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快和他分手呀》 第1章 《宝宝你快和他分手呀》作者:酱香大汤圆【完结】 本书简介: [撬墙角文学丨你老婆掉在门口我以为没有人要,所以捡起来了^^] _ 谢知之,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beta。 为了让未婚夫“爱”上自己,每日嘘寒问暖、送水擦汗,花样频出,可惜结局一直不尽人意。 封闻对这位发小未婚妻的评价十分粗暴——一只眼泪水很多的,不太聪明讨喜的流浪猫。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这位平日唯唯诺诺十分保守的发小未婚妻居然是晌欢炙手可热的覆面小主唱。 ——黑丝衬衫、皮革腰封,腰细腿长。 按理来说他应该告诉发小这个过于颠覆性的消息:你的老实未婚妻他妈的背地里好辣。 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在某天哄骗发小未婚妻开车送他回家。 地下车库里,英俊的alpha得寸进尺地勾着beta的腰,眼神缱绻地蛊惑: “甜心,我不会被他发现的。” “也不会让你难做。” “我会藏好尾巴。” # 未婚夫的发小想泡我。 在又一次被封闻从天而降抱着离开修罗场后,谢知之边刷牙边得出了这个结论。 对此他的态度是:为了解除婚约每天变着花样恶心沈彻已经很忙了,不是很想节外生枝啊。 可天不遂人愿,alpha无师自通学会了怎么当三。 在未婚夫轻推门板时,谢知之心如擂鼓屏住呼吸,封闻手指却扣住他下巴,湿湿热热的吐息打在脸颊: “我们小声点就不会被他发现。” 在未婚夫旧症复发抱着他抽噎时,封闻却站在高楼上俯瞰一切拨来电话: “甜心,如果我现在吻在手机屏幕上,你的耳尖会为我而红吗” 又一次被alpha抱在怀里,谢知之脑中滑过四个字——得寸进尺。 偏头躲过对方凑上来献吻,谢知之惩戒性地扇了这个胡作非为的男人一巴掌。 注视着男人情动又委屈的眼睛,他唇角漾起点坏心眼的笑。 “这样不行啊封闻。” 他轻声敲打他:“明天沈彻会来接我,你不是答应了会藏好的吗。” “现在送我回家。” “你可以一直呆在我房间里,前提是别被他发现。” _ 丨婚约男纯坏,1v1阅避雷后再食用丨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甜文 abo 轻松 he 主角视角谢知之互动封闻 其它:被顶a当墙角撬了后 一句话简介:泪水打湿充电器勾引老婆爱上me 立意:对不公说不要 第1章 “阿彻,你今天晚上有空吗?”黑发beta轻声问。 教室里,数道目光或厌烦或兴味地落在弯下腰双手撑膝的beta身上,空气安静地落针可闻。 而被当热闹看的beta恍若未觉,就这样顶着让人尴尬的沉默不依不挠地又喊了一声:“阿彻” 吃瓜是所有人的天性,尤其当这个瓜还来自豪门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好吃。 在数道兴致勃勃的目光里,倒数第二排最左侧,封闻也和所有人一样看向狗血剧中心。 但不同于其他人的乐在其中,他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下,就很是乏味般挪开了眼。 原因很简单,作为两位主人公之一——沈彻的发小,他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没劲。 越有钱的门第越能展现出资本主义的抠门。沈谢两家人如日中天的时候生怕啃不着对方一口肉,表面精打细算实则自作聪明地定了门娃娃亲。 一晃十来年过去,沈家依旧显赫,长子沈彻也在十八岁分化成了优秀的alpha,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沈氏集团最称心如意的继承人。 至于谢家,八年前没拿捏住进出口关税风向,一次决策失误被市场反扑地半死不活,一夜之间资产蒸发近三分之二,撑到现在也不过是凭一口气吊着。 原本锦上添花的婚约到现在对谢家而言成了暴雪里快送到家门口的精炭。 一家人都指望独苗苗谢知之能吸着沈氏的血东山再起,于是拿最多的资源想给谢知之镀一层最漂亮的金,结果人十八岁和死水似的没分化——是个“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怎么会这样”的beta。 beta。 封闻百无聊赖地想,beta就是人类社会的工蜂,哪怕谢家嘴里唱得再好听,依旧是个beta。 两人相爱倒也无可厚非……但谢家不可能不知道,像现在这样一段死皮赖脸貌合神离的ab恋会成为多少富太太的茶后谈资。 恰如此时。 没有得到回应的谢知之不退反进,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彻的衣袖,猫儿似的低声补充:“阿彻,今天是……订婚纪念日,你能陪陪我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闻连眼都不用抬起一寸,都能猜到沈彻的反应。 果然,本就不耐的沈彻听完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毫不留情地拂开beta的手,冷声道:“离我远点。” 谢知之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以秒速憋出了两大汪眼泪,抽抽搭搭地挪回自己的位置——封闻身边,坐下开始每日一哭。 平平无奇的黑发,普通老套的黑框眼镜,再搭上一身丢进人群里找都找不着的黑色卫衣。 谢知之哭得一抽一抽的,像在给死去的爱情哭丧。 封闻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非常绅士地递过去,谢知之哭声中止,十分熟练地接过了。 “谢谢你,封闻。”谢知之抽噎着说。 封闻挪开眼:“不客气,你继续。” 谢知之点点头,继续哭了。 第一张纸巾很快被beta喷涌的眼泪水泡软撕破,封闻面不改色地又递过去第二张。 谢知之稳稳接过擤了下鼻涕,再次真诚地说:“谢谢。” 封闻懒散倚着墙:“别客气,继续。” 谢知之又点头,十分听话地继续哭。 在这样的哭声里,基本没人能控制住不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斜视似的在两中心人物间来回转,包括封闻。 封闻冷淡的目光慢慢地滑过半个教室,不动声色地落在第三排的沈彻身上。 今天的沈彻难得穿着身斯文的turnbullasser衬衫,一头遗传他uneblonede妈的金发被一根小发绳在后脑勺扎了一个慵懒松散的马尾——怪赏心悦目的,像只刚送完宠物美容的大型金毛犬。 他能很轻易地从一大堆驳杂的信息素里分辨出沈彻身上的味道,但今天空气里的狗味儿似乎比以往都要浓一点。 为什么 像是为了回答他心底的疑惑,下一秒,离第三排最近的窗户被敲了敲,一个眼生的漂亮omega乖乖地站在教室外,大眼睛亮晶晶的。 沈彻循声飞快地扭头,看清来人后一双狗狗眼顿时高兴地眯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上一秒还拿里头的冰渣子戳人心窝。 封闻啧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他不紧不慢地掏了出来,亮屏。 是发小二号丁一舟弹来的。 封闻抬头,坐在三排外的丁一舟顿时抽搐似的冲他挤眉弄眼,夸张地做着口型: 你——他——妈——快——看——啊—— 封闻这才低下头解锁,打算看这傻逼到底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屁。 -封闻你是不是不行:d? -哪来的omega? -怎么被没见过的o抢先了?[胖猫摇头.gif] 果然是屁,封闻吐了口气,退出、锁屏,一气呵成。 对丁一舟而言,他因为小时候被绑票而对沈彻有好感的事压根算不上秘密,至于沈彻本人知不知道…… 封闻起身,他并不想旁观沈彻和窗外名不见经传的omega小情小意,绕过哭晕的beta出了教室。 卫生间。 没能收到回复的丁一舟匆匆跟了进来。 两人按传统社交礼仪中间自觉地隔着一个空位,丁一舟先是偷偷摸摸地观察了几秒发小的脸色,没能找出半毛有效信息,只好叹了口气,唰地一下拉下裤链。 事已至此,他不太走心地安慰道:“别伤心啊封哥,总会好的,我相信你可以。” “可以几把。”封闻压根不想听,他嗤笑一声反问,“这种废话——刚我旁边姓谢的都哭晕了,你怎么不凑上去让他别伤心?” 丁一舟无语地抖抖鸟,说:“那能一样吗?” 封闻耸肩:“哪不一样?” 丁一舟翻了个白眼:“他俩成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封闻边洗手边淡声反问:“那我好到哪去?” “好就好在——呃——” 丁一舟呃不出来,封闻瞥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教室里,谢知之终于不哭了。 可怜的beta垂着小脸和霜打了似的,委屈巴巴地坐在位子上,眼睛泛着一圈湿润的红。封闻礼貌地让他让让,等人起身后坐回了自己位置。 第2章 铃响,下节水课的老师打开ppt开始照本宣科,封闻随着知识点翻了小半节课的书,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 他转头去看,谢知之半偏着头,两只手捏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一脸尴尬地眨眼睛。 封闻记着笔记的流畅动作霎时一顿,一时都没想明白这部以沈彻为中心的狗血连续剧到底进行到哪一个剧情了,怎么自己还有这种戏份。 “那个……”谢知之吞吞吐吐。 封闻干巴巴地抛出一个字:“说。” 谢知之这才抬手指了指旁边,轻轻地解释:“他托我给你的,你刚刚下课不在。” 封闻挑眉,顺着同桌的手指看过去——三个桌位外一个可爱的小男omega冲这儿小幅度挥了挥手。 封闻乏味地收回了视线。 “谢谢。” 谢知之轻轻把信放在他桌面上:“不客气。” 封闻并不打算看。 但平时一直很识相的谢知之却把信又往前推了几寸,一脸真诚地问:“你不看看吗?” 封闻抿唇,放下笔,手指一掀一抽,把里头白色的信纸抽了出来。 第一行:封闻,你好,我叫张书可。 第二行:其实我们见过好多次了,好有缘分,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三行:你上次还给我送水,你还记得吗? ? 封闻一脸莫名地把信和信纸拿起来塞进抽屉里,觉得还是水课的ppt更有条理。 下课。 焦灼许久的张书可迅速凑过来,堵住了还没来得及跑路的谢知之和封闻。 抬起脸,一双杏仁似的眼睛扑闪着,难掩雀跃地盯着高大的alpha,期期艾艾地喊:“封……封闻。” 被点名的封闻先是偏头看了眼门口等着的丁一舟,又看了眼紧张得两颊红扑扑的张书可,再看了一眼一起被张书可堵住的谢知之……最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好。”封闻说。 …… 张书可说话像蚊子嗡嗡,远处等着封闻吃饭的丁一舟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寻思自己也算帅气逼人,为什么告白这事儿死都摊不到自己身上,而封闻却能平均一周碰到两个。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就看见张书可皱着脸委屈巴巴地小跑出去,路过他的时候眼睛一眨,砸下来一滴巨大的眼泪。 “6。”丁一舟震惊地看着砸在地上的巨型湿痕,抬头问走近的封闻,“你怎么他了?” 封闻嘴里叼着根课末谢知之上贡给沈彻被驳回又借花献佛到自己嘴里的限定pocky,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怎么他。” 咬断一截饼干棒,口腔里顿时炸开浓郁的抹茶味儿,不苦,甚至齁甜。 封闻不喜欢地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补充:“他问我记不记得他,说我们见了好多次面,还说我给他送过水。 讲到这里像是觉得无语,封闻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笑音,:“我怎么不记得?” 丁一舟匪夷所思:“所以呢?你怎么说。” 封闻舌尖一勾,把剩下的半截pocky卷进嘴里咬碎,低笑了一声:“我说我不记得。” 丁一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信。” 空荡的走廊上,两人慢步走着。 身后拎着包的谢知之和封闻擦肩而过,在丁一舟的垃圾话里,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到底是秉持着怎样的一种反人类心态,双方竟然在这样狗血的多角恋里精准地找到极其诡异和谐的相处模式。 眼睛红肿的谢知之冲封闻轻点了一下头,低声告别:“拜拜。” 封闻也礼貌地回应:“嗯,再见。” 视线一触即分,黑发beta迅速走远了。 丁一舟被俩情敌相敬如宾的态度变态地够呛,抹了一把脖子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远远望着谢知之的背影感叹似的揶揄封闻:“哇塞,你俩还挺和谐的哈~” 封闻不善地瞥他一眼,丁一舟压根没察觉到,搁那儿啪啪鼓掌。 丁一舟笑呵呵地说:“沈彻奉父母之命,被迫迎娶不爱的beta谢知之,婚后冷脸以待,终日不闻不问,婚房内夜夜传来beta压抑的哭声……” 越讲越有感觉,丁一舟逐渐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连声调都高昂了:“心爱的omega不得不为爱和沈彻搞婚外遇,尽管名不正言不顺,可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还不够,丁一舟一顿,又添了把火:“195顶级alpha为爱黑化,强取豪夺雷霆手段,可终究是得到了沈彻的身却得不到沈彻的……啊啊啊啊啊啊亲爹别打!” 封闻收回手:“少在这儿编排我。” 第2章 “知之?听……见吗?” 不知道是谁网络太差,电话里好友余年的声音时远时近,偶尔还掉帧。 用肩膀和脸夹着电话的谢知之抽空拿下来看了眼,发现信号满格,“喂”了两声后对面依旧没好转,直接摁了免提丢在了课桌上。 “听……见…滋滋…傻……草啊!” 谢知之单手支着脸质疑他:“电子狗叫?” 四个字精准落进余年耳朵里,气得余年边掉帧边骂得更难听。 跑进校门,三格的信号终于满格了,余年扯着嗓子问:“现在呢?!喂?喂?喂?傻——逼——” “你才傻逼。”谢知之火速调小音量:“别嚷嚷,听见了。” 他俩同年不同校,罪恶的雕金德兰大和余年的山沟沟隔着千山万水,两人偶尔打个电话以慰相思之情。 这会余年刚刚吃过饭,他回忆着刚刚群里几条消息,说:“谢知之,群里人说你的眼泪和那表情包一样,咻——地一下射了出来,尊嘟假嘟。” 谢知之闻言拿起手机切到通讯里看了一眼,结果自己的班群和死了一样一条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异校的余年到底从哪搞到的野外群号,天天对自己搞潜水视奸。 “暗恋?消息别太及时。”谢知之翻了个白眼。 电话传来呕吐的声音,余年说:“新号,别搞。” 谢知之扫了眼抽屉:“哭成那样你爹喝了两升水知道吗?” 余年无语:“哦?这样?这么敬业要给你颁个奖吗?” “可以啊”,谢知之淡定点头。 余年骂他:“可以你妈。” ……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终以余年走进教学楼爬楼梯爬到断气不得不挂电话才结束。 电话一断,空荡的教室里安静地连谢知之自己的鼻息都能听见。 谢知之原地放空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从桌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和一小卷粉红色缎带,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指和蝴蝶似的迅速翻飞了几下,登时身价仅一块八苹果身上就多了一个极其浮夸硕大的长尾复式蝴蝶结。 谢知之打量了一下,自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把它板板正正地放在了沈彻课桌正中央,这是他给自己下午准备的关键道具。 但是沈彻下午没来上课。 对于谢知之而言倒是没什么所谓,顶多损失一个一块八的苹果,但是耐不住总有几道似有若无的探究眼光在他身上和x光似的晃。 连经济学这种低头发会呆抬头就等于看天书的课,谢知之后桌的omega妹妹都摁捺不住地戳了戳他的后背,鬼鬼祟祟地凑上来一个看八卦的狗头。 见他侧身,omega妹妹指着第三排无人认领的大苹果悄咪咪地问:“沈彻桌上的苹果是你放的么?” 废话。 知道自己压根躲不过,谢知之眨巴了几下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是我放的。” 成功收获omega妹妹并不真心的安慰和极其真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omega妹妹难掩兴奋地说:“别哭了,沈彻今天估计不来上课。” 谢知之从善如流地嘴巴一扁,委屈道:“为什么呀?” omega妹低头悄悄和正主八卦:“我看见沈彻和隔壁新来的o一起吃饭呢,估计下午翘课了吧?” 话音刚落,omega妹妹心满意足地看见谢知之本就白皙的脸听完后像是伤透心似的瞬间没了血色,搭配着通红的眼尾显得更可怜了。 虚弱地接过旁边提前递过来的纸巾,谢知之做作地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滴下来的眼泪,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后转回去趴在课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了起来。 五分钟后不动了。 实际上是睡着了。 谢知之睡意正酣,但在外人包括但不限于封闻的眼里,画面解说是这样的: 可怜的beta得知晴天霹雳后疑似肝肠寸断,哭都哭不动了,趴在课桌上cos殉情尸体。 哇塞,他真的很爱。omega妹妹如是想。 - 晚上八点半。 一辆库里南稳稳地停在晌欢门口,车门一开,长腿一迈,露出了一张冷淡矜贵的脸。封闻转头交代了两句,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灯光缱绻的大门。 厚玻璃折射着柔和的蓝紫色光,封闻扫了一圈后并不打算在人多的一楼逗留,在指引下上了不对生人开放的二层。 第3章 窝在沙发里的丁一舟先看见了封闻,冲他高高地招了招手,封闻走进去坐下。 “迟到。”透黑色台面上摆着几排shot,丁一舟一指,十分硬气地说,“喝。” 封闻笑了一声:“谁求我来的?”说完还是拿起一杯冰蓝色的shot一口咽了。 新老板的品味不赖,头顶用灯珠错落又细密地地造了个银河似的天顶,会呼吸似的流动张缩。 “看那儿ok?”丁一舟一指。 封闻闲闲地把目光转向一层的舞台,台上的贝斯和鼓都半明半暗地淹在昏暗的灯光里,尤其在最前面的一道随音乐舞动的撩人身影衬托下,更是存在感低地找都找不见。 “好看吧?”丁一舟翘起二郎腿嘿嘿笑着,喝了口浅蓝色的鸡尾酒酒液。 封闻眯了眯眼,意兴阑珊地扭回头:“一般。” 丁一舟:“这还一般?!” 他震惊:“你是不是瞎了!这多好看啊!” 封闻不语。 丁一舟一脸不可置信,他的目光突然缓缓下移,痛心疾首地质问:“你告诉爹,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几把?!” 封闻平静地和他对视。 两秒后,丁一舟自认看穿了一般的遗憾道:“你为沈彻守贞到这个地步了?” 封闻笑了一声,第一次这么怀疑发小的脑部构造,薄唇动了一下,送出两个字:“傻逼。” 今晚他只是冲着酒来的,如果不是丁一舟死乞白赖邀约的地点恰好是个酒吧,他压根不会来,自然不至于被脑干缺失一样的丁一舟贴脸质疑什么是不是不行。 “少说两句看着还能聪明点儿。”封闻偏开脸。 丁一舟不满地切了一声,骂他:“没品。” 一口喝了塞到手里的shot,伴随着口腔里辛辣跃动的酒精封闻百无聊赖地又看向舞台上的人影,打量了几秒后他再次乏味地收回了目光,心想确实也就这样。 不漂亮吗? 他又不是真的没审美能力。 台上男人笔直利落的肩颈线条,宽肩窄腰肌肉却不过度,腿比绝大多数人的命还长,就连脸上戴的黑纱皮革的面罩被灯光晃过时都流着精致而不缺野性的撕扯美感——当然漂亮。 但是这世上漂亮的人很多,非常多。 要纯的有纯的,要骚的有骚的,这个世道什么时候缺过漂亮的? 只是漂亮而已的话,也太廉价了,多没意思。更何况台上的人连脸都没露,玩的是他压根不理解的覆面系,他不明白一向连挑游戏搭子第一条都是卡8分颜的丁一舟有什么好这样大惊小怪的。 封闻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丁一舟扯淡,等到乐队上半场结束,说了一句:“去放水。”起身往外走。 二层人不多,走地稍微偏点连人影都见不到,声音都抽丝似的从耳朵里淡掉了。 五分钟后,他倚在厕所外的暗角,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根黑冰,打火机轻轻地“叮”了一声,暗红的火光在指间一明一灭。 呼—— 烟在嘴里打个滚,柔柔地溢出来。 “喂?张哥?” 不远处传来一阵冲水声、紧接着是一道合门的动静。声音不大,但封闻还是抬了下眼皮。 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出来,边走边说:“没事儿,我照过了,一点儿伤没有,别担心。” 几秒后,男人在左置盥洗台前站定,黑丝衬衫松散地收进皮革腰封,一段腰细得比漫画还夸张,为了凑近点儿照镜子,男人往前微微俯身塌腰,于是顺着脊柱一路往下的身段就崩成了一条极其劲瘦流畅的线,和张弓似的赏心悦目。 垂在身侧的左手还松松抓着一个覆面用的皮革混薄纱头套。 封闻眉毛轻挑,认出男人是刚才一楼的乐队小主唱。 小主唱随意地放下仍在通话中的手机,右手顺着俯身的动势抬高,指腹轻轻地在脖颈上一道淡红色划痕上检查抚摸。 再往上—— 封闻眼睛微眯,镜子里是一张说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封闻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了主唱许久,直到指尖的香烟烟灰支撑不住,顺着地心引力突然塌落。 “啊——谢知之?”声音低地像一股气儿似的吐了出来。 封闻打量着和记忆大相径庭异常惹眼的“同桌”主唱,觉得真的很有意思,突然抬腕把还剩大半的黑冰碾在了吸烟柱上。 - “嗯,真没事儿,就给刮了一下,马上回啊张哥。”谢知之指尖轻点,挂断电话,冰凉的屏幕上留下了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湿痕。 身后一道脚步由远及近,习惯了覆面人设的他神经骤然绷紧,顾不上再照眼镜子,左手匆匆抬起,将遮挡面部的皮革面罩扣到脸上。 来人却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高大的身影自然地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地向里走去。 还好。谢知之暗自松了口气。 中场休息时间并不长,确定了脖颈不过是一条泛红的破皮划伤,谢知之转便想身离开。 可不远处男人前进的步音却极其突兀一止,生硬地钉在原地。 空气因为消失的脚步骤然凝滞。 “那个——” 伴随着话音,高大的alpha慢慢侧过身。 他的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火的香烟,礼貌又疏离地冲谢知之勾了勾唇角,态度不冷不热的,仿佛只是随意叫住了附近唯一的一个陌生人。 谢知之面具后的眼瞳却骤然一缩,盯着对方的脸,怎么都想不到叫住他的会是封闻。 怎么能是封闻 谢知之一瞬间绷紧的身体被封闻尽收眼底,可后者却只是用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缓声问: “你有火吗?” 伴随着话音,封闻轻抬下巴,像是在示意自己嘴中正含着一根没能正常上工的香烟。 谢知之没有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焦虑捻动着,尽管面前男人的态度自然又真诚毫无破绽,可他的目光还是谨慎地扫过封闻的脸,停在男人唇齿间未点的香烟上。 找茬?还是真的借火? 指腹间没有黑纱皮革面罩阻挡的温热触感让他稍微定了神,谢知之提醒自己,此刻他戴着一个能把个人外貌遮地非常严实的面罩。 哪怕封闻的眼睛装了x-ray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再说就算认出来了,作为沈彻发小的封闻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装没看见? 想到这,谢知之突然冷静下来。 舔了舔唇,他看向封闻烟灰色的眼瞳说:“有的。” 语气平和,细听却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微颤。 封闻唇角的弧度深了一些,适时地迈近了一步,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半长得体的黑色碎发随着动作在额前轻扫,烟灰色的狭长眼睛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友善地眯着。 封闻慢声说:“谢谢。” 含着烟嘴微启的嘴唇里,红润的舌尖因为吐字闪了两下。 谢知之控制着目光离开烟嘴上被沾染的小块水光,勉强摁下对方靠近后带来的压迫感。 不安…… 叮—— 谢知之轻道:“……不客气。” 金属打火机燃起一小簇冰蓝色的火焰,叼烟的alpha垂下头贴近了几寸,几秒后,通体润白的香烟很快点燃,红光明灭。 谢知之始终八风不动地站着,脊背挺成一条顺直流畅的线,见封闻直起身,顺势把打火机收回了兜里。 “还有别的事吗?” 封闻正偏头让口腔里溢出的烟雾不要熏到谢知之,闻言扭了回来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了,多谢你。” “再见。”封闻用食指中指夹着烟,自然而礼貌地告别。 谢知之没说话。 封闻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脚步再响起时节奏稳定又慵懒。 演技堪称无懈可击。 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谢知之这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一旁巨大的玻璃镜。 镜子中,除了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黑纱皮革确实将整张脸挡地严严实实,看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 不可能认得出来。谢知之再次强调。 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一刻才骤然松弛,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转身迈步离开。 第3章 晌欢二楼,下半场。 慵懒松弛的deephouse漾着低频心跳,封闻翘着二郎腿倚在软背沙发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只轻搭身侧,一只至上而下拎着酒杯随着节奏轻摇。 忽略丁一舟写着“你犯什么病呢”的目光,封闻回忆着刚刚卫生间里,又乖又警惕地帮他点烟的……某个同桌小主唱。 真的太有意思了。封闻仰头喝了口酒。 明明在学校里装地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猫,一天到晚不是抽抽搭搭地在哭,就是已经哭晕在位子上,有那么多的眼泪水偏偏不会好好用——期期艾艾地想和未婚夫沈彻说上几句话,可怜巴巴地拽着人裤腿摇。 第4章 结果呢?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不中听,被一脚踹地远远的。 他一直觉得,谢知之很不聪明,连钓alpha都手段难看地没法入眼。 封闻在丁一舟完全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勾起一个明显很有兴致的浅笑来。 “你是不是尿尿把脑子尿掉了。”丁一舟不解。 台面上的手机屏幕骤然闪动,封闻看着来电显示,唇线又轻扬了一下,觉得更有意思了,抬手给一脸揶揄的丁一舟比了个噤声。 伸手过去,指腹轻触,滑动,接听。 “喂,阿彻。”封闻说。 “你在哪?”按理来说应该和新泡的omega蜜里调油的沈彻却奇怪地心情不佳,连语调都消沉地耷拉下来,像条丧气的金毛狗。 封闻挑了挑眉并不打算细问,只言简意赅地说:“酒吧。” 地点正入沈彻下怀,他追问:“哪家?” 封闻回忆了一下:“晌欢。” “ok,等我。”沈彻利落地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不到,金毛狗抵达战场。 一上二楼,沈彻习惯性往封闻身边坐,两人中间隔着一块不显亲近的空隙。封闻看了一眼,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一杯用黑朗姆酒做基底的暗涌被缓缓推到沈彻面前,自然地拿起玻璃酒杯喝了一口,伴随着酒液的入口,太妃糖热情的甜味儿让他脸色稍缓。 几秒后,酒杯被啪地一下重新放回了台面。 封闻挑眉,知道这是狗叫开始的前兆。 果不其然,沈彻摆着一张臭脸,撩了一把垂落的金发,愤愤张嘴—— “他竟然放我鸽子。”这是犬吠的开场白。 另外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封闻一副意料之中地垂下眼,丁一舟则生不如死,上刑般拿起一个shot干了。 原因很简单,沈彻的抱怨除了和密集的狗叫一样烦人之外,非常容易“不小心”地踩到某些不可说的雷点。 至于谁的,要看沈彻的心情。 沉溺悲伤的沈彻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氛朝微妙的抗拒转变,在一番痛苦的记忆回溯后,原本阳光英俊的面容慢慢扭曲了起来。 “我们说好要约会,可我在餐厅等了他两个小时!” “我是很有风度的人,直到他迟到一个半小时我才打了第一通电话,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他一句话都不解释就挂了我电话。” “他到底什么意思!?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我,偏偏还让我等了两小时!” 