程中,林渡又被磨掉了一半的血量,眼看只剩六分之一的血,他握着鼠标的手指跟着松了一松。 铁定输了,吊打局,没有悬念。 林渡眼眶火热,眼神都开始恍惚,以为就要结束了,却见游戏房间里的公麦闪了闪。 偏冷质感的声音传进耳机里,是略带严厉的问话,“掩体救不了你,你是要躲到血条清零吗?” 林渡心中一急,盯着自己就要见底的血条,咬了咬牙,从掩体中闪过身子正面还击。 锵— 宿煜迎面一刀暴击,林渡直接阵亡。 林渡睫毛抖了抖,长指从鼠标上移下来,转头看向宿煜,气氛有明显的凝滞。 宿煜的脸色很冷,他缓缓吸了口气,宽松的卫衣下面,痉挛疼痛的胃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狠狠地收了收,“再来。” 第二把,林渡相比第一把有了些许还击之力,但也只是刮掉了宿煜一丁点血量,坚持的时间依旧不长。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每一把,宿煜都是在开局就把他打成残血,然后一招一式地磨他的血量给他施压,让他在被动中学会反击。 从无脑送死的反击,到被迫的反击,再到有设计、有思考的反击。 林渡渐渐找到了状态,黯淡的眼睛也一点点地燃起光芒。 祁曜从身后轻轻地捏了一下宿煜的肩膀,低声提醒他道:“要不,先吃饭吧。” 宿煜这才注意到,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他端着的肩头松了松,看向林渡,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我们再继续。” 林渡用力点点头,他站起来,感动地望着宿煜,“谢谢你,煜哥。” “我们是一个队的,不用说谢。”宿煜微笑一下,从桌边端过一直没喝的那杯热水。 看着林渡走出训练室,祁曜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宿煜的衣领,揉了揉他突出的颈骨。 宿煜任由他摸索,仰头喝了口水,水已经凉了,他稍微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祁曜。 后者垂着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他,“说好了,带我去吃好吃的餐厅呢?” 祁曜故意做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饿了吧。”宿煜轻声问他。 祁曜点点头,“快饿死了,肚子一直叫。” 宿煜抬了抬眉,撑着桌子缓慢地站起来,“穿衣服吧,我带你去吃。” “这还差不多。”祁曜的脸上露出笑意,唇角弯了弯,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外套穿好,然后把宿煜的外套也拿下来递到他跟前。 宿煜撑着电脑桌,迟迟没去接。 “怎么了?”祁曜靠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宿煜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和白得过分的一张脸。只是那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舒服吗?”祁曜心里一揪,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把他身体带着转向自己,迎着他的眼睛叫了一声,“哥。” 宿煜抬了抬眼,两人的视线磕磕绊绊地对到一起。 祁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有哪里不舒服,不会瞒着我。” 宿煜艰难地喘了口气,腰弯得更厉害,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来,“胃疼。” 祁曜听了,当即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然后拿起他的杯子快步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一杯新的热水,递到宿煜手里,连同胃药一起,忧虑道:“下次别这么拼了,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宿煜云淡风轻地从药瓶里倒出胶囊,像吃糖一样塞进嘴里,然后就着水咽下去,笑着扯了扯祁曜垂在身侧的手,“别这么紧张,就是老毛病,我缓一下就好了。” 祁曜摇摇头,他看着林渡空着的座椅,“他不一定会念着你的好,不是每个人都值得。” 说这话时,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嫉妒与偏见,他只是从心底里心疼宿煜,他看不得宿煜用透支身体的方式对任何人付出,也包括他自己。 宿煜沉默了良久,“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等价交换,无愧于心就好了。” 他垂下眼眸,目光在颤动的长睫下变得破碎,嘴角自嘲地扬了半刻,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其实,我也是不值得的…” 第61章 卧虎藏龙 宿煜喜欢吃甜的。 俱乐部楼下新开的这家名为[西湖岸]的私房菜馆,做江浙菜,正好对了他的口味。 菜馆很有格调,两层高的小别墅,配了一个中式庭院,一进门,便能看见满墙的青瓦和装饰的人造绿植,挨着正门的墙边有几个古朴的蜂窝煤土灶,在炖着莼菜汤。 满满都是生活的气息。 因为刚开业,里面的装修和灯光都是全新的,处处一尘不染。 正是饭点,但店里竟然没几个客人,宿煜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直接摊开送到祁曜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 他垂着睫毛,氛围感十足的灯光在他脸上罩下一片柔和的浅影,温柔的笔触被描摹得更重。 祁曜还没翻开菜单,便抬头问那服务生道:“有糖醋排骨吗?” 服务生拿着点菜器,笑了一下,露出有些青涩的梨涡,“有的。” 祁曜毫不犹豫,“来一份。” 宿煜微顿,看着他,“点你爱吃的,我吃不了多少。” “糖醋排骨就是我爱吃的。”祁曜笑着翻开菜单,他不擅长点菜,来来回回翻了好半天,只是点了一道龙井虾仁和两碗米饭。 他推开菜单,“要不就这么多吧,就我们两个人,应该够吃了。” 宿煜看了祁曜一会儿,又把菜单又推到他面前,“用不着给我省钱,吃不完打包回俱乐部,晚上还能吃。” “实在是不知道点些什么…”祁曜又翻了一会儿,呢喃道:“哥,你想吃鱼吗,这个西湖醋鱼看起来还不错…” 宿煜点头,看向服务生,“来一条。” 这一眼,正好和那服务生对视。服务生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睛长得很漂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打量。 “我认得你,你是lumen。”服务生不怯场,眼见着目光对到了一起,微笑着点上一条醋鱼,解释道:“我们老板是《浩劫》的狂热爱好者,是你粉丝,而且我们店里有个福利,《浩劫》打的好的一律免单。” 在国内,一提到《浩劫》,几乎没人不知道新晋顶流rays,但是面前的少年只对宿煜感兴趣,说话时一直望着宿煜,一眼都没分给旁边的祁曜。 祁曜却丝毫不在意,他挑着眉痞痞一笑,调侃道:“那你们把店开在我们俱乐部楼下,不怕我们给你吃穷了?” 第61章 “那倒不至于,毕竟在我们店想免单,需要先跟我solo。”服务生含蓄地翘了下唇角,停顿片刻道:“也就是说,得能打得过我。” 少年笑容温和,但口气狂妄得很。 祁曜向来好胜,听完便跃跃欲试地想开口应战,被宿煜抢先拦下。 宿煜:“我们不免了,正常结算吧。” 他说完翻了翻菜单,点了两菜一汤,又额外点了两杯饮料,“先这些,谢谢。” “ok。”服务生耸了下肩膀,“四百七十二,支付宝还是微信?” “微信吧。” “我扫你。” 宿煜打开收付款码,递过去。 “可惜了。”那服务生垂着眼睛扫码,慢条斯理地打出单子,道:“我还以为能有机会领略一下昔日的美服第一雷刀。” 宿煜微顿,抬起头,“你也说了,是昔日,现在的美服第一雷刀应该比我强很多。” “不一定哦,这可能要打过才知道。”少年扬眉笑了笑,“所以我才说可惜,明明面前就有这样切磋的机会。” 祁曜疑惑地皱了下眉,“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现在美服的第一雷刀是你?” “嗯哼。”少年有些得意地应了一声,补充道:“美服上赛季的第一雷刀和第一枪炮,都是我。” 他说着,在刚打出来的订单上写了两笔,姿态慵懒地将它粘在桌边的皮质夹板上,转身去接待其他桌的客人。 “现在的小孩,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吗。”祁曜只觉得荒谬。 毕竟,美服的双榜第一,怎么可能在中国三线城市的饭店里端盘子? 直到宿煜慢慢拾起桌角的那张订单,动作微滞。 “怎么了哥?”祁曜问。 宿煜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然后,笑意一点点从他的眼底漫至眉梢。 “他可能没有说谎。”宿煜说着,将那张签了名的订单展开给祁曜看,“如果他真是这个人的话。” 订单上潦草地写着一个id。 4xxxx。 下午。 祁曜刚一回到训练室,璇星便凑过来,问他道:“曜崽,刚刚lu神领到试训室的那个系围裙的哥们是谁啊?” 祁曜仍然没回过神,迟钝地反应好一会儿,答非所问道:“你平时会关注美服吗?” 璇星点点头,道:“会啊,美服高手多,我之前以为我们能进世界赛,好一顿研究呢。” “那你听过4xxxx吗?”祁曜问。 “4xxxx…你说的是四杀吧。” “对。” 璇星最爱跟人科普竞圈的这些四处收刮来的小知识,每次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知道啊,美服小lumen嘛,感觉有点像美版乌贼,就是忽然冒出来的,冲榜贼猛,枪炮和执刃者都打的六。听说好几个俱乐部都联系过他,不过好像都没谈下来。” 璇星看着祁曜,“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祁曜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一下,“宿煜刚刚领进来的那个系围裙的小孩,就是他。” “什么?”璇星惊诧道:“真假的?我一直以为四杀是个外国人,不是,他怎么会在这。” “我也不知道,真的很扯。”祁曜觉得这件事不是一般的离谱,“我跟宿煜去楼下新开的店吃饭,他是服务生,给我们点菜的时候忽然说什么自己是美服第一,然后还说要跟宿煜切磋。” 璇星:“切磋了吗?” “solo这种东西,我肯定忍不住啊,正好宿煜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就替他打了一把。” “战况如何?” “他用枪炮对我的刀,打个五五开。”祁曜还是感觉这事跟做梦一样,不太真切,他继续说:“你也知道,执刃者是克制枪炮的,他用枪炮跟我打五五开,理论上来说是赢了。” 璇星的眼睛转了转,一拍巴掌,眼睛澄亮地雀跃道:“那不正好!咱们队不是正好缺一个枪炮嘛,这下可就是顶配了!” 两个顶级执刃者,一个顶级枪炮,还有一个自称顶级的医疗。 堪称完美! 祁曜摇摇头,无情地打断他的布局,“是顶配,但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未满十八岁,上不了场。” 第62章 幻觉 “还有三个月,我过十八岁生日,算起来正好是夏季赛前后。”少年插着兜坐下来,将整个身子靠到椅背上,明明长了一张少不经事的正太脸,可举手投足都带着股游刃有余的利落。 他眼眸漆黑,唇角淡淡地扯着,看着宿煜,一副略显不耐的姿态,道:“我知道你在dag是有话语权的,一句话的事,二十万,签不签?” 宿煜没说话,头别向一边,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窗外,看几根电线被风吹得微微摇晃,毫无章法地分割着铅灰色的天空。 意识有一瞬的放空。 从k1退役回国后,他依然关注着北美赛区的动态。眼前这个id叫4xxxx的少年,正是近日美服论坛上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每个阶段都会涌现出很多新秀选手,这些选手一般是因为在排行榜上有较好的成绩,从而崭露头角,或是在平台直播得到曝光,被玩家们熟知。 4xxxx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最初被公众熟知,不是靠直播,也不是靠排行榜上的名次,而是靠着狙杀职业玩家的“霸行”。 北美赛区除了k1,80%的职业玩家都被他狙杀过。 这里说的“狙杀”不是游戏对局里枪炮手的狙击,而是卡准了职业玩家匹配的时间,排同一局游戏,然后有针对性地对职业玩家发起挑衅和进攻。 4xxxx的操作有lumen的影子,甚至被怀疑就是lumen的小号。在实力受到认可之后,几家战队纷纷抛出了橄榄枝,邀请4xxxx试训,走向职业竞技的赛场。 这其中,也包括财大气粗的k1。 想培养4xxxx替代曾经的lumen,这是路向南打在明面上的算盘。 可是… 宿煜只觉得头疼,他百思不得其解,“路向南给你开了700w,你不去,却选择20w签dag,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爱国算吗?”少年一笑,酒窝和痞气丝毫不违和。 宿煜轻轻摇头,语气没什么温度,“不算。” “那…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少年满嘴跑火车,道:“我是看着你的比赛长大的,跟偶像之间还提钱,太伤感情了。” “算了。” 宿煜最厌烦这样不真诚、抖机灵的交谈,只觉得浪费时间,他站起来便往外走。 “诶!等等!”少年连忙扯住宿煜的袖口,“你脾气够大的,怎么一说就生气了。” 宿煜低垂着眸子,将被扯住的手挣脱出来,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举止失了分寸,他往后退了退,脸上的玩味散了不少,流露出几分专注的姿态。 他说:“我想进dag,不为别的,只为打进世界赛,现在的k1,有我想战胜的人。” k1战队新签约了一位神秘选手,目前正在训练中,将在世界赛上首次对外宣布。 宿煜没问那人是谁,沉默了一会儿,问少年道:“你怎么就相信dag有这样的能力?”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带着新战队重新夺冠。”少年慢慢眨了眨眼睛,“路向南对外那么打压你,我不信你就能咽的下这口气。” 宿煜眼尾扬起一些,“你好像很了解我的事。” “当然了,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包括你和路向南的那些事,其实我们很熟的,只是你因为某些原因,忘记了。” 宿煜眸光一抖,瞬间感觉血液发凉。 少年耸了一下肩膀,“我就在楼下餐厅,说来也巧,那餐厅是我亲戚开的,你们俱乐部签我不亏,吃饭都能给你们算半价,考虑考虑吧~” 少年离开后,宿煜一个人在试训室里待了很久,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太过于巧合了。 他的经历,他的悲观,让他不敢相信一件事可以如此顺利,也不敢相信有什么惊喜的发生。 另一方面,这人刚来就跟祁曜solo,虽然胜负未定,但两个人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架势,这要是真的变成一个队,搞不好要闹得水火不容… 越想越心烦,宿煜索性不想了,反正这人还未满十八,先搁置几个月再做打算吧。 他努力去回避一些模糊的记忆,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崩溃于一线。 他想起4xxxx的脸,他到底在哪里见过? 胸闷和窒息的感觉来的猝不及防,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耳鸣,他不知道怎么了,手忙脚乱地披上外套下楼,想要透透气。一出门便看见祁曜和4xxxx两个人在不远处的吸烟亭底下抽烟。 宿煜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眸,看清楚,确实是这两个人。 宿煜走过去的时候,祁曜正吞云吐雾地挥手跟4xxxx道别,他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烟,刚一回头,和宿煜的视线碰了个正着,急忙把烟碾灭。 第62章 “哥,我这…”祁曜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搓了搓手插回兜里,不好意思地挤出点笑容,“你不用说,我知道抽烟不对,下次不抽了!” “你跟他熟得这么快吗?”宿煜感到震惊。 “嗯。”祁曜应了一声,他刚出来找我抽烟,跟我套近乎来着。” “怎么个套近乎法?” “说你答应他入队了,以后就是一个队的了,让我多多关照他。”祁曜说。 “就这样?” 祁曜神色有些闪躲,“还说了点别的。” “说了什么?” “他说他看见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问你是不是病了?” 室外的光线很刺目,宿煜眨了眨眼,隔着白花花的一片光辨识出祁曜熟悉的五官,飘飞的思绪慢慢回笼。 “哥,哥?” 祁曜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他小跑着走到宿煜面前,不轻不重地晃了晃他的肩膀,“哥,你不舒服吗?” 宿煜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根本没有走到吸烟亭,而是僵在了原地,像是被什么力量抽走了灵魂。 宿煜半抬起眼皮,有些细微急促的喘息从唇瓣见溢出来,语气带着分明的恐惧和瑟缩,他问祁曜:“你刚刚,跟我说话了吗?” 祁曜一怔,喉结鼓动了半天,才开口,“我说,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不穿外套跑出来了?” “之前呢,你跟4xxxx说什么了?” “4xxxx?我没看见他啊。” 没看见… 宿煜的脸色煞白,看四处都是白花花的,天旋地转,如果不是一只手死死抓着祁曜的胳膊,他根本就站不住。 “怎么了?”祁曜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我有点累了。”宿煜的眼眶发红,眼尾也是通红,他别过脸,似不经意般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 宿煜感到害怕,就连说话带着细细的喘,说不上来是害怕什么,害怕光,害怕环境,更害怕暴露在光里的自己。 他缓了一会儿,慢慢松开抓着祁曜的五指,“你回去训练吧,我上楼休息会儿。” 上楼的时候,宿煜的心情很沉重。 这是他回中国后第一次出现幻觉。 冯医生明明说,他不是精神病,他只是抑郁了。只是抑郁,为什么还会有幻听和幻视呢? 对于出现幻觉的事,宿煜只字不提,当天回到宿舍后,他找到了藏在床下的特效药,往静脉里注射了双倍剂量。 就这么撑到了春季赛前夕。 第63章 开赛在即 春季常规赛的前一天,宿煜早上起来就感觉状态不太对。 浑身比往常更加乏力,不知道是不是比赛前压力大的原因,他焦灼难安,坐在床上缓了半天,还是胸闷气短,心里慌得厉害,连带着左胸下的肋骨隐隐作痛。 他低头揉了揉,觉得自己身上多多少少沾了点儿邪门,小时候一到过年过节就要生场大病,折腾得全家都跟着不得安宁。如今长大了,好像还是没能摆脱这个毛病,每到关键时刻,必掉链子。 春季赛在青阳市体育中心举办,飞机是在黄昏时分从江海市起飞的。 当天雾霾,风很大。 宿煜戴着口罩坐在靠窗的位置,稍稍偏过头,刚好可以看见舷窗外的机翼,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正在暮色和风声中不住地颤动。 摇摇欲坠… 他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却是第一次因为飞机的颠簸感到紧张。 宿煜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下,他闭上眼,抱着外设包的手臂紧了紧,急于在当下抓住些什么。 “哥,我帮你把包放到架子上吧。” 坐在旁边的祁曜伸过一只手来,抓住宿煜背包的带子,低声道:“知道你把鼠标键盘当个宝,但是这一路得三个来小时呢,你就这么一直抱着吗?况且人家空姐说了,东西都得放架子上,你可别当这种漏网之鱼。” 宿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松开手任由祁曜把他的包放上去,有些低落道:“可我习惯抱着点儿东西。” 两人身后坐的是晨光和老曹,祁曜往后瞥了一眼,趁人不注意悄悄凑到宿煜跟前,压低嗓音,连同呼吸都拂在后者的脸侧,“那你抱点别的呗。” “滚。”宿煜失笑,用肩膀支开他,慵懒地眯了眯眼,“你几岁了,这么油腻。” 祁曜怀疑自己是有什么大病,他偏就喜欢宿煜用这样温柔的口吻骂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受用的不得了。 他偏着头,目光在宿煜的侧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先是欣喜,可慢慢的,笑容就变得僵硬。 祁曜一语道破:“你这两天的脸色不怎么好。” “有吗。”宿煜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象征性的照了一下,含糊过去,“没有吧。” “你最近加训得太猛了,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正常人身体都吃不消,何况你…”祁曜说一半便不再说了,他知道宿煜不爱听这样的话。 宿煜垂下眸,眼底有片刻的克制与隐忍,他纤长的睫毛缓慢地抖了抖,一下一下投出漂亮的浅影。 沉默了一会儿后,宿煜转过头来问祁曜,“今年春季赛的赛制,你看了吗?” “嗯,看了。”祁曜应了一声。 “你有没有算过,我们一共要打多少场?”宿煜问。 “多少场…”祁曜的确没有仔细算过这个具体的数目,于是他掰起手指念叨起来:“每周有三天单循环赛,一天败者突围赛,一天周决赛,乐观点儿来看,忽略掉入败者组的可能,那就是一周打四天,bo5的赛制,那就是二十场。” 按照春季赛的赛制规则,32支职业队伍将被分成abcd四个赛组,每组8支战队。每周的周一、周三和周五进行小组的单循环赛。 三天比赛打下来,积分排名前16的队伍晋级周决赛,剩下的队伍将在周六进行败者突围赛,突围赛积分排名前8可以参加周日的周决赛。而只有参与周决赛的队伍,才能获得本周的最终积分。 常规赛一共有三周,打满三周后,总积分排名前16的队伍可以进入季后赛,进行春季赛冠军的争夺。 每周二十场,三周,也就是六十场。 宿煜很快便在心里接受了这个数字。 祁曜不算还好,一算完比赛的场次,一颗心便再难落下去,他担忧地劝宿煜道:“不管怎么说,你比赛的时候一定别逞强,一旦身体不舒服了就立马换人,我们有替补。” 坐在他身后的老曹打了个盹,刚睡醒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句“立马换人有替补”,瞬间急了。 “咱们那个替补?别指望了。” 老曹从座位的空隙挤出个脑门来,道:“就阿杯那个性子我还不了解嘛,这次春季赛让他做替补,他意见大着呢。如果让他替小林还好,要是让他替小煜,那真要玩完,你们还指望他能跟小林在一场比赛里互帮互助和谐共处?” 老曹这话在理,阿杯得知自己没上首发后,虽然没有明面上闹翻,但是背后没少泼dag战队的脏水。在直播里含沙射影地说小林打的菜,仗着舔晨光教练得到了首发位。还说自己原生家庭条件好被嫉妒,因此被大家排挤。 他没有和战队乘坐一班飞机,提前几天就抵达了青阳,和其他战队的几个职业选手大肆聚餐,这里面就包括黑岩战队的队长——v7。 v7和祁曜有过节,事情说大也不大,只因为v7在比赛的狠话环节说祁曜是个母零,两家粉丝本来就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阿杯这一聚餐,网上顿时又起了一波节奏。 想到这儿,祁曜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的超话,看着里面乌烟瘴气的,又在不厌其烦地讨论他的性取向。 [你曜爹喜欢啥你别猜。] [rays都说找不准自己的性取向,你们又知道了?] [他自己在直播里说,他有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那他之前的同学还说,他在学校处的对象是女的呢] [真的不是为了搞基营销热度么?跟谁做队友跟谁炒绯闻,先是江其凡,然后璇星,现在又要跟lumen捆绑,一个电竞选手,就不能低调点?看着就烦。] [让你看了?自己微博发去,来超话刷什么存在感,找骂是吧] [曜神看看我,188小奶音弟弟,敲乖!] [就算搞基我曜宝也绝对是个1,没有争议] [他可是有八块腹肌的极品大总攻!斯哈斯哈] [v7这种货色别来蹭ok?] [我是他的技术粉,喜欢男的女的关屁事。] … 中间有条评论略显清奇。 [喜欢就是喜欢了,跟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喜欢的是那个人。] 祁曜真想给他点个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作罢,默默退出了自己的超话。 身旁的宿煜似乎已经睡了,他眼皮沉阖,皱着眉,眉宇间有道浅浅的沟,浑身的紧绷感和疲惫感肉眼可见。 祁曜看着他,心里越发的不舒坦,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63章 这种不安伴随着他,让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宿煜,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后者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战队是当天晚上抵达青阳机场的。 青阳的天气并不好,夜间刮大风,还下起了雨,但机场仍是有不少粉丝接机。 几个穿着漂亮的女生将祁曜围住,举着手机录视频,一边录一边乐滋滋地与他聊天。 “曜宝!穿这么少,冷不冷哇!” “rays,春季赛加油哇,拿个冠军~” “老公!答应我不要再剪头发啦!” “头发短也帅!曜崽联盟最帅~” … 宿煜抬头扫了一眼祁曜的头发,口罩下的唇角漾起一道弧度,他单肩背着外设包快步穿过人群,下巴压低在领口里,一身黑色十分低调。 本以为都是祁曜的粉丝,但没想到经过他们时还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lumen,加油!” “lu神!再打一次六连斩吧!!!” “想看你代表中国赛区,再打一次世界赛!” 宿煜抬起头,一瞬间对上了很多道陌生人的目光,他分辨不出刚刚的声音来自于谁,却在每一道亮闪闪的注视中看见了同一种热血和希望。 那是他在k1战队从来没有过的感受,类似于一种归属感,好像只有在这里,在dag,他才能体会到“为荣誉而战”的意义。 坐上通往酒店的面包车,祁曜一眼便看出了宿煜的心思,他用膝盖碰了碰宿煜的腿,道:“你可千万别把机场那些粉丝的话放心上啊,他们就是那么一说,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璇星耳朵好使,听见这话也凑了过来,附和道:“对啊,你可别被那帮傻屌粉丝给忽悠了,我有个粉丝,比赛前说我是联盟最强辅助,给我感动坏了,结果输了比赛就出来骂我是菜b,变脸比翻书还快。” 宿煜点一下头,“我没多想,就是觉得战队的首战,能拿冠军最好。” 他说这话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过于直白地将自己期望的事情说了出来。 “6。”璇星调侃道:“看到没有,拿过世界赛fmvp的人就是不一样。” 宿煜的耳尖微微发红,他偏过脸,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没多作解释。 青阳市最近流感病毒盛行,一路上,宿煜都没敢摘下口罩。他知道自己的免疫力差,容易被传染,一直到回到房间,才把口罩摘下来。 手机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 宿煜接起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那道声音,手掌心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祁曜还不知道你为他借贷的事吧?” 宿煜的神情很冷,他握着手机来到酒店的落地窗前,一只手的指端滑过湿凉的玻璃,“路向南,你适可而止吧。” “春季赛打不出成绩,东明集团的注资肯定是拿不到了,现在的两个赞助商恐怕也会撤,我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期的还款日应该快到了。”路向南语气散漫,带着分明的幸灾乐祸。 宿煜深深吸了口气,沉默地忍过一阵心悸。即便经历这么多,过了这么久,路向南的声音还是会让他产生应激反应。 “宿煜,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你有本事扛得起一支战队。”路向南说,“你是我带出来的人,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我能给你的,也能收回来。” “说完了吗。”宿煜的眼眸深沉,他的身体微微发抖,竭力保持声音和语气的平稳。“我明天有比赛,我没时间听你的废话。” “真的没时间吗?真的没时间你该直接挂掉,而不是每次我打电话,你明知道是我,还是会接起来。”路向南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得逞的狡黠。 “承认吧小煜,你对我没法释怀。”他说,“是我陪你度过了最黑暗的那些日子,你忘不了,你的潜意识也忘不了。” 路向南变本加厉,“很不幸,你努力想记起来的那段空白的回忆,全是我,也只有我。” “滚。”宿煜骂了一声,果断挂断手机,他呼吸急促,手撑着落地窗的玻璃弯下身,感觉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第64章 一触即发 有时候宿煜真怀疑祁曜在自己身上安装了摄像头,每次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祁曜准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宿煜听着那阵急促的敲门声就知道是祁曜,按下门把手,祁曜果然站在外面。 他穿着一身蓝灰色的冲锋衣外套,敞着怀,整个人轻微地喘,周身还带着潮湿的冷空气,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在他手里,捏着两叠暖贴,厚的像板砖。 祁曜看着宿煜,怔了怔才把暖贴递过去,道:“青阳这天气太凉了,怕你胃疼。”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买的多,你一次多贴几个,贴一排,不够我行李箱里还有。” “谢了。”宿煜接过来,低头打趣道,“行,听你的,贴一圈。” 祁曜没跟着他一起笑,他扶着门框,上下打量宿煜几遍,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他盯着宿煜的眼睛,分辨着他眼底微小的变化,半晌后严肃着口吻问了一句:“你脸色真的不太好,你真没事吗?” “我真没事。”宿煜一脸坦诚。 “那你今天早点睡,咱们是a组,一大早起来就得去场馆。”祁曜说。 “知道了,我一会儿冲个澡就睡了。” “哥,你别嫌我磨叽。”祁曜感觉自己比老妈子还要絮叨,但就是忍不住去嘟囔他,“我房间就在你斜对门,你有事就来找我,给我打电话也行,反正…” “好好好。”宿煜抬手揉了一把祁曜的头,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明天比赛,你想想比赛的事,别净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我最近身体挺好的,你天天跟我住在一起,不是也没见到我发病嘛?” 祁曜回想起这一阵子。 训练,吃饭,睡觉,宿煜的确都跟他在一起,虽然说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但是的确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应激。 祁曜稍微宽了宽心,但还是站在门边没挪地方,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宿煜,眼睛亮闪闪的,跃动着兴奋的光。 宿煜问:“还有什么事?” 祁曜抿了抿唇,掩下唇角明显的笑意,很认真地注视着宿煜的脸,说道:“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你同队打比赛,有点儿紧张。” 宿煜半垂着眼,颀长的身子斜靠在门边,语调慵懒地像是在说情话,“没出息,有什么好紧张的。” “紧张归紧张,但我也挺高兴的。”祁曜说,“之前做过对手,现在变成队友,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你。” 祁曜无与伦比,说话黏黏糊糊的,目光也暧昧得像是要拉出丝来,他脸侧发红,感觉耳根子都生出一抹热,“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灯光从头顶洒落,两人的视线忽明忽暗地交织,微妙的情愫泛动,在炙热的空气中不受控制的发酵。宿煜的喉咙发干,很多地方的感官都在某一瞬间变得敏锐, 他推着祁曜转过身,“别描述了,你给我回去休息,精力旺盛不如练练刀,咱们常规赛跟魔j一个赛组,百分百会被针对。” 常规赛开赛前,三十二支职业战队通过抽签的形式划分成了四个赛组。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让dag和魔j这对“冤家”一同被分到了a组。: 也就是说,未来三周的六十多场比赛,他们都会绑在一起打。 魔j的首发阵容有了些变动,二队的乌贼因为操作亮眼,顺理成章地替换了之前进攻力不足的副攻执刃位,和他的师傅千秋双剑合璧,默契配合,在训练赛时就大放异彩,不说战无不胜,起码是打出自信来了。 同样是师徒,宿煜和祁曜这边的默契就差得不止一点。祁曜永远猜不到宿煜出刀的轨迹和时机,宿煜好像也没有什么习惯性的连招和打法,每一刀都是无迹可寻的任意刀,每一刀都落得始料未及。 宿煜的骚操作多,祁曜跟不上节奏,敌对战队也一样琢磨不明白。 魔j战队的教练组反复研究他的比赛视频,世界赛的视频,包括他在北美赛区早期参加次级联赛的视频。分析他的操作习惯、战略打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lumen打法凶,意识强,操作骚,刀硬。 但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战略和技巧,他只是强而已,强得客观而简单。 第二日,春季赛开赛。 第一场比赛前,魔j队长千秋代表魔j接受官方采访。 主持人问:“你如何看待同为a组的、前世界冠军fmvp的lumwn?” 千秋面对镜头说出的话,“我和lumen在世界赛上有过一次交锋,当时的我状态不佳,只在他的雷刀下撑了四个回合。”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输给的是k1的lumen,而不是dag的lumen,今天的千秋,也不是过去的千秋。” 他一句话藏着很多看不见的锋芒,内涵得明明白白。 “操。”祁曜看着直播的大屏幕忍不住骂,“真够酸的,我记得世界赛他明明是1v1输的你,跟k1有个毛的关系。” 第64章 同样的问题又采访到了宿煜身上。 主持人:“lumen,你作为中国赛区的选手首次参加hkl职业联赛,如何看待千秋这位昔日的老对手?” 宿煜穿着dag的队服,场馆的灯光落在他白皙清隽的一张脸上,勾勒出无可挑剔的五官线条,他嘴角微弯,冷漠从容,“说真的,我没什么印象了。” “希望他今天,能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吧。”宿煜说。 第65章 四刀阵容 大屏幕上,宿煜接受采访后微微偏过头,明明上一秒还在轻描淡写地对着魔j放狠话,下一秒却不知道看到了画面外的谁,忽然露出了一个极具感情的微笑。 