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恶龙掳走的魔法师》 第1章 《被恶龙掳走的魔法师》作者:想想恰瓜子【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关于传闻中“丑陋狠辣”的我,被恶龙当“最美新娘”抓走这件事……》 楼漓,利维亚首席魔法师。 传闻中: 他相貌丑陋,故以黑袍蔽体(楼漓内心:谢邀,社恐,裹严实点就没人找我搭话了。) 他手段狠辣,所到之处小动物惨叫连连(楼漓:那是救助时必要的治疗!它们后来都活蹦乱跳了!) 他法力强悍,曾精准预言:国王最宠爱的公主生日宴当天,恶龙必至,目标——全场最美的人(楼漓:这倒是真的,最美的人还用说吗,当然是公主了啊!) 国王头铁硬要办生日宴会?没关系,楼漓硬着头皮赴宴了。公主是好人,总帮他照顾小动物伤员,不能见死不救!他全程紧盯公主方位,严阵以待。 恶龙来了! 楼漓瞳孔地震:等等!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家伙,为什么掠过貌美如花的公主,直奔我这个阴暗角落?! 龙爪之下,黑袍翻飞。 楼漓:???我请问呢?! 公主在下面急得跳脚:“楼漓!撑住!我马上带兵来捞你!” 龙穴之内,气氛微妙。 楼漓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笑容灿烂的美男子,陷入沉思:“请问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西撒尔(两眼放光,眼神真挚又兴奋):“没有呀,我只抓最好看的人。” ——时间在龙穴悄然流逝,陪伴生根—— 一周过去… 楼漓(裹紧黑袍缩在角落):公主的兵该启程了吧? 西撒尔(小心翼翼地推来一堆闪闪发光的宝石):“看!亮晶晶的!都给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楼漓:社恐不想说话,但宝石确实挺好看。) 一个月过去… 楼漓(眼神放空,对着洞口发呆):……兵呢?公主你的效率呢? 西撒尔(端来精心准备、居然没烤焦的晚餐,尾巴尖轻轻蹭了蹭楼漓的手心):“我学了好久,尝尝好不好?” 楼漓(默默接过,尝了一口,意外地不错):“……嗯,好吃。” 一年过去… 楼漓(面无表情):公主……你还记得当年翡翠森林里的楼漓吗? 西撒尔(用鼻尖轻轻蹭他的手):“别走好不好?这里只有我一个……好久了” 楼漓的心像被那温热的鼻尖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起这一年:这只小龙笨拙的讨好,小心翼翼的靠近,亮晶晶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轻叹一声,弯了弯嘴角说:“……好。” 这里,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很安静,还有一条很会撒娇的龙。 而此刻的大洋彼岸 公主(埋首黄金山):“救兵?那啥,不是我不想救你,主要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篇短短的小甜饼,楼漓不是被迫留下的,他要走谁都拦不住他的~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西幻 治愈 忠犬 主角视角楼漓互动西撒尔 其它:主攻 一句话简介:一定是抓错人了吧 立意:爱让世界变美好 第1章 森林里有魔法师 七月的翡翠森林,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泼洒下来,落在林间空地上一座简朴的木屋前。空气里弥漫着松针、泥土和某种甜丝丝的混合香气,压过了隐约飘来的草药味儿。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是这里的主旋律,一群毛茸茸的小家伙排着一条歪歪扭扭、勉强算得上队伍的纵队,从木屋门口一直延伸到开满野雏菊的草地边缘。 队伍最前头,站着那个几乎与周遭生机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身宽大厚重的黑袍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略显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被浓重的黑色吸走了所有温度,只留下一片沉静的阴影。 他便是利维亚的首席魔法师,楼漓。 一个在王国首都传闻里相貌丑陋、手段狠辣、令人畏惧的阴影。 然而,此刻在这森林腹地,排着队的小松鼠、花栗鼠、甚至一只翅膀刚长好绒毛的雏鸟,却毫无惧色,乌溜溜的眼睛里只有满满的期待和亲昵。 楼漓垂着眼,视线专注地落在掌心里一颗颗五颜六色、裹着透明糖纸的糖果上。 一只毛色火红的小松鼠迫不及待地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袍角,楼漓顿了顿,指尖捻起一颗红色的糖果,稳稳地递过去。 小松鼠立起身,两只前爪珍重地接过糖果,并没有立刻塞进腮帮子,而是主动用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顶楼漓包裹在黑色细亚麻手套里的掌心。 楼漓的指尖微微蜷缩,隔着层薄薄的布料,在小松鼠温热的头顶极轻、极快地抚了一下。 在触碰完成的瞬间,他的手便收了回去。 “叽!”小松鼠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糖果,蹦跳着窜进旁边的灌木丛。 下一个是只瘸了一条后腿的小野兔,怯生生地仰头看他。 楼漓沉默地挑了一颗绿色的糖果,递过去。 小兔子三瓣嘴快速翕动着,努力地用脑袋去够楼漓的手。 一个接一个,分发糖果,接受短暂而温顺的触碰。 这是森林生灵与楼漓之间无声的惯例。 黑袍的阴影下,紧抿的唇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细微地松弛了一瞬。 就在这时,树林边缘传来一阵稍显急促的窸窣声。 枝叶被拨开,一个身影轻盈地跃出,金色的卷发在透过林隙的光线下闪闪发光,华贵的骑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正是利维亚的公主,伊莉莎。 她显然对眼前的景象司空见惯,脚步不停,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熟稔,甚至带着点凑热闹的兴味,她走到了那排毛茸茸的队伍最末端,排在了最后一只小刺猬后面。 楼漓发糖的动作不停,他只是微微抬了下头,兜帽的阴影更深地笼罩了他的面容,只有略显清冷的声音传出来:“殿下。”算是打过招呼。 伊莉莎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笑眯眯地看着前面那只小刺猬笨拙地接过一颗紫色的糖果,然后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才把满是尖刺的后背在楼漓的手套上飞快地蹭了一下。 “啧,小没良心的,平时我喂你果子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公主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满是调侃。 糖果终于发完,楼漓挥了挥手。 小动物们瞬间作鸟兽散,只留下草地上被踩踏过的痕迹和空气中残留的甜香与绒毛气息。 木屋前恢复了相对的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伊莉莎立刻凑上前,和楼漓一起坐到了小屋外的木桌旁,“喂,楼漓,你这地方还是一点没变,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探手入怀,掏出一张华丽的邀请函,不由分说地塞进楼漓手里。 “喏,后天,我成人礼生日宴!你必须来啊!” 楼漓捏着那张触感奢华,与他粗糙木屋格格不入的邀请函,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 另一只手拿着水杯,刚凑到兜帽下的唇边,闻言动作猛地一僵。 “咳…咳咳!”清水呛进了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哎哟!怎么还是这么不经吓!”伊莉莎立刻伸手,大大咧咧地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几下,帮他顺气。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豪迈,拍得楼漓那身黑袍都跟着震荡起来。 “不就是个宴会嘛!躲什么躲?” 楼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声音还有点沙哑:“还办?”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殿下,那龙不是一般的存在。它很强。” “强?”伊莉莎叉起腰,下巴一扬,明亮的蓝眼睛里闪烁好斗的光芒,华贵的骑装也掩不住她此刻流露出的飒爽英气,“我怕它?我直接上去就是一剑!” 她做了个利落的劈砍动作,动作标准,带着破风声,“那些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什么王子救公主?呵,上次骑士比武,那几个号称最强的家伙被我揍得满地找牙,指望他们救我?不如指望我的剑更靠谱!” 楼漓沉默着,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他清楚公主的实力,这位殿下从小就把宫廷礼仪教师气得跳脚,偏偏在剑术上天赋异禀,她的剑锋确实比大多数骑士的誓言更值得信赖。 “再说了,”伊莉莎话锋一转,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带着点狡黠和全然的信任,凑近楼漓,“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我们无所不能的首席魔法师大人!区区一条恶龙,不就是你挥挥法杖就能解决的吗?” “当然啦,你要是实在来不了那就算了。”不等楼漓回答,伊莉莎就满意地一拍手,转身往那栋小小的木屋里钻,熟门熟路得像是回自己家,“我看看你最近又捣鼓出什么好东西了!上次那个能自动搅拌坩埚的小玩意儿挺有意思……诶?这小狮子腿怎么了?” 第2章 她的声音消失在木屋门内,只剩下翻箱倒柜和一惊一乍的动静传出来。 …… 夕阳的余晖彻底染红了翡翠森林的树梢,将简朴的木屋和屋前两人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伊莉莎显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从楼漓那个看起来乱糟糟,实则东西摆放自有其规律的储藏角里,翻出了几块干粮和一小罐果酱,权当今天的晚餐。 伊莉莎一边往硬邦邦的面包片上涂抹果酱,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王城里关于楼漓的种种离谱传闻。 “噗……你是没看到那个新来的吟游诗人,把你编成了什么样子,黑袍翻飞,眼放红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小动物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哈哈哈!”公主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面包片掉在地上,“他们要是知道他们口中恐怖如斯的魔法师,每天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把糖果平均分给排队的小动物,会不会下巴掉下来?” 兜帽下,传来一声极轻、几乎被风吹散的笑声。 “还有啊,”伊莉莎凑近一点,笑得更开心了,“内务大臣家那个胖小子,上次远远看到你从王宫回廊走过,吓得当场就哭了,嚷嚷着‘黑袍怪要吃小孩’!他父亲哄了半天说是魔法师大人只是路过,那小子愣是三天没敢出房门!哈哈哈!” 这次,楼漓的回应清晰了一点,是一声短促又无奈的叹息。 这些荒诞的流言蜚语,在公主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反而成了某种奇特的消遣。 晚餐在公主单方面的八卦播报和楼漓偶尔的反应中结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森林里响起虫鸣。伊莉莎伸了个懒腰,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沉默的黑影,忽然心血来潮。 “喂,楼漓,”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霸道地说,“抬头,让我看看你这张丑陋的脸,是不是被森林里的虫子啃得更吓人了?” 楼漓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兜帽下的头更低了些,整个人都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快点嘛!这里又没别人!”伊莉莎可不管这些,她直接伸出手,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飞快地掀开了楼漓那顶严实的兜帽。 动作太快,楼漓根本来不及反应。 兜帽滑落,瞬间,黑色长发滑落下来,几缕发丝拂过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没了兜帽的遮挡,一张完整的脸暴露在朦胧的月光和木屋窗口透出的微弱灯光下。 典型的东方面孔,轮廓清隽流畅。皮肤是久不见光的冷白色,在夜色中仿佛带着微光。鼻梁挺直,薄唇颜色很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纯粹的墨黑,此刻因为猝不及防的暴露而微微睁大,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的线条。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楼漓的“真面目”但伊莉莎还是愣住了。饶是她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见过无数精心打扮的贵族小姐和英俊骑士,此刻也屏住了呼吸。 这张脸根本与丑陋二字毫不沾边,甚至超越了她认知中所有关于美丽的范畴。 那是沉静又带着疏离感的俊美,像深潭里映着的冷月,清澈又遥不可及。 “哇哦……”公主煞有其事地发出一声惊叹,手指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轻轻捏了捏楼漓微凉的脸颊。 触感细腻光滑,带着年轻肌肤特有的弹性。 “手感真好!”她由衷地赞叹,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蓝眼睛里闪烁着促狭而兴奋的光芒,“楼漓,我现在严重怀疑……” 楼漓被她捏得有些懵,那双纯黑的眸子迷茫地看向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这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伊莉莎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噗嗤!”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收回手,叉着腰,语气斩钉截铁,“我觉得吧,你预言的说恶龙要抓‘全场最美的人’……”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楼漓那张清冷绝伦的脸上来回扫视,“如果那恶龙眼睛没瞎的话,它该抓的,绝对是你啊!我们利维亚真正的最美之人!什么公主,靠边站吧!” 楼漓眼中的迷茫更深了,他微微蹙起眉,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公主的逻辑,甚至觉得她在说胡话。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拉回兜帽,却被公主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腕。 伊莉莎看着他这副懵懂又试图缩回壳里的样子,笑得更加开怀,“谁能想到呢?传闻中面目狰狞、心狠手辣的黑袍魔法师,藏着一副让月光都失色的好样貌?天天裹得像个移动的阴影……” 她想起当初偶然撞见楼漓在小溪边清洗伤口时露出的真容,以及得知他裹黑袍仅仅是因为“不想跟人说话”这个理由时,自己那持续了好几天的疯狂嘲笑,“居然只是因为……社恐?哈哈哈!楼漓,你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大的误会!” 楼漓被她笑得有些窘迫,白皙的耳尖在月光下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挣开公主的手,终于成功地将兜帽重新拉起,熟悉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月光和公主过于炽热的视线,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殿下,”他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又带着些许无奈,“别闹了。” “我不知道国王陛下为何执意要举办这场宴会。风险是存在的。” 他抬起头,兜帽的阴影深处,漂亮的眼睛透过缝隙,准确地看向公主的方向,里面的迷茫褪去,只剩下沉静。 “但我会去,我会保护好你。” 伊莉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父王为什么执意要办?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借她成年的由头彰显国力、拉拢权贵,甚至可能还存了些利用预言和危险来博取更大政治利益的盘算。 那些冰冷的算计,在楼漓这句简单的“保护好你”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卑劣。 伊莉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明亮。 “嗯!会没事的!”她用力点头,声音轻快了许多,“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触动,伊利莎说完就转身,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那我回去啦,再不回去,父王怕是要派禁卫军来森林里抓人了!” “楼漓!”她最后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后天!记得早点来!我等你!”话音未落,她已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带着一阵风,冲入了幽深的林间小道,只留下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木屋前彻底安静下来。 楼漓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风拂过,吹动他宽大的黑袍下摆,发出细微的声响。 后天的宴会…恶龙…保护公主…… 第2章 魔法师会骑扫帚飞 木屋内,楼漓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宽大的黑袍随意地搭在一边。他闭着眼,眉头却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梦境,再一次席卷而来。 不再是模糊的预兆,而是无比清晰的实景。 觥筹交错的华丽殿堂瞬间被狂暴的气流撕碎,水晶吊灯疯狂摇晃,碎裂声、尖叫声刺破耳膜。 庞大到令人惧怕的阴影从天而降,金色的鳞片折射出刺目的光泽。狂风卷起他的黑袍,他试图锁定公主的位置,视线却被那庞然巨物和席卷一切的混乱彻底淹没。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直接撞击在他的灵魂深处。 目标!它在锁定目标! 楼漓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木屋里格外清晰。冷汗浸湿了后背,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窗外,月色清冷,虫鸣依旧,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影。 他坐起身,睡意全无。 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楼漓无声地走到角落一个铺着柔软干草的临时小窝旁。 那里,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狮子,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借着窗户透进的微弱月光,楼漓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检查它后腿上的伤口。 恢复得很好。楼漓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凝视着小狮子安详的睡颜,内心挣扎了片刻。 最终,他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伸出没有戴手套的手,在温暖厚实的金色鬃毛上轻轻抚过。 小狮子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楼漓心头一软,忍不住又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指尖流连在温暖的触感里。 十分艰难地将手从毛绒绒里拿出来,楼漓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揉毛茸茸暂停,公主我来救! 他直起身,双手在虚空中快速勾勒出一个银色符文,柔和的光芒笼罩住熟睡的小狮子。空间微微扭曲,下一刻,小狮子和它的小窝便消失在原地,一个定位精准的短程传送阵,将它安全送回了它族群的所在地。 第3章 送走了小家伙,楼漓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他翻找出一个结实的大木盒,将储存的所有糖果按颜色整整齐齐地码放进去。 直到盒子满得快要溢出来,他才抱着盒子走到门外,将它稳稳地挂在一根低矮结实的树枝上。 拿出一块削平的小木片,楼漓用炭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刻下:有事外出,糖果自取。——l 接着回到屋内,整理他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剂和晾晒好的草药。 他找出许多小纸条,详细写下每一种药剂和草药的名称、用途、用量、禁忌。 “紫蓟草汁:外敷,止血消炎,每日两次。” “月眠花粉:少量泡水,安神助眠,失眠时用。” “蓝纹蜥蜴尾粉:剧毒!勿动!!” …… 每一张纸条都被他仔细地贴在对应的瓶身或药草捆上,确保清晰可见。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门,踏着满地清冷的月光,走向森林的最深处。 静谧的花海中,一棵参天巨树立于中心,虬结的根系如同大地的脉络。 楼漓走到巨树前,停下脚步。 他闭上眼,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 低沉古老的咒语从他唇间流淌出来,随着每一个音节落下,点点翠绿色的光芒从周围的古树、苔藓、甚至泥土中析出,像被唤醒的萤火,温柔地汇聚到他掌心周围。 他的黑袍在无风的林间微微鼓荡,乌黑的发丝拂过苍白的脸颊。 咒语完成最后一个尾音时,汇聚的翠绿光芒无声地扩散开去,迅速融入脚下的大地、周围的树干、头顶的枝叶。 整片森林轻轻地震动了一下,浑厚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形成了无形的罩子。 楼漓缓缓放下手,气息有些微喘。他睁开眼,轻轻地说:“请您……庇佑。” 回应他的,是林间骤然拂过的风,有藤蔓轻轻缠绕过他宽大的袖袍,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安抚,在承诺。 确保所有需要安顿的事情都已妥当,楼漓回到木屋前。 他抬起头,望向王城方向那片被灯火映得微微发亮的夜空,目光坚定,穿透黑暗,锁定那未知的威胁。 “恶龙……”他低声自语,破釜沉舟般地说,“我来了,别想在我面前抓走公主。” 反手往黑袍下一探,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华丽的召唤阵,他抽出来的,是一把……嗯,一把看起来饱经风霜、帚尾甚至有点炸毛的飞行扫帚。 深棕色的柄身被摩挲得油光水滑,显然陪伴主人度过了无数个奔波赶路的日夜,帚尾的枝条虽然被细心捆扎过,但几根顽皮的细枝还是倔强地翘着,好像在以这种方式反抗主人的长期压迫。 楼漓看着它,兜帽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别问为什么堂堂首席魔法师也骑扫帚,这是传统!是情怀!是无数前辈先贤用实践和摔断的骨头,证明的、性价比最高的通勤方式! 那些花里胡哨的魔法飞毯?华而不实,拉风的元素坐骑?喂食麻烦还容易掉毛,只有扫帚,朴实无华,随取随用,坏了还能自己扎一把,深得众多魔法师之心。 他利落地跨坐上去,压低身子,命令中又带着哄骗意味地低声道:“老伙计,争口气,这次飞稳点。” 扫帚尾端应声亮起一圈被稀释过的淡金色光晕,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嗖——!” 下一秒,那道裹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如同被弹弓射出的古怪蝙蝠,“噌”地一下拔地而起。 黑袍下摆在骤然加速的气流中瞬间鼓胀成一个滑稽的黑色气球,又在他手忙脚乱地往下压袍角的动作中迅速瘪下去,几缕不听话的黑发从兜帽边缘溜出来,在夜风中狂舞。 楼漓紧紧抿着唇,身体微微前倾,努力在风压中维持着平衡和首席魔法师应有的最后一丝体面。 就在这时,扫帚那圈淡金光晕猛地亮了一瞬,速度骤然提升。 “呜——!”风在耳边发出了更响的呼啸,楼漓感觉自己的兜帽快要被掀翻了。 他赶紧空出一只手死死按住头顶,另一只手拼命控制着方向。 脚下的森林在高速飞掠中化作一片模糊的深绿色光影。偶尔擦过一片低垂的云朵,冰凉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嚏!”喷嚏声瞬间被风声吞没。 他吸了吸鼻子,有点懊恼,心里默默吐槽:这破扫帚,每次加速都这么突然,就不能给点缓冲吗?传统交通工具的舒适性果然有待改进。 但吐槽归吐槽,他握柄的手更紧了,目标明确地朝着灯火通明的王城方向,歪歪扭扭却又异常坚定地疾驰而去。 那背影,在浩瀚的星空下,像极了一颗努力奔向未知命运的倔强黑色流星。 第3章 恶龙,如期而至 楼漓骑着飞行扫帚,与初升的太阳一同抵达王都上空,晨光给巍峨的城墙镀上一层金边。 他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降落,动作有点踉跄,飞了整整一宿,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谨慎地环顾四周,很好,没有人看见。 利落地将扫帚塞回宽大的黑袍下,他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袍角,挺直脊背,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神秘莫测、令人敬畏的黑袍法师。 清晨的王宫已经开始苏醒,洒扫的侍从、巡逻的卫兵见到他,都立刻停下动作,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首席大人。” 只是这份恭敬之下,是掩饰不住的疏离和畏惧。 所有人都自觉地向后退开几步,为他让出一条宽阔得有些过分的通道,仿佛他身上带着无形的斥力场,楼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庆幸这自动清场的效果。 他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年轻骑士:“公主殿下在何处?” 那骑士被他突然出现吓得一激灵,看清是黑袍魔法师后,脸都白了,说话磕磕绊绊:“回、回禀魔法师大人!陛、陛下和公主殿下在、在主殿议事!” “多谢。”楼漓清冷的声音落下,便朝主殿方向走去。 留下那年轻的骑士站在原地,满头冷汗地疯狂检查自己的盔甲、佩剑,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刚才那短短几秒的接触,已经被下了什么可怕的诅咒。 主殿厚重的门虚掩着,楼漓还未走近,里面刻意压低的争执声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国王的声音中是惯有的算计和不容置疑:“伊莉莎,听父王的,今晚你就站在宴会厅最中心、最耀眼的位置,确保万众瞩目!等那恶龙一出现,要抓你的时候,”国王越说越兴奋,“你就象征性地挣扎一下,记住,一定要大声喊‘王子救我!’声音要凄美一点,懂吗?这是关键!” 公主伊莉莎的声音则充满了不耐烦和浓浓的睡意,显然是被一大早拉起来训话:“知道了知道了……‘王子救我’……”她敷衍地应着,声音拖得老长。 楼漓推门而入,打断了国王的独角戏:“其实,我也能救公主的。” “啊!”国王被这幽灵般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看清是楼漓才拍着胸口顺气,“楼、楼漓!你来了!”他定了定神,脸上堆起尴尬又不失热情的笑容,“当然!当然可以!首席魔法师出手,自然是万无一失!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搓着手,“这次邻国来了好几位王子,都是青年才俊,到时候……嘿嘿,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救公主嘛!顺便考察考察,看看哪位王子最英勇、最有担当,最配得上我们伊莉莎?”国王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伊莉莎在一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被国王逮个正着。 “伊莉莎,你一个公主,怎么能做出如此粗俗不雅的动作!”国王板起脸训斥。 公主微微一笑,以对待宫廷礼仪课的态度,立刻回敬了一个更加标准、更加优雅的白眼, 国王:“……” 楼漓兜帽下,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极短促的轻笑。这笑声太轻,国王没听清,但公主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嘴角也跟着翘了一下。 国王还想再对女儿进行一番“淑女教育”,殿外侍从高声禀报:“陛下!哈伦国的西里尔王子殿下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国王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了金矿:“西里尔王子!快请!快请!”他立刻把训女儿的事抛到九霄云外,转头对楼漓匆匆道:“楼漓啊,本王最看好的就是这位西里尔王子了,家世显赫,一表人才!你先和伊莉莎聊聊哈,我去去就来。”说完,脚步生风地迎了出去。 国王一走,殿内的空气都轻松了不少。 伊莉莎对着国王消失的方向嗤笑一声:“呵,恶龙怎么不来抓我父王呢?我看他才最适合被王子英勇救下,演一出‘英雄救国王’的戏码。” 楼漓没接这个话茬,只是伸出自己那只戴着黑色细亚麻手套的手,然后,在伊莉莎不解的目光中,缓缓摘下了手套。 第4章 指尖凝聚起魔力,在伊莉莎的掌心快速又精准地勾勒出一个红色符文。 符文完成瞬间,红光一闪而逝,隐入皮肤,只留下一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这是一个独特的魔法阵,”楼漓解释道,“阵法一开,连恶龙都不能近你的身。效果可以持续半小时。” 伊莉莎感受着手心残留的微热,又惊又喜:“半小时?这么长!在那半小时内我要做的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已经灼灼地投向了旁边的武器架,那里有她自己的佩剑“星辉”。 楼漓看着她跃跃欲试、完全理解了自己意图的样子,默默点了点头,重新戴上了手套。 很好,省了解释的麻烦。 …… 时间在国王的应酬和公主的更衣准备中飞快流逝。 夜幕降临,王宫最大的宴会厅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贵族们低声谈笑,却时不时瞟向入口,目光里是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国王已经派人去催了公主三次。就在他等得有些焦躁,准备亲自去抓人时,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伊莉莎出现了。 然而,她并没有穿着国王精心挑选的华丽礼裙。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骑士装。金色的卷发没有盘成繁复的发髻,而是简单地束成一个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脂粉,却焕发着逼人的英气和隐隐的杀气。 这身装扮,与周围珠光宝气的贵妇小姐们格格不入,她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狠狠地刺破了这浮华的假面。 而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的,是她身后那道沉默的身影。 宽大的黑袍像是凝固的夜色,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所有面容。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伊莉莎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阴影,又像一座沉默守护的山岳。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伊莉莎的目光扫过满堂惊愕、不解的面孔,最后落在主位上隐含怒意的国王身上。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笑容,声音清脆响亮,瞬间打破了死寂: “怎么?各位这是在等那条恶龙吗?”她微微歪头,笑容明媚,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真巧,我也是呢。” 国王看着女儿这身打扮,只觉得眼前一黑,血压飙升。他赶紧扫视全场,目光在那些盛装打扮的贵族小姐们脸上掠过,再三确认,嗯,虽然女儿穿得像要去打仗,但那张脸,那通身的气派,依然艳压群芳,是最耀眼的存在。 国王这才捂着心口,长长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呵、呵呵伊莉莎,你这孩子真是……别出心裁啊……” 而跟在公主身后一言不发的楼漓,内心正在疯狂刷屏: 国王这个大嘴巴!当今晚是恶龙来王宫表演空中飞龙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社恐的灵魂在尖叫。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原地消失。 他强忍着调头就走的冲动,僵硬地挪到一个光线最昏暗、人最少的角落柱子后面,把自己完美地嵌了进去,努力降低存在感。 在贵族们眼中,这位黑袍魔法师的行为则充满了深意: “看!魔法师大人果然特立独行!” “他选择了最阴暗的角落,一定是方便暗中观察我们,施展诅咒!” “天啊,他刚才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快低头!别被他盯上!” “他站在那里,就像死亡的阴影笼罩……太可怕了!” 于是,在楼漓的周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贵族们谈笑风生,但脚步都默契地绕开那片“不详之地”。 楼漓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他乐见其成。 他的视线穿过兜帽的缝隙落在了不远处长桌上摆放的精美小蛋糕上。草莓奶油、巧克力慕斯、香草挞……小巧玲珑,散发着甜蜜的诱惑。 好想吃……好想吃…… 不行!楼漓!你是高冷的、神秘的、令人畏惧的首席魔法师!怎么能当众吃小蛋糕?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死盯着墙壁上巨大的挂钟。 秒针一格一格地挪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声,在楼漓耳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预言中,八点整时,恶龙将至。 当!当!当! 巨大的座钟敲响了八下,浑厚的钟声回荡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钟声的余韵还未散去,异变陡生。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炸开,宴会厅一侧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巨大拱窗应声爆裂,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狂风裹挟着烟尘与碎石,水晶吊灯疯狂摇摆,灯光骤灭又忽明忽暗,刺耳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之前的优雅假象。 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阴影,撕裂夜幕,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压,悍然降临。 它拥有覆盖着纯粹金色、熔炼了太阳光辉般的坚硬鳞片,膜翼在混乱的气流中完全展开,投下死亡的阴翳。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在烟尘与摇曳光影中骤然亮起的巨大竖瞳,就好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碧寒潭,冰冷、锐利,那是属于顶级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的无情和专注。 恶龙,西撒尔,如期而至! 第4章 楼漓先生你好,我是恶龙 巨龙的骨翼猛地一扇,掀起一股足以掀翻大型马车的狂暴气流,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惊人的敏捷,身形一闪,朝着严阵以待的伊莉莎直冲而去。 “就是现在,去吧,魔法阵!”楼漓心中默念,指尖微光一闪,公主手心那隐没的符文瞬间亮起,一道半透明、流转着魔纹的护盾瞬间将伊莉莎笼罩其中。 伊莉莎眼神一凛,不退反进,长剑发出清越响声,悍然出鞘。 剑光如练,带着她无匹的剑术造诣和一往无前的决心,朝着那扑面而来的狰狞龙头狠狠劈下! “斩——!” 剑锋破空,气势如虹! 然后…… 劈了个空。 公主殿下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预想中斩在龙鳞上的铿锵巨响并未传来。那势在必得的一剑,只劈中了龙翼扇动后残留的狂暴气流。 伊莉莎:“???” 她握着剑,保持着前冲劈砍的姿势,整个人都僵住了。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货真价实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不是……哥们儿你去哪儿呢?! 她脑子里瞬间刷过一行加粗加亮的大字。 楼漓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他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公主的位置,法阵确实启动了,护盾也完好无损,但龙呢?!那庞大的目标呢?!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再次出现的金光,只不过那金光在即将撞上公主护盾的瞬间,以一个近乎直角、违反物理常识的诡异急转弯,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目标—— 赫然是他所在的阴暗角落! 楼漓:“???”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速度快得超越了他的神经反射,裹挟着腥风的巨大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呼啦——!” 兜帽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掀飞,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黑色落叶。 刹那间,浓密的黑发挣脱了所有束缚,在肆虐的狂风中肆意飞扬,如同泼洒开、流动着的浓墨。那张一直被厚重黑袍和兜帽严密保护,被王国上下以最离谱的谣言揣测的脸庞,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璀璨却破碎的水晶吊灯摇曳的光芒之下。 线条流畅而精致的东方面孔,苍白得近乎透明,却无损其惊心动魄的俊美。墨玉般的眼眸因为极度的惊愕而微微睁大,长睫如蝶翼般颤动。鼻梁挺直,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彻底失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所有混乱的尖叫、奔逃、器皿碎裂的声音都消失了。 宴会厅里,无论是狼狈爬起的国王、还是抱头鼠窜的贵族们,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上。 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足以颠覆认知的震惊! 那张脸……那张脸…… 不是说首席魔法师楼漓阁下,因为相貌丑陋到惊天地泣鬼神、足以吓退亡灵,才不得不终年裹着黑袍不见天日吗?! 是谁?!是哪个该死的混蛋编造的弥天大谎?!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狂风还在呼啸,卷起地上的碎玻璃和桌布残片,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楼漓感觉自己的脚慢慢地离开了坚实的地面。 一只巨大的龙爪,以一种堪称小心翼翼的姿态,轻轻圈住了他的腰,将他从石柱边“拔”了起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鳞片坚硬而光滑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黑袍传来。更离谱的是,另一只龙爪还十分体贴地挡在了他头顶上方,拦住了几块因穹顶破碎而掉落的尖锐碎石。 第5章 楼漓:“……”他像个被拎住后颈的猫,四肢僵硬。 他一寸寸地低下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又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那颗龙头。 感受到楼漓的视线,黄金龙头似乎歪了歪,碧绿的竖瞳近距离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楼漓暴露在风中苍白的脸,然后又刻意地扫视了一圈下方宴会厅里那些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直勾勾盯着楼漓的人类。 巨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不悦的咕噜声,声音如同闷雷滚过。 紧接着,在楼漓完全宕机,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巨龙以一种与它庞大身躯和凶恶名声完全不符,显得有些许笨拙的轻柔姿态,小心地把楼漓被风吹掉,落在肩头或背后的兜帽,又提了起来,重新盖回了楼漓的头上。 盖好兜帽后,巨龙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它满意地低哼了一声,随即猛地抬起头颅,瞳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警告与驱赶意味,朝着下方那些依旧呆滞的贵族们狠狠扫视了一圈,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更加清晰也更具威胁性的低沉咆哮: “吼——!” 声音带起实质的音浪,瞬间击碎了宴会厅的死寂,所有人被这声龙吼吓得齐齐后退。 同时,巨龙圈住楼漓腰的龙爪稳稳发力,将他彻底带离了地面。 公主伊莉莎是第一个从这石破惊天,颠覆性的变故中回过神的。 她看着被龙爪稳稳托着,正以惊人速度升高的楼漓,立刻冲到栏杆边,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高空嘶喊: “楼漓——!撑住——!我一定会带兵去救你的——!!!” 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传入楼漓耳中。 楼漓只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字眼:“带兵……救你……”。 救谁?哦,他今天是来救公主的。 风吹动他刚被盖好的兜帽边缘,带来一丝丝,确实很凉爽的触感。 这风真的很凉爽。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兜帽的阴影下无助地颤动。 时间在高空仿佛被拉长。 一秒。 两秒。 三秒。 楼漓宕机的大脑在经历了漫长的延迟后,终于艰难地处理完所有信息碎片,并得出了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反驳的终极结论: 他,楼漓,利维亚首席魔法师,社恐晚期患者,以黑袍裹身和丑陋狠辣传闻闻名王国的神秘存在。 被!一!条!恶!龙!抓!走!了! 抓!走!了! 公主伊莉莎那句带着戏谑,被他当时完全当成了无稽之谈的玩笑,如同魔音灌耳般,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炸响: “楼漓!我觉得吧!如果那恶龙眼睛没瞎的话,它该抓的,绝对是你啊!” 楼漓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公主……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预言家?! 混杂着荒谬绝伦和恍然大悟的情绪直冲天灵盖。楼漓在内心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下次玩狼人杀!我肯定先刀你!!!” 不对!冷静!楼漓!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试图用逻辑分析这诡异现状: 这龙一定视力有问题!绝对! 或者审美观异于常人?对黄金鳞片有特殊偏好,所以看我这身黑不顺眼,想抓回去染个色? 谁!到底谁会放着金光闪闪、身份尊贵、目标明确站在c位的公主不抓!跑来抓一个缩在角落里、只想当蘑菇、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社恐魔法师啊?! 楼漓在内心疯狂刷屏吐槽,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被风吹得有点僵硬以至于接近面瘫的平静。 算了,看看这龙到底想干什么,他这也算成功救下公主了吧? 看着巨龙带他越过大海,翻过山脉,楼漓试图记住路线的大脑最终还是敌不过席卷而来的疲惫。 先是彻夜不眠不休地骑着那把不靠谱的扫帚赶路,接着又在宴会厅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预判恶龙动向,最后更是实打实地启动了他目前能构建的最高阶防御魔法。 魔法阵的开启,几乎抽干了他体内的大半魔力。 此刻,被高空带着水汽的凉风一吹,楼漓昏昏欲睡。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龙的爪子怎么有点意外的软啊? 眼皮在打架,楼漓再也支撑不住,眼睛彻底合拢。身体在龙爪堪称温柔的圈握中,彻底放松下来,头微微歪着,倚靠在冰冷的鳞片上,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他自然没有发现,在他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之后,那原本可以撕裂空气、风驰电掣的巨大身影,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庞大的金色骨翼舒展着,在月光下划出更加平稳的轨迹。 当楼漓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高空的风,而是几乎要刺瞎他眼睛、无处不在的金光。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满目皆是璀璨夺目的金黄,好闪!好喜庆的颜色! 堆积如山的金币、流光溢彩的宝石、形态各异的黄金器皿……视线所及,尽是难以想象的财富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试图适应这过于富贵的环境。然后,他的视线向上移动。 一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庞撞入眼帘。 金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有几缕调皮地搭在饱满的额角,深邃的眼窝下,是一双如纯净森林湖泊般的碧绿眼眸,此刻正含着清晰可见的笑意,专注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心跳加速的迷人弧度。 对方正用一只手撑着头,姿态慵懒而优雅。 帅哥,你谁? 楼漓的大脑还处于半开机的混沌状态,这个念头纯粹是感官的直观反馈。他懵懵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过分好看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刚睡醒的迷茫。 我昨天不是被一条恶龙抓走了吗? 对,恶龙! 宴会厅的混乱、兜帽被掀飞、冰冷的龙爪、公主的嘶喊以及最后那个荒谬的结论—— 他被抓走了! 楼漓的瞳孔骤然收缩,睡意瞬间被惊飞,他猛地从对方的怀里弹坐起来。 恶龙! 他瞪大双眼,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这金碧辉煌的洞穴,这堆积如山的财宝,还有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金发碧眼美男子?! 金发碧眼? 这就是那只恶龙?! 楼漓僵住了,和这位化为人形的恶龙大眼瞪小眼。 洞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金币偶尔滑落的细微声响。 楼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该说什么?质问?谴责?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毕竟严格来说,是这位龙先生把他“请”来的,虽然方式过于粗暴且令人费解。 要有礼貌……打招呼……对……先打招呼…… 楼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他在心里飞快地反复默念着措辞: “恶龙先生你好,我是楼漓。” “初次见面,请问您抓我来,有何贵干?” 他清了清嗓子,于是,在寂静的龙穴里,响起了楼漓努力保持镇定却仍有些颤抖的声音: “楼漓先生你好,我是恶龙。” 话音落下的瞬间,楼漓整个人都石化了。 啊啊啊啊啊——!!! 他在内心发出了无声但足以掀翻龙穴穹顶的尖叫。 我在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 完了!这下真成傻子了!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还是在一个疑似抓他当储备粮或者别的什么用途的恶龙面前! 他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然后一口把我吞了?或者觉得抓错了人其实想要个聪明点的? 楼漓恨不得立刻把自己重新裹进黑袍里,或者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旁边的金币堆里。 他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红晕,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粉色。他下意识地想把兜帽拉得更低,却发现自己的黑袍早已不知去向,此刻他只能僵硬地承受着对方的目光,尴尬得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星球。 就在楼漓羞愤欲死,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抵达社死巅峰时,一声低沉悦耳带着明显愉悦的笑声,轻轻响了起来。 “呵……” 楼漓猛地抬头,嘲笑我? 只见那金发碧眼的男子,或者说,恶龙西撒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碧绿的眸子弯成了月牙,他微微歪着头,慢悠悠地开口,字正腔圆地回应道:“西撒尔先生你好,我是魔法师?”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精准地复刻了楼漓刚才那句混乱的自我介绍,却又巧妙地调换了身份。 像是在配合楼漓玩一个有趣的、只有他们两个懂的小游戏。 第5章 可以做我的新娘吗 楼漓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第6章 西撒尔先生好不好他不知道。 但楼漓先生现在是真的、真的、非常不好! 楼漓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烫,一缕细微到看不见的火星子在指缝间一闪即逝,又被他自己硬生生掐灭。 冷静,楼漓,不就是社死了吗,没事的,生活中没有这么多观众…… 他深吸一口气,“那西撒尔先生,”生涩的名字从舌尖滚过,“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对面的金发青年碧绿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像阳光穿透了最清澈的林间湖泊,盈满了楼漓不解的惊喜。 他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恳求道:“可以再说一遍吗?” 楼漓:“……” 他看西撒尔的眼神彻底变了,变得有些许同情。 这龙不仅眼神不好,现在看来连听力也有严重障碍。他语速放得极慢,力求每个音节都清晰无比,一字一顿地说道:“西—撒—尔—先—生,你—把—我—带—来—这—里—想—干—什—么?” 西撒尔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灿烂得让旁边一堆红宝石都黯然失色。他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赏,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然后慢慢地俯身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楼漓甚至能看清对方浓密睫毛下,那双碧绿瞳孔深处流转的属于非人生物的奇异光泽。 “你知道吗,魔法师?”西撒尔的声音压低了,“龙族有一个传统。在每一只龙成年的那一天,都会飞出去,寻找一个新娘。” 新娘?! 楼漓的呼吸一窒。 “把新娘找回来,带回自己的巢穴,”西撒尔继续说着,碧眸专注地锁着楼漓,“然后,会有一堆坏蛋、贪婪的强盗、自以为是的勇者,他们会蜂拥而至,想要抢走新娘。” 他的声音带上了凛冽,“这个时候,如果那条龙足够强大,能保护好他的新娘,打跑所有的坏蛋,”他顿了顿,眼中的凛冽冰雪消融,被纯粹又天真的暖意取代,“那么,他和他的新娘,就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楼漓微微睁大了眼,眼中映着西撒尔认真的脸庞。 这听起来简直像三流吟游诗人哄小孩的蹩脚童话!他艰难地消化着这过于离谱的“传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所以你把我抓来,是想让我去帮你抓人?”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被这条龙指挥着去王宫掳掠公主或者某个倒霉贵族的可怕画面,脸色更白了几分,“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西撒尔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声在堆满财宝的洞穴里带起轻微的回音。 “不用再去抓人了,”他笑着摇头,金发随之晃动。 然后,他收敛了笑意,目光变得无比专注和认真,直直地望进楼漓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因为,你就是我的新娘啊。” “……” 啊?这是通用语吗?每个字都听见了,可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他好像理解不了。 楼漓缓慢地抬起手,指尖指向自己的鼻尖,动作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诞感:“我?新娘?” 西撒尔用力地点头,眼中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嗯!我很成功!”他得意地说,“找到了人群中最美丽的人!” 最美丽? 楼漓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这龙的审美绝对是整个龙族里最扭曲的那一个!没有之一!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紧,“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斟酌着措辞,警惕地观察着西撒尔的表情,“新娘不乐意呢?你们龙族会怎么办?杀了?……还是吃了?” 西撒尔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他微微摇头,语气既认真又坦诚:“其他龙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我的话,”他顿了顿,目光澄澈地迎上楼漓试探又戒备的眼神,“我会放他走。” 楼漓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松弛了许多。 放他走?这似乎比预想中好一点?至少说明这条龙没有传闻中那么残暴和不可理喻。 他刚想顺着这个“放他走”的台阶,提出“那我现在可以走吗”的请求,甚至连措辞都在脑子里飞快地组织好了—— “但是……”西撒尔的声音落寞地响起来,他微微垂下了眼睫,整个龙瞬间笼罩在实质化的沮丧之中,连那头耀眼的金发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他的声音又轻又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如果新娘刚到洞穴,连一晚都没待过,就要立刻走掉的话……” 他抬起眼,碧绿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汽,可怜兮兮地望着楼漓。 “那条龙,会被整个龙族嘲笑的。”西撒尔的声音更低了,“而且,传说,还会受到龙神最可怕的诅咒,终身孤独,永远得不到幸福。”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楼漓的心上。 楼漓那句到了嘴边的“我现在就走可以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他看着西撒尔那双湿漉漉、写满了“我会很惨很可怜”的碧绿大眼睛,感觉自己如果说出了那句话,就会变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什么时候走才合适?” 西撒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两颗被擦亮的绿宝石,那点可怜巴巴的水汽神奇地消散了大半。 他立刻挺直了背脊,语气重新变得轻快,循循善诱道:“如果有人来抢新娘,勇者也好,军队也好,只要有人来,然后跟那条龙轰轰烈烈地大战一场!” 他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战斗姿势,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那么,就算那条龙最后打输了,也会被所有龙称为真正的勇士!龙神也会原谅他,收回诅咒的!” 楼漓:“……” 他明白了。 公主那句“我一定会带兵来救你的”嘶喊,不仅是承诺,更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需要等待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来作为自己离开的正当理由,顺便拯救这条龙可怜的声誉。 “好吧。”楼漓的声音干巴巴的,心力交瘁的妥协道,“我会在这里待到公主来救我。”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公主,风里雨里楼漓等你! 西撒尔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笑容灿烂得晃眼。 “所以小……楼漓,”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小宝石”被及时咽了回去,换成了全名,但那份亲昵感依旧存在,“愿意做我的新娘吗?就暂时做一下?”语气里充满了哄劝的意味,像个拿着糖果诱惑小孩的坏家伙。 “小楼漓?”这个称呼让楼漓眉头一蹙,心里下意识反驳,按这龙的说法,他才刚成年呢。 他绷着脸,语气严肃地纠正:“我比你大。” 西撒尔从善如流,尾音拖得又软又长:“哦,那楼漓哥哥?” 耳垂红得快要滴血,楼漓差点跳了起来,声音因为羞恼而拔高,“叫、叫我楼漓就好了!” 他猛地背过身去,试图用这个动作掩盖自己红得不像话的脸和急促的心跳,也避开西撒尔那双过于直白带着笑意的碧绿眼眸,胸膛里那颗心脏咚咚狂跳。 不行,必须把话说清楚,这都什么跟什么! 楼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激烈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他强迫自己转过身,尽管耳根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他抬起了头,直视着西撒尔。 “西撒尔,”他的声音沉静下来,温和而又坚定,“我不知道你们龙族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样的传统。但是,在我们人族的世界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新娘,不是靠抢来的。这是不对的。” 他看见西撒尔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碧绿的眸子里闪过清晰的困惑,像是不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 楼漓的心反而更定了一些,他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坚决: “我不会当你的新娘。不管是不是暂时的。”他迎着西撒尔的目光,没有退缩,“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你懂吗?” 说到“爱情”这个词时,楼漓的声音不易察觉地低了一点,头也微微偏开了一点,仿佛这个词本身就带着灼人的温度,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抬起头,坚持把话说完,“强行绑在一起,对谁都不公平,我会和你一起等待公主的营救,但绝不是以新娘的名义。” 洞穴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金币偶尔滑落的细微声响,和远处地下河若有似无的潺潺水声。 楼漓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头又不自觉地低垂下去,盯着自己脚下冰冷的金币,等待着对方的反应,也许是暴怒?也许是嘲讽?亦或是恼羞成怒要和他大战一场?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他迟疑地慢慢抬起眼帘。 撞入的依旧是那双碧绿的眼眸。 清澈,澄净,倒映着洞壁上宝石的微光和他自己有些无措的身影。里面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恼怒,更没有属于传说中恶龙的残暴,只有温柔的包容。 第7章 没有勉强,没有失落,只有得到了某种珍贵承诺般的安心。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得像拂过林梢的风,清晰地应道: “好。” 第6章 一只贴心的龙 太好了,是头明事理的好龙! 这个认知带来的轻松感如此强烈,以至于楼漓完全没意识到,一个真实且发自内心的笑容已经悄然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几缕随他轻笑的弧度微晃。笑意漫上来时,像初春融雪淌过青石,清冽里裹着温软,一下子就点亮了他瓷白的脸庞。 墨玉般的眼瞳弯成两弯新月,眼尾微微上翘,先前拢着的疏离与防备,此刻都化在了眼底的水光里,只剩下如释重负的轻透。长睫像蝶翼般颤了颤,投下浅浅的影,衬得那笑容愈发干净,红宝石的艳、蓝宝石的幽、钻石的流光,在他这一笑面前,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那双黑眸里盛着的亮,清透又夺目。 “谢谢你的理解,西撒尔,”楼漓很快收了笑,虽然内心对踏出这个相对安全的洞穴深处充满抗拒,但理智占了上风,他必须尽快熟悉环境。 “那个,能带我出去看看吗?我想了解一下周围。”他努力让自己的请求听起来自然些,毕竟他现在寄龙篱下,总得知道“篱笆”外面是什么。 然而,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预想的回应。 西撒尔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粘在楼漓脸上,准确来说是黏在那抹尚未褪尽的笑影上,像朝露刚沾住花瓣,才要绽开一点亮,就猝不及防地敛了去,快得几乎让人疑心是错觉。 转瞬即逝的笑,不像是落在楼漓脸上,倒是化作了冰,冻结这条凶名在外的恶龙。 楼漓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又叫了一声:“西撒尔?” 现在的他,对眼前这头金发碧眼的龙已经全然没有了最初的忌惮。 对方此刻明显“走神”的呆样,让楼漓觉得,这大概就是一头……嗯,耳朵不太好使、眼神大概也不怎么样、刚成年不久、对外界认知可能还有点懵懂的“小龙”? 外界那些关于凶残恶龙的传闻,八成也和自己的那些谣言一样,都是些不负责任的瞎编乱造。 楼漓的声音终于将西撒尔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金发青年猛地眨了下眼,像是突然惊醒,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当然可以!当然!”像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失礼,他的语气很急切。 他立刻转身,动作略显仓促地率先朝洞穴出口的方向走去。 楼漓默不作声地跟上,脚步落在地上时,才惊觉脚下不知何时已踏在细碎的金箔与宝石碎屑上,不是刻意铺就的,倒像是被什么重物常年碾压,竟把这些在外界能掀起腥风血雨的珍宝,磨成了类似砂石的存在。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龙穴的规模,远比他在昏暗深处凭直觉感受到的要庞大得多。 方才他们待着的地方,分明是洞穴最核心的暖域,带着龙息特有的温煦,可这会儿往外走,空气里的凉意渐生,空间像被猛地撑开了似的,朝着四面八方延展出去。 洞顶高得望不见顶,只隐约有流光在上方浮动,是洞壁上嵌着的奇异晶石,幽蓝、莹白、赤金的光芒层层叠叠漫开,柔和却足以照亮视野:脚下的路蜿蜒向前,两侧是漫无边际的财富海洋,山堆似的金币漫过脚踝,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发亮;镶嵌着鸽血红的王冠歪在玉瓮边,瓮口还滚着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更远处,数不清的银器堆成连绵的丘陵,连墙角都塞满了绣着金线的绸缎,被压得像凝固的浪。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流淌的光河与堆叠的财富上,楼漓甚至能感觉到空气里浮动着金属与宝石特有的冷冽气息。 楼漓对西撒尔的认知又更清晰了点,这是一只很成功的龙,在短短的龙生中就已经积攒了这么多的财富,真是龙生可期啊。 来到洞口,强劲的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楼漓下意识地走到边缘,探头向下望去—— 嘶!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万丈深渊! 下方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嶙峋的黑色山壁如同巨兽的獠牙,垂直陡峭。他们所在的洞穴,赫然位于一座孤峰近乎垂直的峭壁之上,这高度,别说人,鸟飞过去都得掂量掂量。 没关系,楼漓定了定神。他有飞行扫帚,虽然性能不太稳定,但飞下去应该……等等! 他的扫帚呢?! 换句话说他赖以生存、装着全部家当的黑袍呢?! 楼漓猛地扭头看向旁边正望着外面云海的西撒尔,焦急地问道:“西撒尔,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黑色外袍?就是那件,嗯,很长的、把我裹起来的衣服?”他一边问,一边用手比划着。 西撒尔闻言立刻转过头,碧绿的眸子亮了一下,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变戏法般,手臂往身后一探,那件叠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看不出的黑色长袍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在这里。”西撒尔递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怕你穿着它睡觉会不舒服,所以在你睡着的时候,暂时帮你解下来了。” 楼漓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找到了失散的亲人,立刻伸手接了过来:“太好了,谢谢你!” 这黑袍里面的东西确实有亿点点多?穿着睡觉真的很硌人。 他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条龙,虽然行为方式有点奇怪,但细节上,真的很贴心! 他迅速抖开黑袍,将自己重新裹进熟悉的阴影里,宽大的兜帽拉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安全感瞬间回归。 “好了!”楼漓的声音在兜帽下显得沉稳许多,他看向悬浮在洞口外,正等着他的西撒尔,自信道,“我可以自己飞下去,你在前面带路就行了。” 西撒尔眼中的光芒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淡淡的失落飞快掠过碧绿的眼底。 点了点头,西撒尔脸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好。”随即,他优雅地转身,金色龙翼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率先向下方的山谷滑翔而去,姿态轻松。 楼漓看着西撒尔飞远的身影,松了口气。 他熟练地反手往宽大的黑袍下一探动作流畅,姿态潇洒,然后,一把抽出了他的飞行扫帚。 姿势完美,没有任何卡顿!楼漓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利落地跨坐上去,握紧帚柄,集中精神,熟练地注入魔力,准备以一个同样潇洒的姿态追上西撒尔。 “嗡……”扫帚尾端象征性地亮起一圈微弱的淡金色光晕,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轻响。 然后…… 扫帚动了。 但是,它没有按照楼漓的意愿往前飞,而是像个受惊的螃蟹一样,猛地向后,也就是朝着安全的洞穴深处,倒退了一小截,甚至还带着点瑟瑟发抖的意味。 楼漓:“……???”他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后仰,差点从扫帚上仰倒。 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撞进楼漓脑海,他甚至能“听”到扫帚无声的尖叫:“太高了啊啊啊!下面是悬崖!风好大!我会散架的!会掉下去的!救命啊我不要!” 楼漓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要你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掉链子!平时飞森林不是挺能的吗?!” 他僵硬地骑在疯狂表达拒绝执行命令的扫帚上,有点绝望。 不远处见他没有跟上,于是悬停在空中的西撒尔,正疑惑地回头望向这边。 “嗯,”楼漓清了清嗓子,声音努力维持平稳,试图挽回最后的一点尊严,“好像出了点小问题。它好像有点……恐高?” 西撒尔碧绿的眼眸微微睁大,看看楼漓那副努力维持风范的样子,又看看那把造型奇特,此刻正怂得明明白白的扫帚。 片刻后,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金色龙翼完全展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稳稳地承载着飞回洞口的西撒尔。 狂风卷起他金色的发丝,俊美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他朝着楼漓伸出手,声音被风送过来: “没关系的,楼漓。我飞得很稳。别担心。” 楼漓看着西撒尔那只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令人眩晕的深渊,以及彻底装死,只差没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扫帚。 所有的挣扎、羞耻,在绝对的高度差和交通工具罢工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楼漓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他默默收回了那把丢人现眼的扫帚。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了西撒尔等待的掌心里。 下一个瞬间,楼漓只觉得温和却强大的力量从交握的手上传来,将他轻轻向前一带,同时,西撒尔另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侧。 第8章 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楼漓整个人便稳稳地脱离了危险的洞口边缘,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有力的手臂将他牢牢护住,龙翼在身侧有力地扇动,卷起呼啸的风声,带着他们平稳地向下方云雾缭绕、生机盎然的山谷滑翔而去。 阳光下,两只交握的手还未来得及松开,便一同隐没在金色的龙翼投下的阴影里。 第7章 哪里来的石头 凛冽的山风被金色的龙翼隔绝在外,楼漓被西撒尔紧紧地抱在怀中,向着下方葱郁的森林降落。 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整个人几乎是嵌在对方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楼漓小心翼翼地透过西撒尔肩头的空隙向下望去。 视野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比翡翠森林还要广袤还要深邃的无边绿海。 参天巨木支撑着苍穹,层层叠叠的树冠交织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翠绿穹顶。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照亮了下方缠绕着藤蔓的粗壮树干和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地面。 溪流如同银色的缎带,在浓密的绿荫中蜿蜒闪烁,汇聚成波光粼粼的湖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湿润的泥土芬芳、草木的清新、野花的甜香,还有远处传来的无数生灵的鸣叫与低语。 楼漓那颗在紧张和尴尬中浸泡了太久的心,被这浩瀚的生机猛地冲刷了一遍。 他甚至眼尖地瞥见下方靠近一处湖泊边缘的空地上,似乎有人在活动?像是在搭建木屋的框架? 但西撒尔飞行的速度极快,高度也不低,那景象只是一闪而过,模糊得如同水中的倒影,楼漓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飞速掠过的树冠遮挡了视线。 “我们到了。”