沈彻越想越气,端起暗涌愤愤喝了一口:“你们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在天景花园从天亮坐到天黑然后面对着一点都没用的前菜和侍应生说刷卡买单的吗?!” 从兜里拿出手机,沈彻怒道:“现在他连电话都不接了,我他妈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怼到眼前的手机光让封闻烟灰色的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适应光线后,他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头滑到尾,发现通话记录里确实是一水儿的未接去电。封闻注意到了沈彻特意编辑的备注——[爱心]温叙言[爱心]。 原来今天窗外的omega叫温叙言。 承了沈少爷的约却放人鸽子这种做法确实让人意外。 封闻抬手,指腹轻轻落在沈彻手腕,把过近的手机推开了。 他懒懒提醒:“人又不是不回德兰大。” 言下之意是你等明天找上门不就行了? 沈彻失声:“我被放了鸽子还得上门找他?” “你也可以不找。”封闻一副你自己决定的样子敷衍地摆了摆手。 丁一舟看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怕傻狗继续踩线蹦迪,附和着:“对啊,到时候找人问就得了呗,你急什么。” 沈彻轻哼。 “诶我服了,吃点好的。”丁一舟给沈彻转移注意力,挤眉弄眼地往一楼抬了抬下巴,“看看我们ryose小主唱,可不比今天那什么omega差。” 沈彻完全不理,丁一舟单手一掐,执着地把狗脸掰了过去。 ——这楼下都喊得翻了天了,他真不信这世上全是封闻这种几把上锁的性冷淡。 反抗无效的沈彻心烦意乱,把散落的金发粗暴地撩到耳后,这才顺着方向向下望去。 舞台上灯光暧昧。 滑动的光柱从男人脸上的黑纱皮革面罩上划过,在白皙性感的喉结上随节奏逡巡起伏,一路顺着光滑的缎面流连地吻下去,一直吻到收得很窄的腰封。 高挑的男人踩着鼓点漫不经心地晃,嗓音性感撩人地像发酵多年的红酒,在最后的休止符降临时,窄腰恰好拧出一个柔韧性感的弯弧。明明什么都没露,台下的欢呼竟然比音乐声还要沸腾。 封闻把一切尽收眼底,觉得真的很有意思。 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大腿上轻点。 封闻看着沈彻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抢在丁一舟张口前慢声问:“阿彻,这个主唱怎么样?是不是很辣。” 丁一舟一脸见鬼,把到嘴边的一句“你变性了?”咽回了肚子里。 被点名的沈彻收回视线,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嗯,还不赖。” 还不赖。 封闻轻勾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沈彻目不斜视,摇着酒杯自顾自地补充:“瞧不见脸,也就这样,长得带劲的才不玩这一套吧。” 丁一舟不满哼唧,封闻不置可否。 几杯酒后,封闻倚在沙发里抬手叫来侍应生,低声耳语了几句递出了一张黑卡。 侍应生再回来时,他把卡收了回去,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了身。 忽视沈彻的疑惑和丁一舟意识到即将被抛弃后不敢相信的眼神,封闻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先走了。” 脚步毫不犹豫地向外挪去。 - 凌晨一点半,换回常服的谢知之瘫倒在休息室。 张哥张思易推门进来,神色复杂地在沙发上摊饼的“尸体”上扫了一圈,开口感叹:“甜心,我知道你值钱,但没想到你这么值钱。” 谢知之不明所以:“怎么了?” 张思易抱臂靠墙,幽幽地说:“你知道ryose今晚上单小费拿了多少吗?” 谢知之懒得猜:“猜不动,多少?” 张思易俩十指交叉冲他比了个十:“近十四万,单一个帅哥就给你划了十万。” 谢知之挑眉:“噢——还行吧,又不一定是冲我来的。” 张思易一笑:“不冲你是冲后面的鼓还是贝斯?这台上有哪个比你辣吗?” 谢知之眨眨眼,扭头无辜地说:“那确实没有。” “死样。”张思易踹他一脚。 没等俩人再聊些什么,门外突然探入小半个头。 一个黑长直的omega怯怯地看过来,像是有话要说,谢知之揶揄地轻笑一声,利落地拿了东西离开晌欢。 夜风微凉。 谢知之坐在计程车上刷社交软件,批奏折似的逐字审批。 [通讯论坛] hot/818德兰大横空出世的狗血三角恋都是大学生凭什么你的大学这么精彩 1l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少爷的生活和我们平民就是不一样(以下省略二百字) 2l一眼解码ovo 7l就我不知道吗,求解码公式 18l说实话,很难不信是剧本 54l隔壁小道消息说少爷翘课约会被放鸽子了,狗血程度竟然还能更上一层 66l所以现在剧情走到哪了? 75l走到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他好像不爱你了 88l哇塞德兰大招生简章有 89l哇塞德兰大招生简章有 90l哇塞德兰大招生简章有 …… 123l谁来猜一个明天x的舔狗公式:d 128l我同班我来说,今天的是丝带苹果,剩下能代的公式已经不多了…… 129l明天少爷篮球训练,押一个篮球场^-^ 133l篮球场送水好像没套过啊,押一个~ 145l好土,恶俗啊—— 146l好土,恶俗啊—— 147l好土,恶俗啊—— 148l好土,恶俗啊—— …… 批阅完毕,谢知之如有所得地眨了眨眼,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安寰湾。 谢知之靠在电梯扶手上,食指轻按26楼。 一阵短暂的失重感后,电梯门缓缓开启,露出了装潢精心昂贵的内设。 谢家哪怕家道中落他也是唯一的谢小少爷,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谢家还没真的瘦死,因此谢小少爷一边交着德兰大高昂的住宿费一边依旧能在附近最好的安寰湾拥有一个极其宽敞的独立大平层。 由此可见,在晌欢当个覆面系主唱并不是谢小少爷穷途末路,仅是单纯的个人喜好。 浴缸里,谢知之闭着眼假寐,热气把他的脸熏出一层湿润的薄红,一滴水珠从右额角顺着弧度完美的眉骨一路下滑,碰到睫毛就像入海似的散开了。 这样的清净没能维持很久,五分钟后,放置在身侧托台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震动。 第5章 谢知之睫毛轻颤,几秒后半抬起眼,露出一双浸满厌烦的黑沉沉的瞳孔。 他盯着电显上的“宋女士”看了好一会儿,安慰自己该来的躲不掉,摁下了接听。 谢知之:“妈。” 宋浣清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疲倦:“知之最近很忙?” 不忙。但谢知之还是打官腔:“有点,学业紧张。” 宋浣清关心道:“别太累着自己,妈妈会心疼。” 谢知之并不放在心上,应了声:“好的妈妈。” 就着日常生活不紧不慢地聊了几分钟,谢知之差点以为今晚能那么母慈子孝地混过去的时候,宋浣清却突兀地话锋一转: “你最近和沈彻怎么样?” 谢知之捏了捏鼻梁,来了,这才是这通电话的目的。 “挺好的。”谢知之睁眼说瞎话,“我天天对他嘘寒问暖,每天都能说得上话呢。” 如果天天被骂滚算得上说得上话的话。 宋浣清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闻言语气都欣慰柔和起来:“那就好。” “你俩好好处,早点把婚结了好吗知之?” “好的妈妈。” 谢知之乖巧应声,泡在水中的身子又往下沉了沉。 热水漫到下唇。 他从鼻腔里挤出几声类似的声调敷衍宋浣清女士,热汽氤氲里,大脑不受控地闪现一些零碎不成段的画面。 例如,沈彻逆光站着,眼里情绪和他太阳似的金发大相径庭,始终冷冰冰。 那张除了好看压根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一动,丢出一句:“我不喜欢beta。” 谢知之想,这是性别歧视,我就不会这样说,我是深思熟虑的,客观公正的,恶心沈狗。 例如,人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的宋浣清女士殷切地注视他,他第一次知道,当了一辈子贵太太的宋女士竟然能有那么大的手劲捏着他的手腕不放。 那张明红色的嘴唇柔柔地说:“这婚约非坐实不可,知之,你很懂事,你知道你爸公司出了大问题……” 谢知之想,恐怕得让你失望了宋女士,性别歧视不是这么好跨越的,沈彻有生理缺陷,那傻逼只能对omega立得起来,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例如…… “知之,你在听吗?”宋女士问。 “在啊妈。”谢知之的语气平和乖巧到无懈可击。 他从浴缸里站起来,带着一身水湿漉漉地跨了出去。 镜子映着beta的侧脸——没有一般的alpha那么有攻击性,也没有一般的omega精致小巧看着楚楚动人。超常发力的dna和少爷身份让他哪怕没有二次分化都显得清俊又疏离矜贵。 谢知之扯过浴巾擦了擦,不管手机里宋女士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光溜溜地走了出去。 低柔的劝诫在耳畔彻底消失的前一秒,谢知之听见她叹了口气,似乎要哭。 她说:“知之,你要是alpha或者omega就好了。” 谢知之,你要是alpha或者omega就好了。 谢知之平静地爬上床,盖上被子,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本就被热气熏得混沌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法思考,一直等到发烫的体温彻底降下来,才如有所觉般慢慢合上了眼。 他在黑暗里听见很多人的声音恶心地揉在一起,异口同声地惋惜:“怎么会是beta呢?” 对啊,怎么会是beta呢。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不是beta。 第4章 次日,天气和谢知之不美妙的心情完全相悖,一眼望去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没有早八课的摧残,谢知之虽然一晚上没睡好,但面色勉强还能算得上有几分活人味。 一手揣着兜一手刷着手机论坛,谢知之下意识绕小道步行前往教学楼,计划踩着上课的铃从后门进教室。 他本人也不太明白这样做的具体理由,只是脑子不自主地回想昨天alpha俯身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然后笑意盈盈地说:“谢谢。” ……尽管确认过面罩百分之二百严严实实地戴在脸上,但还是本能地想减少乃至于避免和封闻相关的互动—— 于是一日两次定时定量的打卡沈彻任务被迫旷了一次。 想到这里谢知之不由得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的眉头颇有点心事重重的味道。 但是没能烦恼很久。 在又绕过一个弯的时候,谢知之视野里突然闪过一小撮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的人类毛发。像是某种应激反应,顿时谢知之npc似的前行步伐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程序性中止了。 ——是沈彻。 他放轻脚步往后猫了一步,一时在自然路过顺便上去刷一下任务量还是扭头重新换大路去教学楼里纠结住了。 平心而论,他今天情绪不佳,并不是很想打卡沈彻这个除了互相恶心毫无用处的傻逼日常。 两秒后,谢知目光放空,懒懒地靠在拐角处的墙体上,折中选择了原地猫着,静观其变。 角落那头,沈彻并不是一个人。 金发alpha身边站着一位白灰搭配,休闲却不失设计感的omega。 omega长相漂亮精致,此刻正低垂着眼皮,一副很隐忍的样子绷着身体,于是清瘦的躯体因情绪起伏和过度发力而微微颤抖,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戳碎。 沈彻把一切收入眼中,掩藏了心中的不忍,语气冷硬地叫他的名字:"温叙言。" 温叙言猛地抬头,目露难过,自从二人认识以来沈彻压根没用过这个语气和他说话。 沈彻补充:“考虑好了吗?快上课了。” 漂亮的omega在这样的态度下身体抖动的幅度肉眼可见的更大了。 他抬头,琉璃似的眼睛倔强地看向沈彻,几秒后眼眶逐渐泛红,快速分泌的泪液在眼皮眨巴一下后,以琼瑶喜爱的方式掉了下来。 眼泪其实对沈彻而言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毕竟每天谢知之都和送药似的一日两次在他耳边呜呜咽咽,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不吃这套,只是看对象是谁。 毋庸置疑,温叙言的眼泪很管用,啪嗒一下就砸在了沈彻的心尖上。 伴随着眼泪滑落,沈彻不太好看的脸色最终还是无奈地变成了怜惜和心疼,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捏住omega的手腕,像怕吓着人似的轻声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叙言?” 想到被放鸽子的遭遇,沈彻俯下身来看着温叙言的眼睛,带着点儿委屈地说:“我昨天真的等了你很久,你知道我很期待这次约会的。” “我……我……”温叙言唇瓣微动,下一秒又像是陷入了十分纠结的事一般,表情难过地吞掉了后文。 沈彻把人又扯近了一些,耐着性子哄他:“嗯?你要说什么叙言?让我知道好不好。” 温叙言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你知道,阿彻。” 沈彻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只见他把人抱到怀里安抚似的顺了顺后背,佯作威胁似的说:“为什么?你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温叙言表情顿时惊慌难过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扯住沈彻胸前的衣服:“不要,不想的。” 沈彻低笑了一声,哄他:“那就告诉我。” 温叙言为难地嗫嚅了几下,最终下定决心般闭上了眼,开口:“因为……谢知之。” 在两人不知道的角落里,太无聊而偷吃三明治的谢知之突然被点名,一时呆滞地停止了咀嚼。 “谢知之?”沈彻皱眉。 温叙言轻轻点头:“你没有看到论坛吗?” 沈彻安抚地拍着omega的后背:“我平时不看那些。” 温叙言闷闷地说:“大家都说你们有婚约,不管怎样他也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我们这样,其实……”温叙言抽噎了一下,把头埋进了沈彻宽大的胸膛里,“不好,不是吗。” “有什么不好?是他自作多情。”沈彻抱着omega安抚,不在意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 温叙言委屈巴巴地提醒他:"婚约呢,阿彻,婚约又不是假的。" 沈彻眉心皱得更深了,像是想保证什么,于是把omega圈得更紧了。 鼻尖传来好闻的青柠柑橘味,沈彻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他结婚的,叙言,我保证。” 温叙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沈彻的怀里,半晌才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委委屈屈的嗯。 阳光被榉树茂密的枝叶切割,落在地上时只剩下一些细细碎碎的,流金似的光斑。 几分钟后,谢知之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大腿,起身把三明治剩下的纸质壳揉吧揉吧塞进了裤兜里。 他先是原地倾听了一下,似乎没动静了,这才非常谨慎地探出了半个头——如愿看见沈彻和温叙言亲昵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拐角。 “祝99。”谢知之拍拍手上的碎屑,十分真诚地说。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谢知之盘算着时间又在原地逗留了一会,这才继续抬脚向教学楼走去。 第6章 铃响前一分钟,谢知之踏进了教室后门。 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第三排沈彻的位置,对方在小道上一番真心剖白后显然收到了想要的回应,此刻心情还不错,一头金毛都显得格外柔顺有光泽。 谢知之十分安心地抬步进去,真心觉得他俩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谢知之走向座位,正戴着耳机刷视频的封闻察觉到停在面前的人影,眼皮一抬,和谢知之对视,烟灰色的眼瞳里无波无澜,没有漏出哪怕一点儿不对的信息。 “早。” alpha无比自然地起身,语调懒散。 谢知之暗暗松了口气,他果然没认出来。 谢知之心情小雨转多云,难得因为缺席了沈彻这个日常任务而没有抽抽搭搭地和同桌见面,露出了一个礼貌温和的浅笑:“早上好。” 铃声响起—— 高等数学对谢知之而言并不算难理解,但他还是装作困惑地单手支着脑袋,目露严肃地盯着白板上一连串快速变化的数据模型。 在男beta老师平静的嗓音里,脑子在一大堆数据流里迅速放空,谢知之和羊吃草似的不自觉反刍课前遇到的古早狗血剧。 出演人,alpha沈彻,omega温叙言。 配角:自己。 记忆在谢小少爷的刻板印象和主观意愿下发生变态化魔改,最终无可挽回的恶性变质了: 沈彻一个霸道的壁咚,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捕猎,牢牢锁定了柔弱可怜的omega,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七分冷淡三分不满,逼感十足地说: “呵,男人,你怎么敢放我的鸽子!” 场景迅速切换—— 温叙言像是痛苦地要晕倒了,他一脸倔强又难掩悲伤,愤愤地说:“你不和谢知之解除婚约,就别想我和你在一起!” 沈彻顿时像被人掐住了命脉,英俊的脸上留下几行冷汗,痛道:“不可以!叙言!” 场景再次切换—— 高大威猛的alpha一脸疼惜地把omega揉进怀里,脸上狠绝和爱意两相交织,他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和谢知之解除婚约的,叙言,再给我点时间!” …… “嘿……”面对着一大串天书似的高数,谢知之没忍住露出了带着几分暗爽和邪恶的笑容,在不小心带动声带笑出声后,瞬间从幻想里惊醒,然后极其欲盖弥彰地坐直了身体装作很忙。 身侧,封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演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知之的侧脸,目睹一切后突然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三个座位外,从上课起就悄悄看着这边的张书可则是难过地撇了撇嘴,为自己失败的告白补充了一句好难泡的alpha。 而上次八卦苹果事件的omega妹妹金玲也没听课,只见她偷感很重地来回巡视了一圈,在老师操作白板的空隙里轻轻戳了一下谢知之的后背。 谢知之微微后仰,投去困惑的眼神。 金玲没安好心地娇俏一笑,压着声音细细地说:“知之,你知道今天晚上有篮球训练吗~” 谢知之当然知道,这甚至还是他play的一环,但依旧很配合地摇摇头,说:“怎么啦。” 金玲:“沈彻也在噢,你会不会去捏。” “阿彻也在吗?”谢知之故作惊喜,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悲伤地垂下了脑袋,郁郁道:“我都不知道,他从来不告诉我。” 看见beta一副为情黯然神伤的样子,金玲难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反思自己为了狗血剧的更新这样是不是太坏了…… 抬手拍了拍谢知之的肩膀以示安慰,金玲咬咬牙还是继续说:“这次有训练赛,所以限定了入场人数来着。” 把闪现的良心火速抛出脑外,金玲嘿嘿笑着拿出手机,把二维码在谢知之眼前晃了一下:“没事啦,我有票哦。” 谢知之眨巴眨巴眼睛,带着点希冀直勾勾地看着omega:“金玲——” 金玲则是很受用地越笑越深:“我们一起去吧,知之。” 第5章 篮球场。 砰—— wilson篮球触地回弹,被一只大手利落地截拦回勾,往上看去是一张眉梢带笑的英俊脸庞。 在led球场灯照射下,漂亮的金发随着动势轻扬,熠熠生辉。不难判断,如果这个alpha的本体是某种犬类,此刻屁股后面的尾巴应该能和螺旋桨似的摇得起飞。 穿着球服的封闻正咬着吸管小口嘬饮,路过沈彻的时候目不斜视地点评了一句:“味道太重了,阿彻。”——简直像是在发情的小狗。 被点名的沈彻却浑不在意地哼笑了一下,反手一拍,把球传给了队友。 信息素像alpha的情绪天平,有的人藏的滴水不漏,有的人漏洞百出。 封闻从空气里闻到了沈彻雀跃的狗味儿。 “叙言说他会来,你有看见吗?”沈彻的目光在已经入座得七七八八的观众席上反复扫视,越过一大群脸和马赛克似的观众,在滑过某一处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扭开了。 封闻见状抬眼看去,果不其然,被避之如蛇蝎的位置上黑发beta乖巧地抱着水坐在位置上温和地笑着,看样子在和同行的朋友谈天。 “没有。”封闻平淡地收回目光,俯身将水杯放好。 “怎么这样。”沈彻不死心地来回扫描了好几遍后依旧没能找到想见到身影,有些丧气地原地嘟囔了几句,抬步跟在封闻身后准备整队。 晚七点整,训练赛正式开始。 led光束下,球鞋在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伴随着眼花缭乱的带球冲刺、滑步、抄截……篮筐不停轰鸣,比分持续更新。 沈彻打得异常活跃,像开屏的孔雀一路砍下大量比分,在最后的5.7s,他在空中不可思议地高度扭身、拉杆,把球稳稳送进了篮筐里,彻底定音赛局。 尖锐的终场哨音撕裂空气,记分牌最终定格在105:65,压倒性的胜利让全场瞬间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欢呼。 金玲尖叫着捅了捅旁边堪称淡定的谢知之,小脸红扑扑地问:“太帅了吧!诶知之,你什么时候去?” 谢知之想了下:“晚点吧?” 这么一晚,两人就一直坐到了散场。 谢知之磨磨蹭蹭地拎着瓶电解质水穿过人群向内场走去。 最先看见谢知之的是封闻。 彼时,他刚摘下脸上微微汗湿的冷感毛巾,目光扫过一圈,锁定了不远处的黑发beta,于是抬手拍了一下沈彻的肩。 “找你的。”说完,封闻拿着插着吸管的水杯往外走了几步,倚着篮筐小口啜饮。 “叙言?哪?”沈彻闻言扭头看去,脸上高兴的表情刚挂上不到两秒,看见来人后却迅速垮了下来。 被明显区别对待的谢知之暗暗翻了个白眼,默默安慰了自己几句后,在沈彻面前乖巧站定。 beta脸上极尽做作地闪烁着被alpha球技俘获后的雀跃光彩:“沈彻——”语调猫叫似的上扬。 “干什么。”沈彻不耐烦。 谢知之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今天好厉害啊沈彻,好帅。” 沈彻上下扫了他一眼,冷淡地回:“哦,没事就走。” 谢知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黯然的情绪来:“我,我来给你送水,很快就走。” 蓝色的电解质水被双手捧着向前一递,beta的黑亮的眼睛满溢着期待的神采:“我特意选的这个,我知道你喜欢的。” 也许是beta的眼神过于灼人,也许是期待的人没能出现,沈彻冷淡地审视了几秒后,难得没有先吐出一个滚,而是缓缓抬起了手臂打算接过。 谢知之乖巧笑着,慢声补充:“老爷子想让我们周末回家一趟,可以吗?” 沈彻皱眉:“周……” 砰—— 话音未落,被一声突兀的重物落地声狠狠打断。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循声看去——不远处,温叙言面色惨白,怀中抱着的几瓶电解质水滚落一地,其中一瓶十分没眼色地一直向前滚动,直到被谢知之的鞋面挡住、被迫撞停。 明眼人都知道眼下这个场面堪称火葬场,于是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寂静。 几秒后,温叙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而沈彻抬手接水的动作也是极为生硬的半途中止,望着omega仓皇离开的背影,高喊了一声:“叙言!”匆匆追了出去。 至此,三角剧中心的两位主角迅速退场,只留下黑发beta伸着手站在原地,一副很是状况外的呆滞样子。 谢知之看了眼没能成功交接的水瓶,又看了眼两人已然消失的背影,默默收回手臂,尴尬地搓了搓指尖。 今晚的论坛一定很热闹。 在场的人欲盖弥彰地忙了起来,察觉到身侧有人站定,谢知之抬头一看,看见封闻饶有兴致的侧脸。 “怎么办。”封闻和他一起看向大门方向,“你害死他了。” 第7章 谢知之眨眨眼,差点以为温叙言才是婚约持有者。 尽管他也不怎么想要就是了。 不知道说什么,谢知之干笑了几声:“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封闻平静道:“真不让你来你又不乐意。” 这天真的很难聊。 沉默着拧开瓶盖,谢知之礼貌往旁边一递,转移话题道:“喝吗?” 封闻挑眉,顺势垂眼。 灯光照射下,beta拿着水瓶的手更显骨节分明,泛着层莹润的光泽。 蓝色瓶内水液因动作而轻晃,封闻联系了一下上下文,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包被退货的抹茶味pocky——二者堪称异曲同工,眼前又是被沈彻退货的水。 他有点诡异地觉得自己像给狗擦屁股的饲养员。 “不喝算了。”半天没收到回应,谢知之打算回收疑问。 封闻笑了一声,在即将被撤回前,自然地抬手接过,仰头很给面子的灌了一口:“谢谢。” …… 夜色四合。 谢知之回到教室,打开手机浏览着未读消息,发信人是张思易。 syy:亲爱の摇金树,今晚老地方等你 谢知之无奈:要看球赛,哪来得及鸭[哒咩.gif] syy:随便来玩玩嘛,你来当个吉祥物我营业额都能翻一翻,求你啦,哥哥给你包一辈子酒[亲吻][亲吻] 谢知之想了想,觉得很划算,敲字道:那得晚点[白猫ok.jpg] 把手机揣进兜里,又从抽屉里摸出充电宝,谢知之在一片暗色里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要去晌欢的话得先回安寰湾换套衣服,谢知之粗略盘算了一下,抬脚重新向西门走去。 西门和宿舍区南辕北辙,一路上偶尔能看见几对正在散步的小情侣。 总归只是去当个吉祥物,谢知之难得什么都没想,惬意地吹着晚风。 一路上,地面上的影子先是被拉得很长又慢慢变短,就这样一直来来回回反复了许久,直到路过涵翠湖附近,突然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一道大力传来,硬生生把他扯进了阴影里—— 沈彻面色沉郁难看,左手狠狠扣着谢知之往内走,右手则是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烟灰已经积了很长的一段,中途似是觉得碍事,烦躁地一丢,抬脚碾灭了。 “阿彻?”谢知之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轻挣了一下,alpha微丝未动。 一路走到无人角落,沈彻毫不顾忌地把他甩在长椅上,皮肉被冷硬的木质底座磕得生疼,谢知之抽了口气,不等起身,沈彻高大的身体以无可逃脱地方式罩了下来。 强烈的压迫感让谢知之紧张地抿唇,慢慢靠了回去。 沈彻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握住扶手,脸色冷厉地俯视他。琥珀色的眼瞳里摒弃了一切能给人温暖的错觉,以极其轻视厌恶的态度投在身下的beta脸上。 空气中凝滞着浓郁的木质调信息素,这样近的距离哪怕身为犁鼻器已然退化的beta,都能隐约闻到。 疯狗。 “沈彻。”谢知之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 沈彻没有注意。 嘴角上扯,牵出了一个锋利的弧度,面对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沈彻毫不客气地说: “你是不是贱啊姓谢的。” 谢知之眼瞳一缩。 “我没有警告过你,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吗?”沈彻扳起谢知之的下巴,强硬的力道足以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我真不明白,你以前都能躲得远远的,现在为什么凑上来?” 谢知之嘴唇嗡动:“我……” 沈彻并不想听,极其粗暴地向上一扣,强迫人把话吞回肚子里。 眸光阴寒,他语气刻薄地继续剜人心:“是因为谢家没几口气好活了吗?” “所以把你这个beta儿子往男人的床上送,希望能睡到一个慷慨解囊的对象?你也眼巴巴地凑上来求,操对吗?” 目光像审视商品似的流转,最后嗤笑出声。 啪—— 处于下位的beta一巴掌扇了过去。 速度快且狠,作为顶尖alpha的沈彻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扇得微微偏过了头,脸上先是一阵强烈的麻感,然后是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眉头深蹙着扭头,扳着beta的下巴把人粗暴地扯近了几寸。 “你疯了?” 谢知之脸上常见的乖巧温和荡然无存,此刻他表情无比冷淡地直直回看他,一字一顿道:“你才疯了。” “我没问你吗,沈彻?” 谢知之胸口不受控地快速起伏着,竭力平息了两秒后他舔了舔唇,让原本干燥的唇面蒙上了一层水光后突然反问他:“我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让人问你好聚好散,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沈彻不明所以地一顿。 谢知之轻笑一声,问:“你忘了吗?” 