他长得白,个子高,长相优越得挑不出毛病,冷着张脸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反倒是像这样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微笑,格外生动迷人。 人声鼎沸的场馆,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众人都仰着头,盯着大屏幕上那张好看到失真的脸,难以置信一个电竞选手在灯光的渲染下,颜值竟然不输当下的偶像明星。 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堪比明星的选手,也是《浩劫》史上唯一打出雷怒六连斩的“神”。 “我靠,他是真帅啊。” “之前居然没注意到。” “lu神…” 就连手里举着魔j灯牌的粉丝,都忍不住为此感叹一秒。 但电竞圈的粉丝从来不会被颜值主导,即便是嘴上夸着帅,眼睛放着光的跟着帅哥跑,但立场却仍旧是坚定不移。 “魔j,魔j!!!” 几个前排的女生激情澎湃地挥舞手里的灯牌,大声喊:“千秋!打爆他!争口气!” 在他们看来,身为魔j队长兼任团魂的千秋,无论是站:..技术水准,还是天赋潜力,都不亚于一个世界冠军。 即便去年的世界赛,魔j连六强都没有挤进去,他们也依然坚信,魔j具备夺冠的实力。至于没拿到冠军,那就一定是timing不对。 毋庸置疑的,魔j是联盟最受欢迎的一支战队。粉上魔j这支战队的人,远比粉上千秋的人要多的多,甚至很多人是因为魔j这支队伍才对千秋产生好感的。 魔j的初期。 敢拼,敢打,有很强的凝聚力。 不服输,总是会在逆境中突破重围,创造惊喜和奇迹。 大家一步步见证魔j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战队,一步步发展为今天这样一支极具商业价值的王者队伍,有种看着自己家孩子长大的欣慰,同时,这种归属感和成就感也是无可替代的。 如果说魔j的粉丝占据了整个联盟的半壁江山,那剩下的半壁江山里,有一大半都是祁曜的粉丝。 相比较魔j粉丝热衷于战队,祁曜的粉丝更衷于个人。他们喜欢看祁曜个人的表演,喜欢看帅哥打蛧站:..职业,看他在比赛里像一个救世主一样,秀得天花乱坠,骚操作不断,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反转。 祁曜是a组最后一位被采访的选手,集聚了众人的期待,在屏幕上一露脸就惹得现场轰动一片。 rays的灯牌随着此起彼伏地人声,在偌大的场馆汹涌而上。 “最后是采访到了我们的rays。” 主持人的语速明显慢了很多,问他道:“这是你加入dag这支新战队后到第一场比赛,想问一下你的赛前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祁曜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脸上没什么表情,拽得要命,“比较兴奋吧。” 粉丝偏偏就吃他这一套,尖叫声又升了一个阶。 “觉得有信心吗?” “当然。” 主持人故意挖了个坑,提问道:“听说你在队伍中的位置有了调整,之前一直是打主攻执刃位的,如今给lumen打辅刀位,会不会影响你比赛的信心呢?” 这话问的太露骨,颇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架势,主持人说完又找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对于你这样掌控能力很强的选手来说,打不了c位会不会觉得无力?” 众所周知,rays作为比赛型选手,在比赛中一直都保持着极佳的状态和水准,但是却在世界赛上发挥失利,被对位选手lumen单吃了一次又一次。 主持人这一番话实属怪异,祁曜听得皱了一下眉,回答道:“我有一个原则,不给比我菜的人让c。” 他顿了顿,“lumen比我强,我心甘情愿打辅刀,也正是因为他打c,我才觉得更有自信了。” 这话着实挑不出毛病,主持人笑着夸他年纪不大,情商挺高。 赛前采访结束,比赛舞台的预热活动就开始了。各色的灯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穿着热辣套装的女团登场跳起了开场舞,动感力十足的音浪,一波接着一波翻涌滚动,将场馆里的燥热的空气推向高空。 后台的休息室里,隔着扇门,现场的喧嚣声密密麻麻地充斥着宿煜的大脑。 他坐在靠角落的座位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聚焦的视线顺着手上的纹路无意识地描摹、扩散。 心跳得很快,后背爬上一股莫名的火。 宿煜无法描述那种感觉,整个躯干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被无声无息地点燃了,肌肤里的血液达到了沸点,似是要在下一刻喷薄而出。 他感觉掌心空落落的,遵循本心地伸手触摸了包里的外设… 那一瞬间,他才醒觉,他是喜欢比赛的,不仅仅是喜欢,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渴望赛场。 这种渴望一直伴随着他跟着队伍走向比赛席、落座。愈发浓烈,浓烈到仿佛触手可及。 借着工作人员检查外设的时间,宿煜轻轻闭上了眼,他屏住呼吸,用心地感受了一秒钟现场的热烈,感受震天撼地的呼喊声撞击在耳畔,带来最真实的那种心跳与悸动。 祁曜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眼神和状态的变化,将那些担忧和关怀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这样坚定又无畏的宿煜,在任何时候,都会让他义无反顾地信任和追随。 选手准备就绪,大赛一触即发。 解说席上仍然是众人熟悉的面孔,号称联盟最美女解说的gigi,和资历最深的“一哥”老酒。 老酒的磁性的嗓音在场馆里穿透性十足,激情洋溢地开麦:“好的!我们今天的第一场比赛,也是我们春季赛常规赛的第一场!马上就要开始了!” gigi:“没错,第一场我们的随机地图是【永夜天】,看一下我们战队落点的选择,以及阵容的选择。” 本次春季赛常规赛采用是【明牌选址】的模式,意思就是在选择发育点的阶段,战队之间是可以互相看到地方选择的地点的,但是对方选择的职业只有在选址锁定后才会公布。 这也就增强了roll点的观赏性。 60s的选择时间。 场馆正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永夜天】的地图,能看见各个战队的旗帜正在地图上的发育点上不断地变换着位置。 右上角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模式。 “哈哈,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老酒忽然说。 gigi娴熟地接过话来,“哦?怎么说?” 老酒:“我发现魔j一直在跟着dag选点,这lumen选哪,千秋就跟着选哪里,这两个队的队长这回是真杠上了。” 千秋记仇,有仇当场就报,这是摆明了想在第一场就给dag一个下马威。 gigi:“还真是,但是酒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个队去哪个点,就会赶跑一批人,第一局比赛,大家都想打的保守一点,没人想跟这两队碰上。” “还有10s,我们可以看到,lumen现在选择了天门城,对于雷刀流来说,这个地方的资源的确是非常好…诶!?他怎么又换了!” 老酒:“千秋又跟了!锁了!!?” 两个队伍的旗帜重合在了一起,一同锁定了一片连名字都没有的荒郊野岭。 场馆里响起一片议论声。 这两支战斗力爆表的战队,没选任何资源点,选了块穷乡僻壤去解决私人恩怨? 剩余14支战队简直要乐疯了,天门城没人去,谁都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 乌贼扶正自己头上的耳机,偏过头看了一眼旁边满身戾气的千秋,轻轻摇了摇头道:“师父,你上头了,跟着他roll这个点,我们可能要吃大亏。” 千秋皱了一下眉,“都没资源,就是硬碰硬,拼的是技术,说不定吃亏的是谁。” 他已经知道了那个yyyyy就是宿煜的新id,他在积分赛里单挑赢了宿煜,便不再把他视作无法逾越的巅峰。 他能战胜一次,就能战胜无数次,这是千秋给自己的底气。 落点锁定后,战队的阵容配置变在各自的旗帜下面展现了出来。 一时间全场哗然。 老酒的声音陡然扬了八个度,“我的天!我没看错吧,dag竟然出了四刀阵容!!!” “难不成是璇星选错了!?” “这是《浩劫》职业比赛中第一次出现四个执刃者同队,没有枪炮,也没有医疗!天哪,他们要怎么存活呢?” 第65章 导播画面切到了dag,除了首次上场的林渡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其他三个人都是云淡风轻的,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又好像根本就是来玩的,压根没在意比赛的结果。 《浩劫》职业上常见的阵容是两刀一枪,再加一个医疗,双枪一刀一医疗的阵容也有。个别队伍的输出较强,甚至会配有两个医疗师。 医疗在游戏里的作用非常关键,无论怎么配置,都不能少了医疗。 一支没有医疗师的队伍,跟四个行走的脆皮没区别。 千秋勾起嘴角冲乌贼一笑,胸有成竹道:“我负责lumen,rays交给你,77一会儿落地跟着我给我套盾,阿然拉枪线看视野,这波团别怂,我们速战速决。” 第66章 首战告捷 两支战队选择的落点在天河以北的【神像林】,位置正卡着地图边缘。 这个地方很不受欢迎,无论是在日常的排位还是在职业的比赛里,都极少有人选择这个点来发育。 地理位置荒僻、不容易跑毒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里遍地都是高耸入云的枯木,中间穿插着会转动的神像,视野并不开阔,一旦在这片林子里拉开战线,变数就会非常多。 玩家可以高抛钩锁,借助树干和神像上天,如果技术过硬甚至可以快速刷新钩锁,实现二段连飞,然后从空中向目标俯冲攻击,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为这些千奇百怪的玩法,让神像林有更了高的操作空间,这一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很好看。 随着dag和魔j两队在神像林落地,现场的氛围顿时陷入了焦灼之中,明明还没有爆发特别激烈的团战,但台下的观众都专注地盯着大屏幕上的分屏,神经紧绷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场馆里的嘈杂逐渐褪去,只有粉丝们应援的口号声有组织有纪律地响着。 dag的指挥是宿煜。 他属于是一号位指挥,也就是站位需要靠前,既要快速收集信息,又要在对面发起攻击时,有组织反打又或者撤退的能力。 宿煜:“魔j大概率会跟我们打,如果不跟我们打,我们浅搜一下,往南边靠,在庐桥卡他们一波。” “okok。”祁曜应了一声,一边搜寻物资一边蛇皮走位,避免被对方枪炮锁头。 这些身法走位上的细节,外人看了连连称叹,但对于已经登上职业赛的选手来说,已经属于是基本操作了。 两支战队都能远远地看见彼此穿梭的身影,但谁都没有向对方靠近,因为搜寻到一把作战的武器才是重中之重。 平时的训练里,宿煜要求每个人落地十秒内都要报状态,不是血条和技能条的状态,而是装备的状态。 璇星:“有刀了有刀了。” 小林:“有刀没甲。” rays:“我也有刀没甲,但我这有张飞翼卡。” 宿煜无语了一秒钟。 好好好,都有刀了是吧。 他开局就点子背,落地点周围几十米都没看到一把基础刀,偏偏是命运弄人,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冒着金光的高级甲。 他幽怨地穿上了,感觉自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八。 现场的解说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gigi:画面是给到了dag的lumen,lumen刚刚是捡了个金甲,但是还没有捡到刀。 老酒不由得替他紧张:这就是四刀阵容的弊端啊,落地后基础刀不够分啊,我们可以看到,lu神的这个位置并不好! gigi:是的,他这个位置离魔j的千秋比较近,可以看到千秋是有刀的!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宿煜在比赛中的状态,那必然是“稳”。 即便手无寸铁,他依旧没有慌张,一边往队友边上靠,一边淡淡开麦道:“有甲没刀,看见给我标。” 小林听了作势要抛,道:“煜哥,你先用我的吧。” 来不及了。 不远处率先练到基础武器的千秋,已经手起刀落斩杀了路过的小野怪。 gigi瞬间警觉:千秋这个位置,他有想法了! 千秋把基础刀升级成绵刀形态后,下一秒便锁定了手无兵刃的宿煜,他操作很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明确了目标后直接一个飞闪开了过来! gigi老酒同时惊讶出声:动手了!!! 绵刀是执刃者兵器里最聪明的刀,应对比他强劲的攻势时,就会变得像水一样柔软,借力打力。但是当面对比自己弱势的刀或者人,他就会切换为刚硬的形态。 而此时此刻的绵刀,就像是一根笔直的钢筋,横冲直撞地朝着宿煜劈去。 宿煜的长指搭在鼠标上,略微带动鼠标往外侧一划,配合左手在键盘上的操作,躲开了攻击并借助飞闪和千秋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在和千秋擦肩而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对方虽然有升级后的绵刀,但是身上没甲。 连甲都不穿就要干架,千秋还真是做梦都想刀了他,职业赛第一场,就这么心急。 想到这的一瞬间,宿煜内心生出一丝怜悯。 他比千秋更熟悉这片神像林,用钩锁在一根根枯木之间漂移,通过自由下落叠加直冲,控制着滑行的方向。虽然没有武器,却始终没有掉一丝一毫的血。 千秋始终跟在他身后,只要宿煜有一次失误,露出半点破绽,他都有信心完成这一记绝杀。 然而,宿煜很快在两根枯树间的空地上捡到了基础刀。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斩杀了挤入眼帘的第一只野怪,随后一道钩锁上天,在空中完成了雷刀的升级,并脱下了身上的高级金甲。 一道金光悬在半空,引得全场一片沸腾。 “什么!这是什么操作!” gigi睁大双眼,难以置信:lumen竟然把金甲抛了?是操作失误吧! 老酒:应该是的,因为这波连飞和升雷刀操作需要控制的键位太多,应该是失误把甲抛了,而且空飞的轨迹是很难控制的,就算想回头再捡,也不容易! 抛甲已是过去式,解说和现场的观众很快便被两人的1v1对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两个执刃者正面交战,通常是会先慢节奏地对刀几个回合,一边蓄力一边观察对方的招式和战斗风格。 但是宿煜的风格,便是不给对手试探的机会,他只交了一个回合便率先滑步跳a,打出一套连招,消耗了一波千秋的状态。 千秋的反应也很很快,他吃了一套后,借助地形来了个漂亮的绕背,蓄力绵刀技能闪出,转手蓄大招。 宿煜的血条猛的掉了半截。 祁曜正在和乌贼缠斗,刚脱下身准备往宿煜的位置靠拢,就余光看见左侧队友栏里宿煜的血量瞬间掉了一半。 他心脏跟着一抖,有些慌张地偏了下目光,看向身边的人。 宿煜盯着屏幕,脸上映了片辉光,笑意在唇角格外明显。 半条血量,换一个破绽。 很值。 千秋急切地暴露自己的操作意图,也是这样的一招一式,结合前不久在加位赛的那场对决,让宿煜摸清了千秋的惯用技。 而下一回合,便是反击和绝杀。 老酒:这里lumen的血量很不健康,看看这波,lumen选择了后闪拉开身位,是想走吗… 屏幕上,手握雷刀的执刃者忽然一跃而起,一个出其不意的回击接二段跳a,打断了对方大招的蓄力… gigi和老酒的声音同时扬高:我的天!lumen反击了!!! 一记绝杀。 冰蓝色的锋芒瞬间湮灭绵刀的薄光,千秋的血条直接清空到底。 全场,包括解说在内,所有人都是懵的。 二连斩的威力不会这么大,能让一个满血的人直接阵亡。 老酒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道:来让我们看一下慢播回放! 慢动作下,宿煜的刀仍旧连贯,但是可以清晰看到他在打出一套二连斩的中间,插了一个环刀组合技。 只有高于30%生命值的伤害,才可以用环刀抵挡。如果伤害可以直接收割人头,这时候的环刀不仅可以抵挡伤害,还能反弹同等伤害。 二连斩,加上千秋大招反弹后的伤害,刚好可以收割一个满血的执刃者。 用借力打力的方式对付绵刀,说是羞辱也不为过。 更羞辱的是,在击杀千秋后,宿煜一个钩锁直接上天,精准无误地摘下了悬在半空的那副金甲,重新穿到了身上。 宿煜操作的细节,细到令无数玩家遍体生寒。 不像是人,更像是机器。 导播切到他的特写镜头,他云淡风轻,人畜无害地轻抿了下唇。 第一场比赛仍在继续。 由于千秋的贸然激进,魔j失去了主心骨,虽然乌贼的操作可圈可点,可到底是缺少了队伍的核心,一队人整局都不在状态。 而dag的势头却非常猛,虽然生存能力差了点,没有活到最后,但是却凭着四刀阵容火力压制,在第一场的积分赛里遥遥领先。 第一场比赛,很关键,说到底打的就是一个士气。 第66章 魔j第一场结束后千秋便声称身体不适下了场,换了替补上场。 台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千秋是带病上场,前两天直播就发烧感冒了,也有人说千秋是输得心态崩了。 从第二次比赛开始,魔j的打法换了思路,不再横冲直撞,而是以乌贼为核心展开策略。 而另一边的dag,则是恢复了常规的阵容,宿煜和祁曜打执刃者,小林转枪炮位,璇星回到医疗。 几个人的状态和默契难得一见的好,第一天的五场比赛结束后,领先第二名二十三分。 魔j排名第三,大部分的积分都是乌贼拿的。 赛后,乌贼代表魔j接受了采访。 他第一件事便是替自己的师傅解释,对着镜头道:“我师傅他的确是身体不舒服,今天来之前就发烧了三十七八度了,当时就说要上替补来着,但是他坚持上场,可一上场就不太行了。” “对手毕竟是去年的世界冠军fmvp,我师傅这种状态能跟lumen打成这样,我不觉得他是输了。” 他说了这么多,言外之意便是:千秋带病上场,宿煜胜之不武。 采访当然也给到了首战告捷的dag,宿煜和祁曜两个人同时接受了采访。 两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大帅哥同框,主持人自认为是掌握了流量密码,故意把采访的节奏变慢,问了很多没有营养的问题。 “吃的什么能长这么高啊!” “刚刚gigi还说你们俩像双胞胎呢,都这么帅,有人说过你们俩长得像吗?” 祁曜接过麦,礼貌微笑,声音是冷的,“没有。” 宿煜站在祁曜旁边,脸色有些发白。 他刚从场上下来不久,左手腕部的筋疼得要命,只得将手缩在队服的袖口里忍着,一问一答间,他已经开始对主持人没完没了的提问感到厌烦。 主持人:“lu神刚转来我们赛区可能还有所不知,千秋是联盟里的绵刀天花板,众所周知,绵刀是雷刀的克星。千秋今天虽然是带病上场,但是在对线里依然有带来很大的压迫感。” 主持人铺垫很多,最后问宿煜道:“所以你是怎么看待绵刀这个版本在游戏中的存在呢?” 宿煜右手接过麦,“我的想法不会变,只要雷刀的属性玩法不改,就永远是t0。” t0代表最高强度。 “至于今天和千秋的那一局。”宿煜声音不大,漂亮的眼睛微垂,说得坦荡,“也许是因为他生病的缘故,我没有感受到压迫,但也不会因为这个感觉抱歉。” 主持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来了兴致,“怎么说?” “因为动手前,我已经让了他一个甲。” 第67章 暗生决心 #lumen让甲 宿煜采访结束后,这个话题迅速冲上《浩劫》论坛的榜首,热度居高不下。 一时间,“让甲”成了一种新说法,某种程度上来说,象征了实力上的绝对碾压。 游戏内的玩家和各大直播间的主播都争相效仿,出刀前先抛甲,击杀对手后再穿上。把操作录屏后再配上个中二的bgm,卡点剪辑,然后传到网上。 也就是在这一波模仿的热潮中,很多玩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宿煜在操作上的强度。把甲抛在高空,再循着轨迹回到原位置取甲,这套动作宿煜做得一气呵成,非常之丝滑,但是对于模仿者来说却难比登天。 技术流主播尚且要尝试十次甚至二三十次才能成功,路人别说是取甲,就连高空抛甲都按不出去,手速压根跟不上。 第一天ab组的五场比赛之后,宿煜的“强”才算是得到了本土赛区的认可,各个平台的粉丝量都随之暴涨。 突如其来的关注和热度,让宿煜感到非常不理解。 回酒店的大巴车上,宿煜坐在后排,用手机浏览着论坛上和自己有关的话题,难以置信一个“让甲”的操作,竟然能引发这么激烈的讨论。 璇星、小林和晨光等人坐在前面,几个人心情都不是一般的好,有说有笑的,就连内向的小林也主动开了口,跟大家分享自己刚上场时的心理活动。 小林:“我刚上场那会儿手心都是汗,心跳都快失常了,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过比赛…” “看你这点儿出息~”璇星笑话他,往后撇了撇嘴,“两条大腿在那,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诶不对,小林~”他没有边界感地从后面揽住小林的肩膀,坏笑着凑近,纠正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不是两条,是三条大腿,你抱着你哥我这条大腿足够用了。” 璇星是个大嗓门,聒噪起来满车都是他中气十足的炫耀声,“你就说今天最后那两局,哥给你挡的那波盾怎么样,够极限不?” 小林腼腆地低头笑,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够,谢谢哥。” 宿煜弯着唇角听着他们的交谈,脸上有淡淡的疲惫,但眼睛里却始终含着笑意,褪去了赛场上的锋芒和棱角,浑身都散发着柔和。 蜷在队服袖口里的指尖,忽然被一簇暖意包裹,宿煜怔了怔,偏过头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祁曜。 目光顺着对方低垂的视线下移。 夕阳透过厚重的车窗照进来,重重叠叠地堆砌在车座后隐秘的角落,毛茸茸的暖黄色光晕将一切都映衬得格外失真。 祁曜悄悄地从下面拉过宿煜的左手。 他什么都没说,拇指按在对方的腕骨上,收着力道轻轻地揉了起来。 宿煜笑笑,看着祁曜明明赢了比赛,眼睛里却还是难掩落寞,知道这人八成是又在担忧自己的身体。 他安慰地握了一下祁曜的手,“我没事,手不疼。” “不疼吗。”祁曜声音很低,冒着冷气,揉的动作稍微重了重。 “嘶…”宿煜呼吸颤了一瞬,转而笑开,带几分撒娇的意味,压着嗓子问他,“你怎么还霸凌队长。” “队长,你当我瞎吗。”祁曜皱着眉摇头,再抬眸时眼底带着一抹倔强的红,“你整理外设的时候左手都抖成什么样子了,当我没看见吗?” 宿煜噎了一下,他没敢直视祁曜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想出个借口,道:“真不严重,今天比赛打的挺爽的,赢了比赛我开心,激动得手抖…” 宿煜说着说着还演上了,“你看,又开始抖了,激动。” 祁曜不想搭理他,把他手松开,“一边儿激动一边儿抖去,不乐意管你。”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祁曜拌嘴过后,宿煜都会由衷地感受到畅快。那是一种隐隐的雀跃,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无处不在地环绕在他的周遭,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无法具象化得与失,但是在那一瞬间,他会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 宿煜调了调座椅,后背往后靠,对祁曜道:“我想睡一会儿,快到了的时候叫我。” 他说完怕祁曜不理他,又问了句,“行吗?” 祁曜看他一眼,点头,然后扶着前面的靠背,朝着正在高声吹b的璇星喊了句,“璇星,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璇星是个脏话篓子,仗着跟祁曜关系好,没有恶意也得骂上两句,“劳资跟小林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就不就不!” 祁曜按着座椅背轰的一声就站起来,“你他妈吵吵一路了,再说一句废话下车把你牙打掉!” 璇星顿时安静了。 他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跟身边的小林说祁曜坏话,“别理他,没事就挥拳头要打人,完全就是一没进化完全的野蛮人~” 祁曜坐下时,宿煜已经闭上眼睛睡了。 他歪着头,脸色和唇色都是淡淡的,一道好看的下颌线格外分明。 宿煜的呼吸很缓,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祁曜望着他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默默地把外套脱下来,盖到他身上。 他太了解宿煜的个性,自然也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说,宿煜也不会因为考虑身体情况而在比赛中有所保留。 然而,今天只是赛程的开始… 祁曜望向车窗外,五指不由得紧握成拳。 如今的dag,队长是宿煜,指挥是宿煜,逆风中的核心是宿煜,冲在最前的爆发输出位,还是宿煜。 也许只有当他变得比宿煜更强,在队伍中更有决策和carry的能力,取代他成为那个核心,他才能从根本上分担宿煜的压力。 他想保护宿煜,那就必须超过宿煜,这是宿煜唯一可以接受的,被保护的方式。 也是从那一天起,祁曜开始不满足于现状。 第68章 再遇路向南 第二天没有赛程安排。 依照祁曜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在比赛前加训的,要么在酒店躺平,要么去周边游游逛逛。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起了rank训练,连午餐都没下来吃。 宿煜叫了他两遍,硬是没叫动,索性不管他了,自己下楼吃饭。 宿煜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尤其是在这种不容出错的关键时期,他必须要保证三餐和作息的规律,才不会在比赛里掉链子。 第67章 就算没有丁点儿的食欲,他也会强迫自己坐到餐桌前,把该吃的东西一样不落的都吃完。 眼见宿煜一个人下楼,璇星觉得奇怪,看了半天他身后,挠头问道:“诶?曜崽呢?你们怎么没一起下来?” 宿煜找了个位置坐下,伸手拿过一碗不算太满的米饭,应声道:“他游戏没打完,刚刚找他的时候才开局,估计要打完这一把才能下来。” 璇星愣了一下,声音随之拔高,“我去,我看他早上七点就在线上,不会一直打到现在吧?这都打了五个多小时了,还在打,他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宿煜的喉结滚了滚,口腔里莫名泛起苦涩,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碗里的白饭。 “rays能有这么勤奋?”就连老曹都觉得稀奇,不禁歪头问身边的晨光,“说说吧,你是不是又给孩子施压了?” 晨光也一脸懵,“没有啊,昨天他发挥的不错啊,再说了,rays那个性子,哪里听得进去我说的话。” “嘿,我知道了!”璇星忽然说道:“他肯定是觉得lu神抢他风头了,他没拿到mvp,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 晨光摇摇头,不认同他的说法,语重心长道:“什么风头不风头的,rays他可不在意这些名头,别看他平时训练吊儿郎当的,但他这个人要强,遇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就知道学习和努力。” 宿煜没接茬,夹了口牛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了解祁曜,自然看得出他突如其来的“努力”是因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性分析,祁曜他只是心疼自己了,想替自己分担。 宿煜全都明白。 不过,临阵磨枪对于电竞比赛来说没什么用,他没忍心把这样残忍的事实告诉祁曜,也算是默默地接受了某种悄无声息的爱意。 一直到众人吃完饭,祁曜还没下来。 晨光看着宿煜旁边空着的位置,脸色不太好看,明显有些不悦,“宿煜,你去看看他,他大赛前这么加练,不是什么好习惯。” 宿煜点点头,问一旁的服务生要了两个打包盒,特意给祁曜装了他爱吃的几个菜。 dag战队住的酒店是离场馆最近的一家星级酒店,这家酒店不光有他们一个战队,以魔j为首的几支强队和豪门战队都住在这。 就餐的包间统一在二楼,好巧不巧的,宿煜和璇星小林出去的时候,刚好在走廊撞见千秋和乌贼等人。 双方都一眼看见了对面走过来的人是谁,目光对视的刹那,空气都跟着压抑凝固起来。 走廊顿时充斥了挑衅的火药味,随着距离拉近,越来越浓稠。 璇星走在前面,他是出了名的自来熟,见人丝毫不怯场,上下打量千秋几眼,不见外地把手按在他肩头道:“队长瞅着气色不错啊,病好啦,烧退啦~” 千秋轻笑一声,礼貌又疏离地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我师傅好没好,关你屁事。”一旁的乌贼扬声道。 大家面上都是带着笑,但是谁都没在开玩笑。 璇星的嘴向来没把门的,加上在刀锋时就跟魔j有恩怨,越说越来劲儿,“我这不也是关心一下吗,免得明天打不过,赛后采访又要说同样的话。” 乌贼:“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再说怎么啦,做了还怕人家说吗…” … 宿煜不喜欢和人起争执,身处这样的局面,情绪也容易变得格外敏感。他蹙眉忍了好一会儿,见几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拉住璇星的胳膊,“别说了,有什么恩怨你们赛场解决。” 他说着便带着璇星往前走。 “lumen。”一直没开口的千秋回身叫住他。 宿煜脚步停了停,侧过身。 “我为之前采访说的话跟你道歉,我不该质疑你的水分。”千秋说话时,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因为你的六连斩被质疑,世界赛也有很多次失误,我以为你是靠着k1三保一的配置才拿的fmvp。” 千秋的自信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就连道歉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我承认你很强,所以,我也会从明天开始,正视你这个对手,不再轻敌。” 宿煜没说话,只点一下头,便带着璇星和小林离开。 他拎着祁曜的饭,等电梯上楼的时候忽然有了一阵极为强烈的呕意,反胃得想吐。 他憋了口气,眼角微微泛红,不想被众人看出异常,便顺着扶梯下到一楼大堂的休息区,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然而他忽视了自己当下的人气,他一下楼就被蹲守在大厅里粉丝们包围了。这些有钱的粉丝早早就在这俩酒店定下了房间,目的便是为了能见到自己喜欢的职业选手。 经过昨日一战,宿煜的热度飙升,电竞粉不会因为颜值去粉一个人,但是却心甘情愿地被实力折服。 “啊啊啊lu神!我是你的新粉!” “昨天打的太nb了吧!” “啊哥哥,你真的好帅!” “能不能给我个签名?” “我也要!我也要!!” … 宿煜被人群围得有些局促,他慌乱地结果一张又一张递到面前的卡片,签上自己的名字。 宿煜一直在摆手推却,但却始终有新的卡片递过来,他不愿意辜负每个人的热情,一直签到最后一张,才得以喘息地松了口气。 刚在上面签下一笔,宿煜便听见面前响起一道明晰磁性的男声。 “是不是觉得自己到哪里都注定会被看到。” 宿煜笔下一顿,手腕微抖,卡片飘落在地。 路向南手插着兜站在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眼睛中闪过的错愕,似是在品位那种压抑克制后的恐惧。 “宿煜,又见面了。” 宿煜没理他,转身就往电梯口走,路向南快步跟上去,伸手扣住他的左腕,用力一扯,“你看你还是这个样子,见了哥哥都不知道说句话吗?” 宿煜面无波澜,果断抬手挣脱,就像是甩开了一团垃圾,“你能不能滚远一点。” 路向南不怒反笑,盯着他的左手手腕,唇角勾起来,“很好,看来你最近没有再做傻事。” 叮— 电梯到了,宿煜走进去,眼见着路向南也要跟进来,他的态度强硬起来,用身体挡着,不耐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路向南的手按在电梯门边缘,有种死缠烂打的架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小煜,昨天比赛打的不错,但是…” “没有但是。”宿煜彻底失去了忍耐力,他伸手推了一把面前的人,见后者踉跄着后退,果断按下了关门键。 路向南站稳身形,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了眯,隔着缓慢闭合的电梯门道:“忘了告诉你,我是明天比赛解说席的特邀嘉宾,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宿煜闭上眼,电梯持续上升,路向南的声音却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 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他说:“小煜,千万别掉链子哦。” 第69章 赛前决裂 电梯里的空气仿佛不流动一般,光线蒙蒙的像一张网,严严实实地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宿煜,无形之中束缚着他的四肢百骸。 耳边是电梯上行的沉缓声。 宿煜背靠着墙壁,垂下眼角,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压下那阵令他不适的心慌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就好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他预感到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站在外面等电梯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 宿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下意识的感到有点儿眼熟,移开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两人视线交织的瞬间,宿煜看见了对方的眼底涌动起了极深的憎恶和恨意。 也是同一时间,宿煜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她是祁曜的母亲。 宿煜曾在祁曜家住过一阵子,那段时间他的胃很差,祁曜为了能让他吃点健康的东西,邀请他来家里长住。也是那段时间,宿煜受到了不少祁母的照顾,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遗失了很多年的爱。 祁母为人和善热情,即便生活有诸多不顺,宿煜也从来没见过祁母有丁点儿的抱怨。她那双眼睛,总是带着笑的。 这样的印象太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此时此刻,当宿煜看见面前这个满脸愁容的女人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阿姨?”宿煜眸底的水光微微泛动,语气里既有惊喜,也有疑惑,“你怎么来了?” 祁母抿着嘴唇,额角的青筋鼓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宿煜。 电梯门无声地关闭,红色的箭头向下,数字一层层地递减。空气静的出奇,沉默的注视中,带着一股紧张的对峙感。 宿煜的喉咙不自在地动了动,声音有些弱,与其说弱,不如说是隐隐的心虚,“阿姨,你是,来看小曜的吗?” 