西撒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断了楼漓的观察。平稳的气流托着他们,缓缓降落在一片铺满柔软苔藓,被几棵巨大橡树环抱的林间空地上。 脚刚沾到坚实湿润的地面,楼漓就快速地从西撒尔怀里退出来,拉开了两步的距离。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黑袍下摆,刚要开口说声“谢谢”,眼角余光却瞥见西撒尔的手又伸了过来,目标似乎是他的兜帽! 楼漓条件反射般地侧身一躲,动作快得像在躲避什么攻击。 西撒尔的手僵在半空,有点无措。眼眸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失落,“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帽子。它被风吹歪了一点,对不起,是我失礼了,”他垂下眼睑,声音闷闷的,“我以为,我和你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 楼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西撒尔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配上他低落的语气,让他想起自己在王都的处境,那些避之不及的目光和荒诞的传闻…… 算了。 楼漓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往前挪了一小步,主动拉近了点距离:“我只是不太习惯。”他微微抬头,让兜帽的阴影没完全遮住视线,看向西撒尔,“没怪你。那麻烦了。” 西撒尔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虔诚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到楼漓的兜帽边缘。 他的动作很细致,手指轻柔地将被风吹乱的布料一点点抚平、理顺,确保帽檐能恰到好处地遮挡住楼漓大部分面容,又不会显得过于压抑。 “好了!”西撒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楼漓放在身侧的手。 楼漓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西撒尔掌心的温热清晰地传递过来,他想抽回手,但抬眼对上那双亮晶晶、写满了喜悦和期待的碧绿眼眸…… 抱歉,伤害龙的事我楼漓做不到。 强迫自己忽略掉掌心的异样触感,楼漓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森林上,自然也没注意到西撒尔变得通红的耳朵。 “接下来就由我来帮你介绍一下纳尼亚森林吧!”西撒尔拉着楼漓的手,开始沿着林间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小径漫步。 “这片森林,是艾泽拉斯大陆现存最古老、也是最大的原始森林之一!”西撒尔指着四周高耸入云的巨树,“看那些世界之脊,它们可以活上万年,树冠里还栖息着会发光的星羽鸟,夜晚的时候,整片森林都像缀满了星星……” 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介绍着林间穿梭的、拥有彩虹般鳞片的虹光蜥蜴;长在溪边岩石上、会随着歌声微微发光的歌语苔;藏在灌木丛深处、胆子很小但皮毛像月光一样洁白的月辉兔…… “还有那种,”西撒尔压低声音,指向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藏在最深处的绒绒球兽,它们胆子特别小,但全身都长着又厚又软的长毛,摸起来像最暖和的云朵,可惜它们跑得太快了,很难见到……” 全身毛绒绒像云朵…… 楼漓的耳朵在兜帽下悄悄动了动,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他几乎能想象出那蓬松柔软的触感。 他听得入了神,完全沉浸在西撒尔描绘的这个奇妙壮丽又充满生机的森林世界里。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毫无预兆地从侧上方传来。 楼漓还在想着绒绒球兽有多好摸,身体却比思维更快,魔法师的本能和对危险的感知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清是什么东西,左手猛地从袍袖中抽出,指尖凝聚的魔力瞬间爆发。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能量束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块呼啸而至的巨石之上。 “轰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爆鸣。 那块来势汹汹的巨石,在距离他们头顶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像被无形的巨手捏碎的面粉袋,瞬间化作一蓬细腻毫无杀伤力的石粉,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周围的树冠和地面上,像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西撒尔刚刚抬起,准备护住楼漓的手僵在半空。 楼漓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漫天飘落的石粉,兜帽下的脸上也满是茫然和错愕。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微弱的光辉,语气带着十足的困惑和不解:“这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这么大块石头?”他环顾四周陡峭的山壁,“是山体松动?” 在楼漓看不见的地方,西撒尔碧绿的瞳孔收缩成冰冷的竖线,猛地抬头,直直看向远处一座林木稀疏的陡峭山顶。 在那里,一个有着一头火焰般耀眼红发的男人身影,正悠闲地靠在一块巨石上,似乎还朝着这边挥了挥手,然后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山石之后。 “对、啊,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呢?”他盯着那处空无一人的山顶,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那片山岩都烧穿。 伯宜斯!他的好哥哥! 山顶上,刚刚功成身退的红发龙族伯宜斯,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带着“深藏功与名”的得意笑容。 “啧,本想给那傻小子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天天就知道打架和守着他那堆破石头,哪懂怎么讨伴侣欢心?”他摇了摇头,对自己弟弟的情商表示担忧,“没想到,那小魔法师这么强,啧啧,徒手碎大石啊!够劲!” 他吹了声口哨,身影彻底消失在嶙峋的山石间。 只留下山谷中,一个咬牙切齿的龙,和一个还在困惑石头来源的魔法师,以及一地的石粉。 第8章 最喜欢吃小蛋糕 纳尼亚森林边缘,隔着一片蔚蓝而湍急的海峡,矗立着数座形态奇崛,覆盖着茂密植被的巨大岛屿。 这便是艾泽拉斯大陆龙族的主要聚居地——龙岛。 与传统的认知不同,龙族虽然天性高傲,崇尚力量,偏好独居和广阔的领地,但近几百年来,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人类王国扩张的脚步不断加快,对魔法矿脉、珍稀药材、甚至龙族本身的鳞片、血液、骨骼都被贪婪觊觎,引发了无数次惨烈的冲突。 强大的魔法师团、炼金术士工会制造出威力巨大的战争魔像和屠龙武器,让强大的龙族也感到了切身的威胁。 越来越多的龙,尤其是年轻一代和力量并非顶尖的龙,开始放弃广袤但危险的独居领地,选择迁徙到相对安全、龙族力量集中的龙岛生活。 西撒尔降落在其中一座岛屿的入口处,龙翼收起,带起一阵旋风。他化为人形,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朝着岛内走去。 沿途遇到的龙,无论是正在梳理鳞片的老年巨龙,还是在空中练习飞行的幼龙,亦或是忙碌的成年龙,见到他,都纷纷停下动作,颔首致意,恭敬地称呼:“西撒尔大人。” 西撒尔维持着微笑,微微点头回应,步履优雅从容, 然而,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龙,在感受到他周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和看似温和实则毫无温度的微笑时,都在心里打了个突。 谁又惹西撒尔大人了? 第9章 难道是那些该死的人类又打过来了?! 紧张的气氛悄然在龙群中弥漫开。 西撒尔对周围龙族的猜测和紧张视若无睹。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岛屿中心最高大的宏伟建筑,龙族议会大厅,也是现任族长,他亲爱的哥哥伯宜斯的办公之所。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建筑后方一处僻静的露台附近。这里堆放着许多开采出来尚未使用的巨大岩石块,每一块都足有房屋大小。 西撒尔停下脚步,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很好,没有其他龙在附近打扰。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弯腰,轻松地抱起一块足有数吨重的巨大岩石,掂量了一下,然后手臂猛地发力。 “呼——轰隆!!!” 有仇不及时报就不是他西撒尔。 巨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尖啸,精准无比地砸向露台后面那扇明显是族长私人休息室的巨大水晶窗户。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西撒尔动作不停,一块接一块,快如闪电,岩石像冰雹一样密集地砸向那扇窗户和附近的墙壁,轰鸣声、碎裂声不绝于耳,烟尘弥漫。 哇噻,下石头了…… 附近路过的龙族们被这动静惊得纷纷驻足,但当他们看清是谁在砸、砸的是谁的地盘后,脸上的惊愕瞬间变成了然,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 哦豁,是西撒尔大人…… 砸的是族长的地方? 啧啧啧…… 大家都默契地别开眼,假装没看见,甚至悄悄后退几步。 “卧槽!!!西撒尔你是不是有病——!!!”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起。一个红发凌乱、灰头土脸的身影狼狈地从烟尘滚滚的破口处冲了出来。 “你发什么疯?!不就是砸了一块石头吗?!而且还没有砸中!”伯宜斯指着西撒尔,气得手指都在抖。 西撒尔面无表情地抱起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岩石,动作优雅得像在挑选艺术品。 西撒尔的声音冰冷得能掉冰渣:“嗯?你还想砸中?” 要不是他当时急中生智,编造出“投石巨兽”的谎话,楼漓恐怕早就起了疑心。 虽然后来看着楼漓紧张地四处张望、想保护他的样子确实很可爱,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想用石头把伯宜斯埋了! 话音刚落,最后那块巨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脱手飞出。 伯宜斯怪叫一声,狼狈地侧身闪躲,巨石擦着他的衣角砸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建筑似乎都晃了晃。 看着伯宜斯被烟尘呛得直咳嗽,狼狈不堪的样子,西撒尔满意地点点头,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暴力拆迁的根本不是他。 无视伯宜斯愤怒的咆哮,走进被砸得一片狼藉的休息室。目光一扫,精准地锁定了角落一个用冰晶石保鲜的篮子,里面装着几大块切割好、散发着诱人血气和淡淡灵气的顶级魔兽肉,显然是伯宜斯给自己准备的晚餐。 西撒尔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提起篮子。 “喂!西撒尔!你干什么?!”伯宜斯冲进来,看到西撒尔连吃带拿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是我的!我刚弄到的!你是土匪吗?!” 西撒尔提着肉篮子,转身看向气急败坏的哥哥,脸上挂着抹温和有礼的微笑:“嗯。我是。” 他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下次还抢你。”说完,他无视伯宜斯瞬间涨红的脸色和即将爆发的龙吼,提着战利品,从被他砸开的破洞中飞了出去,留下一地狼藉和风中凌乱的族长。 森林湖畔。 楼漓独自坐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面前是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此刻,他兜帽下的脸上只有一片茫然的怔愣。 就在刚才,他和西撒尔走了一段路后,在他感觉到有点饿的时候,西撒尔很贴心地带他来到这片风景优美的湖边,主动说抓鱼烤着吃。 西撒尔抓鱼的动作快如闪电,几条肥美的大鱼很快就被处理干净,串在了树枝上。 楼漓想自己不能坐享其成,便主动请缨:“我来生火吧。”他集中精神,小心翼翼,指尖凝聚起丝微弱的火苗,他真的已经很克制很小心了,然后,他屏住呼吸,将火苗弹向堆好的柴堆。 “噗”的一声轻响。 火是点着了。 但…… 那堆柴连同架在上面的几条鲜鱼,在接触到火苗的瞬间,连一缕青烟都没来得及冒,就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内,彻底化作了一小撮细腻的灰烬。 微风拂过,灰烬飘散。 地面上只剩下几根被烧得焦黑、但依旧维持着鱼骨形状的骨架轮廓,还有几根同样被瞬间碳化的树枝。 楼漓:“……”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挫败感和难过瞬间淹没了他,他的魔法力量确实强大,但这份强大在需要精细控制时,就变成了灾难。 平常在森林木屋,他要么吃现成的干粮面包,要么靠公主偶尔带来的熟食。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试过自己烹饪了。今天和西撒尔在一起,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忍耐地去控制那狂暴的力量,没有伤到一直牵着他手的西撒尔,可为什么连烤条鱼都做不到?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否定中时,一阵风掠过,西撒尔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他身边。 “楼漓,我找到更好吃的了!”西撒尔献宝似的将那个装着顶级魔兽肉的篮子放在楼漓面前,“看!熔岩巨兽的腿肉,肉质特别鲜美,烤着吃最棒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树枝,准备串肉。 楼漓看着那色泽诱人的肉块,心中却是一紧。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在兜帽下闷闷地响起:“不用了。谢谢。我不太饿。或者森林里有野果吗?我吃点果子就好。”他实在不想再毁掉西撒尔辛苦找来的食物了。 西撒尔串肉的动作顿住了,明亮的碧绿眼眸黯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垂落,嘴角也微微撇了下来,难过地说道:“可是,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肉,跑了很远很远,真的不吃吗?” 楼漓:“……” “那、那就试试吧。”楼漓认命般地低声道,重新坐直了身体。 西撒尔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变脸速度快得惊人:“嗯!” 这一次,楼漓更加谨慎。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凝聚起一丝比刚才更微弱的火苗,轻轻点燃了篝火。 火焰跳跃着,散发着正常的红光。 一秒…… 两秒…… 三秒…… 火焰没有失控!没有把柴堆瞬间烧成灰!它正常地燃烧着! 楼漓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好样的楼漓!你做到了! 西撒尔也感受到了楼漓身上传来的喜悦波动,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他赶紧把串好的肉串架在火上。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 两人都没有烧烤经验。 楼漓是根本不会做饭,西撒尔他是龙,平常吃的都是吃生肉。 西撒尔拿着肉串,看着火焰,有些手足无措:“嗯,要翻面吗?什么时候翻?” 楼漓更是一头雾水:“应该要的吧?多久翻一次?” “颜色好像变了?” “是不是该撒点,呃,我们没有调料。” “这边好像有点焦了?” “啊!翻慢了!” 两人手忙脚乱,一个不敢动火,一个拿着肉串像拿着烫手山芋。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几串原本顶级鲜美的肉,外层被烤得黢黑焦糊,散发着淡淡的焦苦味,只有内里一小部分勉强算得上熟了。 西撒尔看着手中黑乎乎的肉串,有点傻眼。 楼漓拿起一串,吹了吹热气,毫不在意那焦黑的外表。 他轻轻掀开兜帽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对着不那么焦的部分,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咀嚼。 吞咽。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西撒尔,眉眼弯弯:“嗯!好吃!” 西撒尔看着楼漓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心尖像被最柔软的羽毛扫过,酥酥麻麻的。 他也拿起一串,学着楼漓的样子,咬了一口那焦黑中带着点韧劲的肉。 口感奇特,味道实在称不上好。 但看着楼漓高兴的样子,西撒尔毫用力得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嗯,好吃,特别好吃!” 两人就坐在篝火旁,分享着这顿味道奇特但意义非凡的烤肉,气氛轻松而愉快。 西撒尔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打听:“楼漓,你们人类平时都吃些什么好吃的?” 楼漓咽下口中的食物,心情正好,便打开了话匣子:“好吃的很多啊。有各种炖菜,比如用新鲜蔬菜和肉块炖煮的浓汤,热气腾腾的;还有烤肉排,刷上特制的酱料,外焦里嫩;还有馅饼,酥脆的外皮包裹着肉馅或者香甜的水果馅;还有……” 第10章 他描述着,西撒尔听得津津有味,眼睛发亮。 “还有,”楼漓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兜帽下的耳尖悄悄红了,“小蛋糕。软软的,甜甜的,上面有时候还有奶油和水果。” “小蛋糕?”西撒尔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听起来就很棒,肯定很好吃吧?楼漓最喜欢吃这个?” “嗯,真的很好吃,”楼漓应了一声,算是承认。随即他又补充道,“等我回去了,有机会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会带着小蛋糕来找你的。” 回去? 西撒尔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但楼漓后面那句“带着小蛋糕来找你”,又像是一颗裹着蜜糖的种子,瞬间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开出了绚丽的花。 他忽略了那点微小的刺痛,脸上绽放出无比期待的笑容,用力点头: “好!” 然后,在心中把小蛋糕排在了自己必学菜谱里的第一位。 第9章 睡前故事 龙穴深处的夜格外静,洞穴被洞壁上镶嵌的发光晶石映照出朦胧而柔和的光晕。 西撒尔庞大的龙躯盘踞在洞穴最核心,铺满柔软兽皮的区域。 但他并没有占据整个床铺,而是将自己的身体小心地蜷伏在兽皮区域的外围。 在他身前厚实暖和的兽皮中央,铺着一张触感异常细腻柔软的雪白毛毯。 将龙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那双在初见时锐利冰冷的碧绿竖瞳,此刻睁得圆圆的,湿漉漉的,像极了某种大型犬类幼崽。 西撒尔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站在不远处的楼漓,尾巴尖轻轻扫过旁边的金币堆,叮铃脆响在空穴里荡开,格外清亮。 然而,楼漓只是裹着黑袍站在远处,迟迟没有走向那张为他准备的毛毯。 西撒尔的头颅微微垂落了一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又委屈的呜咽,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可怜巴巴的回响:“都怪我没有用,只能委屈你,睡在这里了……”他碧绿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巨大的龙泪,“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点也不舒服……” 楼漓的心瞬间被攥紧了。 他看出来了。这条看似很强大的黄金巨龙,内心有着难以想象的脆弱和不安,他渴望陪伴,害怕被拒绝,一点点的冷落都会让他陷入自我否定。 这份小心翼翼,让楼漓想起了森林里那些受过伤需要格外耐心呵护的小动物。 楼漓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那张雪白的毛毯,动作利落地脱下身上宽大的黑袍,整齐地叠放在毛毯旁边。 没有了黑袍的遮蔽,他整个人暴露在柔和的光线下,及腰的浓密黑发如同上好的丝绸,铺散在洁白的毛毯上,衬得他露出的脖颈和手腕处的肌肤更加白皙剔透,几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他跪坐在毛毯中央,微微仰起头,望向那颗近在咫尺的巨大龙头。 “没有委屈,这里很好,很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解释道,“我只是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过夜的经历,所以有点紧张。”他微微垂下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耳尖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巨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欢快的咕噜声,那颗大头轻轻蹭了蹭楼漓的手臂和肩膀,动作稍显笨拙,充满了依恋和欢喜。 “楼漓最好了!”西撒尔雀跃的声音震得洞穴里嗡嗡作响。蹭了几下后,他重新把头搁在爪子上,撒娇般地说道: “那楼漓可不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啊?”他的尾巴尖又忍不住轻轻扫了扫地面,“我听说你们人类在睡觉之前,都会讲故事。我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落寞地说,“晚上总会睡不着。所以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就一个好吗?” 楼漓看着那双带着祈求意味的碧绿眼眸,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他轻轻点了点头:“好。”他思索了一下,“那我给你讲一个……我们东方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织女。她是天上的神仙,织出的云霞是最美丽的衣裳。”楼漓的语速平缓,“有一天,她偷偷和姐妹们下到人间,在一个清澈的湖泊里沐浴玩耍。”他顿了顿,“但是,她的羽衣,被一个叫牛郎的凡人偷走了。” “那件羽衣,是织女回到天上的关键。没有了它,她就失去了法力,回不去了。”西撒尔瞪大双眼,听得异常专注,“织女发现了,她恳求牛郎把羽衣还给她。” 楼漓的声音在这里微微加重:“但是,牛郎拒绝了。他不仅不还,反而以此要挟织女,要求织女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织女失去了力量,无可奈何,只能被迫答应。” “后来……”楼漓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在西撒尔全神贯注,好奇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的目光中,他继续开口,语气却陡然变得严肃而认真,“后来,掌管天规的王母娘娘发现了。她非常生气。于是……” 楼漓直视着西撒尔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王母娘娘没有拆散他们,而是联合织女,一起把牛郎打死了。” 西撒尔:“!!!”龙瞳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 楼漓的语气斩钉截铁:“西撒尔,牛郎的这个行为,就叫做偷窃,是强行占有他人最重要的东西,以此逼迫对方就范。这是非常非常不对的!是卑鄙无耻的行为!所以他最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微微倾身,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这个道理刻进眼前这条懵懂小龙的灵魂里,“你一定要从这个故事里明白这个道理。强取豪夺,不会有好结果。” 在楼漓眼中,西撒尔就是一只刚成年、力量强大但三观尚未完全成型的幼龙。 公主来救自己之前,他有责任给这只五官端正,但三观不明的龙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西撒尔看着楼漓严肃认真的面孔,感受着他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正义感,用力点了点,他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嗯!牛郎真坏,太坏了,偷东西还强迫别人!” 楼漓看着西撒尔的反应,嘴角满意地向上弯了弯,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孺龙可教也。 “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你讲一个故事。”楼漓许下承诺。 西撒尔开心地想绕着纳尼亚森林飞上几圈:“真的吗?!太好了!” “嗯。”楼漓应了一声,准备躺下休息。但看着眼前颗依旧充满依恋望着他的龙头,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刚才西撒尔蹭他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微微直起身,主动将头凑近了西撒尔,温柔地用自己的脸颊和额头,蹭了蹭西撒尔鼻梁上方相对平滑的鳞片。 “谢谢你,西撒尔。谢谢你今天带我看了那么多的景致,认识了那么多有趣的植物和动物。” “西撒尔,晚安。” 说完,他便重新躺回柔软的毛毯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黑发在雪白的毛毯上柔顺地铺开。 西撒尔却彻底僵住了。 庞大的龙躯一动不动,连尾巴尖都停止了摆动,碧绿的龙瞳睁得滚圆。 直到确定毛毯上的人呼吸变得均匀悠长,陷入了沉睡,西撒尔才缓慢地收回了自己僵硬的身体。 金色的光芒无声地流淌、凝聚。龙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发碧眼的人形西撒尔。 他无声地走到沉睡的楼漓身边,单膝跪在柔软的毛毯旁。 黑暗中,他碧绿的眼眸不再像白天那样清澈无辜,而是翻涌着属于龙族原始而灼热的情感,占有、渴望、以及想要将眼前人吞噬的贪婪。 他的目光带着实质的温度,一寸寸舔舐过楼漓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静的眉眼,挺翘的鼻梁,最后流连在那微微张开、色泽诱人的唇瓣上。 龙性深处对于珍宝的强烈占有欲和对美丽事物的本能渴求在疯狂叫嚣。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呼吸渐重。黑暗中,他缓缓俯下身,离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越来越近。 就在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楼漓脸颊的瞬间,他停住了。 缓缓直起身,目光依旧贪婪地锁在楼漓脸上,却不再带有侵略性。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地捻起一缕散落在楼漓颊边的乌黑发丝。 西撒尔低下头,将那一缕发丝,轻轻印在自己的唇上。 无声的吻,落在了楼漓的发丝之上。 黑暗中,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珍视,轻轻响起: “晚安,我的小宝石。” 第10章 木屋 几日探索下来,纳尼亚森林的瑰丽画卷已在楼漓心底层层铺展。 林间光影流转,草木吐纳着清润的气息,每一片叶、每一寸土都浸透着古老的秘语。 西撒尔始终走在前方半步,身姿挺拔,清朗的声音在绿荫间起伏,将那些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的名字与故事娓娓道来。 第11章 从晨露沾衣的黎明到暮霭沉沉的黄昏,他对这片森林的熟稔,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知晓。 楼漓跟在他身侧,兜帽边缘垂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偶尔抬眼望向那道金发背影,眼中漾着难以言说的敬佩。 这份对森林了如指掌的熟稔,若非源于深入骨髓的热爱和长久的守护,绝无可能。 今天,他们踏足了森林的最西面,这是唯一未曾涉足的区域。 西撒尔的介绍依旧详尽,但楼漓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同,金发青年的步伐似乎比往常都要轻快。 就在他们穿过挂满发光藤蔓的古老树林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被精心清理过的林间空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崭新的木屋。 木屋的样式简洁却透着精致,原木的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好闻的松脂香气,屋檐下还挂着两盏小巧的玻璃风灯。阳光洒在屋顶和门前的小台阶上,显得宁静而温馨。 木屋前,一个穿着普通旅人装束,身材敦实的男人正坐在树桩上,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西撒尔自然地拉着楼漓的手,朝木屋走去:“咦?这里怎么有座房子?还有个人?” 楼漓的脚步微微迟疑,西撒尔感受到他的退缩,指尖轻轻碰了碰楼漓的手腕,主动承担了交流的任务。 “这位朋友,”西撒尔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为何独自在此唉声叹气?这木屋真是精巧。” 那旅人抬起头,看到西撒尔,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紧张,随即又换上愁苦的表情:“唉,别提了!这木屋是我倾注心血才建好的,本想在此安家,奈何远方有要事召唤,必须立刻远行,归期……遥遥无期啊!”他重重叹了口气,略显浮夸。 西撒尔适时地接话,语气惋惜:“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这么漂亮的房子,空置着岂不可惜?” “是啊!太可惜了!”旅人一拍大腿,仿佛被点醒,“所以我思来想去,与其让它荒废,不如……不如找个有缘人!”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嗯,对,找个有缘人,让它继续,继续发挥价值!让它……嗯……”他卡壳了,求助似的飞快瞥了西撒尔一眼。 西撒尔面不改色,“让它继续承载家的温暖,不被时光荒芜。” “对对对!就是这样!”旅人如蒙大赦,用力点头,然后目光灼灼,好像刚刚才注意到似的,猛地转向一直安静站在西撒尔身侧,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楼漓。 “我看这位先生!”旅人声音洪亮,手指直指楼漓,“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气度沉静,一看就是个心思缜密、稳重可靠之人!若是您能住进这木屋,定能好好爱护它,让它免受风雨侵蚀,长久地焕发生机。”他眼神热切,仿佛楼漓就是那个天选的有缘人。 楼漓:“……?” 他彻底懵了,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让他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他怎么会在这里久住?公主伊莉莎,那个风风火火、言出必行的公主,说要带兵来救他,肯定已经出发了,说不定大军都已经开拔,正日夜兼程地朝这边赶来了,他留在这里的时间是有限的。 “我……”楼漓刚想开口,说“我不合适”,旅人却仿佛预判了他的拒绝,猛地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而且!”旅人声音拔高,“这木屋,全新的,刚搭好没几天,里面家具一应俱全!灶台都是新砌的!我不要你999个金币!”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也不要你99个金币!”又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只要9个金币!”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这位先生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楼漓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9个金币?! 全新木屋?! 家具齐全?! 楼漓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这价格,简直便宜得像白送,要知道在王都,9个金币可能连个像样的储物间都租不到一个月,更别提是一座崭新的、位于如此广袤神奇森林边缘的木屋,这性价比高得离谱! 拒绝的话被眼前的实惠噎了回去。他飞快地权衡:住在龙穴深处,每次出来都要麻烦西撒尔抱着他飞下万丈悬崖……如果住在这里,自己推开门就可以看见晨光,傍晚能坐在门廊看晚霞…… “那我……买了。” 西撒尔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了松,连呼吸都匀了半分。那旅人更是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好!好!先生真是爽快!” 楼漓在他宽大的黑袍里摸索起来,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他在内衬的暗袋里掏啊掏,最后,真的掏出了九枚闪闪发亮、边缘被摩挲得有些圆润的金币。 他将九枚金币一枚一枚地放在旅人摊开的手掌上。 旅人看着掌心里那九枚还带着楼漓体温的金币,又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西撒尔,只觉得这金币烫手无比。 他僵硬地攥紧金币,语速飞快:“好,成交,这房子从现在起是您的了,钥匙就在门框上面。我……我这就去追寻我的远方了,祝您生活愉快!” 说完,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树林,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茂密的枝叶后,仿佛背后有恶龙在追。 楼漓看着旅人仓皇远去的背影,眨了眨眼,虽然觉得对方有点过于迫不及待,但还是出于礼貌,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提高了一点声音,真诚地说道: “一路顺风!祝你好运!” 声音在林间回荡,也不知那狂奔的旅人听见没有。 楼漓收回目光,转而望向那座静静伫立在阳光下的崭新木屋。 眼眸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快步走到门前,果然在门框上方摸到了一把还带着木头清香的黄铜钥匙。 “咔嚓。” 门锁打开的声音清脆悦耳。 楼漓推开木门,混合着新木头、干草和阳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洁却实用,原木的桌椅,铺着厚厚干草和柔软兽皮的床铺,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垒砌的壁炉,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完美符合他心中对森林小屋的想象。 西撒尔站在不远处,碧绿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还有计划得逞的得意。 他的小宝石,终于有了一个舒适而且离他很近的“巢”了。 “真是没想到森林西面还有这样一座精巧的木屋。”西撒尔感慨道,他伸手抚摸着光滑的墙壁,指尖划过清晰的纹理,“看起来非常结实,也很温暖。”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屋内那张铺着厚厚兽皮的床铺,言语中满是落寞和向往,“晚上睡在这里,一定很舒服吧?不像我一只龙,只能睡在又大又空的洞穴里……” 他微微叹了口气,金色的发丝垂落额角,“除了冷冰冰的石头和那些不会发热的宝石,什么都没有,到了晚上,风从洞口灌进来,真的很冷呢……” 楼漓正摸着那张结实的木桌,闻言动作顿住了。 他想起在龙穴的几晚,虽然身下垫着最柔软的毛毯,但洞穴深处确实空旷阴冷,尤其在夜深人静时,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呼啸的山风。 而且每次风大的时候,睡在旁边的巨龙便会无声无息地调整姿势,用宽阔温暖的背脊和收拢的翅膀,为他挡去所有可能的寒意,将他严密地护在温暖的中心。 森林的夜晚,温差确实很大。 楼漓看向西撒尔,金发青年正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侧影显得有些孤单。 “嗯,”楼漓轻轻点了点头,附和道,“森林里的晚上,风很大,也很冷。”他看着西撒尔,真挚地邀请道,“那西撒尔,晚上的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在这里。” 他指了指小屋里唯一的木床,“不知道你习不习惯?”他补充道,“再说,我不是答应了每天晚上都要给你讲故事吗?” 西撒尔猛地抬起头,激动地说:“真的吗?!楼漓!真的可以吗?!” “嗯。”楼漓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木床上。 虽然铺得很厚实,但对于一条巨龙来说,他微微蹙眉,正思考着该如何委婉地询问西撒尔能不能再变小一点,或者打地铺?毕竟让一条龙蜷缩在人类的床上,似乎有点强龙所难。 就在他斟酌措辞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类似蜜蜂振翅的“嗡嗡”声。 楼漓疑惑地转过头—— 只见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家伙,正悬停在木屋门口的光线里。 它只有成年人的两个巴掌大小,整体看上去就是一个圆球,覆盖着毛茸茸的嫩黄色绒毛,看上去手感极佳。 蝙蝠般的小小膜翼正以极高的频率扇动着,维持着它悬空的姿态。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眼睛,占据了整个圆球几乎三分之一的比例,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圆溜溜、湿漉漉的,此刻正充满期待地看着楼漓。粉嫩的小鼻子微微翕动,嘴里发出“呜咪呜咪”的细小声音。 第12章 正是西撒尔缩小了无数倍的迷你形态。 小龙张了张小嘴,奶声奶气地说道:“这样就睡得下啦!”它还用短短的前爪比划了一下地面,表示自己不会占床铺的位置。 第11章 摸一摸小龙 楼漓:“……”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兜帽下的瞳孔瞬间放大,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运转。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好可爱! 毛茸茸! 圆滚滚! 眼睛好大好亮! 想摸! 好想摸! 楼漓感觉自己的指尖在黑袍下蠢蠢欲动,心脏跳得飞快。他强行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毛茸茸之魂,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有点刻板:“嗯,这样确实可以。”视线却牢牢黏在那团嫩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龙身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仿佛只是顺手般,朝着悬停在空中的小黄龙伸出了手。 小龙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非常配合地降低了高度,主动落入了楼漓摊开的掌心。 掌心传来沉甸甸、软乎乎的触感,伴随着绒毛扫过皮肤的微痒。那温度比预想的要温暖许多。 楼漓再也忍不住了。 他状似无意地飞快在那颗圆滚滚,覆盖着细密柔软绒毛的小圆球上,揉!了!一!下! 指腹陷入那温暖蓬松的绒毛里,楼漓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他强忍着没发出满足的喟叹,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帮小龙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绒毛。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那张木床,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嗯,睡得下。” 他也没有注意到,此刻被他托在掌心,接着抱在怀里的那团毛球,圆润的碧绿瞳孔正剧烈地震颤着,整条小龙从头顶到尾巴尖,都透出越来越深的粉红色。 小龙僵在楼漓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小小的脑壳上涌。 被楼漓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好像有电流窜过,又酥又麻,那轻柔的一揉,更是让他整个灵魂都飘了起来。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像真正的幼崽一样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但身体却诚实地越来越烫,绒毛下的皮肤温度急剧升高,将那嫩黄色的绒毛都染上了一层羞怯的粉晕。 楼漓只觉得怀里的迷你版小龙温度似乎升高了一点,抱起来更舒服了。他心情极好地抱着这团毛茸茸,开始规划着如何布置这个小屋。 而西撒尔,则把自己深深埋进楼漓的怀抱里,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碧绿大眼睛。 …… 日暮的金辉透过木窗的缝隙,在崭新的小屋里投下温暖的光斑。 楼漓和那只圆滚滚的小龙忙活了整个下午。 楼漓的黑袍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般的次元口袋,在西撒尔那双瞪得溜圆充满惊奇和崇拜的碧绿大眼睛注视下,不断从里面掏出各种稀奇古怪又无比实用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刻着恒温符文的小暖炉; 几卷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驱虫香草捆; 一套来自公主馈赠的小巧精致茶具; 几本用魔法加固过的厚厚植物图鉴和魔法笔记; 甚至还有一小包细心包好的、楼漓自留款的五颜六色的糖果…… 小龙西撒尔就趴在铺着兽皮的床沿上,小小的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看着楼漓像只勤劳又充满规划的小松鼠,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安置在木屋的各个角落。 他时不时地用小爪子指指某个地方,像是在提建议,楼漓有时会采纳,有时会揉揉他的小脑袋,每次揉都会让小龙僵一下,绒毛下的粉色加深一点。 整个过程中,西撒尔都维持着这个萌态十足,方便被撸的小龙形态。 当最后一件物品归位后,小龙西撒尔扑扇着小翅膀飞起来,落在楼漓的肩膀上,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短短的爪子指了指窗外龙穴的方向。 楼漓侧过头,看着肩膀上这团暖烘烘的小东西,眼里带着笑意和了然:“你要回龙穴收拾东西?”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龙粉嫩的小鼻子,语气轻快。 小龙被那亲昵的一点弄得晕乎乎的,努力维持着飞行姿态,点了点头。他扇动翅膀,依依不舍地绕着楼漓飞了两圈,才朝着龙穴的方向飞去。 楼漓站在木屋门口,看着那抹嫩黄色的小点消失在暮色渐浓的林间,忍不住提高声音叮嘱道:“路上小心点!” 声音在安静的森林边缘回荡。 飞出了楼漓的视线范围,确认对方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后,那抹嫩黄色的光点在一棵巨大的世界之脊古树后悄然落下。 金光流淌,瞬间膨胀、凝聚。圆滚滚的小龙消失不见。 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化作人形的西撒尔抬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入手一片灼热。 “啧……”西撒尔低声咒骂了一句,眼里充满了对自己没出息的懊恼。不就是被揉了几下脑袋,点了一下鼻子就害羞成这样?!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 懊恼之余,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带着无比的懊悔:“早知道、早知道变成这个形态去找他就好了!” 他想象着如果当初出现在宴会厅角落的不是巨大狰狞的黄金龙爪,而是这样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眼睛湿漉漉的小龙,飞到楼漓面前,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跟我走吧。” 楼漓说不定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哪还有后面的…… 西撒尔被自己这个马后炮的想法弄得更加郁闷了。他深吸了几口森林夜晚微凉的空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心绪和脸上的热度。 冷静下来后,他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森林另一处更隐蔽的空地上。 那个之前扮演旅人的敦实男人,实则是他的一位得力下属,一名擅长土系魔法的龙族早已等在那里,见到西撒尔出现,立刻恭敬地躬身:“西撒尔大人。” “辛苦你了,沃伦。”西撒尔点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比平时温和许多。 沃伦连忙摆手,敬佩地说道:“大人言重了!属下只是照看几天,跑个腿而已。那木屋从伐木到搭建,再到里面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您亲自动手……” 他想起那些天看到自家领主大人化身人形,挽起袖子,像个真正的木匠一样挥汗如雨、精雕细琢的样子,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只是最后配合您演了场戏,顺理成章地把屋子送给楼漓先生罢了。” 西撒尔伸出手掌,掌心躺着九枚崭新得发亮没有任何磨损痕迹的金币,在暮色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沃伦立刻会意,赶紧从自己怀里掏出楼漓给他的那九枚金币。 这些金币边缘圆润,其中一枚上面甚至有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凹痕。 西撒尔将沃伦递过来的九枚旧金币收起,然后才将自己带来的九枚新金币交给沃伦。 “大人,这……”沃伦看着手里沉甸甸崭新的金币,有些不解。 “收着吧。”西撒尔淡淡道,目光却一直温柔地落在那几枚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的旧金币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带凹痕的,“另外,通知下去,”他看向沃伦,严肃道:“以后有事,直接去木屋找我。我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压低,“注意,找我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绝对不要被小魔法师发现。” 他可是一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龙。 沃伦:“!!!” 他猛地抬起头,眼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住在木屋?!西撒尔大人,这位以力量强大、性情高傲且领地意识极强闻名龙岛的黄金巨龙领主,竟然要放弃他那座堆满宝藏,象征着无上力量与地位的巨大龙穴,搬到一栋人类尺寸的木屋里去住?!而且只是为了守着那位人类魔法师?! 沃伦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把所有的震惊和疑问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恭敬的回应:“是!属下明白!一定谨慎!” 他看着西撒尔转身,身影融入越来越深的暮色,朝着那座温馨木屋的方向走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位楼漓先生,真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当西撒尔重新变回毛茸茸小龙形态,还煞有介事地抱着几颗对他来说显得过于巨大,闪闪发光的宝石飞回森林西面的小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小小的身躯猛地一滞,翅膀都忘了扇动。 仅仅是他离开的这小半天功夫,小屋周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只是清理干净、铺着柔软苔藓的空地,此刻竟被一片浓烈艳丽的玫瑰花海所包围。 那些玫瑰开得如火如荼,在清冷的月光下呈现出妖异的绚烂。 花瓣重重叠叠,饱满得仿佛要滴下红色的露珠,颜色是深邃的丝绒红、娇艳的胭脂粉、纯净的月光白,它们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馥郁得近乎霸道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将整座小木屋温柔地包裹起来,如同一个绮丽芬芳的梦境。 第13章 而在这片如梦似幻的花海中央,站着一个人。 楼漓。 他脱去了那身标志性的宽大黑袍,只穿着一身略显单薄的衬衫。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流畅的肩线,修长笔直的腿,和那在夜色中仿佛自带微光的,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及腰的浓密黑发如同流动的墨色绸缎,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和背后,有几缕发丝垂落在盛开的红玫瑰上,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欣赏头顶的星河,又仿佛在感受晚风拂过花海的温柔。月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挺直的鼻梁,淡色的唇微微抿着,带着一种沉静的、不似凡尘的美。 似乎是听到了小龙翅膀扇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来。 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如同最纯净的黑曜石,倒映着月光与花影,此刻正含着清浅而真实的笑意,望向悬停在空中的小金龙。 “你回来了?”楼漓的声音比月光更轻柔,“我这里只有玫瑰的花种,就先种下了。”他指了指周围这片在夜色中怒放的花海,语气轻快,“等过几天,我们再种点别的花吧?你喜欢什么花?” 回应他的,并非小龙软软糯糯的声音。 而是—— “噗通!哗啦——!” 西撒尔全身僵硬,爪子里小心翼翼抱着的那几颗硕大的宝石,就这样直直地掉了下来,砸在木屋门前松软的地上,发出沉闷又清脆的响声,滚落得到处都是,在月光下反射着凌乱而耀眼的光芒。 宝石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花海夜色中格外突兀,惊飞了几只栖息在附近灌木丛中的夜鸟。 楼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好笑地看着地上散落的宝石,又看向空中那只依旧僵直着、仿佛灵魂出窍的小龙。 “怎么了?”楼漓走上前几步,月光照亮了他眼底的笑意和关切,“是宝石太重了吗?”他以为是小龙抱不稳被宝石带下来了。 空中的小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呆呆地盯着楼漓。 没有了黑袍的遮蔽,没有了兜帽的阴影,眼前的人褪去了神秘的保护壳,将那份惊心动魄的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月光与玫瑰的簇拥之下。 黑发流淌着月华,肌肤白得仿佛能透光,眉眼在夜色中精致得不似真人。尤其是那双含着浅笑望过来的眼眸,像最深沉的夜空,又像最温柔的漩涡,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 西撒尔感觉自己的小龙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小小的胸腔里像是塞进了一整个沸腾的熔炉。 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奔涌,让他小小的身体温度急剧升高,覆盖着绒毛的皮肤再次不受控制地透出越来越深的粉红色。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宝石。 什么龙穴。 什么黄金。 全都化作了虚无的泡沫。 只有眼前这个人。 只有这片月光下的花海。 只有这声带着笑意的询问。 楼漓走到小龙下方,看着它依旧傻乎乎悬停在空中,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呆滞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它软乎乎、热烘烘的小肚子。 “喂?西撒尔?”楼漓的声音带着笑意,“回神了。宝石掉了,不去捡吗?” 带着凉意的指尖触碰,终于将石化的小龙从巨大的视觉和心灵冲击中唤醒。 “呜——咪!!!”一声短促而尖锐,羞窘又慌乱的惊叫从小龙喉咙里爆发出来。 小身体猛地一颤,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黄色残影,“嗖”地一下从楼漓指尖逃离,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了旁边开得最茂盛的一丛深红色玫瑰里,只留下几片被撞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 楼漓:“……?”这又是怎么了? 他看着那丛还在微微晃动的玫瑰花丛,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散落的宝石,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龙的心思好难猜。”他低声自语,弯下腰,开始一颗一颗地捡拾起地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 月光洒在他身上,玫瑰的香气萦绕不去,静谧的木屋前,只余下宝石落入掌心的轻微声响,和花丛深处,小龙将脑袋埋进花瓣里闷闷的“呜呜”声。 第12章 梦魇 是熟悉的梦境。 年幼的楼漓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手脚都显得那么短小无力,徒劳地想把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 “怪物!” “黑眼睛的恶魔!” “滚出这里!” 稚嫩却饱含恶意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尖锐地刺入耳膜。伴随着话语飞来的,是冰冷尖锐的石子,砸在身上,带来细密的痛楚。 他慌张地抬起头,视线所及,是一群模糊的身影。他们有着鲜艳的头发,火焰般的红、阳光般的金、深海般的蓝,在周围跳跃、闪烁、甚至燃烧着的魔法元素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些光芒驱散了黑暗,却只让他感到无处遁形,像被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猎物。 孩子们步步逼近,手中的魔法元素跳跃得更欢快了,火球噼啪作响,水球波光粼粼,风刃带起呼啸,将小小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也将他苍白惊恐的脸暴露无遗。 那光太亮了,亮得让他心慌,亮得让他窒息。 找地方藏起来,藏起来,藏到黑暗里就看不见他了…… 但他无处可逃。 恐慌到了顶点,更冰冷、更决绝的情绪猛地压倒了所有。漆黑的眼眸里,最后的慌张褪去,只剩下死寂和漠然。 “全部,变得漆黑的话,”楼漓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就会很安全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灼热到极致的力量从他小小的身躯里爆发。 火焰宛如愤怒咆哮的巨兽,猛地朝那群步步紧逼的孩童扑去。 刺目的魔法光芒瞬间被吞噬一切的红所取代。 孩童们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凄厉到变调,混杂着恐惧与痛苦的惨嚎: “魔鬼!!” “你是魔鬼!!!” “救命——!” “你会下地狱的!你这个怪物!!!” 楼漓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释放力量,而是因为铺天盖地,来自同龄人最恶毒的诅咒。他看着在火焰中翻滚惨叫的身影,看着他们眼中刻骨的恐惧和憎恨…… “——!” 猛地从床铺上弹坐起来,黑发被冷汗浸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冰冷的月光从木窗缝隙流淌进来,恰好落在楼漓苍白的脸上。那光,像极了梦中将他暴露无遗的魔法光芒,让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的深处,一抹未及时褪去的红芒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急切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睡前被他抱在怀里的那团温暖、柔软的小东西,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安心源泉。 空的。 怀里什么也没有。 刚才的梦境,失控的火焰,难道在梦里无意识的力量爆发,波及到了怀里的小龙?! “西撒尔!” 楼漓赤着脚就跌跌撞撞地冲下床,猛地拉开了小屋的木门。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玫瑰甜香扑面而来。 楼漓不安的目光急切地扫向屋外那片在月光下摇曳生姿,美得如同幻境的玫瑰花海。 在小屋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背影,金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辉光。 是西撒尔。他正微微弯着腰。 在西撒尔面前,站着一个狼耳少年。 少年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纸张,正侧着头,似乎在努力倾听。两人之间保持着正常的交谈距离,但在朦胧的月光、盛放的玫瑰和深夜的静谧氛围下,这一幕无端地带上了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楼漓冲出来的动静惊动了花丛边的两人。 西撒尔和那个狼耳少年同时闻声转过身来。 西撒尔碧绿的眼眸在转向门口的瞬间,先是捕捉到了楼漓眼中尚未褪去的不安以及那过分苍白的脸,这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他刚要开口问“是不是做噩梦了”,视线忽的往下滑,落在楼漓光着的脚上,显然是急着跑出来没顾上穿鞋,西撒尔抬脚就想往楼漓那边走,想着先把人拉回屋里暖和的地方。 可他的脚步才挪了半寸,旁边的狼耳少年已经像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西撒尔:……??? “楼漓大人!” 莱塔的声音又亮又急,怀里的纸“哗啦”一声散在地上,银灰色的狼尾在身后欢快地甩着,毛茸茸的耳朵竖得笔直,左边那只受过伤的尖儿还微微颤着。 他根本没顾上散落一地的纸,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楼漓面前,跟着“嗷呜”一声,整个人撞进楼漓怀里。 第14章 “楼漓大人,真的是你!”莱塔把脸埋在楼漓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狼耳时不时扫过楼漓的脖颈,带来一阵轻痒,“莱塔好想你!” 楼漓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莱塔?”楼漓的声音里还带着刚从惊悸中回过神的恍惚和惊讶,他低头看着怀里这颗毛茸茸的灰色脑袋。 “是我是我!”莱塔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尖蹭得红红的,“楼漓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翡翠森林离这里好远好远……” 楼漓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 冰凉的手指安抚性地揉了揉莱塔竖起的狼耳,“我说来话长。倒是你……” 楼漓的目光自然地向下扫去,想起了当初在翡翠森林边缘,救下这只被猎人陷阱夹断后腿、奄奄一息的小狼的情景。 “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口,莱塔的眼睛更亮了。他往后退了半步,原地蹦了两下,动作灵活:“早好啦!多亏了楼漓大人你给的药!”他拍着自己的腿,骄傲地说道,“现在我跑起来,比森林里的月辉兔还快!” 看到小狼生龙活虎的样子,楼漓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漆黑的眼眸里漾开暖意:“那就好。” 就在楼漓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明显的不悦气息,像阴影一样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 西撒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莱塔身后,脸色微沉。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客气地,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崽一样,揪住莱塔后颈的衣领,稍一用力就把这个还赖在楼漓怀里的“大型挂件”给撕了下来,稳稳地放到一边。 “唔!”莱塔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动地从楼漓怀里退了出来,狼尾都惊得炸了毛。 西撒尔却没看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楼漓光着的脚上,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带上了难得的严肃:“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楼漓这才低头看自己的脚,刚从屋里跑出来没觉得,这会儿站在草地上,夜露浸得脚底冰凉,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冰凉的脚趾。 下一秒,天旋地转。 西撒尔已经俯身,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稳稳托住他的背脊,用不容抗拒的公主抱姿势,瞬间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瞬间腾空,楼漓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西撒尔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爆红,像熟透的番茄。他无措地伸出双臂,环住了西撒尔的脖子,将发烫的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旁边的莱塔张大了嘴巴,狼耳都忘了动。 他耳朵是不太好使,可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西撒尔大人居然把楼漓大人抱起来了!还是这样、这样亲密的姿势! 西撒尔没理会目瞪口呆的莱塔,抱着楼漓转身就往小屋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有事明天再商量,今天太晚了。”他侧头对莱塔补了一句,“你回去睡觉。”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小屋的木门被他从里面用力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月光和玫瑰香,也把一脸茫然的莱塔关在了门外。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门外,只留下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小狼莱塔,和他散落一地写满了森林动植物习性的厚厚纸张。 莱塔:“……” 他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木门,又低头看看地上被西撒尔特意叮嘱的重要资料,半晌才慢半拍地弯腰,一边捡着纸,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语气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西撒尔大人和楼漓大人感情这么好啊?” 他捡起一张纸,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西撒尔那充满占有欲的抱人动作和楼漓瞬间爆红的脸,越想越觉得冲击力巨大。 突然,他猛地停住动作。 等等! “不对啊!”莱塔捏着纸,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我之前在西撒尔大人旁边念叨楼漓大人有多好、多厉害的时候,他明明还一脸不屑地说什么‘人类魔法师有什么稀奇的’……” 他看看紧闭的房门,再一次想到刚才西撒尔大人那恨不得把楼漓大人揉进怀里的架势。 原来,西撒尔大人还擅长变脸吗?! 月光下,只余下他抓狂挠头和百思不得其解的剪影。 第13章 保护 小屋内楼漓被西撒尔温柔地放床铺上,他刚松了一口气,庆幸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公主抱姿势,下一瞬,西撒尔的举动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再次冲上头顶,呼吸猛地一滞。 西撒尔单膝跪在床边,稳稳地握住了他冰凉的脚踝。 “西撒尔?!”楼漓惊慌出声,他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被对方牢牢握住。 他能感觉到西撒尔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张柔软的帕子,正轻轻地擦拭着他脚底和脚趾间沾染的露水、细微的尘土和几片小小的草木屑。 帕子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敏感的脚心,带来一阵奇异的麻痒。 “我、我用个清洁魔法就好了!西撒尔你不用这样!”楼漓急急忙忙地说,脚趾也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然而,西撒尔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他没有回应楼漓的话,只是握着他脚踝的手,无声地又收紧了一点力道。 楼漓僵住了,不敢再挣扎,只能任由那温热的掌心贴着微凉的皮肤,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帕子,在他脚上留下清晰无比的触感轨迹。 他的脸颊烫得惊人,在黑暗中火烧火燎,心里无比庆幸这片黑暗,西撒尔看不见他此刻窘迫到快要爆炸的样子。 是的,西撒尔看不见他脸上的红晕。 但楼漓也看不见西撒尔眼中翻涌着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欲望。 龙的夜视能力极好。在这片对人类而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西撒尔那双已经悄然化为竖瞳的碧绿眼眸,能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看见自己掌中握着的脚踝是如此的纤细、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随着主人紧张的心跳在他的掌心中微微搏动。从细腻皮肤下、温热的血液里散发出了比屋外的玫瑰还要浓郁的、令人疯狂的香气。 美中不足的是,指尖下这截肌肤太过干净了,干净得像未经触碰的初雪,连一点瑕疵都没有。 要是在这里留下些痕迹呢? 他盯着那片细腻的脚踝内侧,脑子里突然窜出个滚烫的念头。不用太深,就一点点暧昧的红痕,像被花瓣轻扫过留下的印记,或是被他无意识攥握时洇出的淡粉会不会更惹人怜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疯长,他甚至能想象出指腹碾过红痕时,楼漓会怎样瑟缩,怎样咬着唇喘出细碎的气…… 西撒尔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而灼热,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滚烫的气息,带着无形的重量,沉沉地压向楼漓。 楼漓察觉到了这令人不安的变化,沉重的呼吸声和紧握着自己脚踝越来越烫的掌心,都透着陌生且极具侵略性的危险气息。 “西撒尔?”楼漓的声音有点发抖,他再度用力,试图挣脱那只手。 这一次,西撒尔没有强留。紧握的力道松开了。 楼漓立刻把脚缩了回来,猛地躺回床上,一把将柔软的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留下一个鼓起的被团。 西撒尔紧跟着俯下身来,两只手臂撑在了楼漓身体两侧的床铺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身躯投下的阴影里。 他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竖瞳,像是夜晚森林最深处闪烁着的鬼火,穿透了被子的阻碍,直勾勾地钉在被团里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上。 距离太近了! 近到楼漓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头顶。近到仿佛只要西撒尔再低一点头,两人的鼻尖就能撞在一起! 楼漓的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这样的西撒尔,充满侵略性和压迫感的西撒尔,他完全招架不住。 他慌乱地往下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得更深,最终经过一番思想挣扎他还是勉强从被沿边缘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又不安地看着上方那双在黑暗中锁定自己的幽绿兽瞳。 “西撒尔,你怎么了?” 西撒尔依旧没有回应。 展开翅膀,立刻。 用自己的双翼将他完全包裹起来裹得密不透风,一缕发丝,一寸肌肤都不能露在外面。 那么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就会只属于他,只能由他守护,任何人都不能窥见分毫。 就在这危险的念头即将冲破理智牢笼的瞬间,楼漓再次试图躲避、把自己缩得更小的动作,像一盆冷水,猛地浇在了西撒尔沸腾的欲望之上。 微光一闪。 第15章 压在楼漓身上的沉重压迫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小小重量,落在了他裹着的被子上。 楼漓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狠狠呼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小心地掀开一点被子,在黑暗中,他只能看见迷你小龙的轮廓。 楼漓坐起身来,将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捧在手心。 小龙立刻用自己暖烘烘的小身体,亲昵地蹭着楼漓的脸颊和下巴,发出软软糯糯的声音:“楼漓别怕!刚才我是太担心你了……是我不对。” 西撒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无辜更无害,“莱塔是我的帮手,平常负责对森林进行巡逻,确保安全。今天他是来找我汇报最近巡逻情况的。” 楼漓怔怔地看着掌心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圆溜溜的绿眼睛里满是无辜,蹭着他手指的小脑袋温顺得不像话。 刚才那个眼神淬着欲望、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西撒尔,仿佛只是黑暗里滋生的幻觉,随着这抹阳光般的暖意散得无踪无影。 直到小龙又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腕,重复那句“是太担心你了”,楼漓才忽然回过神来。 他垂眸看着小龙不安地蜷起的小尾巴,或许刚才真是他想多了?西撒尔毕竟是龙,性情里本就藏着猛兽的本能,一时应激了才会那样失态。 “这么晚才来?是森林里出了什么突发情况吗?” 小龙西撒尔闻言,小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心虚地飘忽起来。 总不能老实交代是因为之前背的关于森林动植物的稿子用完了,急需莱塔送来新的,好继续在楼漓面前维持“博学小龙”的形象吧? “呃……不是!没有突发情况!”小龙连忙摇头晃脑,小爪子无意识地抓着楼漓的手指,“是莱塔他……他路上贪玩!对!他抓迷影蝶迷了路!耽误了时间!”西撒尔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给了门外还在捡纸的可怜小狼。 楼漓听了,想起莱塔那活泼好动、喜欢和小动物嬉闹的性子,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确实像莱塔会干出来的事。 小龙西撒尔见楼漓笑了,连忙抓住机会转移话题,仰着小脑袋,碧绿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楼漓,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楼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沉默了几秒,在迷你小龙紧张的目光中,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是的。我刚才做梦……梦到西撒尔的宝石全部被偷光啦!” 小龙西撒尔:“!!!”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楼漓这是不愿提及真正的噩梦内容,在用玩笑掩饰。 酸涩又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连忙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楼漓的手心,奶声奶气地搭腔:“哇呜!