他语调冷静地提醒沈彻:“你和柏溪说我长得很漂亮,家世也不赖,一看就会分化成一个优秀的omega,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没必要找你祖父自讨苦吃。” 话音刚落,谢知之如愿看到沈彻像是回忆起什么般,面色陡然结霜。 平心而论,谢知之确实很漂亮。 哪怕此刻欲盖弥彰地戴着大黑框眼镜,刘海垂顺地遮在额前,这样近的角度已经能把青年清俊却不失锋利的眉眼尽数揽入眼底。 谢知之语气嘲弄地反问他:“想起来了吗?你不是自愿的吗?啊——我还找过你祖父撒娇求放过,你是怎么说的?” 沈彻扣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谢知之甚至能看见alpha不忿地咬着牙,以至于下颌处异常地彭起了一小块。 下巴被捏的生疼,谢知之却冷笑:“你完全忘记了呀。” 半晌,沈彻突然低笑了一声,冷眼看他:“所以呢?我们俩现在看着对方就不爽吧?” 谢知之却否认:“怎么会,我可没有那么说。” “但是沈彻我提醒你。”谢知之抬手覆上沈彻的手腕把他往外推,语气平缓地阐述,“我们当然可以结婚,但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是你滚回祖宅,跪下来求你的祖父说你年少轻狂,求他放你一马——” 灯光昏暗。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僵持了许久,伴随时间流逝,本就凝滞的气氛彻底结冰。 浓郁的木质信息素异常疯狂地挤占空气,像是宣告alpha的耐心即将售罄——如果此时此刻,被控制在下方的是omega估计早就意乱情迷,而谢知之只是觉得鼻腔有些堵塞难受。 沈彻咬牙恨道:“我迟早会……” 嗡—— 话音戛然而止。 因粗暴推搡而滑落在椅面上的手机震动,亮起了屏,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是宋浣清发来的简讯。 [把阿彻带回来吃饭,知之] 紧接着又是一条。 [不要闹脾气,听话] 长久的、压抑的寂静里,手机自动息屏。 沈彻像是幼稚园小孩赢了什么似的歪了一下头,然后俯下身凑近面色难看的谢知之,低声说:“谢知之,不要闹脾气,要听话。” 前者残忍地、一字一顿地提醒后者某些事实:“看来你妈妈真的非常,非常着急。” 鼻尖抽动,谢知之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彻,怀疑对方的狗脑已经运转失灵甚至完全疯了。 空气中的信息素高到连身为beta的他都觉得头晕目眩。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没能说出口,信息素无孔不入地冲荡而来。 沈彻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但是他还是无可遏制地把男人的下巴抬高,直到绷成一条线,刻薄地说:“真的很着急啊,那你能承受的住吗,谢知之?如果真的结婚也可以吗?”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将人裹挟,被镇压的beta像刚被捕捞上岸的鱼,不适地微微抽动着身体,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沈彻心跳了一下,尤觉不够,残忍地说:“在得不到alpha怜惜和心疼的情况下,你连承受alpha信息素的腺体都退化了,你说你会不会更痛?” 第6章 你连承受alpha信息素的腺体都退化了,你说你会不会更痛? 会。 大脑像被强行按进翻涌着浓烈木质味信息素的深海,对方吝啬到连一丝空气都不肯给他留,越靠近越接近痛苦,连肺部都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可沈彻依旧不肯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越贴越近,犬牙几乎已然刺在柔软的皮肤上。 在尖锐的耳鸣和激烈如擂鼓的心跳声中,谢知之猛地咬痛舌尖,眸光狠厉地望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接着毫无保留地攥拳挥出—— 砰!一声闷响! 沈彻顿时吃痛地弓身后退。 他捂着腹部,几乎是惊愕地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却只来得及捕捉到谢知之紧抿的唇线和下巴处一块异常惹眼的殷红,下一瞬小腿胫骨猝不及防地遭到一记狠踹,身形立刻不稳地踉跄连退,最终“哗啦”一声,跌进了湖里。 第8章 哪怕是这个季节的涵翠湖,湖水依旧冰冷。 水流把他那头金发打得活像条落水狗,在水中狼狈地扑腾了几下,撑地上岸,沈彻死死盯着谢知之,反手把头发通通撩到了脑后。 而被盯着的谢知之,他的状态算不上多好。 口腔里传来丝丝腥甜,舌尖神经饱含表现欲地阵阵刺痛,就连身体都难以自控地轻轻发抖。 但是他依旧站得很直,连目光都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冰冷的温度。 好一会儿,谢知之才扯了扯嘴角,嘲弄的语气里掩藏着颤抖的尾音:“沈彻,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怎么做?” 沈彻沉默着,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 习惯了装乖示弱的谢小少爷难得刻薄地掀了掀眼皮,说:“你要在这里和我玩什么临时标记吗?如果刚刚你咬我退化的腺体留下什么狗味儿的话……” 他逼近一步:“你猜我会不会带着狗味儿满德兰大跑,然后‘顺路’拜访沈家告诉他们我们做了?” 哪怕并非本意,说出来的话让自己也同步恶心得要死,但气血上头依旧让他口不择言。 注意到沈彻攥紧的拳头,谢知之还是非要杀人诛心地把话说完:“气疯了?想动手你别忘了,谢家再不济我也是谢家唯一的少爷,你祖父承着我家的情,你怕不怕他到时候的脸色?!” 谢知之强撑着,几乎挤出一个堪称是粲然一笑的表情:“你猜猜你要跪祠堂跪多少夜?老爷子会不会亲自请家法,抽你鞭子?” 死寂。 会。沈彻心底无声地想。 一串串冰冷的水珠断了线似的砸在地上,沈彻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死死盯着谢知之惨白的脸,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强烈的情绪让他的犬牙咬得嘎吱响,就在谢知之以为下一秒沈彻就要抛开脑子不管不顾地动手的时候,沈彻的后衣领却猛地被人向后一扯,硬生生将它拖离了一小段距离。 两人同时看去,封闻正一脸嫌弃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指尖沾上的湿痕,平缓地说:“你太过火了,沈彻。” 沈彻想反驳:“是他——” 封闻不想听,直接打断他:“你脑子坏掉了吗,不知道这样犯法?” 沈彻不甘心地闭上嘴,恨恨地偏过头,下颌线绷得死紧。 “带他去医院。”封闻言简意赅。 憋了一肚子火的沈彻根本没打算听,阴着脸和封闻擦肩而过,撂下一句:“去他妈,能把我踹下水,还用送医院?” 话没落地,人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很远,连头都没回。 封闻有些头疼地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是不巧路过不巧闻到熟悉且浓度异常超标的狗味儿,以为进来最多捡一个路边意外发情或惨受情伤的流浪狗,没想到会多捡到一个被疯狗残害的同桌。 “你还好吗?”封闻偏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语音刚落,谢知之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消失,身体脱力地往后一跌,“噗通”坐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 封闻一时不察,没能接住,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 路灯光线下,封闻这才发现谢知之早上那点活人味儿已经荡然无存,面色白得显出病态,眼下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被迫透支的身体状态而泛着不自然的薄红。 哪怕此时他目光平和、薄唇紧抿地试图维持自己仅剩的一点儿体面,但在封闻的视角里,跌坐在地上,胸腔正急促地小幅度起伏的beta莫名有种刚打完架还沾着草屑的野猫即视感。 因为是野猫,所以没学怎么和主人撒娇,激战完只敢偷偷摸摸地舔舔伤口,不小心被路过猫撞见就会很要面子地和它说:完全不痛。 实际上可能痛得要死了。 封闻尽量忍住嘴角漫起的笑意,蹲下身以让人两腿挎着腰的姿势把谢知之捞了起来,又极其自然地掂了掂。 “很轻。”封闻客观评价。 谢知之僵得一下,试图挣扎:“我要自己走。” 封闻从善如流地给人放下,不出所料地看见谢知之往下屈辱地一软——这次他及时地伸手把人抱回了身上。 “别客气。”封闻安抚他。 谢知之没好意思吭声。 “你要怕被人看见送你上论坛,就趴我肩上把脸遮好。” 谢知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顺从地把脸埋了下去。 封闻换了一身干爽的短t,薄薄的布料压根挡不住烫人的体温,他下意识地闻了一下,什么味道都没闻到。谢知之甚至大脑混沌地想自己是不是被沈彻高浓度的狗味冲到嗅觉失灵了,这人怎么会没味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beta,毛都闻不到才正常。 傻逼疯狗把他脑子都弄坏了。谢知之暗暗腹诽。 从涵翠湖走到西门的路不算长,封闻一手拖着谢知之屁股一手拿手机联系自家司机,听见怀里的人闷闷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医院。” 封闻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在安排了啊少爷。” 谢知之瞥他一眼,凉凉地说:“我要先去打狂犬疫苗。” 封闻一顿,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胸腔震动连带着谢知之都在抖。 迈巴赫后座,隔板缓缓升起。 封闻先把谢知之妥帖地放进位置里,再坐到了他身边。 不断向后飞驰的夜色中,封闻想起了给狗擦屁股的责任,慢声问:“你和沈彻怎么了?” 谢知之的舌尖还在刺痛,尽量言简意赅地说:“如你所见。” 封闻否认:“我可没看见多少。” 谢知之只好解释:“因为温叙言吧。你不是也看到了,他被气跑了,沈彻去追。” 他想了想:“涵翠湖离篮球馆挺近的,算我倒霉,回家路过刚好被沈彻逮到了。” 封闻失笑,点评道:“可怜。” 谢知之叹了口气:“早知道不送这破水了,看样子他一点没哄好。” 封闻觉得挺有道理,赞同地点头。 敏锐地察觉到了谢知之说长句时吐字的不自然,他偏过头有意识地打量着谢知之下半张脸。 车灯下,下巴那道红痕异常惹眼,只看结果封闻就能猜到沈彻下手有多重。他还记得晌欢里谢知之对着镜子来来回回地照脖颈上一小道红痕的样子。 片刻,他礼貌地先抬起手,问:“给我看看?” 谢知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封闻指了指他的下巴:“这里红得很厉害。” 谢知之犹豫了一下,几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这才听话地往前送了送下巴。 封闻伸手过去,指腹尽量轻的托着,在红痕周围试探性地轻按了几下:“很痛?” 谢知之点头。 “大概会淤青。”封闻判断道。 谢知之闻言在心里给沈狗又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托着他下巴的手却没移开。 封闻静静地看着谢知之,语气平缓地像在做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指令,他说:“谢知之,把舌头吐出来。” 这个指令来得非常突然且没有理由。 谢知之大脑空白了两秒,直到封闻用拇指和食指,带着点催促意味的,自下而上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才不太情愿、很是犹豫地吐出了一小点舌尖。 嫣红的舌尖上有一条还泛着血的破口,平滑的舌肌肉到这里明显的颠簸了一下,看样子咬得不浅。 “这也是沈彻弄的?”封闻挑眉问。 谢知之含糊不清地澄清:“我寄几咬的。” 封闻轻笑,点点头:“晚点处理一下,会不太好吃饭。” “嗯。”谢知之收回舌头,不太自在地重新坐直了身体。 中心医院。 谢知之手背挂着水给张思易啪啪发消息,大意是突发意外事件去了趟医院,今晚恐怕来不了晌欢。张思易被吓得要死,以为他出了车祸爆弹好几条语音,谢知之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住,十分钟后才解脱似的放下手机。 封闻没有要走的意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空位上刷着手机,偶尔抬眼看看药液滴到了什么程度,再体贴地问一句:“手会不会冰?”——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继续安静地看屏幕。 疲惫和药效一同袭来,谢知之觉得眼皮越来越困,慢慢放任自己睡着了。 封闻神色不明地看着谢知之睡着的侧颜很久,直到外面响起护士推着工作台而过的滚轮声,他才揉了揉酸涩的睛明穴,再睁眼的时候,通讯里沈彻发来了消息。 沈彻:你在哪? 封闻舔了舔犬牙,突然极其短促地笑了一下,觉得他真的欠抽。对着谢知之扎着针的手背拍了张照,封闻点了发送。 封闻:医院 沈彻:你有病吧?还留下陪护他? 封闻:^_^重新组织语言吧狗东西 他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在大晚上出现在中心医院还要帮忙盯着吊针? 封闻:下次再干这种傻逼事就把你脑子割了,毕竟我有理由怀疑你不需要这玩意 第9章 沈彻:…… 沈彻:我也被打了啊? 封闻:? 沈彻正在输入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编辑些什么,五分钟后才传来一张照片——被扇巴掌的侧脸红了一大片。 封闻挑眉,瞥了眼身旁睡意恬然的谢知之,真心实意地回了个:6 沈彻对封闻的冷漠难以置信:?6? 封闻嘲笑般提醒他:你是说你一个alpha还是顶尖的alpha在故意释放过量信息素的情况下被一个beta扇了一巴掌还踹进水里了是吗 封闻:不信[点赞] 沈彻:…… 第7章 次日,谢知之没去德兰大。 吊针里的药液估计有一定的镇定成分,他到家后昏睡了十二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醒来后肌肉酸痛,四肢沉钝,连颈后因退化而十分平滑的腺体部位都异样地红肿了起来——医生诊断是短时间内被强行灌入大量信息素后导致的应激反应,问题不是很大,但需要等待身体慢慢代谢,过程中可能会有少量并发的不适反应。 “要多久?”封闻问。 “看他的代谢速度。起码一周。”医生语气冷淡,严厉地瞥了封闻一眼,像是误会了什么,“你先出去吧。” 封闻敏锐察觉到医生的不满,虽有些状况外,却还是依言出了诊室,留下谢知之单独就诊。 谢知之还记得医生担忧的表情。 气质柔和的omega安抚般轻抚自己的手背,像是很心疼自己的遭遇,因为对方的善意过于明显且温柔,谢知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给封闻解释两句,只好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医生问,“是刚刚那个alpha做的?这也太过分了,完全可以构成故意伤害!” 谢知之讪讪否认:“不是的医生……” “你还替他掩饰什么?除了做这事儿的人,谁还能把你大晚上送到医院?” “呃,真的不是他……” 医生完全不信,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还想包庇男友。 理智告诉谢知应该张嘴补救点什么,但对上医生口罩上方那双充满担忧和责备的眼睛,又咽了回去。 好吧,反正也只是来一次,总不能真的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吧……谢知之想。 为了开药,键盘被医生敲得啪啪响。谢知之在原地如坐针毡,难得有种被老师抽查背书却压根背不出来的窘迫感。 几分钟后长长的药单被递了过来。 谢知之乖巧地双手接过,垂着头老实巴交地听完医生语重心长的:“早点和你男朋友分手吧孩子,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你。”这才如蒙大赦般出了诊室。 咔哒—— 门关上了。 封闻收起手机,看向他的眼神疑惑,显然是对医生骤然严厉的态度非常不解。 “怎么了?”封闻问。 “没有,开了点药。”谢知之含糊地回。 “嗯,我还以为要做什么检查。” 谢知之胡乱地点头:“医生……比较负责。” 封闻伸手接过长长的药单,略读了一遍后先把人带去了打针室,等打上针后,这才独自下楼拿药。 三袋药液一直打到凌晨两点。 封闻将注射后昏沉不堪的谢知之送回安寰湾。谢知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上的楼,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半。 身体不舒服,心情就会很差。 金枝玉叶的谢小少爷带着满脑子对始作俑者沈狗的怒气,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开论坛。 论坛的日常八卦帖通常都绕着自己转,今天一打开,和自己相关的内容只有零星的几条,更多的是对沈彻的信息素味儿为什么会弥漫半个涵翠湖的818。 谢知之满意了,随地乱飙狗味儿的人就应该被舆论掐死。 他迅速扒拉了一下,总结了校友们以下两个猜测方向: 一、沈彻打野'炮了。 二、沈彻不小心进入发情期被拖走了。 后者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发情期早期只是信息素不稳定,不至于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那稍微看上去合理点的好像就只剩下打野'炮…… 谢知之短促地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翻。 校友a:好那个啊,你们小心收到律师函 校友b:说实话,两个可信度都很低吧 校友c:理智讨论,本人当时在篮球场现场看见三角恋火葬场了,如果非要是一的话,我觉得只能是那个哭着跑走的小o:d 校友d:我也看见了,好那个哦 校友e:实则不然,我觉得是xzz 校友e的说法没几秒钟就被全盘否定了,理由是沈彻对谢知之的态度差到所有人有目共睹,这个说法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相信这个的下半辈子有了,建议标记一下等老年的时候卖他们高额保险。 剩下的内容也有给沈彻说话的,毕竟沈大少爷户外打野'炮这种事想想也没靠谱到哪去。 这把火果然没烧到自己身上,谢知之挺满意地又刷新了一下,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结果下一秒就显示帖子被管理员删除,只好颇为可惜地退了出去。 然后在论坛首页看见一条新刷出来的帖子,内容是模糊的抓拍。 光线昏暗,清晰度也一般,但能看得出来穿着半紧身黑t的高大alpha单手抱着一个皮肤白皙的男性,虽然埋在alpha身上根本看不到脸,但是…… 回帖量以恐怖的增长速度迅速刷新。谢知之大脑空白了几秒,抱着莫名的心态点了进去。 2l:一秒解码,fw不谢,真的很帅。 3l:恐怖,不是说这哥不谈。 4l:不是说这哥不谈。 5l:不是说这哥不谈。 …… 13l:不是说这哥不谈。 15l:别管了我也想这样单手抱这个小o(?)腿好长好白感觉闻到哥哥的信息素了 让你失望了,被抱的不是能闻到味儿的omega。谢知之面无表情地选择了长按不看这条回复,手指继续下滑。 16l:别管了kswl看着就很配啊新的豹豹猫猫已经出现。 什么东西……谢知之指尖被震撼得一顿。 这条回复后似乎是打开了什么新的方向,大家终于朝着人机的方向无法挽回地狂奔,再怎么刷新底下都是一水的复制粘贴。 17l:kswl 18l:kswl 19l:kswl …… 救命,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再刷新,这条帖子也被管理员删除了。 无事可干,谢知之只好起身进了盥洗室,里面的盥洗台做了三面环绕设计,不需要很费劲,谢知之就能通过侧镜看见自己后脖颈——红的,肿的,痛的。 ……他妈的沈狗! 作为普通的beta,有关于第二性别的生理课统统等于水课。但谢知之也知道,一个beta正常情况下的后脖颈腺体部位会和死了一样平静,不会像自己此刻这样泛着异样的红,甚至对比附近的皮肤,还微微肿起了一个不明显却确实存在的弧度。 看上去简直像个omega,还是处于发情期的那种。 腺体部位隐隐刺痛,压根忽视不了。谢知之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非要解释的话——他感觉此刻自己非自愿地成为了某种跨性别者…… 理智出走了。 谢知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期待能从一个beta的老巢里翻出类似于学校的小o贴在后脖颈的抑制贴——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 好不容易从书房桌柜里翻到一卷能起到类似遮盖作用的创口贴,结果却不是最常规的纯色,而是chiikawa联名版本,蓝蓝绿绿粉粉的,要真的贴在后脖颈的话好像更招眼了。 [你买的?] 谢知之掏出手机问余年。 余年回得很快。 [原来在你家啊,我就说我特地买的创口贴怎么上了飞机就找不到了qaq] [……] 没招了。 啪地一下把创口贴塞回柜子里,谢知之回到盥洗室开始洗漱。 半个小时后,谢知之有些刻意得把脖子缩藏在黑卫衣里,慢慢下了楼。 不像封闻走到哪司机待命到哪,谢知之并没有让——或者说并不准家里给他配备司机。 点开打车软件他习惯性地先在目的地栏输入了德兰大,就要按下确认订单时,他又突然想起医生那句“得看他的代谢速度。起码一周。”于是指尖突然就迟疑了…… 中枢神经习惯后,差点忘了自己还浑身狗味儿了。 拿信息素味儿恐吓沈彻是一码事,真带着味道去学校又是另一码事,按照自己一直营造的论坛血雨腥风人设,不出一天就能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妈的。”谢知之低骂一声,烦躁地把德兰大删除,熟稔地输入了apexclub。 二十分钟后,黑发beta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 与此同时,封闻和丁一舟正坐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外,面前摆着两杯压根没动的冰美式。 第10章 丁一舟听完封闻说的话,十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评价:“沈彻是不是疯了啊?” “他把人打一顿不就好了吗?我不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说,他差点一口咬在谢知之腺体上?” “不是,姓谢的有他妈腺体吗他就咬???” 封闻也不明白,只是弹了弹烟灰。 丁一舟问:“那谢知之怎么样了?” 封闻回忆了一下,开口:“不怎么样。”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轻轻勾了下唇角,说:“我到的时候他人都快跪下了,送去中心医院光镇定安抚的药就打了三袋。” “人都这样了当时还能把沈彻一脚踹湖里,你说有意思不。” 丁一舟没觉得有意思,只觉得匪夷所思。 “真厉害。”封闻说。 丁一舟:“我记得沈彻当时评定是a级。” 封闻看向他,轻笑道:“所以我才说,真厉害。” 随手捏破黑冰里的爆珠,封闻吸了一口,口腔传来强烈的冰凉薄荷味儿。 他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对沈彻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错误认知。 人体全身细胞更新一遍最多几个月,而他和沈彻认识那么多年,对沈彻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还算阳光可爱的程度上。 但是昨天的事情让封闻有种:从小养到大的狗被业内权威宠物医生斩钉截铁地下了脑缺失诊断书的感觉。 本来这么多年遇到什么破事医生只会很委婉地和他说:“没事的,小狗笨一点也很可爱,多学学总会定点上厕所的。” 所以他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和滤镜的份上,帮从小养到大的傻狗擦擦屁股也还算可以接受。 可现在有了诊断书医生只会一脸节哀地告诉他:“接受现实吧,它完全没有脑子这个东西,所以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那事情就会很不妙。 封闻吐出烟雾,眯着眼睛苦恼地思索,一时搞不明白是弃养好还是认命好,毕竟砸进去的沉没成本真的很多。 “直接安乐吧,兄弟,回头是岸。”丁一舟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你知道的,狗发疯主人要付全责的。” “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完全的同性恋,但是世界上的alpha不止沈彻一个ok?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哥们给你再找一个行不行?” 封闻:“忘了。” 丁一舟呵呵一笑:“不信。” 封闻无所谓:“爱信不信。” 其实也只是有好感而已。 一群人从小认识到大的情分,虽然不是每个和封大少爷认识的人都能有幸被戳个“封家罩的”牌标,但是沈彻和丁一舟基本上属于已经明晃晃标脸上的那类。 封闻难得有点忧郁地想,沈彻没到一米六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能说能笑的,搭配一头金发冲你撒娇,真的很难不联想一些手感不错的可爱金毛。 很少有东西能让封闻觉得可爱。 所以封闻觉得,沈彻二次分化成alpha,自己产生点近乎中意的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丁一舟这会儿收到了最新消息:“沈彻被家里带走了,说是老爷子派的人,估计回来得脱层皮。” 封闻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笑来,并不否认。 丁一舟一边喝咖啡一边无意义地四处张望着,alpha的视力通常都很好,所以在大脑信息还没处理过来之前,丁一舟的目光就从人流里锁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色头发,黑框眼镜,黑色卫衣,背着个小黑包。 “……?” 丁一舟捅了封闻一下,封闻一脸莫名。 他一脸微妙地朝着人影抬了抬下巴,不太确定地说:“嗯……谢知之?” 封闻顺着看过去,认清人后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不远处的人行道上,黑发beta独自一人行走着,表情平静,步伐均匀,看上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明明这人上次见面的时候连走路都不是抱就是扶。 丁一舟声音幽幽传来:“你不说他状态不怎么样吗?” 言下之意是这个一脸平静的beta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闻难得有些无言以对。 第8章 七楼,apexclub。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厚重的隔音墙阻挡了外界一切喧嚣,只留下中央空调系统不明显的嗡鸣。 工作人员身材与场所性质非常搭配,一身纯黑色的制服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底下包裹的肌肉十分夸张地隆起,比起前台这种职业他们更像是两个专业保镖。 叮—— 电梯缓缓开启,一个高大英俊的alpha男性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用烟灰色的眼瞳平缓地扫过内部设施,在前台稳稳站定后薄唇微启,几秒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两个高大的“保镖”便露出了十分恭顺且狗腿的神情。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在ipad极其迅速地操作了一下,紧接着更为健硕的另一位便微微倾身,将这个很会摆谱的alpha向内部引了进去。 二层vip休息室。 过分富丽堂皇的软装设计与拳馆这个场所性质完全背道而驰。 柔软的地毯,过分繁复的高吊顶灯,仿佛从正前方那面巨大的单视玻璃向下俯视,看见的应该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证券银行。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当高大的alpha两腿交叠,非常悠闲放松地坐在观赏位上时,他垂眼望去,下层是数个排列整齐均匀的6.1mx6.1m标准拳台。 这位alpha明显是揣着答案来提问的。 他的目光平稳而挑剔地从下层每个人身上均匀地逡巡而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找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在耐心告罄前,流连不止的目光轻飘飘地锁定在了一个黑发男性身上。 实际上在这里,不管是谁都会在黑发男人出现时下意识地多看两眼的。 在一众肌肉发达、动辄超越一米九的拳手面前,眼前这个身高才堪堪超越一米八,皮肤白皙样貌漂亮的男性简直像朵盛开在荆棘丛里的无害娇花,过分地画风迥异。 和其他裸露上身展现着强健体魄的拳手不一样,此刻他还很矜持地穿着黑色紧身运动上衣,姿态仿佛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一个以严苛的会员制度闻名的拳馆,而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健身房。 