他说:“需要我带您去吗?” 第68章 祁母深深吸了口气,似是在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缓了许久,她才颤抖着说出话来。 她问:“宿煜,你当年被我儿子带回我家住的时候,是不是就对他有企图了?” 宿煜的太阳穴猛的一抽,艰难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企…图?” 祁母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剐过来,宿煜觉得脸上生疼。 “祁曜在电话里亲口跟我说,他喜欢男人,他说他喜欢你。”祁母觉得荒谬,眼睛里的厌恶堆叠到了极致,似是连多看宿煜一眼都不愿意。 “什么好朋友,好哥们,我把你当干儿子待,你就是这么欺骗我的吗?嗯?你们认识的时候,小曜他还是未成年!宿煜,你还是不是人!”祁母嘶哑的哭腔扯着宿煜的心脏,当即便是一阵穿心的裂痛。 宿煜感觉喉咙深处泛着腥味,他不知所措地想伸手扶她,却被用力地甩开,“我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为了个外人,要跟家里决裂,都是因为你。” 祁母早在很久之前,就在网上看见过祁曜说自己喜欢男人的采访,只是那时候她以为这就是个玩笑,就是一个无稽之谈。 直到她收到一个陌生人寄过来的照片,照片上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生在巷子里拥抱、接吻。 不忍直视。 她立刻打电话给祁曜,质问他和宿煜究竟是什么关系,谁知祁曜直接摊牌出柜。 “是,我是喜欢宿煜。” “我这辈子都跟定他了,谁反对都没用。” 短短两句话,祁母直接从江海杀了过来。 祁母的情绪已然失控,眼泪都跟着掉下来,他质问宿煜道:“是谁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一定会把小曜教好,让他走正路,两个男的搞对象,是什么长脸的事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正路!” “我是他妈妈,我看着他长大,我了解我的儿子,祁曜他不是同性恋,如果日后,他因为这个成为大家眼里的异类,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都是因为你!” … 宿煜把饭放到祁曜桌子上的时候,饭菜已经凉透了。 “你给我买饭去了啊,我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祁曜笑嘻嘻的,一脸的没心没肺,他趿拉着脱鞋凑过来,坐到桌子前,吸了两下鼻子后慢慢蹙起了眉。 “你抽烟了?”他严肃地问宿煜。 宿煜垂着长睫,目光有些恍惚地落在桌面摆放的杯子上。 水面微晃,他清晰地看着几颗灰尘状的东西在其中浮浮沉沉,拉拉扯扯,思绪也跟着越来越散。 祁曜注意到了宿煜的异常,他紧紧盯着后者的神情,看着他微颤的睫毛,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你怎么了,哥。” “祁曜。” “我好像,做错了。” 宿煜发白的唇轻轻阖动一下,脸上血色褪尽,一双黑亮的眼眸深而重。 祁曜:“错…你说的是…” 宿煜偏过脸,避开祁曜的视线,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眼皮酸胀得像是在燃烧。 分手吧。 就到这里吧。 从一开始,就不该有开始。 宿煜酝酿了许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祁曜握住他冰凉的手,叹出一口气,“你看见我妈了?她难为你了?是不是?” 宿煜皱着眉摇头,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夸张,呼吸的频次明显不太对劲。 “阿姨没有为难我。”他把手抽出来,眼神也随之淡漠,“是我累了,比赛的压力很大,小曜,我现在分不出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包括谈恋爱。” “不想再去牵挂谁,想你有没有吃饭,会不会饿,想你在我身上付出了多少,我该怎么还回去。”宿煜看着面前那两盒凉透的饭菜,无奈的摇摇头,他说得相当洒脱,“你就当,是哥对你失去耐心了吧。” 祁曜顿时急了,他努力地解释着,看起来无助又可怜,“可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什么,难道这也会成为你的负担吗!” 宿煜:“说实话吧,我刚刚在楼下遇见路向南了,他是明天大赛的解说席嘉宾。” 祁曜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宿煜,“所以呢?” “我不想被他看见,我们的关系太过于暧昧,可以吗。” 想找一个让祁曜哑口无言的分手理由,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只是这个理由太过于伤人。 祁曜沉默了好久好久,他嘴角动了动,像笑又像哭,一开口,嗓子居然是哑的。 声音就像是划过砂纸一般干涩、受伤。 祁曜说:“你这么说,我明白了。” 第70章 下药 “你这么说,我明白了。” 祁曜的声音带着颤,话一说出口,整个人都仿佛碎了,身上的力气泄下去,他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缓了好半天,祁曜才将低垂的眼重新抬起来,他看着宿煜,眼底的痛意一览无余,“你要和我分手,是这个意思吧?” 宿煜的脑袋嗡的一声,耳朵被什么闷了一下,许久才透出些缝隙。 那一刻,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有病,病得还不轻。 面对祁曜的质问,他又想逃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倘若是留在祁曜身边,不仅会伤害到祁曜的家人,闹得家庭破裂,还会像祁母说的那样,外面的人会因为祁曜的取向对他指指点点。宿煜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圆满的家庭有多珍贵。 然而,他故意说出这些把祁曜推远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为什么怎么都不对,连一条出路都没有… 房间里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像是压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盒子里。 宿煜感到头晕,酸涩在鼻腔和喉咙里猝然蔓延,他往墙边退了退,背靠着仰起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胸腔的痛意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他难受得要命,心在淌血,可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寡淡,像是对什么都不以为意。 宿煜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人,情绪,痛意,只要在能忍耐的范围里,就不会显露在外表,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很少有朋友。 没有人会去和一个看不出情绪的人交心。 这副姿态也终于惹恼了祁曜,他猜不透,也不想再去猜。 “如果是以前,我可以当你什么也没说过,因为你是病人,我可以让着你。” 祁曜压抑地喘了两口气,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所剩不多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宿煜,却没换来一丝一毫的珍惜。 “可现在呢,我很清楚,你的病好差不多了,你最近的情绪也很稳定,所以就算是遇见我妈,就算被她说了几句,又怎么了?” 祁曜眼底通红,神情濒临失控,大声质问,“挨两句骂,就可以让你再放弃我一次吗?像丢垃圾一样,一次又一次,是吗!?” 祁曜说着说着眼角便湿了,他强忍着盯着宿煜的眼睛看了几秒,像泄了气的皮球抬手捂住眼睛,克制的哭腔从指缝间溢出来,“发生一点儿事,就可以让你不要我,宿煜,我他妈到底有多贱啊…” 宿煜脊背发僵,缩在袖口里的手指蜷在一起,指尖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感觉整个人都在战栗,冷得直打哆嗦。 脚下的地面有些摇晃。 宿煜深深吸了一口气,动作迟缓地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递到祁曜面前。 祁曜没接,他的手在空中悬了半天才收回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 他对祁曜说:“明天有比赛,我们今天不要吵架。” 说完便把纸巾放到桌子上,默默离开了房间。 宿煜一出门,手便按上了胃,胃疼得猝不及防,疼得喘不上气。 地面还在继续摇晃,他有些站不稳,扶着走廊的墙走一步缓一步,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全是汗。 宿煜的房间离祁曜很近,只是这么一段距离,他没想到还会碰上熟人。 阿杯和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刚好经过,见状连忙走上前,扶住他道:“队长,你怎么了,还ok吗?” 宿煜勉强地冲他笑一下,摆了摆手,“胃有点疼,我缓一下就好了。” 阿杯看着他额边的汗,“真没事吗,看着挺严重的。” “没事,老毛病了,吃点药很快就好了。”宿煜加快脚步离开,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黄毛男生嚼着口香糖,流里流气的,他的目光在宿煜的背影上打量,然后用肩膀撞了一下阿杯,眉飞色舞地打趣道:“你们队长身体正好不舒服,你这个替补终于派上用场了。” 阿杯皱了下眉,嘴上让他别瞎说,但是眼底里却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精光。 他身为dag的替补,一直在盼着战队输,因为只有输,才能证明晨光的决策是错的,自己才是那个毋庸置疑的首发位。 他本以为缺乏经验的小林,初次上场会输得很难看,已经摆出了看好戏的架势,却不曾想,昨天的几场比赛,这个队伍的配合异常默契,全员超水平发挥。 第69章 心里自然不平衡,毕竟像林渡那种菜鸡,如果不是有宿煜带飞,又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躺赢选手,被夸是潜力新秀选手,简直是笑话。 阿杯想的是,如果没有宿煜,队伍一切问题都会暴露无遗,到时候让成千上万的观众去评判,到底谁更有用,谁才是那个该坐冷板凳的人。 他越是这么想,就越希望宿煜明天上不了场。 阿杯回房间后就一直很沉闷,他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外设包,怔怔地出神。 坐在床边的黄毛男是他的发小,俩人从小玩到大,一直臭味相投,黄毛男一眼便看出阿杯的心思,跷着腿悠然道:“我刚刚看你们队长胃疼得挺严重的,明天估计够呛,你应该有机会的。” “你不了解宿煜这个人,他除非是疼得起不来,否则一定不会上替补。” 阿杯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他之前也犯过胃病,都是吃点药第二天就好了,我多半还是没戏。话说回来,林渡胃也不太好,等着宿煜生病,还不如等林渡犯病下场,那个菜逼才是最应该被换下去的。” 黄毛歪嘴一笑,“你与其把什么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采取点儿行动。” 阿杯眸光微闪,“什么行动?” 黄毛故意卖关子,“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临上大巴车的时候,黄毛男把一个小瓶塞到阿杯手里,“上车看微信。” 车子启动,往比赛场馆驶去。 阿杯打卡手机查看黄毛的消息,屏幕上赫然一排字。 [中场休息的时候,放一点到林渡的水里,保证你今天能上场。] 阿杯神色一凛,慌忙地看了看四周,离他最近的是宿煜,就坐在他右后方,宿煜微微阖着眼,在休息,脸色看上去比昨天红润了不少。 林渡坐在第一排,和祁曜他们聊着天。 奇怪的是,今天宿煜和祁曜并没有坐在一起,车上都是空座,两人离得格外的远。 阿杯将屏幕调暗,噼里啪啦地扣字。 [水里有什么,人不会出事吗?] [放心吧,是高浓度的□□,刺激胃的,常人喝了都胃疼,他喝完至少得挂两天吊瓶] [你确定没事?] [确定] [ok] … 比赛之前的休息室里,阿杯趁着大家换衣服的间隙,把药下到了林渡的水杯里。因为太过紧张,他的手腕一抖,多下了一倍的剂量。 正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倒掉的时候,宿煜已经率先穿好队服出来了。 水杯是大赛主办方提供的一次性纸杯,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宿煜阴差阳错地坐到了林渡的位置上,随手拿起一杯。 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喝下三分之一后顿住,皱了皱眉。 他有胆汁反流性胃炎,嘴里时常是苦的,但是今天的水,好像格外的苦。 祁曜也换好了队服,他一边拉拉链,一边刻意地绕开宿煜,他神态冷漠,走到璇星那边坐下,一言不发。 休息室里的气氛怪怪的。 璇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憋了半天,才压低声音问祁曜,“怎么了,小情侣吵架了?” 祁曜烦躁地皱一下眉,“闭嘴。” 宿煜当然留意到了大家的状态不对,他看了眼时间,离上场就差五分钟,于是便径直走到祁曜面前,直截了当地问:“别带着情绪上场可以吗。” 祁曜木然地望着他,眼神带着距离,呛声道:“我有什么情绪了,你说说看?” “一会儿到了比赛里,你也打算这么一声不吭吗。” 祁曜散漫一笑,回答他的话,“赛场上当然会沟通,但赛场下,队长难道还要求我滔滔不绝地跟你聊天吗?” 聊什么?怎么聊? 宿煜的睫毛动了动,墨色的眼眸划过一道隐忍的失落,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又回到座位上,低头活动自己的左腕。 比赛还没开始,他就已经隐约预感到… 今天似乎不会太顺利。 第71章 带病上场 按照常规赛规则,abcd四个赛组要进行单循环赛,当天是ad组的比赛,也是a组和d组的首次碰面。 d组的老牌战队只有ty这一家,也就是水哥之前待过的队伍,除了ty,其他几支战队都是新晋队,这里面就包括最近初露锋芒的豪门战队——kk。 听说kk出了一个天才枪炮手,id孤人,年纪轻轻就有一颗大心脏,打得凶却并不冒进,首次上场就展现出了他惊人的天赋。 孤人为了掩护队友转移进圈,耗尽身上所有的安全盾后顶着毒,丝血打出天秀三连狙,他成功避开三组环刀,精准命中敌人,连杀三个执刃者后继承了一百多个安全盾,顺利进圈,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那场比赛,宿煜全程观看了直播。他看着孤人一战成名,看着他帮助队友转危为安后,抬起一双激动闪烁的眼睛,在短暂的慌乱后,露出了腼腆又青涩的笑。 像极了第一次打出六连斩的自己。 宿煜忽然便有些感慨,电竞的更新换代比任何行业都要频繁,年纪小又有天赋的新人层出不穷。 弱队会崛起,强队会陨落,巅峰之上总会出现不同的人,一代自有一代的神。 一切一切都会在须臾之间变幻莫测,他始终明白,电竞场上,从来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奇怪的是,宿煜并没有因此感到失落,反倒是隐隐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兴奋感,越是遇到陌生强大的对手,他就越渴望交手。 他想从竞技这件事本身找到些意义,找到波动和鲜活的生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他想打赢那些不好打赢的比赛,在某种程度上,比赛也趋近于命运,他想和命运再战上一场,十场,一整个赛季… 宿煜想要的东西很抽象,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细枝末节,但是如果可以具象成一个明确的目标,那毋庸置疑的,就是赢。 带着祁曜一起赢。 … 当天的比赛场馆座无虚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似乎比之前更多了,空气很稠,沉缓地涌动在众人头顶,黑压压的。 台下各家战队的粉丝躁动难耐,用力挥舞战队的大旗,扯着助威的横幅喊着应援口号,每家都呼喊得很用力,看上去比选手还要卖力,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喊到破音。 时间到了,选手陆续登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一瞬间飙升到了极致。 就像是沸腾的开水,火热四溢,情绪高涨得一发不可收拾。 “lumen!我爱死你了!!!”一道尖细的男声格外突兀的在场馆内响起。 宿煜错愕了一下,经过观众席的时候略微抬了抬眸,带着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地拂过眉角。即便是在死亡灯光下,他的脸也依旧好看,被抓取在中央荧幕上,白得像一道光,慵懒又干净。 女粉的呼喊声更大了。 解说依旧是gigi和老酒,眼看选手落座,两个人开始针对现场的情况交谈起来。 gigi:“今天现场的观众好像格外热情。” 老酒:“没错,我看到现场是多了不少lumen的应援条幅,看来前天那场比赛是真的让lumen俘获了不少粉丝啊。” gigi红着脸微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其中之一,lumen真的是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什么类型?”老酒问。 说话间,选手们已经纷纷登台,按照座位安排,走进属于自己战队的比赛间。 gigi把控着现场的节奏,顿了一会儿才笑盈盈地回答说:“就是那种长得帅啊,技术好啊,关键还稳重…” 眼看着选手落座完毕,开始调试设备,老酒的语气也干练起来,“好,我们可以看到16支战队现在已经就位,但是在我身边,还有一个空位,今天还有一位特邀解说嘉宾加入。” gigi:“没错,他就是k1战队的主教练,liam,欢迎liam。” 路向南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西装来到解说席,“hello,我是liam,k1主教练,很高兴…” 他的声线有些低沉,很快被现场淹没了。 台下的观众都在议论,“请他来干嘛,他不是诋毁lumen开挂的那个吗。” “对啊,一个美国人,来我们这找什么画面?” “k1主教练就牛逼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主场。” “听说是上次那事影响不好,网上都在说liam是借着lumen打压我们赛区,主办方请他来,就是想缓和两个赛区关系的,不想搞得剑拔弩张的。” “电子竞技哪来的友谊,搞这虚头巴脑的一套真没意思,看见他就晦气。” … 路向南一上台就讲述起他和宿煜的友情,表示一切都是误会,是因为宿煜状态下滑严重,他想以此为激励,让他振作… 全是鬼话。 好在宿煜进了比赛间就听不到解说席的声音了,隔音板屏蔽了外界,只能听见观众呼喊的声浪,此起彼伏。 他没去想路向南,熟练地戴上耳机,插好键盘,低下头,正准备调整角度,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闷痛袭上胃腹。 第70章 不是普通的胃疼,感觉像是要痉挛。 宿煜短促地吸了口气,眉心拧了一下,骤然而来的心理压力,让他顿时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又听见了路向南的声音。 “小煜,千万别掉链子哦。” 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用力攥了攥拳头,想忍下胃里的那阵不适感,可非但没有缓解,反倒有了加重的趋势。 现场的灯光暗了暗,进入到了第一局比赛的选点环节。 第一局的地图是【九幽】,也是宿煜的本命地图,他毫不犹豫地把发育址选在【不灭镇】,全图最大的资源中心,什么都不用说,就是要刚刀刚枪的节奏。 一同选择不灭镇的还有三支战队。 从高空落下的那刻,四支战队朝着【不灭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散开,各自发育。 【不灭镇】的中心有一间五层的龙井客栈,龙井客栈在开局的两分钟后开启,率先占领龙井客栈顶楼的玩家,就会掌握一定的先机,做控制和观察。 捡了装备之后,几支队伍都是朝着客栈的位置靠近,聚集也就意味着开火。 这里的房屋建筑错综复杂,掩体多,视野差,稍不留神就会把后背露给敌人。 宿煜在【不灭镇】的打法非常有条理,不管对手是强是弱,他都习惯性的以搜集物资和占领高地为主,在位置转移的过程中指挥枪炮手拉开视野,去摸清敌人的位置,然后再进行交手。 这个时候杀的人,包裹会很富,节约了他搜物资和打安全盾的时间。 但是祁曜截然不同,他的字典里没有“避战”这个词,他会对脚步标记和枪声标记非常敏感,哪怕只闪过一秒,他也会循着方向追过去。 眼见面前粮仓后人影晃动,他半点儿都没思索,开闪过去,直截了当地位移莽脸,不讲道理地拿下全场首杀。 【dag.rays使用雷刀击倒了xg.ming】 【dag.rays使用雷刀淘汰了xg.ming】 祁曜走到尸体包裹前舔包,非常穷,只有一个绷带。 他捡得够快,但还是被这人的枪炮队友隔着窗户锁了头。祁曜对此见惯不惯了,轻轻松松一套环刀挡过,然后果断朝着枪响的地方位移逼近。 找人杀,是祁曜一派的作风,也是很多人愿意看他打比赛的原因,因为足够刺激。 如果是往日,宿煜作为指挥位一定会说些什么,但是今天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一直说话,他多说一句都能感受到气体灌入胃里,扯着神经疼。 他只开麦低声说了一句:“璇星不用保我,你和祁曜去占东边厂房,观察外城。” dag的枪炮手是小林,他率先进入了龙井客栈,但其他几个队的人也陆续到场,宿煜要做的就是掩护他登上顶楼,拉开视野枪线。 客栈周围至少有五个人,脚步声连成一片,这种紧张的氛围让现场的观众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解说的重心很自然地落到了宿煜的身上。 “这里lumen是要掩护队友上楼,但是能看到tmc的人也在。” “tmc的辰辰是捡到了火龙炮,这边是占优势的,火龙炮的范围攻击在这个地形下是非常强势的,目标瞄准了lumen!” 路向南也点头附和:“龙井客栈的构造是很不适合执刃者发挥的,因为掩体墙面太多,会阻隔剑刃攻击,伤害的折损太大了。” 他顿了顿又道:“在我们k1,抢楼顶这种事是不会有执刃者参与的,如果枪炮抢个楼顶都要靠主攻位掩护,那只能说明这人不行,该换下去了。” 老酒和gigi的笑容都跟着僵了一下,一时分不清这人是来联谊的还是来砸场子的,但转而便笑开,打趣道:“liam教练太犀利了,看来小林今天回去要疯狂内耗了哈哈。” 游戏对局里,火龙炮朝着宿煜的位置猛的轰了一炮,被宿煜躲开。 gigi:“很稳健,选择冲拳往后绕,顺势放技能,这边看到lumen的技能空了,辰辰要追击,但是…” 路向南:“是假技能,他在勾引对面漏身位。” 【dag.lumen击倒了xg.chenchen】 这个击杀太干净利落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把握稍众即逝的破绽,出刀又狠又稳,引得现场呼声阵阵。 宿煜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胃疼即刻明晰起来,他忍着疼开麦,竭力不让声音发颤,“三楼阳台火龙炮,小林去捡。” 小林:好! 祁曜在璇星的保护下網站:..,很快攻占了东边制高点处的厂房,与此同时看见绿色的网状视野枪线拉过头顶,寓意着覆盖下的敌人都无处遁逃,基本上宣告了【不灭镇】的绝对占有。 从不灭镇出来,四个人都是顶级装备,资源怪打了个遍,人均一百个安全盾。 但从他们发育到前往下一个战斗区域的路上,屏幕上方的击杀公告一直没停过。 不止一次的出现了kk战队的击杀,见的最多的id,就是kk的那个枪炮手——孤人。 孤人是被乌贼终结的,但是击杀孤人后的乌贼也只剩下丝血,被一个弱队的执刃者收割了人头。 场面一度混乱,强队之间相互消化了,dag坐拥天命圈,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拿下了第一把的首胜。 第一名积分20分,击杀一名对手2分,虽然拿了第一名,但是算上击杀分却略逊于kk。 四个赛组的总积分榜上,kk已然登上了榜首。 所有人都在感慨新生代力量的强悍,难以置信kk可以成为d组的黑马,杀出重围,只有路向南不以为然。 他说:“只要游戏不改版,枪炮再强都构不成威胁,上限摆在那儿了,他能拿这么多击杀积分,只能说是对手太…” 他想说对手太菜,但是毕竟这是个正式场合,他稍微措辞,改口道:“只能说是对手差了点儿意思。” 路向南像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他激情开麦:“dag积分落后的首要原因,是lumen打的太过于保守了,这种局还做什么视野,进圈前做什么转移运营,太谨慎了吧,还当这是世界赛?谁care你!?” 这下官方是真后悔请了这位大神来,字里行间都在贬低中国赛区的技术水准,言论像是在发癫。 每场比赛结束后有10min的休息时间,选手下场后,教练晨光把大家聚在一起,简单复盘刚刚的对局。 祁曜看着宿煜,张了张口想跟他说话,试图借此缓和关系,但是后者始终有意躲避着他的视线,这样一来,祁曜就更气了。 他语气很针对,道:“队长,你身为指挥,比赛里是不是应该多说点儿话,你一整局都没怎么管过我。” 宿煜浑身僵硬的像块石头,疼痛一直顶在他的上腹,动一下都抽痛。他烦躁得要命,冷淡地斜过一眼,眼尾有些发红,语气很凶,他说:“你不能自己管好你自己吗?” 祁曜顿时破防了,他针锋相对地还嘴,“怎么了,比赛场外不要我,比赛场也不想管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有给过我好脸色吗?” “你也没给过我好脸色吧,现在是比赛,教练话没说完,你哪来这么多废话?祁曜,你是第一天上场打比赛?” 宿煜太温柔了,就是因为他温柔,发起脾气才更吓人,也更伤人。 祁曜顿时没了动静。 第72章 赛后吐血 一个短暂的中场休息。 导播画面给到dag的时候,从选手到教练组每个人都是拧着眉头,明明刚才赢了比赛,却像是陷入了莫大的焦灼。 祁曜更是连正脸都不肯露,他侧身对着镜头,脸偏着,观众视角只能看见一圈脖颈和下颌线。 只有宿煜的角度能看到,他眼眶通红,被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刺激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解说席上仍然活跃,老酒看着这一幕,说道:“可以看到画面内是我们上一局的浩劫之王——dag战队,全队的表情都很凝重啊。” “果然明星选手多的队伍,压力也会大,虽然dag的积分略逊于kk,但是在刚刚的对局里,他们已经展现了统治战局的能力!” gigi也随之附和:“没错,况且这只是单循环赛,dag现在积分排名第二,可以说是稳进周决赛的,其实可以放松一点。” 按理来说,常规赛的周循环赛不该这么激烈和紧张。因为积分前16名的战队都能晋级周决赛,排第一名和第十六名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每一周只有周决赛的积分才会被计入到常规赛的总积分中,所以当下的这几场比赛完全可以保留实力,轻轻松松地打满。 之所以打的这么“内卷”,主要是因为这个赛季的新人选手多,战队变动大,很多选手都把比赛当做自己涨身价、涨名气的关键之战。 休息时间已经过半,很快便要进入第二局比赛,宿煜看了一眼不远处神情恍惚的祁曜,轻轻叹了口气,问:“你还ok吗?” 祁曜没吭声,他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索命来的。 宿煜不想管他,默默地调整了两下呼吸,依旧感觉胃里翻涌得厉害,疼是一方面,主要是他还想吐。 第71章 他狠狠地压下去那阵呕意,对晨光说:“教练,第二局上替补吧。” “怎么了?不舒服?”晨光关切地看着他。 旁边的祁曜闻言也扭过头。 “没有。”宿煜笑了一下,说道:“循环赛的压力不大,我们的积分已经稳了,阿杯一直想上场,正好可以给他一个上场的机会。” 这倒是宿煜的真情实感,他之前就想着,如果有机会,可以让阿杯上场。千里迢迢来一趟,他不希望有人一直坐冷板凳。 刚好,他胃痛。 晨光有些犹豫,觉得换人可能会引起不小的争议,正犹豫着。 “换我吧。”一旁的祁曜开口道:“我不舒服,我想休息。” “啊?你哪里不舒服?”璇星听了吓一跳,凑过来问。 “不知道,浑身燥热,头晕,有点儿呼吸困难。”祁曜说。 倒也不完全是假的,刚刚宿煜凶他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就要窒息了,一直到现在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祁曜知道宿煜对赛场有多渴望,也知道宿煜这人圣母心泛滥,发起病来连仇人都能体恤,明明阿杯在背后没少说他坏话,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给阿杯创造上场的机会。 宿煜身体不好,很少有快乐的事,享受赛场算是一件,没道理因为怜悯让给任何人。 祁曜想着便脱下队服,他里面只穿了一件dag印花的黑色半袖,手里抓着外套,径直走到了替补席。 宿煜面色凝重地望了他好半晌,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宿煜的手凉得像冰,自然摸什么都是滚烫的,于是呐呐地问他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祁曜一歪脑袋避开他的手,心里是暖的,但一想到昨天宿煜和他提分手,嘴上就开始傲娇带刺,“打你的比赛吧,死了也轮不到你关心。” 宿煜微怔,正要说些什么,第二场比赛的预备鼓已经敲响,在场馆震天撼地的人潮和音响声中,从周遭包围而来,与心跳融为一体。 dag在第二场换人,现场rays的粉丝躁动不已,更为躁动的,是当她们看见大屏幕上,队长lumen伸手摸向rays的额头。 现场的粉丝纷纷表示磕到了。 老酒也跟着评论了一句:“dag虽然是一支成立不久的新队,但是队员之间的感情能看出来是非常不错的。” 路向南的眸底闪过一抹阴戾,他唇角下压,垂在膝盖上手不由得握得咯吱作响。 第二局比赛的地图是【红月】。 【红月】是《浩劫》里最小的一张地图,占地面积小,各个战队发育点会非常密集,节奏自然而然就会变快。 这一局,宿煜直接选择和积分相近的kk战队roll点,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落地后竟原地呆滞了两秒,直接被kk的人集火秒了。 现场的观众,和包括路向南在内的解说都懵了,都以为是网络出现了问题,但是经过现场裁判检查后,认定不存在网络故障。 这几秒钟,没有任何客观因素的影响,仅仅是宿煜走神了。 场馆里炸开了锅。 “在想什么啊?” “啊?这什么情况,lumen是怎么没的?” “画面一切就成盒了?” “明着演?不会是打假赛吧?故意送kk人头?” … “队长?”小林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劲儿,但比赛太过于激烈,他不敢分心去看,只得在游戏里开麦问他,“你还好吗。” 璇星带着阿杯避战撤退,“小林帮我架一下,我去找车…” 小林:“好,cd两秒,等我…” 阿杯:“东30近点有人!” … 乱七八糟的声音纠缠不清,和游戏里的脚步声、车声、枪声、刀械声交杂着,朦朦胧胧的传入宿煜的耳机里。 已经都与他无关了… 宿煜握着鼠标的手松开,感觉嘴里弥漫着一股腥味,他刚刚差点吐出来,差点吐到键盘上。 他抬了抬头,显示器上的画面仍然有些重影。 只是循环赛,只打了这么几局,明明都没费什么力气… 宿煜忽然有点儿想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居然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 接下来的三局,宿煜没再失误,他发挥得太好了,依旧是和kk针对性的roll点,他赢得非常漂亮,像是要把第二局失去的东西加倍夺回来。 尽管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一种病态的天旋地转,但他还是倾注了全部的信念,在游戏中的执刃者身上。 他感觉有人掐住了他的呼吸,堵住了他的耳朵,一点点把他挤压进游戏世界的画面中,他被迫与提着雷刀的执刃者融为一体,打出破釜沉舟的一击,又一击。 他感觉自己是在用生命打游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精神世界随之寸寸坍塌。 他终于在最后一把结束后,带领dag一跃成为积分榜首。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么快乐,反倒是陷入了仿徨和绝望之中。 没缘由的,才最可怕。 喧嚣的呼喊声都成了浮烟,飘缈得又像是梦魇。 宿煜觉得自己该吃药了,不管是什么药,都需要立刻顺着嗓子噎下去才好。 他没有参加赛后的采访,下了场就直奔卫生间,他把自己反锁在格子间里,他跪在地上,手刚撑上马桶边缘,“哇”的就吐出来。 他疼得两眼发黑,模模糊糊看清马桶里有一片鲜红的东西,赶紧按下冲水键,闭上眼睛缓了足足有两分钟,胃还是疼。 从卫生间出来,他面色煞白如纸,眉头拧着,缓慢地往战队更衣室走。像纸糊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 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宿煜喘息着抬起头,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 路向南眸色深沉,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宿煜缓慢地笑了一下,脆弱的眼底片刻便染上了攻击性,他轻蔑地掀了下眼皮,道:“没有人在这,你不用装模作样,刚吐完,别再让我恶心。” 路向南摇了摇头,看着他,“小煜,你究竟是太爱dag了,爱祁曜?还是太想和我作对了?” 宿煜闭了闭眼,没回答,直接绕开了他。 回到更衣室,只有祁曜一个人在那儿。 看见宿煜进门,祁曜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抬起眼睛看向他,道:“老曹订了饭店,他们换完衣服先过去了。” 宿煜从门口进来,侧身逆着光,祁曜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兴致不是很高。 宿煜“哦”了一声,径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门,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你怎么没去?” “比赛结束你就不见了,我问了一大圈,都不知道你去哪了,看你柜子里的衣服还在,就在这儿等你。” 宿煜衣服脱到一半,转过身冲他笑了一下,像是午后的日影,柔软清澈,透着些许恍惚的意味,“舍不得让我落单?” 祁曜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一瞬,目光也随之变得温柔,但很快便又布满森寒,他轻声质问:“你怎么会落单?” 宿煜一愣,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祁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出去找你,看到你和路向南在走廊说话,所以,你比赛刚一结束就去找他了?” 