那真是个可怕的噩梦!太吓龙了!”语气夸张得可爱。 他不再追问,聪明地顺着楼漓的话说下去。接着,他灵活地从楼漓温暖的手掌心跳下来,用小爪子努力扒拉开被子一角,熟练地钻了进去,然后拱啊拱,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把自己团成一个小毛球,紧紧贴在楼漓的胸口。 “那睡觉吧,楼漓。”小龙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我在,不怕!如果还有坏蛋敢来偷宝石……”他挥舞了一下短短的小爪子,信誓旦旦,“我会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保护楼漓和宝石!” 楼漓低头看着怀里那团信誓旦旦要守护宝石的毛茸茸小勇士,想着它迷你形态下那毫无威慑力的小爪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嗯。”楼漓轻声应道,伸出手臂,温柔地环住怀里这团暖暖的小龙,将脸颊轻轻贴在那柔软蓬松的绒毛上,闭上了眼睛。 “我相信西撒尔可以保护我。” 第14章 感知灵魂的温度 一面样式朴素的铜镜前,楼漓安静地坐着,脸上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茫然。 西撒尔站在他身后,修长的手指正无比灵巧地穿梭在他乌黑的长发间。 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带着微凉顺滑的触感,缠绕在西撒尔的指尖。 最近,西撒尔似乎迷上了给楼漓梳头、扎发。 他会变着花样,有时是简单的束发,有时编出精巧的发辫,最后总不忘在发间点缀上各种闪亮的小配饰,可能是打磨圆润的晶石,可能是镶嵌着星点碎钻的发扣,或者是一小朵用秘银打造的永不凋谢的玫瑰。 楼漓对此有些无奈,反正最后这些精心打理的头发和亮晶晶的饰品,都会被宽大的黑袍兜帽严严实实地遮盖住,谁也看不见。 但每次看到西撒尔那双碧绿眼眸里闪着期待的光,撒着娇地拿着梳子和发饰凑过来时,楼漓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算了,他高兴就好。 此刻,西撒尔正专注地将发丝绕成一个精巧的结,最后用一枚闪烁着冰蓝色幽光的细小鱼尾发夹固定住。 他满意地看着镜中倒影,楼漓乌黑的发间点缀着那抹幽蓝,像夜空中坠落的星辰。 西撒尔忽然弯下腰,俊美的脸凑到楼漓耳边,对着镜子里的倒影,故意压低了声音,用充满神秘感的腔调说道:“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呀?” 楼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搞怪弄得一怔,从镜子里看向他。 西撒尔紧接着用更轻、更柔的声音对着镜子低语:“当然是……魔法师楼漓阁下。” “噗嗤——”楼漓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他还有些迷蒙的脸庞。 他发现自己只要和西撒尔待在一起,心底总会不由自主地泛起轻松和愉悦的涟漪。 镜子里,两人的目光隔着铜镜交汇。 楼漓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西撒尔则含着温柔又得意的目光看着他。 楼漓心头一跳,熟悉的羞赧悄悄爬上耳根,他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温馨。 西撒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晨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满森林,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的确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早晨开端。 如果门口没有站着那个探头探脑、一脸灿烂笑容的莱塔,那就更完美了。 西撒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莱塔看见开门的是西撒尔,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热情地挥了挥手:“西撒尔大人早上好!” 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楼漓大人和西撒尔大人关系异常亲密”这个既定事实。 他把一切总结为——喜欢上楼漓大人是人之常情,连脾气最为古怪的西撒尔大人也不例外。 他垫着脚尖,视线努力越过西撒尔宽阔的肩膀,找到楼漓所在的位置,声音充满了活力:“楼漓大人!早上好!” 楼漓也看到了门口的莱塔,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莱塔,进来吧。” 西撒尔虽然心里不乐意被打扰二人世界,但楼漓开了口,他只能侧身让开,面无表情地看着莱塔像只欢快的小狗一样蹦跶进来。 莱塔一踏进小屋,眼睛瞬间被满室的流光溢彩晃了一下。 这才过去几天?! 楼漓大人这间原本简洁质朴的小木屋,简直快要变成龙穴宝藏的分穴了。 原本空着的角落堆放着各种各样、快要闪瞎狼眼的钻石,窗台上随意摆放着几个用整块水晶雕刻里面封存着星光般闪烁物质的摆件,墙上甚至还挂了一面用无数细碎彩色宝石镶嵌出森林图案的装饰盘。 每一个角落,都无声又霸道地彰显着西撒尔的存在。 更让莱塔心里啧啧称奇的是,面对这种鸠占鹊巢般的布置,楼漓大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还很欢迎。 莱塔努力忽略掉背后那道明显不爽的低气压目光,清了清嗓子,对楼漓汇报道:“楼漓大人,它们已经来了,都在门外等着呢!” 楼漓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立刻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袍披上,仔细地拉好兜帽,遮住了刚刚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那枚冰蓝发夹,又戴上那双的黑色细亚麻手套。 “那开始吧。”楼漓说道。 “它们”指的就是受伤的小动物。 西撒尔也不知道莱塔是什么时候和楼漓商量好的,要把“森林小动物诊疗所”开到了小屋的门口。 短短几天,楼漓就利用空闲时间,在小屋旁边开辟了一小片区域,种上了需要的药草,还用柔韧的藤蔓和干草搭起了好几个舒适的小窝棚。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超高的效率,无疑表明着楼漓对这件事的格外上心。 楼漓走到门外。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森林里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看不到任何小动物的身影。 莱塔紧跟在楼漓身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咳了两声:“咳,咳!出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小屋周围的树林里、茂密的草丛中、低矮的灌木丛后,如同雨后森林里突然冒出的蘑菇,一个又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兔子、松鼠、花栗鼠、小狐狸还有几只羽毛凌乱的小鸟…… 第16章 一双双或警惕、或好奇、或带着痛苦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站在小屋门口裹在黑袍里的楼漓。 楼漓藏在兜帽下的眼中闪过惊讶。 好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受伤的小动物? 小动物们似乎确认了安全,不再犹豫,纷纷从藏身处钻出来,迈着小碎步,在楼漓面前的空地上聚拢到了一起。它们身上的伤口清晰可见:有的瘸着腿,有的翅膀耷拉着,有的皮毛上沾着血污,还有的虚弱得几乎站不稳。 楼漓的目光扫过这些伤痕累累的小生命,最终落在了最前面的一只小鹿身上。 它的状况最为糟糕,原本应该漂亮分叉的鹿角齐根断掉了,只留下两个血痂覆盖的狰狞伤口,一只眼睛浑浊无神,显然已经失明,身上更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淤青,瘦骨嶙峋,气息微弱。 楼漓的心被揪紧了。他沉静地开口,声音透过黑袍传出,“排好队,一个个来。” 小动物们仿佛听懂了指令,立刻挪动身体,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快就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那只受伤最重的小鹿被同伴们小心地拱到了最前面。 楼漓走到小鹿面前,半蹲下来。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掌心向上,缓缓凝聚起一团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 谁也不知道,这位在利维亚王国以强大攻击性魔法闻名的魔法师,最精通的、耗费心血最多的,其实是这些温和的治愈系魔法。 翠绿色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泉水,轻柔地笼罩住小鹿伤痕累累的身体。 光晕所过之处,那些渗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止血、收口、结痂。 断角处狰狞的创面也被一层柔和的绿光包裹,剧烈的疼痛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小鹿原本因为痛苦而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那只失明的眼睛,虽然无法恢复视力,但浑浊的炎症似乎在绿光的滋润下有所消退。 楼漓见小鹿最严重的伤势稳定下来,停止了魔法的输出。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在周围所有小动物紧张又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温柔地摸了摸小鹿的头顶。 小动物们:“!!!” 它们全都惊呆了,一个个小脑袋齐刷刷地转向站在旁边的莱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询问:不是说好了要付出“感知灵魂的温度”这种听起来就很可怕、很高阶的代价吗?怎么只是摸摸头?! 莱塔双手叉腰,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他对着小伙伴们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翡翠森林,他也曾这样问过楼漓大人:“大人,治愈魔法明明就足够了,为什么您每次还要摸摸它们的头呢?” 那时楼漓正低头,专注地为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涂抹药膏,闻言抬眸,神色认真,“因为,莱塔,我在感知灵魂的温度,这是找我治疗的代价。” 第15章 温柔的妻子 龙岛,西撒尔专属领地边缘,一座崭新的厨房正冒着滚滚黑烟,气味复杂难辨。 厨房内,西撒尔高大挺拔的身影与周围一片狼藉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系着一条与他身份极其不符,据说是从人类集市上淘来的“新手必备”的,印着小黄鸭图案的围裙,金发在烟熏火燎中显得有些凌乱,碧绿的眼眸却异常专注地盯着操作台上……一堆难以名状的糊状物。 他面前站着一位人类厨师,是西撒尔用足以买下一个小型人类城镇的宝石重金聘请来的点心大师。 此刻,这位大师正拼命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脸色发白地看着西撒尔刚刚试图“打蛋”却几乎把碗连同操作台一起震裂的成果。 “西撒尔大人,”厨师的声音颤抖,“没事的,大家刚学做小蛋糕都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内心在哀嚎:这位巨龙领主大人,虽然礼貌得不像话,出手也大方得令人咋舌,但在烹饪方面的天赋,简直是灾难级别的负值! 但他一个字都不敢抱怨,“好的,首先,我们要先打鸡蛋……呃,要轻一点,像这样……”他示范着轻柔的动作,生怕刺激到这位力量恐怖的学生。 “嘭!”又一个碗应声而碎,蛋液飞溅。 厨师:“……”默默掏出不知道第几个备用的碗。 厨房外,路过的龙族们远远看到那持续不断的黑烟,闻到那诡异刺鼻的味道,无不脸色大变,纷纷夹紧尾巴,以最快的速度窜回自己的洞穴深处躲藏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会被西撒尔大人抓去试吃他新研制的毒药?祈祷千万别是自己! 几个小时后,黑烟终于消散。 西撒尔端着一个精美的、镶着金边的骨瓷盘子走了出来。 盘子里盛放着几块形状扭曲、散发着焦糊与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混合气味的不明物体。 他原本想偶遇几位幸运的族人分享这份心意,可惜举目四望,龙岛上空空荡荡,连个龙影子都看不到。 西撒尔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他端着盘子,走向龙族议会大厅。 大厅内,气氛庄重。 伯宜斯正襟危坐,几位年长的长老和实力强大的领主分列两旁,正在商讨如何应对近期人类王国边境魔法师团异常的集结动向。 西撒尔推门而入,瞬间吸引了所有龙的目光。尤其是当大家看清他手里端着的那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物体时,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伯宜斯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看着自己弟弟那副“快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爱心小蛋糕”的表情,头皮发麻,立刻抢在西撒尔开口前,用无比严肃郑重的语气说道:“西撒尔!我们在开一个非常紧急、事关龙族存亡的重要会议!” “对对对!非常紧急!”“事关重大!”“刻不容缓!”其他龙立刻心领神会,纷纷点头附和,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那盘蛋糕。 西撒尔闻言,了然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哦?这样啊。” 他端着盘子,从容不迫地走向会议桌旁那个常年空置,属于他的位置,优雅地坐下,将盘子放在自己面前。 “那正好,”西撒尔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却让所有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开完会大家也都饿了,开完会再吃,刚好当点心。”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我很大度”的意味,“反正我爱人那边正忙,我也带不过去给他尝。” 伯宜斯:“……” 众龙:“……” 整个议会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时不知道是先感叹西撒尔大人什么时候有了“爱人”,还是先为自己默哀。 于是这场原本严肃的会议,在西撒尔温和目光的注视下,话题诡异地开始跑偏。 从“如何抵御外敌”硬生生拐到了“隔壁山头两只年轻龙为了争一块闪亮的石英矿打架该不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长老们发言变得极其冗长,领主们开始反复强调细枝末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龙都如坐针毡,眼神不断瞟向那盘黑漆漆的东西,又瞟向西撒尔脸上那越来越深、越来越温和的笑容。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西撒尔大人“和善”的笑容怕是要变成“核善”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伯宜斯一咬牙,率先拿起西撒尔贴心准备的小银勺,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闭着眼,飞快地舀了一丁点蛋糕碎屑塞进嘴里。 “唔……”伯宜斯的脸瞬间扭曲,如同生吞了一整只腐烂的史莱姆,但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在弟弟期待的目光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有、有点……特别的风味……” 其他龙见状,也纷纷硬着头皮拿起勺子,用勺子尖沾了沾那黑色的物质,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下一刻,整个议会大厅响起了此起彼伏,强行压抑类似于反胃的干呕声。 “呕……好、好吃!” “yue……真、真不错!” “这……这口感……噗……很、很独特!西撒尔大人!” 西撒尔看着他们扭曲的表情和言不由衷的赞美,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如初:“真的吗?看来大家都很喜欢?” 他拿起勺子,挖了满满一大勺,动作快如闪电,在伯宜斯惊恐的目光中,精准且不容拒绝地塞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唔唔唔!!!”伯宜斯瞬间瞪大了眼睛,整张俊脸涨得通红,被那难以言喻的味道冲击得灵魂出窍,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拼命想吐出来,却被西撒尔强硬地按住了下巴。 “大哥是族长,要多吃点。”西撒尔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有了伯宜斯这个榜样,其他龙哪里还敢反抗? 在西撒尔越发温和目光的扫视下,一个个含着泪,视死如归地挖起一勺,蛋糕,闭着眼塞进嘴里。 就这样,一龙一勺,那盘极具杀伤力的小蛋糕终于被分享完毕。 第17章 众龙纷纷捂着嘴,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议会大厅,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愧是西撒尔大人,连做出来的食物都蕴含着如此可怕能够直击灵魂的杀伤力!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西撒尔和瘫在椅子上灌了半壶水的伯宜斯。 伯宜斯好不容易缓过气,脸色依旧发绿,他瞪着西撒尔:“你和那个魔法师现在怎么样了?还爱人呢,人家知道吗?” 他带着点报复性地揶揄,“听说你连给他造个屋子都得拐弯抹角,生怕他知道是你送的?啧,你这样畏畏缩缩的,是得不到他的心的!” 西撒尔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空盘子,闻言动作一顿,脑子里盘算的却是:前天的那个小饼干好像是最成功的了,等下回去就给小宝石烤一点,那个应该能吃…… 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反问:“哦?那应该怎么做?” 伯宜斯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体,脸上露出一种过来人,带着点冷酷的得意笑容,压低声音,传授他的宝贵经验: “这还不简单?把他关起来!囚禁在你的龙穴深处!用最坚固的锁链锁住他!让他眼里只能看见你,耳朵只能听见你的声音,身体只能感受到你的存在!这样,他自然就属于你了!” 西撒尔听完,用带着些许同情、些许怜悯、甚至还有点“关爱智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红发哥哥。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 “所以,你现在晚上睡觉,会有人这样抱着你吗?”西撒尔比划了一个依偎的姿势。 伯宜斯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没、没有又怎么样!”他试图强撑气势。 西撒尔再次叹了口气:“那你很可怜了,可惜,我有。” 他拿起收拾好的盘子,站起身,经过伯宜斯身边时,还特意停下脚步,怜悯般地说道,“还有,大哥,听你这套‘宝贵经验’,我觉得你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说完,他不再看伯宜斯瞬间铁青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走出了议会大厅。 伯宜斯:“……”他气得差点把椅子扶手捏碎,半晌,才不服气地对着空气狠狠哼了一声:“哼!得意什么!以前、以前也有人会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然而,话刚出口,他脸上就露出了比刚才被迫吃下西撒尔蛋糕时还要难看十倍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糟糕的往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火红的头发,“真是晦气!” 另一边,森林小屋前。 楼漓将最后一只包扎好伤口,喂了药的小松鼠放进临时搭建的柔软小窝里,仔细地给它盖上一片暖和的叶子。 他直起身,轻轻吁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水。长时间的魔法治愈和精神集中,让他也感到了疲惫。 “辛苦楼漓大人了!”旁边的莱塔由衷地说道,看着那些在舒适小窝里安然休息的小动物,眼中充满了敬佩。 楼漓摆摆手说“没事”,喉咙有些干渴,便转身准备回屋喝点水。他推开小屋的门,脚步却瞬间顿住。 屋内,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着坐在桌旁的身影。 西撒尔坐在那里,侧对着门口。 他少见地将一头灿烂的金发松松地束了一个低低的马尾,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颊边。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俊美深邃的侧脸轮廓,柔和了他平日的棱角,显得格外沉静而温柔。 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的小饼干,还有一套冒着氤氲热气的骨瓷茶具,里面是散发着清香,温度刚好的花茶。 听到开门声,西撒尔缓缓转过头来。那双碧绿的眼眸在夕阳的暖光下,褪去了所有锐利,只剩下能溺毙人的温柔。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声音低沉悦耳: “辛苦了。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楼漓站在原地,兜帽下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夕阳的光线、精致的茶点、束起的金发、温柔的眼神和话语,眼前的景象美好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这……这感觉怎么那么像温柔贤惠的妻子,在精心准备后,等待着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归家? 楼漓一下子就看呆了。夕阳的暖光落在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上,也落进了他此刻只有西撒尔身影的瞳孔里。 第16章 西撒尔最可爱了 楼漓脑子里那个“温柔妻子等待丈夫”的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先被惊得一个激灵。 心思龌龊、下流! 楼漓你在想什么?! 西撒尔只是一只刚成年、心思单纯的小龙! 羞耻感涌上心头。 楼漓条件反射般猛地一个大转身,背对着西撒尔,想将脑子里那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顺便把自己的脸藏起来降温。 精心凹了半天姿势,连头发丝都透着“温柔体贴”的西撒尔,看着楼漓突然背过去的背影,碧绿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茫然和挫败。 ……失败了? 角度不对?光线不好?还是茶不够香? 他不装了,干脆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楼漓面前,急切又困惑地微微弯腰问道:“怎么了,楼漓?是不舒服吗?” 楼漓感受到西撒尔靠近的气息,心跳更快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的热度,才慢慢转过身来,但依旧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定在桌面上那几块精致的小饼干上。 “没……没什么。”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从兜帽下传出,“小饼干……真好看。”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看?!他在说什么! “……不是!”他连忙找补,声音更低了,“是……好吃!” 不对,他吃都没吃。楼漓有点绝望了。 看着楼漓这副明显慌乱的模样,还有从黑袍下露出地粉红的耳根,西撒尔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原来是害羞了?这个认知让他碧绿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心情如同拨云见日。 他顺势拉着楼漓在桌边坐下,“这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看。”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出手,亲自拿起一块形状最完美的小饼干,就往楼漓被兜帽阴影笼罩的唇边递去。 楼漓刚准备摘手套自己拿饼干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看着已经递到嘴边的饼干,以及西撒尔那双盛满期待,亮晶晶的碧绿眼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就着西撒尔的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也许是太紧张了,也许是角度没把握好,楼漓柔软的嘴唇在咬下饼干的瞬间,不经意地轻轻蹭过了西撒尔温热的指尖。 微凉、柔软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入西撒尔的心脏,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然而,专注于小饼干味道的楼漓并未察觉这微小的接触。 酥脆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黄油香和一丝清新的果味。 眼睛一亮,楼漓惊喜地抬头看向西撒尔,赞叹道:“好吃,真的很好吃!西撒尔你好厉害!” 西撒尔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柔软触感,看着楼漓惊喜又真诚的眼神,碧绿的眼眸暗了暗。 他没有给楼漓反应的时间,将楼漓咬剩下的那半块小饼干,直接丢进了自己嘴里,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无上美味,然后才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满足说道:“没有很厉害啦,我也是学了很久才做出这个能吃的,你喜欢就好。” 楼漓:“!!!” 他看着西撒尔坦然地吃掉自己咬过的半块饼干,刚刚平复一点的脸颊又“唰”地一下又红了个彻底,这、这也太亲密了!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那双黑色细亚麻手套摘了下来,然后立刻伸手抓起一块新的饼干,塞进自己嘴里,含糊地说:“我、我自己来!” 西撒尔看着楼漓飞快地自己动手,眼底掠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又被楼漓吃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和那明显羞涩躲闪的模样愉悦到了。 他不再坚持喂食,而是单手撑着下巴,慵懒地靠在桌边,目光专注而满足地看着楼漓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饼干,碧绿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 夜幕低垂,森林小屋被静谧笼罩。 楼漓在睡觉之前,又去小屋旁边仔细查看了一圈受伤的小动物们。 确认它们都安稳地睡着,伤口也在愈合中,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回到温暖的小屋。 他脱下那件宽大的黑袍,正准备挂起来,却感觉到一道幽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回头,只见变成迷你小龙形态的西撒尔,正趴在床尾的毯子上。 微微发光的碧绿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带着十足的控诉意味,死死盯着楼漓刚脱下来的黑袍。 第18章 那上面,不可避免地沾着好几撮不同颜色的动物绒毛:有灰色的兔毛,有棕色的松鼠尾尖毛,还有一小簇黄色的鸟绒羽…… 楼漓:“……”这莫名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把袍子挂好,试图装作若无其事。 但小龙西撒尔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它张开小小的膜翼,扑腾着飞到楼漓面前,两只短短的前爪紧紧抓住了楼漓的衣领,仰着小脑袋,声音又软又委屈,控诉道: “楼漓,外面的小动物是不是都比我可爱?比我好摸呀?”小龙的尾巴尖都耷拉下来了,“楼漓今天晚上都没有摸我一下!一直都在摸它们!” 楼漓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今天确实太忙了,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受伤的小生命,完全忽略了怀里这个小家伙。看着小龙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样子,浓浓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他连忙伸出手,小心地将小龙捧在手心,抱进怀里。 指尖温柔地抚摸着它头顶的绒毛,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没有没有,西撒尔最可爱了。是我不好,今天太忙了,忽略了我们的小龙。” 楼漓在心里默默补充:而且,西撒尔是唯一一个,他可以毫无顾忌、不用戴手套就能尽情抚摸的“动物”啊!这份独一无二的亲近感,是任何毛茸茸都无法替代的。 为了安抚怀里这只醋意大发的小龙,楼漓抱着它坐到床上,拉过柔软的被子盖住下半身。 他变戏法似的从床头摸出一本不知何时从哪里找来,纸张都有些泛黄的东方古老故事合集。 “好了好了,别委屈了。”楼漓翻开书页,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龙的鼻子,“我们今天来讲一个新故事,好不好?讲一个嫦娥奔月的故事。” 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流淌,讲述着遥远的东方传说:后羿射日,获赐仙药,嫦娥因故服下,飞升广寒宫…… 故事讲完,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细微的虫鸣。 怀里的小龙沉默了一会儿,才仰起小脑袋,碧绿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和忧伤,声音闷闷的: “那后羿一定会很思念嫦娥的吧?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楼漓的心也被这故事染上了怅惘,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会很思念。” 小龙西撒尔用小爪子紧紧抓住了楼漓的手指,试探道:“那等楼漓回去了,我也会,非常非常思念楼漓的……” 楼漓抚摸小龙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毛茸茸、说着会思念他的小家伙,心软软的。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安抚的笑容,手指轻轻蹭了蹭小龙的脸颊:“嗯,我也会想西撒尔的。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等回去后,我会带着小蛋糕来找你的。” 小龙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但那双碧绿的大眼睛里依旧藏着不安。 它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个公主很厉害吗?万一、万一我可以打败她呢?”它挥舞了一下短短的小爪子,努力做出“我很强”的样子。 楼漓被它这幼稚又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不行哦,西撒尔。”他的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和公主,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之间发生真正的战争,明白吗?” 只是朋友吗?一定要离开吗? 小龙西撒尔的眼神在楼漓温和的话语下,微微暗了暗,小小的身体在楼漓怀里微微蜷缩了一下。 它沉默了几秒,才又仰起头,用看似天真和好奇的语气问道:“那位公主殿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呀?” 楼漓的目光飘向窗外深邃的夜空,仿佛能穿透森林,看到遥远的地方。 他思考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伊莉莎那双明亮锐利的蓝眼睛、飒爽的骑装和利落的剑锋,缓缓说道:“她啊,是一位非常强大、非常坚韧,内心也很温柔的骑士。”他的声音里带着对挚友的欣赏和信任。 同时,一个无声的疑问也在楼漓心底悄然升起: 公主殿下你现在到哪里了? 第17章 神秘的少女 利维亚王国边境,广袤的海洋已被抛在身后,伊莉莎率领的精锐小队正在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中披荆斩棘,向着预定的方向急速前进。 夜色深沉,林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士兵们手中火把跳动的光芒勉强撕开浓稠的黑暗。 连续数日的急行军,即使是最强壮的士兵脸上也难掩疲惫。 “原地休整两个时辰!保持警戒!”伊莉莎的声音清晰有力,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士兵们轮流休息、补充食物和水。 突然,不远处的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奔跑声,以及某种沉重生物踩踏灌木的“咔嚓”声。 伊莉莎眼神一凛,瞬间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她没有惊动正在休息的士兵,只是对副官打了个手势,示意加强警戒,自己则拿起一支最明亮的火把,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来源潜去。 火把的光芒摇曳,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伊莉莎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穿着被树枝刮破沾满泥污的裙子,正惊恐地跌跌撞撞向前奔跑。 她脸上毫无血色,碧绿的眼眸里盈满了恐惧的泪水,在火光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而在她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一头体型庞大、獠牙外露的黑色巨熊正低吼着紧追不舍。 少女显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现手持火把的伊莉莎,绝望的眼神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 然而,就在这一分神的刹那,她的脚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狠狠绊倒。 “啊——!”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 伊莉莎在少女即将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少女下坠的身体。 与此同时,“铮——”一声清越的剑鸣。 伊莉莎的佩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直指那头追至眼前的巨熊。 令人意外的是,那头看起来凶悍无比的黑熊,在看到少女被伊莉莎接住护在怀里的瞬间,追击的脚步猛地一顿。 它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兽瞳在伊莉莎的剑锋和火把光芒下警惕地闪烁了几下,竟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警惕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庞大的身影迅速没入了黑暗的丛林深处,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伊莉莎没有去追,她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怀中之人的安全。 迅速收剑回鞘,她低头看向怀里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少女。 少女显然惊魂未定,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张沾着泥土却依旧难掩精致的脸上泪痕交错。她抬起头,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充满感激地望着伊莉莎。 伊莉莎看着这双眼睛,心头一软。她放柔了声音,轻声问道: “没事吧?” “没、没事了。谢谢你。” 短暂的交谈后,伊莉莎得知少女名叫沙弥娅,自称是居住在利维亚王国边境一个小镇上的居民。 这次冒险进入这片危险的原始丛林,是为了前往遥远的纳尼亚森林深处,寻找她年迈的外婆。 这个故事听着莫名其妙的很熟悉,伊莉莎仔细地看了一遍少女的全身,很好,没有小红帽,刚才追她的也不是狼。 “纳尼亚森林?”排除了小红帽的故事,伊莉莎锐利的蓝眼睛继续警惕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女,那张脸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碧绿的眸子像小鹿般清澈,言语间流露出的担忧也情真意切,实在不像是在编织谎言。 “我也要去纳尼亚森林。”伊莉莎的声音沉稳有力,“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们同行。我会保护你安全抵达。” 沙弥娅闻言,漂亮的碧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惊喜:“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她激动地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我这里有地图,是我哥哥亲手绘制的,上面有去纳尼亚森林的近路,他说走这条路能节省很多时间!” 伊莉莎接过地图,在火把下展开。这是一张笔触清晰、细节丰富的手绘地图。山脉、河流、森林、沼泽……各种地形标注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一些被明确标为“危险区域”或“强大魔兽巢穴”的地方,竟然与他们前几日艰难绕行或发生小规模冲突的路线完全吻合,这张地图的可信度极高! “你哥哥?”伊莉莎看着地图上精准的标记,眉头微蹙,不赞同地说道,“他既然能绘制出如此详尽的地图,说明对这片区域相当了解,为什么不亲自护送你去找外婆?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穿越这么危险的丛林,太不负责任了!” 沙弥娅低下头,长长的金色睫毛颤了颤,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无奈:“因为哥哥他现在正忙着追求他的心上人……没时间管我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对自家哥哥的重色轻妹行为也很是无语。 第19章 伊莉莎:“……” 她看着少女失落的样子,再想想地图的精准,心里那点对“哥哥”的责备也消散了些许。热恋中的人嘛……可以理解。 “好了,别担心。”伊莉莎将地图还给沙弥娅,“有我在,不会让你再遇到任何危险。把地图收好,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按这条近路出发。”她叫来副官,安排士兵带沙弥娅去营地休息。 看着沙弥娅被士兵小心护着走向营地的背影,伊莉莎独自站在夜色中,望向纳尼亚森林的方向,目光坚定决绝。 恶龙。 她在心中默念,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强大的战意升腾而起,不要小看了友情的力量啊!楼漓,等着,我马上就来捞你! …… 时间在紧张的行军中悄然流逝。两个月过去了。 伊莉莎的队伍在沙弥娅提供的地图指引下,确实避开了许多已知的危险区域,行进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然而,当她们终于沿着地图上那条标记着捷径的路线走到尽头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地图标注的终点,赫然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凛冽的山风从下方呼啸而上,吹得人衣袂翻飞。悬崖对面是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的陌生山脉,与他们要去的纳尼亚森林方向偏差不能说是不小,要说是很大,特别大! 伊莉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立刻拿出自己的军用地图进行比对,眉头越锁越紧。 “怎、怎么会这样?!”沙弥娅比伊莉莎更先一步发出惊呼。 她冲到悬崖边,看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深渊,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碧绿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慌。 她猛地回头看向伊莉莎,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伊莉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地图、地图明明是这样画的……呜呜……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害你们走错了路!对不起!呜呜呜……”她哭得梨花带雨,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那份无助和自责简直让人心碎。 伊莉莎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或质疑,就被少女这汹涌的眼泪和自责先发制人。 看着眼前这张哭得通红、满是泪痕、楚楚可怜的脸蛋,听着她一声声充满内疚的“对不起”,伊莉莎心中原本升起的疑虑和些许烦躁,瞬间被欺负了无辜少女的罪恶感和骑士的保护欲取代了。 她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哭得摇摇欲坠的沙弥娅,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好了好了,沙弥娅,别哭了,这怎么能怪你呢?”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笨拙却又耐心地替少女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张地图而已,难免会有差错。再说,我们也不算白走,至少避开了很多危险地带。重新规划路线就是了,我不急的。” 嘴上说着“不急”,伊莉莎心里却在疯狂地向远方的挚友道歉: 楼漓!对不起!不是我不够义气!实在是友情的力量暂时被美色和眼泪打败了,我真的不忍心责备这样一个温柔又可爱的女孩子啊!你再坚持一下!我保证,立刻!马上!重新规划路线! 沙弥娅抽抽噎噎地,泪眼朦胧地看着伊莉莎,“真的不怪我吗?伊莉莎你真是个好人!那你们这么着急去纳尼亚森林,是要去做什么呢?” 伊莉莎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叹了口气,如实相告:“去救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他被一条可恶的恶龙抓走了!” “恶龙?!”沙弥娅猛地瞪圆了还含着泪的眼睛。 她连忙抓住伊莉莎的手,急切地安慰道:“伊莉莎你别太担心!你的朋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伊莉莎有些诧异。 沙弥娅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抹天真又神秘的笑容:“因为我听过一个传说呀,在我们家乡流传很久了!” 她清了清嗓子,“传说,强大的龙族在成年后,会飞出去寻找自己的新娘,把新娘带回自己华丽又安全的巢穴保护起来,然后等待勇士来营救,如果勇士战败,那么恶龙就会和新娘永远在一起,如果勇士胜利了,那么恶龙也会受到族群的嘉奖,被视为真正成熟的龙!” 她顿了顿,观察着伊莉莎的表情,继续道:“所以啊,伊莉莎,你的朋友现在肯定在龙穴里好吃好喝地被保护着,很安全,那条恶龙抓他回去,肯定是为了让他当新娘的!在被来营救的勇士打败之前,是不会伤害他的!” 伊莉莎:“……” 她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扭曲了一下。 恶龙?抢新娘?楼漓?! 这个组合、这个设定怎么想怎么离谱! 但电光火石间,楼漓那张清冷绝伦、美得超越性别的脸猛地浮现在伊莉莎脑海中,再想想他平时裹着黑袍,沉默寡言,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感…… ……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伊莉莎被自己这个荒谬又似乎有点合理的想法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不过,沙弥娅话里的重点她抓住了:楼漓目前安全!顶多、顶多失去点清白?! 这个认知让伊莉莎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些。 清白……咳,跟性命比起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吧? 远在彼方苦苦等待的楼漓:……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传说,沙弥娅。”伊莉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古怪念头,重新燃起了斗志。 “不过,朋友还是要救的!”她立刻召集副官和士兵,“立刻重新规划路线,放弃这张地图,用我们自己的,以最快的速度,直插纳尼亚森林核心区域!” 她看向远方,目光坚定,心中默念: 楼漓!坚持住!你的清白……咳,你的自由,我伊莉莎来拯救了! 第18章 符文 两个月的光景,被纳尼亚森林温柔的手轻轻揉碎,融进了木屋周围每一寸蓬勃生长的生机里。 小屋的门廊下、窗台上、甚至那片精心打理过的玫瑰园边缘,都悄然被各色新鲜果干和饱满的森林果实占据。 小动物们俨然将这里当成了某种朝圣地,每日不定时刷新着它们给楼漓的小礼物,几颗饱满的松子,一小捧酸甜的浆果,甚至一片在晨光下闪耀着虹彩的羽毛。 然而,在这片充满森林野趣的馈赠中,最不容忽视的,却是那些如同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宝石。 它们起初只是零星地点缀在窗台的花盆旁,或是门廊的台阶角落,像是某知粗心的龙不小心掉落的。 但很快,宝石的数量和体积便开始以一种近乎攀比的速度增长。 今天是一小堆温润的蓝晶钻躺在果干旁边,明天就可能是一块色泽明艳的紫晶被精心摆放在一束雏菊中央,后天门框边又长出了一簇细碎的钻石。 这些宝石,硬是在来自小动物们的馈赠中开辟出一片奢华闪耀的领域,仿佛在与那些毛茸茸的小邻居们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看谁更能占据楼漓的目光。 楼漓此刻正站在小屋门口,怀里抱着一个足有脸盆大的墨绿色条纹的西瓜,这是今早开门时,门口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放下的。 西瓜沉甸甸的,还带着森林清晨的凉意。他目光放空,越过层层叠叠的绿荫,投向远方被雾气笼罩的山峦方向。 两个月了。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以伊莉莎那利落干脆的性子,就算是坐蜗牛也该爬到了吧? 但是,事实是,这两个月,无事发生。 但在这两个月中,微妙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最显著的是他与森林生灵的距离。那些曾怯生生排队等待治疗的小家伙们,如今伤愈后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成了这里的常客。 它们会主动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蹭楼漓的袍角,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他的手心,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亲昵和求摸摸的渴望。 小屋门前,也总是像被施了魔法般,不定时刷新着来自森林深处的特产。 但要论距离拉近得最快的,楼漓不得不承认,还得是他和西撒尔。 自从莱塔知道了他会给西撒尔讲故事后,那个大嘴巴不知道怎么宣扬的,硬生生把纯洁的讲故事变成了“西撒尔大人每晚都要楼漓大人哄睡,没有楼漓大人就睡不着”,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后,整个森林似乎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一对感情极好的爱侣。 现在那些偶尔来送小礼物的小动物,看楼漓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了然的祝福,它们已然默认楼漓是这片森林的另一个主人。 楼漓面无表情地挖了一大勺冰凉的西瓜瓤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却压不住心底一丝微妙的焦躁。 公主再不来……外面怕是要传他快揣上龙蛋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蹦出来,让楼漓差点被西瓜呛到。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嚼着瓜瓤,手下的动作却无意识地加快了,想要把那点莫名的烦闷都挖进西瓜里。 第20章 “楼漓?”西撒尔温柔的声音从小屋里传来,“新烤的小蛋糕出炉了,快来尝尝。” “马上。”楼漓应了一声,将还剩一大半的西瓜小心放在门廊阴凉处,转身进了屋。 屋内弥漫着令人愉悦的烘焙香气。西撒尔系着一条印着进阶版大黄鸭的围裙,正将几块形状完美,色泽金黄的小蛋糕从烤盘转移到骨瓷碟子上。 他的烘焙技艺简直突飞猛进,从最初的单纯制造难吃且难看的毒品,到现在能稳定出品松软香甜、卖相极佳的小蛋糕,付出的代价大概只有被打碎的器具和那些被迫参与品鉴的龙族长老们知道。 楼漓习惯性地在桌边坐下,看着西撒尔将碟子推到他面前。 他现在早已习惯在木屋里不穿黑袍,只穿着舒适的素色衣衫。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间,映着早上那枚西撒尔亲手别上的淡黄色星星发夹,柔和了他惯常的清冷轮廓。 小蛋糕蓬松柔软,散发着黄油的醇香和恰到好处的焦糖甜味。 楼漓用银勺挖下一小块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 真的太好吃了。好吃到让他几乎要忘记那些关于离开的念头。 看来,以后不用他带小蛋糕来找西撒尔了,而是西撒尔带着小蛋糕去找他了。 西撒尔坐在楼漓对面,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专注而温柔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当楼漓的唇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点奶油渍时,西撒尔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帮他擦去。 楼漓下意识地抬眼看他。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西撒尔将那沾着一点奶油的指尖,放进了自己嘴里,舌尖轻轻一舔,碧绿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认真品味,然后带着点思索地说:“唔……好像今天的奶油,好像稍微甜了一点点?” 楼漓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两个月了!这两个月西撒尔在亲密接触上简直无师自通而且愈发得寸进尺,从喂食、擦嘴、到时不时不经意的肢体接触,楼漓爱脸红这点,成了西撒尔乐此不疲的乐趣源泉,并且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 吃人嘴软,楼漓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在西撒尔看来这就是在默许,默许接近,默许亲昵。 楼漓猛地低下头,盯着碟子里的小蛋糕,磕磕巴巴地反驳:“没、没有啊,我觉得刚刚好。” 西撒尔看着他红透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懂得适可而止,没有再逗弄,而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疑惑地问道:“说起来,那位公主殿下,怎么还没有消息?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才对。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楼漓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西撒尔。每次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一点关于“离开”或者“公主”的念头,西撒尔即使不直接表现出不开心,也会巧妙地用别的话题岔开,或者用那种幽怨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把话咽回去。 看到西撒尔眼中的关切,楼漓明白了,西撒尔虽然舍不得和他这个朋友分离,但仍然会关心未曾谋面的公主,真的是一只很乖巧的小龙! “不会的,”楼漓笑着解释道,为了证明,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温和的魔力波动散开,一个由复杂黑色线条构成,缓缓旋转的微型符文在他掌心浮现。 “我可以感知公主的状况。这个符文连接着她的生命状态,很平稳,也很强健。她很好,没有遇到危险。” 西撒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碧绿的眸子里映着那枚小小的符文:“原来是这样啊,”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上了落寞,“公主殿下真好,无论在哪里,都有人这样时时刻刻地关注着她的安全,记挂着她。” 他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的金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自嘲般的轻叹:“不像我每天都要巡视森林,驱赶那些觊觎资源的入侵者,或者处理魔兽争斗,有时候也会受伤,也会很累。但是从来没有人会在意我是不是安全,是不是需要休息……” 楼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了西撒尔独自守护这片广袤森林的责任,想起了那些关于“恶龙”的凶残传闻背后,可能只是他履行职责时被扭曲的真相。 楼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银勺。他伸出手,在西撒尔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轻轻拉过了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在西撒尔的手背上缓缓移动。 不同于展示公主符文时的虚影,这一次,楼漓的指尖凝聚起实质性的魔力,流畅地勾勒着一个更为繁复的符文。 银色的光痕随着他的指尖流淌,线条交织缠绕,散发出深邃神秘的光晕。符文逐渐成型,传递着灵魂相连的共鸣感。 楼漓画得很慢,很认真。 当最后一笔完成,整个符文骤然亮起一瞬,随即光芒内敛,深深烙印在西撒尔的手背上。 接着,楼漓的手指穿过西撒尔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新生的符文微微发烫。 “现在,”楼漓抬起头,认真地直视着西撒尔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碧绿瞳孔,“西撒尔也是有人记挂的了。” 他顿了顿,解释道:“这个符文,比我给公主的那个要复杂得多。它不仅让我能感知你的状态和安危,反过来,你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我的一切。无论我在哪里,是否安全,你都能知道。” 西撒尔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那枚楼漓主动给予的契约符文。 风水轮流转,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楼漓总是能用这种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轻易地击溃他所有的心机,让他变成一个只会害羞和悸动的傻瓜。 他看着那枚符文,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他张了张嘴,声音颤抖着说道: “那可不可以让它不要消失?”西撒尔抬起眼,像祈求糖果的孩子,“就这样一直留着它?看着它我会觉得更有安全感。” 楼漓点点头,指尖在那符文上轻轻一点,让它彻底稳定下来,光芒完全内敛,成为手背上一个深邃神秘的黑色纹样。 “当然可以。”楼漓温柔应允。 森林里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没过多久,一个新的带着浪漫与震撼色彩的流言便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纳尼亚森林的核心区域: 西撒尔大人和那位强大又温柔的楼漓魔法师大人,在月下缔结了生死相依、灵魂共鸣的古老契约,他们的命运从此紧密相连,永不分离! 而天天被迫看着自家弟弟在眼前晃悠,并且时不时就要以各种角度展示他手背上那个“爱的记号”的伯宜斯,终于忍无可忍了。 西撒尔又一次“不经意”地将手背符文展示在兄长面前,嘴角噙着满足的傻笑。 伯宜斯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极其无语又饱含嘲讽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家楼漓给你打了个记号!以后你走到天涯海角,大家一看这符文就知道——”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指着西撒尔的手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你,西撒尔,龙族赫赫有名的杀神大人!是楼漓养的小龙!” 伯宜斯本意是想狠狠打击一下这个沉浸在恋爱酸臭里的弟弟,戳破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炫耀嘴脸。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西撒尔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丝毫恼怒或窘迫,脸上的笑容反而瞬间扩大,眼里盛满了被戳中心事的骄傲和极其餍足的愉悦。 他甚至还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背上的符文印记,仿佛在确认这个“身份认证”的真实性。 接着带着点回味的意味,轻声说:“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伯宜斯:“……” 他感觉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恋爱脑能不能滚开啊!!! 哦,不对,已经有一个滚开了,算算时间快两个月没有回来了!!! 伯宜斯闭上了双眼,此刻龙族的未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漆黑一片。 第19章 有坏人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楼漓睁开眼,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那团嫩黄色的小东西正安静地蜷缩着,小小的膜翼收拢在身侧,圆滚滚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闭着眼睛睡得正香,暖烘烘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 “呼……”楼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又是预知梦。 梦里,西撒尔显露出庞大的黄金龙躯,却被数名气息强大的魔法师围攻,刺目的魔法光芒交织成网,一道狰狞到几乎贯穿整个背部的巨大伤痕撕裂了璀璨的金鳞…… 第21章 他必须告诉西撒尔,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外出,或者必须和他一起! 这个念头刚起,楼漓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平时这个时候,怀里的小家伙早就该醒了。它会用那双碧绿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偶尔还会伸出小爪子扒拉他的衣襟,或者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心,无声地催促着“摸摸”和“起床”。 可今天,怀里的小龙安静得过分。 楼漓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小家伙,“西撒尔?起床啦?” 没有反应。 温热的身体依旧柔软,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除了很久以前的一次意外和关于公主被恶龙抓走的那次预言因他的干预而改变,他预知过的其他事情,从未失准过。 可是为什么西撒尔会毫无征兆地陷入昏迷?! “西撒尔!”楼漓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立刻就要去探小龙的鼻息,甚至准备给它做龙工呼吸和心脏按压。 就在他急得几乎要失去方寸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被一枚小小的宝石石压着的一张便签。 楼漓立刻伸手抓过便签。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 亲爱的楼漓: 今天有点重要的小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所以我先出门啦~怕你醒来找不到我会担心,特意留了一个可爱的分身陪你哦! 等我回来给你做超好吃的早餐! (^3^)亲亲。 ——你亲爱的西撒尔 楼漓捏着这张便签,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分身?也就是说怀里这个毫无生气的小龙,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魔法造物? 西撒尔的本体,此刻正在外面,去做那件他所谓的“重要的小事”?! 焦虑和担忧瞬间袭来。他立刻沉下心神,集中意念去感知左手手背上那个与西撒尔紧密相连的契约符文。 符文微微发烫,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脉动。 清晰的反馈顺着无形的链接传来——西撒尔的位置!他还活着,状态虽然算不上巅峰,但至少目前是安全的,还没有受伤。 楼漓紧绷的神经因为这清晰的感知而稍微松弛了一瞬,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有这个符文。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怀里那个分身小龙用柔软的被子盖好,确保它看起来依旧安稳。 随即,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宽大黑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宽大的兜帽落下,遮住了他此刻写满焦急和冷意的脸庞。 反手往黑袍下一探,抽出了那把早已焕然一新的飞行扫帚。 原本饱经风霜的帚身此刻在晨光下闪耀着崭新的金色光泽,帚尾的枝条被梳理得整整齐齐,坚固柔韧,顶端甚至镶嵌了几颗细小的用来增幅魔力的导能晶石,这是西撒尔精心修理和升级过的成果。 扫帚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急切心情,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尾端亮起一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稳定的金色光晕。 楼漓毫不犹豫地跨坐上去。 “走!” 目标明确地指向符文感知的方向。 “嗖——!” 金光一闪,扫帚如同离弦之箭,载着楼漓冲天而起,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这一次,飞行异常平稳迅捷,狂风被一层无形的护罩挡开,黑袍在高速飞行中猎猎作响,楼漓的心却比这速度更快地飞向了远方。 …… 纳尼亚森林边缘,一片开阔地的上空。 黄金巨龙悬浮在空中,竖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扫视着下方严阵以待的十几个魔法师。 “哈切斯特的安维尔?”西撒尔精准地点出一个留着络腮胡,手持火焰法杖的中年法师的名字。 “多伦多的苏菲?”目光转向一位穿着冰蓝色法袍的女法师。 “里暮的洛蕾?”又看向一个周身缠绕着藤蔓的年轻女师。 …… 他一个个念下去,被点到名字的魔法师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伯宜斯交给他的那份“麻烦名单”上,一群为了获取龙族的骨血而不择手段,甚至组织过多次非法围猎的贪婪之徒。 为首的安维尔强压下心中的忌惮,举起法杖,试图用谈判的口吻说道:“西撒尔,我们并非想与你为敌,只是需要一点龙族的骨血用于魔法研究!一点点鲜血,一小块鳞片,一根无关紧要的骨头,何必闹到如此地步?我们可以支付等价的……” “聒噪。”西撒尔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他今天心情还不错,想着速战速决,回去还能给楼漓烤个松饼当早餐。 龙爪缓缓抬起,爪尖闪烁着寒光,磅礴的龙威扩散开,下方的魔法师们顿时感到呼吸一窒。 就在西撒尔准备挥爪,将这些烦人的苍蝇彻底拍飞的瞬间—— 他爪子上,深邃神秘的黑色符文,剧烈地闪烁起来。 西撒尔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楼漓在往这边赶!他感知到了! 西撒尔所有的战意和杀心在一瞬间消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慌乱。 糟糕!被楼漓发现了!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担心?他那么讨厌争斗……自己这副凶神恶煞打打杀杀的样子被他看到怎么办? 西撒尔的龙躯就这么僵在了半空,扬起巨爪的动作也凝固了。 下方严阵以待的魔法师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西撒尔龙爪上那个剧烈闪烁的奇怪符文,虽然认不出是什么,但西撒尔瞬间僵硬的状态让他们产生了误解。 “定身咒?!”一个年轻的魔法师惊喜地低呼,“是哪个同伴下的?时机太好了!趁现在!攻击!” 十几名魔法师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和狂喜的光芒,机会稍纵即逝,他们根本来不及细想,几乎是同时催动了最强的攻击魔法。 一时间,蕴含着强大破坏力的魔法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朝着空中僵立的黄金巨龙倾泻而去。 眼看那足以将山峰轰塌的魔法洪流就要将西撒尔吞噬—— “轰——!!!” 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悍然降临。 没有咒语吟唱,没有魔法阵显现。那力量纯粹而蛮横,为西撒尔挡下了所有攻击。 甚至所有袭向西撒尔的魔法,在接触到那无形力场的瞬间,像是撞上了绝对反射的镜面,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沿着原路疯狂倒卷而回。 “什么?!怎么回事?!” “不——!” “啊!!” 惊骇欲绝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魔法师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防御自己发出的魔法。 场面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狂乱的气流和魔法余波中,一道身稳稳地悬浮在西撒尔庞大的身躯之前。 宽大的黑袍在狂风中翻涌,兜帽被风吹得微微向后滑落些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几缕飞扬的乌黑发丝。 极冷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喧嚣,砸在每一个幸存魔法师的耳膜上: “你们……在干什么呢?” 西撒尔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身影,龙瞳里瞬间溢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被抓包的慌乱,有被保护的暖意,但更多的,是像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的喜爱。 好帅! 这也太帅了!!! 西撒尔的龙躯往楼漓并不宽阔的黑袍身影后面缩了缩,努力把自己庞大的龙脑袋藏到楼漓身后,喉咙里发出低沉委屈的呜咽声,用巨大的龙爪轻轻扯了扯楼漓的袍角,向楼漓告状道: “楼漓他们……他们好凶……呜……吓死我了……” 楼漓转头看着眼前无助可怜又弱小的龙,心里涌起的全是怜惜,他安抚道:“别怕,我来了。”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西撒尔的背部,那里,一片璀璨的金鳞区域,颜色明显深了许多,覆盖着一道狰狞而又触目惊心的巨大疤痕,正是他预知梦中看到的景象! 楼漓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顿了一瞬,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冰冷刺骨,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他缓缓转回视线,重新看向下方那些挣扎着爬起,满脸惊恐的魔法师们,淡淡地开口道: “要么死,要么走。” “l……l大人?!”一个侥幸躲过自己魔法反噬的魔法师认出了那标志性的黑袍,声音都吓得变了调,牙齿咯咯打颤,“利……利维亚的首席……楼漓大人?!” “楼漓?!” “他就是那个黑袍魔法师l?!”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在魔法师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恐惧在蔓延。 第22章 魔法世界自有其森严的等级和传说,而“黑袍l”这个名字,早已超越了地域的界限,成为强大、神秘与不可招惹的代名词,是真正站在魔法师鄙视链顶端的存在。 与其说,黑袍魔法师是利维亚的首席魔法师,倒不如换一种更准确的说法—— 首席魔法师l在利维亚。 第20章 霸道魔法师在线护巨龙 一个刚加入团队不久的年轻男魔法师,看着同伴们如丧考妣的表情,又看看空中那孤身一人的黑袍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服,强撑着喊道:“怕什么!他就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 “蠢货!闭嘴!!”他旁边那个年长的魔法师脸色瞬间煞白,惊恐万状地狠狠踹了年轻人一脚,力道之大差点把他踹趴下,压低声音厉声呵斥道,“快道歉!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楼漓淡漠地看着下方的闹剧。 他缓缓抬起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尖萦绕着令人心悸的暗色能量。那能量并不耀眼,却让所有注视它的人都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l大人,我们并不知道这恶龙是您有关系,再说这恶龙也没有受什么伤,你看要不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一名中年魔法师小声地开口,代表着所有魔法师的意愿,他们选择离开。 “首先,”楼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西撒尔,不是恶龙。” “其次,”语气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我说的走,不是安然无恙的离开,把他伤成这样,你们,要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凝聚在楼漓指尖的力量,挣脱了束缚,轰然爆发。 没有特定的魔法形态,只是源于他血脉深处的魔力宣泄。 “轰隆——!!!” 天地失色。 冰系法师惊恐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寒冰护盾如同纸片般碎裂,紧接着,足以焚尽钢铁的赤金烈焰凭空而生,将他瞬间吞噬。 火系法师周身的烈焰被一股极致的寒流瞬间冻结,连同他自己一起,化作了一座表情凝固的冰雕。 植物系法师召唤出的守护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枯萎、腐败,剧毒的黑气反噬其身。 风系法师被凭空出现的、比刀锋更锐利的飓风撕扯着,惨叫着被卷向遥远的天际…… 其他的魔法师也无一幸免,被各种违背他们元素属性的狂暴力量狠狠击中再抛飞,惨叫着翻滚着,朝着四面八方远远地飞了出去,化作天际一个个迅速消失的黑点。 森林边缘瞬间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几缕袅袅青烟证明着刚才的惨烈。 几个被轰飞到百里之外、挂在树杈上呻吟的魔法师:代价?!我们连他一根龙毛都没碰到好吗?!那伤口但凡看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是陈年旧伤而且早就愈合了!他分明就是想找个理由揍我们! ……呜,好痛…… 以后有这种活动,他们再也不参加了! 看着障碍全部被清除,楼漓缓缓收回了手。 力量平息,黑袍重新垂落。他转过身,有点担心地看着背后的巨龙,害怕自己刚才是不是吓到他了。 西撒尔确实呆住了,被帅呆的。 眼睛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星星,好帅!这也太帅了!为他打架的楼漓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存在! 