后脑勺的纯黑发尾伴随男人的动作在白皙的脖颈上轻扫,因此只需要稍微仔细一些,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看见男人腺体部分异样的红肿,在其他皮肤的衬托下尤其惹眼。 “omega?apex为什么会出现omega?” 一个身材健硕的alpha对apex能出现这样的品种感到非常诧异。 “是beta。” 身旁喝水的红发男人注视了片刻,精准的下了定论。 而成为关注中心的谢知之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他走到偏角落的地方利落地脱下紧身上衣以避免拳台上被对手拉扯抓抱。 在戴拳套前,他十分细致地用雪白的绷带螺旋上升包裹掌骨,手法是熟稔专业的俄罗斯式。 柔韧的束缚一层层地缠绕而上,将看上去脆弱精细的手指和腕关节紧紧地捆绑成无懈可击的整体,那一副一丝不苟的仔细模样,足以让其他人反思自己对手臂的缠绕保护是不是过分粗糙。 以上一切一点不差地被二层vip休息室内的男人摄入眼下,对此,他发表了一声意味深长且兴致十足的哼笑。 黑发beta终于上场了。 聚光灯下,谢知之轻松地翻身而上,而被他挑选的倒霉蛋恰好是刚才精准识别了他第二性别的红发alpha。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对方——这个对手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肌肉流畅饱满,但身形整体并不算特别地夸张。 谢知之猫儿似的满意地眯起了眼。 “可以吗?” 对面的蔺赫可有可无地点头:“当然。” 冰冷的硅胶护齿被咬入口腔,毕竟不是职业比赛,两人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内含高密度泡沫减震的头部护具,伴随着拳套魔术贴“刺啦”的声响,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将目光聚焦了过来,似乎对这个结局毫无悬念的拳台十分感兴趣。 叮—— 铃声拉开了对赛的帷幕。 红发alpha沿着拳台边缘慢慢踱步,谢知之却很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锁定着对手,像是在盘算谁会先沉不住气。 几秒后,红发alpha果然先动了。 惊人的爆发力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速度,只见他几步跨过拳台中线,右拳裹挟着破风声直直朝着谢知之而去,手臂肌肉极有张力地鼓起,扑面而来的力量感仿佛要将赛事一拳定音。 凛冽的拳风扑面,谢知之却并不惊慌,就在拳锋即将触及的一刹那,身体极其灵活精准的后仰侧滑,alpha的拳头便堪堪擦着护具呼啸而过。 没有硬撼,没有格挡,一拳落空alpha只惊诧了不到一瞬,紧接着腰身强势一拧,左摆拳紧随而出,划出一道凶狠的弧线,直冲谢知之暴露出来的侧肋而去。 第11章 这是很刁钻的一击。 可谢知之脚步却极其灵巧地交错了一下,身体便再次向侧一滑,又躲过了这记看上去足以打断肋骨的摆拳。 蔺赫顿时意识到眼前的对手决不是外表看着那么简单,他果断放弃了单拳终结的想法,转为双拳轮番击出,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几乎将相较矮小的谢知之笼罩在下—— 砰!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宣告谢知之没能完全躲过alpha的攻势,对手鼓动的肌肉在客观地阐述自己过分强悍的力量。 就在所有人以为赛事走向终结的时候,处于拳台侧面的观赛者却惊讶地发现,红发alpha绝大部分攻击竟然都被对方一一格挡。 不,并不只是格挡。 在这样密集强势的攻势里,谢知之竟然能在拳势转换的缝隙中抓住时机做出更好的决策,通过小幅度的位移偏转,让对手的拳头干脆砸在空气里! 侧移,滑步,后撤,猫科动物似的行云流水,谢知之的动作灵活地过于离谱了。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一昧躲避不可能造就胜利,却不得不为这个看上去毫无胜算的beta倒吸一口气。 而在护具后谁都没有看到的地方,谢知之像是摸到了对手的实力一般,嘴角忽然扯起了一个十分锋利的弧度,仿佛在宣告什么。 这次是谢知之先出的拳。 他的眼神亮地出奇,捕猎一般锁定对手蔺赫每一次的肌肉绷紧,在某一刻,脚下看上去十分多余地接了一个滑步,然后在alpha收拳的气口缝隙中毫无花哨地挥出了全场的第一拳。 是右直拳,直冲面门。 砰—— 意料之中的命中了。 像已然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比起血腥的暴力感,beta的动作堪称利落而有观赏性。在蔺赫生理性吃痛的短暂迟滞下,他以左脚为轴心,拧腰转胯,又是一个凌厉至极的甩腿—— 砰—— 头皮发麻。 这是足以让所有人牙酸的撞肉声。 “这是beta?” 有人震撼惊呼。 不,是变态。蔺赫仰倒在拳绳上,在疼痛感里觉得不会有谁比他体会得更深切、更淋漓尽致。 三个回合在蔺赫极其漫长的感官体验下度过了。 挥出的拳头回报率低得令人发指,面前的谢知之却像是闲庭信步,通过那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蔺赫竟然有种直觉,这个人一定在笑…… 妈的。 带着怒意的右拳挥出,强烈的情绪波动让alpha的速度更快了,甚至到了台下的人只能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光的程度。 蔺赫金色的眼瞳里燃烧着异样兴奋的火焰,在无限拉长的一秒里,他听见自己的心声说的是能命中,这次会…… ? 金色的眼瞳触碰到beta饶有兴致的眼光时灼伤般骤然一缩,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钝痛—— 右拳被谢知之以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下仰躲过,几乎毫无时差的,对方的小腿胫骨带着离心力精准而狠厉的抽击在中路,骨肉接触的声响像是给拳台敲下了最后定音的一槌。 痛。 非常痛。 蔺赫仰面倒在拳台上,过度加高的天顶此刻给人一种强烈的混沌旋转感,聚光灯从侧上方投射而下,过度刺眼的光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突然发觉这样狼狈彻底的落败者视角在记忆里似乎少的可怜。 输了。 输给了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beta。 “……”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张嘴吐出了护齿,迟滞地品尝到口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又腥又甜。 伴随着一声魔术贴撕开的轻响,视野里慢慢伸入了一只手,蔺赫认出这个微泅着汗痕的绷带缠绕方式是非常标准的、如教科书似的俄罗斯式绑法。 金色的眼瞳迟钝地转了一下,缓慢定位到这双手的主人身上。 黑发beta已经摘掉了护具,脸上是一副很好心善意的表情,白皙的皮肤因为汗湿而泛着点莹润的光泽,黑到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十分无辜地眨了一下,薄唇微动: “还能起来吗?” 还能,起来,吗。 蔺赫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忍着疼痛抬手咬开了拳套的魔术贴,把同样缠着绷带的手搭在了beta的手心。 灼热。 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还是对方的体温。 …… vip休息室里,玻璃墙隔绝了绝大多数来自下方的噪音。 封闻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已然结束比试的拳台——准确的说,是注视着那双正交叠着的,都绑着绷带的手。 肌肉更强壮有美感的一方并没有得到他的青睐,一双烟灰色的眼瞳很直白的锁定在另一方的手上。 太远了。 但是这样远竟然丝毫不影响他用目光缓慢地从谢知之的指尖一直向上描摹。 整个vip空间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因此这双眼睛里夸张地翻涌着非礼貌社交应有的侵略意味,一点儿也没有掩藏的意思。 他想帮这个漂亮的、看上去很乖巧很礼貌的beta,把一直缠绕到小臂的绷带一圈圈地卸下来。 “谢知之。”三个字在舌尖精细地滚了一遍,听起来莫名其妙地缠人。 此刻封闻完全忘记考虑他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冒犯了某些东西——例如beta身上还缠绕着讲不清理还乱的婚约,自己这样其实一点儿也不礼貌。 但他的目光还是非常执着地一路跟随黑发beta下台,最后专注地盯着人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喝水。 从现实意义上说,成年alpha犬齿发痒应该是百分百的幻觉。 但封闻依旧带着安抚意味地舔了舔牙尖。 伴随着beta喉结的上下滚动,封闻唇齿微张,下一秒森白的牙齿就轻轻地咬在了曲起的左手指关节上,体会到了一点细而痒的刺痛。 第9章 放下水杯没多久,红发alpha就从远处走了过来。 对方的发色异常显眼,谢知之猜测他应该有凯尔特或日耳曼血统,标志性的红发和白皙皮肤就是最好的佐证。 距离迅速缩减,最终alpha在三步外站定,留下了一个不会惹人生厌的社交距离。 “蔺赫,认识一下?”他这么开场。 如果没有这样刻意的搭讪,两人下了拳台就是萍水相逢。 谢知之礼貌颔首,温和笑着:“谢知之,知之为知之的那个知之。” 蔺赫点点头,表情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大好意思说,场面一时陷入凝滞。 谢知之只好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待下文,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姿态像参加过专业培训的幼师。 小半晌,蔺赫流金的眼瞳看向谢知之身侧的长椅空位,有些别扭地发出了进一步交流的申请: “我能坐这儿吗?” 谢知之眨眨眼:“你随意。” 得到首肯,蔺赫大马金刀地坐了过去。 “你是beta?” 谢知之点头:“看不出来吗?” 蔺赫:“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虽然不明显。” “……” 对方的张口暴雷,让谢知之一时有点后悔自己的好说话。 他打哈哈道:“啊……是吗?” 蔺赫察觉了谢知之的闪烁其词,只好补救般说:“抱歉,其实只是想说你很厉害。” 谢知之于是偏头轻轻笑了一下,说:“谢谢,你也是。” 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实带着几分点到为止的意思,却没能让alpha知难而退。 蔺赫灼人的目光投向谢知之的手腕,那里没来得及拆除的纯白绷带依旧牢靠地束缚着beta的腕骨乃至小臂前端。 蔺赫说:“apex大多数都是墨西哥式的绑法,你很特别。” “特别?” 谢知之闻言抬起手腕随意地看了看,在他看来两种都是很常规大众的绑法,因此他并不理解这个所谓的特别到底是哪里特别。 “我只是比较习惯这个固定方式,墨西哥式的话确实会更实用……” 蔺赫:“俄罗斯式我做得不大好,但是你做得就很漂亮。” 谢知之:“多绑几次就好了。” 蔺赫说:“你能演示给我看吗?” 谢知之好脾气地解释着:“我们不一样,你的力量比较强,应该更适合墨西哥式,没必要学我。” 蔺赫却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拒绝意味,不依不饶地说:“可是和你打完真的很想换个绑法对比试试。” “……” 谢知之很少能遇到这么自来黏的类型,顿时感觉额头的青筋好像在跳。 “apex有非常专业的拳手老师可以教你……” 蔺赫紧接着说:“但是都没有你绑的好看。” “……。” 谢知之没招了。 搭配着alpha堪称灼热的目光,谢知之仿佛看到了对方有类似尾巴的幻肢在后面狂摇…… 明明赛前完全看不出是这样黏糊糊打直球的类型。 第12章 “不可以吗?”幻肢尾巴好像垂下来了。 “……” 谢知之嘴角小发雷霆地下撇了几个像素点,说:“……可以。” 实际上不是很乐意。 指腹刚触碰到绷带,放在椅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谢知之只好对蔺赫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说了句“稍等一下。”拿起手机。 电显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放在平时这种类似骚扰电话的号码谢知之压根不会接,但当下他却一本正经地冲蔺赫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需要一点接电话的私人空间,然后起身朝旁边走了几步。 在走的那几步里,谢知之已经基本做好了要和骚扰电话鸡同鸭讲的准备,具体表现为对方给他推销保健品/房产/补习班,他故作惊讶地回答:什么?你突然滑倒?伤到了尾巴骨痛得要死了吗?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结果刚刚附上耳边,对面先传来一道莫名熟悉的嗓音。 骚扰电话用很磁性悦耳的声音对他指名道姓:“谢知之。” “?” 准备的腹稿很不幸地卡住了。 这声音很熟悉,但他没能想起来具体熟悉在哪。 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蔺赫,谢知之故作镇定,十分官方地回复:“嗯,我在听,你说。” 对面十分短促却很清晰地笑了一下。 “你现在在哪?” 两秒漫长的回忆,谢知之还是没能识别。 “……”防诈意识和人声识别系统在脑中疯狂互搏,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 “您是哪位?”谢知之捂住嘴小小声问。 “封闻。” “……?” 来不及追究对方哪来的号码,捏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一紧,遭了,怎么有种心虚感。 明明好像没做什么坏事,但就是有点毛毛的……总感觉昨天还在吊水的话,今天似乎,可能,不应该出现在外面?尤其是apex这种拳馆。 “什么事呀?”他试探。 “你在哪儿?”封闻又问了一遍。 谢知之眨眨眼,好像没从语气里咂摸出兴师问罪的意味,权衡了一会儿后十分自然地撒谎:“在家。” 单面镜前,封闻俯视下方偷偷摸摸接电话的黑色人影,语气淡淡:“在家啊,还以为你在外面,你那里好吵。” 谢知之下意识抬腿往角落里窜了两步,舔了舔唇说:“……在看电视,拳击频道,所以比较吵。” 封闻没多追究,转问他:“吃晚饭了吗?” 谢知之抠抠手指:“还没,马上吃。” “半个小时。” “什么半个小时?” 封闻目光吝啬地扫过坐在休息椅上的红发alpha,很恶劣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带了营养餐,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家。” 封闻慢条斯理地说:“记得给我开门。” “……?” 谢知之感觉自己卡了。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拳击绑带,拒绝的话滚到喉咙口结果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这个不大熟的同桌昨晚很好心地带他去医院,守着他打针,现在又要给他送营养餐……面对这种饱含人文关怀的时刻,到底是什么畜生才能干得出拒绝的事来。 艰难地做了下心理建设,谢知之努力让声音不要显露出痛苦的颤抖,乖巧回复道:“好的,路上小心哦,叫司机开慢点……” “放心,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电话挂了。 谢知之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会挂断页面,合理怀疑此刻不是在打拳击,而是在cos偷腥的丈夫,还是正被抓包的那种。 匆匆走回休息椅,对上蔺赫期待又疑惑的目光,谢知之真情实感地摆出了一副火烧屁股的表情。 拍了下alpha强壮厚实的肩膀,他撂下一句:“家里着火了,下次一定教你。”拎着水杯就乱七八糟地跑走了。 甚至没来得及听嘴张了一半的蔺赫要说什么。 这是谢知之第一次后悔没让家里配备司机。 在跑出apex的途中他飞速思考了一下网约车和线下出租车哪个更有时效性,最后果断选择两手齐抓。 在网约车还有200米到达时,谢知之凶狠甩上打表出租车车门,冲司机气喘吁吁地喊: “师傅!安寰湾!能多快开多块,我付三倍!” 一路风驰电掣,最终以4.3公里,13分半,七十块的代价下了车。 火急火燎地冲进安寰湾,眼看楼内电梯即将关闭上行,又是一个冲刺,成功卡在最后一秒摁到了按钮。 猫似的钻进去,谢知之一路虔诚祈祷不要中途停靠,总算顺利直达26楼。 从apex到家门口一路耗时不到二十分钟,伴随着指腹接触到冰凉的指纹仪,和安全感一起回归的还有出走的智商。 他突然想起来,封闻不知道他具体住栋哪层。 也就是说,他似乎可以不那么着急,因为封闻会被卡在楼下。 “草……” 推门而入,谢知之大喘着气崩溃地骂了一句。 骂完又恼羞成怒地把黑包一甩,想着做戏做全套,边往盥洗室走边脱衣服。 运动上衣……短裤……手上的绷带稍微麻烦点,谢知之一圈圈卸下来,差点没用上牙。 随着最后一件内裤掉落,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 谢知之都不用看来电人,边走边指腹一滑,果不其然听见了封闻的声音。 明明听起来很温和,却很有催命的效果。 “谢知之,我快到了,你家在哪?” 谢知之克制住急喘,淡淡道:“a栋26楼,我打过招呼,你直接进吧。” “行。” 很简单的一个音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封闻似乎在笑。 不管了。 虚伪客套了两句,谢知之挂断电话,随手一丢,开始最火速的一次淋浴。 叮—— 门铃声。 盥洗室门被猛地推开。 一只湿漉漉的手摸过手机,一看:“还不到25分钟!?” 顾不上吹干头发,谢知之在浴巾上随便蹭了蹭,边穿浴袍边跑出去捡刚丢了一地的脏衣服。 独居养成的破习惯,当下完全是自食恶果。 叮—— 勉强收拾个七七八八,谢知之握着门把手先深深呼了一口气,在开门的瞬间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来啦封闻。” 动作自然放松,语气微微惊讶,谢知之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啪嗒—— 一滴水很不识相地滴在眼睫上。 下意识地眼皮一颤,谢知之手指揉捏着浴袍上的短绒毛,解释说:“刚好在洗澡。” 封闻的视线很有存在感地上下扫了一圈,眉毛一跳,抬手把人往里推了一点儿。 “衣服穿好。” 谢知之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哦,抬手试图把腰带系紧。 十指灵活地打着结,眼神专注又清白,看样子没对自己松松散散地穿件浴袍开门接人这件事感到半点不对劲。 封闻面不改色地看着,想问问他是不是仗着自己是个beta就觉得世界只分第一性别的男女,而没有第二性别的自觉。 但还是没问。 谢知之一头黑发乱糟糟湿漉漉地抓向后脑勺,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估计因为太着急,忘记戴日常出门的那副黑框眼镜,于是清俊的面容就一点遮挡也没有地露了出来。 这是封闻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见beta的脸。 皮肤上不知道是薄汗还是刚刚出浴染上的水汽,湿哒哒地蒙着,搭着难得的血色,看上去确实很赏心悦目。 往下…… 烟灰色的眼瞳很克制地没往下看。 等人差不多收拾妥当了,封闻这才抬了抬手:“给你带了晚饭。” 谢知之瞄了一眼大保温盒,表面客气实则是小发雷霆地偷偷抱怨:“多麻烦你啊,我其实可以自己点外卖。” 言下之意显然是你的突然来访搞得我很猝不及防。 封闻装没听懂,很虚伪地说:“这种事本来应该让沈彻做,再给你上门道歉。” “但是他这几天,嗯,应该回不来。” 谢知之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双全新的室内拖鞋给封闻,谢知之说了句:“我去吹头发,你自己进来。”转头又往盥洗室去了。 看着走远的人影,封闻迟滞地应了声:“嗯。”随后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地上崭新的深灰色室内拖。 平心而论,封闻事前压根没打算进门。 他一直以为这场心血来潮的“捉弄”会到交付给谢知之临时订的“营养餐”就为止,但是谢知之边转身边招呼他进门的动作太自然,像是默认他会进来坐会儿甚至是陪他吃饭。 但是按理来说,自己好像不应该单独进入发小未婚妻的房子——哪怕他们感情不和,甚至昨晚上刚刚大打出手。 第13章 封闻原地思索了一分半,最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扑面一股格外清淡的空气香氛,封闻嗅了一下,觉得像是带着点薄荷感的水生调。 偌大的空间生活痕迹很多,倒是不杂乱,他敏锐地捕捉到被谢知之随手丢在皮质沙发背上的纯白拳击绷带,明明绕在手上的时候整洁又漂亮,现在完全乱成一团地被随手抛掷。 封闻迟疑了一秒,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心理作祟,慢慢摩挲了一下食指指侧——休息室中本就轻微的咬痕在平整光滑的皮肤上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儿痕迹。 抬手随意撩动散乱的绷带,封闻察觉到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湿润。 第10章 吹完头,换完衣服,谢知之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封闻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摆弄一团白色布料。 布料样式非常眼熟,谢知之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是拳击绷带。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不玩手机,研究一个破绷带,也不嫌上面还沾着汗,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洗干净只是没收纳好的东西。 走过去,谢知之先有点忐忑地想自己好像露出了马脚,很有危机意识地在脑子里预演一会怎么找补,越走越觉得凭什么啊,封闻凭什么管我? 于是随着距离的缩减,谢知之的脸色从略微心虚变成了理直气壮。 封闻看着好笑,指间很识相地停下缠绕的动作。 “你还会打拳击?”他如是问。 表情不过分探究也没露出什么怀疑的意思,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一点“我们来找找话题吧”的聊天兴致——哪怕自己在半个小时前故意将人从拳馆撵回家。 闻言,谢知之本来打算说的那句‘不要随便动别人东西’就很可怜地被卡住了。 嘴里不清不楚地敷衍着“嗯嗯啊啊”,明显的闪烁其词。 封闻:“嗯嗯啊啊是什么意思?很会打?” 谢知之瞄他一眼,干巴巴地说:“不是,不怎么会。” 走上前抓住封闻不自觉的右手,谢知之打算自行拿回被克扣的财产。 封闻没挣扎。 他非常配合地坐在沙发上舒展着手,任由谢知之围着自己的手忙上忙下,嘴里说着:“好帅哦,能不能教我。”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beta在那里一脸头痛地像在拆炸弹。 如果是正常的绑法,拆开其实很快,但是显然封闻采用的不是什么正常的绑法。 修长的手被白色绷带乱缠一通,看上去像被黑诊所无证上岗的暑假工做了毫无医德的急救。 谢知之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坨狗屎一样的绷带堆,一句“算了吧你没救的”滚到嘴边,又觉得这样没良心的,于是很憋屈地吞了回去。 封闻冲他歪了一下头:“不可以吗?” 谢知之拽着被卡的死死的绷带头,虚伪地乖笑说:“当然可以啦,下次一定哦。” 然后低下头把绷带头穿过一个结,艰难地拽了出来。 成年人的下次一定,就是一定没有,这是心照不宣的道理。 但是封闻看上去没打算心照不宣,很好心情地点头,说:“那找个时间约你去拳馆?” 谢知之闻言很抗拒地瞄他一眼,言不由心地吐出一个:“……好。”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声。 目光百无聊赖地下滑,最终固定在不断上下翻飞抽拿的手上。 封闻眯了眯眼,看见了谢知之指关节乃至小臂上一大片过度撞击的红。 来处不用多问,当然是apex的那个红发alpha。 封闻往回收了手,说着:“我自己来吧。”接过了已经拆到一半的绷带头。 自己造的孽自己解决就会比较快。 三两下把绷带拆下来,说着“还你。”封闻把东西递了过去。 谢知之接过后随手往沙发上一丢,说着:“我去吃饭。”脚就往餐厅挪。 走到一半,注意到封闻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侧身很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一起吃吗?” 封闻在原地思索了几秒,起身慢步跟了上来。 两人在餐厅方桌前相对而坐。 五个巨型外带餐盒在桌面上摆成一个大圈,一眼看去分量起码能养活四个成年人。 “就我们吃吗?” 封闻点头:“不然呢?” “我以为你在我家开席。” 封闻失笑,伸手端过谢知之的小瓷碗。 小半碗鱼片粥被轻轻搁在眼前,谢小少爷一看就被人伺候惯了,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轻轻说了句谢谢就很心安理得地喝了起来。 没什么多余的动作,牙白的瓷勺送到嘴边,拿下来的时候嘴唇连汤都没沾上一点,依旧干干净净的,斯文得要死。 “还挺好吃的,你买的哪家?” 封闻看他一眼,十分坦荡地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 一分钟后,封闻淡道:“玉海棠。” 谢知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你这样和我点外卖有什么区别?” 点外卖的话他还能再打几场拳…… 封闻似笑非笑:“有的。” “我不用你付配送费和餐费。” “而且你这样说话我好伤心。” ……哦 谢知之眼观鼻鼻观心地埋头吃饭。 一顿饭结束,桌上的菜仅皮外伤。 封闻结束了陪聊兼职布菜的零工,又坐回了一开始的沙发,拿手机打算联系司机接自己下楼回家。 余光瞥见谢知之在角落柜子里鬼鬼祟祟地摸东西,稍微定眼一看,很老派地问: “你能吃得下零食为什么不多吃两口饭?” 谢知之摸出一包pocky拆开叼着,眨巴着眼说:“少当别人爹了。” 封闻一笑,扭回头给司机发语音:“五分钟后吧。” 谢知之闻言看他:“要走了?这么早?” 封闻稍微放了放手机,故作不解:“已经伺候你吃完饭了,原来还有别的吩咐吗少爷?” “……” 谢知之叼着pocky很乖巧地刺回去:“你这样说话我好伤心的。” 封闻唇角微勾,从沙发里站起来:“少学人说话,不送一下” “哦。”谢知之只好也从沙发上起来,边走边把嘴里的饼干棒咬地咔嚓响。 等电梯的间隙里,谢知之又掏出一根新的,塞进嘴前很客气地朝旁边递了一递,派烟似的:“你吃吗” 没等人说话,手就和预判似的打算往回缩。 本来是不想吃的—— “缩什么。”封闻俯身叼过饼干棒,一咬断发现又是上次那个齁的要死的抹茶味。 他一边皱眉嚼着一边说:“你就没有其他口味吗?” 你又不是没吃过。谢知之翻了个白眼,很有脾气地一伸手:“嫌弃什么,那你还我。” 手心微动。 “还你。” 封闻俯身把剩下半截还他手里。 垂眼一看,手心半根棕色的饼干棒一头似乎还沾着不明显的水光,谢知之沉默了。 叮—— 电梯门开启。 “封闻。”谢知之尽量心平气和地喊。 “嗯?”刚迈进电梯的封闻侧过脸,下一秒感觉嘴唇一痛,饼干又被强心插回了嘴里。 beta气哼哼地伸手帮他摁了电梯关闭的按钮,出去时嘴唇嘟嘟囔囔地微动,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电梯缓缓闭合。 缩减的视野里,封闻看见表情略臭的谢知之嘴里的pocky因为咀嚼而一摆一摆的,没等电梯完全关闭下行就像是尽完了送客的义务,毫不留念地挠挠脖颈扭身走了,转身时露出的颈部侧面一片夸张的热红。 封闻目光一顿。 * 迈巴赫上,封闻懒散地倚着,总觉得舌尖舔过齿缝还能扫到甜腻的抹茶味儿。 驶出安寰湾时,口袋里紧贴大腿的手机嗡嗡震动,封闻看了一眼,唇角意味不明地轻抿。 滑动接通,封闻慢声问:“阿彻,怎么了?” 对面的沈彻急冲冲地说了什么后,他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语带劝告:“你最好听老爷子的话。非要这样闹到最后可不太好看。” 电话中沈彻的情绪状态明显不大稳定,封闻听着听着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睛明穴,声音恹恹:“你被老爷子关在老宅我怎么来见你?” 几秒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幼稚至极的言论,他笑出声,慢条斯理道:“求我也没用,我可保不了你出来,你还不如去求谢知之。” 话音未落,电话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这不是封闻第一次被沈彻撂电话。 原本和小金毛一样灿烂可爱的阿彻似乎早就通过细胞代谢消失地一点痕迹都没有,封闻不是没有意识,只是觉得一些无伤大雅的臭脾气尚且可以接受。 平静地锁了手机,封闻百无聊赖看向窗外。 夜色半笼。 远处夕阳红光在翻烧,路灯已经提前亮了,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第14章 他十分冷静地思索了一下,准确地说,他十分冷静地衡量了一会儿后,拨出一个电话。 