宿煜的呼吸顿时有些不畅,他用力地倒了两口气,两片肩胛骨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祁曜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望向宿煜,“你也没得解释对不对,因为昨天是你亲口说的,是你亲口说,跟我分手是因为不想被路向南看见我们举止亲密。” 祁曜的嘴巴是真的狠,说得宿煜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他冷笑着蹙眉,“不想被看见举止亲密,是什么意思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宿煜,你不如直接跟我说,你还喜欢他,要跟他旧情复燃。” 宿煜的手陷进胃里,疼痛骤然遍布全身,“够了。” “为什么够了,你怎么想的,到底想怎么样,你能不能一次性跟我说明白。”祁曜双眼发红,倔强地盯着他,声音嘶哑,“我他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别吊着我行不行!” 宿煜难以置信地垂眸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 他压抑着,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跟着鼓起开,几秒钟过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弯身吐了出来。 食物什么的已经在卫生间就呕得干干净净了,更衣室雪白的地砖上,一片刺目的鲜红陡然刺入祁曜眼底。 他惊慌失措地扶住宿煜栽倒的身子。 “哥!” 第73章 住院 世界在一瞬间尽数坍塌。 周遭的扭曲和旋转终于停止了,宿煜失去了站立的重心,在祁曜那一嗓子喊出来之前,他的膝盖“砰”的一声砸落在地面上。 祁曜眼疾手快地把宿煜扶住,下意识的用手托住他的背,把人半揽入怀里,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宿煜?” “宿煜?” 第72章 他这一碰,才发觉宿煜的后背潮乎乎的,已经被冷汗浸了个透。那张脸白得简直不像是活人有的,他痛苦地阖着眼睛,眉头紧蹙,即便在极力克制和忍耐,但那种煎熬还是清清楚楚地显露在祁曜的视线里。 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一向冷静自持的宿煜身上,刺目又戳心。 “是胃疼吗?” 祁曜看见宿煜的一只手死死地抵着胃,剧烈地喘息,喉咙和胸膛在刚才呕吐的影响下,不受控制地抽动,他感受到宿煜身体的失控,真真切切地被这种样子吓到了。 祁曜不知所措地去拉宿煜的手,不让他变本加厉地伤害自己,却发现宿煜的手格外湿冷,明明按在胃上时显得那么深、那么用力,但却柔弱得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任由他握在掌心里。 “宿煜?” “哥…你别吓我…” 祁曜的眼圈红了,他慌得彻底,比上次宿煜在他面前一拳打碎镜子还要怕。 上一次他起码还能掏出手机拨打120,可这一次,却感觉浑身都软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他浑身发抖,不知所措地抱着宿煜,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凝滞状态,因为他看到宿煜微睁的眼睛已经开始散光无神。 逼仄的更衣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被压榨到极致,宿煜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他也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身上是哪里在疼。 胃里的疼痛向上蔓延到心口,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勒住了一样,喘不上气,压榨性的疼痛和窒息感顺着神经末节分布到每一寸骨骼。 喉咙里有东西往上返,他生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又吐出一口血,艰难地忍着。浑身都已经动不了了,手脚充血发麻,甚至连睁开眼睛和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寒冷,从头皮到脚底,都在恐惧和寒战。 宿煜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已经不想去细究自己是因为什么发病,又或者是发的什么病,都不太重要。他只是觉得,挺遗憾的,很多话还没有说清楚,他还没有带着祁曜夺冠。 被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宿煜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还不止一个人,可就是醒不过来。 像是摆脱不掉的巨大梦魇,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了,黑暗到了极致,世界忽然撕开了一抹诡异的乳白色光亮。 那是一个装着乳白色液体的针管,顺着胳膊上青色的血管推进去,胳膊顿时变得很凉,有越来越多的乳白色争相拥入那个密闭的世界。像是一层浓稠的涂改液,掩盖了现实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曾试图挣扎,但手脚都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有人在他的额头上,肋下的腰腹,大腿内侧,贴上了金属片,滋滋的电流声顿时流经全身,细密的痛苦钻入骨髓。 “小煜,别怕,现在是在给你治病呢。” 濒死中,宿煜忽然记起来一些原本被遗忘的碎片,听见一些很久远的声音… “精神病人的电疗才需要打麻醉。” “你现在,还不算精神病人。” “不过快了。” … 救护车上,宿煜忽然躁动起来,他惊喘一声,呼吸变得异常紊乱,脸上戴的氧气罩紧了紧,白雾顿时聚作一团。 仪器滴滴地响成一片,几个医疗人员赶忙按住他,扭头问祁曜道:“你朋友他是有哮喘吗?” “应该没有!” “那除了胃病,他还有什么病史?” 祁曜也凑上前,帮忙按住宿煜的胳膊,看着医疗人员往他静脉里推药,喘息着答道:“他之前有创伤性应激障碍,发病的样子和现在很像!” 祁曜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道:“他怕冷,是不是救护车上太冷了,我看他一直在发抖,给他盖我的衣服吧。” 医疗人员嫌他碍手碍脚,抬手挡开,语气很严厉,“病人应该是胃出血了,血压一直在掉,冷是必然的,盖件衣服不管用,你别在这添乱,靠边坐好。” 祁曜没再坚持,他退回到门边的座位上,声音很小,带着颤,“会没事的对吧?啊?” 没人搭理他,大家围着宿煜忙成一团。 宿煜躺在那,此时又陷入了平静。他的手腕垂在窄床边,苍白没有生气的皮肤,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隔着氧气罩,祁曜能听见他一呼一吸的声音,没有一次是完整的呼吸,全是碎的。 祁曜一低头,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昨天和今天,他对宿煜说的那些重话全都像雷鸣一般在脑袋里炸开。 “因为你是病人,我可以让着你。” “就算被我妈说了几句,又怎么了?” “你不喜欢我也别吊着我行不行!” …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话的分量,只是因为情绪上头就口不择言,宿煜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他向来是把别人的感受看得大过于一切,他从来不会和他计较,只会把什么都积压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冲垮自己。 医院急救室外,祁曜坐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看见宿煜被推出来。 宿煜了无生气地躺着,闭着眼睛没醒,纤长细密的睫毛完整地落下来,平静得连一丝颤动都看不见。他鼻子里插着根管子,手臂上也缠着各种针管,输着液。 祁曜感觉一股酸涩哽在喉咙间,他跟着推车走,隔着医院走廊斑斑驳驳的灯光,目光始终盯在宿煜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越看越难过,一想到是自己把宿煜气到犯病,就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把宿煜安置在病房后,祁曜去办理住院相关的手续,回来时正好撞上给宿煜做止血手术的医生。 医生说,在宿煜的血液里查出了高浓度的□□,这种成分会严重刺激胃黏膜,对于宿煜这种胃肠本就脆弱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重创。 “会不会是他吃的某种药里,含有这个成分?”祁曜问。 “不会的。”医生摇头,“这个浓度,只可能是精萃提取物,这种东西国内售卖是违法的,但是的确是存在。” 祁曜眉头拧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是有人给他下药了?” 医生含糊了一下,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对,“我只是推断,可能性比较大。” 祁曜说:“那时间呢?具体的时间能推断出来吗?” “从这个代谢程度和药效影响来看,应该是今天。” 第74章 转醒 宿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被困在那个满目疮痍的梦境中,悬浮在半空,被四面八方的乳白色覆盖涂改,逐渐失本真的形态。 空虚,迷茫,无所适从… 当他即将要误以为那就是现实的时候,他听见了祁曜的声音,靠在耳边,轻轻的,像是一朵软绵绵的小花,盛开在荒芜空旷的山野。 “宿煜…” 祁曜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嗓音里满是缱绻,夹杂着一丝破碎的沙哑,“哥,别睡了,好吗…” 凌晨时分,天将明未明,算起来,宿煜已经睡了十五个小时了,可还是迷迷糊糊的,怎么叫也叫不醒。 祁曜坐在病床边,看着床头的小灯在宿煜的身前投下一簇融融的光影,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平静苍白的脸,听着宿煜浅而规律的呼吸声,倒也有了几分心安。 “哥。”祁曜忽然笑了笑,喃喃自语一般,“你说你不骂我的时候多好。” “跟谁都没有脾气,怎么就跟我,气性这么大…” “哥,我真错了。” … 他握着宿煜的左手,上面的腕带已经被摘下来放到床头,祁曜摩挲着他无力的手指,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感受着他的指甲刮蹭在自己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也许是因为天还没亮,周遭昏暗和安静的环境让人的感官和触觉都变得极为敏锐,从而失去白天的自制力,祁曜感受到内心的浪潮迭起,情难抑制,汹涌而来。 他想亲亲宿煜,目光顺着后者的脸缓慢地往下滑,经过他凸起的喉结,停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感受着他心跳的频率。 祁曜跟随着他的心跳,不自觉地调整着呼吸,两个人不知不觉地便形成了某种同频,他看着宿煜,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了很多画面。 他第一次见宿煜… 第一次见宿煜笑,第一次请宿煜吃东西,第一次和宿煜开黑,第一次带宿煜回家,第一次挤在同一个被窝里互诉心事… 祁曜的眼睛一圈圈红起来,他鼻头微皱,流泪的一瞬间,低下头深深吻住宿煜的手腕。 他闭上眼,唇瓣覆过每一道凸起的伤痕,用心去感受他们分离的那些日日夜夜,心口酥酥麻麻的疼。 把他从暗无天日的泥潭中拉出来的那个人是宿煜,就连最亲的父母都不愿意管他,放任他鬼混,抽烟喝酒打架的时候,是宿煜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线光明。 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但是宿煜把他当成宝贝一样捡了回去。 第73章 他对宿煜的喜欢,比任何人理解的都要深,他甚至在医生说宿煜的心脏查出了问题的时候,有过稍纵即逝的想法。 他想,就算宿煜需要换颗心脏,他都愿意掏出来给他。这话听起来很可笑,无从验证真伪,毕竟宿煜的心脏还没差到需要更换的地步,但他就是这样想的。 大概没有谁会相信,只是认识不到两年的人,喜欢对方,喜欢到愿意为了对方去死。 连祁曜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宿煜的手腕很敏感,被祁曜这么吻着吻着,忽然惊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睡得太久,醒来之后还是觉得视线有些朦胧,缓了半天才看清坐在他床前的人是谁。 “哥!”祁曜泛着泪光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他凑过去,“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宿煜愣愣地望着祁曜,刚醒过来,连喘气都显得有些吃力,他声音嘶哑干裂,虚弱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宿煜脑袋里断了片,他只记得自己和祁曜吵架,胃疼得受不了,然后… 好像是吐了。 再之后,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急性胃出血了,然后医生检查后说,你心脏的状况也不轻。” 祁曜委屈得要命,他问宿煜道:“你心脏不舒服很久了吧,为什么不跟我说…” 宿煜身体很虚弱,他插着胃管,连着负压引流器,长长的管子从鼻腔一直下到喉咙深处,异物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那根管子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吞咽困难,每一次喘气都很不舒服,他想吐,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宿煜说不出话,他艰难抑制着越发明晰的不适感,眼尾渐渐染上一抹难耐的薄红。 “哥,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祁曜问。 宿煜吃力地抬起一只手,他气息紊乱地想把那根插到胃里的管子拔出来,只是这一个动作,他的颈窝和额侧就顿时浮了一层虚汗。 祁曜赶紧捉住他的手,软声哄道:“这个不能拔,你胃里刚手术完,肠胃太虚弱了。” 他一点点掰开宿煜的五指,塞进被子里盖好,像哄小朋友一样安慰他,“我知道你难受,再忍忍,很快就好啦,有我陪着你呢。” 宿煜听了他的话,果然安静了下来,隔着柔和的灯光,他看见祁曜满脸都是熬出来的疲态。 四目相对许久,宿煜发白的嘴唇翕动一下,声若蚊呐地吐出三个字。 他说:“对不起。” 祁曜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像泄了洪一样溃如决堤,他偏过脸,抬起手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泪。 那一刻的情绪,复杂到他自己都无从揣度。委屈、难过、心疼,还是后悔?祁曜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究竟来自于哪里,他只是在听见宿煜声音的一瞬间,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宣泄了出来。 宿煜看着他,很冷静,只是状态真的不好,声音都是轻微地带着颤抖和喘,他费力地张口,竭力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是我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不想让你和家里有矛盾,也不想…看你不开心…咳…” 他说完这些话,仰起脖子,剧烈地喘气,被喉咙间的气流呛咳出声,却执意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我只是…咳…咳咳咳…” “不知道…咳…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祁曜心疼地帮他顺气,“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宿煜红着眼睛抓住他的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意味。 “我差一点,就被这个世界逼疯了。” 第75章 出院 “我差一点,就被这个世界逼疯了。”后半句,宿煜是哽咽着说出口的。 他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得要命,身体不适的时候,情绪也比平日里更加敏感。不想被祁曜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有些执拗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祁曜眼眶里的泪还没干,破泣为笑地去拉他的胳膊,撒娇似地磨着他,“哭就哭了,遮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看见我哭几次了,让我看你一回怎么了?” 宿煜没力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宠溺又无奈的笑,任由祁曜把他的手拉开,露出一双红着的眼睛。他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根根分明,但是没有眼泪,歪着脑袋怔怔地朝床边看过去。 绵长的对视中,祁曜的心蓦然一动。 他喜欢宿煜眼睛里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就像是冬日里没有星星月亮的夜,带着一种纯粹的、难以接近的清冷微光,可偏偏为他保留了一丝触手可及的温度。 每当捕捉到这种偏爱,祁曜就开心得不得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容易满足了。 “今天是…星期四?”宿煜迷迷糊糊的。 祁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平着的眉心慢慢皱了起来,极不痛快地“嗯”了一声。 宿煜眼皮很沉,缓慢地眨了几下,哑着声音问:“今天我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能不能给我办出院?” 祁曜抿了抿唇,迎上他乞求的眼神,盯了几秒,确定他是认真的后,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祁曜:“你的意思是明天还要上场吗?” “你也知道的,我的胃是老毛病了,每次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住院,插管什么的,真的没必要。”宿煜说得轻描淡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想尽快拔掉鼻子里插的这根管子。 他说着,又跃跃欲试地要拔管。 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不喜欢这种身体里有异物入侵的感觉。 “你怎么…”祁曜站起身来,再一次按住宿煜的两条手臂,低下头一脸认真地问他道:“宿煜,你是小朋友吗?你能不能听医生的话?” “听话?” “对,听话,让你住几天就住几天,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数吗?”祁曜来了严肃劲儿,回想起宿煜在他面前昏倒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宿煜,你不是胃病犯了,你是胃出血昏过去了!现在查出来心脏也有大问题,现在胃里血止没止住都要观察,你和我说你要明天去场上打比赛,你觉得我能同意吗?” 祁曜越说越气愤,“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世界冠军都拿了,多打一场少打一场,有什么的?还能有你的身体重要?” 宿煜闻言偏过头,眼睛中的柔和褪去,锋锐的棱角凸显出来,他语气带着微妙的粗鲁,直言道:“重不重要是我的事,我连支配自己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天都不想,为什么连你也要和他们一样强迫我?” 祁曜听了他的话后愣了好半天。 宿煜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起自己全部的情绪,时间久了,祁曜就会忘记他是一个情绪上极为敏感和脆弱的病人。 他不会忘记宿煜手腕上骇人的划痕,却总是忘记每一道伤口都是他自己亲手划上去的。 他没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去给宿煜讲道理,告诉他生病了就要住院,因为这是为他好。 在宿煜看来,一切和忘憂萫他期望相悖的,都是加害和恶意。 祁曜毕竟不到20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沉默了许久后,弯腰为宿煜盖好被子。 “哥,你想出院,我晚上给你办出院手续就是了。”他说,“你放心,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 说完,祁曜转身要出去,被宿煜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别这样。”宿煜眼眸微颤,低声说,“不用忍耐我的坏脾气的,是我有时候控制不了,不是针对你。” 祁曜回过头,几乎是瞬间陷在那双沉寂如水的黑眸中,宿煜的眼底泛动光亮,他缓慢地说:“可以强迫我,也只有你,可以强迫我。” 像是怕祁曜会离开,宿煜握着他的那只手不肯松,即便看着祁曜在自己床头坐下来,也依旧握着。 祁曜看着他重新睡着,才把手抽出来,然后将宿煜的手塞回被子里。 他找来护工看床,打车回了趟酒店。 早上五点多,天还没有亮透,祁曜径直走到阿杯的房门口,气势汹汹地拍门。 昨天宿煜被救护车拉走,惊动了大半个电竞圈,场馆内外都乱作一团,粉丝们都知道宿煜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有阿杯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看见宿煜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的样子,吓得当场腿软,那个剂量,他甚至怕宿煜就这么死了! 他跟到医院,在急救室外徘徊,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后心虚地回到酒店。心里揣着个事儿,阿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下半夜才有了困意,刚睡没一会儿,就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打断。 阿杯烦躁地骂了一声,几乎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确定不是做梦之后,光着脚下床开门。 他眼睛肿着有些睁不开,手按下把手,推开门的瞬间,迎面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鼻血当场窜了出来。 血顺着鼻子淌到嘴里,阿杯立刻精神了,他张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你他妈…呃…” 第74章 他脏话还没说出口,又挨了一拳,整个人的身子被带着转了半圈,顿时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捂着鼻子,指缝间的血汹涌地往外冒,愤恨地抬头望着祁曜,“我操你大爷祁曜!你他妈的在比赛期打架!你就等着被处分禁赛吧!” 祁曜只觉得离谱,这人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找警察,而是希望他受处分禁赛。 “行啊,你去举报我。”祁曜在阿杯面前蹲下身,掏出手机,揪着他的领子强迫他去看手机上的画面。 祁曜:“你说如果我把这个交给警察,你会不会坐牢?这个剂量,应该算是投毒了吧?” 阿杯只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就想去抢手机,没有得逞后开始目光闪躲,他支支吾吾道:“你…你不要危言耸听…” “那就试试?”祁曜转手就要拨110。 阿杯双手握住他的手,态度软下来,眼泪汪汪的,是真的害怕了,他央求道:“别,这次就放过我吧,求你了。” 祁曜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看着胳膊上的血直皱眉头,道:“宿煜对你不差吧,他甚至之前就跟我说过,想给你机会上场,他那么爱比赛的人,愿意跟你轮换,你他妈还想害他!?” “这真是个误会,我不知道宿煜会喝那杯水!”阿杯解释。 “那你想给谁下药?”祁曜想了一下,“小林?” 阿杯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而就变得愤怒,“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上首发,那个菜逼,只会卖惨,我昨天还看见他和魔j的教练说话,搞不好就是叛徒!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阿杯还没宣泄个痛快,祁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宿煜的护工打来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的语气异常急切,“病人不见了!” 祁曜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见了?” “是啊,我就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病人就不见了。” 第76章 失踪三天 宿煜不见了。 医院的病床上满是褶皱,一堆针头和线被揉作一团,连同一根透明的长管堆叠在床侧。那是胃管,上面还沾着几缕血痕,已然晕染进纯白的床单。 祁曜喉头哽咽了一下,他没有表现得很慌张,立刻有条不紊地找人,一左一右挨个病房去打听,问每一个路过的护士,一层楼又一层楼的找遍了整个医院。 天已经亮了,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很充足,隔着不那么干净的玻璃窗,将整个医院走廊照得通亮,光芒白得刺目,带几分恍惚,晃得祁曜睁不开眼睛,忽然有些晕眩。 他找了个座椅坐下,握着手机在110的界面上犹豫。 宿煜的电话打不通,医院又拒绝他查看监控,他想报警,又担心小题大做,万一再给宿煜惹了麻烦。 可一想到宿煜那副苍白虚弱的样子,祁曜就心急如焚,害怕得打冷战。宿煜能去哪呢?他拔了胃管,怎么吃东西呢,身体又怎么能受得了呢… 祁曜一颗心焦灼不安,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多一秒都是煎熬。 而这种煎熬足足持续了三天。 祁曜是在当天晚上报警的,出具了宿煜的病历,向警方说明了病人的情况存在安全问题后,警方才愿意协助调察,调出了医院的监控。 监控显示,宿煜一个人离开了医院,他走的很慢,中间几度要摔倒,在医院门口上了一台黑车,但是角度原因,没有照清楚车牌号。 警方介入后,依旧没有查到宿煜的消息,祁曜又是一夜没睡,终于熬垮了身体,罕见地发了场高烧。 第二天有比赛,他高烧39度带病上场,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出所料,打得一塌糊涂。好在之前的积分有优势,即便发挥失常还是晋级了周决赛,不过,是末位的排名。 更糟心的是,他打得这么菜,居然还要在赛后接受采访。 主持人向祁曜问起宿煜病情是否好转的时候,祁曜当场破防。 他握着话筒,整个人的破碎肉眼可见,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汹涌的情绪无声疯长,顷刻间熏红了眼眶,无形之中在现场带了一波大节奏。 很多观众都以为是宿煜的病情不太乐观,甚至有谣言说宿煜得了胃癌,时日不多了。 祁曜坐着大巴回酒店,他坐在最后一排,身上的烧没退,还是滚烫的,眼眶也又酸又胀。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几乎盖过了整张脸,悄无声息地掉眼泪,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仔细想想,除了宿煜,好像没人能让他哭,祁曜一边哭一边觉得烦躁,这短短几天,他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能丢的脸都丢完了。 他也不想哭,可情绪上头根本控制不了,他一边哽咽一边想抽自己的嘴巴。 哭有个鸡毛用,祁曜愤愤地想。 战队的气氛压抑至极,这样的氛围下,就连阿杯都好像唤醒了几分良知,他主动坐过来安慰祁曜一句,“别想那么坏,宿煜他是成年人了,不能出什么事。” 璇星也附和,“可能就是煜哥不喜欢医院,你之前也说过,他很排斥住院。” “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他能去哪?谁能照顾他?”祁曜哑着嗓子,“这不是江海,他没有家。” “那他会不会是回了江海的家?”一旁沉默许久的晨光教练终于开了口,“不是说他上了一台车吗,那很有可能是被他的家人接回去了?” 祁曜觉得呼吸不畅,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变得万分艰难,他皱着眉绝望道:“那他…起码也会…说一声。” 祁曜被璇星扶着回到酒店,他想买回江海的机票,但根本没有精神,拿起手机后眼前就开始涣散。 他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梦见台风天气,自己在楼顶睡觉,翻一下身,忽然就笔直地坠落下去。 失重感结束后,他从那具身体中抽离,变成了旁观者,潮湿的柏油路上,是宿煜的尸体。 宿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下的血泊一点点扩大,衬得他沉寂的脸一片惨白。 “哥!” 祁曜从噩梦中惊醒,他浑身发抖,用力收紧手臂,将旁边的枕头揉进自己怀里,努力填满着胸口空缺的那一块。 一次又一次的噩梦,反反复复的惊醒。 祁曜被这样的情绪折磨了整整三天,周决赛结束的那天晚上,宿煜忽然回来了。 他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嘴唇有了些颜色,只是神情淡漠了许多,好像忽然之间多了几分陌生感。 看见宿煜的那一刻,祁曜直接傻在了原地,但是他没有再哭,沉默许久后,他展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 他以为,如果他见到宿煜安然无恙地回来,他会气到给宿煜一拳,质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 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庆幸和感激。 “你去哪里了?” 他抱着宿煜不肯松手,生怕这是自己的梦,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感受那熟悉的气息一点点缠绕上周身,低声问,“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像是对这样过密的举动感到不适,宿煜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目光还是柔和的,只是似乎多了一层戒备,“别这样,小曜,我要喘不过气了。” 祁曜看着他,感觉哪里变了,又没变,隔了会儿又开口问道:“哥,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 “对不起。”宿煜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温和的声线带着好听的磁性,“有些重要的私事,让你担心了。” “别再说对不起。”祁曜蹙着眉抬起头,对上宿煜的眼睛,缓慢地吐出那一句压抑已久的质问,“你总是说对不起,你的对不起,值几个钱?” “说无数次对不起,就可以一次又一次不辞而别地玩失踪吗?”祁曜的眼睫脆弱地颤抖一瞬,他垂下头道,“你知不知道有多伤人?” “是我错了。”宿煜抚着祁曜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别生我的气,也别太在意我,对你不公平…” 祁曜听不懂宿煜的一些话,他只是很好哄,宿煜抱着他揉一揉他的头,拍一拍他的背,他就什么怨恨都没有了。 当天夜里,宿煜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搂着他睡。 久违的安心袭来,祁曜反倒是睡不着了。 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宿煜,宿煜睡得很深,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侧,柔软的手腕垂着,上面仍旧绑着那条腕带。 不知道是在什么潜意识的驱动下,祁曜轻轻地翻动他的手腕,摘下腕带,发现宿煜手腕正中央贴着一块白色的敷料贴,边缘微微起翘。 祁曜眼底空茫了片刻后,将那敷料贴一点点揭开,撕下。 窗外的灯光夜色隔着窗帘缝隙照进来,窄窄的一道,正好和宿煜手腕上的伤□□叠。 那是一道新伤,血淋淋的,很深很长的一道伤口,狰狞地横在祁曜的视线里。 像是从心脏上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 祁曜忍着鼻间的酸楚将敷料贴按了回去,也许是疼,宿煜的手抽了一下,眉间拧起,但依旧没有醒。 第75章 祁曜却疼得再也睡不着。 宿煜不知道他这三天经历了什么,他同样也不知道宿煜在这三天里,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抉择。 祁曜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宿煜的每一次不辞而别,都可能是永别。 又是这样没有原因,毫无预兆。 一个想要放弃这个世界的人,是不用向任何人交代的。 第77章 真正的距离 那之后的一周,祁曜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宿煜手腕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那伤口戳得很深,不是往别的地方割,偏偏是手,偏偏关系到他最热爱的职业生涯。 亲手断送掉自己曾经的梦想,放弃一切希望与生机…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被具象,变本加厉地施加在祁曜的身上。 祁曜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更不敢把这件事往深了想,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健身,用这种透支身体的方式来分散注意力。 