楼漓不知道西撒尔心中所想,看着西撒尔一副“呆愣”的样子,心里满是忧虑。 果然,还是吓到他了吗? 他驱动扫帚,飞到西撒尔面前,伸出双手,温柔地捧住巨龙冰冷坚硬的头。 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西撒尔的下颚上。 隔着兜帽的阴影,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西撒尔的耳中: “别怕,西撒尔。我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的,”他顿了顿,语气无比认真,“我只是惩罚他们一下。让你受伤的人,总要付出代价。”他轻轻蹭了蹭冰冷的鳞片,“不要害怕,好吗?” 西撒尔感受着楼漓微凉的体温,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巨大的龙躯轻轻一颤。 他哪里是害怕? 他简直爱死了! 楼漓为他生气的样子,为他打架的样子,还有现在这样温柔安抚他的样子……每一样都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小心脏。 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龙! 龙头动了动,轻轻回蹭着楼漓的额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巨型猫咪般的咕噜声。 …… 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后,西撒尔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与楼漓关系的升温。 他以为,自己目睹了楼漓为他暴怒出手,为他惩罚敌人,为他展现出那毁天灭地的强大一面后,他们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会被彻底打破。 然而,他想错了,错得离谱。 接下来的几天,西撒尔敏锐地察觉到,楼漓在躲他。 精心烤制,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蛋糕被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 楼漓甚至不再靠近餐桌,总是匆匆路过,留下一句“还不饿”或者“有点事”便消失在门外。 夜晚也变得格外漫长。 西撒尔变回小龙形态,充满期待地飞到床上,习惯性地拱进楼漓怀里,得到的回应不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一句带着疲惫的“今天很累,不讲故事了”。 随后,楼漓会背对着他躺下,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疏离的背影。 西撒尔坐在小木桌旁,面前放着一份他今天花了更多心思,点缀着新鲜莓果的奶油小蛋糕。 烛光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面无表情,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碧绿眼眸中的情绪。 莱塔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空气安静得让他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西撒尔大人……楼漓大人他……去小浣熊家里了,说是幼崽有点发热,需要他过去看看……” 西撒尔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莱塔挠了挠头,完全搞不懂这两位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楼漓大人最近行踪飘忽,对西撒尔大人也冷淡得过分,而西撒尔大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简直能让周围的草木都打蔫。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窒息了,连忙躬身:“那、那我先走了?”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莱塔如蒙大赦,飞快地溜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西撒尔一个人。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他雕塑般沉静的侧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就这样坐着,看着那碟精致的小蛋糕从温热变得冰凉,奶油裱花也失去了些许光泽。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星光代替了夕阳。 西撒尔终于动了。 他缓慢地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完美无瑕,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伸出手,端起那碟冰凉的小蛋糕,走到角落,毫不犹豫地将它倒进了垃圾桶里,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没有关系的,楼漓只是有事。 没有关系的,你要有耐心,西撒尔。 他最近可能心情不好,或者森林里的事情太多太累了……你要体谅他…… 明天……明天给他重新做一个更可口的小蛋糕吧……蓝莓味的?他说过的最喜欢小蛋糕了…… 对,即使他不喜欢你,但是这里有他喜欢的小蛋糕,他会回来的…… 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试图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压下心底那不断翻涌的恐慌和失落。 变回那团嫩黄色的毛茸茸小龙,西撒尔安静地趴伏在床铺中央楼漓常睡的位置,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球。 他睁着那双在黑暗中微微发光的碧绿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竖起的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声响。夜风拂过树叶,虫鸣唧唧,远处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唯独没有他期待的那个脚步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床铺的另一边依旧冰冷空荡。 就在西撒尔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但那脚步声急促而慌乱,并非楼漓那种沉稳的步调。 不是他,他还是没有回来。 小龙形态的西撒尔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 门外,莱塔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磕巴,隔着门板传来: “西、西撒尔大人!楼漓大人他……他让我告诉您一声……他今天晚上有事,不、不回来了!让您先睡,不用等他了!还、还有……他说让您……不要去找他!” 莱塔说完后,脚步声再次急促地响起,他飞快地远去了。 寂静的夜,只剩下西撒尔。 第21章 他不在 屋内,空气在极低的气压中凝滞。 嫩黄色的小龙周身泛起柔和的金光,光芒流转间,金发碧眼的西撒尔重新出现在床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带着冰冷的审视。 第23章 楼漓日日在他眼前,森林里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需要彻夜不归?还不允许他去找? 这一刻,他彻彻底底体会到了当初楼漓醒来看到便签、发现他留下一个假的分身时的心情了。 那种被蒙在鼓里、被刻意回避、甚至被欺骗的冰冷感,令人恐慌,令人窒息。 他抬起左手,手背上那枚与楼漓相连的契约符文清晰可见。 集中意念,按照楼漓教他的方法,不知道是第几次小心翼翼地催动符文去感知对方的位置。 符文微微发烫,传递回清晰的反馈,位置不远,就在森林深处某个区域,周围环境很安全,楼漓的生命状态也很平稳,没有任何受伤或虚弱的迹象。 安全?平稳? 那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为什么要躲着他? 是他做错什么让楼漓不高兴了吗? 西撒尔紧紧抱着怀里还残留着楼漓气息的被子,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味道,他自虐般地一遍遍催动符文。 楼漓绝对能感觉到我在找他,他感觉到了,为什么不回应?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 …… 一个荒谬又令人窒息的念头猛地钻进脑海,人类口中所谓的“七年之痒”? 难道才短短几个月,楼漓就已经厌倦了他?厌倦了这种陪伴? 还是说,楼漓发现了什么?发现了那些他精心编织的的谎言?发现了那些他隐藏起来的、不那么光明的心思? 这个想法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西撒尔心底最深的不安和恐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抱着被子的手指不断收紧。 伯宜斯冷酷算计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再次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把他关起来!囚禁在你的龙穴深处!用最坚固的锁链锁住他!让他眼里只能看见你,耳朵只能听见你的声音,身体只能感受到你的存在!这样,他自然就属于你了!” 对…… 没错…… 只有这样…… 只有把小宝石找回来,关起来,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这样小宝石才不会乱跑,才不会离开他,才不会被别人看见! 西撒尔猛地直起身,碧绿的瞳孔深处,最后的挣扎和犹豫被偏执的占有欲彻底吞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令人心悸的平静。 打开门,身影融入森林的夜色。循着契约符文感知的方向,他很快来到了森林深处一处隐秘的溪谷,那是小浣熊一家居住的地方。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小浣熊父母担忧的眼神和幼崽们懵懂的目光。 “楼漓大人?他傍晚是来过,看了看小五的烧,留下药就走了。他说他要去……呃,好像是去查看北边的跳跳虎?”浣熊妈妈努力回忆着。 西撒尔脸上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向它们道谢。但在转身的瞬间,那笑容彻底消失。 果然。 位置是假的。 楼漓的魔法如此强大,要欺骗、要屏蔽甚至要篡改一个契约符文传递的位置信息,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站在溪谷外,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殷红的龙血瞬间涌出,并未滴落,而是在他掌心悬浮、汇聚。 一个远比契约符文更加古老,更加隐秘,带着龙族本源气息的复杂血色符文,缓缓在血珠中浮现、旋转。 这是他早已烙印在楼漓身上的东西,深埋于灵魂层面,从未被楼漓察觉的追踪印记,它超越了任何魔法屏蔽,只对西撒尔的血脉呼唤产生反应。 血符散发出微弱的红光,清晰地指向了森林深处某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 终于,在一处偏僻山谷的尽头,一面陡峭的岩壁下方,西撒尔停下了脚步。血符的感应清晰指向眼前这个被几块巨大岩石杂乱堵住入口的山洞。 楼漓就在里面。 西撒尔的心跳的节奏混乱不堪。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直接粉碎石块的欲望。 他的手,甚至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一块一块地将那些沉重的岩石搬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惊扰了洞内的人。 洞口被清理出来,里面一片漆黑。西撒尔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洞穴并不深,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月光,西撒尔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最深处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一身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身体却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楼漓!”西撒尔的心猛地揪紧,快步冲了过去。 他的手刚要碰到那颤抖的肩膀—— “滚开!” 带着浓浓抗拒和痛苦的呵斥猛地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暴戾。 角落里的身影猛地转过身。 月光恰好从洞口斜斜照入,映亮了那张脸。 楼漓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被他自己咬破了,鲜艳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最让西撒尔心神剧震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熟悉的漆黑,而是变成了妖异的赤红,那红色如此纯粹,如此冰冷,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濒临失控,美丽又危险的吸血鬼。 西撒尔僵在原地,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 眼前的楼漓,眼中的警惕与恐惧熟悉得让他心碎。 “楼漓……”像是怕惊飞一只受惊的蝴蝶,西撒尔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别怕……是我,西撒尔。我在这里……” 他试探着向前迈了一小步。 那双赤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毁灭的欲望,却又夹杂着痛苦的挣扎。 楼漓看着靠近的西撒尔,心中毁灭一切的冲动如同海啸般翻涌,但另一个声音却在灵魂深处疯狂呐喊:不能伤害他!你会后悔的!绝对不能伤害西撒尔! “滚——!”楼漓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抬起双手,凝聚起强大的推力,狠狠地朝着西撒尔的胸口打去。 他只想让西撒尔躲开,离他远点,趁他还有最后一点控制力的时候。 然而,西撒尔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甚至连防御的姿态都没有。 砰! 那股力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西撒尔的胸口。 冲击力让西撒尔的身体猛地一晃,但他硬生生抗住了,一步未退。 白皙俊美的脸颊被掌风扫过,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红痕,嘴角也被震裂,一缕鲜红的血丝缓缓溢出。 西撒尔只是闷哼了一声,依旧定定地看着楼漓,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和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站在原地接受一切。 楼漓赤红的瞳孔猛地一缩,看着西撒尔嘴角的血迹和自己在他脸上留下的红痕,汹涌的毁灭欲望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恐慌淹没。 他做了什么?!他伤了西撒尔!怎么能伤害西撒尔呢? “不要……”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西撒尔,跌跌撞撞地就想往洞外冲去,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会伤害他的。 “楼漓!” 西撒尔一把抓住了楼漓试图逃离的手腕,猛地用力,将那个充满抗拒的身体狠狠地拽进了自己怀里,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瞬间收拢,将楼漓死死地禁锢在自己胸前。 “放开我!滚开!”楼漓在他怀里疯狂地挣扎,眼眸里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恐惧。他低下头,对着西撒尔近在咫尺的肩膀,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尖锐的犬齿瞬间刺破了衣料和皮肤,温热的血液涌入口腔。 他期望疼痛能让西撒尔松手。 然而,西撒尔只是身体微微一颤,抱着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他甚至低下头,将下巴轻轻抵在楼漓的黑发上,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下是近乎病态的纵容和满足: “乖……咬吧。再用力点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仿佛楼漓不是在伤害他,而是在给予他某种恩赐。 第22章 喜欢 楼漓即使神志被狂暴的力量冲击得混乱不堪,此刻也清晰地感觉到了抱着他的这个人,很不正常! 这种对痛苦近乎享受的承受,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力,他松开了口,沾血的唇微微颤抖,更加用力地想要挣脱。 就在这时,西撒尔背后巨大的金色龙翼猛地完全展开,然后,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内猛地合拢。 像是两堵温暖而坚韧的金色墙壁,将他和怀中挣扎的楼漓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中间,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创造出了一个绝对黑暗、绝对密闭、绝对安全,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空间。 楼漓狂乱的挣扎猛地一滞,小时候拼命想藏进黑暗角落寻求庇护的感觉,此刻被从灵魂深处唤醒。 眼中的疯狂和暴戾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虽然依旧残留着混乱和痛苦,但那份毁灭的冲动却奇异地被这黑暗的环境安抚了大半。 第24章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和楼漓尚未平息的压抑喘息。 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西撒尔试探性地收拢了一下手臂。 然后,他感觉到楼漓微凉的脸颊,主动贴上了他的颈窝。 楼漓学着西撒尔的样子伸出双臂,反手紧紧抱住了西撒尔紧实的腰背。 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两人紧贴的胸膛间微弱地响起: “……喜欢。” 喜欢黑暗。 喜欢密闭。 喜欢将他牢牢困住,隔绝一切危险的怀抱。 听到楼漓的那声“喜欢”,感受到怀中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软软地贴着自己,西撒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回实处。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楼漓……喜欢什么?” 怀里的身体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仿佛要嵌入他的骨血和他融为一体。 楼漓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不安地说道:“不要放开好不好?我好喜欢这样,”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低落,茫然又自卑地说道,“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不能和你交换……求求你了,不要放开好不好?” “交换?”西撒尔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他立刻捧起楼漓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声音斩钉截铁,“我不要交换,我什么都不要,我不会放开你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你把我推开我也会回来……” 因为,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的啊,怎么可能会放开呢…… 楼漓赤红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里面充满了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西撒尔的承诺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他短暂的人生里,所有得到都伴随着冰冷的代价。 父母把他卖给异国的怪人,换取了沉甸甸的金币。 在魔法学院,最初因容貌获得的“优待”,很快变成了带着肮脏觊觎的骚扰,最终引来了同龄人的嫉恨和排挤。 连活下去的资格,都需要去换取。 那个猥琐的院长向他索取的“学费”,代价是他的身体。 他当然没有付,付出去的是院长的命,在失控的火焰中化为灰烬。代价是“恶魔”、“下地狱”的诅咒和永无止境的放逐。 翡翠森林给了他庇护,利维亚的国王给了他魔法师的身份,代价是他必须戴上利维亚的标签,在魔法师大赛中浴血搏杀,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一切的一切,都标着价码。爱、温暖、庇护、身份……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你想要什么?”楼漓的声音很干涩,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西撒尔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西撒尔看着那双充满了痛苦、不安和绝望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是那些肮脏恶心的人,他不要和楼漓进行交换,他只要楼漓的……心甘情愿。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西撒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融化在黑暗里: “我想让你……亲亲我,可以吗?” “亲亲?”楼漓愣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不需要力量?不需要付出别的?这和他认知中的代价完全不同。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楼漓循着西撒尔的气息,仰起头,准确地找到了那温热的唇瓣,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一个温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吻,轻轻落在了西撒尔的唇上。 西撒尔的身体瞬间僵硬,碧绿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到极致,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试探性地问问,他做梦都不敢想楼漓会答应!更不敢想楼漓真的亲了?! 柔软的触感,微凉的温度,带着楼漓特有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如此真实地烙印在他的唇上。 楼漓没有立刻离开。他感觉到西撒尔的僵硬和难以置信,那双赤红的眼眸在极近的距离下,清晰地捕捉到了西撒尔眼中巨大的震惊和某种灼热的光芒。 类似于害羞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笨拙又霸道地捂住了西撒尔的眼睛。 然后,试探着,微微用力,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温软的舌尖带着点催促意味地舔了舔他的唇缝。 西撒尔几乎是本能地张开了嘴。 楼漓的舌尖立刻畅通无阻地探了进来,懵懂又好奇地进行毫无章法的探索。 这个动作如同点燃了导火索,西撒尔压抑了太久的汹涌爱意和占有欲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 不再是楼漓那青涩的试探,西撒尔猛地抬手扣住楼漓的后颈往下按,唇齿撞得发疼也顾不上,吻得又急又凶。 他强势地回应着楼漓,攻城略地,舌尖纠缠,汲取着属于楼漓的每一丝气息。像要把方才那瞬间的怔忪,涌上来的热意,全用这纠缠不清的力道碾进彼此的血肉里。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唇齿交缠的水声,急促的呼吸声,心跳的轰鸣声…… 楼漓被这铺天盖地的热情回吻吻得晕头转向,重新变得漆黑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汽。 他被动地承受着,身体发软,几乎完全依靠西撒尔的手臂支撑。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榨干,窒息感让他开始推拒西撒尔的胸膛。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西撒尔才如梦初醒,万分不舍地松开了唇。两人的额头相抵,急促地喘息着,灼热的呼吸交融。 楼漓喘匀了气,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抓住西撒尔的衣襟,眼中带着执拗的确认,声音还有些不稳:“现在可以不放开我了吧?” 西撒尔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楼漓被他吻得红肿,泛着水光的唇瓣上。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不会放开。” 楼漓像是得到了最珍贵的承诺,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眼中最后残留的赤红退去,那份想毁灭一切的疯狂已然消失,只剩下疲惫。 他满足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再次将头深深埋进西撒尔的颈窝,双手紧紧环住西撒尔的腰,像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孩子。 “嗯……” 西撒尔抱着他,感受着怀里人全然依赖的姿态,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抚摸着楼漓的黑发,不敢再有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外的风声似乎都停歇了。西撒尔才试探性地开口:“楼漓,我知道有一处温泉,在森林深处,泉水有滋养和舒缓的效果,或许能让你舒服一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能让伤口好得快些。”他的目光落在楼漓依旧带着血迹的嘴角。 楼漓闻言,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刺痛的嘴角,那是他自己之前咬破的。 然而,他立刻皱起了眉,蛮不讲理地把责任全推到了西撒尔身上:“嘶,都怪你!亲这么用力干什么?好痛!” 西撒尔:“……”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碧绿的眸子里溢满了宠溺和无奈的笑意。 好可爱! 耍小脾气的小宝石简直可爱得要命!他甚至开始阴暗地希望小宝石能天天这样对他“不讲理”。 但即使天黑了,也不能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西撒尔很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小宝石绝对不会对他敞开心扉,也不会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 第23章 可不可以忍一下 “嗯,怪我。”西撒尔从善如流,立刻认错,“都怪我不好。去泡一泡温泉,会舒服很多,好不好?” 楼漓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算是默认。 西撒尔不再犹豫,小心地将楼漓打横抱了起来。楼漓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双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胸口。 走出山洞,清冷的月光洒落。 西撒尔走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巨大的金色龙翼在他身后缓缓展开,在月光下流淌着华美的光泽。 楼漓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对漂亮的翅膀,又看了看西撒尔月光下俊美的侧脸,漆黑的眼眸眨了眨,带着点刚刚尝到甜头懵懂的期待,直接问道:“是还要亲吗?” “咳——”西撒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俊美的脸瞬间爆红,他慌乱地摇头,声音都结巴了,“不、不是!等、等下、等下再亲好不好?我、我先带你去温泉……”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楼漓这直白的索吻撩得原地爆炸了。 楼漓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也并没有反对。他重新把头埋回西撒尔颈窝,赌气地不再说话。 西撒尔看着怀里闹别扭的人,低低地笑了出来,他抱紧楼漓,金色的龙翼用力一扇,卷起强劲的气流,带着两人瞬间腾空而起,朝着森林深处温泉的方向疾驰而去。 …… 温泉隐藏在几块覆盖着苔藓的巨大岩石后面,氤氲的热气在月光下蒸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草木清香。 西撒尔抱着楼漓稳稳落地。刚把楼漓放到温泉边温热湿润的石头上,还没来得及直起身—— 第25章 楼漓就猛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仰起头,再次急切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的吻,比在洞穴里更加主动,紧密相贴的唇瓣间是初尝情欲的生涩和贪婪。 楼漓似乎完全沉浸在这种能让他感到安全、感到被需要、感到交换完成的亲密接触里。 西撒尔被吻得措手不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回应。 他一手揽住楼漓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月光下,水汽氤氲,两人的身影紧密交叠,唇舌缠绵。这一次的吻,比之前的一次要长久,要热烈,直到楼漓再次因为缺氧而轻轻推拒。 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唇瓣都带着水光和红肿。 楼漓漆黑的眼眸因为刚才的激吻而盛着水雾,亮晶晶地看着西撒尔,里面是纯粹的期待和满足,仿佛在无声地确认:这样,就可以继续被抱着,被保护着了吧? 西撒尔被他看得心都化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再次吻上去的冲动,然后,在楼漓专注的目光中,他再次将龙翼完全收拢、裹紧,形成温暖而坚实的金色茧房,将两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走吧。”两人几乎是挪动的姿势,一步一蹭地,慢慢走向那雾气缭绕的温泉池边。 因为楼漓被黑暗和密闭的环境包裹才能感到安心的特殊需要,西撒尔也跟着楼漓一起踏入了温暖的泉水中,为了方便,两人都穿着之前的衣物。温热的泉水瞬间浸透了衣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西撒尔本来就因为刚才的吻而心猿意马,此刻看着楼漓被湿透的衣物勾勒出来的纤细却柔韧的腰线,以及若隐若现的肌肤轮廓,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小腹,喉咙发干,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水面蒸腾的雾气。 然而,下一秒,楼漓做了一件让西撒尔彻底血液凝固,大脑宕机的事情—— 他伸出手,开始解自己黑袍的系带,然后毫不犹豫地从肩上褪了下来,湿漉漉的里衣紧贴着他白皙的肌肤,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和精致的锁骨。月光透过龙翼的缝隙,朦胧地落在他身上,水珠沿着他优美的脖颈线条滑落,没入衣领深处…… 西撒尔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热血直冲头顶,碧绿的瞳孔瞬间放大,呼吸都停滞了。 西撒尔看着楼漓开始解里衣的扣子,一颗接一颗,大片在湿透布料下若隐若现,白得晃眼的肌肤占据了西撒尔全部的目光,灼烧着他的理智。他舌头打结,声音都变了调:“楼、楼漓……你、你在干什么?” 楼漓停下动作,抬起眼,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西撒尔:“脱衣服啊。” 他觉得西撒尔这个问题很奇怪,“穿着湿衣服泡温泉,很不舒服,而且我想和你贴得更近,你也脱掉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继续解扣子。 “不脱好不好?可、可不可以……忍一下?”西撒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某个地方冲,声音干涩得厉害,碧绿的眸子几乎不敢直视那片春光,“我快忍不住了……”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暗示自己的窘境。 楼漓歪了歪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西撒尔“忍不住”是什么意思,然后果断地摇摇头:“不行。” 说话间,他已经利落地将湿透的里衣扯了下来,整个白皙的上身完全暴露在氤氲的水汽里。水珠沿着流畅的腰部线条滑落,没入腰际的裤沿…… 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哗啦——!” 西撒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温泉里弹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岸,踉跄着冲向温泉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他背对着温泉的方向,金色龙翼应激般猛地张开,然后迅速向内收拢,严严实实地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自闭的金色大茧。 岩石后面传来西撒尔挣扎的碎碎念,声音闷闷地从翅膀缝隙里透出来: “不行,不行西撒尔!你会吓到他的!” “冷静!想想别的!想想金币!想想宝石!想想……” “西撒尔你不想!西撒尔你不能!西撒尔你这是趁人之危!绝对不行!” “有种东西叫清心咒……对!清心咒怎么念来着……” 温泉里,楼漓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水汽蒸腾着他光裸的上身,带来舒适的暖意。他看着那个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金色大球,漂亮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西撒尔?”楼漓试探着朝岩石的方向喊了一声,虽然很困惑但还是妥协地说道,“我不脱了行不行?你别躲着了,回来好不好?”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很有效的交换方式,又补充道,“我给你亲亲好不好?像刚才那样?” 岩石后面,西撒尔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碎碎念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应,只有翅膀微微颤抖的细微声响。 楼漓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温泉确实很舒服,浸润着皮肤,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烦躁已经慢慢地消散了。 虽然内心深处依旧渴望被那温暖安全的翅膀包裹起来,但西撒尔不愿意,他也不能强求。 就像他之前认为的,一切都需要交换,而西撒尔现在拒绝了他提出的交换。 他不再强求西撒尔回来,默默地走到温泉边,拿起自己湿透的里衣和黑袍,开始一件件拧干水,然后尝试着重新穿上。湿冷的布料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抱怨。 岩石后面,西撒尔虽然把自己裹成了自闭球,但耳朵却竖得老高,敏锐地捕捉着温泉那边的动静。 听着水花被搅动的声音,听着布料被拧绞的水声,听着楼漓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他体内的躁动在物理降温的冷水和心理降温的疯狂的自我道德谴责双重作用下,终于艰难地平复了下去。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森林的薄雾,给温泉池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西撒尔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里那股要命的冲动终于彻底偃旗息鼓。 他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挤出一个完美无瑕,若无其事的笑容。 缓缓地打开龙翼,转过身,正准备用最自然的语气开口问“楼漓,泡好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然后,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温泉池边,楼漓已经穿戴整齐。宽大的黑袍重新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兜帽也拉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西撒尔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楼漓露在兜帽阴影下的耳尖和脸颊,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颜色甚至比昨晚被他吻肿的唇瓣还要鲜艳。 而那双从兜帽缝隙里透出的眼眸,不再是昨夜的赤红或迷蒙,而是恢复了往日的漆黑,清澈沉静又温润。西撒尔快速地捕捉到那双眼睛里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明显的窘迫和羞赧。 楼漓恢复神智了。 第24章 对不起 楼漓看到西撒尔转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像是被烫到一样移开了视线。 他抿了抿依旧有些红肿的唇,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的慌乱地说: “对不起,西撒尔。” 西撒尔的心猛地一沉。 他太了解楼漓了,这句道歉,意味着楼漓清醒了,而且清醒地意识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些失控的吻,包括他脆弱不堪的依赖,包括他那些近乎无理取闹的索求。 他要的不是抱歉。 绝对不能让楼漓用一句“对不起”就把所有事情翻篇,更不能让他再次缩回自我保护的黑袍壳子里。 下定决心后,西撒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委屈和受伤的表情。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脸颊上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仔细看还能分辨出轮廓的红痕,碧绿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楼漓为什么要道歉?”他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兜帽下的那双眼睛,“你出了事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屋里?为什么要推开我?我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那份委屈和控诉简直要化为实质,“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小屋里等你有多害怕?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泫然欲泣的表情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已经将那份巨大的恐慌和受伤表现得淋漓尽致。 楼漓看着西撒尔这副样子,看着他脸上那道因自己而留下的红痕,看着他碧绿眼眸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水光和委屈…… 对那两个失控的吻的窘迫和羞耻,瞬间被汹涌的心疼和愧疚彻底淹没。 他做了什么啊?! 他不仅把西撒尔一个人丢下,让他担惊受怕,还伤害了他。 “西撒尔!” 楼漓几步冲到西撒尔面前,在西撒尔惊讶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第26章 温热的的身体撞进怀里,西撒尔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立刻反手紧紧回抱住楼漓。 随即,欣喜如同烟花般在他心底炸开,是拥抱!清醒的小宝石主动给他的拥抱! 楼漓靠在西撒尔怀里,心中充满了歉意。 他调动起温和的魔力,暖流在两人之间流转,瞬间将彼此身上残留的水汽烘干,连带着湿漉漉的衣物也变得清爽干燥。 做完这些,楼漓微微抬起头,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柔和治愈的翠绿色光晕,极其温柔地拂过西撒尔脸颊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红痕。绿光所过之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无踪。 治愈好之后,楼漓的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西撒尔光滑的脸颊,漆黑的眼眸深深望进那双碧绿的瞳孔里: “对不起,西撒尔,我的魔力失控了,我最近一直在努力控制……”这一次的道歉,不再是因为窘迫,而是发自内心的愧疚,“是我错了。我太害怕自己失控会伤害到你,结果却用了最错误的方法,让你担心,让你难过,对不起。” 西撒尔看着楼漓眼中那份为他而生的心疼和自责,听着他真诚的道歉,原本刻意装出来的委屈,瞬间变成了真实的酸涩涌上鼻尖。 被冷落几天的难过,找不到人时的惊慌,看到他失控时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将楼漓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楼漓的发顶,声音闷闷的:“我不怕,楼漓,我什么都不怕,力量失控也好,受伤也好,我都不怕,我只害怕……”他顿了顿,声音颤抖,“我只害怕我的小宝石不在我身边。” “小宝石?”楼漓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征愣。是在叫他吗? “嗯!”西撒尔用力点头,碧绿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楼漓的身影,“就是你,楼漓是我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小宝石!” 最珍贵?最独一无二吗?原来在西撒尔心中自己这么重要…… 楼漓更愧疚了,他看着西撒尔无比认真的眼神,坚定地回应道:“再也不会了,西撒尔。我不会再那样把你丢下了。” 得到承诺,西撒尔眼底闪过得逞的亮光,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 他放开楼漓,继续维持着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开始得寸进尺地提出补偿要求: “那……小宝石以后也不许自己改动契约符文的位置了!” 他要确保随时能找到人。 “好。”楼漓毫不犹豫地答应。 “要把之前欠下的故事都补回来!” 这是维持亲密的小手段。 “好。”楼漓点头。 “还有……”西撒尔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碧绿的眸子期待地看着楼漓,“要小宝石每天都亲亲我……” “好……嗯?等等!”楼漓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半,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他兜帽下的脸瞬间再次染上红晕,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西撒尔!亲吻……亲吻是极其亲密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这两次是意外……”他试图解释这种行为的特殊性。 西撒尔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语气带着控诉和不解:“我和楼漓不是亲密的人吗?我们昨天明明已经亲吻过了,小宝石难道用完就要丢?” 他顿了顿,退而求其次,语气更加委屈,“就算只是亲亲额头都不行吗?我只是想要一点点安心……” 楼漓看着他碧绿眼眸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落,所有关于亲密关系定义的解释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可以。”楼漓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声音细若蚊呐,红着脸点了点头,只是亲额头应该可以吧? “真的?!”变脸大师西撒尔瞬间又笑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时忘形,张开双臂就朝着楼漓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楼漓被他扑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西撒尔牢牢抱住。 西撒尔抱着怀里的人,一个念头闪过,期待地问道:“那楼漓现在需不需要用翅膀包裹起来啊?” 他以为清醒的楼漓可能会拒绝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楼漓微微抬起头,伸出双手,主动环住了西撒尔的脖子,将身体更紧地贴向他,坦然地说道: “需要。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种感受。” 西撒尔的心瞬间被幸福和满足填满。龙翼合拢,将他和他的小宝石,又一次温柔地包裹在了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 晨光被隔绝在外,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片刻后,楼漓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在密闭的龙翼空间里轻轻响起。 西撒尔低头,看见楼漓靠在自己怀里,已经沉沉地睡着了。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西撒尔皱起了眉头,这几天,楼漓一定是在极度的恐惧和失控的边缘挣扎,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才会如此轻易地在自己的怀抱里陷入沉睡。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动作轻柔,将楼漓稳稳地横抱起来。 睡梦中的楼漓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安稳气息,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西撒尔的颈窝和脸颊,发出细微咕哝声,便更深地沉入了梦乡。 这全然信赖的小动作,让西撒尔的心一下子软得不成样子。 他展开龙翼,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一样,稳稳地抱着怀中沉睡的楼漓,朝着森林小屋的方向飞去。 回到温馨的小木屋,西撒尔轻手轻脚地将楼漓放在床上,仔细地为他盖好被子。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给楼漓做些美味的食物时,他的衣角被从被子里探出的手轻轻拉住了。 西撒尔低头,看着那只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放开他的手,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顺势侧身躺回了床上。 这一次,他没有变回小龙的形态,而是维持着成年男性的模样,伸出手臂将楼漓温软的身体揽入怀中,接着调整姿势让楼漓能舒适地枕在他的臂弯里。 这张原本睡楼漓一个人绰绰有余,睡小龙和楼漓也足够宽敞的木床,此刻容纳两个成年男性,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 但正是这份拥挤,让两人不得不紧密地依偎在一起,体温交融,呼吸相闻。 西撒尔低下头,目光落在楼漓近在咫尺的睡颜上,描摹着他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微微张开依旧带着些许红肿的唇瓣。 紧绷的神经一旦彻底放松,疲惫便汹涌而至。这几天,他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将下巴轻轻抵在楼漓的发顶,嗅着那熟悉的气息,西撒尔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5章 醉酒 接下来的日子,终于流淌进了西撒尔梦寐以求的轨迹。 亲密无间成了常态。 清晨醒来,西撒尔总会用一个轻柔的额头吻唤醒楼漓,起初只是早晨,后来便得寸进尺地痴缠到早中晚各一个吻,美其名曰补充能量。 楼漓从最初的羞赧到后来的适应,再到如今甚至会在西撒尔亲吻额头时,主动微微仰起脸。 夜晚,西撒尔更是彻底放弃了小龙形态。他理直气壮地以“成年男性形态更保暖,这样抱着楼漓睡觉晚上才不会冷”为由,夜夜将人牢牢圈在怀里。 楼漓也习惯了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甚至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但一切似乎都完美得如同童话。 唯一让楼漓心中偶尔掠过疑惑的是,时间悄然滑过,而那位信誓旦旦要带兵来捞他的公主殿下伊莉莎,依旧杳无音信。 …… 伊莉莎看着眼前将唯一通往前方的狭窄山路堵得严严实实,却连一只蚂蚁都没压到的巨大山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几个月来,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眼看就要抵达预定的路线,不是桥梁突然断裂,而且断得极其艺术,刚好让队伍无法通行,就是山体滑坡,滑得无比巧妙,只封路不伤人,再不然就是遇到罕见到地图都未标注的沼泽,逼得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绕路,行程被无限期拖延。 “又塌了?”沙弥娅的声音在伊莉莎身边响起,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伊莉莎因为挫败而微微攥紧的拳头。 伊莉莎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安慰,下意识地回握住。 她转头看向身旁金发碧眼,温柔似水的少女,脸上的疲惫和烦躁似乎都被抚平了一些。经过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共同经历这些意外,两人之间的情谊早已突飞猛进。 “嗯。”伊莉莎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那堆堵死前路的巨石,喃喃自语道,“难道楼漓和那条巨龙真的是天生一对?连上天都在阻拦我去打扰他们?”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荒谬。 沙弥娅听着伊莉莎的喃喃自语,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碧绿的眼眸深处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和狡黠。 第27章 …… 小屋前,楼漓将晒好的草药仔细地分门别类,装进特制的药草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在院子里、树下、花丛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小鸟在啄食着西撒尔今早撒下的谷粒。 楼漓这才恍然想起,西撒尔今天和莱塔一起去森林东面了。据说那边有棵巨大的古树,果实成熟后掉下来,个头很大,堆在路中央,把森林里小动物们常走的小径都堵住了。 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楼漓摇摇头,将这点不自然的感觉甩开,转身回到了温暖的小屋。 盘算着西撒尔大概回来的时间,楼漓坐到了窗边的木椅上。 阳光透过玻璃,洒下一片暖意。他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角落一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森林里小动物们不知何时送来的各色柔软毛线。 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旋了很久。 楼漓从篮子里拿出几团颜色最柔和,触感最细腻的毛线,又翻找出两根打磨光滑的细木棍。 他回忆着以前在利维亚王都时,偶然瞥见街头妇人织东西的手法,笨拙地开始了他的工程。 他织得很慢,很认真。 心里想着:马上要入秋了,西撒尔这么怕冷,有条围巾的话应该会暖和很多吧? 他的手指并不灵巧,织好的部分坑坑洼洼,针脚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紧得发硬,有的地方又松得漏风。 楼漓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半成品,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动手拆掉。 重新开始。 又织坏了。 再拆。 再织…… 他沉浸在这项艰巨的任务里,心无旁骛。想到公主那边通过符文感知到的平稳气息,楼漓心中最后的担忧也放下了,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带着点私心地想: 公主殿下,你再来晚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至少……等我给西撒尔织出一条能看得过去的围巾吧。 就像西撒尔不说,他也知道西撒尔经历过一遍遍失败,只为给他做出可口的小蛋糕一样。 他低垂着眼睫,神情温柔而宁静,修长的手指与毛线纠缠着。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楼漓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小屋前不远处,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下,一个紫色的脑袋正鬼鬼祟祟地从粗壮的树干后面探了出来。 斐德,龙岛上以脾气暴躁,审美挑剔闻名的紫荆龙,此刻正眯着他那双锐利的紫罗兰色竖瞳,透过树叶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小屋窗边那个正在织毛线的身影。 极好的视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楼漓那张在阳光下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侧脸,以及那双低垂着盛满了温柔专注的眼眸。 斐德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呵……原来就是你让西撒尔大人魂牵梦绕,连龙岛都懒得回了?呃,虽然他之前也不怎么回……还让沙弥娅大人也跟着胡闹……” 他上下打量着楼漓,眼神挑剔得像在看一件华而不实的摆设,“除了,啧,确实长了张能蛊惑龙的脸……还有什么特别的?弱不禁风的人类,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毛线!” 他越想越为自家强大完美的西撒尔大人不值,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桀桀桀……”斐德努力回忆着从人类冒险者那里收缴来的画本里反派的标准笑声,试图营造出一种阴险恐怖的气氛。 他压低了嗓子,模仿着那怪异的腔调,对着小屋的方向,发出了自以为非常邪恶,实则有些滑稽的怪笑:“桀桀……等西撒尔大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他正“桀”得起劲,小屋窗边,原本低着头的楼漓似乎若有所觉,抬起了头,眼中带着疑惑和警惕,锐利地扫向大树的方向。 “!”斐德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他猛地一缩脖子,闪电般地把头藏回了粗壮的树干后面,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 “呼……好险!这人类的感知怎么这么敏锐?!”他心有余悸地嘟囔,“差点就被发现了!” 回想起刚才自己那蹩脚的“桀桀”笑声,斐德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红晕。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紫色的头发,更加坚定了决心: 不行!他得想个更完美,更符合龙族高贵身份的出场方式,一定要揭穿这个只会用脸迷惑西撒尔大人,还织着可笑毛线的人类魔法师的真面目,为了西撒尔大人!为了龙族的荣光!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努力回忆画本里的反派腔调,这次声音压得更低,自以为阴森地说道:“哼……你等着瞧吧……桀……咳咳咳!”最后一个“桀”字没控制好音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发出一阵咳嗽,又被他死死压制下去。 斐德:“……”他黑着脸,狼狈地捂住嘴,再也不敢逗留,灰溜溜地化作一道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 直到傍晚时分,屋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西撒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散发着浓郁果香的巨大木桶。 “小宝石,我回来了!”即使忙碌了一天,西撒尔依旧活力满满,“看!森林里那群最会酿酒的树精送我们的礼物,说是为了感谢我们清理那堆碍事的果子!”他献宝似的把木桶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混合着奇异草木气息的浓郁果香飘入鼻尖,楼漓的眼睛倏地一亮。 “树精酿的酒?”楼漓主动走到桌边,轻轻嗅了嗅,“翡翠森林里的树精也擅长这个。” 西撒尔一看楼漓感兴趣,心中暗喜:计划通! 立刻开桶倒酒,两个木杯瞬间满上,西撒尔举起木杯,眼睛亮亮的,“小宝石今天可以和我不醉不归吗?” 西撒尔是只成年的龙了,喝点酒应该没事吧? 举起木杯,楼漓用行动回答了西撒尔,他喝了一口,回味一下,点评道:“嗯,果香浓郁,口感醇厚,不过,”他顿了顿,神色放松地说道,“和翡翠森林里树精酿的比起来更像是果汁,西撒尔可以放心喝。” 西撒尔:“……”果汁?他看看自己手里深红的液体,再看看楼漓面不改色的脸,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难道情报有误?这酒不够劲?没关系,还可以以量取胜。 “那干杯!” “嗯,干杯。” 然而,几杯下肚后,楼漓敏锐地发现西撒尔的状态不太对劲了。他那张俊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涣散,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西撒尔?”楼漓放下杯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喝不了就别喝了。” “没……没事!”西撒尔强撑着,努力睁大眼睛,但舌头已经有点打结,“我……我可是龙,这点酒算什么!再来!”说着又要去倒酒,手却一滑,差点把杯子摔了。 楼漓无奈地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别逞强了,我们不喝了。”他真怕西撒尔喝出问题。 “不行!小宝石……小看我!”西撒尔甩开楼漓的手,固执地要去拿酒杯,嘴里还嘟囔着,“小宝石还没醉……我还能喝……” 就在楼漓准备再次劝阻,边摇头边低声嘀咕“看来成年的龙也不能随便喝酒……”的时候——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只见西撒尔猛地低下头,额头结结实实、义无反顾地亲吻在了结实的桌面上,那力道之大,让整个桌子都震了一下。 楼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他慌忙起身,绕过桌子跑到西撒尔身边,焦急地捧起他的头查看。 额头正中央,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印迅速浮现,甚至微微肿了起来。西撒尔那双迷蒙的碧绿眼睛努力聚焦,却始终无法对焦,只是茫然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楼漓。 “疼不疼?西撒尔,你怎么样?”楼漓心疼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红印,声音都放软了。 这一碰,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西撒尔嘴一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疼……好疼……小宝石…呜呜…要亲亲……吹吹……” “好好好,亲亲,吹吹就不疼了。”楼漓像哄孩子一样,凑近西撒尔,在他红肿的额头上极其温柔地印下一个轻吻,又小心翼翼地对着那伤处轻轻吹了几口气。 然而,就在楼漓准备退开直接用魔法给西撒尔治疗时,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紧紧抓住了。 楼漓看着眼前专注地盯着他手的笨龙,有点无奈,刚想开口哄西撒尔,就见西撒尔低下头,接着温热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一下又一下亲吻在了他手背上、手腕上。 触感滚烫而濡湿。 楼漓整个人都僵住了,电流般的酥麻感从被亲吻的地方瞬间窜遍全身,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回抽手:“西撒尔,你干什么!放开!” 第28章 手是挣脱出来了,但西撒尔却因为他的挣脱而露出了极其委屈的表情。他碧绿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为什么不给亲……?小宝石……你不喜欢我吗?” 第26章 只有你一只小龙吗 楼漓被他那直白的问题震得头皮发麻,血液都往脸上涌。他僵着身体,为了安抚眼前这个明显醉得神志不清的大型危险生物,脱口而出:“喜……喜欢!” 得到肯定回答的西撒尔,迷蒙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脸上委屈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和更加汹涌的侵略性。 “真的喜欢吗?”西撒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醉后的沙哑和蛊惑,他站起来,步步紧逼,高大的身影将楼漓完全笼罩,“我也最喜欢小宝石了……”距离一点点缩进,西撒尔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楼漓的脸上。 楼漓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应对的能力。 西撒尔进一步,他退一步,直到脚后跟猛地撞到了床沿,他失去平衡,栽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西撒尔顺势就压了下来,双臂撑在楼漓身体两侧,将他牢牢困在自己身下。那双迷离的碧绿眼瞳深深地看着身下的人,重复着:“喜欢……真的喜欢……” 然后,在楼漓惊愕的目光中,西撒尔低下头,温热的吻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楼漓微张的唇上。 不是额头那种轻柔的触碰,不是手背那种蜻蜓点水的亲吻,这是一个带着占有欲和浓烈情感真正的吻。 不容拒绝地撬开了楼漓的唇齿,攻城略地。 “唔!”楼漓的瞳孔骤然收缩,被他刻意遗忘的感受再次重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大脑,他下意识地想推开,但双手抵在西撒尔坚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更糟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对方灼热的体温和强势的亲吻下,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那变化是如此明显,隔着薄薄的衣物,连他自己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这个认知让楼漓羞愤欲死,他猛地加大了挣扎的力度。 西撒尔似乎也察觉到了身下人的异样。他微微松开唇,眼睛带着好奇和更深的渴望,看向楼漓身体的变化之处。他甚至伸出手,带着探索的意味,就要碰上去。 “不可以!”楼漓用尽全身的力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醉龙狠狠推开。 西撒尔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撞在了桌子上。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弄懵了,碧绿的眼睛里瞬间又盈满了水汽,那副委屈至极,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比刚才更甚百倍。 楼漓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看都没看西撒尔一眼,楼漓猛地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砰!”门被重重关上。 屋外,清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滚烫的身体。楼漓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让脸上的热度降下去,更想让身体那尴尬的反应快点消失。 冷风一吹,理智稍微回笼了一些。楼漓闭着眼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进行着苍白无力的说服教育: “没事的,楼漓,没事的……” “你是个正常男人,这、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他只是喝醉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是酒的问题!冷静下来……” 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刚才唇齿间的触感,不去想西撒尔那迷离又炽热的眼神,更不去想自己身体的反应,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酒精的刺激和意外。 直到夜风吹得他手脚冰凉,身体里那股燥热也彻底平息下去,楼漓才觉得重新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屋内,一片狼藉。 酒桶歪倒在一边,深红的酒液流了一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而西撒尔此刻正裹着楼漓刚才匆忙间甩开的被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蜷缩在床边的地板上,睡得人事不省。 俊脸依旧通红,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泪光。 看着西撒尔这副毫无防备,甚至有点可怜的醉态,楼漓心头那点残余的羞愤和慌乱,不知不觉被无奈和心疼取代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费力地把这个沉重的醉龙从地板上拖起来,半扶半抱地弄到床上,又给他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楼漓坐在床边,看着西撒尔沉睡的侧脸,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他郁闷地想: 这酒绝对不能再让西撒尔碰了!一滴都不行! 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楼漓伸出手指,轻柔地碰了碰西撒尔额头上那块依旧明显的红肿,翠绿色的暖光在黑暗中闪动着。 看着西撒尔逐渐舒缓的眉心,陌生的情绪悄然在他的心底滋生。 那不仅仅是心疼,更像是一种慌乱。一种面对未知事物、未知情感的不知所措。 心跳莫名地又开始加速,脸颊微微发烫。 这种感觉是什么?他从未体验过。不是朋友间的关心,也不是对弱小者的怜悯,它更汹涌,更灼热,有着让他想要逃避又忍不住靠近的吸引力。 楼漓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轻轻拉过被子的一角,在床边尽量远的地方躺下,背对着西撒尔,却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翻腾着方才的混乱和心底那片陌生的涟漪。 第二天清晨,西撒尔猛地惊醒,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额角,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神色呆滞,空气里隐隐约约的酒香,无时无刻地提醒他昨天干了什么蠢事。 记忆如同断片的胶片,模糊而混乱,他只记得自己知道那树精酒很烈,故意带回来想,嗯,想看看小宝石喝醉的样子,结果小宝石喝得面不改色还嫌弃不够烈,自己却几杯下去就天旋地转,最后好像还撞到了头? 不愧是小宝石啊,在这上面也这么天赋异禀…… 不对,真是太丢龙脸了!西撒尔懊恼地想。最关键的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说胡话?有没有做什么让楼漓厌恶的事?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回忆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楼漓端着水走了进来。 看到西撒尔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的样子,楼漓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醒了?额头还疼吗?” 西撒尔立刻放下手,挺直腰板,强作镇定,小心地观察着楼漓的表情。见楼漓神色如常,并没有恼怒或厌恶的迹象,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为了证明,他用力地晃了晃头,赶紧补充道,“昨晚我喝多了点,后面记不太清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楼漓听到他说“记不太清了”,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悄悄舒了口气。 记不得最好,昨晚那一幕幕实在是太丢脸了。无论是西撒尔的举动,还是自己那该死的反应…… “没有。”楼漓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的慌乱,将水杯递过去,声音平淡,“你喝醉了,撞到头,然后很快就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西撒尔接过水杯,不敢再看楼漓,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掩饰自己的心虚。 两人目光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又飞快地各自移开。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沉默和尴尬。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被酒精扭曲可以遗忘的意外梦境。 这件事之后,西撒尔确实安分了几天,楼漓也暗自松了口气,将那晚异样的情绪深深压入心底。然而,西撒尔骨子里那份黏人又得寸进尺的本性并未改变,甚至变得更加明目张胆和理所当然。 以至于时时刻刻,每分每秒,楼漓的身边总会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粘人精。 小屋外,酝酿已久的乌云终于撕开了口子,巨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瞬间织成一片密集的雨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雨声哗哗,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小屋内却温暖如春,壁炉里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暖意。 西撒尔心满意足地将楼漓整个儿扣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几缕发丝,动作亲昵又慵懒。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楼漓的耳廓,“小宝石外面的雨好大哦,今天可不可以不出去呀?”他用脸颊蹭了蹭楼漓的颈侧,撒着娇地说道,“就陪我在小屋里躺一天好不好?外面湿漉漉的,干什么都不方便……” 楼漓被他蹭得有点痒,无奈地侧过头,虽然知道这家伙多半是找借口想赖床缠人,但窗外那倾盆大雨也确实不适合外出,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第29章 得到应允,西撒尔脸上的笑容瞬间更灿烂了。他立刻挪了挪身体,让两人靠得更近,几乎严丝合缝。接着,他娴熟地拉开床边的矮柜抽屉,伸手就要去拿那本已经快被翻烂的故事合集。 看着西撒尔这无比自然的动作,楼漓心头忽然微微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他抬手按住了西撒尔去拿书的手,目光落在对方带着笑意的侧脸上,缓缓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西撒尔还记得自己的龙穴吗?” 西撒尔伸向抽屉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格外刺耳。 