铃音响起,对面很快接通了。 封闻语气难得很乖顺,连目光都好好地垂下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张叔,我是封闻,晚上好。” 电话那头,张永安放下束口盏,明显落了风霜的面庞听到声音后很亲昵地牵起了一个温和的笑。 “难得见你给我通电话,怎么了阿闻?” 普洱茶汤微微晃动。 “我想请张叔帮个忙。” 张永安一笑:“还有你找张叔帮忙的时候,更难得。出什么事儿了?” 封闻指尖有节奏地轻敲:“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麻烦您帮我私下做份检测。” ‘私下’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张永安挑眉:“检测?” “沈家的儿子,沈彻,您还记得吗?” 张永安回忆了一下:“啊……沈思铎的儿子,你玩得很好的那个。” “对,我想求您帮我给沈彻做一个信息素匹配测试。” 张永安沉吟片刻,问:“匹配测试?沈家的小儿子和谁?” 封闻没正面回答:“材料我会亲自送到您手上。只有一点,帮我做好保密措施,行吗张叔?” 如果说话的不是封闻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无理的要求。给沈家小儿子私下做匹配测试还要瞒着本人,程序可算不上多正规。 几秒后,张永安十分包容地轻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用处不方便说吗阿闻?” 封闻牵了牵嘴角,不咸不淡地说:“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一滴雨点砸到了车窗上。 封闻的目光因此短暂地游移了一下,透过窗看见天色已然渐暗,先前残余的余晖消失地干干净净。 封闻换了个坐姿。 “只是沈家那婚约目前看来还有的说啊,张叔。” 半晌,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心照不宣的轻笑。 接下来的十分钟,封闻陪着张永安说着些家常琐碎,途中有一个新来电,封闻迟疑了一下,没有选择接通或挂断。 不知道是雨幕中的第几个红灯,伴随着光柱跳转变绿,和张永安的通话才告一段落。 封闻这次没有第一时间锁屏收起手机。 他点开通话记录,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呈现未能接通的状态,封闻点了回拨。 没人接。 “调头,去安寰湾。” 司机微微颔首,向最左侧车道驶去。 封闻抿唇继续拨打,漫长的几十秒后传来了电子女声:“很抱歉,您拨打的电话……” 挂断。 谢知之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封闻下巴紧绷,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雨幕里涌动。 “刚刚开了多久?” 后视镜里,alpha紧紧皱着眉,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右侧真皮靠手,负面情绪明明没刻意地向外施压,空气却凝滞着异样阴沉的味道。 司机小心地收回眼,说:“……不到二十分钟。” “回去要多久?” 这其实是一个很没必要的问题。 空气里有什么冰凉的味道在弥漫,司机双眼盯着落雨后前方不佳的路况,谨慎地说:“尽量快,十五分钟应该可以。” 雨幕里,迈巴赫的速度再度提升,封闻没有再说话,只是耐心地听着手机里的通话音乐,然后在未能接通时再次点击重播。 司机目不斜视,尽管工作了那么多年,他依然觉得这个看上去一向什么都没所谓的封家大少爷其实最不好说话。 十五分钟整。 哧—— 车轮溅起小串水花。 迈巴赫车门敞开,冷着脸的封闻抽出长柄伞,利落地一撑,下车。 雨珠被伞面阻挡不得不改变了自然下落的轨迹,啪嗒的一响后相互汇合交融,最终顺着伞骨急切地流淌下来。 一直回拨的手机自始至终都没人接听,封闻迈步重新走进刚刚离开不到四十分钟的地方,这次相比之前却带着明显的阴沉薄怒。 他冷静地列举了很多条可能性,诸如:东西遗落、突然不舒服、有别的话要交代之类,又在一路前进中逐个荡除。 毕竟这构不成谢知之打了一个电话没接通后,回拨就再也拨不通的理由。 封闻缓缓唇线下抿,接近a栋楼下时,烟灰色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靠墙处——那里极其反常地团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谢、知、之。 三个字在唇舌上滚了一下,封闻收伞走进,轻而易举地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谢知之,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能说完,封闻的眼睛骤然轻缩。 黑发beta双眼迷蒙,软软地跌在他身上,过热的体温贴上来让封闻反而察觉到了身上因落雨而染上的冰凉潮气。 如果不是他的手臂下意识地回扣卡住了beta的腰,谢知之八成会顺着他的身体软面条似的滑下去,又缩回地上变成黑乎乎的一团。 所以,没办法和人计较了。 他抿唇把手机扔进兜里,像涵翠湖外那样拖着谢知之的屁股把人单手抱起来,又让两条软绵绵的腿环在了腰背。 谢知之的脑袋晃了一下,最后顺势往宽厚的肩膀上一搭,脸热热地贴在封闻颈侧,吐息很烫。 封闻眼睫微颤,单手撑开了伞。 第11章 雨夜,黑色的迈巴赫车灯扫破暮色,朝着中心医院疾驰。 车内,封闻目光平直,想起在a栋楼下捡到谢知之的场景。 把人一手抱起来的时候,被beta松松捏在手里的手机终于没了依靠,咚地一声砸落在地。 明明几步外雨声如注,封闻却觉得比不过这一下刺耳。 他动作略微不便地把手机拾了起来,通过未曾熄灭的屏幕看见了一连串紧靠在一起的拨打号码。 一共四个,统统没能打通,四个号码的归属者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让这个时机不够恰巧的铃声等等再等等。 于是谢知之应该是很没招的想打120。 但三个数字没打完。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自己摸着下了楼。 拨号键盘里只孤零零地剩着12两个数字。 早知道不等。封闻迈入雨幕,通过两人贴紧的身体听见了自己过重的心跳声。 迈巴赫转弯没有丝毫减速。 最后一个红灯前,封闻看见一直蹙眉昏沉的谢知之轻动了一下,像是在迟钝的激活。 睁开眼前,谢知之左手本能地探到后脖颈,十分难耐地挠抓,昏沉的大脑毫无收敛力气的意识,不消几秒,就留下大片红色抓痕。 封闻蹙眉,探手捏住谢知之的手腕,毋庸置疑地把他固定在了靠手上。 “谢知之” 被叫到的人不满地哼唧了两下,稍稍睁开了眼。 而比视觉先传达的却是痛觉。 刺痛感以脖颈为起点向外辐射,谢知之小口抽气,眼球迟钝地挪动,落在被锢住的手腕。 “为什么打给我” 他听见对方这样问,语气少有起伏,内容十分唐突且毫无铺垫。 让他摸不着头脑。 “……嗯”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昏沉的大脑被动回忆了一下。 大约在封闻下楼十分钟后,他察觉脖颈有些不正常地刺痛,于是很合情合理地联想到omega医生的叮嘱——过程中可能会有少量并发的不适反应。 咬着饼干掂量了一会儿后,发现疼痛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于是求医若渴地摸出手机…… “看你才走不久,随便打打。” 谢知之绵绵地说,压根没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 他是这样打算的:要是封闻接了,而且恰巧还在附近,就礼貌问问能不能捎带自己一下,打不通就当算,他可以自己打车去医院,实在不行还能求救120——对他而言哪个都差不多。 只是没想到发作那么快。 “随便打打” 封闻偏头看他。 不然呢谢知之疑惑地和他对视。 几秒后,封闻先别开了视线。 大脑昏沉得像浆糊,压根处理不了什么细致信息,谢知之只觉得这车内的气氛实在是不佳得莫名其妙。 所以他打算说点好听话息事宁人。 “谢谢你来捡我啊,封闻,你真好。” alpha从鼻间挤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单音节,不置可否。 谢知之昏得没心思揣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睛缓缓一闭,难挨地熬着身上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 车停。 谢知之对封闻完全自觉的搬上搬下未发表点评,安安分分地趴在alpha可靠的肩头。 半小时后,被抽完血的谢知之拿着一长串化验单趴在封闻怀里,有气无力地听见封闻不解地重复医生那句:“信息素过度刺激导致的皮肤过敏反应。” 第15章 “是不是有剧烈运动”医生当时这样问。 谢知之完全不搭腔,恹恹装死。 随后,脑子里溜溜地跑过医生念经似的长串医嘱—— 伤口每隔4小时外敷一次药,不能碰水,必要的话可以买一个医用的信息素阻断手环…… 说什么呢我不是beta吗买个omega戴的信息素阻断手环是想怎样…… “不要。”谢知之很有选择性的讳疾忌医。 结局是48小时内被扎上第二针。 * 夜晚十点,安寰湾。 “有事打电话。”封闻把人送到楼下,摸出烟盒后没第一时间抽出一根,而是抬眼看向谢知之。 被注视的人则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当下的状态虽然不算生龙活虎但不至于会旧事重演,alpha嘴里的话九成九不会实现。 但他一向不拂人好意。 “今天麻烦你了封闻,我走了哦”谢知之抬手轻摁电梯钮。 封闻嗯了一声,这才低头咬出了一根黑冰。 打火机叮响。 谢知之小幅度挥手和他再见,本就和壮实两字搭不上边的身板在病气折腾下更显支离,放下手完全是一步两晃地挪进了电梯。 封闻唇边红光明灭,半晌,转身离开。 梯厢一路攀升。 轻微的失重感在此刻过分地有存在感。谢知之觉得自己的大脑恍若痛失支点般不稳摇晃。 几秒后,梯门缓缓开启,他不做另想,指纹解锁后径直钻进卧室,很快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一觉无梦,谢知之是被来电声吵醒的。 彼处,坐于偏厅的宋浣清眉目间略显怒色,涂着唇膏的花瓣唇下压着,向来温婉动人的面庞失了几分神采。 这是他拨出的第八个电话,从昨日晚一直至此时此刻。 铃音里,他点开简讯,备注为知之的对话框内,绿色的气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喂……妈。”电话终于接通,谢知之声音低哑。 电联让她忽略了儿子语调里难掩的几分蔫然,宋浣清直入主题道:“知之,你竟然打了沈彻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冲动” 自打她听见柏家夫人玩笑般说:“两人终归还是孩子,行事太冲动,沈家小儿子带着巴掌印上的车,也不知道小两口闹什么矛盾”时起,情绪便陡转直下,不曾好转。 什么叫带着巴掌印上的车 谢知之明明一直都很懂事,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巴掌会造成什么后果! “……” 电话里,除了呼吸声,宋浣清长时间未闻一词。 而将脸埋在枕头里的谢知之当然不可能和宋浣清说,沈彻拿信息素发疯,甚至要咬他的脖子。 因为他很明确知道宋浣清的答案:你应该由他来。 能被标记的omega也好,腺体退化的beta也罢,哪怕信息素留存时间短暂,都是可以顺水推舟运作运作的事,这是天赐的机会。 尽管他的儿子在其中扮演类似献祭的牛羊,可相携而来的钞票、人脉、资源都不会是假的。 所以谢知之没办法回答。 他舔了舔过分干燥的下唇,避重就轻地说:“……妈妈,我也在生病呢。” 妈妈叠得黏糊糊的,尾调可怜巴巴地下垂。 半晌,听见对面的宋浣清低低叹了口气。 一小时后,谢知之被通知德兰大已经批了他的短假申请,而前往谢宅的车十分钟前已稳稳地停在安寰湾,宋浣清用简讯勒令他立刻从窝里滚出门接受审判。 啪—— 车门关闭,无权反抗的谢小少爷面无表情地倚在后排。 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向前排后视镜,宋浣清这次看上去真的很不放心,派来的竟然是身边资历最老、用得最顺的李助,李文。 李助面色沉静,十分官方地和他预告:“夫人的意思是您要及时做好补救,和沈家小儿子的事不能有问题。” 怎么补救怎么没有问题 问题又不是那一拳出去的时候才产生的,捂着耳朵让他往前跑有屁用明明未来一眼望得到头。 他很难不觉得宋浣清天真。 人情随风变自古常事,随错误决策蒸发的除了摸得着的钞票外还有摸不着的情分。她竟然认为一纸没有法律程序的婚约,能阻挡沈家想让继承人摆脱累赘的脚步。 双方,尤其是沈彻的不情不愿就基本预告了结局,哪怕沈老爷子再喜欢他谢知之也不行。 生殖,器和腿长在沈彻身上,而钱揣在沈思铎兜里,没有哪个恋爱脑或资本主义会做完全亏本的买卖。 “知道了。”谢知之不咸不淡。 低调的s8滑入车库。 二楼晨厅,阳光穿透轻纱。 谢知之与宋浣清一坐一站,空气里浮动着隐约的清淡香气。 他视线微微偏移,果不其然在左侧近窗处看见阳光吻过琴叶榕宽阔叶片,在骨瓷花瓶边缘处折射了层层柔光,把单枝蝴蝶兰为主的插花映衬地曲线玲珑。 “想好了吗,知之,你打算怎么做” 宋浣清开门见山,发言毫不曲折。 “没想好,妈想我怎么做” “沈彻回了老宅,消息说老爷子气得厉害,并不打算轻易放人。我看,老爷子心里不怨你。” “未必,谁亲谁疏是一眼分明的事情,老爷子不放人,不过三分做做样子,更多的是想敲打沈彻这个继承人而已。” “肯做样子就够了,起码能说明老爷子还算中意你,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 谢知之皱眉:“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妈。” 宋浣清只是轻轻抬眼:“但是有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吗知之。” 谢知之只好闭嘴,低头不语。 在无言的不知道第几分钟,他难得问了一个很没意义的问题: “非结不可吗妈妈我知道你清楚,沈彻他心压根不在我身上。” “这婚……”宋浣清语调柔柔:“也不是非结不可。” 谢知之略带诧异地看过去。 “但是目前来看,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知之收回目光。 “你有喜欢的人了”宋浣清状若无意地一问,“李助和我说,你这几天和封家的人走得很近。” 她又知道了。 这就是谢知之坐拥大平层却不让人伺候的理由。 “没有,普通同学而已,他不过是好心帮忙。” 宋浣清只是笑着看他,轻柔地说: “也不错,随你,知之。” 语焉未详,点到即止。 “……” 谢知之静静地和宋浣清对视了几秒,招呼都没打,转身出了门。 走廊间,紧贴裤腿的手机嗡嗡震动。 谢知之掏出看了一眼,息屏。 十几秒后震动终于短暂停歇,却不等谢知之松口气,又坚持不懈地震了起来。 谢知之迟疑了一会儿,闭眼摁了接听。 “喂” 对方疑似翘课后刚刚睡醒,声音带着懒倦: “活着啊不接电话以为死床上了。” 谢知之脚步未停,闻言轻叹了口气: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 第12章 “去哪儿?” “沈宅。” 窗外景色飞速后掠,谢知之静静倚靠在窗边,除了略显紧绷的下颌线,乍一眼看去,低眉顺眼,十分乖巧顺从的姿态。 宋浣清精致的红唇轻描淡写地勾起,提醒他:“多少说几句好听话。” “什么好听话”谢知之故作不解。 宋浣清不想和他计较这点弯弯绕绕,慢条斯理地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知之。” 连名带姓,语调平铺直叙,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谢知之眨眨眼,几不可查地点头:“哦。” 没有人再说话。 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引擎不明显的低沉嗡鸣,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中,谢知之看见宋浣清指尖在靠手上轻轻敲击,细微的节奏像是什么逐次逼近的倒计时。 谢知之越看越觉得心下不耐,于是偏过头看向自己这侧的窗外。 一小时后。 黑色的s8放缓车速,驶入幽静的私人林荫道。 不远处的沈宅门楣高耸,格局朗阔。沈老爷子喜好一向传统大气,老宅邸特意要取园林的意,一眼望去参差错落,景中有景。 停稳后,谢知之不情不愿地下了车,视线平扫一圈,看见姿态嶙峋的太湖石立在人造莲池中,几尾红鲤正在叶下悠游,好不惬意。 这里他不算不熟悉。 早前沈谢两家往来还算密切,他很会讨沈老爷子欢心,气氛到了也曾在这儿小住上十天半个月,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属于他的那间侧卧可能一直保留至今。 但故地重游总是情怯。 ……不管是哪种怯,总之,谢知之在双脚踏上沈家地界时已然不受控制地面沉如水,心有戚戚。 第16章 “走吧。”宋浣清说。 谢知之在原地颇为踌躇地忸怩了两下,这才慢吞吞地迈出了步。 会客厅内,厅堂开阔。 精心设计过的落地长窗将庭院景致框以为画,光线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端方的几何光影,定制成套的乌木家具线条洗练,搭配着素色的长地毯显现出沉稳的气息。 宋浣清带着谢知之入座,优雅地放下高定手包,一派的温柔娴静。 “沈老爷子,许久不见,您这精神头一如既往地好。” 主位上,沈老爷子年过七十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清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渐薄西山的垂垂不济。此刻他正缓缓捏着骨瓷茶杯啜了一口茶,动作沉稳端方,似乎对他们的造访并不意外。 “来了。”沈老爷子说。 布满皱纹的眼皮轻抬,目光却是滑过了宋浣清,落在谢知之身上。 谢知之面颊莫名发热,眨巴着眼睛甜甜地问了一句好,乖巧地坐在一侧融入背景板。 在两个人老派的对话里,谢知之目光很虚浮地落在空气里,看上去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很难不去回忆一些已经随时光陈旧了的东西。 例如在早前还不大懂事的时候,他来见沈老爷子的时候尚且没有那么拘束。比起坐在这些硬邦邦冰凉凉的地方,他通常选择坐在沈老爷子腿上…… 边坐还边吃沈老爷子喂的燕窝羹。 “知之。” 谢知之原本空放地毯上的目光陡然回神,扬起一个十分标准的笑脸:“沈爷爷,我在。” 沈老爷子目光慈爱地看着他,语带担忧地问:“近日身体怎么样你母亲说你去了好几趟医院。” 先前两人带着机锋的客套话他基本没听,沈老爷子突然发问让谢知之十分隐晦而复杂地宋浣清一眼,莫名有些低落。 “今天已经好多了,沈爷爷不用担心。”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好久没见了,过来,让爷爷看看你。” 谢知之于是乖顺地起身走近了几步,站在了沈老爷子跟前,由着自己的手被牵过去,安抚似的拍了几拍。 “都怪沈彻那小子太冲动,晚些我让他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垂眼间对上沈老爷子难掩关切的目光,谢知之心情复杂。 一个人能对外人好到什么地步?谢知之不想猜也不敢赌。 早前的记忆当然是真的,但是就像他和宋浣清说的一样,谁亲谁疏一眼分明的事情,说得再好听也只能当歌来听听,更何况时过境迁。 “……不必了沈爷爷。”谢知之闭了闭眼,言不由衷道,“我和沈彻就是闹了点儿小矛盾而已,您别担心。” 沈老爷子闻言眉心一动,像是蹙了一下,却很快地恢复了:“阿彻这几天总在后头院子待着,你要不要见见” 谢知之明白这是让他和沈彻缓和关系的意思,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走上前的管家往外走去。 庭院。 长廊曲折,姿态古拙的松柏绿意不减。 管家很适时的退下了,谢知之顺着长廊走进,远远看见了廊下一颗不时攒动的金色狗头。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蹲在廊下窸窸窣窣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鸟鸣。 谢知之心烦意乱地走进,刻意放重了脚步。 不算小的动静让沈彻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恹恹地扫过来,谢知之注意到他的手里抓着一只基本通体奶黄的鹦鹉,脸上很俏皮地长着两块腮红。 看见他,沈彻神色都警惕起来了,狗眼和鸟眼齐刷刷地扫过来,逼得谢知之在廊上很突兀地停了脚步。 “我操,你来做什么”沈彻语气不善。 谢知之在廊上居高临下,闻言不咸不淡地呛了回去:“你当我想来” 沈彻谨慎地问他:“你和老爷子说什么了” “你还怕我告状?”谢知之反问他:“你是怎么和老爷子说的” “我”沈彻摸了摸鼻子,“我说我们只是吵了个架,一时情绪激动,你甩我一巴掌跑了。” 听得谢知之冷笑一声,呵,狗嘴一张,专会挑利好的说。 “老爷子信了” 沈彻耸肩:“信了一半,毕竟我真带着巴掌见的老爷子。” “另一半呢” 沈彻松开手,鹦鹉于是飞起来,很亲昵地落到他的肩头,脆脆地啼叫了一声。 沈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得看你今天怎么编?别告诉我你今天特意上门来喝茶的,不信。” 谢知之翻了个白眼。 “你不打算和老爷子说婚约的事?” “我说了。” “老爷子怎么说” “老爷子说我说的不算。” “你说的不算?那谁说的算” “我怎么知道?!” 沈彻长腿一跨,迈上长廊,眸光很锐利地上下扫视他:“谢知之,你给老爷子灌迷魂汤了吧,他怎么那么向着你?” 谢知之不明所以,很茫然地看他一眼,然后薄唇一张,十分难听地说: “得了吧沈彻,还不是你没用。” 沈彻嗤笑了一声,难得没呛声的心思。 他一边逗弄着肩膀上的鹦鹉一边在大脑里下意识地回溯了一下—— 昨晚书房中,他站着沈老爷子坐着,年过七十已然叱咤了大半生风云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沉静,没什么起伏。 彼时他刚说完要退婚,沈老爷子的手心压着从德国定制的实木手杖,目光上行看着他,几乎没有考虑地就张了口: “退婚?阿彻,你先跪下。” 完全胳膊肘往外拐的语气。 沈彻对亲爷爷此举此行完全不解,怒气冲冲地嚷嚷着:“退婚怎么了?!” 然后在沈老爷子拐杖猛地一敲地后,两腿恨恨地跪下了。 但是腿跪了不代表嘴跪了。 “我错哪儿?为什么认错!我不喜欢他!和谢家联姻到底有什么好处?!谢家都快倒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沈彻梗着脖子反问,表情极其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亲爷爷,有几秒甚至怀疑爷爷是不是遭人夺舍,而夺舍的孤魂野鬼可能刚刚好姓“谢”。 长久的沉默里,沈老爷子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他,说:“你不应该这样对知之,你告诉爷爷,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 诡异。 这世界疯了吧。 沈彻出了书房差点没忍住拿手机质问沈思铎:我们俩和沈老爷子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这里面肯定有几分问题。 微风吹过,下午的阳光在廊下不算毒人。 沈彻舌尖和上颚轻擦,发出了带着恼意和无奈的一声轻啧。 一旁的谢知之斜眼看他,表情明显写着“又犯什么病呢”。 沈彻不想和他生气,毕竟现在看来自己表面上站在沈家的地盘上,极有可能内里早偷梁换柱变成谢知之的名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鹦鹉,语带商量地开了口: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打算结吧?你那天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知之抱臂而立,也很头疼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亲孙子啊,怎么你说话一点也不好使?” 怎么想都点怀疑,谢知之很不信任地瞥他:“你真和老爷子提了?” 沈彻则是面无表情地把鸟张手一送:“骗你我有什么好处?我他妈都跪下了,爷爷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虽然我承认那天确实是过了点,但是你没打我吗?不对,谢知之你其实姓沈吧?” 伴随着话音,通体奶黄的鹦鹉展翅在空中滑翔了一段,稳稳地落在谢知之的头顶。 “你是亲孙子行吗?你去和爷爷说?” “……” 谢知之伸手把鸟抓下来笼在手心,顺着毛陷入了沉默。 脑子里一团乱麻,总觉得事情乱七八糟的看不明朗。 这对吗? 这一点儿都不对。 亲孙子不乐意再加上对沈家明显没半点助力,沈老爷子的口风完全没必要这么紧。 可就目前来看,要是沈彻说的是真的,沈老爷子的举动未免太反常了。 谢知之叹了口气,“我站在什么立场去说?给脸不要脸的立场吗?” 这事儿就不是他好张口的,要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计地逼沈彻去?沈彻本来就不喜欢他,在加上沈家现在的地位身价,提个没法律约束的婚约作废而已,怎么看都更是最好的办法。 谢家和沈家如愿联姻,对他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拿什么理由去开这个口说不行我不干,我要逃婚…… 是觉得人生需要真爱,没有真爱就过不下去吗?别太扯淡了,再想下去感觉都要认命了。 谢知之烦地扣手,表情纠结。 一旁的沈彻很直白地打量着他的脸色,直觉眼前这个人的表情逐渐走坏,于是很突然地一把把鸟抢了回来,语气不善地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第17章 谢知之回神,慢半拍地眨眨眼:“什么什么表情?” “看上去很没招的样子,感觉下一秒逼你和狗结婚你都能同意。”沈彻很刻薄的说。 谢知之扯了一下嘴角:“如果只是和狗不是和你的话,好像真的可以。” 沈彻气地咧嘴:“说什么屁话啊怎么那么难听,我有这么差?你不演了之后怎么那么刺儿啊?” 谢知之抬眼,直直地看向眼前的金发alpha。 半晌,谢知之脸上那点儿犹疑完全烟消云散了,他很坚定地一点头,语调铿锵地说:“对,你就是这么差。” “你他妈……” “和你结婚真是不如死了,非结的话我一定会买巨额保险然后想办法做局让你归西。” “?” 第13章 “再试试吧知之,爷爷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爷爷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你和阿彻再试一段时间好不好?” 以上是谢知之离开沈宅前,沈老爷子在廊下凉亭和他单独见面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阳光正好,距离够近,沈老爷子比起记忆里稍显老态。 但厚实的大手依然不减亲昵地抚摸过他的头顶,顺着后脑勺滑下,最终在他的肩膀上缓缓拍了两下。 语句间的爱惜意味似乎很重,重得谢知之有点堂皇,因此原本听信沈彻狗叫,冲动滚到嘴边的话在沈老爷子一番操作下被迫刹住了车。 紧接着就是喉头一滚,十分错失良机地咽了下去。 没办法,在当时的场景里,他总觉得自己再开口的话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 故而此时此刻,一路远离沈宅疾驰而去的s8后座上,谢知之在不知道第几次咀嚼这段回忆后,缓缓抬手捂住脸,周身弥漫出的气息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抑郁更多。 总之就是肉眼可见的异常消沉失落。 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张口:“妈,我要回德兰大。” 宋浣清偏头,把儿子这一副乍然跌入人生谷底般的憋闷姿态尽收眼底。比起来时,此刻她精致的红唇明显上勾,显然心情还算不错,很痛快地点头应允了。 “可以。” # 德兰大外,松嵘街。 灰白调北欧风的puffcafe店内,下午的阳光不算强烈。 燕麦色薄款遮阳帘被店员松松搭挂在浮雕挂扣上,温和的午后光得以斜照入窗,恰好给坐在窗边的一位男性omega镀了层暖光。 omega长相本就惊艳,在意外的光影加持下,独属一份的氛围感更是远超旁人,吸引了不少视线。 可和这样恬静美好的一幕截然相对,浅橡木色桌台上,被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却很破坏氛围地嗡嗡震动,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按理来说,所有人都会先拿起手机,看看到底是哪来的火燎了对方屁股,才能这样聒噪不停。 但omega却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旋即眉眼弯弯,拿起白瓷咖啡杯小口啜饮,故意地将人晾在了一边。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小时,一杯澳白被他慢吞吞地喝了小半,这才伸手不紧不慢地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备注为[沈彻]的简讯已自说自话了一大片。 [叙言,我马上就能回德兰大啦,老爷子终于肯放我走了,我快憋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狗恼怒.gif] [你还在生气吗?不要不回我消息好不好] [委屈抠手.gif] [我给你带了礼物~今天就想和你见面~好吗?] 温叙言垂眼静静看了好一会,鼻腔里逸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一切好像都在掌握中。 他慢条斯理地思考要怎么回复才显得进退得宜张弛有度,可还不等指腹敲下第一个字母,浅橡木桌台上却突然一震—— 啪! 一个封好的黑色资料袋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瓷杯内的咖啡液猛地一荡,涟漪四散。 咖啡馆内瞬间安静,数道目光隐晦地投过来。