想当初,他第一次得知宿煜有自残倾向的时候,只觉得难以置信,他不明白像宿煜这样内核稳定的人,到底是被什么样的思绪影响,能失控到这种境地,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但是这一次,他看到宿煜手腕上的那些新伤,心境变化了不少。没有费解,也不再震撼,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他说过会成为宿煜的依靠,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只靠说说而已,宿煜需要的也不只是朝夕相处的陪伴。那是祁曜第一次意识到,宿煜和他的距离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近。 相反,很远。 非常远。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能给予宿煜的力量是有限的,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自我感动,笨拙地守护在宿煜身边,看似关切的一举一动,显得肤浅又渺小。 那种挫败感和比赛繁密的赛程安排一同袭来,几乎要压得祁曜喘不过气。 好在常规赛的强度并不高,主要是以磨合阵容和试探对手为主。前两周的比赛里大家都有些用力过猛,对各自的战队消耗都很大,所以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很多队伍都开始变换打法,保留实力,能藏则藏。 dag的积分没那么理想,但是进季后赛还是绰绰有余,在这样的情况下,宿煜主动下了替补席,换阿杯替他上场。 他的理由是,保留实力,全力以赴季后赛。 祁曜没有质疑,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从早到晚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他和宿煜之间的沟通少了很多,宿煜不想对他说的,他一句也不会去追问。 但宿煜需要他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放下手中所有的事,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眼睛,盯着最深处泛动的东西,用很含蓄的方式无声地告诉他: 自己会一直在。 他默默地陪在宿煜身边,学会了尊重他的每一个举措,包容他的每一种情绪,在落差中学会自洽。 与此同时,祁曜开始把自己当作是这个战队的队长,他接触起自己最不擅长的指挥,强迫自己一刻不停地说话带节奏,一直喊到嗓子沙哑。一改先前“独善其身”的打法,不保kd,也不再执着于一枝独秀,而是紧密地关注着队伍里的每一个队员的走向,争取团队利益的最大化。 他要替代宿煜,并且比他做得更好。 他好像忽然就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迫切地想要成长。 宿煜自从失踪回来后,连续几周都没有再上场,不过他依旧跟着大家训练,而且状态好了不少。几乎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说宿煜开朗了很多。 他经常微笑,眼睛总是弯的,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会觉得那笑容是发自肺腑的。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那双眼睛的深处没有丝毫的生机,荒芜得像是一片干涸许久的沙漠。他会在晚饭过后、暮色四合时分,一个人走到天台上吹风。 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微微掠动,他用手臂撑着栏杆往下看,再抬头看向远处的海,然后点一支烟,夹在指缝间,抽两口,剩下都浪费掉。 明明灭灭,消耗殆尽。 宿煜并没有察觉到,他每一次去天台抽烟,祁曜都会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在角落里深深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到看他原路返回,才会松出一口气。 祁曜望着宿煜的背影出神,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他没有接陌生来电的习惯,但是同一个号码打来三次,他拧着眉顿了顿,烦躁地按下了接通。 祁曜:“喂,你哪位。” 对面是一道低沉又有些熟悉的男声,上来便语气不善地叫他名字,“祁曜,你真的打算让宿煜去打季后赛吗?” “路向南?”祁曜的呼吸停滞了两秒,转而道:“宿煜打什么比赛,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他现在的情况,不待在医院里随时可能会出事。”路向南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难得的,祁曜竟听出了一丝罕见的波动,类似担忧。 “他现在的情况很好,就不劳烦你操心了。”祁曜说着便打算挂断电话。 “是吗,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连他来天台抽烟,都要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路向南问,“你怕他跳楼,不是吗?” 祁曜站在空旷的天台,四周张望,却不见人影,“你监视我们?”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对宿煜的病因一无所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路向南的声音和耳边的风声交缠,令祁曜打了个寒战。 “你想不想知道他这次割腕的原因?” 祁曜握着手机的手指尖冰凉,他说不出话,感觉牙齿都轻微地发着颤。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精神分裂的?”路向南的声音很低,但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瞬间贯穿了那层遮掩许久的窗户纸。 祁曜沉默许久,掌心都是一层湿冷的汗,“你想说什么?” “你去帮他请护工的时候,手机落在了病房里,他看到了陈媛给你发的信息。” 陈媛,全国最好的精神科医生。 “你可以告诉他,他有精神病,该去看医生。但是不能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想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宿煜会受不了。”路向南告诉他,“因为这种事情,宿煜曾经经历过。” “我…我没有,我怎么会想把他送进那种地方!”祁曜的语气有明显的不知所措,“我只是不放心他的情况,想咨询一下。” “可宿煜不会那么以为。” 话筒里只有呼吸声清晰地起伏,气氛凝滞了十几秒,路向南才开口说,“宿煜割腕之后状态很差,如果我没带他去做电疗,他根本活不下去。” 祁曜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呆愣愣地听着路向南说话。 路向南:“电休克疗法有副作用,他忘记了近期的一些事情,等他把这些琢磨不透的东西再次记起来,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会再一次做不可控制的事…” 祁曜一点点蹙起眉,他走到刚才宿煜抽烟的那片栏杆前,弯下身看着黑压压的路面,感觉天旋地转,他语气疲惫了许多,“你让我阻止宿煜上场,不是因为担心他威胁到你们夺冠吗?” “夺冠?”路向南笑了,那笑声里有莫大的无奈,也有苦涩。 “见一面吧。”路向南说,“我观察你很久了,如果你对宿煜是真心的,我觉得是时候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了。” 第78章 根源 祁曜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约路向南私下见面。 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某些事情的答案,以为可以离宿煜更近些,却因为这样没有边界的窥探,让一切都适得其反。 路向南将他们见面的照片发给宿煜,并附言道:“小煜,你相信命运就是一个循环吗?” 宿煜刚刚结束一局高强度的游戏对抗,松弛下来的神经骤然绷紧,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直到手机的屏幕暗下去,他才颤巍巍地动了动手指,放大了那张图片。 照片里,祁曜脸色凝重地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他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路向南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他说:“我跟祁曜说了一些你的事,他和我一样,也觉得,你该回去治疗了。” 宿煜艰难地蹙了下眉,他将手机倒扣到桌面上,喘息声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越来越清晰,一声比一声急促。 他撑着桌沿缓缓地弯下身,无力地垂着头看向地面,心脏在左胸突突跳动,眼前斑驳的光碎了满地。 哪都不疼,也不难受,但他就是觉得看不清、也听不到东西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像尘埃一样轻。 重的东西被解离后飘到天上,而原本轻薄无形的空气却仿佛灌了铅,被具象成黑乎乎的一片,从四面八方压榨在他的身上,无孔不入,钻进血液里,堵住他的耳道、眼睛和口鼻。 在强烈的濒死感前,他的大脑里闪回起很多记忆的碎片,他和过去的自己在某种扭曲的空间再次相聚。 十几年的光景,不过转瞬须臾,遗忘和怀念,于他而言也别无二致。 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强硬地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拉到身前,“小煜,这是你周阿姨,这个是周阿姨的儿子,南南,以后要叫哥哥。” 第76章 小男孩抿着唇,眼睛里都是敌意,沉默许久扭过头对中年男人道:“我不要,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这里不是,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那时候的他年纪很小,但直率纯粹,很会表达自己的喜恶。 中年男人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压低声音对女人解释道:“他妈妈走的时候他在场,受了一些刺激,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担心他留下心理障碍,也担心精神类疾病在基因这方面的影响,知道你在这方面是专家…” “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 宿煜汗如雨下,他睁不开眼,抱着自己,在酒店的地毯上蜷缩着,一边拆手腕上的纱布一边哑声低喃。 “妈妈…” 美国某家华裔精神病院,一头微卷短发的女院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你遗传了你妈妈基因里的病,但是不用怕,我会治好你。” 精神病院的电击纠正室,宿煜被束缚住手脚,浑身连满了各种线路,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粗暴的“干预”。 祁曜打车回酒店的路上,天开始下雨。 隔着布满雨滴的车窗,倒退的风景被淹没在越发浓重的大雾里。路面开始有积水,像一块深不见底的黑色湖泊,刺目的红色车灯落进去,一上一下,有种两个世界的错觉。 祁曜觉得憋,落下一点车窗,有凌乱的雨抽打在他的脸上,丝丝凉意漫进皮肤,深入骨髓。 路向南的话仍然萦绕耳边,“宿煜以为是长大后才到了美国,其实不是,他母亲去世后不久,他就被宿怀远带了过来。” “宿煜本来没病,他是被我妈折磨疯的。” 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不吃药就会发疯的废物。 宿煜在“治疗”中失去了很多记忆,包括自己为什么得了病,渐渐的,他竟真的以为,他的病是基因里与生俱来的。 “废物自然无法继承家业,也构不成威胁,宿怀远心高气傲,把事业看得高于一切,厌恶他那有精神病的妈,自然也不会接受一个有精神病的儿子。” “宿煜的精神内核比我们想的都要强大,他病的不轻,但克制力极强,并没有很严重的症状表现,但是性格孤僻很多,几乎没有朋友,所以在读商学院的时候一直备受孤立和霸凌。” “是我在他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我带他去打《浩劫》,发现了他惊人的天赋。我带他打拳击,发泄情绪,做朋友,做哥哥,教他在美国为人处事的道理。” “他在打《浩劫》的时候,精神状态非常好,病发的次数也受到游戏的影响越来越少了。” 电子竞技,是宿煜治病一种的方式。 “我路向南做事的原则是,一件事,付出了就要有结果,我治好了他,他却拒绝了我,那我把他关在冷库刺激得他再次病发,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那次过后,宿煜的病情开始加重,他开始出现了幻觉和记忆错乱,并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直到遇见祁曜,原本灰暗的人生才照进了一束光,那光很熟悉,让宿煜想起了当年,他遇见路向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光,温暖的救赎。 谈话进行到最后,路向南说:“我是恨他,恨他是个白眼狼,恨他口不对心,说着他妈不喜欢男人,却跟你滚到一张床上睡。” “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精神病,都戳他的脊梁骨,这样他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他,只有我不嫌弃他,愿意照顾他,他的世界就只有我。” 说到这的时候,祁曜抬起手扬了路向南一脸的酒,“你这么龌鹾的人,不配说爱。” 路向南舔了下嘴唇的酒渍,笑开,“你配,你知道精神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吗?知道他在你面前装的有多辛苦吗?他用药的剂量,让他的心脏都快要废掉了,你不清楚吧。” “为了在你面前做一个正常人,为了对得起你叫的那一声“哥”,满足你要求他负的那些所谓责任,为了实现你在赛后采访说的,要在20岁拿到世界赛冠军fmvp…他已经快把自己逼死了。” “祁曜,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去说服他停下比赛,立刻住院治疗。” … 回去的路上祁曜一直在回想路向南的话,他心里酸涩难忍,牙关止不住地打颤。不想被路向南的话左右,却又担心宿煜的身体真的会出大问题,还没权衡出答案,便接到了宿煜打来的电话。 宿煜的声音很弱,带着轻微的沙哑,很温柔地问他,“你去哪了。” 声音有些空洞,但祁曜没有察觉,他慌张道:“我…我在路上,马上就回。” “嗯。” 祁曜听见那边传来药瓶倒落的声音,好像有大把药片洒在桌面上。 宿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说:“我在房间,你来找我。” “知道了,哥。”祁曜应着,隐约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下车的时候外面的小雨已经渐停,但更大的风雨似乎已经来了。 第79章 一念之差 宿煜房间的门开着,祁曜推门进去,人不在,只有满地狼籍。 玻璃杯碎在地上,白色的药片和水洒的到处都是,翻倒的垃圾桶里堆着沾了血的纱布… 祁曜的心脏在持续的刺痛下慢慢缩作一团,他难受地眨了眨眼,走过去,看清楚垃圾桶里的东西后,微微红了眼眶。 垃圾桶里,是他送给宿煜的那个向日葵兔子布偶,干干净净的,冲着自己微笑。 … 祁曜魂不守舍地跑向天台,他好像从来都没遇见过这么黑的天,和这么恶劣的天气。 路上,他大概猜想到了几分,心里慌起来,不敢接着往下想。 下了雨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侵蚀着每一个角落的光明和生机,也就是这样的环境,让人更容易迷失自己,模糊信念。 风没有轨迹,吹得人皮肤发紧,遍体生寒。宿煜坐在十七层天台的外栏杆上,欣赏着青阳市大雾中的夜景,眺望繁华深处涌动着的车水马龙。 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松弛,手垂在身侧,长指轻轻夹着烟,手腕光裸着,伤痕无遮无拦地暴露在空气里,像是把最本真的自我重新归还给了这个世界。 他淡然地面对着几十米的高空,无动于衷,也无所畏惧。 风越来越大,宿煜的手没有扶任何地方,稍微倾斜一下,都可能从十七楼顶掉下去。 他安静地垂着眸,偏头看向指缝间燃着的烟,目光深深浅浅地描摹着升腾起的雾。忽明忽暗的火星在偌大的夜幕下显得渺小而绝望,终究还是熄灭了化为一地的灰。 宿煜轻轻地笑了一下,松开手指,看那燃尽的烟头挣扎着、发疯一般向下坠落,像是还给了它自由。 哥… 祁曜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硬得像石头,他张了张嘴,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紧盯着宿煜的后背,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掉下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到连走路都僵硬得要被自己绊倒。他恐惧到牙齿哆嗦着碰撞,忘记了人类本能的呼吸,憋得双肺生疼。 十米。 五米。 一米。 … 直到祁曜展开手臂紧紧搂住宿煜的腰,他才将自己的灵魂找回来,重新按回那具行尸走肉一般的躯壳里。 祁曜牢牢锁住手臂,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宿煜从栏杆上拖下来。惯性作用下,两个人一起往后栽倒,他护住宿煜,用自己的后背垫在地上。 在背部着地的一瞬间,祁曜鼻头一皱跌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地恸哭出声,他感觉不到皮肉的疼痛,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洞穿了,四面都在往里呼呼灌风。 “宿煜,宿煜。”他把脸埋在宿煜的肩膀,在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中,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宿煜…” 宿煜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声音没有力气,听不出情绪,甚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他说:“路向南,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你再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了,是不是。” 祁曜眼睛红肿,鼻腔和喉咙都越发酸楚,他说不出话,只是使劲地摇头。他抱着宿煜,狠狠地锁着,不肯松手。 “没变,哥,什么都没变。” 宿煜慢慢地同祁曜分开些距离,隔着夜色看清那张狼狈的脸,用拇指擦了擦祁曜通红的眼尾。他眼底雾蒙蒙地一片,神色淡漠地开口道:“还记得五百吗,我养的那只小猫。” 宿煜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独特的磁性和冷感,却让祁曜觉得无比陌生。 “记得,你现在的微信头像,就是五百。”祁曜抓住宿煜冰凉的手,拉下去,放在手掌心里暖,“五百,她去哪了?” “她死了。”宿煜眼睑微颤,濡湿的睫毛垂下去,“被我从楼上扔了下去,死了。” 第77章 祁曜微怔,抬眼望向面前脆弱到极致的人,宿煜闭了闭眼,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对比鲜明,他说:“发病的时候,我就不是我了,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我那么喜欢五百,可还是伤害到她。”宿煜深深地同祁曜对视一眼,像是认了命,“我很危险,精神病人,不配爱人。” “可是你之前一直都很好啊,你从来没有伤害到我,你投资了战队,和我一起打比赛。”祁曜急于否定,他想否定掉宿煜脑子里的一切,“你拿了mvp,你也把团队每个人都照顾的很好,哥,你哪里都很好,你…” “我一直在吃药。”宿煜轻声打断他,“特效药。” “即使知道那个药会伤心脏,损耗身体,我也愿意一直吃,吃到我死。”宿煜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依然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他说,“但是路向南切断了那药的源头,我没救了,也许哪天我就会变成一个疯子,我会像伤害五百一样,伤害到你。” “所以从上次你回来后,就一直有意地疏远我?”祁曜问他。“你那个时候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了,是吗?” “好辛苦。”宿煜抬起头,眼眸中仅存的微光摇摇晃晃地熄灭了,“这样担惊受怕活着,真的很辛苦,每一天都是在熬。” 他顿了顿,继续道:“小曜,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话音未落,祁曜一把勾住宿煜的脖子,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吻上后者微张的唇。 两唇碰触的一瞬间,祁曜狠狠地咬了一下宿煜的唇角,血的甜与涩都在这个雾气笼罩的夜晚,无声地发酵扩散,将欲望释放到极致。 祁曜第一次如此主动热烈地去拥吻宿煜,吻到最深处,他忽然停下来,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宿煜克制地垂着眼睛,喉结随着喘息一起一伏,他甚至可以看见宿煜睫毛下的阴影在微乎其微地掠动。 看了两秒,他再一次吻上去,闭上眼,放空一切,唯独保留感官,去感受宿煜唇齿的温度。 黑夜给予了两个人莫大的安全感,十七层顶楼的天台上,风吹不散的大雾里,两个人紧紧相拥,在呼啸的风声里肆意地吻。 直到宿煜的呼吸不畅,呛咳着别开脸,祁曜才停下来,他把额心抵在宿煜的颈窝,委屈道:“不要夺走我爱你的权利,这才是对我的不公平。” 宿煜抬起手,轻轻抚摸祁曜的后颈,“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该多好。” “哥,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精神疾病也许只是你自己构想出来的。”祁曜说,“是你给自己的精神压力,太过于大了。” 宿煜眨了下眼睛,沉默不语。 “路向南曾开了高价从冯医生那里买你的病历报告,而且据我了解,不只是一次。”祁曜说。 “也就是说,他对你的病情也是处于一种持续性窥探的状态,如果我没猜错,你在美国的所有就诊信息应该都被你父亲保护起来了,但是路向南他需要知道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因为这个可能会关系到未来飞瑞制药的股权转让问题。” “我在你家住的那几天,发现了你抽屉里的特效药,我取了一部分,找人做了化验。” 祁曜微微蹙着眉,他理性分析、侃侃而谈的模样,让宿煜感觉到既讶异又陌生。 “我也是刚刚收到通知,你一直服用的特效药,它不是药,而是一种损害身体的致幻剂。” “冯时医生看的没有错,他说你并没有精神疾病,只是因为小时候收到过刺激,有轻微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哥,这个病能治,它不严重的。” 祁曜扶着他的肩膀,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是路向南把你的病放大了,他们利用你的恐惧用药物控制你,想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想说服我,想跟我联手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因为他知道我会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祁曜说着抬手顺着宿煜后背突出的脊柱摸了摸,他语气透着一股笃定,“但我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祁曜终于绷不住,他哽咽着,颤抖着语气说出最后一句承诺,“即便有一天,你真的成了一个没人理解的疯子…” “我也会尝试理解你的一切。” 第80章 十五场 五月下旬,《浩劫》职业联赛春季赛总决赛如期举行。十六支队伍,历经三天,进行十五场积分赛后,将角逐出最后的总冠军。 总决赛首发名单公布的那天,宿煜发了一条微博,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我不会输。 这四个字的寓意很深,也很重,只有祁曜知道宿煜说的并不只有比赛,他第一时间点下了赞,无视那些网络上的闲言碎语,丝毫不避嫌,大大方方地在评论区评论道:我会陪你赢到底。 #lumen首发 #rays我会陪你赢到底 到底还是电竞圈顶流,消息一出,果不其然登上了热搜。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讨论两个人关系暧昧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更多人还是惊讶于宿煜的重返赛场。 宿煜因病缺席常规赛,昏迷送医的视频至今还在网上流传,这中间只是隔了一个多月,如今再次出现在dag总决赛的首发名单上,一身干练队服,目光坚定有力,有种热血少年杀回来的即视感,引得不少粉丝激动得泪目。 【我还以为春季赛看不到lu神了!!】 【他真的!我哭死!】 【身体重要啊宝宝呜呜呜呜呜】 【输了也不会怪你的煜宝!】 【啊啊啊啊啊带dag拿一个冠军吧】 … 这一届春季赛总决赛在滨海举办,场馆坐席全开,线上的抢票出现了前所未见的盛况,高达2888的vip尊享内场票几乎是秒空,甚至有没抢到票的粉丝在网上以高出几倍价格求票。 因为有传言说,春季赛的十五场,将是宿煜职业生涯的最后十五场,这是他的退役之战。 宿煜从退役到复出,如今只是一个春季赛再一次流出退役的消息,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他的身体撑不住了,这十五场,也是他心怀电竞梦想的孤注一掷。 “哥,你真的要退役吗?”决赛的前一晚,祁曜坐在床边,看宿煜沉默地整理着第二天比赛的外设,心里不由得泛起酸。 宿煜的动作停下来,回头微笑下,“嗯,春季赛结束之后,我得回美国一趟。” 他没有详细和祁曜说回去的目的,只是说,有些紧急的家事需要处理,顺便看看心脏。 这一个月以来,宿煜精神状态逐渐趋于稳定,但因为先前注射的违禁药物,他的心脏受到了重创,潜在的问题陆续浮了上来。 宿煜不动声色惯了,所以祁曜只是知道他偶尔会心脏难受,并不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到了需要做手术的程度。 专家已经来替他诊断过了,因为国内仪器设备有限,所以还是建议回美国做手术。 是手术就会有风险,20%的死亡率,在宿煜看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大概率会成功,但是他知道一旦告诉祁曜,那就是天塌了的事。 所以一切到他的嘴里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回美国处理点家事,顺便看看心脏。” 祁曜觉得可惜,虽然他知道宿煜决定的事情都很难改变,但还是试图说服宿煜,“那你从美国回来之后,还是可以上场啊,世界赛你不想跟我一起打了吗?” “年纪大了,状态下滑了,我自己最清楚。”宿煜说,“应该多给新人机会。” “你才二十二。” “还有三天,就二十三了。”宿煜笑了一下,松弛里弥漫着一丝分明的苦涩,他说:“总决赛定胜负的最后一天,正好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 祁曜没有意外,他一直记得宿煜的生日,“我知道,蛋糕我都定好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庆祝。” 祁曜看着他,纯粹的黑眸泛亮,眨了眨,“可是二十三岁也不算大,你看tet战队的sky,他都二十六了,不也一样在打。” 宿煜拉上外设包的拉锁,别开眼,握着自己的左腕抽了口气,“年纪大了,又一身伤病,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哥。” 祁曜看在眼里,连忙站起来凑过去,紧张道:“怎么啦,我看看你手。” 宿煜推开他,“没事。” “啧。”祁曜皱着眉把他手拉回来,“说你多少回了,你别一疼就这么使劲儿攥着,是能止疼,但是也伤神经的!”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宿煜的手,拇指在腕心轻缓地揉,低着头,认真又细致,一边揉一边喃喃道:“我心疼你啊,我只是舍不得你退役。但是你想退役,我也会支持你。” 祁曜抬起眼,近距离的对视两秒,像是架不住宿煜眼底的深情,又低下头,“反正你想做什么,只要是合理的,我都会支持你。” “想亲你。”宿煜笑着问,“合理吗?” 祁曜喉结滚动一下,“合理啊。”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抬起头,狠狠吻了一下宿煜的嘴唇,虽然只有短短两秒,但是宿煜的脸很明显地漫上了一层薄红。 第78章 他没想到祁曜会这么直接,一时间净白的耳根和脖颈都跟着变了颜色,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祁曜好笑地看着他,调侃道:“哥,早不是第一次了吧,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你之前说,只敢在喝醉了之后亲我,该不是真的吧哈哈哈。”祁曜笑得很大声,“要不我帮你买瓶酒去,你先做做准备。” 宿煜推着他的肩膀,“你回你房间去吧,别在这烦我。” 祁曜不肯走,软磨硬泡着,“你亲我一下我就走了,就一下,这可是你先提起的话茬…” 终于成功要到了一个吻,祁曜满心欢喜地出去了。 宿煜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心脏跳得很快,浑身都是一片滚烫。他扭过头又整理了一边外设包,把收拾好的东西掏出来,再塞进去,脸上的红才慢慢褪下。 清醒的时候接吻,让宿煜有了更细致入微的感受,气息暧昧交缠的时刻,他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想要占据得更多。 但是当下,宿煜不想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他只想打好这职业生涯的最后十五场,拿下最后一个总决赛冠军。 临近比赛的几天里,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dag的队服,打出了六连斩,全场沸腾欢呼,他在华丽的喧嚣声中落幕… 宿煜隐隐有种预感,他会在总决赛打出那个活在传说中的神级操作,让“雷怒六连斩”在职业的赛场上重现。 第81章 后浪 总决赛开赛当天,宿煜起的很早。 他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捏着鼻子喝了下去。比起讨厌姜味,他更怕在比赛里胃疼,提前喝点暖胃的东西总归是没错。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兴奋感了,那种兴奋感里夹杂着一丝紧张,不着痕迹地左右着他的思绪,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麻木又亢奋的矛盾状态。 除了倒数时间等待比赛的到来,宿煜没心思再去做别的事。他不想加训,不想去研究对手的比赛视频,也听不进去晨光教练的赛前叮嘱,就连祁曜过来撩拨他、和他开玩笑,他也没什么心思。 似乎任何一点分心,都会破坏他的最佳状态。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静,安静到他能听清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和动脉里的血液沸腾的声音。 心跳异常的快,血液也滚烫的厉害,让宿煜脖颈的皮肤都有些轻微透红。 乘坐大巴去比赛场馆的路上,祁曜坐在宿煜的旁边,默默地观察了许久才开口,“哥,你是不是紧张了?” 宿煜闻声偏过头,目光沉静得令人安心,笑容在窗外投进来的光影下很明亮,他轻声反问,“你不紧张吗?” 祁曜喉咙微动,缓缓吐出口气,“说真的,我紧张,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看着宿煜,继续说道:“我怕失误,担心拖你后腿,如果这真的是你职业生涯的最后十五场,我不希望有任何遗憾的事情发生。” 宿煜眸光闪了闪,他握住祁曜的手,“尽力就好,不管结果如何,都不遗憾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宿煜心里清楚,这话是说来哄人的,他想赢,而且不只想赢。 六连斩已然成了他的执念,他在质疑声中经历了游戏的一次次改版,看着雷刀的属性被一层层削弱,有人说,当下这个版本不可能再有人打出雷怒六连斩了。 宿煜不信,他想破釜沉舟地打满十五场,打出一个六连斩的奇迹,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心里掀起一场海啸,但却没有在脸上显露分毫,宿煜还是一贯的冷静从容,下了车后在粉丝的簇拥下穿过体育馆外的小广场,波澜不惊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比赛型选手。 还没到观众入场的时间,小广场人满为患,聚集着各个战队的粉丝应援团。大家凑在一起,一边拍照录视频,一边蹲守在大门口,都想要近距离接触自己喜欢的职业选手,哪怕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 dag战队的一行人刚一下车,就引得现场一片轰动,欢呼声像开水一样沸腾冒泡,场面过于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夺得了冠军。 经过dag应援团的时候,宿煜抬眼一瞥,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了一面写着“雷怒六连斩”的应援旗。 他的目光顺着那面旗往下滑,看清那摇旗的人,是个蘑菇头的胖女生,笑起来很可爱。眼见着两人短暂对视一眼,那女生连忙腾出一只手,热情地和宿煜打招呼。 宿煜也简单地抬了下手,作为回应。 女生愣了一瞬,下一秒激动得几乎要飙出眼泪,她站得很远,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没抢到票!但是我坐了七个半小时高铁过来看你!” “lumen!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再打一次六连斩!” “加油!我会在场外陪你到比赛结束!!!” 她不顾外人的眼光,也不在意那些充满恶意的议论,只是简单而纯粹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欢。 祁曜见惯了这种场面,尤其是面对这样声嘶力竭型的粉丝,基本已经产生了免疫力。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只是觉得这人嗓门怪大的,但一转头,看见宿煜的眼圈微微红了。 