自从和楼漓住进这小木屋,那个堆满宝石但空旷冰冷的巨大洞穴,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那里只有冰冷的金币,刺眼的钻石,没有楼漓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没有他指尖的温度,没有他讲故事时轻柔的嗓音…… 龙穴什么的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西撒尔猛地缩回手,他迅速调整表情,带着耍赖和无辜,整个人像只大型犬一样往楼漓怀里钻,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不断蹭着楼漓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弄得楼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唔……小宝石问这个做什么?”西撒尔的声音闷闷的,委委屈屈地说道,“小宝石要赶我走吗?不要哇,我会做饭!会暖床!会听故事!还会……” 楼漓被他蹭得又痒又无奈,听着他越说越离谱,赶紧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唔!”西撒尔被捂住嘴,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那双碧绿的眼睛却睁得更大了,无辜又控诉地看着楼漓,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 接着,楼漓感觉掌心被一个温热湿润的东西,快速地带着点恶作剧意味地舔了一下。 湿漉漉、软乎乎的触感瞬间从掌心窜上大脑。 按道理,楼漓应该像以前一样瞬间脸红心跳,羞恼地推开他,但如今的楼漓,在西撒尔日复一日的亲密特训下,早已今非昔比。 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淡定地将捂在西撒尔嘴上的手拿开,然后自然地将掌心那点湿意,在西撒尔胸前的衣料上擦了擦。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心理负担。 西撒尔:“……”他碧绿的眸子瞬间瞪圆了!他的小宝石进化了?!居然学会反击了?! 楼漓无视了他震惊的目光,继续刚才的话题,语气平静:“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只是你那些堆在洞穴里的宝藏,就那么放着,真的没问题吗?不会被人偷走?” 西撒尔见楼漓真的只是关心他的宝藏,松了口气,骄傲又得意地说:“当然没问题,我的龙穴在最高的悬崖上,除了我,没人能上去!而且……” 他凑近楼漓,碧绿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楼漓的身影,“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了!别的那些,都不重要。”他意有所指,目光灼灼地看着楼漓。 楼漓知道他口中的“最珍贵的宝石”指的是谁,他看着西撒尔毫不掩饰的眼睛,心头一暖,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然而,楼漓的下一个问题,却让西撒尔脸上的笑容再次凝固: “没人能上去?那……龙呢?” “这里只居住着西撒尔一只小龙吗?” 第27章 真正的喜欢 西撒尔的身体瞬间绷紧,血液似乎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燥热和冲动,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朵烫得吓人。 “是的,就、就我一只!”西撒尔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拔高,甚至带着点磕巴。 他没有说谎,纳尼亚森林里确实只有他一只常驻龙,其余的龙都在龙岛,他只是省略了龙岛的存在。 被他刻意忽略,因为与楼漓朝夕相处而强行压制下去属于龙族特有的躁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猛地苏醒了,汹涌的热流在血脉中奔腾咆哮,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压不住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楼漓看到他那副样子! 西撒尔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他甚至来不及解释,在楼漓错愕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像是被火烧了屁股,直接冲下了床。 “小宝石说得对!”西撒尔冲到门口,手忙脚乱地拉开木门,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我、我确实该回去整理整理我的宝藏了,还要去买最好的食材,给小宝石做好多好多、超级好吃的小蛋糕,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瓢泼大雨中,只留下一个风风火火,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楼漓坐在床上,看着被风雨吹得晃动的木门,半晌才眨了眨眼,有些哭笑不得。 这反应也太大了点吧?整理宝藏?买食材?那得做多少小蛋糕啊? 不过……楼漓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没关系,西撒尔做多少,我就吃多少。 而冲入雨幕的西撒尔,几乎在离开小屋视线范围的瞬间,就压抑不住体内翻腾的血脉之力,金光暴涨,庞大的黄金龙躯在雨水中显现。 他没有飞向自己那早已被遗忘的龙穴,而是毫不犹豫地振动龙翼,撕裂雨幕,朝着与纳尼亚森林隔海相望的龙岛方向,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 龙瞳里充满了懊恼和一丝后怕。这几天过得太开心、太甜蜜,让他几乎完全忘记了—— 他那该死的发情期,就在这几天! 独自留在小屋的楼漓,听着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声,忽然觉得这温暖的小屋有些过于空旷和安静了。 他有些不习惯。 明明西撒尔才刚走,他就开始想念了。 他走到藏匿围巾的角落,拿出那条未完成的围巾。 柔软的毛线在指尖缠绕,他坐在窗边,借着天光,继续笨拙而认真地勾织起来。 一针,一线,似乎要将那份等待和思念也织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渐渐转小,最后彻底停了。太阳拨开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被雨水洗刷得翠绿发亮的森林,空气清新得醉人。 楼漓也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 他拎起那条虽然针脚依旧有些歪扭,但整体已经能看出是条围巾的成品,仔细端详了片刻,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 准备给西撒尔一个惊喜,他仔细地将围巾叠好,再次藏回那个西撒尔绝对找不到的角落。 看着窗外雨后初晴的美景,楼漓忽然想起西撒尔以前说过,每次这样的大雨过后,森林深处向阳的山坡上,总会长出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 反正西撒尔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去采点草药? 想到就做。楼漓拿起一个小藤篮,推开门,踏着湿润松软的泥土,朝着小屋后方那座植被茂密的山坡走去。 雨后的山林格外宁静,只有水滴从叶片滑落的滴答声和清脆的鸟鸣。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楼漓像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弯着腰,专注地在湿润的草丛和树根旁寻找着那些珍稀药草的踪影。 就在这时。 “呼——!” 一块笨重的、裹挟着风声的巨石,从侧上方茂密的树冠中呼啸着砸向楼漓的后背。 又来? 楼漓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蹙眉,反手一挥。 “噗!”一声轻响,那块来势汹汹的巨石在距离他身体还有几米多远的地方,瞬间化作一蓬细腻的石粉,簌簌落下,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又是投石巨兽? 楼漓神色微凝,目光锐利地扫向巨石飞来的方向。 那个自从上次偷袭后就销声匿迹的家伙,又出现了? 躲在茂密树冠深处的斐德,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楼漓轻描淡写地粉碎了巨石,惊得瞳孔都瞪大了。 好……好惊人的力量!徒手碎大石?!这人类魔法师果然有两下子!怪不得能迷住西撒尔大人! 他心里愤愤不平地想:哼!今天算你运气好!等我找到更大的石头,看你还怎么…… “咔嚓!” 一声细微的,但在寂静山林中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斐德不小心踩断了一小段枯枝。 斐德:“!!!”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内心疯狂咆哮:我真的是命定的反派吗?!为什么每次逃跑都必定会发出声响?!这该死的画本定律! 他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下方,楼漓已经循声抬起了头,精准地锁定了他的藏身之处,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斐德头皮瞬间炸开,被发现在暗中丢石头这种事情简直太丢龙脸了,比被西撒尔大人揍一顿还丢脸! “我、我不是……”他慌乱地试图解释,身体却本能地想要后退逃离。 一步。 两步。 他忘记了身后就是一条因为暴雨而水流湍急的河流。 第30章 脚下猛地一空。 “啊!!!”斐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朝着下方汹涌的河水直直坠落,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 他不会游泳啊!!! 完了!龙族的脸要被他丢尽了!他要成为第一条淹死的龙了! 恐惧甚至让他忘记了一个事实,他是龙,会飞。 就在斐德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冰冷的河水时—— 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紧随着他从崖边跃下。 是楼漓。 楼漓看着那抹下坠的紫色身影,心猛地一紧,他根本没时间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在斐德即将砸入水面的前一瞬,楼漓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抓住了斐德的手腕。 下坠力让两人身形都是一沉,但楼漓强大的魔力瞬间爆发。 “风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柔和坚韧的旋风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巨手,稳稳地托住了下坠的两人。 狂风卷起两人的衣角和发丝,抵消了重力,带着他们轻飘飘地落回了岸边的草地上。 斐德双脚踩到坚实的地面,整个龙还是懵的。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救了他的人类魔法师。对方黑色的长发因为刚才的疾坠而有些凌乱,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漆黑的眼眸里带着关切,呼吸微微急促。 不对……不是反派剧本…… 斐德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我……我难道是女主角才对吧?! 楼漓可没空理会他脑子里的剧本切换。他松开斐德的手腕,看他一副惊魂未定、呆若木鸡的样子,连忙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斐德看着楼漓近在咫尺带着担忧的清俊脸庞,感受着对方身上那种强大而沉稳的气息,再想到刚才那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和稳稳的托举,混合着感激、崇拜和某种奇特悸动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梦幻般的飘忽: “我……我愿意!” 楼漓:“……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愿意什么?” 斐德的脸更红了,他扭捏了一下,学着画本里看来的台词,鼓起勇气道:“愿意……以身相许!画本里英雄救美之后,美人都是这样报答的!” 楼漓:“……”他额角隐隐有黑线滑落。 这紫发少年脑子是不是刚才摔坏了? 他看着斐德那认真又带着点羞涩的表情,无奈地说:“不用以身相许。举手之劳而已。你是被投石巨兽吓到才掉下去的吗?”楼漓还是更关心那个潜在的威胁。 “投石巨兽?”斐德还在感慨救命恩人的高风亮节,听到这个词,猛地一个激灵。 瞬间从女主角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想起来了!他今天是来干嘛的! 他是来找茬的!他是来用大石头吓唬楼漓,让西撒尔大人看清这个柔弱人类的真面目的! 可他做了什么?他差点淹死,然后被他的目标给救了! 羞愧感和负罪感瞬间淹没了斐德,他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懊悔,整只龙都蔫了。 “对……对不起!”斐德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真诚的悔意,“我我不应该……不应该因为西撒尔大人喜欢你就嫉妒你……想、想用石头砸你……吓唬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楼漓一时之间被这过于坦诚的道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该先惊讶这紫发少年竟然和西撒尔认识?还是该先吐槽这离谱到家的加害原因和这堪比小孩子恶作剧的加害手段? 看着楼漓沉默不语,斐德心里更没底了。 他生怕楼漓生气,连忙竹筒倒豆子般自我介绍,试图挽回一点印象分: “我、我叫斐德,是一只紫荆巨龙,今年刚成年,爱好是收藏各种漂亮的宝石,我……我没有不良嗜好,以前……以前是喜欢过西撒尔大人,因为他的鳞片是最好看的金色!但是现在!” 斐德猛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楼漓,语气无比真诚,“我发现你比西撒尔大人还要好看!我喜欢你!” “什么?紫荆巨龙?!”楼漓瞳孔骤然收缩,西撒尔不是说这里没有其他龙了吗?! 这个斐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刚要开口追问,就被斐德连珠炮般的话语打断: “跟我在一起吧!我可以分你一半……不!一大半我的宝石收藏!我的洞穴里可多亮晶晶了!就比西撒尔大人的就少一点点,真的!……” 楼漓听得头大,赶紧抬手打断他:“斐德,等等!这不是喜欢!” 斐德愣住了,困惑地眨巴着大眼睛:“……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喜欢?” 楼漓看着斐德懵懂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他认真地组织着语言,缓缓开口: “喜欢……是时时刻刻都想和对方在一起,分开一会儿就会想念。是看到有趣的东西、吃到好吃的食物,第一时间就想分享给对方。是……” 他顿了顿,努力寻找着词汇,“不只是一半的宝石,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是想让对方开心,保护对方,舍不得让对方受一点委屈……” 楼漓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等等…… 时时刻刻想在一起?他这几天看不到西撒尔时那点莫名的失落与想念…… 有好吃的好玩的想分享?他采到珍稀草药、学会了新的魔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撒尔…… 想把最好的给对方?他愿意吃掉西撒尔所有失败的小蛋糕,愿意笨拙地给他织围巾…… 想保护对方?西撒尔被魔法师围剿,他害怕西撒尔受伤,产生的恐惧甚至导致了魔法的失控…… 舍不得对方受委屈?所以每次看到西撒尔委屈的样子,他立刻就心软妥协了…… 这、这不就是他和西撒尔吗?! 第28章 欺骗 楼漓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一阵红一阵白。 斐德看着楼漓说着说着突然僵住,脸色变幻莫测的样子,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他歪着头,恍然大悟般用力拍了一下手: “啊!我明白了,这不就是你和西撒尔大人吗?!我偷偷观察好几天了!你们俩就是这样的!” 他像是终于解开了谜题,随即又皱起眉头,露出嫌麻烦的表情,“喜欢原来这么麻烦的吗?要时时刻刻想着念着……还要送东西?” 楼漓被斐德这直白无比的话砸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反驳:“……不、我们只是……朋友!对,朋友!” “朋友?”斐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楼漓,眼神充满了“你骗鬼呢”的意味,撇撇嘴道,“别想骗龙,我虽然刚成年,但又不傻!你们人类都这样玩吗?把这种……这种黏黏糊糊、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的关系,叫做‘朋友’?” 他学着楼漓之前解释“喜欢”的语气,“‘时时刻刻想在一起’的朋友?‘想把全世界都送给他’的朋友?‘睡觉都要抱在一起取暖’的朋友?”斐德每说一句,语气里的嘲讽就加深一分。 楼漓被斐德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噎得哑口无言,他想反驳,想说龙族不懂人类的友谊,想说他和西撒尔之间是特殊的羁绊…… 但内心深处,一个更清晰、更不容置疑的声音猛地炸响,揭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不对!有爱就会有欲! 但是你对西撒尔难道真的就没有欲望吗? 楼漓的脑海中浮现起了上次西撒尔醉酒的画面和那些自我欺骗的话语…… 所以正常男性会对男性有反应吗? 而且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感受着对方坚实胸膛传来的热度和心跳,心底真的没有悄然滋生出陌生又滚烫的渴望吗? 楼漓无法回答来自自己的质问。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在崩塌。 他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旁边一棵湿漉漉的大树才勉强站稳。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树叶,整个人陷入了天崩地裂般的冲击之中。 ……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只有短短几分钟。 楼漓缓缓抬起头,眼中不再有茫然和崩溃,取而代之的是灼热的光芒和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破釜沉舟的决然。 仿佛拨云见日,所有迷雾瞬间消散,只剩下澄澈而坚定的心意。 他喜欢西撒尔。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想占有他全部的温柔,想回应他每一个炽热的眼神。 西撒尔是刚成年的小龙? 第31章 没关系。 年龄在漫长的魔法师生涯面前不值一提,更何况西撒尔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松开扶着树干的手,彻底站稳,目光转向旁边一脸懵逼蹲着的斐德。 “谢谢你,斐德。”楼漓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真挚地道谢。 斐德一愣,下意识地用食指指着自己,紫罗兰色的眼睛瞪得溜圆:“……谢谁?我?”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思想转变,只觉得恩公的眼神变得好奇怪!又亮又深,还有点让他后背发毛。 “原来,恩公竟是我自己?”他傻傻地咕哝了一句。 楼漓轻咳一声,将那份刚刚确认的滚烫的心意暂时压回心底,思绪回到了最初的疑问。 西撒尔说过龙族抓新娘的传统、龙神恐怖的诅咒……所以龙族到底在居住在哪里,又为什么让西撒尔一只刚成年的小龙独自生活在这。 “斐德,你们龙族都生活在哪里?” 斐德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龙岛上现在谁不知道西撒尔大人找到了一个神秘莫测、实力强大的伴侣,天天窝在纳尼亚森林的小木屋里过二人世界,但这位神秘伴侣好像根本不知道龙岛的存在?! “在龙岛啊!就在纳尼亚森林附近的岛屿上,离这里不算特别远。不过西撒尔大人不住在龙岛。” 斐德的脸上浮现出崇拜的神色:“因为他是我们龙族最强的守护者!他的职责就是镇守纳尼亚森林的外围,为整个族群构筑最坚固的第一道防线,”斐德努力回忆着西撒尔大人冷酷强大的形象,“而且他也喜欢清静,所以自己搬来这里啦!” “西撒尔?第一道防线?最强的守护者?” 楼漓不敢置信地追问:“所以……你们就让一个刚成年的幼龙,独自在前线厮杀?!” 他脑中瞬间闪过西撒尔偶尔流露的疲惫,还有那些独自承担危险的时刻,心疼和怒火交织。 “啥?谁?谁刚成年?”斐德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河水灌了,而且灌坏了耳朵,产生了幻听。 他看着楼漓那完全不像开玩笑,带着心疼和愤怒的眼神,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反应了过来,楼漓对西撒尔大人的认知,存在着离谱至极,足以让整个龙岛笑掉大牙的误解! 一股为自家偶像正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斐德瞬间挺直了腰板,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表情严肃认真,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恩公!你搞错了!大错特错!西撒尔大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刚成年的幼龙!他是我们所有刚成年龙的偶像!是龙族最锋利的矛!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从他有记载的战斗开始,就!没!有!败!绩!” 斐德激动得手舞足蹈:“他的哥哥伯宜斯大人是我们龙族的族长!妹妹沙弥娅大人是我们族群最坚固的防御盾!他们一家子带领着我们龙族欣欣向荣!西撒尔大人是真正的传奇!是活着的战神!”他恨不得把西撒尔大人的英勇事迹写本书塞给楼漓。 斐德激扬澎湃地说完,胸膛微微起伏,期待地看着楼漓。他以为会看到崇拜,震惊或者恍然大悟。 然而,楼漓脸上的惊愕更深了,甚至凝固了,没有崇拜,只有被巨大信息量冲击后的茫然。 楼漓彻底僵住了,此刻斐德口中那个“西撒尔”的形象与他熟悉的西撒尔,激烈地碰撞、撕裂,荒诞得让他想笑,却又冰冷得让他指尖发颤。 楼漓的声音有些干涩,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巨龙会在成年那天抓走新娘的传统呢?” 斐德的头上接连冒出几个问号,怎么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在斐德不解的目光中,楼漓把西撒尔说的一五一十重新给斐德讲了一遍。 “噗——哈哈哈哈!”斐德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龙神诅咒?哈哈哈!这年头哪还有什么龙神显灵啊!现在龙岛只有西撒尔大人一个杀神!至于抓新娘?噗哈哈哈!你说的应该是我们龙族成年后的求偶期吧?” 他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解释道:“龙族在刚成年的五个月内,可以自由离开龙岛去寻找配偶,无论性别,无论种族。但绝对没有强行抓走这一说!我们龙族现在可文明了,而且……”斐德撇撇嘴,“现在大家普遍都很讨厌人类,当然你除外啦。所以更不可能专门跑到人类的王都去抓人了,那不是找麻烦嘛!”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捂着肚子,“哈哈哈,快告诉我,是谁给你编的这么离谱又缺龙德的谎话?这……这也太……” 斐德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楼漓没有笑。 一点都没有。 楼漓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眸失去了光泽,死寂得可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层骤然笼罩的冰冷气息。 空气凝固了。 斐德的迟钝的脑子终于开始高速运转,一条可怕的逻辑链瞬间形成: 问:楼漓身边有哪只龙? 答:只有西撒尔大人。 再问:那谁会编造“刚成年”、“诅咒”、“抓新娘”这些离谱故事? 答:只有西撒尔大人。 综上可得,就在刚刚,斐德亲手戳破了西撒尔大人精心编造的谎言。 轰! 斐德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感觉龙生没有希望了。 “龙命休矣——!!!” 什么恩公,什么喜欢,全都比不上他这条小命重要。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西撒尔大人那张俊美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以及足以把他揍得在床上躺一百年的恐怖拳头。 回龙岛! 必须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逃回龙岛!只有在那里,有其他龙拦着,西撒尔大人或许、可能、大概……会打得轻一点? 斐德脸色煞白,看着神色恍惚、周身气压却越来越低的楼漓,用尽毕生最诚恳的语气,双手合十,语速飞快地哀求: “恩公,求求你了,看在我救……啊不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西撒尔大人!求你了!我真的会死的!西撒尔大人不光揍人,他揍起龙来更狠啊!真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呃,虽然老龙已经归西了小龙还没影……但我会死的很惨的!”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后退几步。 楼漓依旧沉默。 完蛋了,恩公被新鲜出炉的真相气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斐德心脏狂跳:“恩公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救命之恩永世难忘!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呜呜呜,希望有期!” 话音未落,紫光一闪,斐德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速度快得只留下几片被气流带起的落叶,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一声惊恐的龙吼和撞断树枝的脆响。 他逃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空荡荡的林间空地,只剩下楼漓一人。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鸟儿重新开始鸣叫。一切都恢复了宁静祥和。 然而,楼漓却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指无意识地抠进粗糙的树干,指甲边缘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胸口闷痛得仿佛要炸开。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谎言,所有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拼图,被斐德最后那番话“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拼凑完整。 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他无比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骗子。 刚成年的、抓走新娘的、害怕被诅咒的、孤独弱小的西撒尔…… 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是龙族的杀神,是族长的弟弟,是强大的守护者,是一个处心积虑,演技精湛的骗子,用最拙劣,最幼稚的童话谎言,轻而易举地将他困在身边,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沉沦。 被骗了。 被当傻子一样骗了。 抠进树干的手,微微颤抖。一大块树皮,在他无意识的指力下,再次无声剥落。 楼漓的嘴角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第29章 当面对质 楼漓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下湿滑的山坡。 雨后松软的泥土在他脚下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 那个装着药草的小藤篮,被遗弃在刚才斐德消失的地方,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 脑子里嗡嗡作响,斐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 “杀神……族长弟弟……刚成年幼龙的偶像……” “龙神诅咒?哈哈哈……假的!” “抓新娘?那是找配偶……没有强行抓走……” 那个在他面前会撒娇卖萌,总是委屈巴巴,需要他保护的金色小龙形象,正在寸寸龟裂、崩塌,露出底下冰冷坚硬、强大而陌生的真实面目—— 第32章 龙族的杀神,西撒尔。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痛苦中。 思绪混乱得像织完围巾后,剩下的一堆废线团,理不出任何头绪。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是一块松动的石头。 楼漓身体猛地一歪,重心彻底失去,狼狈地摔倒在地。 膝盖和手肘重重磕在坚硬的岩石和湿冷的泥土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剧痛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擦破的手掌,渗出殷红的血珠,混合着泥水,一片狼藉。 他竟然忘了使用魔法?忘了自己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就这么像个普通人一样,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堪。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却传来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摔得不轻。 楼漓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和翻涌的情绪,一瘸一拐极其缓慢地继续向山下的小屋挪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的伤痛,也牵扯着心口那道看不见的更深更痛的伤口。 终于,那熟悉的小木屋出现在视野里。雨后的阳光洒在屋顶上,显得格外宁静温馨。这本该是他感到最安心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依旧。 壁炉里的灰烬是冷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西撒尔身上特有的如太阳般温暖的气息。这气息曾经让他无比安心,此刻却像细密的针,刺得他浑身不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掌和膝盖。 他可以治愈伤口,他需要治愈伤口。 他抬起手,指尖下意识地凝聚魔力。然而,心绪的剧烈动荡让他根本无法精准控制。 脑海中闪过的,是西撒尔那双无辜的碧绿眼眸,是斐德那充满嘲讽的大笑,是那个名为欺骗的深渊…… “嗤啦——!” 冰冷刺骨的寒气骤然从他指尖爆发,翠绿色的治愈光芒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冰霜。 白色的冰晶瞬间沿着他的指尖蔓延,迅速爬上他的袖口、衣角,甚至将他脚下的地板都冻结出了一小片白霜。 用错魔法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瞬间被冰霜覆盖的衣角和冻得发麻的手指。 这是他成为魔法师以来,从未有过的低级失误。 力量的失控,源于内心的彻底失控。 他有些笨拙地重新调动起真正的治愈魔力,翠绿的光芒终于亮起,温柔地包裹住手掌的擦伤和膝盖的淤青。伤口在魔力的抚慰下迅速愈合,疼痛消失。但心口那股冰冷沉重的钝痛,却丝毫未减。 他收回手,任由指尖残余的冰霜在温暖的空气中慢慢融化,留下冰冷的水渍。 缓缓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环视着这个他和小龙西撒尔共同生活的小屋。 这里堆满了小龙的收藏品:那些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宝石。 它们被西撒尔随意地堆在角落,像不值钱的石子。现在楼漓知道了,这对一条强大的龙族领袖来说,或许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石子。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楼漓走过去,有些迟疑地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链身缀着几颗细碎的星辰石,在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西撒尔早上兴致勃勃拿来的,说他头发软,明天着给他编个松松的辫子,再把这链子穿进去,肯定很好看。 楼漓还记得当时西撒尔说这话时,碧绿眼眸亮得像盛了星光,记得自己当时内心深处隐秘的欢喜。 可现在…… 难道这一切也都是假的吗? 那些努力做出来的小蛋糕? 那些夜晚温暖坚实的怀抱? 那些带着撒娇和依恋的亲吻? 甚至,那个将他从失控边缘拉回,用骨翼为他隔绝整个世界的黑暗与安全的瞬间…… 这些真切切的陪伴和心动,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吗? 这条精致轻巧的细链,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它不再象征着温柔的心意,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笑,嘲笑着他投入的所有真心,嘲笑着他像个傻瓜一样沉溺其中。 “骗子……” 楼漓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他猛地合上装着发夹的盒子,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指尖残留的冰霜似乎又蔓延开来,顺着血液,一直冷到了心底。 他再一次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和眩晕。 被骗了。 被当傻子一样骗了。 从身到心,彻头彻尾。 楼漓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壳里的蜗牛。 小屋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鸟雀归巢的啁啾,和楼漓压抑到极致几乎听不见的沉重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蜷缩的身影旁投下一道长长的孤寂影子。 他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消化这颠覆一切的真相。 需要时间来思考,面对那个即将归来的真实的西撒尔,他该如何自处?那些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喜欢和亲密,又该何去何从? 而被楼漓遗忘在角落里,那条他亲手编织的,歪歪扭扭的围巾,静静地躺在阴影中,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同样被欺骗的心意。 “为什么是我呢……”低哑的呢喃在寂静的小屋里回荡,带着浓重的鼻音,“骗我想要得到什么呢……” 似乎有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楼漓抬手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对啊。 为什么是我? 骗我,想要得到什么? 这两个冰冷而尖锐的问题,瞬间击碎了他沉溺的自怜和悲伤。 好了。 难过的时间结束。 智商再次占领高地。 楼漓豁然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目光仔细地扫过小屋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审视和怀疑。当视线扫过靠墙的木柜时,他微微凝滞。 柜门没有完全关好,一道细细的缝隙里,夹着一小角他熟悉的浅色衣物的下摆。 楼漓的心猛地一跳。 他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衣柜。 柜子里,衣物表面看起来码放整齐。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 他快速又精准地扫过自己挂着的每一件衣物,心中默数。 一、二、三……少了! 少了整整五件! 而且全都是他平时最常穿的那几件! 毫无疑问,西撒尔回来过了。 而且,趁他不在,拿走了他的五件衣服?! 楼漓面无表情地站在敞开的衣柜前。 难道费尽心机编织一个弥天大谎,扮演一个弱小无助的幼龙,就是为了偷他几件穿过的旧衣服?! 这个念头过于离奇,反而让楼漓彻底冷静下来。 他刚才确实是乱了阵脚。 关于西撒尔和他之间的一切,斐德都知道什么?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的身份信息和龙族常识罢了。真正核心的东西是西撒尔为什么选择他?为什么编织那样的谎言?为什么要偷他的衣服?这些只有西撒尔自己知道! 他需要答案。 不是躲在这里自怨自艾,猜测臆想。 而是亲自去找那个骗子问个明白! 他是谁? 他是楼漓!是让无数魔法师闻风丧胆的黑袍l! 如果西撒尔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 他不介意暴揍西撒尔一顿,教会他最后一个道理,谎言说出口的瞬间,就注定会受到惩罚。 楼漓不再犹豫,他“砰”地一声关上衣柜门,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他拿出纸笔,神色极其认真,开始书写: 1.身份:杀神?幼龙?目的? 2.谎言:诅咒?抓新娘?动机? 3.行为:偷衣服?为什么? 4.感情:过往相处,几分真?几分假? 5.未来:打算如何? 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沙沙作响,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逻辑清晰,直指核心。 写完最后一个字,楼漓放下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站起身,将那张写满问题的纸仔细折好,收进黑袍。然后,他推开小屋的门,坚定地走了出去。 目标明确:西撒尔的龙穴! 他抽出飞行扫帚。 坐上扫帚。 嗯,下一步是起飞。 嗯,起飞。 楼漓集中意念,催动魔力灌入扫帚。 扫帚尾端亮起淡金色的光晕, 嗡鸣一声,离地半尺。 然后,不动了。 楼漓:“……” 面无表情地再次催动。 第33章 半个小时过去了。楼漓依旧坐在纹丝不动的扫帚上,像个固执的孩子守着一个坏掉的玩具。 这次,楼漓很清楚,阻碍扫帚飞行的是他自己。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楼漓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小屋旁边那片开得正盛的玫瑰花丛,娇艳的花朵在暮色中依旧散发着甜香。 他从扫帚上下来,走向那片花丛。 然后,伸出了罪恶的手。 他随手摘下一片娇嫩的花瓣,低声自语: “西撒尔是好龙,不是故意欺骗的。” 轻轻一捻,花瓣化作碎屑飘落。 又摘下一片: “西撒尔是坏龙。他只是在耍你。” 再次捻碎。 一片…… “好龙。” 一片…… “坏龙。” 天色彻底黑透。 那片妖冶绚丽的玫瑰花丛此刻像遭遇了一场浩劫。 原本饱满丰腴的花丛,变得稀疏凋零,大片大片光秃秃的花梗裸露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丑陋。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被残忍摘下的花瓣和叶片,像铺了一层破碎的深红浅粉的地毯。 楼漓伸出手,摘下了花丛上最后一片孤零零,边缘有些卷曲的叶子。 “坏龙。”他吐出两个字,将叶子丢在地上。 楼漓静静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转身,再次跨上了那把金色的飞行扫帚。 眼睫低垂着,楼漓低声呢喃道:“不对,西撒尔是好龙,这是一朵坏玫瑰花。” 第30章 发情期 这一次,扫帚尾端的金色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稳定,强大的推力传来,扫帚载着楼漓,朝着西撒尔龙穴所在的悬崖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地拍打着他的黑袍,楼漓的心跳得很快。 他稳稳地降落在巨大的龙穴入口前,洞口黑黢黢的,像是巨兽张开的嘴。 站在洞口,微微低着头,楼漓最后一次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那些写在纸上的问题,打好了腹稿。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说道:“西撒尔,我们谈谈。” 回应他的,只有洞口穿堂而过,呜咽般的风声。 楼漓等了片刻,迈步走了进去,指尖亮起一团柔和但足以照亮洞穴的光球。 洞穴深处,死寂一片。 空旷。 冰冷。 除了嶙峋的岩石和角落里堆积如山,在光球下折射出冰冷光芒的各色宝石,空无一物。 没有那条庞大的黄金巨龙。 没有那个金发碧眼,会对他露出灿烂笑容或委屈表情的西撒尔。 他根本不在龙穴。 楼漓清楚地记得,在早上的时候,有一只叫西撒尔的龙信誓旦旦地说,“我去整理宝藏,然后给小宝石买食材做小蛋糕!” 手中的光球微微晃动了一下,映照着他瞬间变得极其冰冷的侧脸。 他缓缓转过身,走出洞穴,重新站在悬崖边,俯瞰着下方被夜色笼罩着的纳尼亚森林。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好了。 这是真的在骗他。 楼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操控着那柄摇摇晃晃地扫帚飞回森林小屋的。 降落时,他甚至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 最先入目的,是那片被他亲手摧残的玫瑰花丛。 曾经娇艳的花朵只剩下带着尖刺的光秃秃的枝干,在清冷的月色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换个花种吧,楼漓淡漠地扫了花丛一眼,然后推开了小屋的门。 屋内一片漆黑。 他最喜欢黑暗了,那曾是他最安全的庇护所。 可今晚,这包裹一切的黑暗,却只让他感到窒息和厌恶,它不再带来安全感。 他没有点灯,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脑子又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 西撒尔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他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斐德戳穿了吗? 如果他回来了,自己还要像往常一样,给他讲睡前故事吗?用那种……哄“小龙”的语气?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小屋死寂般的黑暗和楼漓混乱的思绪。 楼漓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门被推开,月光勾勒出莱塔熟悉的狼耳。 不是他。 那一瞬间亮起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倏地熄灭了。 莱塔站在门口,借着月光看清了屋内楼漓枯坐的身影,以及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某种深重的灰败,他再扭头看向屋外那片被薅秃惨不忍睹的玫瑰花丛。 “楼漓大人你怎么了?”莱塔快步走进来,声音充满了关切,“还有外面的花……,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还好吗?” 楼漓迅速垂下眼睫,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和失落感强行压下去。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刻意地带上了往日的温和: “没事。只是觉得那些玫瑰花……不好看了。”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想换一种花种。” 换花种?需要把整片花丛薅秃吗? 莱塔心里充满了疑惑,但他看着楼漓那明显不想多谈,甚至有些脆弱的样子,把疑问咽了回去。 他挠了挠头,想起自己来的正事,连忙正色道: “楼漓大人,这是西撒尔大人让我交给你的,他下午回来的时候见你不在,就先交给我保管了。” 楼漓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 莱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恭敬地递到楼漓面前:“西撒尔大人写了可多可多了,他还让我嘱咐你一定要都看完!” 楼漓勉强地对莱塔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莱塔。” “楼漓大人您早点休息!晚安!”莱塔见楼漓状态实在不佳,也不敢多留,道了晚安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心里却暗道,西撒尔大人这是在干什么呢,大半夜还不回来,情书还要让他来转交。 难道是又闹矛盾了?用来增进彼此的感情?莱塔叹了口气,唉,大人之间的小情趣,他不懂。 门关上的瞬间,小屋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楼漓孤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月亮都偏移了位置。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伸出手,指尖亮起一小团微弱的光球。 光球照亮了桌面,也照亮了那叠厚厚的纸张。 他伸出手,拿起最上面一张。 熟悉的字迹瞬间撞入眼帘。不是冰冷的谎言通知,不是敷衍的告别。 是絮絮叨叨充满了烟火气的叮嘱: “我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宝石,原谅我这几天不能陪你睡觉了,好难过,我哥哥最近要生龙蛋,我必须回去一趟,龙族其实生活在另外一座岛屿上啦,他们嫌我烦才把我丢在这里让我一只龙住的,呜呜,龙坏,小宝石好,等我回来就带你去龙岛上玩好不好?” “小宝石,明天天气超级好哦!阳光肯定暖暖的,我晒在外面的那几条毯子,记得帮我收进来叠好放柜子里第二层!别让小鸟在上面拉屎!辛苦你啦,小龙亲亲~” “今天下午阳光那么好,小宝石肯定又去采草药了吧?留着等我回来一起晒!我现在学会怎么晒才能最好激发药效了!我是不是特别聪明呀~别自己偷偷弄,很辛苦的!” “餐桌旁边那个厨柜最上面一层,我用恒定温度的魔法阵保存好了三个小蛋糕!草莓味的,我知道你最喜欢这个,虽然不会变质,但小宝石还是不能多吃!最多两天一个!等我回来给你做新鲜的!保证比这个好吃一百倍!” “晚上看书别看太晚!对眼睛不好的,要是以后小宝石的眼睛出了问题,再也看不见可爱的西撒尔了怎么办?哭哭~” “床头柜里还有一罐蜂蜜,要是觉得嘴巴苦,就舀一小勺含着,很管用的!” “森林东边新搬来一窝小狐狸,毛茸茸的,胆子特别小。我放了点肉干在它们洞口附近,小宝石要是散步路过,别别靠太近,母狐狸护崽很凶的……” “…………” 一页又一页。 千分叮咛,万分嘱咐,事无巨细。 字里行间,塞满了对他生活的关切和熟悉,仿佛他楼漓是一个离了西撒尔就会饿死、冻死、被小动物吓死的生活白痴。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速度越来越慢。 熟悉又贴心的关怀,琐碎又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像最温柔的刀,一点点割裂着他好不容易重新筑起的冰冷心防。 看着看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温热的液体再也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粗糙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模糊了上面飞扬的字迹。 第34章 一滴,两滴…… 越来越多。 楼漓没有抬手去擦拭越来越多的眼泪。 他只是任由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那写满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关切纸张上。 他握着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难过地想: 西撒尔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真的……分不清了…… 小屋的黑暗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无声哽咽。 就在这时,手背上的符文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楼漓死死盯着那道光芒。 “为什么...”他轻声呢喃,明明被骗的人是他,为什么现在担心的也是他? 符文突然剧烈地闪动了一下,然后变得极其暗淡。 这个变化让楼漓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所有的犹豫和挣扎在这一刻都被抛到脑后。 西撒尔的情况很不好,非常不好,是什么能让那样强大的西撒尔,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 楼漓不敢深想。那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慌。 无所谓了。 无所谓欺骗。 无所谓精心编织的谎言。 无所谓他为何靠近,又为何隐瞒。 他只要西撒尔安全。 只要他平安无事。 …… 循着符文的指引,楼漓朝着大海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无心欣赏脚下翻涌的墨色海涛,也无暇顾及夜空中璀璨的星河,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手背上那枚符文的微弱脉动上。 距离在缩短,龙岛庞大陡峭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中逐渐清晰。 楼漓的心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揪越紧,符文的状态太不稳定了,传递过来的痛苦和混乱感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着,在深处翻腾咆哮。 午夜时分的龙岛,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静谧之中,高耸的山峦轮廓在月光下投下深邃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属于巨兽领地原始而威严的气息。 楼漓收敛了所有魔力波动,像一缕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岛屿边缘的礁石上。 他深知未经允许踏入强大龙族的领地意味着什么,但此刻,任何可能的阻拦都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他避开感知中几处带着睡意的强大龙息源头,动作敏捷而迅速,沿着符文指引的方向,朝着岛屿最深处、最偏僻的区域潜行。 脚下的岩石冰冷坚硬,空气中属于西撒尔的气息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开凿在峭壁深处的巨大山洞入口,比纳尼亚森林的小木屋大了何止百倍,仅仅是洞口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在那巨大得足以容纳巨龙进出的洞口前,一个身影正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红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显得张扬。他用手臂支撑着下巴,似乎在打盹,但楼漓出现的瞬间,那双与西撒尔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眸就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楼漓。 当看清来人那标志性的宽大黑袍时,伯宜斯眼中的警惕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甚至带着点戏谑的放松。他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啧,来得倒是比预想的快。” 伯宜斯站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踱步到楼漓面前,态度自然得像是老友重逢,“你好啊,我是伯宜斯,龙族的现任族长,”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山洞,碧绿的眸子带着促狭的笑意,“同时也是西撒尔的亲哥哥。” 他在心里得意地补充:快叫哥哥! 楼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兜帽下略显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 眼前的红发男子确实与西撒尔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碧绿的眼睛,只是伯宜斯的面容更显成熟。 看到他这副悠闲从容的神情,楼漓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一丝,西撒尔至少没有遭遇致命的危险。 “族长你好,我来找西撒尔。” 伯宜斯挑了挑眉,有点遗憾没听到那声“哥哥”。 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明显警告意味地说道,“找西撒尔啊?他现在的情况嘛……啧,不太好哦。”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这边建议你暂时别找他,要不我先带你到处逛逛?龙岛的夜景其实……” “麻烦你了,族长大人。”楼漓打断了他,目光越过伯宜斯,直直地投向那幽深黑暗的山洞入口,“我要找西撒尔。现在。” 伯宜斯看着楼漓那双在阴影下执拗的黑眸,知道劝不住,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侧身让开:“好吧好吧,倔强的小魔法师,他就在里面。” 他指了指那深不见底的洞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只不过里面的环境嘛,可能有点‘热情’,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别被吓到。” 楼漓不再多言,抬脚就要往那散发着灼热气息的洞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入阴影的瞬间,伯宜斯慢悠悠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哦,对了,忘了说。里面关着的,可是一条处于发情期巅峰、理智濒临崩溃边缘的恶龙哦。” 他碧绿的眸子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尤其是我这个长期强行压制,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蠢弟弟,那破坏力和占有欲,啧啧,可是能撕裂一切的。”他等着看楼漓脸上浮现出恐惧或犹豫。 楼漓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回: “族长大人刚生完龙蛋,身体要紧,还是快去休息吧。”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没入山洞入口的黑暗中。 伯宜斯:“……”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刚生完龙蛋?!西撒尔你这混蛋到底在外面给我造了什么谣?!他对着漆黑的洞口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最终也只能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臭小子!” 而踏入山洞的楼漓,在听到伯宜斯最后那句话时,心脏确实猛地漏跳了一拍,热意不受控制地冲上脸颊和耳根,在黑暗中烧得滚烫。 发情期?! 山洞深处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充满侵略性和毁灭欲的雄性气息,以及隐隐传来如同困兽般压抑痛苦的粗重喘息,都在印证着伯宜斯的话。 他脚步微微凝滞,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混乱的念头和画面,脸颊的热度急剧上升。 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灼热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空气中,西撒尔痛苦的是如此清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带来刺痛,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思绪。 不管了。 来都来了。 他必须亲眼确认西撒尔的状态。 第31章 教我吧 楼漓踏入了山洞的深处,想象中的灼热并没有出现,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刺骨的寒气。 洞壁覆盖着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寒冰,越往里走,寒气越重,连呼吸都带出了白雾。终于,在洞穴最深处,一个不断翻涌着冰冷寒气的泉池出现在楼漓眼前。 池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深蓝色,水面升腾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而在这极寒的泉水中,一个身影正垂着头,站立着。 是西撒尔。 金色的发丝失去了往日的璀璨光泽,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发梢甚至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他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在寒气的侵蚀下显得紧绷而僵硬,皮肤是失温的青白色。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和脖颈。双手被两根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粗壮锁链深深勒入皮肉之中。而脖颈上,则扣着一个同样材质的厚重项圈。 暗红的血液从锁链的缝隙间渗出,在冰冷的泉水中晕开丝丝缕缕的猩红,又被寒气迅速冻结成细小的冰渣,沉浮在深蓝的水中。 他像一座被寒冰封印的雕像,无声地承受着极致的冰冷与束缚带来的痛苦。 就在这时,听见了脚步声的回响,西撒尔像是被惊动,又像是嗅到了那铭刻在灵魂深处令他疯狂又渴望的气息,猛地抬起了头。 冰霜覆盖了他英挺的侧脸,连睫毛上都挂着细小的冰粒,“小……宝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他紧咬的齿缝中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看着不断渗出、汇聚、下滴的鲜血,楼漓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西撒尔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因为忍耐而微微发颤,他哀求道: “我没事的,没事的……不要过来好不好,先出去,出去等我……我会和你解释的……所有的事,好不好?”他拼命压抑着体内翻江倒海的欲念和占有冲动,不想让楼漓看到自己如此失控丑陋的一面。 为什么总是不诚实? 楼漓猛地转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这是完全出乎西撒尔意料的举动。 就这样,走了吗? 第35章 “别走——!”惊恐万分的嘶吼瞬间撕裂了洞穴的寂静。 “求你别走……楼漓……别离开我,不要丢下我……”绝望的声音响起,西撒尔高大的身躯在泉水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铁链哗哗作响,楼漓几乎能想象那冰冷的金属是如何残忍地撕裂皮肉,嵌入骨节。 楼漓转身,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入了那刺骨的寒泉之中。 冰冷的泉水瞬间浸透了鞋袜、裤腿,楼漓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但他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很冰的!快出去!不要进来!”西撒尔看着楼漓瞬间苍白的脸,急切地喊道,试图后退避开他。 但楼漓不允许他退。 他径直走到西撒尔面前,刺骨的水已经漫过他的腰际。他伸出手,轻轻捧住了西撒尔冰冷僵硬的脸颊。 “不走。”楼漓漆黑的眼眸深深地望进西撒尔混乱的竖瞳里,“我不走。” 就像当初那个失控的洞穴中,西撒尔说“不会放开”一样。 掌心散发出柔和而纯粹的翠绿色光芒,强大的治愈魔法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流淌出来,覆盖在西撒尔手腕上被锁链勒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以及脖颈上被项圈磨破的皮肤上。 伤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然而,治愈魔法能修复皮肉,却无法熄灭那源自血脉深处的熊熊烈火。 西撒尔的身体依旧滚烫,灼热的气息甚至开始让周围的泉水隐隐升温,丝丝缕缕的白气从接触他皮肤的水面升腾起来。 碧绿的竖瞳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楼漓,里面翻涌的欲望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楼漓的靠近和触碰而更加汹涌,只是被一种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着。 看着伤口愈合,感受着泉水不再刺骨,楼漓收回了魔法。他捧着西撒尔的脸,目光沉静而认真,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让他痛苦的问题: “西撒尔,”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清晰,“为什么要骗我?” 西撒尔此刻的脑海里充斥着无数混乱不堪,不可言说的画面,楼漓的触碰和气息如同火上浇油。 但这个问题,却让他混乱的神智强行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死死地盯着楼漓,喉咙滚动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情欲和坦诚: “因为……喜欢……” “喜欢什么?”楼漓追问,心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喜欢……楼漓……”西撒尔的眼神近乎痴迷,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带不顾一切的宣泄,“好喜欢……好喜欢……” 直白而滚烫。 楼漓没有说话。 而是猛地低下头,对着西撒尔裸露的肩头,狠狠地、带着这几天所有心酸和惩罚意味的,一口咬了下去。 “唔!”西撒尔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尖锐的疼痛传来,但紧随其后的,是灭顶般的极致快感。濒临爆发的欲望,因为这带着强烈情绪的一咬,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轰然决堤。 无法抑制的颤栗席卷了西撒尔全身,他仰起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混合着痛苦与极致欢愉的低吼。 楼漓松开口,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沾到自己唇瓣上属于西撒尔的温热血液。 还不等他反应,西撒尔急切的声音响起: “可以再咬一下吗?” 楼漓:“……” 他看着西撒尔失神中带着期待的脸,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然而,不等他回答或动作,西撒尔的身体猛地绷紧到了极限,脖颈上的项圈符文疯狂闪烁。他猛地向后退去,想拉开与楼漓的距离。 “别……别过来……” 他死死咬着下唇,力道之大瞬间将唇瓣咬破,鲜血涌出,混合着汗水滑落。 “西撒尔!” 看着西撒尔嘴角刺目的鲜血,楼漓再也顾不得其他,他追了上去,伸手按住西撒尔的后颈,将自己的唇瓣用力地印在了西撒尔那被他自己咬破的嘴唇上。 温软的触感混合着血腥味瞬间传递过来。 这个主动的吻,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西撒尔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先是浑身僵硬,下一刻,那双碧绿的竖瞳中,仅存的清明被足以焚毁一切的欲望彻底吞噬。 反客为主,西撒尔将这个吻瞬间加深、加重。不再是楼漓给予的温柔安抚,而是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而贪婪的掠夺,不像是亲吻,更像是要将楼漓拆吃入腹。 锁链因为西撒尔剧烈的动作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唔!”楼漓发出一声闷哼。 感受到西撒尔那几乎要将他揉碎的力道和唇齿间狂暴的侵略,楼漓的心却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他没有挣扎,凝聚起魔力,掌心覆盖在禁锢着西撒尔手腕的锁链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坚韧无比的锁链,在楼漓强大的魔力下应声而断。 失去了锁链的束缚,西撒尔如同脱困的凶兽,双臂猛地收紧,将楼漓狠狠地箍进自己滚烫的怀抱里。 不再满足于唇齿的纠缠,滚烫的吻如同雨点般落下,落在楼漓的额头、眼睑、脸颊、脖颈…… 楼漓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西撒尔顺势将他抱起,几步就跨出了寒泉,将他轻柔却又不容抗拒地放在了岸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 冰冷的触感让楼漓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被西撒尔滚烫的身体覆盖。 西撒尔撑在他上方,金色的发丝滴着水,落在楼漓的脸颊和颈窝。那双碧绿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紧紧锁着身下的人,粗重的喘息喷在楼漓敏感的皮肤上。 他像一头终于捕获了觊觎已久猎物的猛兽,但他只是这样看着,滚烫的手掌紧紧握着楼漓的手腕,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更进一步的行动,身体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 楼漓躺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上方那双充满侵略性却又带着迷茫和压抑的碧绿眼眸,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紧绷的身体。他脸上的红晕未退,漆黑的眼眸里却是一片清澈的温柔和信任。 他抬起未被握住的那只手,轻轻抚上西撒尔紧绷的脸颊,指尖拂过他沾着水珠的金色睫毛: “西撒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教我吧。” 第32章 最后一次 洞穴深处,暧昧的水声与压抑的低喘交织,在冰冷的岩石间回荡,又被升腾的白气氤氲模糊。 楼漓的意识早已沉浮在情欲的浪潮里,乌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颈侧和苍白的肩胛上,那身原本冷白的肌肤此刻落满了深深浅浅、如同雪地红梅般的吻痕。他眼睫低垂,眼神迷离失焦,承受着西撒尔近乎贪婪,永无止境的索取。 太过分了…… 每一次他觉得快要结束时,西撒尔就会可怜兮兮的哀求,用滚烫的唇舌和灼热的气息将他重新拖入漩涡。 难耐的酥麻堆积到极限,楼漓终于忍无可忍。在西撒尔又一次埋首于他颈窝,湿热的吻蜿蜒向下时,他猛地抬手,五指用力攥紧了西撒尔脖颈上那圈冰冷的金属项圈。 “够了……西撒尔……”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情事中特有的软糯,与其说是命令,更像是一声无力的嗔怨。 项圈被拉扯,西撒尔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瞬。他抬起头,金色的发丝垂落,碧绿的竖瞳里欲念未消,牢牢锁着身下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美得惊心动魄的人。 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俯身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着楼漓的鼻尖,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楼漓微张的唇上,声音放得又低又软,乞求道: “最后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了……小宝石……” 楼漓无力地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又是“最后一次”,这不知道是第几个“最后一次”了!偏偏他对着这样的西撒尔,拒绝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身体也在西撒尔的舔吻和起伏下一次次顺从,沉沦在对方编织的情网里,被那炽热的火焰反复灼烧、融化。 攥着项圈的手指也失了力道,软软地滑落下来。 西撒尔眼中瞬间迸发出得逞的光芒,再次凶狠地吻了下去,将楼漓未尽的话语和抗议尽数吞没。 …… 不知洞外日月轮转了几回。 当西撒尔终于餍足地停下亲吻,撑起身体,无限满足地凝视着身下昏昏欲睡的爱人。 楼漓积攒了数日的怨气终于爆发了。 趁着西撒尔直起腰身的空档,楼漓猛地抬脚就踹向西撒尔的胸口。 可惜,连日来的体力消耗实在巨大,他这蓄力的一脚软绵绵的,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撩拨。 白皙的脚掌抵在西撒尔结实滚烫的胸肌上,那点微弱的力道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第36章 西撒尔低头看了看抵在自己胸口的脚,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手一伸,精准地握住了那清瘦的脚踝。掌心灼热的温度烫得楼漓一缩。 接着,西撒尔侧过头,温热的唇瓣带着虔诚和占有欲,轻轻印在了楼漓的脚踝上,甚至还用舌尖暧昧地舔了一下那圆润的踝骨。 楼漓有点无力地看着这一幕,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西撒尔,你、是、狗、吗?!” 西撒尔闻言放开楼漓的脚踝,凑过去想舔楼漓的脸,看出他的意图,楼漓嫌弃地把他推开,西撒尔也不恼,欢愉地把脸贴在楼漓微凉的掌心,蹭啊蹭,接着清晰地“汪”了一声。 “是小宝石的小狗。” 楼漓:…… 楼漓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只憋出一句:“西撒尔我讨厌你!” 这话落在西撒尔耳中,自动过滤成了带着浓浓撒娇意味的情话。 他心情极好地顺着楼漓的话,一边低笑着应和,一边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嗯嗯,西撒尔最讨厌了,讨厌死了……” 楼漓被他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又要“最后一次”。好在西撒尔似乎真的满足了,只是温柔地抱着他,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楼漓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确认这只恶龙暂时被喂饱了。 西撒尔动作轻柔地开始为他一件件穿好被褪下的衣物,指尖偶尔划过楼漓布满红痕的肌肤,带来细微的颤栗,西撒尔的眼神总会暗沉几分,但什么也没做。 穿戴整齐的楼漓被西撒尔稳稳地打横抱在怀里。他将脸颊轻轻靠在那坚实温暖的胸膛上,耳边传来西撒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几天几夜极致的纠缠与消耗,让楼漓的精神和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呓语,带着浓浓的困倦: “回小屋吧……我睡一会儿……” 他顿了顿,即使在半梦半醒间,那份执着仍未消失: “有事要问你,要是我醒来,你不见了……” 他努力想睁开眼表达威胁,却只换来眼皮更沉重的下坠感,最后只能用气音含糊地补充道: “西撒尔,那你就死定了……” 西撒尔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心底掠过点心虚。想起之前的欺骗和分离,他立刻用更坚定的怀抱回应,低下头,温柔地吻了吻楼漓光洁的额头,郑重承诺: “不会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楼漓得到了想要的保证后,弯了弯嘴角,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西撒尔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西撒尔抱着熟睡的楼漓,步履沉稳地走出了那幽深的寒泉洞穴。 洞外,夜色正浓,清冷的月光洒在嶙峋的礁石上。 伯宜斯熟悉而戏谑的声音立刻响起: “哟,整整一个星期,西撒尔,你可真是……”伯宜斯斜倚在一块巨石旁,他拖长了调子,碧绿的眼里满是促狭,“禽兽不如啊。” 西撒尔心情极好,懒得理会自家哥哥的调侃,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人睡得更安稳些。 伯宜斯继续慢悠悠地说:“斐德那小子,最近可是被吓得门都不敢出,在自个儿龙洞里瑟瑟发抖呢。” 提到斐德,西撒尔一股无名火就涌上心头。那天在他赶回纳尼亚森林的小木屋偷……呃拿完楼漓的衣服后,返回时,刚好撞见了鬼鬼祟祟溜回龙岛的斐德。 他当时正处在发情期即将爆发的边缘,周身气息极其恐怖,仅仅一个眼神扫过去,斐德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般把去找过楼漓、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股脑全招了。 西撒尔当时简直要龙肺都气炸了!