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高大alpha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在桌前站定,无需只言片语,仅从外形和动作便能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 温叙言几乎是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温——叙——言?” “温先生?您好。”丢下资料夹的alpha——李辉很迅速地校对了一下人脸,语调公事公办。 温叙言目光扫过那袋资料夹,手指猝然紧握,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你们是谁” 李辉很客气地说:“郑少派我们来的,他说和您太久没见,很想念您,请您移步去见见他。” 这名字如同什么开关,原本还算镇定omega瞬间面色苍白,连身体都不受控地小幅颤动起来:“……郑少” 声音甚至微微变调。 “郑恪礼”温叙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辉。 “是的,温先生。”普通的应答,连语调都没几分起伏,可放在温叙言耳里只觉得阴恻恻的如同恫吓。 记忆深处,恐怖的片段潮水一般涌来,温叙言只觉得心乱如麻。 怎么办? 温叙言下意识想逃。 可不等他动作,李辉的目光锐得像一把刀,直直地盯着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样悬殊的差距下他毫无胜算。 温叙言只好僵硬地起身,沉默着跟在alpha身后走出了咖啡店。 门外,纯黑色suv十分突兀地停靠街边,像是为了迎接他们,车门早已大敞而开。 温叙言原本配合的动作在看见车牌后陡然一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厌恶至极的事件,身体本能地瑟缩。 李辉注意到他的犹豫抗拒,十分适时地转绕到温叙言身后,嘴里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地说: “请吧。” 温叙言嘴角嗫嚅了几下,感到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不能上去! 绝对不可以! 紧握着的手机几乎和这个念头同步一震,温叙言仓皇解锁,指尖快速点动。 身后李辉顿时眉心一皱,尽管不觉得这个弱不禁风的omega能做什么事,但还是谨慎地伸手欲夺。 这是温叙言这辈子最敏捷的一次——猛地扭身躲过探来的手,惊惶后退的同时,颤抖的指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疯狂敲击屏幕! 沈彻沈彻沈彻沈彻! “麻烦。” 一手落空,李辉面色狠厉,不耐地啧了一声,打算直接锁住这omega的手腕强行带走。 温叙言见状本能地转身欲逃,但比起受过专业训练的李辉,他的速度完全不够看。跑出不到五步,白皙细瘦的手腕就被如铁钳般的大手从身后死死扣住,任他如何挣扎也岿然不动。 细瘦的手指被李辉强硬掰开,紧接着手中一空,李辉冷冷扫过温叙言过分不配合的姿态,语带警告地说: “老实点,温先生。” 一句话彻底踩断了温叙言敏感的神经。 “放开我!我他妈说放开我!”温叙言崩溃地咒骂,“我不去!郑恪礼他怎么不去死!放开我!!” 李辉不为所动:“这话您可以留着在郑少面前说。” 说着,干脆扯着温叙言的手腕强硬地向前走去。 suv大敞的车门已然近在咫尺,不过几步,温叙言的表情明显地灰败下来。 这是很明显的强迫。 可无论是咖啡馆内外,都没有其他人出声阻止。 两个alpha过分高大强壮的身形实在是很有说服力,哪怕暂时没人闻到他们身上的信息素,但是不难猜测,他们绝不是什么等级低下的普通alpha——这不是随随便便来个学生白领能管得了的。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同情地落在omega身上,少数几个在角落里小心地操作手机试图报警,可谁都知道,等警方到达估计连suv的车尾气都闻不到。 完了。 温叙言几乎是绝望地卸了力气。 可就在下一秒,车胎擦地的刺耳声响很突兀地打破了僵局。 哧!—— 路过的纯黑s8毫无征兆地右靠急刹,紧接着一个利落的甩尾弯停,意味明确地截停在了suv正前方,掀起的气流甚至带过一阵扑面暖风。 李辉强压温叙言上车的动作因而陡然一顿,他猛地扭头看去,没有其他可能,这辆s8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妈的。 “谁!” 温叙言眼睛几乎是点燃一般瞬间亮起来,他心脏猛烈跳动,颤声喊道:“沈彻……!” 紧接着,s8单向反光车窗如同回应一般,在期待中缓缓下落。 可露出的却不是期待中的熟悉金发。 车上坐的是一个黑发年轻人。 此时他正惬意放松地叠腿靠坐在窗侧,为了迎接齐刷刷投来的或敌意或求救的目光,他的脸微微偏侧,表情似笑非笑。 原本下意识紧绷肌肉的李辉在看清来人后突然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明白这淌水怎么什么货色都敢来掺和一脚。 一眼望去,车里除了除了司机只剩下这个故作姿态的黑发年轻人,身形清瘦,就连个头都算不上多高,不紧不慢地抬手摘下黑框眼镜时,露出的小半截清瘦手腕和他正抓着的这个omega甚至没什么区别。 第18章 “等一下。”不自量力的黑发年轻人这样开场。 李辉表情烦恼,鼻尖抽动了几下,没闻到空气中任何信息素味。 “beta” 谢知之恍若未闻。 他小心地把摘下来的黑框眼镜收好,黑亮的眼睛先是轻飘飘地落在温叙言身上,眼神平和无波。 而被注视着的温叙言原本热起来的心却在认出人时立刻凉了一半。 来的人怎么会是谢知之! 怎么能是谢知之! 谁都可能救他,唯独谢知之不可能。 李辉懒得管两人的弯弯绕绕,他猛的把温叙言一推,语气不善地开口:“你和他什么关系知不知道自己搅的是谁的事” “不知道。”谢知之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 一声精密咬合的咔哒轻响,beta推开车门,抬腿落地。 他笑盈盈地看着高大健壮的李辉,目光因为身高略逊于人不得不略略上行,漂亮的薄唇张合了几下,在这样紧张的场面下撂出更重磅炸裂的话来: “至于前面那个问题——”谢知之短暂停顿,“这是我未婚夫的男朋友。” “……” “那你来干什么”李辉嘴角抽动,“捉奸” 谢知之叹了口气,不满地指责他:“什么捉奸,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你这样欺负我未婚夫的男朋友,我未婚夫会很生气的。” 谢知之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请你放开他,不然我要动手了。” 第14章 槽点太多,空气陷入了异常诡异的沉默。 谢知之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话音落地两秒,确认李辉没有放人的意思,笑着就暴起一脚,直击对方的膝盖骨。 很清脆的一声咔嚓。 有没有折他不知道,因为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他先一把锁住了李辉的腕关节往后一掰,把一脸懵逼的温叙言抢回了手里。 客观上来说,这一幕真的很帅。 剪成短视频都得把2s视频慢动作拉成20s,最好再来回切好几个近景远景,配个很甜的bgm,氛围感拉满。 但是实际上,谢知之很没风度地把人反手往s8里一丢,压根不管温叙言摔得四仰八叉,火速甩上车门。 直接跑是跑不掉的,只能速战速决这样子。 “你哪来的怎么敢和郑少抢人!” 李辉半跪在地上很配合地念出了狗血小说的台词。 谢知之咧嘴一笑,也很应景地说:“郑少是谁,我还是谢少呢。” 身后的温叙言惊恐地趴在车窗上观战,印象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哭包beta拳风凌厉,身形诡谲,世界真的特别魔幻。 “怎……怎么办” 温叙言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目光求救的看向前排。 “哥,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 眼睛湿漉漉的,感觉下一秒要哭出声。 司机沉默了两秒,很想告诉这个路边意外刷新的野生omega没必要太担心,毕竟谢知之十四岁的时候就能单挑专业拳手,且并非鏖战的拿下奖牌。 但没耐住人再三拜托,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小少爷应该没问题的。”司机如是劝慰。 温叙言完全听不进去,手指颤抖地输入了沈彻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速接通。 “叙言!” “喂……沈,沈彻。” omega湿润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外的动静,恰好看见谢知之被两人包抄,似乎是一时不察,手腕被李辉狠狠扣住,紧接着李辉右手高举,明显是直冲谢知之面部—— “啊!——” 温叙言下意识尖叫一声,缩回头不敢再看,很可惜地错过谢知之一个利落的反手回扣,将一米九的alpha狠狠过背摔翻在地。 沉闷的砸地声,温叙言还以为是谢知之归西的声音。 “叙言!”听到尖叫沈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说话!” “有人,有人绑架。”温叙言颤声低泣。 很配合的,车外传来咚咚地斗殴声,谍战片似的紧张氛围渲染得特别到位。 沈彻更急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来找你!” “在,在谢知之的车上,松嵘街……” “谢知之——!” 我操,你被谢知之绑架了 以上是沈彻没来得及吼出口的暴言。 s8的车门被人粗暴打开,下一瞬,伴着一阵血腥味的风流,黑发beta猛的钻进车厢,动作轻巧地像只猫,神情却是温叙言从未见过的锋利。 车内空间不大,温叙言则完全没有作为被解救的人质的自觉,竟然还堵在车门那侧。 谢知之只好微微蜷起身体,以他为中心,往内侧绕了个小满圆。 “开车!” 谢知之冷声道。 温叙言短暂地失语了一瞬,泛着泪光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车外——两个alpha倒在地上正挣扎起身。 “我……”草了……沈彻这里有挂。 不等多看,一只手从他身前探去,把车门狠狠甩上,彻底隔绝了视线。 手里握着的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不等去找,s8已然一脚油门到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甩头扬长而去。 惯性加持下,遗落在地的手机则带着沈彻的狗叫一起被甩飞到了角落里,彻底瞄不见了。 “少爷,受伤了吗。” 私人手机被小少爷击飞,司机不敢有怨言,而是用后视镜投来一个隐隐担忧的眼神。 谢知之一垂眼,手腕手背难免有几处红痕擦伤。 “还行,别告诉我妈。” 他就这点要求了。 司机十分犹豫地看他一眼,没说答不答应。 温叙言就看见刚刚还眉眼凌厉一拳一个的谢知之一脸卖乖地凑上去,嗲嗲地喊:“张哥——没事儿的——” “拜托你了哦” “……好的,小少爷。” 谢小少爷这招屡试不爽,被叫做张哥的司机一向防度很低,硬着头皮点点头应了。 “小少爷,现在去哪” 谢知之想了想,还是得把温叙言放回去:“德兰大。” 松嵘街到德兰大不过是一脚油的距离。 谢知之和温叙言谁也没说话,后者显然还没缓过劲,眼睛不时地呆呆怯怯地扫他,搞得谢知之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无良绑匪。 十分钟后,s8稳稳停在了北门。 温叙言坐在原地不敢动,谢知之只好绕过他先下车,四周看了一圈。 “没人,下来吧。” 注,这里的没人指的是,没有绑匪。 一只手舒展地摊在他面前。 温叙言垂眼,发现谢知之肤色似乎过分的白,衬得手腕上一圈红痕异样可怖。 犹豫了几秒,温叙言缓缓搭了上去。 北门人不算多。 可谢知之一向是论坛风云体质,一出现就异常惹眼。 尤其当他伸手,从车上接下来一个漂亮且眼熟的omega,周围路过的人难免陷入了沉默。 没看错吧。 沈彻的未婚妻为什么和他男朋友搅在一起 如果心声有弹幕,北门已然被这两句刷屏。 谢知之倒是很习惯这样的眼光,此刻没有半点不适,甚至余光看见有人故作无意地偷拍时,很好心情地扭头说: “能不能把我拍好看点,论坛上有些照片我都想发律师函了。” 当然没人回答,路人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地加快脚步溜了。 谢知之哼了一声,看向身侧:“你去哪要陪吗” 温叙言先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要,要的。” “宿舍楼,可以吗” 谢知之好脾气地点点头:“走吧。” 两人很和谐地并肩向宿舍楼去了。 c区宿舍楼外。 沈彻满脸阴沉地坐在副驾。 掌心里,手机不厌其烦地回拨号码,一律意料之中地没有接通。 他又转而想去打谢知之的电话,却发现压根没存,至于简讯——谢知之把他拉黑了,消息传过去石沉大海,得到一个十分刺眼的感叹号。 好恐怖。沈彻狗脑一转,完成了逻辑自洽: “老爷子威胁完才舍得放我走,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司机听得难绷:“少爷,谢小少爷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沈彻心烦意乱:“你以为谢知之是什么好鸟他妈他差点把我小腿踹折。” “……” “完全有动机吧,嘴上和我说要退婚,转眼被我发现他俩在廊下偷偷见面了,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老爷子走的时候笑眯眯的。” “草了,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啊我看见老爷子摸他头,他是不是真的姓沈!谢知之是不是哪个没进族谱的私生子” 司机忍不住提醒他:“私生子不能通婚的,少爷。”而且人家谢家有名有姓的,不会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好吗。 沈彻嗤了一声,眼尖地看见车外一道眼熟的身影。 第19章 啪—— 沈彻猛的甩门下车。 车外,谢知之边走边低头玩手机。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他不会这么没礼貌,但身边的温叙言像个小哑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他正热火朝天地刷着论坛,果不其然看见好几个北门速报,给把自己拍得很帅很有氛围感的帖子通通点了个赞,没等编辑回复呢,封闻先弹了一条消息: [回来了] 谢知之切出去打字: [才回没多……“!:——:!#”] 一串莫名其妙的乱码飞了出去。 因为手腕被人扣住了。 谢知之吃痛地抽了口气,抬头,一头耀眼的金毛熠熠生辉,下意识先翻了个白眼。 沈彻把温叙言扯到身后,语气嫌恶至极: “姓谢的你也是出息了,还干上绑匪了” 谢知之: “放什么屁呢,那么脏。” 扫了眼沈彻阴沉的脸色,谢知之虽然还没接上对方的脑回路,但是已经有一秒钟的后悔。 他似乎就应该让温叙言被李辉拽上suv拐卖,是死是活关他屁事。 “你这人他妈的怎么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装得那么像,背地里下黑手是吧!” 好的,现在是真的很后悔。 沈老爷子这辈子最大的决策失误应该是没打死这个孙子,沈氏落在他手里早晚日薄西山彻底完蛋。 “沈彻你个……”傻逼。 “叫!” 沈彻一把把他扯到跟前,不给他多说的机会:“别让我发现下次,谢知之。” “” 手被甩开了,沈彻护着温叙言往c区内走,头都没回。 谢知之气笑了,看见温叙言侧过头,很小心地暼他,于是谢知之憋着火歪了歪头,意思是不张嘴说两句 不张嘴。 温叙言眼神闪烁,很快收了回去。 “……”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俩完全是一丘之貉。 “都是傻逼。”谢知之冷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手机里,封闻弹来了新消息,谢知之心烦意乱地低头看。 [怎么手机坏了] 直勾勾地盯着这条信息足足两秒,他突然觉得作为沈彻发小的封闻也面目可憎了起来。 虽然毫无理由,人家甚至还时不时送来人道主义关心,但…… 面无表情地拍了一张照片,发送。 对面,封闻看着谢知之传来的手腕微微皱眉,这人怎么真的和野猫圈地盘似的,天天在外面带点伤回来。 [又被欺负了] ……什么叫欺负。 谢知之觉得哪里怪怪的。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被狗打了^^。] [狗] 谢知之继续敲字: [你的家养犬] 家养犬。 封闻一顿。 [沈彻] 很有自觉。 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很不爽的哼音,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c区宿舍。 [我这次真的要打狂犬疫苗了没开玩笑] [求捕狗队逮捕烈性犬教程] 封闻长达十分钟没有回复。 他在走廊抽了根烟,烟灰色的眼睛在简讯上停留的时间很久,堪称专注,等到烟灰猝然塌落,这才很突兀地笑了一下,偏头吐出了一串朦胧的白雾。 嗡—— 谢知之低头。 [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犹豫了两秒,点开。 五千块瞬间到账。 气好像顺了一点…… [^^谢谢主人] 不对……有歧义。谢知之秒速撤回,重新编辑。 [^^谢谢狗主人] 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表情包: [黑猫托脸.gif] 这次封闻过了很久都没回。 等到谢知之一路荡到附近的商务中心,安安稳稳地坐进了一家粤菜楼,手机才姗姗来迟地震动。 他小心地吹了吹粥点,手指戳开简讯。 五个简明扼要的大字掷地有声: [不是家养犬^^] 第15章 什么叫不是家养犬 现在野狗也要分配野人担责了 谢知之这么想就真这么问了,只是没问得那么不好听,很有艺术性地迂回了一下: [你和沈彻吵架啦^u^] 一个啦字做结尾,带着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声,给他打字: [没有] 几秒后又发来一条: [记得去医院] 句意肯定不是催他去打狂犬疫苗,谢知之低头看了一眼,觉得就手上这点跌打损伤完全犯不着特地往医院跑。 但是他手上还是很乖地回: [嗯嗯] [小猫ok.gif] 对面没再发来下文。 这家粤菜楼味道不正,谢知之心里又憋着火,一顿饭吃到最后也只吃了点皮外伤,正巧张思易发了消息问他回来没,要不要来晌欢坐坐,谢知之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晚上八点,他应约来到晌欢。 这会儿太早,人不算多。 张思易站姿吊儿郎当的,一头狼尾染成粉白渐变,身上叮呤咣啷挂了一大片小配饰,当了老板愈发像个亚比。 衬得没仔细打扮的谢知之像个很无助的老实人。 谢知之走近几步,张思易身边的omega又换了一位,上次休息室里碰过面的黑长直变成了大波浪卷。 “你来啦,甜心,想死你了。” 一把拂开张思易搂上来的手,谢知之问:“少来,我们坐哪儿” 张思易松开大波浪卷,笑眯眯地说:“去二楼吧,二楼清净。” 嗯。来酒吧图清净。 二楼vip,谢知之瘫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看上去很有点精神不济的意思。 小病初愈都得缓两天呢,这几天和倒了大霉似的,不是这磕磕就是那儿碰碰,连张思易看了都啧啧称奇。 “一口都不喝” 透黑的台面上摆了好几杯威士忌特调。 谢知之选择性地遵守医嘱:“喝死了怎么办,我的命应该还挺值钱的。” “那给你加个旺仔牛奶” 谢知之想了想,虽然有点没面子,但是好像真的可以。 “两罐吧谢谢。” 张思易笑得快倒了,两铁罐正红旺仔气势汹汹地立在威士忌中间,还很贴心地给配了吸管。 “谢谢,今天我不会出一毛钱的。” 咔哒一下,易拉罐被起开了。 张思易哼笑了一声:“别搞得我好像是什么抠门的人设好吗。” “哦。” 谢知之也就随口一说,张思易确实一直很大方。 慢腾腾地往嘴里塞了个青提,beta腮帮子一下撑起块圆圆润润的弧度,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的,配上人带着点放空意思的表情,张思易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很萌。 心动直接行动了,迅雷不及掩耳地抬手捏在鼓起的腮帮子上,张思易一脸得逞后的暗爽,手还很坏心思地上下扯了扯。 其实没多少肉,但是看着谢知之隐忍的表情,眼睛里昭然若揭地倒数着耐心售罄倒计时的小模样,真的还蛮有意思的,像某些脾气不大好但是上过小猫学校的品种猫。 啪—— 好吧,品种猫耐心宣布告罄。 张思易笑眯眯地收回被拍红的手,啜了口威士忌: “宝宝看着心情不大好。” 毕竟平时耐心能撑到五秒,够他全身而退。 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恹恹的“嗯”,继续在果盘里挑挑拣拣。 “嗯是什么意思几天没见打上黑拳了还挺出息的,过两天给人看见还以为我们ryose主唱玩得很花。”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什么开关。 谢知之叉水果的动作极其突兀地一停,和ppt似的先抬眼看了下他,又垂眼扫了下手腕,短短几秒,表情逐渐走坏。 张思易把一切尽收眼底,挑眉问:“怎么了宝” 谢知之把黑色小叉往凤梨上一戳,语调很没起伏地喊了一声:“张哥。” “嗯” 谢知之吐了口气:“你说沈彻是不是傻逼啊” “。” 就很突然。 张思易撩了把头发,很洗耳恭听的样子:“甜心快说,哥哥在听。” 谢知之略显暴躁地仰头往软背上一靠,起了一个开场白—— “是因为生命的缩写是sm吗,感觉这几天的痛苦都能说得通了。” 张思易没忍住笑了一声:“……嗯,好有道理,然后呢。” 谢知之幽幽地白了他一眼,小嘴一张,从涵翠湖烈性犬咬人未遂事件开始,一路讲到今天下午好心解救温叙言结果被当做是绑匪…… 张思易听得叹为观止:“都是人,怎么你的人生那么丰富,感觉有点亏亏的呢。” 谢知之根本不理解亏在哪儿,冷笑一声:“哇塞,那送给你好不好呀。” “好客气,人来就行,别想着带什么礼物了哦。” 第20章 好烦。 谢知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难得觉得自己是个心理很脆弱的beta:“怎么办,沈彻要是真的是狗就好了,这样下次我就会偷偷喂他吃巧克力,哪怕是用强的。” 事实证明,人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谢知之在那边都给自己复述红温了,张思易没忍住,在卡座里笑地乱七八糟,连端酒的动作都颤颤巍巍的,抖得酒液直打颤。 “……” 谢知之别过脸。 半分钟后,张思易终于笑够了,凑上去用手指打着圈儿玩人家软软的黑发,一脸的哥俩好: “那咋办尼” 谢知之喝着旺仔,明明嘴里甜甜的,却感觉命苦苦的,心说我也不知道。 “哥帮你做掉他吧”张思易满嘴跑火车。 谢知之点头,很郑重地说:“给你三天。” 用不着三天。 估计墨菲定律又在发力,晌欢这样大的地方,这样昏暗的灯光,谢知之硬是余光精准地瞄见了一撮金发。 按理来说,这世上的金发很多,单德兰大里就能给金毛line单开一本花名册,更何况晌欢又不是仅德兰大学生才放行。 谢知之作为一个犁鼻器退化,非特殊情况压根闻不到信息素味儿的beta,硬是通过那一小撮金毛,觉得往这边越靠越近的傻逼一定姓沈。 全名沈彻。 “……那么大地儿非往这边钻是什么意思,他开透视了下次晌欢门口打个牌子沈彻和狗不能进行吗张哥” 张思易憋笑憋得一头粉毛都在抖:“哦,好的甜心。” 一遇到沈彻就倒霉,偏偏眼见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谢知之短时间内一点儿也不想和沈彻碰面,干脆很欲盖弥彰地往张思易身边凑,脸就差别到身后。 “不止一个。”张思易桃花眼笑得弯弯的。 “……”那是几个 张思易扫了眼两米外稳步路过的金发alpha,冲谢知之慢条斯理地做着口型—— 三个。 谢知之眉心一蹙。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张思易很好心情地看谢知之热闹,压着声音说:“啊,有个人好眼熟。” “谁啊” “好像是——”上次很大方给你送钱的alpha。 卡壳了,没能说完。 不远处,跟在沈彻身后的alpha一双烟灰色的眼瞳望过来,张思易很敏锐地发现对方的脚步生硬地顿了一下。 很短,不到一秒,但足够对方在路过时视线逡巡一圈,把一切尽收眼底。 张思易心说好糟糕,不管晌欢灯光再昏暗,对这个等级的alpha顶多就是起到一个氛围感的作用,想看的话,应该什么都能看见的,只有谢知之这个beta才呆呆的以为转个脸就能蒙混过关,这和藏脑袋的鸵鸟什么区别 看对方这个作态,哪怕谢知之那天没露脸,这会儿未必是认不出来。 “是什么”谢知之疑惑地抬眼。 张思易没低头,他不知道对这个上次出手大方今日又一目相对的金主摆什么表情恰当,只好维持着笑盈盈的神色目送人走到旁边的卡座坐下。 但是落在封闻眼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认出来了。 今天谢知之难得没穿他那丢进人潮里摸都摸不着的破卫衣,而是搭了一件宽松舒适的v领镂空黑罩衫。 按理来说,其他人会在里头搭配一件短款背带,但是谢知之还算很乖,穿了最基础的贴身打底。 虽然还是黑乎乎的一团,和身边粉毛狼尾的亚比alpha一比,几乎要黯然失色到和背景融为一体,但是封闻连目光都没有动摇一下,平直地盯着谢知之后脑勺柔顺的黑发。 他很难不去思考,为什么谢知之会和那个粉毛看上去很亲密。 尤其这个粉毛和他对视的时候,桃花眼里笑意盈盈的,像是很愉悦,正相谈甚欢的样子。 封闻蹙眉,缓缓收回视线,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犬牙,跟在沈彻身后坐进了旁边的卡座。 两个卡座不过是几步之遥。 这边,谢知之眨巴两下眼睛,意思很明确,沈彻人呢 张思易舔了舔嘴唇,心想你以为就一个沈彻 下意识用气声回复他:“隔壁。” “” 真是好造孽啊。 台面上旺仔牛奶笑得贱嗖嗖的,谢知之盯了几秒,咔嚓一下又起开了一瓶。 他第一次那么后悔没拉着张思易呆在一楼,就为了图个所谓的“清净”。 一楼的话说不定就遇不着沈彻。 不对。 “这会儿放什么deephouse对面放个屁我都能听见了。” 谢知之叹了口气。 张思易听完则是很低的笑了一声。 他的听力比谢知之要更好,用心的话,他甚至能听见沈彻这会儿正气呼呼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于是他稍微低了点儿头,很困扰似的慢声说:“甜心宝宝,这下可怎么办啊” …… 甜心宝宝,这下可怎么办啊 这句当然也传进了封闻的耳朵里。 他抬眼,卡座里沈彻正把头搭在温叙言肩上,目光带着关心和不忿地看着后者的手臂,上面有几个据说是绑架事件导致的磕碰伤痕。 “宝宝,疼不疼啊”沈彻这么说。 哪里来的这么多宝宝封闻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角,心想这场面真够乱的。 隔壁谢知之和没见过的粉毛狼尾窝一块,甜心宝宝都叫上了,这边沈彻黏着温叙言就差真变成犬类给人在伤口上舔一舔。 “啧。”那我在这儿算什么 这也太禁忌太背德了。 封闻往嘴里灌了一口威士忌,口腔里炸开辛辣的酒精味儿。 第16章 “你真觉得这事儿是谢知之干的?” “不然呢?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不信我?” 封闻没说话了。 这难道是信不信的问题 他把酒杯往台面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 封闻撩了撩眼皮,眸光很恰当地带着点疑惑和关心,落在了沈彻搂着的小omega男友——温叙言身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见面。 为了表示友善,他甚至唇角微微上勾,温和地问: “阿彻很担心你啊,你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温叙言没想到封闻会突然搭话,轻声说:“不,不算严重。” “那就好。”封闻点头,“谢知之看着还挺乖的,做出这种事真有些出乎意料。” 温叙言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眼:“嗯……是,是啊。” 那点儿没来得及藏好的闪烁目光一点儿没差地落进封闻眼里,他几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垂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 温叙言打的什么主意说不上难猜。 沈彻和谢知之再怎么闹不和,明面上毕竟没取消婚约,这次回沈宅以为能斩断前缘,结果无功而返,谁都不痛快。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谢知之还戴着沈彻未婚妻的名头,温叙言想给人使点绊子也算人之常情。 但是,手段实在不高明。 封闻吸了口烟,想到隔壁谢知之还和粉毛狼尾聊的正欢,心情莫名欠佳。 甜心宝宝 封闻舔了舔犬牙,放平时,他压根懒得戳破这些小把戏,但是现在突然很有这个兴致。 “他是怎么弄的,说来我听听”封闻说话慢条斯理的,语气几乎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善意,仿佛对发小男友惨遭熟人作案这种事儿非常同情,“我会帮你……嗯,教训他,怎么样” “我……”温叙言嗫嚅着。 “怎么了”封闻追问。 沈彻看不下去了:“你别逼他行不行” 封闻转而一脸惊讶地看他:“阿彻,你怎么这么说,我没有。” 他迎着沈彻不满的目光,语调真挚地解释: “我只是想帮忙。” “呵呵,不信。”沈彻搞不懂封闻为什么突然那么爱管闲事,但还是抱着点维护小男友的心思说: “行了,我跟你说。” 封闻也不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嗯,你说。” 沈彻不爽地砸了下嘴,安抚地拍了拍温叙言的大腿。 “老爷子把我抓回去关着不放我走你知道的吧。” 封闻点头。 