不明显,除了祁曜几乎没人看得见。 宿煜很容易被这样浓烈的情绪感染,他低下头,跟着队伍快步进入了场馆。 祁曜追上去跟他并排走,故意逗他道:“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太容易被感动了吧。” 他怕宿煜被刚刚那个女生影响,转而又做出几分沉稳的架势,劝宿煜道:“粉丝这东西,你打得好他们就粉你,你打的菜他们就骂你,还有的是冲你颜值粉的,人家根本不在乎你打的好坏,所以…” 祁曜顿了顿,看着宿煜说道:“你只管享受比赛就行,不用给任何人交代。” 宿煜下意识觉得他说的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和tet战队的一行人在休息厅相遇了。 tet战队除了队长流云固定首发,其他几个位置都进行了轮换,被换下去的人里,就包括了昨天祁曜和宿煜议论的sky,那个已经达到二十六岁高龄的老将。 流云跟璇星关系比较好,主动上来打了个招呼,又跟小林搭了几句话,但是面向宿煜和祁曜的时候明显变得有些拘谨。 “嗨,rays。”他的目光略有胆怯,继而转头看向宿煜,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lu神。” 《浩劫》职业战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无论是选手还是教练,都不会像其他游戏那样融洽,更不会出现大战队和小战队打得一片火热的情况。 在《浩劫》职业里,是有阶级之分的。 大战队和豪门战队的选手,会不自觉的有一种优越感,身价千万的选手往往都比较高冷,不好相处。因为战队管的严,他们的社交并不是自由的,就算是祁曜和璇星这样的关系,如果不是身处于同一个战队,在公共场合见面都要避嫌。 tet只是一个小战队,买不起那些天赋异禀的好苗子,也没有什么炙手可热的人气选手,甚至连到场支持的粉丝都寥寥无几。他们一队人,完全是靠着后天的努力和钻研,才在联盟里争得了一丝存在感,挤破头以垫底的积分打进了总决赛。 流云自然知道,无论人气、荣誉还是身价,他都没法和面前这两个人比。但他没觉得自卑,因为电竞场上是公平的,操作面前,没有谁低人一等。 这也是电竞的热血所在,存在不确定性,也永远给人上位的机会,用实力说明一切。 祁曜和宿煜都不是摆架子的人,加上战队是宿煜的,不用被人管着,几个人围在一起很自然地聊起来。 宿煜话少,基本都是在听他们说话,听着流云讲述把sky换下去的原因。 sky在常规赛的最后几场手伤复发,他没跟队里说,坚持打满,结果伤情加重,不得不就医。 按照sky的年纪和状态,就算手伤康复,恐怕也没有机会再重返赛场了。 流云说起sky的时候,眼底都是动容,他说:“sky说他这个赛季的目标是拿前三,现在他去治疗了,我要把他的那一份也打出来,争个季军。” 本来是个煽情的对话,但是被璇星很煞风景的给打断了,他张口就是国粹,“操,你特么怎么不去参加感动中国啊,你一个医疗师,你怎么给执刃者打双份。” 璇星跟他熟,口无遮拦的实话才最刺耳伤人,“你们常规赛积分排第十六,你就算打十份,你们也进不了前三啊!” 祁曜皱着眉“啧”了一声,看向璇星,“你能不能不嘴贱啊。” “我说笑的啊,流云他跟我是老铁子了,不能往心里去。” “对对。”流云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嘛,路过的狗都得被你骂两句。”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时间过得很快。 … 总决赛场馆没有独立的休息室,所有的选手都在一个偌大的休息厅里,除了dag和tet,别的战队都坐的很分散。 第79章 宿煜能感受到有很多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递过来,复杂又耐人寻味,他却没有一丝兴趣揣度这其中的含义。 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上场还有半小时。 魔j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们到的时候,现场的歌舞预热已经开始了。 一片喧嚣声中,千秋带着队员径直走到宿煜面前,微笑着,主动询问起他的身体状况,“我看到之前热搜了,还ok吗,恢复得怎么样了?” 宿煜抬眸,回以微笑。 他不傻,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揶揄。 千秋又道:“我听说春季赛结束你就要退役了,是真的吗?” 祁曜伸出手,把千秋往外拦了拦,“跟你有关系吗?” 千秋没理他,依旧对着宿煜说道:“我能理解你,像我们这个阶段的选手,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是时候把更好的机会让给新人了。” 他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乌贼,“我徒弟这两天一直在我耳边嚷嚷,说比赛里一定要跟你对上,这一次,我放手让他打主攻位,跟你对位。” 乌贼还是那副目空一切的嚣张样子,插着兜往那一站,一边嚼口香糖一边道:“我练了一手雷刀,roll点吗,看看谁的刀更硬。”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给个机会,我怕等你退役了,就再也没机会赢你了。” 起初,宿煜没把这样的宣战放在心上,他知道乌贼和千秋一样,都是绵刀玩家。不同刀种的玩法截然不同,一个资深的绵刀玩家,是很难纠正操作习惯,将雷刀打得出类拔萃的。 直到选手登台时,场馆内的大屏幕开始播放选手采访。 采访视频是赛前就录制好的,乌贼是第一位出镜的选手,他收起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得笔直,连队服的拉锁都一丝不苟地拉到了最顶端。 他看着镜头,一字一句说道:“有一件事一直没和大家说过,在拜千秋为师之前,我一直是个雷刀玩家。我师傅告诉我,学习绵刀是对雷刀技能的强化,等我成为最强绵刀那天,我也就是最强的雷刀执刃者,把lumen斩落。” 他的言论让全场都陷入了短暂地凝滞,随即而来的是一片嘘声,就连魔j的粉丝也在下面议论纷纷,觉得这醉酒般的发言太过于迷幻。 没人见过乌贼打雷刀,都觉得他是想红想疯了,第一次在职业赛场亮出雷刀,竟然就想比肩宿煜? 全场都在嘲,只有宿煜在不动声色中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年轻的对手。 因为乌贼说得没错,绵刀和雷刀本就是具有关联性的。打绵刀的人预判能力极强,而打雷刀的人,想要打出连斩暴击伤,也需要预判对手的刀刃走向,必须在躲避伤害的同时精准命中敌人。 两种刀的操作虽然不同,但是都需要顶尖的反应能力。打雷刀比绵刀更难,因为雷刀需要更精准的走位控制,和更卓越的手速。 这两点千秋不具备,但乌贼具备。 莫名的压迫感袭来,宿煜忽然涌上一阵心悸,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很乱。有兴奋感,也有恐惧感,分不清哪一种感觉更多。 他没缘由地就想到了第一次登上职业赛场,风光无限,大杀四方。 又想到被记者堵在家门口质疑他开挂。 想到布满血痕的手腕,血淌的到处都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想起场馆外的那面旗。 … 上万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属于dag战队的红色应援手环占据了半壁江山,在鼎沸的人海中摇晃,像是滚烫的浪,灼烧在宿煜的眼底。 他戴上耳机,与外界的声音隔绝,听着游戏里熟悉的bgm,微微侧过脸,正好对上祁曜注视的目光。 不到三秒的一次对视,宿煜轻轻点了下头,转过身扶正耳机,将手搭在鼠标和键盘上。 “总决赛第一场,永夜天。” 第82章 坍塌 永夜天是《浩劫》里最古早的一张图,地图以平原和荒漠为主,除去【神像林】和少数的城镇房区,大部分地区都缺少躲藏和埋伏的掩体。所以这个图是“技术流”的天堂,主打的就是硬碰硬,明刀和明枪之间的针锋相对。 当年宿煜打出雷怒六连斩,就是在这张图里。 比赛开始,由战队队长进行落点的选择,观众席上忽然响起一片强烈的起哄声,有不少人都高声喊着“神像林”三个字。 没有人能忘记【神像林】的让甲之战,忘不了宿煜在那一场比赛中行云流水的操作,他在高耸入云的枯木和神像之间穿梭自如,凭借着神乎其神的走位和技能控制,秀得天花乱坠。 观众都想看魔j和dag能在神像林再战一场,但宿煜这次并没有太大兴致。导播切到他的特写镜头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移了移鼠标,果断地将落点选在地图正中央的【天门城】。 【天门城】是全图最富的资源地,容易发育,却不容易存活。毋庸置疑的资源地,也是最容易落地成盒的刚刀点。 解说席传来声音,让现场快速进入了紧张的赛事状态。 “可以看到,有三支队伍把落点选在了【天门城】,分别是dag、kk和tet。” “tet居然选择了【天门城】,这个决策看起来并不明智啊!” … 在解说和观众眼里,dag和kk选择【天门城】属于是情理之中,因为两支队伍的综合实力较强,打法也很凶悍激进。相比之下,tet作为一支常年跳野点的“小透明”战队,跳【天门城】,无异于小绵羊落入了厮杀的狼群,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针对这一行为,网上各大直播间的弹幕议论纷纷,都认定tet是小丑行为,故意跳【天门城】博画面,蹭知名战队的热度。 也有人认为,tet是因为sky的伤病摆烂了,与其跳野点,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与其一路苟一路逃,磨磨唧唧的,不如不计输赢、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比赛开始后,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在场馆的大屏幕上。 【天门城】东面的三层楼房顶有一个高级物资箱,里面会有一件随机的高级防装、高级兵器和配件。 从高空降落后,dag和kk都直直地朝着城东的三层楼俯冲,两支队伍在空中的距离不是一般的近,两队的队长都选中了最佳降落的路线,人贴着人,几乎就快要重合,看得现场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城东只有一个三层楼有物资,如果两队都落在这个点,下来后都是赤手空拳,先拿到装备的人就会掌握一定先机,而没争到装备的人就会变得被动。如果身法不够刁钻,躲不开攻击,很容易开局就崩。 宿煜控着伞,笃定了要去和kk战队roll这个资源点。 就像是一场心理的博弈,两支队伍重合着俯冲了许久,在离地面很近了的时候,kk忽然方向一转,选择了避战。 现场一片嘘声。 解说很中立地打了个圆场,说道:“dag和kk在打法上还是会有一定的区别,其实更多的是还是由队伍内的执刃者去带进攻节奏。” “dag是见到人,不管你强不强,都跟你正面打。kk的话会偶尔会选择避战,这取决于对手是谁。” “没错,这一场dag换了lumen上场,很多人不知道,lumen当年在北美赛区有一个非常响亮的称号。” “什么称号?” “天门城之神。” 好在宿煜带着耳机,没有听到这样一句过分夸张的赞誉,因此没有感受到那些外来的压力。 他很放松,状态和手感都在线,就连运气都比以往好上许多。资源箱里,是他最想要的防装、兵器和配件。 宿煜顺着城墙搜了三个仓,富得流油,开局不到五分钟,雷刀的配件全齐。 不知道怎么输。 他看了眼地图,离队友稍微有点远,开麦道:“换个点,来我这,小林位置不太好…” 砰。 砰。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 两个枪炮手同时拉开枪线,同时切换攻击状态锁住对方的头,同时开枪,但结果很明显,有人打中了,有人没有。 【kk.孤人爆头击倒了dag.林渡】 眼看击倒一人,kk战队立刻兴奋起来,抓住这个机会朝着林渡的房区转移。 “对面枪炮倒了!可以攻楼!快快快!” “孤人架窗口,别让他们扶人!” 林渡是在一个房子的二楼被击倒的,璇星给自己套了个盾,才躲过子弹进入了扶人状态。 扶人需要漫长的十秒,但楼下的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 祁曜守在楼梯口,听着敌人都脚步声越来越近,杂乱无章地响在四面八方,即便做好了备战状态,但还是有点慌。 他开麦求助道:“哥,来一下,对面要开团。” 虽说kk战队的实力很强,但只是强在有一个顶尖的枪炮,执刃者的技术处于职业中段,祁曜有绝对的信心一打二。但目前比较难受的是,他所在房区的窗户都在枪线视野下,无论从哪里露头都会被狙,这导致他没办法放开去打。 第80章 宿煜左手的长指在键盘上光速跃动,娴熟地操纵着游戏画面中的执刃者,钩锁上天,在空中完成二段跳后,接上一个果决的飞闪。 打出这样一套位移连招尚且极限,在这样极限停留的空隙里,打出剑刃,更是让人不可思议。 宿煜只用了三秒,便拆除了针对祁曜的那两条关键枪线,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lu神的手速简直无解…” “这枪线拆得也太nb了点儿。” “没全拆,但是拆了针对rays的,就等于全拆了。” 宿煜拆完枪线后,直接落在了kk.孤人所在的房屋,他将雷刀切换了近战形态,没有半刻的犹豫,直截了当地用技能封住孤人的走位,然后提刀逼上去,压迫感极强。 宿煜:“枪线拆了,枪炮交给我,你那边ok吗?” 祁曜:“我没问题。” 面对新人中的黑马孤人,宿煜没有丝毫的紧张感,起码在当下,他不担心对手强,也不担心后者的枪太猛以至于招架不住。 他在赛场下尚且会胡思乱想,觉得自己状态下滑,觉得新人潜力无限。 但是此时此刻,控着鼠标键盘、身处于赛场的他,是拥有绝对自信的。 他内心清楚,没有人能比当年的自己更强。所以只要打出最佳状态,做回曾经的自己,就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战胜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宿煜击杀了孤人,另一边,祁曜也在对位博弈中占据了上风,小林被璇星扶起来后,打了一波3v3,kk团灭,dag获得了一百多个安全盾。 但这中间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在祁曜准备击杀kk战队的一名执刃者时,被tet的枪炮手远程抢了人头。 枪上有消音,不清楚具体位置,但能确定就在这个城里。 kk和dag在天门城的东半边交战,而一同选择【天门城】的tet选择了最西面发育,地势相对较高,能观察到东面的战况,有种坐山观虎斗的即视感。 tet枪炮手的八倍镜里,能清楚地看见宿煜等人正在舔包,只是以他们的实力,只敢看看,不敢再次开枪暴露位置。 眼看dag朝这边来了,tet这才决定转移。 此时的tet全队已经拥有了三百多个安全盾,就算是在毒圈里也能扛上很久。 观众的口碑开始逆转,觉得这是tet的战术,跟最强的一队落在同一片发育区,但是不跟他们roll点,选在离他们最远的边线上。 没人来就默默发育,积攒安全盾,有人来就避战,让好战的dag去和敌人缠斗,自己占据高点,获得开阔视角,关键时刻还能坐收渔翁之利,k个人头获得积分。 kk团灭之后,tet决定先dag一步进圈,想要进圈需要翻过一座山,这座山后面是另一个资源地,叫做【云寨】。 魔j的落点就选在这里。 因为不确定魔j在不在寨子里,所以tet选择走老路子,绕到圈外上山,然后选择一个偏僻的点,让dag走在前面去试试【云寨】这个点是否安全。 让tet没想到的是,整座山都已经被魔j布控了,他们刚一露头就遭到了追杀。 魔j选择的是保核阵容。 目前职业有两套比较主流的阵容,一种是双刀流,两名执刃者,外加一名枪炮和医疗,而另一种,就是保核阵容。 以乌贼的执刃者为首,两名医疗师全程保护,外加一名叠防御属性的辅助流枪炮手,技能从爆伤狙切换为近战晕眩炮,主要作用就变成了开视野和打控制。 千秋没有上场,总决赛第一场,就放手让乌贼去表现。water作为二队的医疗师,应阵容的需求,上了首发,把这当做证明自己实力的关键一战,全力辅助乌贼,给他创造“秀”的空间。 tet遇上魔j,说被吊打一点也不为过。四个人被打的连连后退,狼狈地四散而逃,却又被晕眩枪炮弹控在原地动弹不得,菜得很一目了然,毫无还手之力。 游戏公屏上连续滚动着击杀飘窗,每一条都写着乌贼的名字,宿煜和祁曜的反应很相似,他们没有丝毫忌惮,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兴奋了起来。 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坚定有力,两个人同时握紧鼠标,手掌心涌动着异常火热的血液。 宿煜那双一向温柔寂然的眼睛,久违地泛起了光,带上了伺机而动的攻击性。 强者永远向往征服强者。 然而,在一切热血和激情升腾到极致的时候… 场馆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呼声。 毫无预兆地炸开,几乎要把他们戴着的耳机震碎。 宿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感觉眼前的画面飞速缩小失真,模糊成一个几乎要看不见的核,像一颗子弹,从他眉心正中央贯穿而入。 最新一条公屏,赫然写着一行字。 【moj.乌贼完成连斩x6】 雷怒六连斩。 地面开裂,世界坍塌。 宿煜又开始耳鸣,耳朵剧痛,身形在电竞椅上晃了一下。 他强忍着不适看清屏幕,好像一切未曾发生,他依旧是那个握着雷刀的执刃者,却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忽然就被什么掏空了。 恍惚间,宿煜飞快地回想起很多事情的碎片,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这种被命运戏耍的感觉,并不陌生。 心脏猛的一痛,宿煜隐忍地拧了下眉,脊背略微弯下来,唇齿间溢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喘息。 祁曜自然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常,他看了一眼宿煜额角微微凸起的青筋,就知道他一定是哪里疼了,转过身抬手就要去按桌边的暂停按钮。 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手腕。 宿煜的手掌心都是冷汗,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硬生生地制止了他。 祁曜看着宿煜故作平静的神色,心里难受得像在滴血。 宿煜冲他微笑了一下,一贯的温柔,明明自己受伤,却像是在安抚他一样。 他说,“没事,继续。” 第83章 决赛之前 宿煜必须承认,他被影响了。 他是天生的比赛型选手,赛场上的专注力极高,心态稳,手也稳,不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状态。但此时此刻,导播故意给切了个特写镜头,场馆的大屏幕上,他恍惚闪烁的神情几乎是肉眼可见。 相反,另一边的乌贼则是打出了自信,他咧着嘴角,笑得格外张扬,眸光雪亮着,明晃晃的全都是野心。 比赛仍在继续,魔j明明已经拿到了场上的最高积分,但乌贼仍不满足于现状。他借着“六连斩”带来的士气乘胜追击,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宿煜。 他想在总决赛的第一场,亲手将曾经的“神”从王座上斩落,让自己成为一场浩劫,在场馆数以万计的注视下,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 锵—— 两把雷刀迅疾交击,溅射的电光中,迸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颤鸣,气浪迎面而来,掀动了游戏角色漂移的长发。 和乌贼对刀的刹那,宿煜的神经有点麻木,转而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仇恨。 乌贼打出“六连斩”的那一幕,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无法从方才的环境中抽离,好像还置身于那个盛大喧嚣的场景之下,被沸腾的欢呼声冷落在黑暗中的一角。 宿煜感觉自己在和过去的自己做对抗。 六连斩仿佛就是一种宿命,和他纠缠在一起,乱麻一样,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越是想打出来证明些什么,就越觉得无力,也无意义。也许他现在就是不行了。 想到这,有些力量顿时就懈了下来。 宿煜手指微顿,连招断掉的同时也忘记了横刀抵挡,眼看一道刺目的剑芒汹汹而来… 锵—— 那刀疾如闪电,可落到一半时却被一道更快的力道拦截,碰撞后飞速弹开。 祁曜支援的速度,比宿煜想的要快得多。 乌贼的刀被震落,又挨了祁曜的一个技能伤,这么好的机会,宿煜自然不会放过,果断给了乌贼致命一击,两人联手,在对方队友到达之前完成了击杀。 这一战对乌贼来说,虽败犹荣。 他打出了六连斩,又在和宿煜1v1的环节占据了上风,被职业最强的两把雷刀联手终结,不像是败了,倒像是荣光。 此外,本土赛区的职业赛里有一个成文规定,只要破了某些特定的记录,战队就可以获得额外的20积分。 比如破了单场击杀记录、伤害记录、助攻记录,也包括执刃者的连斩记录。 宿煜打出六连斩时还在北美赛区,所以国内的连斩记录仍然停留在“五连斩”,是祁曜当初创下的。 第一天五场比赛打下来,额外加了二十分的魔j稳居第一,dag落后十七分,kk战队排名第三,和dag只相差六分。 这样的积分,追上第一名不容易,但被第三名超越,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赛后采访,不出所料的,宿煜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也不出所料的被问了那个最尖锐的问题。 第81章 “lumen,乌贼今天打出了六连斩,你怎么看待他的表现?” 宿煜的情绪很稳定,不疾不徐的口吻道:“他很年轻,很出色,也很有天赋。” 得到回应,主持人偏要得寸进尺,又问道:“那你觉得他的六连斩和你当年的六连斩,哪个更厉害?” “不提当年了吧。”宿煜眉心微动,轻轻笑一下,眼尾的泪痣衬得眸光清澈又温和,“有人告诉我,凡事都要往前看。” 眼看没有得到想要的采访效果,主持人又添了把火,“听闻这次总决赛将是你的退役之战,那如果你没有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打出六连斩,这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遗憾吗?” 宿煜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决赛最后一场结束后,有机会的话,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宿煜的采访时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小,他整个人的状态很松弛,完全没有因为乌贼打出自己的招牌绝技而变得窘迫,这也让各路媒体都无从下笔做文章。 但乌贼就不同了,他的采访就有趣得多,从他一上台就开始对自己今日的成绩侃侃而谈,去给那些看直播的小白玩家们科普什么是“六连斩”。 “六连斩,不是连续击杀六个人,而是得在蓄力技能打连招的时候,既要保证连招不断,又要保证平a的高命中率。” “其实放眼整个职业,能在连招过程中打出六次普攻剑刃的,不超过五个人,因为这个对手速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想要打出六连斩就更难了,它不仅仅考验手速,还考验反应能力和操作理解。六刀全中,百分百命中率,才能被称为顶尖。” 乌贼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最后有些激动地对着麦克风颤声道:“我没辜负我师傅,我真的做到了。” 对于这其中的水分,乌贼只字不提。 他没提及的是,他面对的是综合实力较弱的tet,而且是在tet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出了先手,这本来就占据了一定的先天优势。 打弱队,的确更容易打出六连斩。因为六连斩的一个前提,就是技术层面的碾压。 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出这套操作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在极限手速的操作下还能预判对手所有的出招。 当年宿煜打出六连斩,对位的是那一届夺冠热门队的主攻执刃者,而乌贼如今的对手,是tet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 然而,时隔这么久,再一次看见“雷怒六连斩”在赛场上重现,没有人会从这个角度去对比两次操作的含金量,只会无尽地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惊诧于新人的前途无量。 … 洗过澡,宿煜躺在酒店雪白色的床单上,回味起白天赛场上的热闹与喧嚣,缓慢地眨着眼睛,怔怔的出着神。 祁曜躺在他旁边,沉默地观察了半天,见后者始终不说话,便往他跟前蹭了蹭。 “哥。”祁曜展开一条手臂环过宿煜胸前,抱住他,然后很自然地把头靠到后者的肩膀上,凄凉道:“千万别硬撑,你想哭就哭吧。” 宿煜微笑着偏过头,和祁曜对视一眼。 祁曜的眼型天生凌厉,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感,气质不像那些讨人喜欢的纯真小狗,倒像是野性不羁的狼。但是当这双眼睛被爱意填满,原来也可以看上去简单又纯粹。 “我又不是小孩,遇到事就哭。”宿煜说着,抓住祁曜在自己胸前乱动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缓慢地叹出一口气,低头看着祁曜,“不过说真的,确实挺难受的,让我觉得挫败的不是乌贼,是我自己。” 宿煜:“命运就是这样吧,一旦有了目的性,就有了一道无形的限制。我好像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那就试试抛开目的性。”祁曜眼神热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宿煜优越的侧脸,说道:“别想着赢,别想着六连斩,也别因为退役给自己压力,非要打出一个精彩的收官战,更不用为了帮我拿冠军。” 祁曜把手从宿煜的掌心里轻轻挣脱,指尖轻抬,去触碰宿煜发红的面颊和耳廓,:“还有两天,十场比赛,哥,别把它当比赛了。” “那当成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求着你教我打六连斩,你是怎么教我的吗?”祁曜问。 宿煜沉吟片刻,“忘了。” 祁曜试图帮他唤醒记忆,“你说最好的教学就是打实战,你和我组队双排,让我做你的小跟班,看看你是怎么操作的,其实就是想让我崇拜你,在我面前一顿乱秀,压根没怎么正经教我。” 宿煜空白过很多段记忆,就包括这一段,每次回忆起他和祁曜的初识,他都会感到莫名心慌和恐惧。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祁曜道:“我那个时候,厉害吗?” 祁曜抬眸望向他,笃定地说:“厉害的,因为那一个晚上,你一共打了七次六连斩。” 宿煜微微颤了一下,愣住了,“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我的记忆里,只成功过一次。” “因为你做了电击治疗后,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忘记了六连斩对你来说,其实就跟玩一样简单。” 祁曜说着抬起头吻了一下宿煜的嘴角,“别把它当比赛,把它当作是我们重新的一次见面,你不用扮演教练路向南,也不用有其他任何顾虑,你就是你,再重新教我一遍怎么打雷刀,怎么做t0。” “享受过程,哥。” 闻言,宿煜的呼吸重了重,他的病没有大好,在某些强烈的意识和观点碰撞时,就会产生一阵复杂的悸动。 连带着心脏又是一阵剧痛,他侧过身,被窝里的手无声地按在左胸,没让自己哼出声来。 这短短的几天,心脏疼得越来越频繁。 他买了比赛结束第二天飞往美国的机票,那边的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再坚持两天。 在这之前,先尽兴的打满十场。 第84章 二十三岁 第二天的现场,依旧燃得像火。 宿煜酣畅淋漓地打满五场比赛,丝毫没有被昨日的舆论影响,再一次展现了他惊人的雷刀天赋。 他没有打出六连斩,但无论是操作、身法还是意识,都像是教科书般的水准,极为强势地拿下了当日的“击杀王”称号,将dag和魔j之间的分差从17分拉近到8分。 宿煜清醒了许多,忽然之间就放下了之前的执念,他没有刻意地去尝试六连斩,毕竟在职业的赛场上,这样极限的操作是可遇不可求的。状态在线只是基本要求,此外还要依据对手出招和地形环境来做判断,也许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打得出来。 他不再去关注分差,也没有去关注成败,真的做到了像祁曜说的那样,只享受比赛的过程。 然而,即便他什么都不去渴望,只想不留遗憾地打满眼下这最后十场,也还是会遇到阻碍。 第二天比赛结束后,宿煜的手伤爆发了。 他左腕的肌腱神经曾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手术修复后,医生嘱咐过不能过度劳累和受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毫无保留地打了这么多场高强度的比赛。 宿煜一直戴着那条黑色的腕带,腕带里叠着两层肌内效贴,以此来缓解酸胀和疼痛。 可终于还是到了无法缓解的地步… 打完第五场比赛,宿煜摘下耳机,低头用右手握住颤抖的左腕,指节轻弯,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忍耐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祁曜,正好对上后者询问的目光,便开口道:“手忽然…使不上力了,帮我收一下外设。” 祁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走上前,麻利地帮宿煜收拾好鼠标键盘,一气呵成地装进包里,然后挂在自己肩上。 “使不上力,是疼还是酸?”他问宿煜。 “嗯,没事的。”宿煜含糊其辞地回应了句,说着站起身,伸手要去接自己的外设包。 祁曜没给他,脸色有点沉,就那么替他背了一路。 回去路上,宿煜没说几句话,安安静静地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看,眼神微微放空。 他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偏偏又怪不到别人身上。 是他自己作,说是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祁曜自然看得出宿煜的低落,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默默地把他的手牵过来,拇指按在腕带上,轻轻地给他揉开。 即便很轻,还是痛得厉害,跟针扎的一样,宿煜被刺激得颤了一下,听见祁曜在他耳边说道:“哥,已经很好了,真的。” “你想劝我明天不上场,是吗。”宿煜的脸色很平静,但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含蓄的不快。 “你今天打的特猛,所有人都看得到,如果非要给职业生涯画个句号,我觉得画在今天,也挺圆满的。”像是怕被宿煜反驳,他赶忙又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手伤留下遗憾。”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输。”宿煜轻轻蹙眉,不着痕迹地把从手从祁曜掌心中缓慢地抽出来。 第82章 这样一个小动作间的疏离,让祁曜的鼻间蓦然涌上一阵酸楚,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沙哑,气场弱了许多。“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为了比赛伤害身体,你就听我这一次,可以吗哥。” “别说了。”宿煜向来不爱听任何人说教,就算是祁曜,也不例外。 他冷声说:“祁曜,只是手伤,死不了人,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干涉我吗?” 说完后,宿煜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温柔。 “对不起。”他主动去抓了一下祁曜的手,“不该凶你,我…太心烦了。” 两人间僵持了半晌。 祁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宿煜的个性,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都很难改变。既然他笃定了要带伤打完最后五场,那就任由他去吧。 他不想跟宿煜吵架,因为宿煜心脏和胃都不好,这两个毛病都会受情绪影响,相比之下,手疼反倒是最可控的病症。 算了,他是病人,祁曜想,都顺着他就好。 祁曜没再理论什么,他陪着宿煜去看理疗师,临时抱佛脚一样,涂药,烤电,该做的护理都做了一遍。 睡觉前,宿煜抬起左手,借着窗边的微光,怔怔地看着皮肤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痕。 它们接触着空气和光,变得自由又清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感觉闷痛感减轻了许多。 无形之中,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 总决赛最后一天,刚好是宿煜二十三岁的生日。 进场馆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为自己手举六连斩大旗的胖女孩。 一切都好像充满了戏剧性,那女孩依旧没有获得进场门票,依旧是在场外高调应援,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出现在dag的应援区,而是站在一众魔j粉丝中央,白嫩的脸蛋上画着应援妆,是一个红色的乌贼图案。 只浅淡的一眼,宿煜收回视线,唇角掀起抹不明的笑意。 他更加笃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本就不必迎合任何人的期待,也不该被任何人的眼光影响,更不该沉浸过去的悲痛,去回避光明的未来。 他就是他,破碎后重组,但依然还是他。此时此刻的他,一年前的他,和十年前的他,都别无二致。 他不必为了谁改变,也不必在别人设定好的框架里活着,不必自责,不必难过,不必被迫选择,不必口是心非,也不必惧怕一切。 他终于在二十三岁生日这天,摘掉了厚重的枷锁,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由。 第一次,宿煜没有戴腕带,半截手腕从队服袖口露出来,光洁的皮肤上是粗糙的疤。 他坐在机位前,一如既往地戴上耳机,调试设备,眼尖的导播给他的手部切了特写,落进现场上万人的眼睛里,落入直播间成百上千万观众的视线中。 现场陷入了一片微妙的哗然,就连一向巧舌如簧的解说都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圆这个场。 ——lu神竟然有过自残的经历? ——那是割腕留下的疤吧。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电竞选手的压力这么大吗? ——怪不得之前每场都会戴腕带。 … 纷杂的议论声中,宿煜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对准他的摄像机。