他恨不得立刻飞去向楼漓解释清楚,可体内即将失控的力量却像枷锁一样将他死死拖住。他只能强忍着滔天的怒火和焦急,用最后的理智将自己锁进寒泉。 然后赌一把。 赌他的小宝石,会不会来找他。 结果,他赌赢了,赢得彻彻底底,心满意足。 “哼,”西撒尔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他活该。”单论斐德用石头砸楼漓这件事,就该被他揍成一摊龙饼了。 “行吧行吧,你也得偿所愿了,赶紧回你的小木屋去吧。”伯宜斯摆摆手,看着弟弟那副护食又餍足的模样,既觉得牙酸又忍不住为他高兴,“这里我来处理。” 西撒尔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他背后巨大的龙翼“唰”地一声展开,在月光下闪烁着暗金色的流光。 小心地调整了姿势,将楼漓更严密地护在怀中,用宽大的斗篷和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夜风。随后,强劲有力的龙翼猛地一扇,卷起一阵气流,化作一道融入夜色的流光,朝着遥远大陆上,那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木屋疾飞而去。 夜空中,星河璀璨,海风温柔。西撒尔低头,看着怀中人安然的睡颜,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到极致的弧度。 我的小宝石。 我的。 第33章 被放逐的灵魂 楼漓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深沉。身体虽然残留着酸软疲惫,但精神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即使在深眠中,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脸上滚烫而专注的目光。 他不舒服地蹙了蹙眉,无意识地在西撒尔温热的怀抱里蹭了蹭,将脸更深地埋进对方颈窝,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西撒尔……你好吵……” 西撒尔环着他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碧绿的眼眸里闪过茫然和委屈。他明明屏着呼吸,连心跳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哪里吵了? “……你的目光……太吵了……”楼漓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西撒尔一愣,随即眼底漾开一片几乎要融化的温柔笑意。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金色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楼漓身影的眸子。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楼漓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的不适感也清晰地传来,让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果然,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楼漓抬眼,就看到西撒尔闭着眼,一副“我睡得很沉”的模样,但那过于平稳的呼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楼漓没好气地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西撒尔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扯了扯,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别装睡。起来,我现在要拷问你了!” 西撒尔立刻“惊醒”,猛地睁开眼,那双碧绿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哪有半分睡意?他不仅不恼,反而一脸兴奋和期待,甚至主动献上双手,热情洋溢地问:“好!要绑起来吗?需要鞭子吗?我都可以配合!” 楼漓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松开捏脸的手,有点无语地说道:“……不需要!”谁要玩那种奇怪的拷问play啊! 西撒尔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遗憾,低低地“哦”了一声,像一只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大狗。 楼漓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身体的不适和眼前这家伙不正经的态度。 他坐起身,刚想开口问出那些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关于欺骗,关于隐瞒,关于他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 然而,话未出口,西撒尔却突然伸出手,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唇。 楼漓一怔,茫然地看向他。 西撒尔的眼神有些许紧张,他放低声音:“在你问之前,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楼漓的心猛地一跳,他能感觉到,这个故事,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他望着西撒尔认真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西撒尔松了口气,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他坐直了身体,然后在楼漓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开始动手……脱衣服? 楼漓瞬间瞪大双眼,下意识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甚至双手护在自己下半身前,一脸警惕:“脱衣服干什么?!”难道这家伙还没够?! 西撒尔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想什么呢?小宝石……” 他抬手揉了揉楼漓凌乱的黑发,“在你眼里,我真是那种不分场合的‘色中饿龙’吗?” 楼漓瞪着他,眼神里分明写着:难道你不是?! “好吧,我承认,我是。”西撒尔从善如流地认下,笑容里带着点痞气,但动作却无比轻柔,“别怕。”他温声安抚,然后,缓缓转过身去,将宽阔的背脊展露在他面前。 楼漓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西撒尔线条完美的背脊上,有着一道巨大到狰狞的伤疤。 难怪昨天无论他如何贴近,西撒尔都巧妙地避开了让他触碰后背。 那疤痕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暗红色,像一条丑陋的、张牙舞爪的蜈蚣,几乎将整个背部纵向撕裂成了两半。疤痕周围的皮肤也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和凹陷,可以想象当初的伤口有多么深、多么致命。 第37章 楼漓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那道疤,按照预期,他的背上也应该有这样一道伤口,但是有人替他挡了下来…… 西撒尔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身后楼漓的沉默和震惊。他轻轻笑了一声:“这是一个关于……被放逐的灵魂的故事。” 被放逐的灵魂…… 这个描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楼漓尘封的记忆闸门,几乎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片段猛地浮现。 他曾亲手,将某个强大的、神秘的、冷酷的灵魂放逐。 一个荒谬却又似乎唯一能解释眼前一切的名字,从楼漓的唇间溢出:“……小冷?” 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西撒尔背对着他的身体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怀念,有释然,还有被叫了奇怪名字的别扭。他碧绿的眸子看着楼漓,认真地纠正道:“我才不高冷呢。” …… 故事,就在这微妙而沉重的氛围中,开始了。 西撒尔记得那场战争的气味。 不是硝烟,那太稀薄了。是金属被龙焰舔舐、扭曲、熔化的焦臭,混合着血肉瞬间汽化后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天空是浑浊的,被无数升腾的黑烟撕裂,遮蔽了阳光,只余下火焰在下方大地投射出疯狂跳动的巨大暗影。 他悬浮于这炼狱之上,庞大的龙躯是阴影本身,是恐惧的具象。每一次舒展遮天的双翼,卷起的是裹挟着死亡碎屑的飓风。 下方,人类的联军像一片不断涌动着血肉的潮水,甲胄的反光在烟尘中忽明忽灭。他们举着可笑的屠龙枪、弩炮,以及那些闪烁着不稳定魔法光芒的装置,吼叫着、冲锋着。 “为了永生!为了龙血!”声浪如同海啸。 愚蠢。 西撒尔碧绿色的竖瞳里只有冰冷的厌倦。龙族漫长的生命里,早已看透这种被贪婪驱动的疯狂。 所谓长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诅咒开端。 龙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他盘旋,俯冲,喷吐。每一次动作都精确地切割着那片污浊的潮水,将涌动的狂热碾碎、蒸发。 龙族的战士们在他遮蔽性的阴影下咆哮反击,利爪撕开厚重的盾阵,龙尾扫过之处,人仰马翻,骨断筋折。战局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似乎正无可逆转地倒向龙族。 然后,变故陡生。 人类阵营后方,那两面最为巨大、代表着卡隆帝国与艾瑟兰帝国荣光的旗帜,毫无预兆地改变了方向。不再是向前,指向龙族的战线,而是猛地调转,狠狠刺向身旁猝不及防的“盟友”。 号角声变了调,不再是进攻的昂扬,而是背叛的凄厉。惊恐的尖叫取代了狂热的战吼,原本还算严整的阵型在自相践踏和突然倒戈的利刃下分崩离析。 西撒尔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冰冷的竖瞳扫过那片瞬间陷入地狱的自相残杀之地。 人类果然如此。再强大的联盟,也终将溃败于自身的卑劣与贪婪。胜利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然而,这份胜利的代价,却是沉重的。 人类的绝境催生了最后的疯狂。不计其数的禁咒卷轴被撕开,无数生命被献祭,化为最恶毒的诅咒能量。 目标,赫然是战场上那最令人绝望的存在——西撒尔。 他振翅,试图拔升高度,龙焰喷吐想要焚毁那些纠缠不休的能量。但太迟,也太密集了。这些诅咒如同附骨之疽,穿透他引以为傲的鳞甲,无视他足以焚毁一切的龙焰,恶狠狠地啃噬进他的灵魂核心。 剧痛。 那不是血肉被撕裂的痛苦,而是灵魂被强行撕扯、溶解的酷刑。庞大的龙躯在空中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连那足以遮天蔽日的双翼也失去了力量,沉重地向下垂落。 一声压抑到极致破碎的龙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响彻整个战场。 最后的感知,是灵魂核心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了他。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最幽暗处的礁石,冰冷,死寂,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只有无处不在的碎裂感,细微却持续地啃噬着,提醒着灵魂所受的重创。 “大长老,确定可行?”一个年轻却疲惫的声音,穿透灵魂的迷雾。 “别无他法,伯宜斯。”另一个更显威严,却也透着深深忧虑的声音回应,“西撒尔的灵魂本源受创太重,几乎逸散。常规的龙眠也无法阻止其崩溃。唯有那件‘魂喰之袍’,传说能温养、聚拢残魂。它被锻造出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几乎必死的灵魂创伤。” “但它在人类手中!还认主了!”第三个声音急躁地反驳,“我们难道要去抢?万一惊动人类……” “抢?不。”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我们感知到,那件袍子此刻就在翡翠森林边缘,一个人类魔法师身上。我们只需将西撒尔的残魂送入袍中空间。那袍子自成世界,隔绝内外,滋养灵魂。只要西撒尔在里面安分守己,不妄动力量惊扰其主,那人类法师绝无可能察觉一丝异常。” 短暂的沉默。 “多久?”伯宜斯开口询问,声音干涩。 “快则一两年,慢则,或许需要更久。时间对龙族而言,并非不可承受。重要的是,他能活下来。”大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西撒尔是龙族的脊梁,此战若无他,代价我们承受不起。准备吧,引动秘仪,将他的残魂导向那件魂喰之袍!” 安分?西撒尔那沉在黑暗深渊中的一丝意识,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只觉得荒谬可笑。 他,西撒尔,纳尼亚森林的守护者,龙族的杀神,需要在一个人类魔法师的黑袍里……安分? 暴戾的烦躁如同火星,试图在冰冷的灵魂残烬中燃起,但很快被那无处不在的虚弱和碎裂感扑灭。 算了。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想着。两年而已,睡一觉罢了。 管袍子的主人是谁。 是人是狗,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第34章 小精分 强烈的牵引力骤然降临,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西撒尔破碎的意识,猛地拖入一条光怪陆离、飞速旋转的通道。 剧烈的撕扯感再次袭来,远比之前的黑暗更令人不适,西撒尔感觉自己被压缩,被扭曲,像一缕被强行塞进狭窄瓶口的烟雾。 世界重新稳定下来。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感。只有一片粘稠、凝滞的黑暗。但这黑暗本身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生命力,缓慢地浸润着他布满裂痕的灵魂本源。 这就是所谓的温养?西撒尔虚弱到极点的意识体在这片黑暗空间中沉浮。 也好,至少安静。 他试图凝聚起最后一丝力量,让自己彻底沉入无梦的龙眠。 睡眠是最好的修复剂。 然而—— “啊——!” 一个充满沮丧的年轻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猛地划破了这片沉寂的黑暗空间。 声音带着点变调的尖利,直接穿透了黑暗的阻隔,狠狠刺入西撒尔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 “又掉了!整整三枚!三枚金币啊!够买多少松软的黑麦面包……”声音的主人似乎正陷入某种抓狂的状态,伴随着布料被用力揉搓的窸窣声,“都怪那个该死的魔法阵,非要画在路中间,绕开踩到泥坑,不绕开踩坏法阵被罚钱……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西撒尔那试图沉入睡眠的意识猛地一颤,他本能地想凝聚起龙威,让这个聒噪的人类闭嘴,但灵魂深处传来的尖锐痛楚瞬间击溃了这微弱的念头。他只能被动地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污染。 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个年轻的声音——黑袍的主人,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准时响起,喋喋不休地将白日的细碎烦恼倾倒进这片黑暗。 “那群贵族今天又来了。明明眼神里全是算计,脸上却堆着笑,一口一个‘尊敬的楼漓大人’,虚伪得让人想把隔夜茶泼他们脸上!”他似乎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呻吟,“说什么仰慕我的魔法造诣……不就是想打听翡翠森林深处的矿脉吗?当我是傻子吗!” 抱怨完了贵族,矛头又转向天气:“雨下个没完,木屋好潮湿,晚上好冷啊……”声音低了下去,他继续着自言自语。 有时,他的烦恼又变得极其微小琐碎:“那个法术模型,书上画得倒是漂亮,怎么我弄出来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声音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懊恼,紧接着是身体在床上不安分地扭动、翻滚,带动着整个黑暗空间都仿佛在轻微震动。 真的是……吵死了! 西撒尔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片本应滋养他灵魂的黑暗空间,如今变成了一个永不落幕的烦恼剧场,每晚准时上演着同一个主角的独角戏。 他像被关在一个隔音极差的囚笼里,被迫听着隔壁邻居无休止的碎碎念。 第38章 数次想强行封闭感知,但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的魔力,总能顽固地钻进他的耳朵。 忍受不了了,西撒尔在黑暗中睁开无形的眼睛,试图穿透这片包裹着他的黑暗,看清外面那个扰人清梦的混蛋。 视线艰难地延伸出去,却被一层更浓稠,如活物般的黑暗物质阻挡再扭曲。他只能捕捉到一个蜷缩着的模糊轮廓,像一团裹在厚重破布里的小动物,不安地动来动去。 楼漓? 呵呵,他想起来了。 那个回家探亲被猎人陷阱夹断腿的小狼崽子,莱塔,小家伙被一个路过的魔法师赎下,细心治好伤,还给了食物送回了森林。 回来后,小狼崽子那双眼睛里简直盛满了星星,天天在他耳边嗡嗡嗡:“西撒尔大人,楼漓大人他救了我!他好温柔,好厉害!绿色的光一闪,我的腿就不疼了,他就像纳尼亚传说里的月光天使!真的!您一定要认识他!” 当时西撒尔正懒洋洋地晒着战后难得的平静阳光,被吵得不耐烦,只甩过去一句:“行了,吵死了。天使?能有多特别?不过就是一个人类魔法师罢了,有什么稀奇的?……”便再没放在心上。 那时的他,刚结束一场与人类的争斗,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对人类的一切都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怀疑。 事实上也如此,眼前这模糊的一团,和“天使”的形象差距未免太过悬殊。西撒尔只觉得一股荒谬的郁气堵在胸口,只想冷笑。 天使?呵。 明明就是个白天装模作样,晚上抱着被子打滚,纠结掉了几枚金币和法术模型的小精分!还是个话痨精分!真是吵死了! 然而,日子在被迫的聆听中一天天过去。西撒尔惊愕地发现,自己那本该在漫长龙眠中修复的灵魂创伤,恢复速度竟远超长老们的预估。 这片黑暗空间确实在滋养他,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更让他自己都感到不解的是,他对那个夜晚噪音源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烦躁依旧,但不再是想杀人的那种。他开始习惯了。 甚至,在楼漓又一次因为某个法术模型构建失败而懊恼地捶打枕头发出闷闷的声响时,西撒尔那沉寂的意识里,竟下意识地冒出一个念头:“笨。精神力牵引再稳点不就结了?”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再是为了对抗噪音,而是为了听。 听那个模糊身影在黑暗中的一举一动,听那些充满了烟火气琐碎又真实的烦恼。 他像一个隐形的幽灵,在黑暗中窥视着一个人类最私密的角落。 白天,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外面的世界。有访客到来,毕恭毕敬。 “楼漓大人,国王陛下恳请您……”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 “嗯。”回应只有一个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鼻音,冰冷而疏离,与夜晚那个抱着被子打滚抱怨的家伙判若两人。 “楼漓大人,北境公爵的使者求见,关于……” “不见。”声音依旧简洁淡漠。 来访者似乎被这无形的威压所慑,声音都矮了几分:“是…是!打扰大人清修了。”脚步声仓皇退去。 下一秒,那冰冷权威的假象瞬间崩塌。床铺再次传来一阵夸张的翻滚摩擦声,伴随着懊恼的低叫:“啊啊啊——!刚才拒绝的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会不会觉得我不给面子?完了完了,明天肯定又要被那个讨厌的宫廷总管用鼻孔看我了,我应该说‘深感荣幸但无法抽身’的……唉……。” 西撒尔能想象到那人正抱着被子像个被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起来,为一句可能不够完美的拒绝而反复纠结、自我鞭挞。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西撒尔感到一种怪异的……趣味? 白天,这团黑影会挺直,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寒意,如同覆盖着终年不化冰雪的孤峰。 而到了夜晚,这山峰便轰然倒塌,化为一滩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充满各种小情绪的泥沼。 某天傍晚,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带着痛苦的呜咽声。那团模糊的身影似乎蹲了下去,黑暗空间外,传来他刻意放得极轻极柔的嗓音,与白日面对贵族时的冰冷截然不同。 “嘘,别怕,小家伙,让我看看。”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似乎他在检查什么。 片刻后,低低的吟唱声响起。并非什么威力强大的咒语,而是几个简单且纯净的音节,微弱却清晰的魔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清晰地荡漾开来,穿透了黑暗空间的阻隔,轻柔地拂过西撒尔沉睡的意识。 波动中蕴含着的生命力,温和而纯净。 黑暗空间里,西撒尔感知着残余的魔力波动。 这感觉很陌生。 和他狂暴的龙焰,和战场上那些充满毁灭气息的魔法,截然不同。纯粹,温和,只为治愈而生。 外面传来小爪子轻轻刨地的声音,一个稚嫩声音响起: “谢谢楼漓大人,您真好……像……像森林里的天使……” 天使?又是这一个词。 西撒尔又突然想起了一个画面:纳尼亚森林深处,后腿血肉模糊,几乎能看到森森白骨的莱塔,被同伴小心翼翼地抬了回来。 当西撒尔用龙息强行蒸干他伤口的血污时,疼得小狼嗷嗷直叫,莱塔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近乎盲目的光芒,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哼哼唧唧: “西撒尔大人,楼漓大人会用发光的……好温暖的手……治好了我的腿……像天使一样,您可不可以向他学学……”小狼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但那份纯粹的感激和崇拜,却无比清晰。 那时西撒尔只当小崽子是被疼痛和恐惧弄昏了头,胡言乱语。 让他向人类学习?简直是龙生听过最荒谬的笑话之一。他巨大的龙鼻喷出一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气,对此嗤之以鼻。 此刻,在这片隔绝外界的黑暗里,当“天使”这个称呼,再次从一个刚刚被治愈的小狐狸口中,用同样充满依赖和感恩的稚嫩声音说出时,西撒尔沉默了。 黑暗空间外,那模糊的身影又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好了,快回家吧。天快黑了。” 小爪子跑远的声音消失,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翡翠森林夜晚的虫鸣。 西撒尔无形无质的意识体,在黑暗中无声地悬浮着,他看着外面那团模糊的轮廓。 他正慢慢移动到床边,然后以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起来,几乎缩成了一个团,脸似乎深深埋进了被褥里。 像一只受惊后躲进壳里的蜗牛,又像一颗被随意丢弃在角落、蒙尘的黯淡石子。 他试图将眼前这个弱小、蜷缩、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身影,与莱塔和小狐狸口中那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天使”形象重叠起来。 白天那拒人千里的冰冷,夜晚的絮叨、自卑和此刻的脆弱,这些碎片,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个光芒万丈的天使。 可为什么…… 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在灵魂深处滋生。 那感觉很轻,很暖,像一片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扫过他灵魂上那些冰冷,布满裂痕的沟壑,驱散了长久以来盘踞在意识里的阴冷和死寂。 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却又如此清晰。 西撒尔感到困惑。 意识体在黑暗中微微波动了一下。然后,他捕捉到了那暖意的源头,是很陌生的情绪。 骄傲。 为谁?为那个像个精分似的小魔法师? 这个认知让西撒尔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 他是谁?黄金巨龙领主,龙族的杀神,力量与毁灭的化身!他怎么会怎么会为了一个弱小的人类感到……骄傲?只因为他救了几只小动物? 可那暖意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像一颗被深埋地底,偶然被溪水冲刷而露出微光的宝石,其存在本身,就足以令周围冰冷的黑暗显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真奇怪。 西撒尔最后看了一眼那团在床铺上蜷缩着的轮廓,无声地低语。 这小精分明明吵得要命。 但他不再抗拒,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由楼漓带给他的温暖中。 外面很安静,只有那团小小的轮廓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像夜风拂过林间最细嫩的叶片。 第35章 交个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西撒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与楼漓的作息同步。 每晚的“噪音”不再仅仅是需要忍受的背景,反而变成了一种期待?他荒谬地想着。 楼漓的吐槽依旧五花八门: “今天那个宫廷法师又在炫耀他的新法杖了,镶了那么大一颗火晶石,晃得人眼晕,哼,华而不实,魔力疏导效率低得可怜,浪费材料!” “利维亚的春天总算来了吗?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第39章 “啊!成功了!星光帷幕!虽然只有巴掌大一小片,但亮起来了!没炸!嘿嘿嘿,楼漓不愧是你。”传来小小的欢呼。 西撒尔无声地注视着那团模糊的兴奋身影,烦躁没有升起,只有想点头附和的冲动。 他甚至下意识地在意识里评价了一下那个星光帷幕的稳定性和魔力流转路径,虽然依旧觉得那点微光脆弱得可怜,但对于一个人类来说,也算过得去? 西撒尔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观察楼漓的习惯。 白天,楼漓依然是那个高深莫测,生人勿近的“黑袍魔法师”,拒绝国王额外的征召,冷眼旁观贵族们拙劣的试探,偶尔出手解决一些棘手但报酬丰厚的魔法难题。 透过黑袍的黑暗感知着外面的一切,西撒尔看到了楼漓如何在人前完美地维持着那份冰冷疏离的伪装,拒人千里的姿态几乎成了他融入利维亚王国这复杂棋局的保护色。 然而,西撒尔知道,这层坚冰之下,藏着的是一个会为掉了金币心疼,为学会一个小法术偷偷高兴,被冷风吹得缩脖子的真实灵魂。 这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灵魂。这是西撒尔观察了很久之后做出的总结。 这种认知,像一颗种子,在西撒尔沉寂了漫长岁月的灵魂土壤里,悄然扎下了根。 一个念头开始在西撒尔的意识里酝酿、成形,越来越清晰:他想和这个人类魔法师做朋友。 不是因为他能温养自己的灵魂,也不是出于感激他救了莱塔。 仅仅是因为他是楼漓。 那个矛盾重重、精分得要命,会在深夜里用治愈魔法点亮黑暗,会为小动物温柔低语的小魔法师。 西撒尔甚至开始在黑暗的空间里规划起来:等灵魂痊愈,回归龙躯,他就立刻飞到翡翠森林。他会收敛起所有属于“杀神”的威压和煞气,虽然这有点难度,但他可以试试,用最平和的姿态出现在楼漓面前。 他会说:“喂,小魔法师,我是西撒尔。你的袍子帮了我大忙。”然后,他会邀请楼漓去纳尼亚森林。 纳尼亚森林。 西撒尔想起自己那片广袤炽热,充满原始生命力的领地,那里没有虚伪的国王和贵族,没有复杂的政治倾轧。只有喷涌的地火温泉,高耸入云的巨树,栖息着各种奇异的动物。 最重要的是,那里是他的家,绝对的自由之地。 楼漓在那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研究什么魔法就研究什么,不用再装模作样,他可以尽情地救助所有闯入他视线的小生命,躺在绿茵的草坪上看星辰,或者对着他抱怨纳尼亚的天气太干燥? 想到楼漓可能会对着他庞大的龙躯絮絮叨叨,西撒尔意识深处泛起了愉悦涟漪。 带他回洞穴。 西撒尔在心里下了决定。 他的洞穴深处,堆满了漫长岁月里收集的珍宝:璀璨的宝石,坚不可摧的稀有金属,古老神秘的魔法器物,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人类也会很喜欢吧? 楼漓应该也会喜欢,他可以随意挑选。如果楼漓更喜欢毛茸茸,那他完全可以给楼漓划出一片安全的区域,让他和他的毛茸茸们待个够。 这个“诱拐”计划在西撒尔意识里越来越完善,几乎成了他清醒时的主要消遣。 他想象着楼漓在纳尼亚森林里放松下来,卸下所有伪装,露出真实表情的样子,是惊讶?是好奇?还是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的满足?西撒尔发现自己迫切地想要看到。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交友大计”中时,一个深夜,异变突生。 外面那团模糊的轮廓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睡前絮叨,而是异常的安静。 已是深夜,痛苦的呜咽声传来,伴随着身体在床上不安的扭动和摩擦被褥的窸窣声。 西撒尔立刻看了过去。 楼漓蜷缩的姿势比以往更加紧绷,像一只被无形的网死死缠住的幼兽。他在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的抽气声,含糊地喊着:“不……别过来……走开……” 是噩梦! 西撒尔的心猛地一紧。 楼漓怎么了?他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小魔法师?楼漓!”西撒尔试图在黑暗空间中传递意念,急切得喊道。 但毫无回应,楼漓深陷在自己的噩梦中,根本感知不到外界,更别说他这寄居在袍子里的残魂了。 眼看那模糊的身影挣扎得越来越剧烈,痛苦的呜咽几乎要变成嘶喊,西撒尔不再犹豫。 他强行凝聚起灵魂力量,循着楼漓剧烈波动的精神力源头,猛地“撞”了进去。 天旋地转。 西撒尔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混乱、充满尖叫和恶意的漩涡。 眼前的景象扭曲着稳定下来。 阴森压抑的建筑内部走廊,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腐的气息。 “抓住他!那个黑头发的怪物!” “杂种!没人要的异类!” “打死他!他的眼睛好恶心!” 刺耳的童声尖叫着,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西撒尔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差点没有呼吸过来。 一个瘦小的男孩,穿着破旧不合身的衣服,正跌跌撞撞地在昏暗的走廊里拼命奔跑。 黑发凌乱,盈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 是年幼的楼漓。 他身后,一群穿着体面些的孩子,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和残忍,像追逐猎物的鬣狗,尖叫着追打他。 泥块、小石子,甚至点燃的纸团,不断砸在男孩单薄的背上、头上。他踉跄着,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委屈剧烈地颤抖。 “跑快点!再快点啊!”西撒尔在心中祈祷,狂暴的杀意瞬间冲顶,几乎要冲破他虚弱的灵魂形态,他下意识就想抬起手,将那群小畜生撕成碎片! 但—— 他的手穿过了旁边冰冷的石墙,如同穿过空气。他只是一道虚影,一个闯入梦境的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西撒尔的意识点燃。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年幼的楼漓被逼到角落,绝望地躲进一个散发着霉味的肮脏储物柜里。 柜门被猛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刺耳的嘲笑和辱骂,西撒尔竟然和年幼的楼漓一样同时松一口气。 脚步声远去,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像小动物般的呜咽和抽泣,那声音,像钝刀一样切割着西撒尔的意识。 西撒尔的虚影无力地抱住眼前不停颤抖的小小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感觉,却不是最后一次。 画面再度扭曲,然后切换。 第36章 小宝石 教室里阳光透过高窗,却驱不散角落的阴冷。 还是那个黑发黑瞳的小男孩,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旁边就是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 他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像一株被遗弃在阴影里的植物,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其他孩子三五成群,嬉笑打闹,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西撒尔呼吸一滞,目光死死地盯着男孩露在短袖外的手臂和小腿。 那上面,新旧交叠的淤青、擦伤,甚至几道结痂的鞭痕,触目惊心。 西撒尔知道这些伤口是从哪里来的。 楼漓总有跑不快的一天,他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去躲藏。 等到喧闹的教室终于空无一人,楼漓才慢慢抬起头,动作迟缓地开始收拾自己那破旧的书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袍身形微胖,眼神油腻的中年男人踱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假笑。 “楼漓同学啊,”男人开口,声音故作和蔼,却掩不住其中的贪婪,“你该交学费了。” 楼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错愕和惊慌:“院……院长?我……我交过了!” “没有记录啊。”院长笑眯眯地走近,肥胖的手朝楼漓苍白的小脸摸去,“是不是记错了?让校长好好看看……” “别碰我!”楼漓浑身颤抖,猛地向后缩去。 西撒尔的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灵魂都在灼烧,他想撕碎这个肮脏的畜生。 想用最痛苦的龙焰将他焚烧千年,然而,但他依旧是虚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恶心的手即将触碰到楼漓。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火焰,狂暴地从楼漓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蕴含着极致愤怒、恐惧和绝望的毁灭之力。 院长脸上的□□瞬间凝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在火焰中化为一捧飞灰。 火焰继续舔舐着墙壁、桌椅,发出恐怖的噼啪声。 周围被惊动的人冲进来,看到这如同地狱的一幕,以及站在火焰中心,黑发无风自动、眼神空洞冰冷的楼漓。 第40章 “怪物!恶魔!” “他杀了院长!魔鬼!” “烧死他!把他交给教会审判!” 楼漓缓缓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没有人会救他,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火焰随着他的意念,猛地窜高,将那些叫嚣的声音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最终,火焰熄灭。 楼漓被驱逐了,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瘟疫之源,独自一人,背着小小的行囊,消失在校门外茫茫的荒野之中。 孤独、瘦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深深烙印在西撒尔的意识里,带来窒息般的钝痛。 画面再次模糊,跳跃。 西撒尔看到楼漓在荒野中跋涉,在森林边缘挣扎求生,得到了翡翠森林收留。 但是,楼漓必须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刃——戴着利维亚的徽记,去争夺魔法师大赛的首席称号。 梦境最后的场景,定格在魔法师大赛的赛场上。 楼漓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袍,站在光芒璀璨的竞技场中央,周围是欢呼的人群和强大的对手。 然而,西撒尔敏锐的视线却捕捉到楼漓身后,一道隐蔽的魔法能量,像毒蛇般无声无息地袭来,角度刁钻,时机狠辣,楼漓正被前方的强敌牵制,根本无暇他顾。 攻击撕裂空气,目标直指楼漓毫无防备的后心,足以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不——!”西撒尔在梦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梦境戛然而止。 现实中,蜷缩在床上的楼漓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心口,仿佛那里真的被什么东西贯穿了。 黑暗中,他茫然地坐了一会儿,才委屈地低声呢喃道: “又要挨揍了……” 黑袍的黑暗空间里,西撒尔还没回过神来,他伸手捂住不断传来钝痛的心脏。 欺凌、孤立、背叛、污蔑、驱逐,还有最后那致命的一击预兆…… 莱塔说得对,也不对。 楼漓不是天使。 他是蒙尘的宝石。 是在冰冷绝望的泥沼里,依旧倔强地折射出温暖微光的宝石。 而这颗宝石,现在正被置于险境,那个预知梦中的袭击,绝不是意外,利维亚王国,魔法师大赛……那些贪婪的眼睛,那些暗处的毒蛇! 西撒尔残破的灵魂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 所有关于“慢慢来”、“等痊愈后交朋友”、“带他回纳尼亚”的温和计划,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保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楼漓。 保护他的小宝石。 预知梦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着楼漓,他开始不断的练习。 不是在国王和贵族面前那种点到为止,维持神秘感的展示,而是榨干每一丝魔力的锤炼。 狭小的房间里,魔法光芒日夜不息。 复杂的防御法阵在地面亮起又熄灭,魔力透支带来的眩晕让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 他一遍遍地模拟着各种可能的围攻,特别是来自背后刁钻致命的偷袭。 每一次练习到魔力枯竭,他都扶着墙壁剧烈喘息,黑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但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黑眸里是近乎偏执的光芒。 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黑袍的黑暗空间里,西撒尔看着这一切。 楼漓每一次魔力透支时压抑的闷哼,每一次因过度集中精神而微微痉挛的手指,每一次扶着墙喘息时那单薄身影透出的极致疲惫…… 西撒尔多想凝聚起力量,哪怕只是传递一个微弱的意念: “停下,小宝石……” “够了,楼漓,你会伤到自己……” “别怕,我在你背后,我会保护你……” 可每一次尝试,都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壁垒。 他无法穿透这层由黑袍本身和楼漓高度戒备的精神状态共同构筑的屏障。 西撒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他珍视的小宝石,在恐惧和重压的打磨下,迸发出近乎自毁的璀璨光芒。 每一次魔力波动剧烈震荡空间,都让西撒尔本就未愈的灵魂泛起涟漪般的痛楚,但他毫不在意。 他全部的意念,都系在那个在魔法光辉中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身影上。 “没事的……”他在黑暗深处无声地重复,更像是对自己焦灼灵魂的安抚,“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 魔法师大赛如期在卡隆帝国恢弘的竞技场举行,来自大陆各国的顶尖魔法师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魔力的躁动、野心和无声的较量。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楼漓是个异类。 没有人与他寒暄,没有人与他交谈。 当其他魔法师或三五成群低声讨论,或相互试探实力时,他就像一块沉默的黑色礁石,独自矗立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冰冷的排斥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将他与周围喧嚣的世界彻底隔开。 主办方安排的住所也印证了这份排斥,一个位于高塔最偏僻角落的小房间。 狭窄、阴暗,窗户小得可怜,只能透进吝啬的一线天光。 当楼漓关上那扇沉重的木门,将自己彻底隔绝在这个小小的黑暗的空间里时,他紧绷的神经反而奇异地松弛。 没有窥探的目光,只有绝对的安静。 他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在地上,裹紧了身上的黑袍,仿佛那是唯一的慰藉。 在这个被遗忘的黑暗角落里,他感到了安全。很快,连日来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汹涌袭来,他竟靠着墙角,沉沉睡去了。 黑袍空间里的西撒尔,感知着楼漓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他看着这简陋到近乎苛刻的环境,龙族的骄傲让他怒火中烧,但更多的,是对楼漓那份在冰冷孤寂中才能寻得片刻安宁的心疼。 他的小宝石……应该被捧在掌心,享受最好的。 大赛的进程残酷而激烈。 楼漓如同他预想中一样,成为了众矢之的,每一场对战,他面对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忌惮,对手都倾尽全力想将他淘汰。 他沉默地应对着,黑袍翻飞,精准而高效的魔法,将一个个挑战者击落台下。 强大的力量,滴水不漏的防御,让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敬畏的低呼。 一路披荆斩棘,楼漓杀入了最终的决赛圈。 决赛日。 环形竞技场座无虚席,声浪震天。高耸的魔法火炬将场地照得亮如白昼。 台上,仅余五人。 除了楼漓,另外四人分属不同的强大势力,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目标,不言而喻。 先联手除掉最强的威胁。 战斗甫一开始,狂暴的魔法能量便从四个方向同时轰向中央那道孤立的黑影。 冰锥、烈焰、风刃……交织成一张巨网。 楼漓的身影在网中鬼魅般穿梭,黑袍猎猎作响,他冷静得可怕,精准地计算着每一个闪避的角度,每一次防御的时机。 他先是用一个巧妙的空间扭曲,让两个对手的攻击互相抵消,制造出瞬间的混乱,紧接着甩出黑暗束缚锁链,精准地缠住了其中一人,将其狠狠甩出了场外。 三对一! 压力骤增。 剩下的三人显然没料到楼漓的反击如此凌厉迅速,攻势更加疯狂。 楼漓将魔力催动到极致,每一次硬撼都让他气血翻涌,隐藏在袍袖下的手臂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魔力在飞速流逝,视线甚至开始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台下,那个被楼漓第一个淘汰出局的魔法师,脸上满是怨毒和疯狂,手中镶嵌着不起眼漆黑宝石的戒指正悄然对准了楼漓毫无防备的后背。 凝聚着恐怖穿透力的阴冷能量在无声无息地汇聚,正是预知梦中那致命一击的具现。 楼漓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觉到了,但其余三人的攻击不断,此刻的他根本没有余力去防御。 预知梦从不会出错……他会死吗? 没有人,没有人会在他背后保护他,他只能硬抗。 用尽最后的力量调动起背后稀薄的魔力,试图凝聚起一面最单薄的护盾,哪怕只能削弱一丝力量…… 就在那足以将他纵向劈成两半的光束即将触及他黑袍时—— 楼漓的双眼瞬间睁大。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第37章 心软的神 有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楼漓紧紧地拥入怀中,与致命的魔法光束隔绝开来。 台下,众人只看到楼漓背后猛地爆开一团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晕,将阴毒的黑芒完全吞噬、湮灭。 第41章 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楼漓自身强大的防御魔法。 只有楼漓自己知道,那绝不是他的力量。 他愣住了,仅仅一瞬。 下一刻,冰冷的杀意取代了所有情绪,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黑眸,亮得惊人。 “滚!” 一声低沉的冷喝,伴随着他体内最后,也是最强悍的一股魔力爆发。 不再是精准的点杀,而是无差别的黑暗浪潮,如深渊降临,瞬间席卷了整个高台。 剩下的三名魔法师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便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掀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砸落在场外。 死寂。 偌大的竞技场,数万观众,鸦雀无声。 高台之上,唯有那道孤高的黑色身影,傲然挺立。 黑袍在魔法激荡的余波中微微拂动,像是宣告胜利的旗帜。 首席魔法师的称号,实至名归。 震天的欢呼、国王虚伪的恭维、各方势力复杂的目光,楼漓一概无视。 他几乎是瞬移般离开了那令人作呕的喧嚣之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翡翠森林的小屋。 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战斗的消耗,而是因为那个拥抱。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带着某种朝圣般的虔诚和急切,解开了身上这件陪伴他多年的黑袍。 他把它平铺在木桌上,手指颤抖着抚过那看似平凡无奇的黑色布料。 “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急切,“你怎么样了?” 黑袍静静地躺在桌上,没有任何回应。 楼漓的心猛地一沉。他俯下身,凑近黑袍,声音更急:“刚才是不是你?那个拥抱?你受伤了是不是?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告诉我好不好!”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和某个存在沟通。 依旧是一片死寂。 “你还在里面吗?回答我!” 黑袍空间内,西撒尔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强行突破的代价远超想象,他的灵魂本源再次遭受重创,比刚被送入黑袍时还要虚弱。 他听到了楼漓焦急的呼唤,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破碎的灵魂上。 他想回应,想告诉他的小宝石他还在,死不了,但连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意念都做不到,更别说穿透空间的阻隔。他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感知模糊。 就在楼漓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以为那只是一场幻觉,或是对方已经消散时,西撒尔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地面上几只正在爬行的蚂蚁。 西撒尔灵光一闪。 龙族对低等生灵有着天然的威压和号召力,这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虽然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但这点本能或许还能动用一丝? 他将属于龙族,源自生命顶点的威压,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来,指向那几只蚂蚁。 奇迹发生了。 那几只蚂蚁的动作明显一顿,仿佛接收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指令。 它们歪歪扭扭地移动,艰难地排列着。 楼漓正陷入巨大的失落和担忧中,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 然后,他彻底僵住了。 只见几只小小的蚂蚁,正排成一个线条简陋的形状。 一个歪歪扭扭的“在”字。 楼漓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极大。 不是幻觉!他真的在!他用这种方式回应了他! “你……”楼漓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然而,地面上的蚂蚁在完成那个“在”字后,便茫然地散开,恢复了正常的爬行。 西撒尔耗尽了这最后了力气,意识彻底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楼漓看着散开的蚂蚁,又看看桌上静静躺着的黑袍,眼中的震惊慢慢沉淀下来,化为深沉而执拗的决心。 他不再追问。 走到书架前,楼漓开始疯狂地翻找。 所有与灵魂魔法、契约器物、古老法器相关的书籍都被他搬了出来,堆满了小小的桌子。 昏暗的灯光下,他埋首其中,眉头紧锁,手指快速划过泛黄的书页,寻找着任何可能帮助到“他”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记载着灵魂温养秘术的古老残破笔记中,他找到了方法。 以自身纯净的魔力本源为引,构筑温养魂阵,强行灌注生命力。 楼漓没有丝毫犹豫。 他按照笔记上的记载,咬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混合着特殊的魔法粉末,在黑袍周围的地面上绘制起一个法阵。 每一笔都消耗着他的精神力和魔力。 法阵完成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他盘膝坐在法阵中央,闭上眼睛,调动起体内的魔力本源。 乳白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下方的黑袍之中。 黑袍空间内,西撒尔濒临溃散的意识,像骤然迎来了温润甘霖的干涸龟裂的大地。 剧烈的痛楚被抚平,冰冷的裂痕被温暖的魔力缓缓浸润、弥合,疲惫不堪的意识被温柔地托起。 这、这是…… 楼漓在用自己的本源力量滋养他,这无异于割肉饲鹰! 西撒尔震惊的同时又感到很酸涩。 仅仅是一次保护,就能让楼漓做到这个地步…… 楼漓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消耗而微微颤抖,但他没有停止,魔力输出的稳定而持续。 终于,魔力输出达到了极限。 法阵的光芒黯淡下去,楼漓身体一晃,几乎虚脱。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爬到那张硬板床上,脱力地躺下,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他侧过头,看着静静躺在旁边桌子上的那件黑袍。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他望着那件黑袍,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我也遇见了心软的神吗?”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过于肉麻,又或者觉得对方的行为实在算不上“心软”,毕竟高冷得只让蚂蚁排了个字,于是小声地、带着点不确定地补充道: “虽然这个神……好像有点高冷?” …… 得知黑袍里住着一个会救自己命,还会指挥蚂蚁回答问题的神秘灵魂后,楼漓感觉自己的人生剧本突然被塞进了一页奇幻童话。 最初的震惊和担忧过后,微妙的心态开始滋生。 他是不是该矜持一点? 毕竟感觉对方很厉害,像传说中的守护神,或者至少是个强大的灵体。 楼漓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了背脊,试图找回白天面对贵族时那种高深莫测、惜字如金的范儿。 他端坐在桌前,对着摊开的黑袍,语气刻意放得平稳而疏离: “未知的存在,感谢你之前的援手。”他斟酌着用词,“关于你的状况,我已查阅古籍,会尽力施为。” 黑袍静静地躺着,毫无反应。 楼漓等了一会儿,有点尴尬。他咳了一声,声音稍微软了点:“那个你还在吗?今天感觉如何?” 依旧是一片死寂。连只蚂蚁都没爬出来。 楼漓:“……”他维持着高冷姿态的嘴角微微垮了一点。 看来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冷?或者是伤势太重,无法频繁回应? 他耐着性子,每天只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魔力滋养有效吗?” 蚂蚁歪歪扭扭爬出一个“有”字。 “你需要更多吗?” 蚂蚁爬出一个“不”字。 “你可以从里面出来吗?” 蚂蚁……蚂蚁没出来。 西撒尔那天实在没力气指挥了。 几天下来,楼漓那点好不容易端起来的矜持彻底碎成了渣。 他终于意识到:这位黑袍里的“神明”或“灵体”,似乎受限于某种力量,每天最多通过蚂蚁回应他一次,而且只能是一个字!这沟通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高冷?矜持?在只能每天得到一个字的“神谕”面前,这些统统见鬼去吧! 楼漓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间小屋,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孤独堡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盘腿坐在床上,对着黑袍开始碎碎念模式,“你说,你是不是像故事里的阿拉丁神灯那种?能实现愿望吗?比如给我变出一屋子亮闪闪的宝石?或者把外面那些烦人的贵族都变成青蛙?”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黑袍空间里,西撒尔的意识体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阿拉丁神灯?把他当什么了?还变青蛙?小宝石的脑回路真是清奇。 楼漓自己说完,又立刻“哎呀”一声,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你都救了我的命了,我居然还想着让你帮我实现愿望,太不应该了!对不起啊。”他语气真诚,很不好意思。 第42章 西撒尔:“……”他调动起今天回应的机会,指挥窗台上刚爬进来的一只甲壳虫,在木板上艰难地划拉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可”字。 只要小宝石想要,那么巨龙先生就无所不能。 楼漓看到那个“可”字,眼睛瞬间更亮了,像盛满了星星:“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实现愿望?哇!太好了!” 他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但话题立刻像脱缰的野马跳开了:“对了,你在这里面会不会冷啊?翡翠森林的冬天湿冷湿冷的。我这小屋太窄了,放不下壁炉……”他环顾着堆满了药草罐子、魔法材料和书籍,显得更加拥挤的小屋,叹了口气。 西撒尔看着那拥挤的环境,再看看楼漓缩在单薄被褥里的样子,心疼感又冒了出来。 他好想回答:壁炉?太小家子气了,等我恢复了,给你在纳尼亚森林建一座最温暖、最结实的小屋,保证你暖烘烘的! 可惜,句子太长了,他摆不出来。 这时,楼漓似乎想起了什么,脸突然有点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那个,国王今天召见我,说要介绍公主给我认识,我、我从来没和女孩子相处过呢,好紧张……你会和女孩子相处吗?有没有什么秘诀?” 西撒尔:“!!!”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介绍公主?!那个死老头想干什么?! 和女孩子相处?!开什么玩笑!和一只强大的龙相处不好吗?!那才叫有挑战性!才叫刺激! 西撒尔憋屈地在黑暗空间里翻腾。 楼漓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切换了话题,语气认真起来:“我每天用魔法滋养你,你觉得有用吗?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我再加大点魔力?” 西撒尔立刻被这关切熨帖了,他想说:有用,非常有用!你的魔力很特别,很温暖,恢复得很快!不用急,慢慢来,别伤到自己! 他调动起今天的……等等,今天的额度用过了。 哦,是昨天问“你可以从里面出来吗”时没用!他立刻尝试指挥角落里的几只蚂蚁,想让它们摆个“不急”。 蚂蚁们接收到模糊的指令,歪歪扭扭地只爬出了一个清晰的“不”字,然后就茫然地散开了。 楼漓看着那个孤零零的“不”字,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不够?是我输入的魔力还不够对吗?没事的!我会更努力的!你放心!”他握紧了拳头,一副要立刻再去翻魔法书的样子。 西撒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裂开了。 不是“不够”啊!是“不急”!“不急”!这个小笨蛋! 第38章 新名字 楼漓看着毫无动静的黑袍,小声地地嘀咕:“你们神明都这么高冷的吗?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他托着下巴,看着黑袍,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既然你这么高冷,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小冷’怎么样?听着就很高冷!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小冷!” 西撒尔在黑暗空间里先是愕然,随即一阵无奈的笑意弥漫开来。 小冷?堂堂龙族杀神,被叫小冷?这要是让龙族那些家伙知道…… 算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管他小冷还是小热,只要他的小宝石高兴就好。小冷就小冷吧,总比没名字强。 从此,楼漓的“小冷”陪伴系统正式上线。 在小冷无声的陪伴下,楼漓的生活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活力。 他不再只是机械地执行利维亚王国的任务或独自研究魔法,因为他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分享一切的听众。 他变得更努力了,疯狂钻研那些古老晦涩的灵魂滋养魔法,寻找更温和有效的办法。 每次魔力输出后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但看到蚂蚁摆出的“可”、“好”、“行”这类字,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也变得更活泼了。 他会把黑袍仔细叠好,放在一个铺着软垫的篮子里,郑重其事地宣布:“小冷,今晚星星特别亮,我带你去屋顶看星星!” 然后抱着篮子爬上小屋那吱呀作响的屋顶,对着浩瀚的星空指指点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古老的星辰传说和自己编的星座故事。 夜风吹起他的黑发,楼漓的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 西撒尔看着这片他守护了漫长岁月的星空,第一次觉得,原来星空在人类的絮叨下,也能如此生动。 微风拂过的清晨,楼漓会在黑袍的兜帽边缘别上一朵刚采的还带着露珠的野花,献宝似的说:“小冷,你看,春天真的来了!这花好看吗?送给你!” 花朵的清香似乎真的透过空间,萦绕在西撒尔的意识周围,他从未觉得一朵野花能如此顺眼。 月圆之夜,楼漓会抱着黑袍篮子坐在窗边,沐浴着清冷的月光,对着小冷倾吐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心事和梦想: “小冷,你说魔法真的能改变世界吗?我不想再看到战争了……” “小冷,等以后我想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开个小店,专门给受伤的小动物治病……” 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不设防的脆弱和憧憬。 西撒尔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灵魂深处涌动着的说温柔和守护欲,他多想告诉他的小宝石:会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陪着你。 楼漓把“小冷”当成了真真切切存在的人,一个沉默寡言却无比重要,只属于他的朋友和依靠。 他对着黑袍说个不停,分享着最微小的喜悦和最深的迷茫,仿佛确信对方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而西撒尔,也的确句句有回应。 虽然他无法发声,但他会在楼漓看星星时,让附近的萤火虫聚集得更多一些;在楼漓送花时,让窗外的微风更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在楼漓诉说梦想时,让月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辉。 他的回应,无声地融入在每一个楼漓能感知到的细微变化里,笨拙,却无比真挚。 并且他的灵魂在楼漓日复一日的魔力滋养下,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期,裂痕被温暖纯净的力量弥合,黯淡的本源重新焕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西撒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回归,对这片黑暗空间的掌控也在增强。 或许,很快,他就不再只是“小冷”了,而是西撒尔。 这个念头,让他沉寂的龙心,也悄然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 尽管西撒尔万般不情愿,楼漓最终还是没能躲开与利维亚公主的会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国王派来的侍从早早传话,说伊莉莎公主午后会来翡翠森林拜访“尊敬的楼漓大人”。 消息传来,小屋里的楼漓瞬间像热锅上的蚂蚁。 把桌子、椅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原本堆放整齐的魔法材料被重新排列、整理,楼漓甚至用魔法在小屋外围种满了鲜花…… 做完这一切后,对着摊在桌上的黑袍,他紧张地絮叨起来: “小冷,怎么办?公主马上就要来了!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参见公主殿下’?会不会太生硬了?‘你好’?是不是太随意了?” “她会不会嫌我这里太小太乱?这里连个像样的茶点都没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社交恐惧症患者的典型焦虑。 黑袍空间里,西撒尔的心情比楼漓还要焦躁一百倍。 他的小宝石,为什么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类公主如此紧张?! 占有欲在作祟,他无声地咆哮:不见!直接不见不就好了吗?就说你在研习魔法!在修炼!在拯救世界!理由多得是! 就在楼漓紧张得快要原地打转,西撒尔在黑暗空间里无能狂怒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森林深处传来,树木摧折的可怕声音和某种野兽濒死的惨嚎响彻天际,能量波动瞬间扫过整个翡翠森林。 楼漓脸色一变,公主难道出事了? 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黑线,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西撒尔的意识也瞬间绷紧,视线紧紧跟随着楼漓。 当楼漓赶到现场时,预想中需要他保护的公主并未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一头体型庞大、皮糙肉厚的裂地巨犀倒在地上,已然毙命,它的头颅上有一个贯穿性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 而站在巨犀尸体旁的,并非柔弱等待救援的公主,而是一个穿着银白色轻便骑士甲、身姿矫健的少女。 她正利落地甩掉剑锋上的血珠,阳光洒在她金色的卷发和沾着几点泥污却神采飞扬的脸上。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看到一身黑的楼漓,眼睛一亮,非但没有丝毫惊慌或矜持,反而咧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声音清脆有力: “嘿!黑袍魔法师,你很有名,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大家伙的角值多少钱?听说这玩意儿是上好的魔法材料!” 第43章 楼漓愣住了,眼前这位就是利维亚的公主,伊莉莎? 和他想象中穿着华丽长裙,说话轻声细语,需要被保护的公主形象完全不同,她更像一位充满干劲的冒险者。 “呃,好的。”楼漓下意识地回答,声音还有点没缓过神的僵硬,“角很完整,魔力蕴含量很高,应该价值不菲。” “太好了!”伊莉莎公主高兴地一拍手,完全不顾及裙甲上的血污,“这下我的新铠甲材料费有着落了,喂,魔法师,你看起来挺厉害的,下次要不要一起狩猎?我负责冲锋,你远程支援,肯定效率翻倍!”她热情地发出邀请,眼神坦率直接。 就这样,在血腥气和巨兽尸体的背景下,楼漓和利维亚的公主伊莉莎,以一种极其硬核的方式相识了。 没有客套的寒暄,没有虚伪的试探,只有对魔兽价值的评估和对未来狩猎的初步规划。 出乎西撒尔的预料但也让他更加不爽,楼漓和伊莉莎公主竟然相处得还不错? 伊莉莎公主热情、勇敢、不拘小节,而且意外地接地气。 她经常穿着便装跑到翡翠森林找楼漓,不是为了什么宫廷任务,纯粹就是找他聊天,或者帮他一起照顾那些受伤的小动物。 “嘿!小可怜,别怕,姐姐给你接骨!”伊莉莎动作麻利地按住一只挣扎的断腿野兔,手法虽然不如楼漓的治愈魔法精准有效,但那份胆大心细和毫不嫌弃的态度,让楼漓都有些惊讶。 她会一边给兔子包扎,一边眉飞色舞地讲她在王宫里的壮举,比如如何偷偷溜出宫参加佣兵团的狩猎,或者把某个讨厌的追求者整得灰头土脸。 楼漓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黑袍下嘴角上扬的次数逐渐增多,在伊莉莎面前,他可以保持安静,可以笨拙,甚至可以稍微不那么紧张,这种轻松自然的相处,是楼漓从未体验过的。 他们成了朋友。 这一切,都被黑袍空间里的西撒尔看在眼里。 每一次伊莉莎爽朗的笑声穿透空间,每一次她自然地靠近楼漓说话,每一次楼漓在她面前流露出那种难得的放松,都让西撒尔坐立不安。 那是他的小宝石!是他先发现的!是他日夜陪伴的!是他想要带走的!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算什么?!凭什么她能那么自然地靠近楼漓?凭什么她能逗楼漓放松?凭什么她能看见楼漓……等等! 西撒尔猛地意识到一个更让他抓狂的事实:他!自封的楼漓“唯一”的朋友!甚至救过楼漓的命!他!还!没!见!过!楼!漓!长!什!么!样!子!他只能感知到一个模糊的黑影轮廓! 西撒尔开始迷茫。 朋友?楼漓似乎可以有很多个朋友。 伊莉莎是他的朋友,那些被他救助的小动物也是他的朋友。 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仅仅只是朋友吗?他想成为那个最特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什么关系才是最特殊的呢?契约者?守护者?还是别的什么? 西撒尔在人类复杂的情感面前,第一次感到了困惑和陌生的悸动。 他想不明白。 第39章 梦中相见 直到有一天,楼漓没有穿黑袍,也没有和他打招呼,自己出去了。 西撒尔如同往常一样,在黑暗空间里等待着楼漓的归来,等待着他的絮叨,或者至少感知到他在小屋里的气息。 然而,时间一点点流逝,正午过去,下午过去,黄昏降临,楼漓还是没有回来。 恐慌,西撒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楼漓去哪里了?他遇到了危险?还是他和那个公主出去了? 他们去做什么了?难道是去……约会?!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西撒尔所有的焦躁和愤怒。 他在黑暗空间里想要突破束缚去寻找,但灵魂的恢复程度还不足以支持他进行如此剧烈的动作,只能徒劳地翻腾。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他想象着楼漓和伊莉莎在一起的画面,想象着楼漓可能对伊莉莎露出的笑容…… 西撒尔在嫉妒,嫉妒得快疯了。 当小屋的门终于在夜色中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西撒尔炸了。 楼漓回来了。 心情似乎还不错,脸上还带着一丝被温泉热气熏蒸后的淡淡红晕。 西撒尔积攒了一整天的担忧、恐慌、愤怒和嫉妒,爆发了。 他现在灵魂力量恢复了不少,每天能指挥蚂蚁摆出几个字了! 他立刻驱使着墙角的一队蚂蚁,在地板上清晰地爬出三个大字: 去哪里 那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强烈的、压抑不住的质问和委屈。 地上那三个字异常清晰,楼漓甚至能感觉到笔画间传来的怨气…… 脚步一顿,他莫名有些心虚。这几天小冷确实异常沉默,连每天一个字的“可”或“好”都没有了。 楼漓以为他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或者单纯不想理自己了,所以今天伊莉莎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去王宫附近一处隐秘的天然温泉放松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黑袍报备行程,想着反正小冷也不回应,就自己去了。 “呃……小冷?”楼漓试探着说道,“我和伊莉莎公主去……泡温泉了。” 看着蚂蚁开始剧烈晃动,笔画变得扭曲,楼漓赶紧补充道,“是分开泡的,很大的温泉池子,有石壁隔开的!我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我!真的!”他强调着,试图解释清楚。 泡温泉?! 她还邀请你去泡温泉?! 你居然还答应了?! 留我一只弱小可怜无助的龙看家,跑去和公主泡温泉?! 灵魂体在震荡,低气压在弥漫,眼眶一红,西撒尔无能的蹲在黑暗角落里画圈圈,十分委屈。 明明我才是你最亲近的存在!你居然和那个公主去泡温泉!还不告诉我! 楼漓看着地上那三个充满控诉的“去哪里”,再看看眼前这件仿佛在无声咆哮的黑袍,第一次有点手足无措。 “小冷……”他小声地叫了一声,试图安抚,“你别生气啊?下次我提前跟你说,好不好?” 还有下次?! 西撒尔更生气了,卷起无形的尾巴,背对着楼漓的方向,彻底进入了单方面冷战状态。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虽然背对着楼漓,但西撒尔的耳朵竖得高高的,怕楼漓不再哄他,又指挥蚂蚁摆了“不好”两个字。 楼漓快步走到桌旁,把黑袍抱在怀里,像哄一只炸毛的小兽,声音放得又软又轻: “小冷?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真的错了。”他轻轻抚摸着黑袍的表面,“下次我出去,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提前告诉你,好不好?或者我带你一起去?只要你不嫌我烦……” 西撒尔瞬间被这温软的拥抱和哄劝声安抚到了。 他似乎能感受到属于楼漓的体温,还有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像上等的迷药,丝丝缕缕地萦绕在西撒尔的意识周围。 他感觉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心里甜滋滋的。 刚才还恨不得掀翻整个翡翠森林的暴怒,此刻竟化作了别别扭扭,带着赧然的妥协。 他无声地嘟囔:“哼,这、这次就原谅你了……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下次!泡温泉?那也只能和我!”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重视小冷的感受,当晚,楼漓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黑袍放在桌上或床边,而是直接抱进了怀里,裹着被子一起睡。 西撒尔:“!!!” 同床共枕了!!! 他的灵魂体瞬间僵直,即使不是真正的触碰,但他依旧像个初次靠近心上人的毛头小龙,不敢乱动一下。 直到楼漓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稳,彻底陷入沉睡。 西撒尔才敢小心翼翼地动起来,精神十分亢奋,他的小宝石,此刻正抱着他安睡,这感觉美妙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但同时,白天那种失去楼漓踪迹的恐慌感再次浮现。 不行,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他必须知道楼漓在哪里,无论何时何地! 想到就做,西撒尔屏气凝神,在黑袍空间的内壁上,对着楼漓灵魂契约的印记方向,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一个复杂玄奥的顶级追踪符咒。 这符咒一旦烙印,除非施术者死亡或主动解除,否则将跨越时空阻隔,永恒锁定目标的位置。 符咒完成的瞬间,金光一闪,隐没在契约印记之中,坚韧的链接瞬间建立,直通楼漓的灵魂本源。 西撒尔先是无声地舒了口气,接着勾起一个满意的笑。 好了,这下他的小宝石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他的感知了。 哼哼,他和楼漓才是天!下!第!一!好! 至于公主?手下败将罢了,毕竟她可不能被楼漓抱着睡觉。 第44章 放轻动作,西撒尔红着脸把头贴在楼漓的胸膛上,虽然隔着无形的空间壁垒,但西撒尔依旧很满足。 晚安,我亲爱的小宝石,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在梦里相见吧。 西撒尔如愿了。 梦里,没有黑袍的阻隔,没有空间的限制。 他不再是虚影,楼漓也不再是模糊的轮廓。 他能清晰地看到楼漓——如他所想,甚至比他想象的更美。乌黑如墨的长发铺散,衬得肌肤胜雪,那双总是隐藏在阴影下的黑眸此刻迷离地半睁着,眼尾染着动情的绯红,形状优美的唇微微张开,喘息着,呼唤着他的名字不再是“小冷”,而是“西撒尔”。 他紧紧地拥抱着那具温软的身体,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梦境旖旎而热烈,是西撒尔内心最原始的占有和最深沉的眷恋。 …… 第二天,楼漓像往常一样醒来,伸了个懒腰,心情很不错,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黑袍,问道:“小冷,早上好。还生气吗?” 小冷,哦不,西撒尔整个龙都傻掉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 昨晚那个、那个梦,那无比真实的触感、体温、喘息,还有楼漓那迷离动人的模样,在他庞大的意识海里反复回放、放大。 他感觉自己快要自燃了!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还回味无穷?! 梦里的西撒尔你……你真是…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西撒尔开始嫉妒梦里的自己,那个“西撒尔”可以咽下楼漓破碎的低喘,亲吻每寸雪色的肌肤,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真是不要脸,缠着楼漓做了这么多次,要是他的话……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楼漓…… “小冷?”见黑袍没有反应,楼漓担心地问出了声。 听见楼漓的声音,西撒尔瞬间清醒,短路的大脑开始运行。 他想明白了,是伴侣! 他想和楼漓做的,不是朋友,是伴侣,是像梦里那样,彼此拥有、亲密无间、相伴永恒的存在。 他要带走的,不是朋友,是他的伴侣。 西撒尔悟了。 他立刻回应楼漓的问候,让蚂蚁摆出两个字,字后面还跟了一个表情: 没有>3 谄媚意味十足,西撒尔生怕楼漓以为他还生气,留下坏印象。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把他的小宝石伴侣带回纳尼亚森林的龙穴?怎么才能让楼漓也喜欢上一头龙?楼漓会喜欢什么样的龙?是威武霸气的本体形态,还是人类形态? 他开始疯狂幻想:等灵魂完全恢复,力量足够支撑他短暂凝聚人形出现在楼漓面前时,该穿什么衣服?龙族长老们收藏的华丽战甲?还是人类贵族那种精致的长袍?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 “楼漓,我是西撒尔,你的小冷”?不行,太傻了! “跟我回纳尼亚”?会不会太直接吓到他?要不要带礼物?带什么?龙穴里最大的那颗宝石? 越想越紧张,越想越觉得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西撒尔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患得患失,反复推敲着未来会发生的每个细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楼漓在得到回答后,高兴地摸了摸黑袍,心情更加轻松。 小冷现在越来越活泼了,真好。 他起床,洗漱过后,开始每日的小屋清理活动。 目光扫过桌上,那里放着前几天伊莉莎公主送来的几本关于古老器物和灵魂魔法的书籍,据说是从王宫禁书库里偷偷抄录的。 他随手拿起一本封面写着《魂器与缚灵考》的书翻看起来。 里面的内容晦涩艰深,大多是关于如何封印或驱使灵魂的禁忌知识。 楼漓皱着眉,快速浏览着,直到翻到某一页,上面记载着一种极其罕见的情况: “某些承载着空间伟力与生命精元的魂器,能自主牵引并疗愈残破魂灵。 但这不过是权宜之举。魂灵寄于器中,宛如枯藤攀附圣树,虽暂得喘息,却与器主的灵魂契约在魔纹交织中日益缠缚。若不及早挣脱,魂灵的自我意识会在契约的噬咬下渐渐消融,独有的印记被一寸寸磨平,最终彻底丧失本我,沦为滋养魂器与器主的灵髓,连一缕残响都无从觅踪。” 楼漓的手指猛地顿住,指尖冰凉。他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渐渐消融……丧失本我……最终变成养料? 他一直以为小冷是神明,是守护灵,是某种强大的存在,自愿栖息在他的黑袍里。 但从未想过,小冷可能是被迫的,是被困在这里的,是一个需要他帮助才能离开的灵魂…… 小冷只能用一个字回应,并不是高冷,而是因为虚弱到无法表达…… 楼漓想起了那个充满安全感的拥抱,灵魂力量强行突破付出了多大代价? 楼漓越想心越沉。 小冷肯定很想离开吧?一定是吧,最近这么沉默。 楼漓紧紧攥着书页,他抬头看向桌上的黑袍,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不能自私地把小冷困在这里。 他要帮他离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而沉浸在甜蜜幻想中的西撒尔,完全没有察觉到楼漓内心的惊涛骇浪。 第40章 想离开吗 西撒尔恢复得越来越好,他现在已经能清晰地指挥蚂蚁或其他小动物,摆出简短但完整的句子了。 虽然还在纠结措辞,但他迫不及待想告诉楼漓更多事情,想表达自己的心意。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楼漓和他的交流却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楼漓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着黑袍絮絮叨叨地分享日常,和他的交流也在逐渐变少。 他依旧每天认真地滋养西撒尔的灵魂,动作甚至更加专注和小心翼翼。 但滋养结束后,他总是沉默地走开,或者埋头于书籍,刻意避免去看地面可能出现的蚂蚁回应。 偶尔,楼漓会在深夜,对着黑袍轻声问:“小冷,你想离开这里吗?想获得自由吗?” 西撒尔不明所以,但“离开”和“自由”这两个词让他心花怒放! 离开?当然想! 离开后他就能以真身来找他的小宝石了!他立刻调动蚂蚁,摆出一个充满渴望的大字: 想 他甚至还努力想加上“来找你”三个字,可惜蚂蚁队伍不够长,只摆出了孤零零的“想”字。 楼漓看着那个“想”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默默地躺下,背对着黑袍的方向,不再说话。 如果西撒尔知道,楼漓此刻心中翻涌的是“放他自由”、“帮他离开”、“哪怕自己承受灵魂契约的反噬也要送他走”的念头,他一定会用尽所有力量,也要摆出最长最长的句子来阻止。 可惜,他不知道。 他还在为楼漓终于问他“想不想离开”而雀跃不已,以为这是楼漓也在期待他们线下见面的信号。 误会,在沉默和各自的心事中,疯狂滋长。 直到一个深夜,楼漓再次被预知梦惊醒。 这次的梦境,时间是一年后。 地点是利维亚王宫灯火辉煌的大殿,正在举行盛大的成年庆典,主角是笑容明媚的伊莉莎公主。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突然,殿顶的彩色穹顶轰然破碎,一头体型庞大,鳞片闪烁着华丽金色光泽,拥有碧绿竖瞳的巨龙,在漫天的星光碎片中,降临在宴会中央。 高傲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巨龙牢牢锁定了惊愕却并未退缩的伊莉莎公主。 梦境的意念清晰地传递:恶龙要抓走宴会上最美丽的人——公主! 楼漓猛地坐起,冷汗涔涔,公主,是伊莉莎。 黑袍空间里的西撒尔也看到了这个梦。 他震惊得差点灵魂出窍。 那头和他一样金鳞碧眼的龙,他太熟悉了,是他那个被宠坏了的、无法无天的妹妹。 沙!弥!娅! 西撒尔在黑暗中咬牙切齿,这个混账丫头,不好好待在龙岛数她的亮晶晶,跑来人类王国捣什么乱?! 还学那些恶俗传说里的情节,抓什么“最美丽的人”?抓的还是楼漓的朋友、利维亚的公主?! 这简直是给他追求伴侣的路上挖天坑,他回去一定要把她按在岩浆河里泡个三天三夜,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楼漓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西撒尔感受到他的焦虑,心疼得要命,连忙让蚂蚁在地板上摆出三个字: 别担心 楼漓看着那三个字,深吸一口气,从中汲取了力量:“对!担心没用!现在还有时间!我必须做点什么!”他破釜沉舟地说,“我要——保护伊莉莎!我要——屠龙!” 上次在魔法师大赛上发生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预言是可以改变的!他一定可以成功救下公主! 第45章 西撒尔:“……蛤?!!!” 屠……屠什么?!屠龙?!屠他妹妹沙弥娅?!还是泛指所有龙?!包括他?! 楼漓立刻翻箱倒柜,把他能找到的所有关于龙族的书籍、传说、甚至吟游诗人的歌谣记录都找了出来,堆满了桌子,开始了恶补。 他翻开第一本,第一页就用醒目的字体写着: 【龙族习性初探】:巨龙,贪婪暴虐之顶级掠食者。成年巨龙一顿可食十人,尤喜年轻貌美之人类少女……】 楼漓小声地跟读了一遍,倒吸一口凉气,真可恶啊!被屠不冤。 西撒尔:“……” 是谁?!哪个混蛋编的?! 他西撒尔活了上千年,吃的都是烤得香喷喷的巨型魔兽,谁要吃那些塞牙缝都不够的人类了?!还少女?!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楼漓不语,只一味地皱着眉往下看。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龙息焚城、掳掠财宝、奴役人类、狡诈残忍……一本比一本写得夸张,把龙族描绘成了行走的天灾,纯粹的邪恶化身。 西撒尔在一旁直发抖,当然是气的,他内心疯狂咆哮: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们龙族也守公共秩序和善良风俗的好吗?!这绝对是人类的污蔑!是那些被我们打败的家伙编出来诋毁龙族光辉形象的! 然而,楼漓这边越是看这些恐怖的描述,保护朋友的决心就越是坚定。 他合上书,深吸一口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阻止它伤害伊莉莎!” 西撒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楼漓开始认真研究那些所谓的“龙族弱点”、“屠龙魔法阵”、“对龙特效武器设计图”……甚至开始翻找一些极其危险、可能反噬施法者的禁忌咒语资料…… 完了完了完了。 西撒尔感觉自己的龙生一片灰暗。 他认定的未来伴侣,要保护另一个人类,无比认真地研究着怎么杀掉他的妹妹。 他该怎么办?! 冲出去大喊“别杀!那是我妹!而且我也是只龙!我们都是好龙!”? 西撒尔感觉自己陷入了龙生最大的危机。 他一边在心里把惹祸的妹妹沙弥娅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楼漓“屠龙”成功之前,不引起误会的表明身份,并阻止这场屠龙大戏的上演。 看着楼漓虽然模糊但认真的侧脸,以及手指翻动书逐渐加快的频率…… 西撒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总结了所有的症结,都在于他无法以真实的身份出现在楼漓面前。 只要他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他可以直接飞到沙弥娅的洞穴,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妹妹拎出来狠狠教训一顿,让她彻底打消那个愚蠢的抓公主念头。 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龙族西撒尔的身份,去翡翠森林,来找小宝石。 对,就这么办。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灵魂力量,脱离这个该死的黑袍。 就这样,西撒尔将他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灵魂的修复中,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迫切。 说来也怪,虽然两人隔着空间,心思各异,但在修复灵魂这件事上,却达成了一种奇妙无声的默契。 楼漓依旧每日将最纯净温和的魔力本源源源不断地注入黑袍。 他的手法越来越精妙,对灵魂的理解也随着钻研那些古籍而日益精深。 楼漓能清晰地感知到,黑袍里的那个灵魂,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强大、凝实,如同即将破茧的蝶,蓬勃的生命力和浩瀚的底蕴,让他心惊,也让他更加确信: 小冷,绝非池中之物,他不该被困在这里。 西撒尔更是拼尽全力配合着楼漓的滋养,主动引导着那温暖的力量修复自己最核心的裂痕。 他能感觉到,那层阻碍他回归的薄膜,越来越薄,力量回归的充盈感让他振奋。 楼漓感受着黑袍内日益强大的灵魂波动,心中百感交集。 欣慰,因为小冷终于要迎来自由了。 不舍,因为这可能是最后的陪伴。 对他好的人太少太少,公主伊莉莎算一个,而小冷更是那个在绝望中拥抱他,在黑暗中陪伴他,被他视作秘宝珍藏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楼漓愿意付出百倍千倍的好。而他所能想到的,对小冷最好的回报,就是送他回家,给他真正的自由。 拥有过,就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楼漓的人生,早已教会了他这个残酷却真实的道理。 他习惯了离别,习惯了独自一人。只是这一次……会更难过吧。 …… 春日的暖阳透过层层叠叠的翠绿叶片,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百花的清香,翡翠森林在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沉寂后,正焕发出最蓬勃的生机。 楼漓拒绝了伊莉莎公主兴致勃勃的打猎邀约,也婉拒了所有其他访客。 今天只属于他和小冷。 他换上了一身简便的浅色衣衫,而那件黑袍被他折叠得整整齐齐,轻轻抱在怀里。 他从森林的西边出发,脚步轻缓。 一路上,楼漓的声音温柔地流淌在春日的森林里。 “看那棵树,小冷,”他指着一棵挂满红色小果子的树,眼睛因为笑容而微微弯起,“它结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黑袍空间里,西撒尔看着楼漓手指的方向,下意识地回应:“等我恢复好了之后,给你摘最大最甜的!” 路过一丛奇特的蓝色菌菇,楼漓噗嗤笑出声:“我刚来的时候,饿极了,以为这个没毒,煮汤吃了。结果整整一个星期都说不出话,还好他们都以为我只是更加高冷了,也更不爱说话了。” 楼漓自己觉得很好笑,但黑袍里的西撒尔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有满满的心疼。 他想象着少年楼漓独自一人,中毒后无法呼救的茫然与无助,酸涩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意识,只想穿越时空去拥抱那个沉默的少年。 以后他会记住森林里所有动植物的习性,绝不会让楼漓有受到伤害的可能。 楼漓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给这位无法开口却无比重要的朋友介绍着这片森林。 他讲述哪条溪流最清澈甘甜,哪片灌木丛是小刺猬一家的住所,哪块巨石在月光下会泛起银辉。 他热爱这片接纳他的土地,每一棵草、每一缕风都仿佛是他的故交,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将这片森林所有的美好,都塞进这最后的相伴时光里。 西撒尔句句都在心里回应,时而赞叹,时而心疼,时而承诺,时而憧憬着未来要和他一起一一探索这些地方。 走走停停,日头渐渐西斜,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橙红。 楼漓终于带着西撒尔来到了森林的最深处。 那里是一片无垠的花海,各色花朵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织成一张芬芳的地毯。 花海中央,屹立着一棵无比巨大的古树,枝干虬结,树冠如盖,散发着古老而慈祥的气息,周身流淌着柔和的微光。 她是翡翠森林的心脏与守护神。 楼漓的神情变得无比柔和宁静,他走上前,空着的手轻轻抚上粗糙温暖的树干。“这是翡翠森林的守护神,也是我的……母亲。”他轻声对黑袍说。 当年正是这棵古树对流浪的他说——到这里来吧,孩子。 微风吹拂起他墨色的长发,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美好得不真实。 他微微仰头,对着古树郑重地介绍,“这是小冷,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见、见家长?! 紧张万分,心跳快得离谱,所有的意念汇聚成磕磕绊绊、无比郑重的一句:‘您、您好!我是西撒尔!我会对楼漓好的!很好很好!用我的生命起誓!请您放心!’ 又是一阵温柔的风拂过,卷起几片晶莹剔透的花瓣,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叠好的黑袍上。 楼漓低头看着花瓣,笑着说:“你看,小冷,她很喜欢你。” 告别了守护古树,楼漓最后带着西撒尔登上了一处高耸的山崖。 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片连绵的森林树冠,也能仰望渐浸入深邃夜色的天空。 草甸柔软,带着日晒后的余温。 楼漓席地而坐,将黑袍重新放在膝上,仰望着天空,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发丝和衣角。 “小冷,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很轻,“她总是让我多出来走走,不要总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楼漓顿了顿,笑着说,“上次就因为我一个月没有出小屋,来看她的时候,她落了好多叶子在我头上。” 西撒尔的心软成一滩春水:“她说得对,你该多看看阳光。” 楼漓继续喃喃:“她说,会有人喜欢我的,她说……我会有自己的家的。” 第46章 “有!会有的!”西撒尔急切地在黑袍里呼喊,“楼漓这么好,不喜欢你的人都是白痴、蠢货!我喜欢楼漓,我最喜欢楼漓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家我都给你造!” “可是,翡翠森林就是我的家啊。她是妈妈,动物们是伙伴,我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 而且,如果离开这里的话,我又该去哪里呢?楼漓有点茫然。 西撒尔迫不及待地接话,“那我可不可以也成为这里的一份子?西撒尔是……是伴侣?” 破天荒的西撒尔竟然有点害羞。 楼漓沉默了片刻,“翡翠森林一年四季都很好看呢。” 他说森林的春天鲜花最艳,夏天繁星最多,秋天果子最甜,冬天落雪时最安静。 楼漓忽然向后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星空落满他的眼眸。 他在心里轻轻默念:“所以小冷,你走了之后,如果可以的话,能回来吗?来看看这里的四季。” 心有灵犀般,不知楼漓所想的西撒尔准确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想和你看一年四季!想看春华秋实,夏蝉冬雪!想陪你看遍所有的风花雪月!” 楼漓突然直起身,将黑袍更近地搂到胸前,脸颊轻轻贴着那冰凉的布料,极其自然又无比认真地说:“小冷,我很喜欢你。” “!!!” “真、真的吗?!”西撒尔激动得语无伦次,“那……那我们要结婚吗?!按照龙族的传统!我给你我的鳞片!我的宝石!我的一切!我……” 可他沸腾的思绪和呐喊,楼漓全都听不见。 他仰起头,像是说给天上的星星听,也说给陪伴他的灵魂听。 “你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的人。谢谢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爸爸妈妈为了五十个金币,就把我卖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应该卖贵一点的,毕竟我可是首席魔法师唉。” “魔法学院里的人讨厌我,说我是诅咒,是魔鬼,让我去死,说我是厄运的化身。” 他的身影在星光下有些单薄,却异常坚韧,“但我就是打不倒的小强,你看,我现在活得很好呢,而且我觉得我很幸运,不幸运的话怎么能遇见你和公主殿下这么好的人呢?” 西撒尔那沸腾的狂喜瞬间冷却,被无尽的心疼和愤怒所取代。 他想怒吼,想撕裂那些伤害过楼漓的人,他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小强!从来都不是!楼漓是宝石,是最珍贵最坚韧的宝石!幸运的是我,我能遇见你,才是最大的幸运!” 他想着楼漓的坚韧,善良,想着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词似乎都可以堆砌在他的身上。 明明经历了最深沉的黑暗,却从未让仇恨吞噬自己,反而对一切都充满了感恩。 楼漓还在低声说着,一些琐碎的、深藏的、或许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话语,都在这个夜晚,轻声交付给了膝上的黑袍,交付给了夜风与星空。 西撒尔却渐渐沉默下来。 他有些不安。 今天的楼漓,话太多了。 温柔得不像话,也决绝得不像话。 这不像平常的闲谈,到像是在……告别。 仿佛过了今夜,就再无机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西撒尔狠狠甩开。 “你在乱想些什么?”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很快就会彻底恢复。 他会回来,用西撒尔的身份,回到这里。 到时候,他会赖定他的小宝石,缠着他,黏着他,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他西撒尔认定的伴侣,从来都只有楼漓一个。 也只能是楼漓。 夜渐深,露水微凉。 楼漓终于停下了话语,他坐起身,将膝上的黑袍抱紧,最后看了一眼璀璨的星河与沉睡的森林,带着小冷回到了小屋。 小屋内,楼漓看着黑袍,轻声道: “小冷,晚安。” 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将送他离开。 而西撒尔则在心里热烈地回应:“晚安,我的宝石。” 我们很快就会真正相见。 星辉沉默地洒落,笼罩着各怀心思、却同样深藏着炽烈情感的两人。 一个以为将是永别,一个笃定只是暂离,共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41章 翻脸不认龙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楼漓睁着眼,望着窗外缓慢移动月亮。 他一遍遍在心里预演着明天的告别,告诉自己这是对的,放他自由,才是对这份陪伴最好的回报。 心脏却像是被细密的丝线缠绕,微微抽紧,带来绵长而隐涩的痛楚。 太阳并未因任何人的心绪而迟来,它如期升起,将金辉洒向翡翠森林。 楼漓准时准点起床,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神情平静,动作有条不紊 而西撒尔因为一夜的失眠,灵魂都显得蔫蔫的,感知都有些迟钝。 他在黑袍空间里闷闷地开口:“早上好,小宝石……我昨晚做噩梦了。”他顿了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那真实的心慌,“梦见你不要我了。” 当然,没有回应。楼漓听不见。 西撒尔叹了口气,自我安慰着梦都是反的。 楼漓洗漱完毕,仔细地穿上那件黑袍,将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今天要去哪里呀?”西撒尔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些。 他喜欢和楼漓一起出门,喜欢透过楼漓的视角感受这个世界。 楼漓没有走向森林深处他常去的地方,而是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往外走。 西撒尔闭上眼感知了一下路径,熟悉感涌上心头,楼漓昨天才给他介绍过这条路。 “这是去森林外最近的一条路,你昨天说过的!”西撒尔来了点兴致,语气里带上了点小得意,“我是不是很聪明啊?今天要出去吗?我们去人类城镇看看?” 楼漓沉默地走着,脚步平稳。 西撒尔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试图驱散心中莫名滋长、越来越浓的心慌:“小宝石今天是要给我介绍森林外面的环境吗?挺好的,提前熟悉一下!” “到时候去了纳尼亚森林,我也会给你介绍的,纳尼亚森林也很美,有很多巨大的发光蘑菇,还有会唱歌的银色河流……” “我带你飞过去好不好?从天空看下去,整片森林就像……” 西撒尔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眼前的视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以来的模糊感、隔膜感迅速褪去,色彩变得无比鲜明锐利,世界的细节清晰地涌入他的眼帘。 他看见了沾着晨露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看见了青翠欲滴的草叶,看见了蔚蓝如洗的天空和蓬松洁白的云朵。 最后,他看见了楼漓。 和他无数次在模糊感知中拼凑、想象的一样,甚至更加好看。 乌黑如墨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几缕发丝拂过他光洁的额头,肌肤是久不见阳光,近乎透明的白皙,鼻梁挺秀,唇色是淡淡的樱粉。 而最令人屏息的,是那双眼睛,夜色般的黑,此刻却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像蕴藏了整个星河的幽潭。 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脆弱又惊心动魄的美丽。 西撒尔一时之间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见楼漓的唇角轻轻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听见了楼漓的声音响起,直接落在他灵魂深处: “祝你自由。” 自由?什么自由?!西撒尔猛地回神。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是黑袍空间的束缚,而是另一种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正在将他从这里剥离! 他整条龙都慌了,疯狂地试图后退,想要重新缩回那熟悉的黑暗空间里,退回楼漓的身边。 但一步也退不了。 他明白了。楼漓不是在带他出来熟悉环境,不是在散步。 楼漓是要送他走。楼漓不要他了。 “我不走!”西撒尔的意识在疯狂呐喊,徒劳地冲击着这温柔的牢笼。 “楼漓!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我不要这种自由!楼漓!让我留下!”然而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哀求,楼漓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继续着他的送别仪式。 西撒尔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飞速变得凝实、强大,破损处被彻底修复,力量充盈。 这是他灵魂离体初期梦寐以求的状态,可他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过分挣扎。 他怕,怕自己挣扎的力量会反噬到正在施法的楼漓身上。 楼漓也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 天旋地转。 所有的感知瞬间被切断。 纳尼亚森林深处的巨大龙穴。 西撒尔的龙躯猛地一震,眼皮倏地睁开。竖瞳中带着刚刚苏醒的茫然和尚未消散的心痛与惊怒,看向四周。 第47章 “西撒尔?”伯宜斯正守在一旁,看着突然“诈尸”的弟弟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长老们预估至少还要一年……” 西撒尔却根本没心思回答伯宜斯的问题。 龙首晃动了一下,试图驱散强烈的眩晕感。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躯却因为灵魂与□□尚未完全协调而踉跄了一下,利爪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西撒尔直接化为人形,踉跄着往外冲。 “喂!你干什么去?”伯宜斯被他这火烧火燎的样子弄懵了,“刚回来魂不守舍的,媳妇跑了啊这么着急?” 西撒尔脚步猛地一顿,脸色有些苍白,金瞳里翻滚着暴风雨。 他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伯宜斯一眼。 伯宜斯被瞪得莫名其妙,挠了挠下巴:“……真跑了啊?” 西撒尔没理他,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好几次都差点绊倒。 冲出洞穴,他立刻强行化回龙形,龙翼展开,猛地一扇,朝着翡翠森林的方向拼命飞去。 他现在就要见到楼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飞行牵动着刚刚归位、尚未适应的灵魂,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力量不济或剧痛差点从高空直接摔下去。 但西撒尔不管不顾,眼里只有那个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楼漓。 好不容易,在夜幕完全降临之时,他终于飞抵了翡翠森林的边缘。 他几乎是砸落在地上的,变回人形时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环顾四周,就是这里,早上他就是在这里被楼漓送走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胡乱理了理在狂飞中变得乱七八糟的衣领和头发。 他知道自已现在这副样子肯定糟糕透了,脸色苍白,风尘仆仆,眼里恐怕全是血丝和慌乱。但顾不上了。 他抬脚,迫不及待地就要踏入那片温暖的森林。 然而—— 嗡! 无形屏障瞬间将他拒之门外。翡翠森林流淌的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表达着明确的拒绝。 西撒尔愣住了,不敢相信地伸手触摸前方。 空气像是变成了温润的玉石,手感极佳,却坚不可摧,拒绝他的进入。 “?”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这次屏障甚至传来一丝轻微的反弹力,表达着不欢迎。 西撒尔耐着性子,试图沟通,声音因为急切和疲惫而有些沙哑:“是我!我就是小冷!那个黑袍里的灵魂!我来找楼漓!让我进去!” 翡翠森林寂静无声,流淌的微光没有丝毫变化,屏障纹丝不动。 西撒尔有点炸毛了,他提高了音量:“昨天!那棵古树!森林的心脏!很喜欢我!楼漓亲口说的!你当时也没反对啊!” 翡翠森林依旧沉默着,只有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西撒尔脚边。 西撒尔看着眼前这片昨天还对他敞开怀抱、温柔无比的森林,此刻却冷漠地将他隔绝在外,而楼漓就在里面,可能正独自伤心……他气得差点一口龙息喷出来,又硬生生忍住。 好一个翻脸不认龙! 西撒尔一时之间无计可施,进不能进,退不愿退,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和憋屈绝望。 第42章 猛龙落泪 西撒尔没有离开。 他找了个隐蔽又能看清那条小路的地方,固执地守了下来。 白天,他盯着那条空无一人的小径,期待那抹黑色的身影会出现;夜晚,他靠着冰冷的树干,碧绿的龙瞳在黑暗中依旧明亮,一眨不眨地望着森林深处,想要穿透层层屏障,看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小路寂静无声。 一个月过去了,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跑过的小动物,没有任何人从那条路上走出来。 西撒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焦灼的心情被更深沉的心疼所取代。 他的小宝石,是真的不爱出门,也是真的……打算彻底把他关在外面了。 心脏闷痛,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等,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契机。 直到有一天,小路上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不是楼漓。 而是利维亚的公主,伊莉莎。 西撒尔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找到一个更隐蔽的树丛后躲藏起来,屏息凝神。 他紧紧盯着公主,内心矛盾至极:既希望公主能进去,这样他或许能找到机会跟着混进去;又阴暗地希望公主也被拒绝,证明翡翠森林并非只针对他一个。 伊莉莎在森林屏障前站定,并没有试图闯入。 她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大篮子里,掏出了一堆看起来就十分美味可口的面包、点心和新鲜水果,堆放在屏障前的地上。 接着,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那面无形的屏障,声音清脆地喊道:“小家伙们,开饭啦!” 窸窸窣窣地钻出来好几只小动物,毛茸茸的兔子、机灵的松鼠、甚至还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鹿。 它们似乎对这套流程很熟悉,熟练地从屏障内钻出,开始合力将那些食物一点点拖回森林里面。 伊莉莎托着下巴,看着忙碌的小动物们,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要闭关了?这次还特意加强了森林的结界,连小动物送东西都只能送到边缘了,好无聊,好想进去找他玩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楼漓现在肯定是因为这个预知梦,在提升实力,想要保护公主,所以他屏蔽了外界,不见任何人。 西撒尔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有对楼漓独自承担压力的心疼,有对自已妹妹那个愚蠢计划的恼怒,还有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说出口、无法帮忙的无力感。 公主又呆了一会儿,对着森林絮絮叨叨地说了些王国里的趣事和关心的话,这才转身离开。 西撒尔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再次站在那道无形的屏障前。 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层层叠叠的绿意,看到森林深处那个正在刻苦练习魔法,单薄却坚韧的身影。 森林里有个可爱的魔法师,正在为了守护朋友而默默努力。 他原本纷乱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想了很久。 想着如果此刻他能进去,冲到楼漓面前,说他是西撒尔,他是小冷,他妹妹的计划,他所有的爱意和盘托出……楼漓会怎么想呢? 他那么缺乏安全感,那么习惯隐藏自己,知道有人曾长期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他,知晓他所有的脆弱和秘密,他会害怕吧? 会觉得自己最后的领地也被侵占了吧?会不会连那一点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对小冷的信任和温暖回忆,也瞬间崩塌? 他现在强行闯入,解释一切,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在楼漓正全力备战、心无旁骛的时候? 西撒尔眼瞳中翻涌的情绪逐渐沉淀,最终化为带着痛楚的释然。 他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那就……再等等吧。 等到公主成人礼之后,等到风波过去,等到他以完整的姿态,光明正大地来见他。 “那就一年后再见吧,以西撒尔的身份,我的小宝石。”他对着坚不可摧的屏障,对着森林深处那个看不见的人,许下了一个承诺般的低语。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或徘徊,毅然转身,巨大的龙翼再次展开,朝着纳尼亚森林的方向飞去。 他要去给楼漓造一个小屋,一个比翡翠森林里那个更坚固、更温暖、充满阳光的家。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去找一个人。 他的妹妹,沙弥娅。 关于“抓公主”的预知梦,他需要提前和她好好谈谈。 任何可能让他的小宝石冒险,甚至受伤的事情,都必须被扼杀在萌芽里。 回到龙岛,西撒尔第一时间就朝着沙弥娅的巢穴奔去。 西撒尔的龙头探进沙弥娅散的洞穴时,正看到沙弥娅趴在一面磨得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前。 她正用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小罐散发着珍珠光泽的膏体,笨拙地往自己碧绿的龙眼下方涂抹着什么。 “沙弥娅。”西撒尔冷冷地出声。 “哇啊——!”沙弥娅吓得浑身鳞片都炸了一下,爪子里的罐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珍珠色的膏体洒了一地。 她猛地扭过头,看到是西撒尔,碧绿的大眼睛里先是惊恐,随即涌上心虚:“二哥?你怎么醒了?还跑我这儿来了?” 她下意识地用爪子把地上的膏体往旁边扒拉,试图毁尸灭迹。 西撒尔没空理会妹妹的美容事业,开门见山,“你要去利维亚王国?你要去抓那个公主?!” 沙弥娅的瞳孔瞬间放大,整条龙都僵住了,金色的鳞片似乎都失去了光泽。她结结巴巴:“你怎么知道?我只是……” 第48章 她心虚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公主嘛,她好勇敢,笑起来像太阳,大哥说喜欢就要去抓来……” 她以为西撒尔是来兴师问罪的,已经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关禁闭的准备。 “你,不准去!” 沙弥娅不服气地抬头,出现了,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结果西撒尔紧接着宣布道: “我,去!” 沙弥娅:“……啊?????” 她碧绿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整条龙石化在原地,她那个冷酷无情、眼里只有力量和领地的哥哥要去抓公主?! 沙弥娅磕磕巴巴,金色的鳞片都因为震惊而微微翕动:“不、不行!公主是我的!”她瞪着自己的哥哥,坚决捍卫自己的爱情。 “谁要跟你抢公主?我要的是魔法师。” “魔、魔法师?!”沙弥娅的震惊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声音都劈叉了,“二哥?!你说过的!不能吃人!再讨厌的魔法师都不能吃!会被长老们扒皮的!” 她简直无法理解,沉睡一场,二哥怎么突然就堕落了?! 西撒尔用看绝世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他言简意赅,用最直白的语言把黑袍里的奇遇、楼漓的存在、他灵魂的修复、楼漓最后将他放走的过程讲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楼漓的善良、牺牲,以及他西撒尔认定楼漓是自己伴侣的决心。 沙弥娅听得龙嘴微张,她真心实意地说:“那位魔法师是个很好的人。二哥,你确实要好好感谢人家。” 但随即她又昂起头,“但是,你不能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就剥夺我的幸福!我喜欢公主,我要去见她!” 西撒尔看着自己这个被浪漫传说洗脑的妹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认真地分析道:“沙弥娅,你以为像公主那样勇敢骄傲、像楼漓那样……嗯,特别的人类,会喜欢被一头龙抓回洞穴关起来吗?真正的喜欢……” 他想起楼漓放他走时那个哀伤却释然的笑容,心底泛起一阵柔软和酸涩,“不是禁锢,是让他自由。是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快乐。” 沙弥娅愣住了,巨大的龙爪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宝石,小声嘟囔:“可是,可是大哥说……” “所以你看见他有伴侣了吗?”西撒尔一针见血地反问。 沙弥娅:“……”仔细一想,强大的族长大哥,确实万年单身龙一条,巢穴里除了财宝就是公文,她金色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西撒尔趁热打铁:“想要赢得公主的心,不是靠蛮力抓走她,而是靠真诚和智慧。让她看到你的好,让她心甘情愿靠近你。” 他顿了顿,带着点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做的妥协,“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公主的喜好。” 沙弥娅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哥哥你知道?!快告诉我!” 西撒尔:“……”他能说是因为楼漓和公主相处时絮絮叨叨,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吗? 他忍着别扭,把关于公主喜欢冒险、讨厌繁文缛节、欣赏勇敢正直、对小动物心软等等信息,挑挑拣拣告诉了沙弥娅。 沙弥娅听得连连点头,金色的尾巴尖都兴奋地小幅度摇晃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用真诚和智慧赢得公主青睐的美好未来。 她终于郑重地点了点龙头:“好吧,哥哥,成交!我不去抓公主了!你加油去把你的魔法师带回来!” 于是,出现在公主成人宴上的龙,变成了西撒尔。 …… 时间线跳回到现实,西撒尔的故事讲完了,他垂着头,金色的发丝遮挡住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睥睨战场、令敌人胆寒的龙瞳此刻紧闭着,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他当然不敢看,光是想象出楼漓眼中可能出现的震惊、失望,乃至……厌恶,都已经让他心碎万分。 “把你带回纳尼亚后,我还装成一只刚成年、力量不稳、甚至有点弱小的小龙博取你的心疼和保护。”他想起楼漓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的样子,心尖又软又涩,“我知道你很生气,觉得被欺骗了。对不起,小宝石。” “至于伊利莎公主,我让沙弥娅拿着我亲手绘制的错误地图去误导她了。她现在大概还在纳尼亚森林外围的某个山谷里转悠,但是你放心,她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楼漓没有任何回应。 寂静的潮水淹没了西撒尔最后的勇气。他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 “我太想见你了,但我不想让你害怕,所以才编造了那些谎言,我错了。” 他重复着道歉,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 无论初衷如何,欺骗是事实,暗中窥探是事实,利用楼漓的善良和心软也是事实。 “我原本打算,给我们之间一年的时间。”西撒尔继续说,“一年之后你还想走的话,我会送你离开。”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但如果你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喜欢我的话,我就……还是会让你离开,只不过我会偷偷跟在你的后面。” “就算翡翠森林不让我进去,我也要在外面守一辈子,对不起,离开你,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变成了破碎的呢喃,一句句“对不起”和“我错了”沉重地砸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西撒尔等待着,等待着审判的降临,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推开并没有到来。 相反,他听到了一声难以置信的疑问:“你哭了?” 第43章 不要哭 滴答。 是水珠砸落的声音。 声音砸在楼漓的心尖上,他猛地从庞大信息量的冲击中惊醒。 他伸出手,有些急切地捧起西撒尔低垂的脸。 触手一片湿凉。 西撒尔原本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挂着泪痕,眼眶泛红,金色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连在一起。 他试图偏过头,嘴硬地否认:“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拙劣的借口在此刻显得无比可怜又可爱。 楼漓见过西撒尔强大无畏的样子,见过他温柔体贴的样子,见过他因发情期而脆弱渴求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样。 就像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哭得如此……狼狈又可怜。 他仔细地、轻柔地用手指揩去西撒尔脸上的湿润,动作间是从心头满到溢出的疼惜。 西撒尔被这温柔的触碰弄得更加无措,恐慌反而加剧了。 上次楼漓也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抛弃了。 他抓住楼漓的手腕,语无伦次地保证,“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会听话的!你不是喜欢毛茸茸吗?我可以天天都变成小龙给你摸,尾巴也可以给你玩……我、我还会学做更多点心,我……” 剩下所有慌乱的话语,都被一个轻柔的吻堵了回去。 西撒尔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柔软微凉的触感,他本能地想要回应,却又猛地克制住,只是僵硬地承受着这个吻,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觉。 楼漓没有深入,这只是一个安抚性的亲吻。 他稍稍退开,看着眼前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呆滞的西撒尔。 楼漓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心疼得厉害,“不要哭。我没有讨厌你。” 看着西撒尔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他继续道:“我喜欢你,西撒尔。别害怕,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好吗?信息有点多,我需要慢慢想清楚。” “……喜、喜欢?”西撒尔像是没听懂这两个字,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点头,“好!好!你想!想多久都可以!我、我等你!” 他嘴上说着让楼漓想,拉着楼漓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楼漓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他拉着西撒尔,一起走到小屋门外的木头台阶上坐下。 楼漓安静地坐着,望着远处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森林,陷入了沉思。 而西撒尔,目光几乎一刻也没有从楼漓的侧脸上移开。 从沉思的黑眸,到挺翘的鼻梁,再到微微抿着,刚刚吻过他的唇。 他的心跳依然很快,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尚未完全消散的不安。 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后,楼漓依然说喜欢他,楼漓还亲了他……楼漓没有赶他走…… 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唯一的动作就是用指腹,极小幅度地、偷偷地摩挲着楼漓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感受那下面平稳跳动的脉搏,以此来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答案或许需要时间,但此刻的陪伴,已然是最好的开端。 夜风轻柔,拂过楼漓的额发,也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思绪。 第49章 他想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喜欢西撒尔吗? 答案无可置否,喜欢。非常喜欢。 在听完那个漫长而惊人的故事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楼漓扪心自问。 是开心。 虽然有害羞,因为西撒尔透过那件黑袍,见证了他太多不为人知的脆弱、狼狈和碎碎念的真实; 有震惊,西撒尔的灵魂竟然陪伴了他这么久,在他浑然不觉时已成为他依赖的“小冷”; 有心疼,心疼西撒尔曾受过那样重的伤,灵魂都需要寄居于黑袍中修复; 有感恩,是西撒尔在那场大赛中救下了他,免他于背部的致命一击……好多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翻涌着。 但庆幸的是,这些汹涌情感最终指向的,都是他喜欢的人。 楼漓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魔法学院破旧图书馆里偶然翻到的一句话:爱是最伟大的魔法。 他对这句话毫不怀疑,因为他见过许多被爱着的人,他们确实都披着无形的铠甲,比一般人更显坚韧和强大。 但他却不敢想象,这样伟大的魔法,有一天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命运遗弃的,是自卑的、胆小的、孤僻的,不值得被爱的。 可偏偏有人说他是坚韧的,是勇敢的,是独特的,是……宝石。 他被人如此珍视地爱着,于是便凭空生出了许多勇气。 在斐德说出了真相,他得知自己被“骗”了那一刻的心情,愤怒和伤心固然有,但他却从没有想过离开。 如果编造那些谎言、将他抓来这里的不是西撒尔,而是其他任何人,他会怎么做? 他想,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离,用最快的速度躲回翡翠森林的深处,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保护自己。 但就因为那人是西撒尔,所以他才有勇气追上去,有勇气去寻找真相。 而结果,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是啊,从来就没有什么心软的神明。 一直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是一头龙,一头强大却笨拙、偏执又纯情、可爱无比的龙。 楼漓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肯定挂着幸福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被西撒尔看见,因为这条龙早已见过他所有的样。 好的,坏的,光鲜的,不堪的。他在西撒尔面前,早已无所遁形,也无需隐藏。 他转过头。 旁边的西撒尔果然还在看他,碧绿色的瞳孔在渐浓的夜色里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要溢出来的爱意与欢喜,表情却依旧有些呆呆的。 他心底软成一片,有点好笑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西撒尔高挺的鼻梁:“回神了,西撒尔。我想清楚了。” 微凉的触感让西撒尔猛地一颤,眼神瞬间聚焦,脱口而出:“这么快?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他生怕楼漓想出的答案,是他不想听见的。 楼漓听了,故意拖长了语调,装作遗憾的样子:“嗯……那好吧。原本我想着,既然想清楚了,现在就原谅你好了。但你觉得快,那就再想想吧。” 西撒尔闻言,立马改口:“不用想了!不用想了!时间这么宝贵,不能浪费!”他急得差点要站起来,紧紧抓着楼漓的手腕不放。 楼漓本也只是想吓吓他,见他这副紧张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看着西撒尔,夜色的模糊让他冷清的轮廓也温柔了几分,楼漓眼眶有点发热,他问道:“那你现在,要不要问我那个问题了?” 西撒尔呆住:“什么问题?” 楼漓提示他:“问我,愿不愿意留下。” 真正的、自愿的留下。 西撒尔眼睛瞬间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重重点头,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楼漓面前,双手下意识地抓住楼漓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楼漓!我的小宝石!你愿意嫁给我吗?!” 楼漓:“……”倒也不用这么急。 空气安静了一瞬。 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神情紧张又期待,活像骑士向公主求婚般的笨龙,楼漓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底却像被蜜糖包裹了一样发甜。 虽然不是这个问题,但楼漓依旧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笨蛋龙,谁问你这个了。” 西撒尔也回过神来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连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张了张嘴,却不想承认他问错了问题,而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楼漓的手,“我嫁给你也可以的……” 楼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朝着西撒尔伸出了手。 “起来吧。我的答案是,我愿意留下。至于其他的……”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西撒尔瞬间又紧张起来的脸,才慢悠悠地接上: “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我的……新娘?” 西撒尔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被“新娘”这两个字刷屏。 他高大的身躯有些无措地站着,手指绞着衣角,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楼漓,扭扭捏捏的样子活像个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楼漓心里那点小小的“报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唇角忍不住上扬。 毕竟之前大多都是西撒尔在逗弄他,看他脸红无措,今天总算轮到他扳回一城了。 然而,楼漓的开心还没持续几分钟,眼前的小媳妇就骤然化身成了饿狼。 西撒尔猛地扑过来,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急切地吻上他的唇。 楼漓先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闭上眼,回应了这个吻。 感受到他的回应,西撒尔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亲吻变得更加热烈而深入,几乎要夺走楼漓所有的呼吸。 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楼漓背上摩挲,力道越来越大,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 楼漓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发展方向正在急速偏离安全轨道,他费力地偏开头,喘息着用手抵住西撒尔结实的胸膛:“等、等一下……西撒尔!” 被推开的西撒尔眼神湿漉漉的,委屈巴巴地控诉:“为什么不行?你们东方故事里,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之后,下一步不就是……不就是洞房花烛夜吗?” 他可是专门去了解过这些知识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楼漓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委屈逗得想笑,但是他却故作严肃,伸手指向西撒尔身后:“你看那边。” 西撒尔依言回头,只见屋子旁边原本应该是一大片开得热烈灿烂的玫瑰花丛,此刻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楼漓气定神闲,秋后算账道:“你把这片花丛给我重新种好,恢复到原来……不,要比原来更茂盛漂亮。而且,” 他特意加重语气,“不能用魔法。” 西撒尔看着那片不毛之地,愣了一下。 楼漓看着他呆住的样子,慢悠悠地补充道,耳根却悄悄红了:“等种好了,就可以……可以……”那两个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西撒尔眼睛瞬间亮了,迫不及待地接话:“就可以洞房!” 楼漓点了下头。 下一秒,西撒尔就像被注入了无限动力,猛地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楼漓哭笑不得:“你去哪里?” “去找铲子和花苗!”西撒尔头也不回,声音里充满了干劲。 别说不能用魔法了,就算现在让他用手刨土,他也能立刻把这花圃给复原了! 这房,他非洞不可!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楼漓悠闲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西撒尔之前为他烤的小饼干,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看着窗外那条强大的龙哼哧哼哧地挥舞着锄头翻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 楼漓的视线偶尔会飘向远方,越过纳尼亚森林的边际,他看到了那片温柔的翡翠森林。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我找到去处了,妈妈。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西撒尔身上时,却突然想起一件被遗忘的重要事情。 公主伊莉莎!她应该还在来“救”他的路上! 楼漓立刻朝窗外喊道:“西撒尔!先别种了!” 正干得热火朝天的西撒尔闻声停下,疑惑地转头。 楼漓问道:“公主她们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西撒尔拿着锄头的手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神色,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飘忽。 想起前几天妹妹沙弥娅偷偷传来的信件,内容大致是:哥,我露馅了!救救我! 西撒尔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我觉得我们这几天最好……先别主动去找她们。” “为什么?”楼漓不解。 “呃……放心吧!”西撒尔保证道,“要不了几天她们自己就会来了!” 第50章 看着楼漓依旧怀疑的眼神,西撒尔只好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就两天!如果两天之后她们还没到,我就带你去找她们。” 得到保证,楼漓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目光落到西撒尔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和沾着泥土的手上,楼漓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惩罚”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 他起身走出去,拿出干净的手帕,轻轻拉过西撒尔的手,替他擦掉手上的泥土:“种花不能心急,慢慢来就好了。” 西撒尔敏锐地捕捉到了楼漓心软的信号,立刻见风使舵,微微蹙起眉,语气也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疲惫:“其实……也不是很累。就是弯腰久了,腰好像有点酸……手心也被锄头磨得有点疼……”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楼漓的表情,“如果能有点奖励……” 楼漓看着他这副故意卖惨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亲亲抱抱之类的小奖励,他现在还是愿意满足他的。 结果,他就听到西撒尔充满期待地问:“……那能不能提前洞房?” 楼漓:“……不行。” 他果断松开西撒尔的手,转身回屋,留下身后一条失望得耳朵都耷拉下来的龙。 看来这花,还得老老实实种。 第44章 好久不见 泥土被灵巧地抛开,形成均匀的小坑,花种被精准地撒入,覆土,轻压,一气呵成。 莱塔用爪子托着下巴,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发出崇拜的惊呼:“哇!西撒尔大人连种花都这么帅气!不愧是西撒尔大人!” 其他小动物们也跟着发出细细簌簌的赞同声。 西撒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心想着快点完成楼漓的“惩罚”,然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奖励”,对周围的赞叹充耳不闻。 他只想快点,再快点。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小动物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 站在那里的青年,穿着一身简便的浅色衣衫,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站在绿意盎然的小屋前,好看得像是突然降临森林的精灵。 小动物们一时有些不敢认。 西撒尔也听到了开门声,立刻抬起头。 看到楼漓出来,他眼睛一亮,以为楼漓是心疼他,特意出来关心他。 他立刻停下动作,放下锄头,张开双臂,期待地说:“我只有一点点累,抱抱就好了……” 然而,楼漓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越过他,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西撒尔张开的手臂僵在了半空:“……?”天上到底有谁在啊? 楼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注视着天际。 突然,一阵剧烈的风从天边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林间泛起波涛般的绿浪。 一片阴影迅速投下,笼罩了小屋前的空地和所有小动物。 小动物们吓得齐齐缩了缩脖子,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中,一只体型庞大、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光泽的黄金巨龙正振翅飞来,气势非凡。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巨龙的背上,赫然站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女,红色的披风在她身后猎猎作响。 莱塔率先认出了来龙,惊讶地喊道:“是沙弥娅大人!” 楼漓脸上露出了清浅而真切的笑容,迎着风朗声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一旁的西撒尔看着这一幕,尤其是楼漓那明显欢迎的笑容,心里顿时不太开心了。 他默默放下僵在空中的手,又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快步走到楼漓身边,以一种保护兼宣告主权的姿态站定,也抬头看向天空。 巨龙缓缓降落在地面,收起翅膀。 伊莉莎公主利落地翻身而下,动作矫健。 她身后的黄金巨龙也随之周身闪过光芒,化作一个金发碧眼、模样娇俏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伊莉莎身后。 伊莉莎落地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楼漓,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快步上前,手直接放在楼漓的肩膀上,毫不客气地将他来回翻转着仔细查看,“楼漓!你没事吧?” 楼漓被她晃得有点晕,连忙稳住身形,微笑道:“我没事,公主殿下,一切都好。” 伊莉莎闻言稍稍放心,但敏锐的目光猛地凑近,落在了楼漓的颈侧,那里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痕。 她刚要开口询问,西撒尔已经忍无可忍,长臂一伸,巧妙又不失力道地将楼漓从伊莉莎的手中带离,揽回自己身边。 他脸上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先进小屋休息吧。” 伊莉莎的目光落到了西撒尔揽着楼漓的手上,抬头再看看楼漓对此没有丝毫抗拒、仿佛早已习惯的样子,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有点郁闷地抿了抿唇,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顺手拉起身后在偷偷瞄西撒尔脸色的沙弥娅,跟着他们向小屋走去。 小屋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一群毛茸茸好奇又八卦的目光。 伊莉莎快速打量了一下小屋内部的陈设,简洁却温馨,处处透着用心,比翡翠森林里那个简陋的住处好上太多。 她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楼漓肯定很喜欢这里。 沙弥娅则低着头,目光黏在伊莉莎拉着她的手上,耳尖微微发红。 西撒尔的目光则焊死在了楼漓身上,很是紧张,生怕公主说出什么要带楼漓走的话。 没人说话,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楼漓轻咳一声,试图打破僵局。 瞬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楼漓:“……”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聚焦。 他看向伊莉莎,真诚地道歉:“公主殿下,抱歉让你白跑一趟,其实这一切……” “不用说了,”伊莉莎的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娅娅已经全都招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沙弥娅。 楼漓惊讶地看向旁边的沙弥娅。 沙弥娅感受到楼漓的目光,立刻站直了些,像是被老师点名一样,连忙自我介绍道:“嫂子好!我是……” 这一声“嫂子”叫得很是自然,西撒尔听得身心舒畅,满意地点了点头。 伊莉莎却像是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有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沙弥娅敏锐地捕捉到伊莉莎的情绪变化,瞬间改口,“魔法师先生你好,我是沙弥娅,西撒尔的妹妹。” 这下,轮到西撒尔不高兴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自己这个临阵倒戈的妹妹。 就在西撒尔还想说些什么巩固一下“名分”的时候,伊莉莎开口了,她的目光在沙弥娅和西撒尔之间转了一圈,“你们俩,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楼漓说。” 西撒尔和沙弥娅同时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西撒尔:“在这里不能说?” 沙弥娅:“伊莉莎……” 伊莉莎只是抱着手臂,看着楼漓。 楼漓对上她的目光,对西撒尔轻轻点了点头。 西撒尔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拉着同样不情愿的沙弥娅出去了,还仔细地把门带好。 房间里只剩下公主和楼漓两人。 伊莉莎开门见山,目光认真地看着楼漓,“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了吗?和那头龙一起?” 楼漓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是的。翡翠森林……以后就麻烦公主殿下多多照看了。” 伊莉莎听了楼漓的回答,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事实上,从她见到楼漓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了答案。 眼前的楼漓不再是翡翠森林里那个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忧郁和疏离的魔法师,他眉宇间舒展了,眼神变得柔软鲜活。 整个人像是被精心浇灌的花卉,终于彻底绽放出内在的光彩,那是被好好爱着的人才有的状态。 她笑了,是真心为朋友感到开心的笑容:“翡翠森林就交给我吧。” 她顿了顿,保证道,“我会成为利维亚的下一任国王,到时候,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去破坏翡翠森林的宁静。” 楼漓闻言十分惊讶,他清楚地记得,伊莉莎最厌恶的就是政治和权力的倾轧,她向往的是自由与冒险。 他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见公主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放缓了些: “到时候,你如果想回来看看,就随时回来。不用当什么首席魔法师,背负什么责任,只要天天开心就好。” 楼漓看着公主,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错辨的认真和决心,也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承诺和祝福。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字:“好。 公主也笑了,气氛轻松又愉快。 就在这时,屋外清晰地传来了西撒尔和沙弥娅两兄妹一点都不知道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第51章 沙弥娅:“哥,谢谢你当时阻止我去抓公主!要不然我肯定会被伊莉莎揍扁的!” 西撒尔得意洋洋:“那是当然,哥哥都是为你着想。” 沙弥娅继续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魔法师先生没生你气啊?我把一切都招了的时候,伊莉莎可是生了我好几天的气!哄了好久呢!” 西撒尔理直气壮,声音扬得老高:“那能一样吗?你嫂子他爱我,舍不得生我气!” 沙弥娅似乎不服气:“伊莉莎也爱我!她最后也原谅我了!” 西撒尔:“还是你嫂子要爱我点,一看我哭就……” 沙弥娅惊叹:“你还装哭?!真不要脸,有这招也不知道教教我……” …… 古有两小儿辩日,今有两傻龙辩真爱。 屋外的对话清晰地传进屋内,楼漓现在脸皮被锻炼得厚多了,听到西撒尔那番真爱言论,只是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不自然地低头喝了口水。 而旁边的伊莉莎,则是“唰”地一下,直接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有些羞恼地瞪了门口方向一眼。 楼漓看着公主罕见的害羞模样,好奇地问:“你和沙弥娅是怎么回事?” 伊莉莎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指划着桌面上的木纹,含糊地说:“就在一个星期前,我不小心跌落悬崖,她化作龙形接住了我……然后,我一生气,问她是不是和你被抓走有关,她就全招了。” 楼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伊莉莎像是急于解释什么,又补充道:“她人……她龙其实很好的,就是有点傻乎乎的。” 楼漓笑了起来,“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伊莉莎更加不自在了,视线死死盯着桌子上的木纹,仿佛能看出花来,别扭着继续说下去,“我、我想带她回翡翠森林。” 楼漓又“哦——”了一声,这次声音拖得更长,拐了好几个弯。 伊莉莎的耳朵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彻底不吭声了。 晚上,四个人围坐在小屋的桌子前吃晚饭。 晚饭是西撒尔一个人忙活的,楼漓想去帮忙打下手被严词拒绝了。 西撒尔对这顿饭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平常快刀切菜,今天恨不得拿尺子量着切,务求每一根土豆丝都均匀漂亮,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势要在伊利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伊利莎看着满满一桌子丰盛诱人的菜肴,忍不住啧啧称奇,对楼漓说:“看起来还不错嘛。” 沙弥娅看着满桌的菜肴,又看看身边的伊莉莎,感觉心里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但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二哥,看看楼漓,又看看伊莉莎,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与此同时,远在龙岛,处理了一天堆积如山的事务的族长伯宜斯,猛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他揉着发酸的鼻子,看着眼前还有半人高的文件,心力交瘁,半死不活地说道,“来个人吧,来个人把我抓走吧……” 饭桌上的氛围总体上是愉悦的。 楼漓和公主在闲聊,两只龙则安静很多,主要任务是不停地给自己的心上人夹菜。 伊莉莎尝了一道清炒时蔬,觉得清脆爽口,很好吃,便很自然地也给楼漓夹了一筷子,想让他也尝尝。 然而,她的筷子还没伸到楼漓碗边,就被西撒尔半路用筷子拦住了。 伊莉莎动作一顿,挑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西撒尔:“怎么?现在连菜都不能给楼漓夹了?” 西撒尔面不改色,“这道菜里加了点芹菜提味,楼漓不喜欢芹菜的味道。” 伊莉莎惊讶地看向楼漓,“楼漓,你还挑食啊?”她印象里的楼漓,在森林里可是有什么吃什么的。 楼漓有点尴尬,确实,以前他是有什么吃什么,能果腹就行。但自从被西撒尔用各种精心制作的美食投喂后,他的胃口就被养刁了,也渐渐显露出一些明确的好恶。 西撒尔立刻接过话,语气那叫一个心疼,“对啊,好可怜,喜欢吃的东西这么少。”说着,又给楼漓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的嫩煎肉排。 果然,真正爱你的人,连你挑食都只会觉得心疼。 伊莉莎被这扑面而来的狗粮噎得一时无语,默默收回筷子,转而把菜放进了旁边眼巴巴看着她的沙弥娅碗里。 沙弥娅立刻开心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用满足的眼神看着伊莉莎,活像一只被投喂了肉骨头的小狗。 伊莉莎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温柔。 吃完饭后,伊莉莎并不打算留夜。她对楼漓说:“士兵们还在森林外围扎营等着,我不能耽搁太久,得回去了。” 站在她旁边的沙弥娅立刻紧张地抓住她的披风一角,生怕伊莉莎把她丢下。 伊莉莎感受到她的动作,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然后,她转向西撒尔,郑重地说,“西撒尔,我会保护好沙弥娅,以我的性命起誓。” 西撒尔挑挑眉,目光掠过伊莉莎,果然看到她身后因为这句话,瞬间露出一个极度满足到有点变态笑容的妹妹。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沙弥娅在他这里学会了伪装柔弱和撒娇,但在大哥伯宜斯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爱情观却比较……嗯,极端。 如果伊莉莎将来对不起沙弥娅,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比如被囚禁起来什么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深度恋爱脑的同时又实力强悍的妹妹。 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我当然相信您,公主殿下。” 