沈彻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十分烦躁地抓了把额发:“我不想结那什么破婚,也不知道谢知之和老爷子什么关系,我都……” “都” 沈彻有些别扭地卡了一下,没好意思说出那个跪字:“反正我就求老爷子赶紧给我取消婚约,但是他死活不同意,走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俩见面来着。” “我操了,你都不知道老爷子……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他那张脸能笑成那样!” “姓谢的在我跟前装的和什么似的,我真他妈信了他的邪,他和老爷子绝对是一伙的!” 封闻没忍住笑了一下,在沈彻的注视里抽了口烟。 第21章 “真的,这也太下作了,他那车才刚从沈宅出去多久转手就把叙言拐上了,这要不提前调查能有这么巧的事儿更何况我他妈亲耳听见谢知之的声!我能搞错了” “哦——就没其他可能”封闻掸了掸烟灰。 “有个屁其他可能!”沈彻斩钉截铁。 封闻若有所思,口腔里残留着黑冰的薄荷调,但是他的鼻尖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一丝似有幻无的熟悉气味。 不是信息素。 是家用香氛,薄荷水生调的。 于是他很突兀地抬手,把还剩一大半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你笑什么”沈彻一脸莫名。 “我……” “沈彻——” 封闻的话被打断了。 一道平淡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由远及近。 封闻若有所感地微微偏头,看见一只肤色白皙带着红痕的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放在台面上没喝完的威士忌。 杯里的冰块没化,摇晃间和杯壁碰撞出好听的脆响,冷凝水把来人的指尖都染湿了。 “谁”沈彻心情很差,说话带着火气。 谢知之没打算回应。 手腕利落地一翻一送,冰冷的琥珀色酒液在沈彻脸上炸开。 沈彻猝不及防,眼瞳骤缩。 谢知之则是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空酒杯重重磕在台面上。 他尽量压着火气,声音还算平稳: “沈彻,你在外面能稍微长长脑子,别总说些傻逼话行吗” 这话他自认说得不算特别难听,毕竟沈彻不要脸他还是要的。 “什么” 沈彻十分错愕地视线上行,盯着这压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发beta,语气带着点茫然。 这世上真没几个敢这样拿酒泼沈彻。 “我说。” 谢知之目光顺势扫过卡座,认出张思易嘴里的另外两个人,原来是温叙言和封闻。 他的视线和那双烟灰色眼睛短暂地对视了一瞬就匆匆错开了。 “你能不能别不带脑子出门” 琥珀色酒液一滴滴淌落,沈彻抹了把脸,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表情扭曲,看上去快气疯了。 “晌欢你家开的”谢知之冷嘲热讽,“说混账话的时候那么大声,还指望别人听见了装没听见” “你都敢做还怕别人说你知不知道叙言手现在什么样!要不是我去的早谁知道你会干什么事” 能干什么事 谢知之抿唇,视线右滑落在温叙言手腕。 上面不过是几道擦痕。 谢知之视线再度上移,看着温叙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出泪的眼睛,慢声问:“你呢就让他这么说” 他问这句话其实还是希望温叙言能张张嘴,起码让他觉得从“绑匪”手里救的不是一个傻逼。 但是温叙言没吭声。 “什么玩意我让你看他的伤,看见了没”沈彻冷声道。 谢知之心烦意乱地吐了口气,他是真不想闹得太难看的。 问题是干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上赶着恶心人 卡座陷入短暂的沉默。 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封闻却突然开口了。 “知之,你的手怎么了” 众目睽睽,他很自然地伸手,轻轻圈住了谢知之的手腕,仿佛只是突然看见了对方手上的伤。 只有谢知之知道封闻温热的指尖在他手腕内侧小心地蹭了蹭,像是某种安抚。 什么意思 谢知之偏头看去,封闻用口型和他说: 抱歉。 他现在看上去有那么大发雷霆,让封闻这种alpha都被吓到要和他道歉 谢知之轻轻一挣,轻而易举地脱了出来。 沈彻这才把一切尽收眼底。 白皙清瘦的腕骨上淤青红痕交错重叠,看上去显眼的要命,但是他确实是第一次看见。 “怎……”么搞的 没来得及说完,谢知之巴掌先到了。 又是右脸,熟悉的疼痛细细密密地爬了上来,沈彻一时都恍惚了,没能做出反应。 “想了想,还是忍不下来。”谢知之冷声说,“你要是想打回来,我们现在去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打。” 只是这人有信息素压制的劣迹,要是真打起来他绝对第一时间放倒沈彻然后跑路。 愤怒涌上脑门,沈彻偏回脸:“你他妈来,谁不来谁没种!” 说着便往前猛的一冲——没能冲动。 封闻长腿一跨,眼疾手快地揽住了沈彻的腰,阻止了傻狗出栏发疯。 “操!封闻你拦我干什么” 沈彻比过年的猪都难摁:“姓谢的你他妈有种真的来!” 封闻闭了闭眼,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说:“你脑子长着不用纯摆设是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沈彻怒吼:“什么玩意他挑衅我啊!” 谢知之心说,要不再上去给他一下吧,这样好的机会下次恐怕是没有了,结果不等他走上前,腰间骤然一紧,一缕粉毛划过眼尾,痒痒的。 张思易看了好一会热闹这才姗姗来迟,把人一把捞了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乱局。 自家主唱被人下面子了打两下他能当没看见,但是不能真把他场子砸完吧,生意还做不做了。 “冷静点,甜心。”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对面三个人却突然沉默了。 在沈彻和封闻心思各异的凝视里,张思易不解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一秒后,他突然很善解人意的展颜一笑:“你们还想打这样吧,我有一家拳馆,你们可以和甜心在那里试试,怎么样” “甜心”沈彻面色难看,“你们很熟” 谢知之莫名紧张地舔了舔唇,下意识躲开了封闻极有存在感的目光,然后不动声色地扯下揽在腰间的手臂。 ……当初就应该强行纠正张思易不许对他一口一个甜心。 “当然。”张思易很乐意看这种热闹,故作好奇地问,“怎么了,你和甜心什么关系” 未婚夫。 虽然是事实,但是……沈彻说不出口。 “没关系。”沈彻说。 “这样啊。”张思易笑盈盈的。 “要不要去休息室整理一下晚些我让侍应生给你送上干净的衣物,今晚的酒水我来买单。” 沈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未置可否,推开封闻的手大步离开了。 如果可以排除掉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温叙言的话,卡座现在只有三个人。 谢知之明显察觉到封闻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莫名局促地垂下了眼。 不敢对视。 虽然好像……没什么不敢的理由。 张思易把一切尽收眼底,心眼蔫坏,慢条斯理地说:“宝宝,我们也回去吧” 故意的。谢知之气得想翻白眼,低声说了一句:“我去一趟卫生间,酒溅到手上了。” 旋即控制着目光不要有一寸的动摇,尽量姿态自然得体地向外走去。 简而言之,十分刻意地忽略了所有人开溜。 所以很难不显得做作。 两人没有擦肩而过,中间的大段空隙都够再塞一个张思易,但是谢知之还是听见封闻的声音踩着deephouse的低频心跳不紧不慢地送了过来: “甜、心” 陈述句 反问句 谢知之不敢回头。 第17章 洗手间。 盥洗台水流汩汩而出,beta的手指上别说威士忌酒液,连微末的酒气都被冲荡得一干二净。 然而beta显然心不在焉,他微弓着腰,和卡了似的定格在台前足足一分半,任由水珠飞溅,把衣袖慢慢泅湿。 直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进来,边走还边发出不胜酒力的呻吟,他才恍然回神,啪地一下狠狠关上了水龙头。 但并不生动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像是信息加载完毕,更像是处理器运转异常,被迫关闭所有应用程序。 这不能怪他。 “甜……心?” 谢知之直起身,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像要从镜面中把自己的影子扣下来做成什么高考阅读理解,从里到外层层剖析个明白。 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这个必要。 镜子里的黑发beta唇线紧抿,眉心轻蹙,以及——面颊飞红。 出成阅读理解的话怎么看都只有小学生的水准,答案栏只需要浅薄的写上一个表达了作者的xx之情,就能得到老师很慷慨的红勾满分。 所以,现在应该是什么之情? 谢知之眼帘微颤,弓下身将双手沾湿,像面点师对待一团发酵完成的面团一样狠狠地在脸上揉来搓去。 很快,整张脸就红了。 这样就很好。起码看上去像是气血上头直接红温,顶多被人说一句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太狂躁,比起其他有的没的要好很多。 这样想着,谢知之感觉心跳稍微平复了一点,对着镜子把面部表情细致地整理成“我要沈彻死”,抬腿走了出去。 第22章 没能走多远。 洗手间再往里就是通常不对外开放的休息室,谢知之只是不想回卡座被人左一口右一口的甜心,所以很刻意地改了道绕路而行。 如果他能预知自己一时兴起的改道约等于触发支线的话,一定会强行控制双腿原路返回。 但是很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昏暗的灯光对于这个等级的alpha形同虚设,一切动静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都无所遁形。 是以谢知之毫无防备地匀速前行时,先是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臂,然后反悔一般很突兀地改辙向上,用力扣住了他的左肩。 “唔……” 很熟悉的天旋地转,很熟悉的不讲礼貌。 …… 休息室没有开灯。 谢知之明明什么都没闻到,但脖颈上的皮肤却过敏一般隐隐刺痛。 对方的力度实在说不上温柔,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将他的双臂狠狠反剪在腰后,另一只手随即在他肩胛骨上十分用力地掼压了一下,导致他不得不踉跄着正面紧紧贴墙,下巴重磕一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响。 alpha的动作完全是奔着彻底限制他的行动去的,速度快得不像话。 不等他反应挣扎,宽阔温热的胸腔就十分恶劣地压下来,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谢知之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在很用力地跳动,而每一次都很不妙地踩着他的神经线。 “沈、彻。”谢知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对方却完全没打算应声,金色的眼睛十分谨慎地上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对这种程度的控制尤嫌不够保险,先提腿把膝盖卡进他的双.腿间,然后又将头严丝合缝地卡进他的肩窝里,将空间收纳地明明白白,像是在玩什么益智拼图游戏。 这一切做完,谢知之才听见他嘴里逸出一声干完坏事且得逞的傲慢轻笑。 他甚至能通过脊背0误差地察觉到对方胸腔因此起伏了一下。 “谢知之,你也就这样啊——”沈彻这么说。 躲避着脸侧扑来的阵阵湿热呼吸,谢知之不适地偏了偏头。 “放开我。”一字一顿,任谁听了都知道说话人的心情非常不妙。 但这点不妙恰好反证了对方落入下风,于是沈彻的心情顿时水涨船高,变得更好了。 人很难改掉自己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就像此时,黑发beta被他稳稳压制的身前,连呼吸都被他很轻易地掌控了,于是小腿胫骨和脸皮上那点儿新账旧账突然就变得很没有威慑力,反而变成了蠢蠢欲动的痒。 而痒的话如果是用羽毛似的东西挠一挠那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必须要恶狠狠的、很有脾气的镇压才行。 这么想着,沈彻几乎是过分强硬地将人又往墙面压了几寸,直到听到对方口腔里逃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抽气声,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想都别想。” 谢知之忍着火气哑声问:“那你想干什么?要和小学生一样,在这儿把我打一顿?” 沈彻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没想好。” ——实际上想好了。 只是打一顿的话破绽太多,指不定就被谢知之顺手翻盘,所以他有更好的想法。 压迫着对方肩胛骨的右手骤然松力,沈彻的指尖很不恰当地沿着beta的脊骨连着窄腰一路往下滑去。 完全是无心之举,但是意外发现对方本就紧绷的身体因此轻颤了一下,于是下意识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带着兴味的嗤笑。 紧接着游移的手指很没分寸感地挑开beta的口袋,在里面来回摸索了一阵,最终拎出了一部冰凉的手机。 亮屏,21:32分。 “做什么?”谢知之声音不由得绷得更紧,带着戒备。 “嗯,这样,我给你选。”到这个地步沈彻也不着急了,他晃着手机,任由屏幕光在金色的瞳孔里跳跃,“你打电话给老爷子,把事情说明白,再给宋女士……说点我想听的,咱俩算扯平,怎么样?” 谢知之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嘲讽地哑声道:“你就这点出息?” 沈彻笑了一声。 “然后呢?另外一个选项是什么?”谢知之几乎是咬着牙问出后半句。 “另外一个嘛——” 很快,谢知之就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熟悉的木质调信息素在休息室里浅浅漫开。 明明没有什么攻击性,温和地像一滩水,但是沈彻却明显发现压着的人因此猛地绷紧了身体,修长的脖颈像喘不上气似的骤然上仰,最终拉成一条极其劲直的线,浑身都非常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妈的,什么情况?沈彻眸光微闪。 他们距离太近了。 近到沈彻的眼睛能一点不差地看见谢知之肩颈上慢动作似的成片毛孔起竖,秀气的喉结十分不安地上下来回滚动吞咽,连皮肤都异常快速地飞起薄红。 简直是…… 人间奇闻。 “草……”沈彻不可思议,感叹似的低问,“你背着我分化了?分化成什么了,omega?” 谢知之痛苦地睨他一眼:“放……你妈的屁。” 只有谢知之知道,剧烈的疼痛感正以后颈为锚点,以恐怖的速度向外辐射、叫嚣,尤其是被沈彻直接接触的部分简直痛得他快要死掉! 明明空间就是纯黑色,但是谢知之却觉得眼前无比晕眩,视觉好像在逐渐消失。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沈彻鼻尖抽动,突然靠近他的脖颈处轻闻了一下,却除了淡淡的薄荷香氛什么都没闻到。 “所以你怎么选?”语调居然带着点莫名的失望。 “……”谢知之艰难地找回声音,“手机、给我。” “?” 重新倚回他肩窝里的脑袋歪了歪,漫不经心地说:“万一你做手脚怎么办,你先告诉我,你要怎么说。” 谢知之舔了舔嘴唇,感觉浑身感统正在崩坏失调。 “我,不会的。” 他抽了口气,连声音都在打颤:“我照你……说的办。” 沉默。 空气像是被信息素彻底充满,黏连得一动也不能动。 黑暗里,沈彻饶有兴致地盯着谢知之的表情,意外地觉得很舒坦。 对,很舒坦。 所以他难得松了口风,让谢知之的右手空出来,把手机递到对方掌心,一脸心善温柔地说:“好吧,信你一次,那你要先打给谁?” 谢知之没说话,沉默着用发颤的指尖滑动屏幕,最终选择了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透过微弱的光沈彻看见一滴剔透的水从谢知之的眼睫上无力地坠下来,在屏幕上砸出一道水痕,不过很快被无情地抹掉了。 滴—— 电话接通。 沈彻趴在谢知之肩头,气定神闲地感受着身下的人因为发声而颤动加剧。 他听见谢知之说: “三分钟。” “嗯?什么三分钟?”他不解。 谢知之的声音几乎化成一道气:“三分钟没到……我死给你看。” “……?” “你他妈耍我?” …… 事实证明,从电话被强行挂断到休息室被打开根本用不着三分钟。 门没有上锁,但是来人压根不打算验证,直接暴力踹开了门,厚实的隔音板和墙壁撞击发出了极为剧烈的砰响。 一分二十七秒。 谢知之沿着墙慢慢滑坐在地,结束了度秒如年的计时。 干净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像焦渴许久,很用力地鼓动着胸腔,却因为疼痛加剧又改为小口小口地抽气。 沈彻被拎着衣领从他身上拖下去,谢知之只来得及,或者说只能看清封闻的侧脸——薄唇抿成一条冷硬无情的直线,下颌线紧绷,气势凛人。 “等我。”封闻这么说。 像是觉得安全,谢知之有些脱力地闭了闭眼,靠着墙小心地把自己圈成一小团,试图抵抗身上不愿消退甚至愈演愈烈的疼痛。 大概五分钟,他听见了脚步声。 视线依旧模糊,哪怕他觉得应该不会再出其他事故,却还是带着点警惕地抬起脸,摆出了很防备的姿态。 “你什么意思?”沈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倚在门框上,一向轻佻带笑的眼角此刻微微下耷,看上去格外阴沉。 “三分钟,随叫随到?” “干什么?守着你发小的未婚妻?” 这话一语双关,其实说得很难听。 封闻闻言则是很突兀地勾了下唇角,像是品读似的让三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 “未——婚——妻?” 不过是不喜欢的玩具撕了丢了也不能被别人捡了,如果不小心落到别人手里就要龇牙咧嘴狺狺狂吠,宣誓一些没人爱听的归属权。 他没有多点评什么,只是嘲讽的意味昭然若揭。 “你该回家了,沈彻。”脚下偏动,挡住了对方直勾勾的视线。 第23章 沈彻冷眼看着他:“那你呢,你不走?” 封闻微微低头,交织的光影给他的下颌勾出了一个锋利异常的弧度,他沉默了片刻,慢声说:“当然走。” 但是实际上谁也没动。 就这样僵持了大概一分钟,沈彻目光复杂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身离开。 几乎在脚步声响起的同一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封闻察觉到衣服下摆骤然一沉,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 他一顿,微微侧身垂眼看去,beta眼睛很惊慌地张着——不,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情很惊慌。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嗡动: “别走。” 真的是很可怜的样子。 他伸手轻柔地圈着beta清瘦的小臂,俯下身将它们安安分分地挂在自己的脖颈上,只是稍微施力就把人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抱了起来。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姿势。 谢知之乖顺地枕在封闻的肩膀上,模糊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鼻尖抽动,闻到一股很淡的烟草薄荷味。 不是信息素的气味。 第18章 痛。 晕眩。 以上是谢知之的唯二感觉。 所以他很没骨头地软在封闻怀里,至于去哪里,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一概不考虑,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这个精力去思考。 他只能小猫似的埋在alpha肩窝处,鼻尖轻轻地戳在对方颈部皮肤上,自以为没人发现,实则过分贪婪地嗅闻着对方理论上完全没有镇定缓痛作用的薄荷烟草味。 因为这个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全。 每次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都代表着安全。 因此在身下的人因下楼梯而略有颠簸时,他很不适地拧起眉,觉得在这种程度的摇晃下,身体的痛觉似乎也在跳跃,骨头就快要散架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潜意识地收紧了圈揽着对方脖颈的手臂,将脸埋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深无可深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过界。 高大英俊的alpha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在晌欢一楼多道带着兴味探究的目光里,这个气势凛人的alpha单手稳稳托着身上黏人得要死的“情人”的屁股,另一只手很迅速的在手机上快速滑动敲打着,像是在发简讯。 几秒后,似乎被身上的人黏得不行了,他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手掌托住对方的下颌骨,大拇指则扣摁在下唇边缘处,轻柔又不容反抗地将人从自己脖颈处推了出来。 因此这个贪得无厌的“情人”面庞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样貌清俊的beta。 不知道是不是先天泪腺过分发达,此时小半张脸都是湿哒哒的,因为贴贴惨遭拒绝,那双半眯着的,毫无焦距的眼睛迟滞地眨了下,瞬间又挤出了一大滴眼泪,啪嗒一下砸在alpha的锁骨上。 “我知道你很痛。”alpha这么说。 “但是不可以这样。” “……” 装货。 “他在放什么屁啊?”坐在不远处的蓝发alpha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人都抱上了,手还托着人家屁股,现在在这演道德标兵是吧?要不要给他颁个奖啊?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看他那表情,我说白了,还是alpha最懂alpha,他绝对在爽——” 以上,蓝毛alpha直白地说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可惜指指点点的分贝实在不高,掺杂在过于吵闹的环境音中没能成功送进当事人的耳朵里。 他们只能看见“道德标兵”摁在beta嘴边的手指被对方不要钱似的眼泪水飞快濡湿,beta很委屈很伤心地说了点什么,于是“道德标兵”的人设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就分崩离析,用手掌托着beta的下颌骨把人重新放回了肩窝里,纵容对方随意作乱。 “说啥呢?”蓝毛alpha抓心挠肝。 但是beta的声音简直轻地像吐气,除了封闻谁都没能听到。 封闻抬手擦了擦谢知之脸上的水痕,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快步离开这里,司机可能已经将车停在了外面,但是人实在是很难没有私心。 所以他给自己五秒的时间,把刚刚的画面在脑子里重播了一遍—— 因为下颌骨被人托着,谢知之一点儿力气都不舍得用,肆无忌惮地把所有重量都搭在他的掌心,湿润的嘴唇上下张合了几下,和道气儿似的把话软绵绵地送了出来: “封闻,下巴……下巴撞到了,你这样我好痛……” 是控诉,还是撒娇? 根本无暇分辨。 封闻把谢知之的脑袋放回原位,纵容对方鼻尖在脖颈上嗅嗅闻闻,甚至湿润的嘴唇十分没有分寸感地擦过周围皮肤,带起一点儿莫名的战栗。 如果一直这样,好像也很不错。 以上是封闻对这五秒重播的结论式收尾,内容十分踩线。 但是这样危险的想法没能存在很久。 理智矜持的踩点回笼,他迈开长腿抱着谢知之稳步离开了晌欢。 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一回生二回熟,司机对自家少爷总是从外面捡回来同一个beta这件事已经能做到完全面不改色,甚至十分轻车熟路地提前升起隔音挡板。 过强的自我适应自我管理能力让他没能看见,这次和前两次相比还是有些不同。 之前这个黑发beta起码能独立坐在位置上,这次却完全没办法从封闻身上撕下来。 封闻只好搂着人弓身钻进车厢,手动让beta的小腿折叠,以跨坐在大腿上的姿势让人在胸膛上趴好。 两人亲密贴合的身体甚至能让封闻察觉到身上人每一次不安的颤抖呼吸。 夜色里,这样的举动在晌欢门口其实不算招摇。 没有人会特意注意一辆纯黑色的豪车上到底坐着什么人,又在做什么——除非这个人对这辆车十分熟悉。 就像此刻,温叙言失魂落魄地从大门走出来,琉璃似的眼睛先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突然被一串烂熟于心的车牌号吸引了视线,眼睛直勾勾地从未完全闭合的车窗里望进去,看见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非常糟糕的场景—— “……” 封闻如有所感,微微偏头,和那双震惊窥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注视着对方颤抖的眼瞳,封闻没表现出半点儿不自在,反而唇角微微上挑,轻而易举地勾出了一个极其漂亮又锋利的弧度。 “闭、嘴。” 封闻这么说。 为了避免对方因为距离过远无法解读口型,他的左手扣揽在谢知之腰间,右手抬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根不等对方反应和回复,迈巴赫单视车窗匀速上升,彻底阻挡了对方的视线。 …… 嗡—— 来电震动声。 封闻抱着谢知之慵懒地靠在真皮椅内,表情若有所思。 他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玩着谢知之软软的黑发,完全无视了对方口袋里锲而不舍的震动。 直到怀里的人因为吵闹而很有脾气的哼了一声,脑袋不安分地左蹭右蹭,摆出一副被闹得心烦的样子,封闻才大发善心,放过了饱受蹂躏的发丝,伸手从对方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电显是“张思易”,封闻轻描淡写地摁下了接听键。 “……” 这都不是他的手机,因此他压根不打算先开口说话,而是耐心等着对方发言。 张思易没能听到熟悉的乖巧问好,沉默了几秒,语气担忧地问:“甜心,你还好吗?” 甜、心。 封闻在心里无声地复读了一下,是他啊。 抬手把手机贴到耳边,封闻垂下眼帘看着谢知之脸上不太安稳的表情,声调没什么起伏地说: “他……现在接不了电话。” “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 这道声音不久前才刚刚听过,张思易迅速反应过来对面是谁。 “医院?!” 封闻“嗯”了一声:“他之前就有信息素过敏的并发症。刚刚受到了刺激,应该是复发了。” 张思易第一次听见这种毛病,有些不可思议:“啊?信息素过敏?就洗个手的功夫谁冲他放信息素了?!” 封闻懒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我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你不用担心,没事的话就先挂了。” “等等!”张思易忙说。 “他信息素过敏的话,难道你不是alpha?叫一辆救护车更保险吧?!或者我这里有beta侍应生可以送他去。” 怀里的人似乎很不安,封闻揽在谢知之腰间的手不紧不慢地上移,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发尾,慢声道: “没必要。” “我不会和狗一样控制不住信息素。” “……” 莫名其妙。 对面,张思易一脸烦躁的碾灭烟蒂。 ……妈的,这个alpha上次出手这么大方八成是垂涎甜心美色,这会儿突然把人拐走了,还说什么送去医院,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头不靠谱吧? 第24章 嘴上说着医院,谁知道是不是把他的小主唱拐去酒店?! “我怎么相信这不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绑架” 封闻反问他:“为什么要让你相信?” 张思易眉心紧蹙,冷声说:“凭我知道他是谢家小少爷,你现在不说服我,挂了这通电话我就会打给谢家让他们满城找人!” “现在。”张思易吐了口气,“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说?” 封闻轻笑了一声,没直接回答。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嗯……甜心。”他的声音漫不经心。 “你和谢知之什么关系?” 张思易不爽地咂了下舌,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和你无关,你只用回答我的问题。” 封闻拉长了声音,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好吧。” 话音未落,封闻空着的手缓慢上移,温热的指尖很轻佻又不容抵抗地抬起怀里人的脸,一双烟灰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知之没什么焦距,半眯着的眼睛,对方看上去完全被疼痛折磨的坏掉了。 甜、心? 他想,再逼他说点儿什么的话会不会太恶劣太不人道了。 