他唇角牵起,眼眸亮得像夜幕中的星子,顿了顿,抬起那只备受关注的左手挥了两下,向着无数道关注的目光,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第85章 破釜沉舟 评论席上,路向南的神态复杂,说是如坐针毡都不为过。从他看见宿煜布满伤痕的手腕起,他就僵住了,整个大脑像是被抽空了般,连思考都变得迟滞。 过去的多少年里,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想去找宿煜的破绽,想越过宿怀远,把宿煜有过自毁倾向的消息公之于众,甚至买通管家给他邮寄违禁药品,致使他病情恶化,想要以此去撼动宿煜的继承权。 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飞瑞制药的未来的股权和股东资格,不可能落到一个有变数的人手上,这一点宿怀远清楚,路向南清楚,宿煜也一样。 所以这一刻,当宿煜摘下腕带露出伤疤,就等同于面向千万媒体宣布,他放弃了和飞瑞有关的一切。 他不再背有任何的包袱,他也不再是宿煜。他是lumen,在偌大场馆的欢呼声中,纯粹地为dag而战。 鼎沸的人声环绕在舞台周围。 场馆是一片圆形场地,选手比赛的舞台在正中央,上下两层的观众席位围成一圈,上万个座位都坐得满满当当。 现场采用了巨型的四面斗屏,外加8块超大的led屏幕,即便是坐在最远一排的观众,也能清晰看见比赛的赛况。 此时大屏幕上出现了目前的积分排行,旁边的画面给到了解说席,依旧是官方的金牌解说搭档,老酒和gigi。 总决赛的场子根本不需要热,各色的战旗挥成一片,应援声铺天盖地,山呼海啸一般,几乎要淹没了解说席的声音。 “让我们看一下目前的积分情况,现在排在首位的依然是moj,dag落后八分,但是不得不说,昨天的dag冲得很猛啊,在五场比赛里,有四把入围前三,还有两把拿下第一,现在网上关于dag夺冠的呼声非常高!”老酒说。 “没错,应该是给moj上了一波不小的压力,可以看到今天千秋也是下场亲自带队了。” 导播很灵性地在左侧切了几秒moj的画面,千秋扶着耳机正在跟队友说些什么,他微锁着眉,如临大敌,目光炯然如炬。 回归到积分榜上,kk战队落后dag战队19分,排在第三名。 “目前排在第三的是今年的黑马战队,kk,虽然和前两年的分差拉得稍微有些大,但还有最后五场比赛,电竞的魅力,就是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没错!一切皆有可能!” 激情澎湃的发言后,画面切到了评论席, 镜头给到了路向南。 “liam,你觉得春季赛总冠军的奖杯会花落谁家呢?” 路向南的那张脸依旧难看,直到被旁边的主持人cue到,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个人还是比较看好moj的,因为队伍的综合实力强一些,但是想要啃下dag,必定是一场硬仗。” “怎么说?” “昨天的比赛想必大家也能看得出,dag刷击杀积分和刷盾的速度都特别快,而且很有要领,所以moj如果还是选择和dag各自占山为王,那就必输无疑。” 主持人想了想,问道:“但是如果前期就正面开团,打赢了还好,打输了很可能一分也没有。” 路向南摸了摸下巴,“这就要看moj怎么选择战术了。” … 魔j其实很清楚,场上这十几支战队,唯一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就只有dag。自己目前处于领先状态,没必要上来第一局就斗个鱼死网破,万一开局崩了,很可能被反超,那他们的心态势必会受到影响,再想追平就难了。 所以第一局,魔j没有选择和dag正面刚,而是选择了和谐发育,先热热手感。 但这个世界很奇妙,一个人越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在你对一切不抱希望的时候,反倒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魔j本局的运势好到逆天,安全区始终跟着他们脚下缩,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跑毒,占据制高点,视野开阔不说,还舔了两个巨富的空投资源包。 而另一边的dag就没这么幸运,一直都在向安全区赶路,残血进圈后还没等打药缓和下状态,就迎来了一波高强度的包剿。 宿煜丝血状态和满血的乌贼过了五六个回合后,极限躲掉他的大招,然而下一秒,一枚□□就强势地朝着他们袭来… 空投神枪的威力巨大,正面对上简直就是灾难,宿煜退无可避,血条直接清空,身旁的祁曜等人也未能幸免。 魔j仗着装备和地理位置的优势,直接团灭dag,并且成功吃鸡,打了个开门红。 第一局比赛结束后,8分的分差不降反增,上升到24分。 每个人的心态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祁曜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开局,他直接通过队内语音向林渡发出质问,“小林,刚刚那波进圈你不是做了视野吗?看到人为什么不报点?” 林渡的耳根顿时就红了个透,他低下头,模糊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 “算了算了曜仔。”璇星及时打圆场,“这语音可能有回放,再说要起节奏了。” 祁曜的情绪本来还没这么大,但是看到林渡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压抑的怒火便再难抑制。 他的语气冲起来,“有直播怎么了,总决赛了,还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打得有问题我还不能说了?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璇星怕挨揍,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也不敢再劝。 “吵什么。”宿煜见状拧了下眉,他说话声夹杂着一丝气喘,很轻,“现在是找谁有问题的时候吗?” 第83章 祁曜叹了口气,觉得懊恼又沮丧,他没办法反驳宿煜,只能垂下眼,无声地用手去擦键盘上留下的指印。 他还是第一次打比赛打到手掌心冒汗。 他太想赢了。 相比之下,宿煜倒显得很平静,他观察了一下旁边林渡的脸色,担心他身体不舒服,摘下耳机凑过去问了句。 “怎么了小林,还好吗。” 林渡抬眼和他对视,敏感的神经震颤了一下,眼眶红起来,“煜哥…” 宿煜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事情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借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带林渡来到台下的一个角落。 “怎么了?”宿煜问。 “煜哥…我…我能不想打枪炮手了,被人一直断层碾压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林渡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一羞愧得抬不起头,说道:“我知道,这是我们阵容的最佳配置,但我不想在总决赛的赛场上,还要一直做队伍的短板,我没自信了。”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努力。”林渡委屈道:“我一直在练枪,去学习怎么布枪线看视野,但我就是比不上孤人的万分之一。” “我真的不想每一次比赛结束后,都看到网上那些恶评,说我拖累了你们。” 宿煜的心脏闷痛一下。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对于这个队伍的其他人关注得太少了,他有时候连祁曜的情绪都关注不到,更别说一个常年窝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小林。 “刚刚那一波,我的确做了视野,但也的确没有在视野里看到敌人。” 林渡的眼角沁出一滴泪,说道:“不是状态的问题,是技术的问题,对魔j来说,我的枪线太好拆了。” 战队组建得仓促,林渡年纪小,心态差,大赛上掉链子,也不能怪他。 宿煜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快接受了林渡在第一局就被打破防的这件事。他伸出手落到林渡的肩上,拍了拍,安慰他道:“没关系,尽力就好,结果不重要。” “重要。”林渡抬手抹了一把泪,他说:“常规赛的时候,魔j的经理人找过我,想让我去他们队打执刃者。我拒绝了,我是很想打执刃,但是我更想在dag拿冠军。” 宿煜静了两秒,盯着林渡,看着他湿润的睫羽下,黑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宿煜把微微发颤的左手插进兜里,紧握了下拳,终究还是松了口,“dag可以三刀,但是小林,别活在别人的目光底下。” 这句话,也是宿煜说给自己听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拭去林渡眼角的泪,扬了扬眉,说道,“打比赛是开心的事,如果非要掉眼泪,那就把眼泪留到捧奖杯的环节,那样才值得。” 林渡好像听进去了,用力点了下头。 第二局比赛开始,dag拿出了三刀阵容,晨光坐在台下满脸愁容,导播切了几次画面,他都在焦虑挠头。 这套阵容属于是很激进的打架阵容,近战开团的战斗值爆表,但是没有视野续航能力,如果遇上苛刻的地形,转移就会变得被动很多。 在最关键的几场比赛里出这样的阵容,任谁看了都觉得任性了些。但不得不说,打上执刃者打小林的确找回了状态,打起团来自信了很多,不再像先前那样唯唯诺诺,跟个工具人一样没有自己的想法。 一时间,晨光也不知道选择三刀是正确还是错误,但打自己擅长的位置总归是没错的,况且,一个做不好视野的枪炮手,的确不如一个成熟稳健的执刃者有用。 不过三刀阵容最大的弊端就是不确定性强,进圈就像是在开盲盒,一不小心就会被几个战队夹击,虽然三刀加盾能扛能打,但也架不住腹背受敌。 这样打了三场,吃鸡一场,翻车一场,正常发挥一场。 24分的分差,兜兜转转地变成了17分,dag的处境依然糟糕。 仅剩最后一场比赛,想要追平17分的分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按照《浩劫》职业赛的积分规则,就算dag在这一局拿了第一名,也只能加十分。 击杀分是杀一个人计一分,也就是说他们拿了第一名并且击杀七人,才能追平魔j,当然这还是在魔j一分不拿的前提下。 魔j稳定水平发挥,至少可以进前三,就算是第三名,也可以加五分。对于乌贼和千秋这样的进攻型选手来说,拿击杀分的能力也要优于其他队伍。 也就是说在这一局,他们既要超常发挥,又要去阻止魔j得分,唯有这样才有可能逆转局面。 宿煜偏过头看了祁曜一眼,后者很安静地坐在电竞椅上,目光倔强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眶微微泛红。 队伍其他人的情绪也都很低落,大家都笃定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宿煜清了清嗓,一贯清冷的声线,难得是是松弛中带了丁点儿的笑意,他问所有人,“想赢吗?” 声音里的情绪是会影响人的,其他四个人听着他说话,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想。 当然想赢。 过程重要,但没有人想输。 “想赢就听我指挥。”宿煜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但他的语气冷静笃定,无疑是给所有人打了定心剂。 “打起精神,这一局,我带你们赢。” 祁曜有片刻的动容,他转头看向宿煜,看着后者那双漂亮坚定的眼睛,恍惚中好像看见一团骄傲的火升起来,重燃在雪山之巅,像极了曙光。这一次的对视,忽然有了深度,无言之中陷入时间的年轮,拉扯着彼此都思绪回到那年夏天。 ——欢迎来到《浩劫》城市赛江海站总决赛,有请队员登场! 宿煜目送着祁曜上场,掏出手机给他拍照,低头看着小孩冲着镜头兴高采烈招手的模样,唇角慢慢地扬出一道浅弧。 那时候的祁曜还不知道宿煜就是lumen,他只知道自己认识了一个巅峰大神,三万块的城市赛奖金,没有不拉他组队打比赛的道理。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做队友?” “你这技术,你指挥我们,你指哪我打哪,我们稳赢的!” “你都能带我上分,为什么不能带我打比赛?” 宿煜软硬不吃,半开玩笑地说道:“这种层级的比赛,我去打就是欺负小孩了,你现在的技术足够夺冠。” 祁曜一笑,问他道:“那职业赛呢,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都成了职业选手,我跟着你,能带我赢吗?” 宿煜当时已经有些不耐烦,索性敷衍了事,回答道:“能啊,只要你想赢,就不会让你输。” 宿煜长了一双看狗都真挚的眼睛,以至于即便是如此敷衍的一句话,也被祁曜深深记在了心底。 后来在职业场上再度相遇,他们成了对手,宿煜丝毫不念及旧情,对位吊打祁曜让后者在本土赛区颜面扫地。 曾经的这一句话,彻底成了讽刺的笑话。 如今,当祁曜听见宿煜亲口说出那句“我带你赢”,刹那间有种穿越时空的宿命感,那年夏天的一腔热血好像忽然在身体里重燃了。 那时的祁曜初生牛犊不怕虎,没遇到过对手,也始终目空一切,他看不到楼外楼,天外天,低头看见《浩劫》里的江湖,抬头就只能看到宿煜。 好像和今日也没什么不同… 祁曜从往日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看见身边的宿煜正垂着长睫,闭上眼。 一秒,两秒,宿煜沉下呼吸,用心感受他所拥有的这个赛场。 现场依旧沸腾,空气稀薄滚烫,让人的脑子都带上了一丝迷幻。 宿煜的思绪是抽象的。 他隔着耳机听见了嗡嗡的人声,感觉那声音的频率很像夏日的蝉鸣,甚至仿佛看见了微微震颤的透明羽翼,声嘶力竭地去舒展生命,在喧嚣中退场。 听着游戏里对局开始的倒计时,宿煜深呼吸了一下,睁开了眼。 ——欢迎来到春季总决赛最后一场对决! ——地图再一次随机给到了… ——永夜天! 第86章 我们是冠军 在看到五支队伍把落点选在【天门城】后,解说和现场的观众都兴奋了起来。 “终于是来到我们的最后一场比赛,可以看到很多队伍在战术上都做出了改变!” “没错,有五支队伍都把落点选在了【天门城】,魔j、dag、kk,目前排名前三的队伍都要roll这个资源点,必然是要打一波落地架。” gigi激动道:“哇哦,好久没看过这样的修罗场了!” dag的目的是想零封魔j,同样的思路,排名第三的kk也想踩着dag争夺亚军。 这里面唯一不想打架的就只有魔j,他们领先了17分,不想在疯狗堆里冒险。但又割舍不【天门城】的资源,想等几分钟后去抢buff怪。 落地开始,博弈就开始了。 当手持雷刀的执刃者出现在宿煜的电脑屏幕里,他就如同真的置身于【永夜天】的游戏世界。 战斗的欲望被点燃,手感也跟着热起来。 第84章 熟悉的剧情再一次上演了,dag又一次在【天门城】遇见了tet战队,而且这一次两个队伍离得非常近,几乎跳在了同一处,tet的流云甚至和宿煜进了同一个屋。 流云领先宿煜一步率先捡刀,直接回身一劈,宿煜没接,他一个钩锁上了二楼,套上一个低级甲,然后捡了把初始刀,然后反追上去。 宿煜不是狭隘的人,也向来不记仇,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tet给乌贼送了个六连斩后,他对这个tet的成见就不是一般的大。 “这边tet和dag是爆发了第一波团战,流云对位lumen,两个人都是初始刀,没有大招,这个位置,二段跳a,横刀,假动作绕后…流云危险!” 【全场首杀】 【dag.lumen击杀了tet.liuyun】 画面切到两人拼刀的过程,没超过三秒,解说的话还没说完,宿煜就已经拿下了全场的首杀。 不得不说,和流云拼刀的宿煜,自带怒气值的buff加成,杀他就像杀鸡一样简单。 场下的观众议论开来。 有说宿煜厉害的,不过大多是在讨论流云太菜。 也有人说,“我忽然觉得乌贼那个六连斩有点水,谁能想到tet的队长这么好杀。” tet战队四人被dag团灭,另一边,魔j也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三个击杀分。 kk没有和魔j开火的打算,反倒是朝着dag这一边压了过来。 宿煜的动态视力堪称顶尖,一眼看到了远处kk的两人钩锁上天,他记下了敌方在空中位移的轨迹。 是kk孤人在拉视野枪线,医疗应该也在。 宿煜身上的装备等级很低,也不是满状态,但他刚打拿下全场首杀,身上有20%的攻击加成,维持状态还有最后三十秒。 他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来来,起节奏了,跟我打集火。” 他叫上祁曜抓人,同样的身法和操作习惯,两道蓝光连贯地跃动,如影随形。 宿煜思路流畅,鼠标一点,“看地图,150,标点位置。” 祁曜:“看到了!” 宿煜的他用环刀躲开了kk孤人的一个锁头狙,既没有吃到伤害也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在寻找时机。 宿煜:“能点医疗吗,把医疗的盾给点出来,不然我秒不掉。” “好。” 祁曜的操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他钩锁近身配合技能去消耗对面医疗的状态,强行逼出对方的护盾技能。 另一边,璇星和林渡观察着孤人队友支援的的方位,断后拆人。 这一波团战配合得天衣无缝,宿煜顺利拿下击杀。 也许因为这个人头是kk.孤人的,所以现场的声浪扬高了几个度。 在和kk剩下几人交手的过程中,魔j也来掺和了一脚,他们利用远程枪炮从dag手里k了两个人头,赚了一波后,潇洒地放弃了资源怪的争夺,直接开车向安全区进发。 他们的阵容有刀有枪,远近兼顾,进可攻退可守,从天门城全身而退后,击杀分依旧领先2分。 总积分的差值,从17分变成了19分。 这一刻的宿煜,终于承认魔j是一个厉害的对手,是名副其实的强队。曾经的千秋很强,现在的乌贼更强,他们还有一个有灵性、懂配合的枪炮手。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如今是在用脑子打游戏,利用枪炮手有远程视野的优势,一直在控制着和dag之间的距离,只要看见dag靠近,便立刻开车转移,先一步占据高点。 不和dag动手,但也不给dag碰到他们的机会,如果见到dag和其他队伍展开团战,他们就会利用枪炮手远程k头拿积分。 这样的战术,看似peace温和,实际上杀人于无形。 而另一边的dag看似顺风,实际上和坐牢无异。 解说感到惋惜,“三刀的弊端显露出来了,dag现在很难受啊!” “是啊,如果dag想要反超魔j其实只有两个方式,第一个就是在天门城就留住魔j开团,但是很显然,他们已经错过这个机会了。”老酒分析着局势。 gigi跟着附和,“是的,因为魔j和dag中间隔着个kk,所以给了魔j转移的机会。” “那第二个方式呢?”gigi问。 “第二个方式就是破记录,如果破了单场击杀的最高记录,就可以获得20积分。” 目前职业最高击杀记录是rays留下的。 单场21杀。 那是去年的一场积分赛,24支队伍一起打,人多自然容易刷人头。 然而,现在是总决赛的赛场,一共16支队伍,64个人,想杀22个破记录简直比打出六连斩还要难。 导播再一次把画面切到了晨光,晨光无奈地摇着头。 因为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留给dag的击杀分已经不多了。 魔j和dag都顺利地进入了最后一波决赛圈。 小林因为缺少安全盾被压下了血量,在进圈时被魔j枪炮爆头击杀,dag只剩下三人。 游戏来到31:50,场上存活9人,包括dag的3人和魔j的满编队,还有两个战队的独狼。 宿煜当时的战绩是16杀,这个成绩非常亮眼,但是想要拿到破记录的20分,他需要把在场的所有敌人都杀了。 这听起来就不太现实。 但为了比赛的效果,解说还是夸张地渲染了一下,“看点来了!目前lumen的击杀数是16,如果能在总决赛圈里击杀全部对手,那将会刷新联盟的记录,反超魔j夺冠!” 可话音还未落下,场上就很不应景的出现了新的击杀。 【moj.乌贼击杀了uq.tab】 与此同时,祁曜极限近身开大秒掉了魔j的医疗师,本来想要一换二,但是因为对方的装备带有高级减伤符,所以只是给枪炮打成了残血,却并没有换掉。 宿煜及时入场收割掉了对面枪炮,但是却遭到千秋、乌贼和rk战队独狼的三人集火。 场面一度很混乱,祁曜和宿煜接连阵亡,阵亡后,rk的独狼也被千秋师徒俩联手击杀。 决赛圈里只剩下最后三人,千秋,乌贼,还有一个没有大招、坐以待毙的医疗师璇星。 dag和魔j的总积分仍然相差13分。 胜败已成定局,现场的欢呼声像海啸一样激昂,魔j粉尖叫着挥舞着战旗,口号连天,提前开始庆祝。 有些难以接受结果的dag粉丝,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解说也卸下了所有的悬念。 “让我们恭喜魔j成为春季赛…” 等一下!!! … 场上静了几秒,随后轰的一声,像地震一样的欢呼声响起,在一瞬之间飙升到极点,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仿佛要把这座场馆掀翻。 场馆的大屏幕上,璇星在血条清空的前一秒,释放被动技能【生之羽】。 被复活的宿煜,在保护生效的3s内,光速捡刀装甲,进行了一波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反打。 1v2,一人对战联盟的两把顶级雷刀。 兵刃交接的声响连成一片,几道迅疾的蓝光交织在一起。 导播的画面切给了显示屏前的宿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跃动在键盘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侧源源不断地淌下来,流进脖颈里。 心口压榨的疼痛也终于在这一瞬间飙升到了极致,屏幕右下角的心率突破了200,宿煜被这阵疼痛驱使着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大残血的情况下,他以进为退,极限收割两人,震惊四座。 【dag.lumen击杀了moj.千秋】 【dag.lumen击杀了moj.乌贼】 然而欢呼声的来源,不只是因为他以一敌二扭转了对局,更是因为在屏幕的最顶端飘过一条醒目的公屏。 【dag.lumen完成连斩x7】 老酒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差点喊得破音,“是七连斩!lumen在最后一刻站了出来!是的!他打出了七连斩!!!” “雷神七连斩!!!” “lumen做到了!dag做到了!!!” 现场进入失控的状态。 屏幕前的千秋和乌贼对视一眼,两人的状态都是懵的,怔愣许久后按铃呼叫裁判。 不只是魔j,其他队伍的选手和教练,现场的观众,甚至连官方都要求去检查宿煜的外设。 这样的操作,离谱到不像是人类能打出来的。 然而,经过检查后,宿煜的一系列设备都没有问题,除了他那双过度透支的左手,此时正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他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七连斩。 现场再次沸腾。 祁曜和璇星等人推开椅子跳起来,他们狠狠地拥抱对方,仿佛从未有过这一刻的幸福和满足。 解说也变得热血,gigi甚至飙出了泪,激动道:“这是lu神的退役之战,他的职业生涯在高光里落幕,感谢lu神,感谢他在最后一场比赛里,给《浩劫》留下了一个崭新的神话!” “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浩劫之神!” 七连斩破了职业的连斩记录,dag获得20积分后反超魔j。 第85章 “让我们恭喜dag,获得本届春季赛总决赛总冠军!!!” … 金色的雨落下来。 在电子竞技的比赛里,只有一个冠军,金色雨也只为一支队伍而下。 这是电子竞技的最高荣誉。 宿煜被队友推搡着走到舞台中央,心跳仍然没有平静下来,他的大脑带着似有若无的晕眩,手指发僵,被祁曜握在手里许久,才找回一点真实的触感。 “哥!我们是冠军!”祁曜旁若无人地拥抱他,差点忍不住去亲他,他克制着抓着宿煜的肩膀,“我们是冠军!我们做到了!!” 宿煜强忍着心脏的不适感,和队友们一起捧起了奖杯。 那一刻,他竟然有些遗憾。 他的青春就和这场春季赛一样,圆满落幕了。他好像再也不会为了一件事,像今天这样不要命的去投入全部。 不计后果,只享受过程。 … 当天晚上的庆功会上,祁曜买了蛋糕和酒,一并为宿煜庆生。 宿煜的心情很微妙,满足和空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下,竟显得别无二致。 他感觉心里堵,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酒,散场的时候,整个人歪着脑袋躺在沙发上动不了,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是控制不了身体,四肢软得走不了路。 祁曜扶着他回酒店,把他送到房间。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美国了。”宿煜的声音被醉意浸染,微微沙哑。 “我知道。”祁曜说,“你和我说过了,回去办事,不就一个月嘛,说长也不长,我等你回来。” 宿煜净白的肤色透着微醺的红,他勾着祁曜的脖子,摇摇晃晃站不稳,“祁曜,我们是不是有很多事,没有做过。” “没有…做过。”宿煜微低着头,他说话模糊不清,绮丽发红的眼尾带着几分溃散,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们,做吧。” 第87章 礼物 听着宿煜的话,祁曜的耳垂慢慢红了起来,呢喃道:“哥,你真的喝多了。” 他扶着宿煜,手揽着他的腰,生怕他摔倒,“你小心,慢一点。” 深夜的酒店长廊,幽沉的灯光落在酒红色的地毯上,连晃动的影子都是暧昧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还有宿煜身上特有的那股味道,浅淡的,有一点像雪,正在无声消融,吞没棱角。 宿煜在昏昏沉沉中彻底放弃了站立,不客气地倚在祁曜身上,像个不能自理的人,踉踉跄跄的被他扶进屋。 “我喝多了…但是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他醉眸低垂,几缕凌乱的黑发拂过眉骨,嘴唇微张喘着粗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自由颓废的美感。 宿煜喜欢喝醉酒后的自己,这种微微失控的感觉很妙,轻飘飘的就像是摇曳在云端,肢体失控,头脑也变得简单,不用去过滤,想到什么就表达什么。 “今天我过生日,我想自私一点,问你要一个礼物…”宿煜喑哑的声线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真挚地抬起头望向祁曜的眼睛,他吐字很轻,很慢,“祁曜,能把你自己送给我吗…” … 祁曜在原地迟滞了半晌,然后抿开唇笑了。他眼眶酸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流泪,于是伸出手抱住宿煜,把脸埋在对方的肩头,缓和了一会儿情绪,才开口道:“送给你,就不允许再抛下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害怕你忽然又态度冷淡,不要我。” 这一刻的祁曜就像是一个小孩,“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想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表达着实很肤浅,很苍白,但祁曜抬起头时,眼眶里有泪,顺着眼角淌下来,让他的每一个字都真诚得不容置疑。 平日里的凌厉褪了个干净,祁曜目光柔和,他把宿煜扶到床上,然后干脆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那随着呼吸起伏的八块腹肌,“我之前就说过,你准备好的话,可以直接来。” 他说着把衣服丢到一边,俯下身来,手撑在宿煜的耳边。 高大的身影挡住头顶的光源,祁曜的脸落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克制而急切的声音,“无所谓上下,只要是和你来,我怎么都会开心…唔…” 他话没说完,便被宿煜勾住脖子拉下来。 宿煜抬头吻住祁曜微微鼓动的喉结,很浅地咬住,在酒精的麻醉下,毫无章法地用齿尖去摩擦后者脖颈的皮肤。 在粗重的呼吸声中,宿煜的体温一点点升高,他感觉血液在极速涌动,身体里酥酥麻麻的过着一阵又一阵的电流。 暧昧的缠绵中,他们转换了位置,宿煜低下头,看见祁曜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他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有期待,有恐惧,也有好奇。 不得不说,祁曜平日里的健身没有白练,全身的肌肉线条堪称完美,宽肩窄腰,胸肌腹肌练得恰到好处,汗湿后充满了张力。 宿煜按下床边的开关,关掉棚顶亮着的灯,借着窗外倾斜进室内的夜色,注视着祁曜的眼睛。 “门锁了吗。”宿煜低声问。 “锁了。” “确定?” “确定…嗯…” 祁曜闷哼一声,眉心蹙起,他吃痛地收紧五指,在床单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褶皱,然后幽怨地闭上眼,偏过头抱怨了一句,“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 宿煜没应声,他低头亲吻着祁曜,遵循着潜意识里的频率电波晃动着身形,一下又一下,像是午夜月光下的潮,一波波拍打在岸上。 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神色间也混入一丝微妙的挣扎。宿煜心脏的闷痛感越发明晰,他忍耐着,最终还是在尽兴前先一步停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祁曜翻身搂住他,贪恋地额头抵在他的颈窝,两个人就这样拱在一个被窝里,感受着对方身体的颤动,胸膛贴着胸膛,心跳都连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冲了个澡,洗完澡后祁曜疲惫地入睡了,只有宿煜的醉意消散,大脑越发清醒。 越是清醒,就越难入睡,他想到美国那边已经准备好的手术,偏过头看着祁曜被阴影笼罩的睡颜,心里忽然很慌。 有那么一瞬间,宿煜很想把他摇醒,一五一十的将这件事告诉他。 毕竟开胸手术不是小手术,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隐瞒。可如果他告诉了祁曜,后者一定会放弃训练跟他到美国,亲眼看着他进手术室,然后坐在外面煎熬地度过漫长的几小时… 宿煜一点儿也不想让祁曜经历这些,只想他能开开心心的,好好训练,好好准备洲际赛。不用千里迢迢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不用为自己提心吊胆,也不用在手术后围在自己床前照顾。 宿煜想,等自己手术后恢复好再把这件事告诉他,那时候祁曜只会觉得有些后怕,也许会埋怨他,但哄一哄也就好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说服了自己之后,宿煜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下午的飞机,祁曜开车把宿煜送到机场,临别前,他们拥抱了一下。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但宿煜却久久不肯松开。祁曜也不动,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宿煜的心跳加速,呼吸都略微变得急促。这种不适感很分明,隐隐的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宿煜抓着祁曜的肩膀,同他分开些距离,缱绻漫长的一眼,缓慢地描摹着祁曜的五官,看不够似的,舍不得移开视线。 “能不能给我一个你身上的物件?”宿煜说,“什么都行。” 祁曜微愣,翻了翻兜,只有一串车钥匙,“物件?欸?我好像没带什么。” 宿煜的视线稍抬,目光落在祁曜的耳廓上,“耳钉也行。” “哦!”祁曜这才意识到自己带了耳骨钉,他很干脆地摘下一枚,递到宿煜手里。 那是一颗看上去有些叛逆不羁的银色钢珠。 不大,很亮,在太阳光下折射着眩目的光。 宿煜没有耳洞,他接过祁曜的耳钉,小心翼翼地把耳钉收进背包的夹层里,拉好拉锁,然后舒展开眉眼,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他说:“我带着他,就当你陪着我。” 祁曜扬了下眉,故意开他玩笑,“我说哥,你这回不会又一走了之,把我给甩了吧?” 宿煜的面色凝滞了一下。 他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种可能性的发生。如果他的手术不顺利,他没能活着从手术台下来,那谁来给祁曜交代? 祁曜抬手摸了一下宿煜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关切问他,“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不舒服,小曜,我…”宿煜一瞬不瞬地盯着祁曜,呼吸有点儿困难,“其实我…” 他的话哽在喉咙间,上不来,也下不去,喉结不安地滚动着,犹豫着要不要说,要怎么说。 祁曜忽然哎呀了一声,他看了眼时间,“要来不及了,你快去托运,我们之间就不用煽情啦,就一个月而已,我保证乖乖训练,等着你回来!” 第86章 他说着,慌忙地把行李箱递给宿煜,“落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哈!” “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宿煜往前一步,微微低头吻了一下祁曜的眉心,然后转过身阔步往前走,没敢再回头。 和祁曜分开之后,宿煜的心脏就开始不舒服,像是有一块重石压在胸口,闷闷的,时不时穿插进一丝紧缩感。 还好,这种不舒服没有持续太久,在他上了飞机坐下来后就慢慢缓和了。 然而当他看到邻座的乘客,整个人怔愣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宿煜的邻座不是别人,正是路向南。 如果是以往,宿煜定会想方设法地调换座位,去逃避这个烂透了的人渣。但是此时此刻的宿煜,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很多,包括那些细数不清的仇怨。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路向南先开口道。 宿煜淡淡地笑一下,算是回应。他闭上眼靠着椅背,呼吸很轻,像是在酝酿着入睡。 “你放弃了飞瑞,该不会还觉得是自己赢了吧。”路向南的声音颤了颤,“宿煜,我真的很憎恶你这副高傲的样子。” 飞机起飞离地,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宿煜的五指紧紧地握住边上的扶手,难耐地皱了下眉,忍过一阵阵心悸。 他脸色惨白,冷汗渗出额角,过了许久才开口回应路向南的话。 宿煜说:“我从来都对飞瑞没有任何想法,这一点,上次你带着我爸来俱乐部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达成了一致,他说会把飞瑞交给别人,但那个人不是你,也不是你妈。” “认为我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轮到你们?”宿煜牵动唇角,“你和你妈一样天真。” 路向南摇头苦笑,“是啊,他承认了你的电竞事业,还投资了你一大笔钱让你能还清借贷。他在你们俱乐部楼下开了你最爱吃的菜系餐厅,还斥巨资买了全球最炙手可热的枪炮手4xxxx给你空运过来。因为你是他的亲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因为我不姓宿,就什么都不配得到。” 宿煜睁了睁眼,沉默许久,“你说的这些,我也是刚刚知道。” 路向南往日里嚣张的气焰熄灭大半,变得憔悴低迷,他声音沙哑着自嘲道:“我得不到你,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都得不到,如今连你不要的,也得不到。” 