伊莉莎明显松了口气,她再次与楼漓告别,拥抱了一下,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接着沙弥娅化作龙形,承载着公主,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小屋前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楼漓看着吭哧吭哧继续完成剩下一点种花工作的西撒尔,看着他仔细地将最后一粒花种埋入泥土,轻轻抚平。 西撒尔做完一切,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楼漓,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夸奖:“种好了!” 楼漓点点头,走过去,和他并肩看着那片新翻的土地,“会开花的。” 我们也会幸福的。 这温馨美好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三秒。 西撒尔一把将楼漓扛了起来。 “洞房!就现在!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听着他这土匪般的宣言,再想想这家伙非人的体力…… 楼漓有点绝望地闭上了眼。 会被坐断的吧……跟着我,你受苦了,我的腰。 第45章 尾巴,不行 西撒尔不肯关灯。 暖黄的光晕洒满小屋,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清晰而温暖,也将楼漓情动的样子无限放大。 他要用这双眼睛,将身下人每一处细微的神情、每一次情动的战栗都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呼吸紊乱交缠。 西撒尔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濒临渴死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唯一的甘泉,不知餍足地从楼漓微张的唇间,从泛着粉色的肌肤上汲取着赖以生存的水分。 不知过了多久,西撒尔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夸赞道,“小宝石,你的眼睛里好像有爱心在闪唉,好漂亮啊……” “胡……胡说。”楼漓羞得无以复加,闻言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推拒着西撒尔结实滚烫的胸膛,“够了……西撒尔……” 西撒尔选择性失聪。 不知第几次被推上巅峰又缓缓落下,楼漓累得指尖都在发颤,挣扎着往床的另一侧挪动,想要逃离这过于激烈的甜蜜折磨,寻求片刻的喘息。 然而,他的腰肢却被一道冰凉柔韧的东西缠住了。 楼漓低头,瞳孔骤然放大。 是西撒尔的龙尾。 尾巴霸道地缠绕着他的腰,轻松地将试图逃离的他重新拖回。 “尾巴……别……”楼漓惊慌地摇头,断断续续地抗议。 可那尾巴却自有意识,不仅缠紧了他,还四处胡作非为。 西撒尔俯身,用力吻上楼漓的唇,吞没了他所有破碎的抗议。 到了后半夜,就在楼漓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尾巴的存在时,西撒尔却更加变本加厉了。 金光流转间,龙翼倏然展开,占据了小半间屋子,柔和的光晕流淌在翼膜之上,美得惊心动魄。 这正是楼漓曾经表示过喜欢的翅膀。 然而此刻,这美丽的翅膀却带来了更深的折磨。 翼尖拂过他的脚踝、小腿……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和更深的刺激。 楼漓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沾湿了鬓角。 “我不喜欢了,……收、收回去啊……” 西撒尔爱怜地俯身,温柔地舔去他的泪珠,他扣住楼漓无力的手指,十指紧密相扣,压在枕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喜欢吧……宝宝……喜欢我的翅膀好不好?你明明说过的……” 楼漓早已被逼得神智昏沉,眼神失焦,只能胡乱地点头,迎合着对方,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第52章 发了狠,忘了情。 这一夜,注定疯狂而漫长。 …… 第二天中午,楼漓才悠悠转醒。 他盯着头顶小屋熟悉的木质天花板,眼神放空,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飘荡了一整夜才刚刚归位,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无处不酸软,无处不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 门被轻轻推开,西撒尔端着精心准备的早餐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心虚和讨好。 他坐到床边,试图亲手喂楼漓吃东西。 楼漓瞥了他一眼,连逞强自己吃的力气都没有了,顺从地张嘴接受投喂。 只是吃着吃着,他看着西撒尔一副神采奕奕、吸收了日月精华般的满面红光,再对比自己这副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惨状,心里那点不服气冒了出来,声音沙哑地问:“……凭什么你还这么生龙活虎?” 西撒尔闻言,立刻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大声宣布,“这当然是——爱的浇灌~!” 楼漓:“……”那确实是浇灌了很多。 吃完饭后,楼漓继续躺尸恢复元气,西撒尔则心情极好地出门,去仔细照看昨天种下的玫瑰幼苗。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小屋,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对楼漓说,“小宝石,我秋天到了,晚上会越来越冷,这些刚种下的花苗不会被冻坏吧?” 他难过地皱起眉,仿佛已经看到心爱的花苗被冻蔫的样子。 楼漓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轻声提醒:“你不能用魔法,但是我还可以啊。” 西撒尔眼神瞬间一亮,扑到床边,像只大型犬一样蹭了蹭楼漓:“对哦!小宝石最好了!你最厉害了!” 楼漓享受着他的撒娇,趁机提出条件:“我最好的话,那晚上次数可不可以少一点?” 西撒尔立刻松开他,猛地直起身,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听不听!风太大我听不见——!” 楼漓看着他这副耍无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慢慢坐起身。 “怎么了?要拿什么?我帮你!”西撒尔立刻紧张地凑过来。 楼漓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帮忙。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挪到衣柜边,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用柔软布料包裹好的东西。 他拿着那个包裹,重新坐回床边,在西撒尔好奇的目光中,慢慢打开。 里面是那条早已织好,却阴差阳错迟迟未能送出的围巾。 柔软的红色毛线,针脚细密整齐,中间还用金色的线绣着一只憨态可掬、抱着宝石的小龙图案。 “西撒尔,送给你。”楼漓将围巾递过去,眉眼弯弯,“算是秋天的第一条围巾?” 西撒尔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条明显是手工编织、充满了心意的围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给、给我的吗?真的是给我的?” 楼漓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故意说:“不给你给谁呀?你不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西撒尔几乎是抢一般把围巾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反复抚摸,然后立刻就要往脖子上围。 正如楼漓所想,艳丽温暖的红色极其衬西撒尔俊美非凡的轮廓和那双深邃的碧绿色眼瞳,非但不显俗气,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夺目。 楼漓点头真心称赞道:“很好看。” 西撒尔围着围巾,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傻乐了半天,然后突然转身就要往外走。 楼漓愣了一下,虽然刚入秋,但此刻外面依旧是艳阳高照,他以为西撒尔只是试戴一下,“外面很热,要出去的话,把围巾摘了吧?” 西撒尔坚决地摇头,手紧紧护着脖子上的围巾:“不!我不热!”说完,就美滋滋地顶着头顶的大太阳出门了。 于是,当天森林里的所有小动物们,都看到了令它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强大威严的西撒尔大人,脖子上严严实实地围着一条厚厚的,看起来就非常温暖的红色围巾,正在认真地给花圃浇水松土。 阳光洒在他身上,额角在滴汗,脸上却还带着傻笑。 小动物们看看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又看看那条格格不入的围巾,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龙的体感温度……和我们区别这么大的吗?” 后来,它们才从莱塔那里得知,原来那围巾是楼漓大人亲手织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西撒尔大人这种反常行为背后那颗疯狂炫耀和嘚瑟的心。 于是,当西撒尔再次路过时,小动物们都会非常配合地、用崇拜的语气大声说:“西撒尔大人的围巾真好看!楼漓大人真是心灵手巧!一看就知道特别特别爱您!” 西撒尔听了这些大实话,果然龙心大悦,眼睛弯成了月牙。 心情极度舒畅之下,他大手一挥,璀璨的金币如同雨点般哗啦啦地撒落下来,引得小动物们欢呼雀跃。 森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西撒尔,围着那条承载着爱意的围巾,只觉得比拥有了全世界的宝藏还要幸福。 第46章 我愿意(正文完) 在无人注视的黑暗中,柔嫩的绿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生长,缠绕着西撒尔白天立好的花架蜿蜒而上。 紧接着,饱满的花苞迅速孕育、绽放。 深红、绯红、粉白……一朵接一朵的玫瑰在月光下无声地盛大开放,馥郁迷人的花香随着夜风迅速蔓延开来,几乎笼罩了整个小屋周围。 这景象堪称生命的赞歌,浪漫至极。 然而,西撒尔的目光却没有被这盛大花海分走半点,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眼前施法的人身上。 楼漓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周身萦绕着温和却磅礴的魔法波动。 其中蕴含的庞大生机令人心惊,那是让翡翠森林为之倾倒、温柔接纳他的本源,也是他灵魂深处最动人的光华,远比任何盛放的玫瑰更让西撒尔心醉神迷。 当最后一朵玫瑰完美绽放,楼漓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甚至更加娇艳欲滴的花丛,满意地笑了。 “好了,这些被施了魔法的花永远不会凋零,西撒尔你就放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转头,他就发现西撒尔不知何时离他极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过复杂浓烈的情感,是赞叹,是骄傲,是无穷无尽的爱怜,几乎要将他淹没。 楼漓愣了一下,他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仰起头,主动吻上了西撒尔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玫瑰的芬芳,温柔而又缱绻的吻。 吻毕,西撒尔用额头亲昵地抵着楼漓的额头,声音低沉温柔,“小宝石,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楼漓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和藏不住的亮光,笑着点头:“好啊。” 西撒尔立刻牵起楼漓的手,领着他往森林深处走去。 月光倾泻而下,温柔地为他们披上轻纱,还有零星几只早早出来的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在他们前方飞舞,照亮前路,宛如散落的星辰。 楼漓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忽然想到最初被西撒尔“抓”来这里的时候,西撒尔也是这样牵着他,认真地给他介绍森林里的每一种动物和植物,试图让他安心。 走到一处略显开阔的林间空地时,楼漓忽然想起一桩旧事,笑着问道:“对了,之前在这里用石头丢我的那个‘投石巨兽’,究竟是什么生物啊?” 西撒尔脚步一顿,眼神飘忽,含糊地回答:“呃……是、是我哥哥伯宜斯,他想帮我制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楼漓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斐德也扮演过投石巨兽,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龙族就这么喜欢丢石头?西撒尔也丢过吗?” “不是!没有!”西撒尔立刻大声否认,耳朵尖有点红,“反正我不喜欢,也……也没有丢过。” 楼漓笑得更开心了,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又想起什么,故意板起脸问:“那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关于你的小秘密吗?” 西撒尔还真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表情异常诚恳地看着楼漓,坦白道: “有。之前发情期的时候,我拿走了你好几件衣服,其实是想着,嗯……两天用一件应该够……但是……”他声音渐小,眼神游移,“但是那些衣服……好像都没能撑过一天就……” 楼漓:“……”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捂住了西撒尔还在试图描述细节的嘴。“好了,闭嘴。” 楼漓耳根发烫,“我不想听那些衣服的下场。” 西撒尔眨眨眼,乖乖点头,在他掌心下发出模糊的“唔唔”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温馨又甜蜜。 楼漓又想到西撒尔之前说,为了迎接他,把整片森林里所有动植物的习性都背了下来。 第53章 他一时兴起,随意地指向路边一株其貌不扬、开着蓝色小花的草,随机抽查道:“这个叫什么?有什么特性?” 西撒尔只看了一眼,便流畅地回答:“蓝星草,喜阴,汁液微毒,触碰后会引起皮肤红肿,但它的根茎研磨后是很好的止血药材。” 楼漓微微惊讶,又指了一棵造型奇特的树。 西撒尔再次对答如流,甚至连它一般什么时候结果,果实是什么味道都知道。 楼漓来了兴致,开始了“你问我答”模式,从常见的花卉问到稀有的菌类,西撒尔竟然全都准确无误地回答了上来,简直像一本活的森林百科全书。 楼漓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这么多,你怎么全都记下来的?” 他都不敢想,这得费多少心力。 西撒尔牵紧他的手,“之前有个小魔法师说他误食了有毒的蘑菇,几天都不能说话……” “所以我就想着,要是我能把这里所有东西都记下来,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理所当然道:“想着你,记下这些,一点都不难。” 楼漓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只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西撒尔立刻紧张得要命,连忙扶住他,声音都绷紧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心脏疼吗?是不是刚才碰到什么了?还是闻到了什么不该闻的花粉?”他开始疯狂回想一路走来楼漓可能接触到的每一种植物,脸色都白了。 楼漓微微蹙眉,“嗯……糟糕……” “到底怎么了?!”西撒尔急得快要现出原形了。 楼漓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是心动的感觉。” 西撒尔:“……”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小骗子给耍了。 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实处,随之而来的是哭笑不得的甜蜜无奈,还有点小生气。 为了惩罚楼漓,西撒尔伸出手,轻轻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吓死我了!” 楼漓也不生气,反而眉眼弯弯地笑了开来。 他可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心动了,一次又一次,整个人都像被泡在温热的蜜糖里,幸福得快要冒泡。 他笑着,继续提出要求:“西撒尔,你可以背我吗?” 西撒尔眼睛瞬间一亮,刚才那点小小的惊吓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立刻蹲下身,语气雀跃,“好!快来!” 楼漓趴上西撒尔温暖结实的后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西撒尔稳稳地托住他,站起身,一步步继续向前走。 趴在西撒尔的背上,感受着他稳健的心跳和步伐,楼漓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小时候,他总会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子被自己的父母背在背上,嬉笑玩闹那是他从未拥有、甚至不敢奢望的温暖。 而现在,他也有了可以背着他、带他去看风景的人了。 西撒尔背着楼漓,最终来到一片林间空地中央。 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有柔软的草地和零星的野花。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楼漓有些不解。 西撒尔小心地将楼漓放下,自己则走到了空地正中央。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楼漓惊讶地看到,西撒尔的脚下,魔法阵骤然亮起,柔和的光芒流转不息,瞬间覆盖了整个空地。 紧接着,令人惊叹的景象发生了。 以法阵为中心,无数色彩斑斓的鲜花瞬间破土而出,铺满了整片空地。 周围的大树下、灌木丛后,探出了许多毛茸茸的小脑袋,森林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出现了,甚至连最胆小、平日难得一见的月辉兔,都来了一小群。 有柔软的花瓣不知从何处簌簌飘落,下起了一场芬芳的雨,周围的小动物们开始默契地轻声哼唱起空灵美妙的森林之歌。 楼漓看着这一切,看着站在花海与光芒中央,正温柔凝视着他的西撒尔,心脏砰砰直跳。 他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 西撒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专注而深情,温柔地说,“我之前一直在想,要找一个最好的日子,最好的天气,带你来这里。后来我发现,”他轻笑一声,“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是最好的时间。” 他话音落下,突然间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枚设计精巧的戒指。 戒身闪烁着秘银特有的柔和光泽,上面精心雕刻着缠绕的龙形与璀璨的宝石图案,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制作者的无限爱意与匠心。 这是西撒尔偷偷准备了很久、亲手锻造的戒指。 他举起戒指,仰头看着楼漓,眼眸里盛满了全宇宙的星光,他问出了那晚没有问的问题: “楼漓,你愿意……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吗?”声音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颤。 楼漓眼眶瞬间发热,视线模糊。 无论西撒尔何时何地问出这句话,他的答案永不改变。 “我愿意。”他声音哽咽,却清晰坚定。 他愿意的,愿意留在这里,愿意与西撒尔共度未来的每一天。 即便有人问他,经历所有苦痛只为遇见西撒尔,是否依旧愿意? 他的答案也绝不会变。 他愿意。 周围的乐声瞬间变得更加响亮欢快。 西撒尔眼眶彻底红了,手微微颤抖着,取了好几次才成功取出戒指,珍而重之地戴在了楼漓的左手中指上。 微凉的戒指圈住手指,却带来滚烫的熨帖,直抵心尖。 楼漓也拿起另一枚戒指,温柔地为西撒尔戴上。 戒指戴好的那一刻,西撒尔仍似不敢相信,望着他傻傻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楼漓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凑上前吻住他的唇,轻轻一咬。 “虽然不是梦,”楼漓抵着他额头,泪光闪烁,嘴角高扬,“但我想,往后的梦里,也只会有幸福了。” 他们再次接吻,这一次,热烈而绵长,在漫天飘落的花瓣下,在空灵美妙的森林乐章里,在周围小动物们好奇又纯洁的注视中,在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交换着永恒的誓言。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被法阵召唤、为了赎罪来撒花瓣的斐德,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抱着树干小声啜泣:“呜……太幸福了……太好了……” 蹲在他旁边的伯宜斯继续撒着花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这有啥好哭的?真没出息。” 斐德扭头,泪眼婆娑地指着伯宜斯的眼睛:“哼!不要以为我没看见!族长大人您刚才也在憋眼泪!眼睛都红了!” 看到自家倒霉弟弟终于获得幸福而心中感慨万千的伯宜斯:“……啧。”他别扭地转过头,却终究没再反驳。 月光、花海、戒指、歌声,还有相拥的恋人,共同编织成了这个夜晚最动人的诗篇。 幸福,在此刻有了具体的形状。 第47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一) 楼漓和西撒尔在纳尼亚森林的小屋里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味。 而远在利维亚王都,作为新任女王的伊莉莎与她的龙族准王后沙弥娅也正携手绘制着王国的新蓝图。 于是孤家寡龙的伯宜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龙族心照不宣的“重点关爱单身龙士”。 龙族长老们当个事办,给他安排了严密的相亲计划。 第一位贵族龙小姐忍受不了伯宜斯对着财务报告絮叨了整个下午,借口洞穴着火溜了; 第二位火爆的红龙女士在伯宜斯想和她对比战斗数值时,直接把酒泼在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第三位……甚至没等到见面,听说了伯宜斯的所作所为后就直接用传送阵从约会地点消失了。 小屋内,西撒尔搂着楼漓,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彩,“你都没看见……哈哈……伯宜斯对着那位红龙女士分析她火焰喷射的能耗性价比时,她的脸色……哈哈哈!” 楼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唇角也忍不住弯起,但更多的是疑惑:“大哥为什么这么抗拒这些?”伯宜斯虽然处理龙族事务时堪称冷酷的工作机器,但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西撒尔的笑声渐渐歇了,他沉吟了一下,把玩着楼漓的黑发,语气染上几分难得的复杂:“伯宜斯其实谈过恋爱,只不过对象是个人渣……他被伤得有点深。” “被伤过?”楼漓微微睁大眼睛。 “嗯,”西撒尔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回忆,“有点像你给我讲过的那个东方故事……农夫与蛇?不对,应该是龙与王子。” 他继续说道:“很多年前了,伯宜斯救了一个人类,是某个国家的王子。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伯宜斯对他很好,但后来……那个人类王子带着军队围攻了龙岛。” 楼漓听得屏息,没想到伯宜斯还有这样的往事。 “虽然那场围攻最后失败了,那个王子也在最后关头,叛变了他的国家,倒戈帮了龙族,但伯宜斯还是封心锁爱了。” 第54章 西撒尔叹了口气,“所以长老们纯粹是瞎操心,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楼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字,那是在他流浪时期听过的某个关于人类王国叛徒的传闻,他迟疑地开口:“那个王子是不是叫厄?” 西撒尔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见楼漓还想再问有关厄的事,西撒尔不满地嘟囔,手指已经开始不安分地解楼漓刚穿好的睡衣,“你现在精力这么充足地问别人,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楼漓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困了困了,晚安。” 西撒尔看着他颤抖的睫毛,低笑出声:“骗子。” 然而第二天,西撒尔就笑不出来了。 龙岛的守卫火急火燎地赶到小屋,带来了一个消息:伯宜斯族长不见了。他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归期不定,族中事务,暂交西撒尔与楼漓。嘻嘻。” 末尾还画了一个极其贱兮兮的笑脸。 西撒尔:“……”不嘻嘻。 回到龙岛,众龙眼巴巴地看着他:“西撒尔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西撒尔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第一件事,就是把伯宜斯找回来。” 而此时,远在另一座风景宜人的热带小岛上,一位红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悠闲地晃悠着。 他穿着色彩鲜艳的沙滩衬衫和短裤,鼻梁上架着副墨镜,手里还拿着杯果汁,看起来和周围度假的游客没什么两样,如果忽略他那过分出色的容貌和隐隐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的话。 “啊,自由的空气!”伯宜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海风中的咸味,“没有相亲,没有长老唠叨,没有族里琐事…我也该享受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他在热闹的市集中穿梭,感受着久违的无拘无束。 阳光、沙滩、海浪声…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直到他来到一条分叉路口。 一条路标指向“海滩→”,另一条则标着“危险勿入”,更离谱的是,警告牌上还画了只龙,然后画了个鲜红的斜杠 赤裸裸的挑衅。 伯宜斯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什么危险敢专门针对龙族。”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刚踏进去没几步,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瞬间消失。 他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伯宜斯立刻想化身龙形飞起,却惊愕地发现体内的力量像是被彻底压住,沉寂得没有一点反应。 与此同时,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糊、黑暗。 伯宜斯立刻明白过来,他被人做局了。 在下坠的尽头,他没有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早有准备的怀抱。 鼻尖掠过一丝清冷的香气,眼前晃过一缕银白色的发丝。 伯宜斯咬牙,瞬间明白了这拙劣却又有效的陷阱是谁的手笔。 “你这个该死的龙贩子!”他挤出这句话,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伯宜斯都想“哇哦”一声,因为他现在身处一个极度奢华的金笼子里。 笼子本身是由纯金打造,打磨得光滑如镜,每一根栏杆上都精心缠绕着新鲜娇艳的各色花朵,藤蔓与金饰巧妙结合,美得如同艺术品,笼底还铺着厚厚软软的昂贵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用来关他的,就更好看了。 他感受了一□□内,力量依旧沉寂,四肢也有些乏力,但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惊慌,只是随意地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伯宜斯抬眼看去。 一个穿着简约白色丝质衬衫和长裤、拥有着银白色长发和妖异红眸的少年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伯宜斯慵懒地掀起眼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尊贵的国王陛下,玩这种自己扮演自己的游戏,不觉得恶心吗?” 远处的人,正是厄。他似乎被伯宜斯话中的刺扎伤了,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和伤心,他走近几步,声音轻柔:“我就是我啊,哥哥。从来都没有变过,也不需要扮演。” 伯宜斯冷哼一声,懒得搭话。 厄走到笼门前,并没有拿钥匙,而是将手指按在笼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滴——认证成功。”一声电子轻响,笼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原本还想趁机观察如何开锁的伯宜斯:“……”还真是……高级货。 厄走进笼子,主动在伯宜斯面前单膝跪下,仰头看着他,柔声道:“你之前说过,不喜欢别人比你高……” 伯宜斯看着眼前这张不断凑近,无比熟悉又令他无比憎恶的脸,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抬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伯宜斯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只说一次,打开所有禁制,让我走。” 厄微微偏着头,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色的掌印。 他却抬手轻轻碰了碰刺痛的颊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缓缓露出一个幸福到有些诡异的笑容:“真好啊……你终于愿意触碰我了。” 伯宜斯简直无语:“那叫打,懂吗?” 厄却像是没听见,关切地问:“手疼不疼?不疼的话……另一边也要。”说着,还真把另一侧脸也凑了过去。 伯宜斯看着他那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贱模样,心底涌起一股极致的烦躁和厌恶。 他扭开头,不想再看到这张脸,“……这么久不见,不想当人改做狗了?” 厄的眼睛却猛地亮了一下,急切地问:“当狗就可以留在你身边吗?也不是不行……”接着,他竟然真的学着狗叫,低低地“汪汪”了两声。 伯宜斯胸口一阵窒闷,被他这极端的行为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彻底失去交流的欲望,厌恶地闭上眼,冷声道:“把笼子打开。” 厄脸上的笑容淡去,他难过地摇头,声音却异常坚定:“不行啊,哥哥……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怎么可能再让你离开我呢?” 伯宜斯不想再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厄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轻柔却又带着疯狂:“让你走,你会去哪里呢?回去继续相亲,找别的伴侣吗?”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去。 伯宜斯猛地皱眉,刚想质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就被厄猛地扑倒在地。 厄撕破了所有伪装的温顺假面,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疯狂地吻上伯宜斯的唇,撬开他的牙关,纠缠着他的舌头,动作粗暴而充满占有欲。 呵,终于不装了吗? 伯宜斯眼中冷光一闪,非但没有抵抗,反而顺势张开嘴,任由厄的舌头深入,然后—— 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嗯!”厄吃痛地闷哼一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但他竟然依旧没有退开,反而更深地吻了进去,将混合着血液的痛楚一并吞下。 伯宜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狠狠将身上的疯子推开。 厄被推得踉跄后退,嘴角还沾着血迹。 他抬手抹去血渍,看着伯宜斯被染上血色的唇,眼神痴迷,回味无穷地低笑: “好甜啊……哥哥。” 第48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二) 伯宜斯喘着气,擦着自己的嘴,看着眼前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知道事情彻底麻烦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绝对不会选择离家出走。 相亲就相亲吧,被一群龙女士围观打量也好过被这个偏执的疯子缠上。 他现在只祈祷西撒尔那个臭小子能靠谱一次,早点发现不对劲,早点找到他,如果他这次能脱身,他愿意回去再给龙族白打十年,不,二十年工! 厄看着伯宜斯越来越冰冷的脸色,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笑得更加痴迷沉醉。 看啊,他的哥哥就是这样,永远像最耀眼也最带刺的玫瑰,即使被囚于金笼,依旧凛然不可侵犯。 而这,只会让厄想要彻底占有、碾碎那些尖刺,将玫瑰紧紧攥在手心,哪怕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他再次试探着向前靠近。 伯宜斯警惕地往后缩退。 眼前的厄太疯狂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掌控范围,他的后背很快抵上了冰冷坚硬的金色笼栏,退无可退。 伯宜斯看着步步紧逼的厄,除了滔天的怒火,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是难过。撕心裂肺的难过。 他记忆中柔软善良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扭曲、偏执、疯狂的怪物? 厄敏锐地捕捉到了伯宜斯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色和瞬间低垂的眼睫。他猛地愣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第55章 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想要触摸伯宜斯的脸颊,“哥哥……不要不开心……” 伯宜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不合时宜的酸涩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碧绿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背叛的寒夜里。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顶着相似皮囊、令人作呕的仿制品罢了。 他“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厄的手,声音冷硬:“想我开心?那就让我走。” 厄固执地摇头,红眸里是无法撼动的偏执:“除了这个,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哥哥。” 伯宜斯冷笑,带着极尽的嘲讽:“那我要你现在就去死呢?” 没有任何犹豫。 厄甚至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个命令一般,瞬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那是伯宜斯很多年前送给他防身的。 寒光一闪,在伯宜斯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捅去。 “你疯了!”伯宜斯失声喝道。 厄低头看了看没入一截的匕首柄,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有些遗憾地喃喃:“好像……不够深……”说着,把匕首拔出,竟真的要用力将匕首再次彻底地捅进去。 伯宜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猛地挥手打落了厄手中的匕首。 “哐当”一声轻响,匕首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厄心口的白衣迅速被殷红的鲜血洇湿,滴落在地毯上,也寂然无声。 厄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白得透明,笑容却异常灿烂满足,他喘息着,声音轻快:“哥哥,你心疼我。” 伯宜斯站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忘记了……厄是不死之身。他根本不会死。 刚才那一切,不过又是一场算计好的,试探他反应的苦肉计。 伯宜斯大步上前,一把狠狠掐住了厄的脖子,将他掼在旁边的笼柱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低沉嘶哑,“你到底想干什么?!厄!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是你背叛了我!明明是你带着军队来围攻我的家园!明明是你利用了我的信任!甚至……你还娶了别人!” 伯宜斯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现在做出这幅情深不悔、要死要活的恶心模样,又是装给谁看?!你当我是什么?!” 厄被掐得呼吸困难,脸颊因为缺氧而泛红,但他不想挣扎,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温柔地、贪婪地抚上伯宜斯掐着他脖子的手。 “……要哥哥……”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和口型固执地重复,“……只要……哥哥……” 伯宜斯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盛满偏执爱意的眼睛,像是被灼伤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向后退去。 厄是不死,但他会痛。 而伯宜斯的每一次呼吸,此刻也都在跟着疼痛。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把染血的匕首上。 下一刻,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厄看着他拿起匕首,以为伯宜斯终于被激怒要亲手惩罚他,他甚至配合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的是幸福的期待。 只要是哥哥给的,无论是爱还是痛,他全都接受。 而且,哥哥惩罚完他后,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最初了呢? 然而,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察觉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伯宜斯将那把锋利的匕首,稳稳地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太过锋利,只是轻轻贴着,白皙的皮肤上就已经渗出了一线鲜红的血珠,刺目惊心。 伯宜斯的神情平静得可怕,碧绿的眼眸里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看着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重复了两个字: “滚开。” 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疯狂、偏执、痴迷都在这一刻被恐惧彻底碾碎。 他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要!哥哥!我马上就走!求求你!把刀放下!求求你了!” 他慌了,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 伯宜斯不为所动。 厄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他像是生怕晚上一秒伯宜斯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几乎是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黄金牢笼,仓皇逃离了这个房间。 确认厄的气息彻底消失后,伯宜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臂颓然垂下,染血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笼壁,缓缓滑坐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奢华却令人窒息的空间,心中一片茫然的荒芜。 为什么呢? 曾经……他们之间也有过真挚的温情和悸动。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刀剑相向,以命相胁,彼此折磨。 真是……可笑又可悲。 第49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三) 后来,厄派人来收拾了那片狼藉。 染血的地毯被换成了更柔软的纯白色,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一位穿着宫廷医师服饰的人低着头进来,战战兢兢地为伯宜斯脖子上的细微伤痕上了药,动作轻柔又迅速。 处理完伤口,医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更加紧张地低着头,朝着伯宜斯的方向,伸出了手。 伯宜斯瞥了一眼落在不远处地毯上的那把华丽匕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捡起,递到了医师颤抖的手中。 医师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金笼房间。 又只剩下伯宜斯一个人。 他不再去思考那些纷乱痛苦的过往,也不再试图揣测厄下一步的疯狂。他径直躺倒在柔软的地毯上,闭上眼睛。 随便吧。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累了。 接下来的几天,厄果然没有再出现。 进出这个华丽囚笼的,只有每日按时送来精致餐点的侍从,他们无一例外地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与伯宜斯有任何视线接触和交流。 直到有一天,来送餐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侍女,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稚嫩和好奇。 她摆放餐具时,趁着俯身的间隙,突然极快地、用气声对伯宜斯说: “先生,您需要我帮您送消息出去吗?” 伯宜斯微微一愣,看向她。小侍女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但眼神里全然是单纯的善意和勇气。 他随即笑了,那笑容极其温柔,足以让任何人心跳漏拍。他同样压低声音,温和地回应:“谢谢你,小姑娘。不过不用了,我没事。他……不会真的伤害我的。” 小侍女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呆呆地点了点头,慌忙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伯宜斯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散,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厄绝对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恐怕都布满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以现在这个厄疯狂偏执的程度,他不敢想象那个善良的小侍女会遭遇什么。 他抬起头,对着空旷无一人的房间,冷声说道: “不准动她。” 夜晚降临,几天未见的厄,竟然真的出现了。 银色的头发高高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他面色红润,眼神亮晶晶的,那是刻意营造出,属于过去的清澈和活力。 伯宜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看看他今天又想演哪一出。 厄走进笼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忽然从背后变魔术般掏出了一束花。 不是玫瑰,不是任何带刺或艳丽的花。 是一束清新淡雅的洋桔梗,白色的花瓣细腻柔软,在灯光下拢着一层柔光。 他笑着,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腼腆和真诚,将花递到伯宜斯面前: “送给你,哥哥。” 伯宜斯彻底愣住了。 洋桔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刺玫瑰”。 它的花语是,不变的爱只给你。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但在你面前,我愿意放下所有的防备拥抱你。” “我喜欢你。你喜欢花,但是玫瑰有刺我怕伤你的手,所以我带了洋桔梗。” “永恒不变的爱……是我喜欢你的诚意。” 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捧着同样一束洋桔梗,红着脸,结结巴巴却无比认真说出这些话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清晰得令人窒息。 伯宜斯看着眼前的花束,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手下意识地伸了出去,接住了那束冰冷又滚烫的花。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亮光,迅速靠近,温热的唇吻上了他,一只手也试探性地开始解他的衣扣。 伯宜斯瞬间回过神来,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第56章 厄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玷污那些曾经最真挚美好的回忆,这让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裂开来。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厄。 他不回应,不挣扎,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束可笑的洋桔梗,任由厄的动作。 厄却将这死寂的默许当成了示好的信号,动作变得更加急切和热情,亲吻从嘴唇蔓延到脖颈。 然而,过了很久。 伯宜斯依旧没有任何该有的生理反应。 他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就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精致雕像。 厄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喘息着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伯宜斯毫无情动迹象、甚至带着嘲讽的脸。 “为什么……”厄的声音因为欲望和不解而沙哑。 伯宜斯冷淡地看着他,却是勾出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笑: “因为我对你,起不来啊。” “现在,带着你的花,滚出去。” 厄脸上的血色和热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哭了,哭得像个被彻底抛弃的孩子,委屈又绝望。 伯宜斯硬起心肠,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又会犯贱地心软,会忘记心口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会忍不住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伸手替他擦去眼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哥……”厄哽咽着,徒劳地试图解释,一边哭一边慌乱地找着借口,“你肯定是太累了……对,是这里不舒服,我们……” 伯宜斯无动于衷。 突然间,厄抬起手,房间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他摸索着,用力抱住伯宜斯,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说道:“哥哥睡觉吧……我们睡觉……” 伯宜斯简直无语。外面明明有一张奢华的大床,这人偏要和他挤在笼子的地毯上。 真有病。 厄紧紧地抱着他,不敢再提刚才的事情,也不敢再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安静了很久,他才小声地开口:“那个侍女,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因为哥哥拒绝了她,哥哥是想留在这里的,对不对?” 伯宜斯知道今晚是赶不走他了,也懒得再浪费口舌,冷声道:“闭嘴。” 厄立刻噤声,乖巧得不可思议。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 那束被伯宜斯随手放在一旁的白色洋桔梗,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伯宜斯睁着眼,望着那片模糊的白色光晕。 洋桔梗,还有另一种花语。 无望的爱。 后来的几天,厄每晚上都会准时出现。 他每天都穿着仿照过去制定的衣服,梳着少年时期的发型,偏执地扮演着清澈温柔的“厄”。 学着少年时笨拙地亲吻和拥抱……他变着花样地“讨好”伯宜斯。 可这一切,换来的只是伯宜斯更深沉的冷漠和无声的抗拒。那双曾经会为他亮起、会为他担忧、会为他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冻彻骨髓的寒意和……厌倦。 是的,厌倦。厄清晰地读懂了那种情绪。 伯宜斯甚至懒得再对他生气,懒得理会他的疯狂。就像看着一场与己无关,拙劣又无趣的表演。 厄宁愿伯宜斯打他骂他,至少那证明伯宜斯还在意他,情绪还会因他而波动。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眼神里的光亮逐渐被阴霾取代。终于,在某一天晚上,他所有的伪装的温柔和耐心消耗殆尽。 他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笼。 伯宜斯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嗤笑一声。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听见脚步声去而复返。 厄再次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水晶瓶,里面晃动着泛着微光的紫色液体。 “哥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正常的方法不行……那我们试试这个。” 第50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四) 伯宜斯原本慵懒靠在软垫上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些,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厄的脚步顿了顿,银色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红眸中翻涌的情绪。他沉默地走到伯宜斯面前,跪坐下来。 抬起眼,厄眼神复杂地看着伯宜斯,“哥哥你只是生病了对不对?喝下这个就好了……” 伯宜斯冷笑,警告道,“把这脏东西拿远点。” 厄忽然激动起来,他握紧了瓶子,“这不是脏东西,它只是、只是放大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让人变得诚实……它没有坏处!我只是想让哥哥你诚实地面对我!面对我们!” “放大渴望?诚实?”伯宜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坐直身体,逼视着厄,“我的诚实就是让你滚!你听不懂吗?还是你所谓的‘诚实’,必须是你想要的那个结果?” 厄被他的目光刺得瑟缩了一下,但握着药瓶的手却更紧了。 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偏执逻辑里,喃喃道:“不是的,哥哥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只是还在生气,只要用了这个,你就会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滚开。” 厄看着他决绝的表情,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 “哥哥,这是你逼我的……”他猛地扑上前,想要压制住伯宜斯。 伯宜斯不是坐以待毙的龙,他立刻激烈地反抗起来。 笼子里瞬间陷入一场异常凶狠的搏斗。 软垫被踢开,缠绕的鲜花被碾碎,金色的栏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厄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用膝盖顶住伯宜斯,一只手死死抓住伯宜斯试图挥开他的手腕,他的呼吸急促,银发凌乱,眼睛里是全然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喝下去!哥哥!求你!喝下去你就会明白了!”他嘶哑地低吼着,将拔掉塞子的瓶口强行凑近伯宜斯紧抿的唇。 伯宜斯咬紧牙关,奋力扭开头,冰冷的液体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脸颊和颈窝,散发出甜腻到发晕的花香。 “厄!你敢!”伯宜斯从齿缝里挤出警告。 “我敢!我什么都敢!”厄几乎是吼了回去,红眸中泪光与疯狂交织。 争夺中,瓶子里的液体晃荡着,更多的药水泼洒出来。厄眼看无法顺利灌下去,眼神一狠,竟然自己仰头将剩下的大半瓶药水猛地灌进了嘴里。 伯宜斯愣住了。 下一秒,厄扔开空瓶,双手捧住伯宜斯的脸,不顾一切地低头吻了下去。他用舌尖撬开伯宜斯因惊愕而微松的牙关,将口中甜腻灼热的液体强行渡了过去。 “唔——!”伯宜斯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将那可疑的液体吐出去。 但厄死死堵着他的唇,近乎蛮横地纠缠着他,强迫他吞咽。 液体滑过喉咙,带起令人心悸的灼热感,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伯宜斯猛地将厄掀开,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要把东西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厄被推开,跌坐在一旁,唇边还沾着些许晶莹的药液。他喘着气,眼神迷离地看着伯宜斯,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痴痴地笑着:“好了……好了哥哥……很快……很快你就会诚实了……你就会……” 他的话音逐渐变得含糊,眼神也开始涣散,似乎药效在他身上发作得更快。 伯宜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血液在微微沸腾。眼前厄的身影似乎开始重叠,那张精致却疯狂的脸,恍惚间又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对他露出羞涩笑容的少年…… 他猛地晃了晃头,试图保持清醒。但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被药效和厄不顾一切的拥抱拉入了欲望的深渊。 疯狂而失控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伯宜斯在疲惫中醒来。 他垂下眼,厄正蜷在他怀里,银发凌乱,裸露的肩颈和胸膛上布满了暧昧的吻痕和指印,昭示着昨夜的激烈。 这时,厄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蒙,但在聚焦看清伯宜斯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漾开一个甜蜜满足的笑容。 “哥哥,早上好。”他的语气软糯,自然地凑上来,想亲吻伯宜斯,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缠绵已久的伴侣。 伯宜斯面无表情地偏过头,那个吻便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厄也不觉得难受,依旧开心地望着他,眼神亮晶晶地问:“哥哥昨晚舒服吗?” 伯宜斯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头,冷冷地直视着厄:“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伯宜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行。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少做那些无意义、令人作呕的事情。” 第57章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厄瞬间就明白了,“无意义的事情”,指的是他这些天来笨拙地模仿过去、扮演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清澈少年的行为。 厄张了张嘴,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但伯宜斯已经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用沉默的背影拒绝了一切交流。 厄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剩下无边的沉默和心慌。 从那之后,伯宜斯确实说到做到。 每个夜晚,当厄拿着药出现,伯宜斯不再反抗,他会冷漠地接受,然后完成一场场毫无温存可言的身体纠缠。 他拒绝一切亲吻,拒绝任何拥抱,像一具冰冷完美的躯壳,履行着肮脏的交易。 明明身体贴得最近时毫无缝隙,厄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明明抓住了伯宜斯,可伯宜斯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位运筹帷幄,足以颠覆整片大陆格局的国王,在伯宜斯彻底的冷漠前,束手无策。 一天晚上,例行公事结束后,厄从背后紧紧抱住伯宜斯,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声音闷闷的:“哥哥,我这几天要出去办些事,晚上……不能回来陪你了。” 伯宜斯没有任何回应,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厄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在黑暗中睁着眼,看了伯宜斯一晚上。 而伯宜斯,则是陷入了纷乱的梦境。 梦里,少年厄被其他王族子嗣欺负,脚绑巨石沉入冰湖,那些人在岸边“钓水鬼”。 是伯宜斯救起了他,看着那眼睛盛满惊恐的漂亮眼睛,伯宜斯心软了,插手了人族的事,将他带在了身边。 他教他龙族魔法,给他最好的一切。 阴郁瘦弱的少年被他养得柔软、漂亮、强大。 他为少年的成长欣慰,希望他强大到不再需要他的羽翼庇护,能够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风雨。 后来,少年确实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他回到了人类王国,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加冕为王。 然后呢? 然后口口声声说着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连骨灰都要混在一起的人娶了邻国的公主。 再然后,就是他精心为伯宜斯设下的局。 那晚宫殿的冰冷和刀刃的反光如此清晰。士兵们的刀剑全部对准了他,而端坐于高位之上的新国王,亲密地搂着他美丽的王后,用伯宜斯曾经最迷恋的嗓音,冰冷地宣判: “伯宜斯,带着你的龙族,投降吧。” 信任碎得一干二净,他差点死在那晚。 而这还不够。 后来厄更亲自带兵围剿龙族,用的……正是伯宜斯亲手绘制、赠予他的地图…… 伯宜斯猛地惊醒,被背叛的痛楚如昨日重现,冰冷刺骨。 身旁空无一人,厄不知何时离开了。 黄金牢笼里,不知何时被堆满了新鲜的洋桔梗。纯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几乎将他包围,无瑕的白色在刺得他眼睛生疼。 白色……为什么会这么刺眼?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伯宜斯缓缓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 即使后来在那场围剿战最关键的时刻,卡隆帝国的国王厄突然临阵反叛,倒戈一击,重创了人类联军,为龙族赢得了喘息之机。 即使他知道,厄与那位王后早已分开,婚姻名存实亡,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政治交易。 即使他隐约猜测,这一切的背后,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和真相…… 但伯宜斯所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冰冷的刀剑,被践踏的真心,被利用的信任……都是真实的。 他不想,也不能替曾经那个毫无保留、却被伤得体无完肤的自己说原谅。 而另一边,厄在外出处理政务前,先去了与囚禁伯宜斯的宫殿呈对角线的另一座宫殿。 还没走进宫殿,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又带着哭腔的小男孩的吵闹声: “我要找我爸爸!你们都是大坏蛋!放开我!我要让爸爸喷火把这里全都烧掉!” 厄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推开宫殿门,只见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岁、有着一头耀眼红发和碧绿眼眸的小男孩,正光着脚丫在地上闹脾气,背后一对小小的翅膀因为激动而扑扇着。 小男孩长得极其漂亮,眉眼轮廓几乎和伯宜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看到厄进来,原本还在闹腾的小男孩瞬间蔫了,乖乖站好,小声嗫嚅道:“父王好……” 周围的侍卫侍女们也立刻躬身行礼,噤若寒蝉:“国王陛下。” 厄冷酷的目光扫过儿子:“芬恩,你还没有学会飞?” 芬恩撅起嘴,撩起自己上衣,露出白嫩嫩的肚皮,上面有几块青青紫紫的摔痕,委屈巴巴地说:“今天又摔了……不练了好不好?” 厄看着那点淤青,心里有点心疼,但脸上依旧严肃:“你知道你父亲有多优秀吗?他可是一出生就会飞了。” 旁边的侍卫们头垂得更低了,内心疯狂吐槽:陛下,这听起来就离谱好吧!就算是强大的龙族,也没有龙宝宝一出生就会飞啊! 但偏偏,说的人深信不疑,因为这些都是伯宜斯曾经亲口告诉他的。 听的人也全然的崇拜,芬恩对素未谋面的父亲有着天然的极致崇拜。 芬恩眨巴着和伯宜斯极其相似的碧绿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反驳:“那你让爸爸来教我啊!爸爸来教我,我保证立马就学会了!” 厄面无表情:“你父亲在处理龙族的事务,很忙。” “那他什么时候忙完?”芬恩不依不饶。 “不知道。” “没用的父王!”芬恩气得跺脚。 厄冷笑一声:“没用的小孩,连飞都不会飞。你父亲来了也不会喜欢你。”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芬恩的小心脏,他眼睛瞬间瞪大,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厄看着那张和伯宜斯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小脸哭得通红,顿时心疼得不行,什么严厉都装不下去了。 他连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的糖果,眼疾手快地喂到芬恩嘴里。 芬恩尝到甜味,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了哭声。 厄蹲下身,平视着儿子,“你父亲是世界上最优秀强大的龙。所以芬恩也要努力,变得很优秀,好吗?” 芬恩用力地点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揉了揉他的红发:“我这几天要出去办事,你要乖。回来的时候,飞给父王看,好不好?” “好!”芬恩大声答应。 看着厄消失的背影,芬恩脸上那副乖巧的表情瞬间消失,他转向宫殿门口的方向,迈开小短腿就往外跑。 他倒要看看,对面那个父王从来不让他靠近的宫殿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能让父王这几天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他! 第51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五) 看着目标明确的芬恩,侍卫们不敢拦,主要是也拦不住。 这位小殿下天赋高得吓人,什么不会飞?他早已能熟练掌控龙族魔法,血脉力量强得惊人,之前纯属在厄面前装乖卖惨。 这边,金笼里,伯宜斯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侍从送来的书,忽然听见宫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道:“不是说有事,这几天来不了吗?” 门口没有任何回音。 伯宜斯微微皱眉,抬起头望去。 下一刻,整只龙如遭雷击,彻底僵住。 门口,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正扒着对他而言过于高大的门框,探进一个毛茸茸的红发小脑袋。清澈剔透的碧绿眼睛,正呆呆地望着笼子里的他。 小男孩像是确认了什么,突然清脆又带着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爸爸?” 伯宜斯闻言手中的书滑落在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哪里来的小孩?! 和他长得……不能说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还叫他爸爸?! 小男孩见他没有否认,眼睛瞬间亮了,费力地推开沉重的门,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 他跑得太急,甚至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下,“啪叽”一下把自己倒在了柔软地毯上。 伯宜斯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小心!你没事吧?” 他的心脏在疯狂跳动,血液在沸腾,这是龙族的共鸣。 小男孩立刻自己爬了起来,小脸有点红,似乎觉得在爸爸面前摔倒有点丢脸,但还是大声说:“没事!爸爸我没事!” 他继续跑向金笼,从栏杆的间隙里努力地把自己的小手伸了进去,眼神亮晶晶地充满了渴望。 伯宜斯看着那双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指尖相触。 第58章 小男孩一下子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小乳牙,碧眼弯成月牙。 伯宜斯看着他的脸,红发碧眼,和他如此相像,血脉的共鸣如此清晰…… 这是他的孩子。 而他这辈子,只有过厄一个人。 所以这个孩子……是厄…… 伯宜斯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小男孩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叫芬恩!三岁啦!”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气鼓鼓地告状:“父王是大坏蛋!把爸爸关在这里不让我见!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啊!” 三岁…… 时间刚好对得上。 伯宜斯只觉得一阵眩晕。 厄……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虽然还没有完全从“喜当爹”的震惊中完全回神,但血脉的本能和对这孩子的怜爱,让伯宜斯无法拒绝芬恩。 他陪着芬恩说了一整天的话。 芬恩叽叽喳喳地说着对爸爸的想念,说着自己每天的日常,好奇地问龙族是什么样子的,问爸爸在处理什么事,这么久都没有回家。 一直到晚上,芬恩还舍不得走。 他甚至跑去把房间里那张大床上的被子和枕头费力地拖到了金笼边的地毯上,然后紧紧抓着伯宜斯的手,非要和他一起睡在笼子旁边。 伯宜斯看着芬恩香甜的睡颜,很是奇妙。 这是除了弟弟西撒尔和妹妹沙弥娅之外,与他血脉相连最紧密的存在。 伯宜斯的心,彻底乱了。 几天后,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厄,第一时间重新打扮好,准备去见伯宜斯。 路上,他随口问侍从:“芬恩最近怎么样?乖吗?” 却见侍从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皱眉喝道:“说!” 侍从们吓得跪下:“陛下……芬恩殿下他……他去了……王后那里……” 厄瞬间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厉声问道:“谁让他去的?!谁带他去的?!” “是……是殿下自己找过去的……我们,我们拦不住……” 厄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大步流星地朝着伯宜斯的宫殿冲去。 他怕了。 从偷偷瞒着伯宜斯生下芬恩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 但他怕的不是暴露,他怕的是伯宜斯不喜欢芬恩,厌恶这个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孩子…… 虽然他把芬恩教得很好,很像他,漂亮、聪明、天赋异禀,但如果伯宜斯因为恨他,而连带着憎恶这个孩子…… 厄不敢想下去。 他冲到宫殿门前,脚步却猛地顿住了,手放在门上,竟然没有勇气推开。 直到里面传来一阵清脆欢快的笑声,是芬恩的声音。 “真的吗?爸爸你要把亮晶晶的宝石全部都给我吗?” 接着,是他魂牵梦萦,伯宜斯那无比温柔的嗓音: “对呀,到时候爸爸给你找一个全世界最漂亮、最结实的洞穴,给你堆满亮晶晶的宝石和金币,好不好?” 厄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宫殿内,伯宜斯坐在笼里的地毯上,芬恩趴在笼子外面,两人正隔栏杆,努力地头靠着头看着一本描绘龙族的图画书,气氛和谐温馨得不像话。 门被推开,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 芬恩像是受惊的小兔子,立马从伯宜斯身边跳起来,哧溜一下躲到了笼子背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大声告状:“爸爸救救我!父王好坏!要打我屁股!” 厄快气死了:“???” 什么叫救救他?搞得他像个十恶不赦、虐待儿童的恶毒后父一样!他黑着脸,“芬恩!回你自己的宫殿去!” 芬恩紧紧抓着伯宜斯的衣角不放,求助地看向伯宜斯。 伯宜斯抬起头,皱着眉看了厄一眼。 只那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底气,心虚地低下了头,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伯宜斯这才转过身,温柔地拍了拍芬恩的小脑袋,“宝贝,听话,先回去睡觉好不好?明天爸爸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厄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他叫芬恩……宝贝? 心中先是涌起一阵狂喜,看来,他很喜欢芬恩。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难过和酸涩,伯宜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叫过他了。 芬恩眼睛亮晶晶的,虽然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那爸爸明天一定要给我讲喷火龙的故事哦!”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侍从走了。 宫殿内只剩下两人。 伯宜斯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他站起身,淡声道:“把笼子打开。” 厄下意识地摇头:“哥哥……” 伯宜斯打断他,“我答应芬恩的事情,会做到。我不会走。” 厄咬着牙,内心剧烈挣扎着。 最终,他走上前,通过了指纹认证,打开了那座华丽的金笼。 伯宜斯从里面走了出来,几步便站到了厄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说道: “我会在这里,待到芬恩五岁。” 厄心中一喜,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但伯宜斯接下来的话,又将他打入冰窖:“五岁之后,如果芬恩愿意的话,我会带他回龙族。” 厄急忙追问,“那我呢?” 伯宜斯没有看他,径直走向那张大床,将地上芬恩拖下来的被子和枕头重新摆放好,然后躺了上去,闻言,说道: “那得看你自己。” “还有,一个人养小孩,辛苦了。” 厄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伯宜斯冷漠的侧影。 过了好几秒,他才好像才理解伯宜斯的意思,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酸楚冲上心头,眼泪汹涌而出,划过脸颊。 哥哥……还是这么心软。 第二天,伯宜斯就当着厄的面,写了一封信,让厄派人送去龙族。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致西撒尔:恭喜你,当小叔叔了。我要在外面赚奶粉钱养孩子,就先不回去了,也别找我了,当然找到了我也不会回去:)。 他将信递给厄:“派人送去龙族。” 厄接过信,指尖微微颤抖。 再给一个机会吧。给厄。也给他自己。 伯宜斯看着窗外玩闹的芬恩,心中默念。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