有些话,路向南这辈子也说不出口。 他想说,他一直都是个自卑的人,他从来就对飞瑞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对这个新家庭的小少爷感兴趣。 他很卑劣的希望宿煜生活在泥潭里,没有光芒,也没有信念,他希望宿煜的每一天都在下坠。 因为只有那样的宿煜,他才敢靠近。 路向南转过头看了一下旁边的人,宿煜闭着眼,眉头微蹙,好像已经睡着了,还做了一个不太心安的梦。 飞机是从上海浦东起飞的,要十二个小时才能抵达洛杉矶。 宿煜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是被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憋醒的,那种憋闷堆积在心口,胀得他胸骨剧痛。 他猛的呼吸一口,冷汗瞬间浸透了整个后背。五指紧紧握成拳,指甲都透出骇人的紫。 “嗯…”宿煜弓着身子,意识不清闷哼了一声。 第88章 重症监护室 宿煜胸口发闷,强烈的濒死感像是溃坝决堤,一瞬之间将他吞没。 也许是身体的机能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这一次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 “嗬…嗯…” 宿煜浑身是汗,慢慢地低下头,他一只手捂着左胸,另一只手撑着膝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整个人很累很累。 累到他一口气提不上来,难以继续呼吸,无论他怎么努力,气道都像是被堵死一样,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空气。 身体沉重,精神涣散,声音消失,灵魂漂浮起来,宿煜一点点失去了感知力,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失去轮廓。 他的手脚都开始发麻,眼前也阵阵发黑,那一刻,宿煜的脑袋里,竟然全是祁曜的脸。 是愤怒的表情,流着眼泪,越来越清晰。 宿煜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抬起手,求救一样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 路向南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见到眼前的人后吓了一跳。 宿煜脸色煞白,耷拉着眼睑,僵硬地蜷在座位里发抖,状态不是一般的差。 路向南紧蹙起眉,去摸他的口袋,“你药呢,宿煜,你听见我说话吗?宿煜!你把药放哪里了!” 宿煜额侧的青筋鼓起来,眸底通红一片,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才突出几个含糊的字来,“包…背…背包…” 与此同时,空乘也注意到了这边,也围过来帮忙,帮他把背包从头顶的置物箱里取出来。 “在哪呢,宿煜,你他妈把药放哪了?” 宿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索着把手伸进夹层里,取出那枚祁曜临别时送给他的耳钉,紧紧地攥在手掌心。 根本没有药。 空乘匆匆忙忙找来氧气装置,扶着他的头,给他戴上了鼻氧管吸氧,宿煜这才感觉呼吸稍微通畅了些,但胸口还是闷痛。 他缓了缓,第一次软下态度,把手机递给路向南后央求道:“你落地…帮我…给祁曜…发个短信…” “说…安全落地了…” “收不到…短信…他不会…睡觉的…” “咳…咳咳…嗬…嗯…” 他说话很吃力,停顿了许久,再次开口。 “如果…我真…死了…” “替我…道歉…是我做的不对…” 宿煜咳喘起来,他浑身冷得发抖,抓着路向南的衣服,轻轻说了声“谢谢”后,虚弱地闭上了眼。隐隐约约的,他听见路向南很大声的用英文骂了句脏话,好像还踹翻了什么东西。 离洛杉矶落地还有一个半小时,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带来的失重感对此时的宿煜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觉得自己撑不到飞机落地了。 宿煜再也睁不开眼睛,挣扎着喘息中,身子忽然轻松起来,为数不多的感官也在消失,最后的最后,他感觉自己被几个人拉扯着四肢,放平身子躺到一处,然后有人去按压他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 他眼皮轻颤,眼角无意识地滑出一道泪。 … 下了飞机后,昏迷状态的宿煜直接被911担架抬上车,拉到距离机场最近的一家医院抢救。 而此时此刻,远在一万多公里外的祁曜,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握着手机等宿煜的消息,终于等到一条短信。 【落地了,很累,勿念。】 祁曜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屏幕上的几个字后,有些不太适应宿煜冷漠的态度。但一想到后者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到了那边还要倒时差,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不想太粘人,既然宿煜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那自己就要给他足够的信任和空间。 但祁曜没想到,那天之后的一周,宿煜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祁曜拨的电话全都无人接听,在祁曜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时,宿煜又会发来一条短信安抚住他。 说的话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说他很忙,家里的一些事很棘手,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处理解决。 祁曜不是傻子,渐渐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找最快的渠道办理了美国签证,然后抵达了洛杉矶。 路向南也终于不想再继续欺瞒,索性和祁曜摊了牌,给他发了医院的定位。 下面的几行字,祁曜看了很久很久才理解。 路向南说,宿煜做了开胸手术,刚做完手术的那两天情况不是很好,差点没救回来,然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发高烧,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很多天,昨天才算稳定一点,刚转出来。 路向南还说,他想等恢复好再告诉你,他现在很虚弱,如果见到你情绪一定会有波动,对他心脏不好,你再等等吧。 祁曜握着手机,独身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感觉四周天旋地转。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那些字,视线一点点模糊不清,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屏幕上,晕染开。 他蹲下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却觉得遍体生寒,直打寒战。 宿煜。开胸手术。重症监护室。差点没救回来。 他无法把这几个词串联,更无法去理解路向南口中的那两句话。 “他想等恢复好再告诉你。” “你再等等吧。” … 祁曜似乎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恨一个人,讽刺的是,这个人还是他最爱的人。 第89章 病房探望 宿煜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时候,嗓子疼,肩胛骨和胸骨也疼,他是比较能忍耐的人,但是开胸手术带来的疼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像是有两把沉重的斧子生生砍进他的身体里,一前一后夹击,那种疼痛追溯不到源头,分不清是骨头疼还是肉疼。疼到实在忍不了,宿煜就会让护工帮他按止痛泵。 第87章 止痛泵按的太勤,宿煜的身体很快便吃不消了。他头晕脑胀,呕吐得厉害,呕吐带来的后果不只是胃痛,还有胸骨的震颤,牵扯着刀口和引流管的创口,那种仿佛要将人撕扯开的裂痛,钻心彻骨,无休无止在他身体里碾压、循环。 疼得最深的时候,宿煜就很想听一听祁曜的声音。 白天,他问路向南要回了手机,却发现路向南删光了他和祁曜的所有聊天记录,他竟连祁曜的一条语音都找不到。 宿煜没有力气,只能让护工帮他拨通祁曜的号码后,递到耳朵边上,然后有些局促不安地等着那边接通。 嘟— 嘟— … 祁曜按照路向南给他的地址来到医院,找到宿煜的病房,他害怕刺激到宿煜,不敢露面,只敢趴在病房窗户外面,远远地看一眼。 病房里的顶灯关了,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色的光晕。 护工坐在病床前,宽厚的背影将床上的宿煜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祁曜的角度看不见人,只能看见床头吊着一堆杂乱无章的输液袋。 他正觉得心里焦躁,低下头,看见宿煜的来电显示。 祁曜不确定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怔了片刻,接过来,在听到宿煜声音的一刹那,他感觉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小曜…”宿煜的声音发哑,极力把虚弱伪装成慵懒,“前两天忙,没接着你的电话,你怎么样?” 那种压抑着咳嗽,竭力伪装的腔调,让祁曜的眼睛瞬间红了。他背靠着病房外的墙壁,缓缓蹲下身,小声地叫了一声,“哥。”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祁曜说。 “快回去了,我这两天,真的很累…”宿煜应该是真累,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气喘得严重,声音也开始颤抖。 他说完这句,动了动口型,让护工按下静音键。 隔着一道墙,祁曜听见病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尤其是到了晚上,宿煜的咳嗽就会加重,还伴随着呼吸困难,有时候还需要吸氧。 护工帮助宿煜抬起两只手,轻轻环抱在胸前,这样保护他的胸骨不受损害。 这样咳了将近半分钟,才停下来。 宿煜的声音再度传来,“小曜,还在吗,信号…不是很好…” 祁曜忽然就掌握了某种规律,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宿煜每一次说谎的时候,声音都会模糊不清,没有底气。 “嗯。”祁曜应了一声。 电话里,两个人都沉默住了,安静到只能似有若无的听见对面的呼吸声。 许久后,还是宿煜先开口,他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忽略你了。” “哥,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祁曜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我该告诉你吗。” “哪里不舒服?”宿煜明显急了,说话的喘气声都变得更重。 祁曜却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自己方才提出的问题,试图帮宿煜找到重点,“我是想问,我该告诉你吗?” “为什么不该。” 电话那边,护工小声地提醒宿煜,让他注意情绪,不要激动。 “因为你很忙,怕打扰到你,也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我能扛过去,不想让你担心,又或者说,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祁曜的脑子很乱,喉咙酸胀,火辣辣的疼。 时间再一次凝滞,一秒,五秒,十秒… “你在哭?”宿煜的声音很沉静,被子里的手却挣扎着动了动,不作声地自己把止痛泵按到了最大剂量。 祁曜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没有。” “为什么哭了?”宿煜问。 “说了没哭,我没哭,我他妈不是小孩!”祁曜嘴硬着,凶狠着说着脏话,试图去掩盖自己外露的情绪,却忘记自己此时此刻就在宿煜的病房外。 他失控的咆哮声在走廊里散开,空气静了一霎,然后他听见宿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宿煜说:“进来吧。” … 祁曜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准备,他怕在宿煜面前崩溃,也怕刺激到宿煜的病情。 踌躇犹豫的功夫,里面的护工大叔已经出来了,他示意祁曜进去,并告诉祁曜自己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他。 祁曜推开门。 房间很大,空调温度刚好,装修风格很温馨,没有病房的那种冰冷感,倒像是酒店的豪华间。 病房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没拉,外面的夜色和灯光融成一片,倾斜进来,洒落在病床周围,显得很温柔。 宿煜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偏着头,看着门口,目光跟随着祁曜,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来到病床前。 祁曜在进来之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他带着一贯的冷脸走进来,每一步都竭力走得安稳从容,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不能在宿煜面前失态。然而在他近距离看见宿煜的那一刻,还是绷不住。 宿煜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胸口插着引流管,脖子和手臂上都扎了留置针,正在输液。 他眼睛里的光很微弱,被高烧折腾的没有什么精神,就那么平静地望着祁曜,慢慢地眨动着眼睛。疲惫和虚弱都写在脸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合上,却始终坚持睁着。 祁曜定定地看着他,感觉喉咙里满是酸楚,连呼吸都困难。虽然宿煜还活着,但是却让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情况好些后尚且是这副模样,他不知道宿煜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些日子里到底过得有多糟。 祁曜去重症监护室看望过亲人,他见过那种场面,病人被各种仪器包围,被绑着手脚,身上插满了管子,连呼吸都不能自主,日日夜夜都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宿煜是怎么熬过来的。 “宿煜…” 这一刻的震撼,让他除了叫宿煜的名字,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宿煜的病号服敞着,里面绑着束胸带,是开胸手术后用来保护胸骨的,看上去很不舒服,让他整个上半身都显得很僵硬。 祁曜伸出手,轻轻扒开束胸的边缘,看见宿煜两胸之间刀口的位置,覆盖着一块白色的敷料,只露出一小块。 他想往下看,却被宿煜抬手挡住。 这样一个阻挠的动作,险些要了宿煜半条命,他疼得闷哼了一声,仰起头急促地粗喘。 宿煜根本没有力气,甚至连抓住祁曜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五指轻轻地附在祁曜的手背上,撑不住几秒,一点点滑下来。 祁曜停下来,他看着宿煜,压低声音恳求他道:“哥,就让我看一眼,可以吗…” 宿煜闭上眼,不忍心去看祁曜破碎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一道很轻的力道,将他的束胸带一点点的往下扒。 祁曜终于看清楚那块敷料的长度,推断出了手术刀口的大小。 很长的一道。 祁曜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束胸带恢复原状,抬起头的一瞬间,悬在眼眶里的泪忽然流了出来。 他归根结底只有20岁,阅历少,无法想象这样的手术背后有多么惊心动魄。 祁曜坐到床边,心有余悸地握着宿煜的手,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侧蹭了又蹭。 “疼吗?”他问宿煜。 宿煜眉目舒展,露出笑,费力地摸了摸祁曜的头,安慰他道:“别怕,不疼,我对疼痛不敏感,更何况,还有麻药。” “骗人。”祁曜红着眼睛,委屈得双唇微微颤抖,“宿煜,你最会骗人,最会骗我。” 宿煜望着祁曜,眼睛里有笑意,他动了动嘴唇,“我以为,你会很生气,会不理我,怪我没有把手术的事告诉你…” “打住。”祁曜的脸色瞬间便凝固了起来,他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个,我不说,不代表这事就翻篇了,我只是现在不想说。” “懂,照顾病人情绪,怕我犯病?”宿煜笑着去摸祁曜脸上的泪痕,虚弱地调侃他,“别哭了,你哭起来,真的好难看,和你人设不符,你粉丝看见你这么哭,肯定要脱粉的…咳咳…咳咳咳…” 宿煜又开始咳嗽,胸腔跟着震颤,眉头紧拧着,看得出忍得很痛苦。 祁曜连忙起身,“你等着,我去叫人!” “别。”宿煜叫住他,“没事的,每天夜间都会咳嗽,是正常现象,你别紧张。” 祁曜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没事?” “真没事。”宿煜已经很累了,他喘了几口气,“你坐下,手伸给我。” 祁曜有点懵,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伸出一只手递到宿煜面前。 宿煜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掌心,祁曜展开手指,看见一枚熟悉的耳钉,正是从机场分别时,送给宿煜的那一枚。 第88章 宿煜没有解释什么,没有说他带着这枚耳钉想象祁曜就在他身边,也没有诉说这耳钉是如何陪伴他度过难熬的日日夜夜,他只是将耳钉物归原主后,由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该瞒着你。”宿煜的瞳孔湿润。 “不告诉你手术,是因为我只想给你我最好的东西,好的情绪,好的状态。我生病,手术,是坏事,我不想你为我担心…” 祁曜皱眉,心都揪作了一团,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那现在呢?” 祁曜逼问他道:“现在你还是这么想吗,将来你还会这么做吗?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你道不道歉。” 宿煜勾了勾唇角,垂下眼睫,“失去意识之前,我很后悔,我想,如果我能醒过来,一定第一时间把一切都告诉你…” “但是手术后醒过来,看到自己这副不能自理的样子,连翻身和上厕所都要别人帮,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也不想看你难过。”宿煜轻轻给祁曜擦去眼角的泪,“就像现在这样。” 祁曜摇头避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不能这个样子。” 祁曜说:“你有没有换位思考过,如果我背着你做了一场差点死了的手术,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感到绝望,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我却要把你置之事外。” “这不是爱,宿煜,我们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所以好的坏的,我们都要一起承担。” 祁曜哽咽着,浑身颤抖不止。 宿煜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淌下来,他勾起祁曜的小指,无声地点了点头。 祁曜跟他拉勾,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许再骗我。” “不骗。” “那从今天开始,我留在这照顾你。” “好。” 第90章 正文完结 祁曜聪明,学什么都快,跟在护工大叔身边观摩了半天不到,就已经能够独自上手照顾病人了。 也许因为病人是宿煜,祁曜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甚至可以从早到晚一直守在病床边儿上。 祁曜乐此不疲地帮宿煜洗脸,刷牙,一口一口喂他吃饭。宿煜胃里难受,刚开始的那几天,喂什么吐什么,祁曜就耐着性子帮他擦干净,然后哄着他让他再多吃一点。 晚上宿煜咳喘严重,他就帮宿煜翻身,做雾化,拍背排痰,照顾得比护工还无微不至。 毕竟是打电竞出身,熬夜对祁曜来说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觉,就趴在宿煜的病床边儿上,听到一点动静就会立刻醒来,然而,就这么熬了几天下来,精力依旧旺盛得可怕。 祁曜很享受这个过程,虽然他比谁都希望宿煜能快点好起来,但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喜欢看宿煜这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整个人都被磨得没什么棱角,软绵绵地躺在那儿发呆,也不说话,就看着窗外的行云,慢吞吞地眨眼睛,眨着眨着就睡着了,像一只懵懵的漂亮小猫。 关键是这只小猫还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坐不起来,手没力气,想要的东西拿不到,连翻个身都要人扶。 祁曜看着这样的宿煜,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隐秘的兴奋感,他扬着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宿煜在一旁打量着他这副美滋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怎么发现,我住院,你好像还挺开心?” “啊…怎么会…”祁曜否认道:“你都这样了,我心里难受死了。” “是吗。”宿煜问。 “对啊。”祁曜说着端过一盆温水放到宿煜床头,然后把准备好的干净毛巾按在水盆里浸透,又开始哼着曲调,“洗澡时间到~” 窗外的阳光隔着窗帘透进来,在墙面上留一片光影,哗啦啦的水声格外明晰,听上去很舒适,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宿煜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拧毛巾的祁曜,喉结滚了滚,说道:“我自己来吧。” 他伸出手,想去接那块湿毛巾,但是刀口没有完全长好,哪怕是这么小幅度的抬手的动作,也会产生强烈的牵扯痛。 宿煜疼得颤了一下,展开的五指下意识地缩起来,慢慢呼吸,忍过胸口的不适。 “别乱动。”祁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厉色,他握住宿煜的手腕,按到床上不准他动,低下头看着他,“哥,我都给你擦了三天了,还不习惯吗。” “我总感觉怪怪的。”宿煜说。 祁曜垂下眸,松开握着宿煜的那只手,问他,“哪里怪?” 空气静默了片刻。 “我二十三了,挺大的人了,我的身体也有隐私。”宿煜一本正经地说,“好歹这是在医院,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 “我…我怎么了!”祁曜装傻。 “我没见过哪个护工给病人擦身体,是要把他全身的衣服都脱个精光。”宿煜羞耻地闭上眼,耳尖悄然无声地染上一层薄红,低声道:“你就仗着我动不了,无法无天了。” “可我不是护工啊。”祁曜笑着把手伸到宿煜盖着的薄毯下面,一颗一颗解开宿煜病号服的扣子,然后有条不紊地拆开他护胸的绑带,“我就是想擦得更干净,让你更舒服一点,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擦吧。” “那…还是先擦脸。”祁曜说。 “嗯。”宿煜仰了仰头,配合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随着呼吸轻微地抖动。 这样近的距离,每看一次,祁曜就会恍惚一瞬,他握着湿毛巾轻轻抚过宿煜的眉眼、鼻梁、嘴唇和下颌,感受着他温热的鼻息似有若无地喷洒在自己的手背上。 祁曜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幸福和满足感,他只觉得周身都缠绕着宿煜的味道,无形之中填补了过去的很多遗憾。 他给宿煜擦完脸后,又顺着脖颈擦到颈窝和锁骨,然后换了条大一些的毛巾,开始擦身体。 宿煜曾经练过拳击,身上本来是有肌肉线条的,但是这两年来他身体很差,运动得少,如今腹肌的线条已经不太明显了,但锻炼的痕迹很难消除,在他深呼吸的时候还是会隐隐显露出轮廓。 加上宿煜比正常人要白许多,下腹的血管透过皮肤清晰可见,一张一缩,性感得让人不敢直视。 祁曜小脸通红地抬起头,看见宿煜无动于衷地闭着眼,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心底的波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给宿煜从头到脚擦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穿好衣服,盖好毯子,最后在他额心轻轻的落下一吻。 宿煜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宿煜的睡颜,感觉时间都无形之中放缓了许多。 … 等宿煜的身体再恢复一些之后,医生便建议他尝试着下床练习走路。 在床上躺了太久,宿煜的两条腿都变得酸软无力,他能感觉到自己肢体的不协调,甚至对下床都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恐惧。被祁曜搀扶着,尝试着将脚尖点在地面上,再一点点踩下去… 这一脚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宿煜的膝盖 猛的一弯,忽然笔直地往下跪。 “卧槽!”祁曜惊呼出声,心脏跟着忽悠一下,眼疾手快地搂住宿煜的腰,把人扶住,“哥,慢一点,你吓死我,你千万慢点儿啊。” “没事,你别这么紧张。”宿煜笑了一声,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等待着晕眩感慢慢消失,才抬起腿迈出一步。 因为正中开胸,宿煜的背挺不直,轻微地驼着,即便迈的步子很小,胸口依然会传来阵阵牵扯痛,他拧着眉在祁曜的搀扶下走了二十来米。 “不行了。”宿煜紧紧抓着祁曜的手臂,喘了两口气,“走不动了。” 祁曜看了眼距离,“哥,这才刚开始啊,再多走两步吧,医生说了,适当运动对康复有好处的。” “不要。”宿煜拒绝。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垂下睫毛,幽怨的呢喃像极了撒娇,“胸闷,喘不上气,我要休息。” “啊…行。”祁曜无条件服从宿煜提出的任何要求,还不忘给他提供情绪价值,跟哄孩子一样夸他,“我哥已经很厉害了,其实刚刚我都没怎么扶你。” “真的?” “真的!要不你再走几步试试?” “嗯。” … 康复的阶段很苦,但是有祁曜陪在身边,宿煜的每一天都跟喝了蜜一样,连心窝里都是甜的。被人宠着,无条件包容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可以做回小孩,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也不用担心谁会离开。 宿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爱带给他的疗愈。 这期间,路向南的母亲来过一次,正是飞瑞股东变更后的第三天。 宿怀远将股权转让给了相识三十年的一位挚友,而作为伴侣的周韵,什么都没有得到。 眉眼深邃的中年女人带着满腔的恨意,从一见面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向宿煜细数宿怀远的罪状。 第89章 “你爸他就是一个骗子!他和我的感情里只有欺骗!” “他说他想要一个家,会对我跟南南好!都是谎话!” “他只是因为你年纪小,不想让你没有妈妈,所以我们的作用就只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完整的家?这太荒谬了!” “我爱他,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但他居然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宿煜,你还不明白吗,你爸他根本不爱女人!” “你以为你妈妈为什么会得病!” … 周韵被祁曜强行推出了病房。 祁曜回病房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他怕宿煜的心脏受刺激,更怕他再一次坠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宿煜的情绪出奇的平静,面上毫无波澜。 看着祁曜比哭还难看的一张脸,宿煜笑了一下,反过来安慰他道:“没关系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人的人生,好的,坏的,常理之中,常理之外,都和我们无关。” “你真这么想?”祁曜很怕宿煜是做样子给他看的,毕竟周韵刚才那一番话,是连局外人都觉得炸裂的程度。 “嗯。”宿煜淡淡道,“我相信我爸对我妈有过爱,也相信他有亏欠,所以他想加倍地在我身上还回来,我都感受得到。” “但无所谓了,除去父子关系,我们都是分开的个体,当然也会有各自的人生。” 大病了一场,宿煜感觉自己对很多事的观念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你的人生,打算怎么过?”祁曜托着腮,认真地问他。 “先出院吧,然后我想回江海。” “然后呢?” “然后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网吧,和你畅快地打上一天的游戏。” “那是第二次见面。”祁曜纠正他道:“第一次是在永春路的巷子里,你为我打架出头。” “哦对,不过你那时候被揍得鼻青脸肿,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宿煜眯了眯眼睛,看上去很开朗。 “哦!我说的嘛!”祁曜抓住了重点,“第二次见面我跟你打招呼,你当时愣愣地看着我,合着是你当时没认出我来!?” “也认出来了,因为你当时那一头黄毛确实丑的乍眼。” “你不懂,那可是当时的流行色。” 宿煜笑着点头,他望着祁曜带着爱意的眼睛,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说了句,“祁曜,我觉得现在好幸福啊。” 他的话平平淡淡的,但是祁曜却险些掉眼泪。 祁曜轻轻握住宿煜的手,同他十指相扣,然后低下头去吻宿煜的指骨。 他说:“我也是。” … 一个月后,宿煜和祁曜一起回到了江海。 夏末的蝉鸣正是聒噪的时候,大片的梧桐树荫笼罩着整条街道,风中带着炙热,吹得绿意摇晃,落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老街的尽头是一家不起眼的网咖,正在惨淡地营业中。 里面的冷气开的不是太足,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潮闷,大厅的机器也大多是空着的,老板年纪不大,三十左右的模样,正坐在吧台后打着浩劫,对招揽生意没有太大兴致。 江海市电竞发展飞速,近一两年新开了很多高端的电竞馆和网吧,这家网吧几乎是在倒闭的边缘。 但对于祁曜而言,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他递过两张身份证,对老板道:“上机,开两张卡。” 老板没抬头,机械开卡,扫身份证,然后看着那两张身份证愣住了。 他这才抬起眼,仔细打量起服务台后的两个人,怔了怔,脸上的肌肉激动得颤起来,“你们,rays?lu神!??” “我的天,我,我是你们队的粉丝!!!” 祁曜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他们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打游戏。 老板会意,和他们合了张影后,带他们去大厅最隐蔽的角落开了两台机器,然后围着他们俩拍了许多照片,表示想用作网吧的宣传,祁曜和宿煜应允了。 再一次触摸键盘和鼠标,宿煜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和祁曜开了一把双排,感受着雷刀执刃者丝滑的连招,听着有打击感的音效,他依旧能感受到竞技带给他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浸入心扉。 因为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不能久动,所以祁曜只允许他打三把。 打到第三把的时候,宿煜打出了一个漂亮的五连斩,这对普通人来说是高端操作,但是对一个打出七连斩的人来说,跟呼吸一样简单。 同在对局里的祁曜却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吓了宿煜一跳。 宿煜扭过头,看见祁曜将一杯可乐放在桌上,朝他推过来,“师傅,你的可乐。” 这样的称呼,这样的场景,不禁让宿煜回想起了往日里的细枝末节,连室内潮闷的空气都如出一辙。 祁曜当初就是拿着这么一大杯可乐,递到宿煜面前,对他说,“你做我师傅吧,你以后的可乐我全包了。” 嗯,果然说到做到。 宿煜接过可乐,含住吸管喝了一口,微微皱眉,因为他发现可乐杯里装的都是白水。 “你…”宿煜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哎呀,你身体没恢复好,不能喝碳酸饮料,你幻想一下,幻想你已经喝到徒弟孝敬你的可乐了。”祁曜笑着说,“重要的不是喝什么,是这个仪式感。” 宿煜显然不接受这套说辞,他看着祁曜在他旁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冰镇可乐,有些不爽道:“我幻想不出来,我也想喝点甜的。” “那给你尝尝?”祁曜说。 “嗯?”宿煜挑了下眉,刚转过头,下一秒便见祁曜的脸凑了过来,将他吻住,“唔…” 祁曜的嘴唇冰冰凉凉的,轻轻地撬开宿煜的唇齿,一丝可乐的甜味在呼吸之间漫开。 宿煜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微微睁着眼,看见一抹光从旁边的窗帘透进来,交错在他和祁曜的鼻翼间。 夏天的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生命力,真实,温暖,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明亮,像是跳动的脉搏,记录着每一个值得记住的瞬间。 空气中热浪翻涌,窗外蝉鸣依旧,有些浓烈炙热的情绪好像注定会在夏季发生。 那一刻,宿煜忽然很喜欢夏天。 他和祁曜在夏季相遇,又在夏季重逢。 幸运的是。 他们的人生还有许许多多个夏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