但这样有道德的念头只存在了短短不到一瞬,封闻就稍稍低下了头,很轻易地用阴影把人完完全全地笼罩进自己的包围圈里,另一只手则摁下了免提。 “甜心,接电话。”封闻不紧不慢地说。 被强行抬起脸的谢知之难受地蹙着眉,像是感受到一直对自己百般纵容的人异样强势的力道,那双眼睛里很快又重新盛起水气。 哼哼唧唧的,没能说点什么,反而让对面的张思易破口大骂。 “你他妈……你他妈干嘛啊!” 可能是张思易咒骂的分贝太高太刺耳,也可能是早已崩溃的心理防线让没能如愿得到安抚这件事变得特别难以接受,谢知之在封闻的注视里断断续续地哑声问: “什,什么?” 封闻指腹轻轻抚过谢知之脸侧:“嗯,张思易说要把你接走,你打算怎么办?”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感官上异常漫长的沉默。 句子里这点儿信息对现在的谢知之而言像是一道很难解析的大题,不管是电话内还是电话外,两个alpha都很安静很耐心地等着他说点什么。 “甜心?”好一会儿,有人这么喊他。 谢知之茫然地眨了眨眼,压根分不清这句甜心到底是从谁的嘴里发出来的,只是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衣服布料。 啊……自己要干什么来着? 甜心? 张思易? 又是一段难言的沉默。 谢知之舔了舔嘴唇,突然用几不可闻又黏得要命的声音慢慢说: “封闻……” “我在。”被喊的人很有耐心。 “嗯……”此刻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于是本能地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手掌,像讨人欢心要零食的猫。 “……再叫我一次。” 封闻一顿,很突兀地笑了一声。 “什么?”尾音微微上翘,仿佛是发自真心的困惑。 “甜……心。” 滴—— 电话挂断了。 封闻静静打量着谢知之,后者满脸茫然,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让他很好奇对方清醒了能记得多少,记得的话又该怎么办。 但是这些完全不妨碍当下他的唇线很愉悦地翘起,打算掐断谢知之“体面”做人的最后一丝可能。 在对方不满又无声的催促下,封闻很缱绻地把声音送了出去: “甜心。” “甜心,你真的……很可爱。” 他把人塞进肩窝里,右手避开伤虚虚地扣住了对方的小臂,目光很仔细地打量着上面每一道或青或红的伤痕。 “总是这里。” “一次又一次,一层叠一层。” 封闻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只觉得犬齿莫名发痒。 但是成年的alpha犬齿发痒一定是百分之二百的错觉。 ……但是无所谓,因为怀里的人鼻尖很没分寸地往他脖颈里钻,像是打算钻到他的身体里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妙的复苏。 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红痕很久,他突然将手臂送近,伸出舌尖在对方手腕内侧舔了一下。 “啊——糟糕了,甜心。” 总不能要当小三了吧? 他有些迟钝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第19章 中心医院,单人病房。 坐在陪护椅上的alpha抬头看了一眼输液袋,几秒后他倾身向前,用温热的掌心贴着对方冰凉的手背。 这样费劲的姿势一直维持到病人打完第三袋药液,alpha探手摁下床头的护士铃,安静地等待夜班医护人员前来拔针。 今天轮到小玉值夜班。 纯白色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护士服的小玉轻步走近,戴手套的动作流畅又利索。 “全部打完了?”她低声问。 “对,麻烦你拔针。” alpha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倦,但一直等到她走近病床才缓缓收回充当人形暖水袋的右手,倚在陪护椅中小憩似的眯了眯眼。 ……三袋药液光打就得好几个钟头,这人就这么一直坐着给暖手?小玉俯下身前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哪来的男德班优秀学员。 但不可否认的是拔针的动作比以往都要温柔小心。 倒不是因为对方给医院多塞了钱或者说了什么让人过分受用的好听话,只是被迫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觉得病床上躺着的这个beta属于很金贵的类型,不仔细点儿的话就会猛地睁开眼说“啊好痛啊,我要枯萎了”之类的话,然后随风化掉。 “……” 很扯淡,而且她很清楚拔针压根不会痛。 更何况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完全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 起身把针头丢进锐器盒里,小玉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结果是得到了alpha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她完全没能读懂其中曲折的深意。 夹出医用棉球轻轻压在针眼上,小玉继续说:“好了,按紧这里,五分钟,不要揉。” alpha依言照做。 “好的,辛苦你了。” “没事儿。”小玉把一个纯白色的医用抑制颈环盒交到alpha手里,仔细嘱咐道,“现在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但还是建议近期带着这个,做好防护。” alpha伸手接过,露出很真挚的笑容来:“好的,谢谢。” 小玉也温和地笑了一下:“不客气,有事就按护士铃。” 咔哒。 锁舌咬合声。 单人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黑暗浓稠得能把人影完全吞没,却一点没办法阻碍alpha的视线。 刚被评为男德满分的alpha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未开封的医用颈环盒,目光沉沉地落在病床上的人的脸上,仿佛在斟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五分钟后,他起身把棉球扔进黄色医疗垃圾箱里。 重新回到病床边,alpha目光直直下行,空着的右手指尖轻柔地滑过了beta的手背。 而后者始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于是指尖顺理成章地从指缝间滑进去,得寸进尺地和对方十指交缠。 半晌,他突然俯身,把嘴唇印在了beta留着针眼的手背上。 如果世上真的有全知视角,会看见alpha眼神里闪烁着名为势在必得的东西,以至于漂亮的m字嘴唇在亲吻时微微翘起,让神情混杂着虔诚又贪婪的意味。 …… 清晨,六点。 阳光薄薄洒进窗台,躺在病床上的人鼻尖先闻到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恢复知觉般缓慢动了动身体。 房间很安静,谢知之艰难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淡黄色的低矮床头柜。 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但这不妨碍他觉得环境十分陌生,于是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迷茫感让他短暂地呆滞了一会儿,头下意识朝另一个方向侧过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熟悉的东西,以至于不要产生“被世界抛弃”的失落感。 然后他看见了熟人—— 封闻斜斜地倚坐在陪护椅上,姿态放松,神色倦怠,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在目光相触的时候表情稍微生动地变化了一下,说:“谢知之。” 被突然点名的谢知之并不太能反应得过来。 具体不太能反应过来的内容非常之多,例如我怎么又住院了,我怎么来的,沈彻那傻逼怎么样了诸如此类按时间线逐个倒推…… 但思绪转得没有封闻的下一句快,愣神的功夫里对方已经语调平和地把下一句话送进他的耳朵里—— “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很有人道主义的关心,谢知之只好放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问题,先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对,改为点头:“还有一点。” 第25章 身体沉得活像被灌了铅,尤其是脖颈,神经跳跃似的张牙舞爪,但是相比起昨晚上昏天暗地潮水似的疼痛,这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察觉到声音哑地难听,谢知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想喝水。” 果不其然看见封闻起身,绕到后面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水杯,倒完水后走回床边把他扶了起来,把水杯直接抵到唇边。 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到让谢知之产生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错觉。 “张嘴。”封闻说。 “……” 谢知之看了一眼封闻的脸色,乖巧地张嘴,由着对方稍稍倾斜水杯,把温热的水流送进去。 ……其实他能自己喝的,但是拒绝的话总显得有些不识好歹。 他谢知之是很识好歹的人。 于是他乖乖喝完水,舔了下湿漉漉的下唇,目送封闻把水杯放了回去,很客气地说了一句: “谢谢。” 封闻头也没回:“不客气,应该的。” ……应该什么,应该在哪里 瞄着对方不紧不慢的动作,谢知之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的微妙。 微妙到皮肤又开始爬上一点热热烫烫的疼痛,偏偏大脑和打了除皱针似的无比光滑,压根想不明白微妙的原因是什么。 叮—— 出神的功夫,封闻越过他探手到床头摁下了护士铃。 谢知之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跟着对方的手移过去,又移回来,表情是信息加载失败的茫然懵逼,一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都没能顺利重启。 医用小推车转动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谢知之偏头去看,进来的是两个护士。 小玉和一起值班的同事强忍着困意打了声堪称友善和溺爱的招呼: “早上好,封先生谢先生。” 谢知之又偏头去看封闻,后者竟然很温和地弯起眼,回应道:“早上好。” 在小玉护士第八百次用眼神看似暗戳戳实则过分有存在感地在他和封闻来回扫动后,谢知之终于放弃加载某些没能在脑子里留下一毛钱印象的信息,边被护士摆弄来摆弄去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封闻,我饿了。” 以上。 本义十分单纯的句子得到了小玉护士一声名为“磕到了”的偷笑。 谢知之: 封闻倚在墙边很好脾气地扭头问:“他现在能吃什么” 小玉笑盈盈地说:“最好是清淡的流食。” 封闻点了点头,在原地看着护士测完体温又开始给他测血压,气定神闲。 谢知之很想问点什么,但不知道从哪问起。 他眨巴两下眼睛,觉得自己疑似靠昏迷跌进了某个平行时空,虽然设定上大体上都对,但是人物线产生了点不对头的蝴蝶效应—— 不然他为什么会完全处在状况外,而其他三个人反而气氛融洽到心照不宣,让自己有种在玩“谁是卧底”且不巧抽中了卧底牌的心虚感。 所以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一套复杂的流程后,小玉护士一脸轻松地总结出一句恢复得不错,再留院观察观察,随即推着小推车咕噜噜地准备离开。 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哎呀,你们感情真好,好羡慕哦。”,没等任何人回应,自顾自地啪的一声合上房门。 世界因此被强行隔绝。 如果用漫画分镜的呈现方式,谢知之的脸上应该会很清楚地写着“逼叨什么呢”五个带着点裂痕的大字,且理所当然的得不到任何人的解答,只能在沉默里不断地下陷,下陷,没有尽头。 这样难耐的沉默是封闻先打破的。 alpha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在手里打发时间似的把玩,于是他的眼珠子理所当然地跟着有了焦点。 肚子很不适时的叫了一声。 谢知之很想没脸没皮地问一句“你真的不打算给我买饭吗”,却被理智强行压了下来,局促地坐在原地等候发落。 对,等候发落。 封闻指尖有节奏地敲着盒面,敲得他神经都绷紧了,好一会,那张漂亮的嘴唇才慢条斯理地说:“谢知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来了。 他下意识地坐正了一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哦,你问。” 封闻撕开盒子的塑封膜,语气平和地像是随口唠唠八卦: “你应该是真的想和沈彻解除婚约的吧” “。”但是内容非常之莫名其妙。 他诧异地回视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对啊,你以为我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封闻一笑:“那你和张思易什么关系” ? 这些问题到底要朝哪个方向展开。 谢知之难以言喻地抿了抿唇,还是很配合地说: “朋友” 说话间,脱落的塑封膜被封闻扔进了垃圾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 “什么朋友能喊你甜心的男朋友” “……”对方的声音云淡风轻,谢知之却脑子过电似的麻了一瞬,下意识攥了下床单。 “当然不是……” 紧接着又看见外包装盒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拆盒完毕,封闻重新走近病床,注视着一脸懵逼的beta又说: “好吧,谢知之,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多少” 一米九几的alpha这样直勾勾盯着人走近的样子压迫感十足,谢知之下意识后仰了几寸,试图拉开一些距离。 “你指什么” 封闻耐着性子补充:“从昨晚打电话给我开始,你还记得多少” “……” 什么都不记得,谢知之心说。 但结合从沈狗手下逃出生天且全须全尾出现在医院的情况,他知道老实交代一定不是什么高情商答案。 于是封闻看见beta很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抠着床单很婉转地说: “封闻,谢谢你啊,你人真好,改天请你吃饭吧?” 眼睛不安地盯着他,像在坐等改卷老师评判。 封闻笑了一声,没有戳破。 “好的,不客气。” 姿态轻拿轻放。 但不代表对方能松一口气。 原本站得笔直的alpha很突兀地俯下身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糟糕地迅速缩近,烟灰色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对方瞳孔始料未及的轻颤。 谢知之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有点磕巴地问:“干……干什么”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仪器闭合的咔哒轻响。 封闻垂眼看他,倒映在眼瞳中的人简直像只炸毛的猫。 一只手很戒备地抵在他的胸膛上,手背上还留着扎完针的红色小眼,明明被他在某个黑暗时刻亲过,也曾晃晃荡荡地、不肯罢休地挂住他的脖子。 现在这么直白地说“不可以再靠近”。 真是翻脸不认人。 心里这么想,但是封闻面上依旧无懈可击地带着自然而温和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用指尖拨了一下闭合得严丝合缝的抑制颈环,像在拨弄某些带着“家养已上牌”潜台词的配饰。 谢知之下意识加重了推拒的力道,蹙眉问:“这是什么” 封闻收回手,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对方脖颈皮肤:“信息素抑制颈环,不要摘掉。” 很有效地阻止了对方摸索的动作。 “除非你一直把我栓在裤腰带上,不然我不保证每一次都能在三分钟内出现。” 他站直身体,给谢知之留出足够的喘息空间。 “如果下次还有小狗没有礼貌地压着你,在你脖子上闻来闻去,把你弄得满身狗味儿的话——” 他顿了一下,从容淡定地继续说。 “我不想你毫无反抗能力地趴在墙上,眼泪可怜巴巴地掉一地。” ——因为除了让人觉得刺激到想得寸进尺之外毫无用处。 “踹断他的骨头,然后打电话给我。” “我会替你负全责。” 第20章 晌欢门口撞见封闻带走谢知之的事温叙言一个字都没说。 但是他没说不代表沈彻猜不到,谢知之当时完全不像能独立离开那道门,后续到底会怎么样又发生什么事儿,用脚想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沈彻心情不佳,一路打道回府,把自己抛进沙发里,边舔棒棒糖边不受控制地思绪乱飞。 最中心的问题其实就一个,谢知之怎么了? 不知道,没有答案,他从来不乐意关心这些,所以没有半毛钱的线索可言。 立式音响在随机播放纯音乐,丝绸似的管弦乐淌出来,可惜沈彻脑子没得到半分治愈和救赎,反而极其失真地踩着音乐节拍反复重播谢知之强作镇定带着泣音的那句—— “我照你说的办。” 我照你、说的办。 高雅的管弦乐黯然失色,沦为略带着点色情意味的喘息的配角。 第26章 沈彻把小臂搭在脸上,心说明明谢知之和他说的话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他为什么偏偏现在在这里和变态似的反复咀嚼? 越咀嚼越失真,越失真越咀嚼,恶性循环。 明明他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怯弱的,讨好的,乖巧的,恋慕的,忍气吞声的…… 虽然从头到尾都虚情假意故作姿态,但的确数不胜数。 “我……照你说得办。” beta黑色柔软的发尾划过他的脖颈,皮肤白到透明,又好似从里面烧起来似的泛出红晕。 哈。 下颌鼓起一个弧度,alpha丧失了用舔的方式吃完糖果的耐心,锋利的牙齿残忍地碾下去,从里面榨出过分甜蜜浓郁的滋味。 沈彻不得不承认当时他的确有更混蛋的想法,而鼻尖恶劣地在对方并不存在的“腺体”处嗅闻就是实际证明。 什么都没有。 尽管beta的脖颈异样发烫,异样红肿,但在他木质味信息素的胁迫下那点儿熏出来的薄荷味都显得过分乏善可陈,对方确实什么都没有。 然后沈彻突然冷静了。 在意识到beta又耍了该死的心眼后也只是短暂地暴怒了一瞬,在接下来的一分二十七秒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地用嘴唇抿了一下对方扫到他脸上的黑色发丝。 窝在beta肩窝里,冲着对方通红的耳廓捡起很久没用过的称呼可惜地说了一句: “小知之,你怎么没分化成omega呢?” 唐突,荒谬。 但是无所谓。 谢知之完全化掉了,对提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沈彻觉得很没劲,在休息室门被踹开后堪称自愿地和封闻走了出去。 在这个基础性别高达六个、结合方式能乱成一锅粥的世界,一个人坚持只搞ao恋一定有特殊理由。 沈彻想起他妈这么和他说: “阿彻,信息素是这世上最稳固的东西。” “再忠贞的爱情,在信息素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很偏激的想法,但是沈彻不能不觉得有道理。 所有人都知道沈思铎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和一个温柔知性的男beta,当时满天飞的通告把他们称作是真爱奇迹,沈家真是豪门出情种。 理由很简单,这个beta出自一个平平无奇的工薪家庭,二人能迈入结婚的殿堂绝对与金钱、地位没有半毛钱的干系。 太难得了,所有人都觉得沈思铎会和这个beta过一辈子,但实际上这个真爱奇迹只坚持了不到五年。 五年后他妈横空出世,用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在这个忠贞不二的爱情里轻而易举地凿出了一条缝隙。 古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妈就像那个蚁穴,在沈思铎自认忠贞不二的心上悄悄开疆扩土,先是亲吻,再是意乱情迷,最后顺理成章地上位。 然后二婚了。 说难听点,沈思铎爱他妈爱得像吸.毒上瘾,到底是精神非他不可还是生理情难自禁真的很难分清。 至于那个beta,纠缠了一段时间,拿了一大笔钱后再也没出现在沈思铎面前,真爱奇迹原来有保质期。 这例子未免也太权威太生动了,如果他妈某天很有兴致地回顾往昔,就会用那两片红润柔美的嘴唇唱歌似的说: “阿彻,这就是命定之番,我和你爸是上天注定,天生一对。” 所以他从小就是一个虔诚的、传统的ao派,其他任何的结合方式无一例外全都是无稽之谈。 他对谢知之什么感觉? 不重要。 谢知之确实在他们那堆少爷里漂亮得独具风味,看上去百分之二百会在十八岁分化成一个纯正的omega。 十二岁生日宴的时候柏溪还没出国,他俩在厅外吹风闲聊,柏溪问他:“你就这么认啦?你真喜欢他呀?” 沈彻记不太清当时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总之他说:“没什么关系吧?” “小知之长得很漂亮,应该会分化成一个等级不错的omega,谢家正乘东风啊,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我祖父很喜欢他,我可不要自讨苦吃。” 他想,ao恋,很漂亮的对象,可以,至于其他的,完全不重要。 但是谢知之没分化,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ab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思铎是前车之鉴,会有无数的麻烦和无数的笑话找上门来的,别重蹈覆辙。 口腔里的焦糖味淡掉了。 沈彻伸手在沙发上胡乱摸索了一下,没摸到糖果,摸到了手机。 顺理成章的捡过来,完全是肌肉记忆的点开简讯。 [叙言:阿彻,明天还可以一起上学吗?] 沈彻的手指悬停很久。 [当然] 对话框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 好半天没有新的消息,沈彻等得意兴阑珊,温叙言到底在磨蹭什么? 干脆啪啪地继续打字: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 [晚安叙言] 锁屏,扔手机,一气呵成。 沈彻爬起来走进了盥洗室。 …… 次日,沈彻的路虎提早半小时停在德兰大宿舍楼c区。 温叙言下楼时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沈彻把提前买好的早餐递给他,不管不顾地凑过去埋在对方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 没睡好而隐隐作痛的大脑好像瞬间得到了安抚,连气都顺了。 心情多云转晴,沈彻抱着人温柔地说:“好想你,叙言。”把人安安全全地送进了教学楼。 他自己则是踩点进的教室。 一踏进教室就看见封闻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十分扎眼,谢知之没来。 和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相接时,沈彻露出了一个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边走边懒懒地说:“早,封闻,怎么又是早八啊真的困死我了。” 他歪着身子,看见封闻的眼睛里自己的金发显眼地跳动。 “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今天我真的不太想吃食堂。” 从小到大,每次他只要卖乖封闻就会拿他很没办法。 但是这次不是。 “阿彻,今天我有事。” 沈彻轻笑了一下,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拒绝,俯身凑近,相对而视。 “你不能生我的气,哥,我什么都没做。” “再说了,做坏事的明明是你。” 很久违的称呼。封闻一顿,慢条斯理地说:“做坏事?阿彻,我可什么都没做。” 沈彻撇撇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昨晚是我太冲动了,我会找时间和谢知之道歉的,行不行啊哥,陪我吃饭吧?” 距离很近。 封闻视线滑过沈彻额角,那里有一道陈年旧疤,在精心养护下早已不见狰狞,只剩下一道清浅的白痕。 虽然平时沈彻不会特意去遮,但通常会被垂下来的额发恰巧挡住。 但是今天不是,负责掩盖的那一缕金发被捋到耳后,用一个小黑夹子别着,看着清爽利落。 怎么小狗也学会耍心机了,这到底算不算一种智慧进步?他有点不着调地想。 “好。”封闻说。 沈彻立刻扬起一个很灿烂笑脸,边往前走边说:“别放我鸽子。” 两节大课匆匆而过。 封闻和丁一舟打了声招呼,跟在沈彻身后上了路虎,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定好的西餐厅里落座。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沈彻的话很多,但都没什么营养,封闻边切牛排边随口附和,气氛还算融洽。 中途拿起手机看见帮他跑腿的小张火急火燎地说任务对象出院了,午饭没能送到,怎么办啊少爷。 配图是一大提黑色的保温盒和空空如也的病房。 于是封闻原本流畅进食的动作很突兀地顿了一下,回: [他自己办了出院?] 小张也很惶恐,没想到就置办个午饭的功夫能把人盯没。 [tnt对啊少爷咱这饭还送吗?] …… 塞进嘴里的牛排食之无味。 吓到他了?这人为什么像逃命似的逃掉了。 盯了那条消息几秒,封闻回:[你处理掉吧] 放下手机,封闻这才发现沈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怎么了,阿彻。”封闻不想吃了,干脆放下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嘴,靠在椅子里静静地注视回去。 他的姿态实在无懈可击,漂亮的灯光照下来给他平添了几分从容的气度,让人没办法苛责对方走神。 哪怕沈彻基本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走神。 但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封闻点头:“刚刚说到哪了?” 沈彻把话捡回来:“说到郑恪礼。” “那天的事查到点消息。”沈彻叉起一块牛排,并不急着往嘴里送,“那家伙不是什么正常人,也不知道叙言为什么和他有交集。” 第27章 “要帮忙吗?”封闻礼貌性地问。 沈彻摇摇头:“不,我会自己看着办。” 第21章 德兰大论坛上的风刮得很大。 这群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少爷小姐一天到晚不是装逼就是在八卦,首页飘红的帖子比老奶奶的裹脚布都长,围绕着几个热点人物热点事件,讨论什么的都有。 但是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谢知之已经一周多没来上课了。 一进教室,右边后排的位置上总是很突兀地凹下去一块,很难让人不多看两眼,边看边下意识回溯这人缺勤前最后一次的记录画面—— 谢知之与沈彻现男友亲密约会。 目前看来极有可能魂断北门。 或者魂断c区宿舍。 总之看上去不太像健康活着的样子,不然不至于会连着请一周多的假期。 以上。 除了那句不太健康地活着还算切题之外,通通和事实南辕北辙。 在崭新的一周德兰大早八铃声响起的同一时刻,谢知之还龟缩在柔软的两米落地大床上呼呼大睡。 睡颜恬静,姿态放松,堪称安详。 随手丢在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于是卷成一团的深灰色被窝里慢慢伸出一只手,十分怠懒地挪过去,捡起来,抓进了被窝里。 除了app推送基本上不会有人这么早给谢小少爷发消息。 但是不巧,谢知之设置的是app推送静音。 所以发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在他还没彻底找回眼睛焦距前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手指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戳进最上面的对话框—— [还读吗?] [小猫蹭蹭.gif] 就很诡异…… 谢知之在床上滚了一圈。先不说一个一米九几日常自带拒人千里之外气质的alpha为什么会突然加载小猫蹭蹭这种画风割裂的软萌表情包。 单从谢知之那天警铃大作自主出院后,这人的简讯消息频率从一周五条变成一天五条这点来说,事情就已经朝着很草的方式飞奔而去了,四匹马再翻个倍都拉不回来。 如果是某些呆萌宝宝,这会心理活动可能就是,诶好奇怪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尼? 但是谢知之不是。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一路光脚走进盥洗室,面对刻意设计的三面大镜慵懒地向后撩了一把额发,露出弧度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心里先想的是—— 啊,看上去完全恢复气色了。 然后想的是—— 哦,封闻真的想泡我。 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因而顺着灯光划过眼底,带起一点几不可查的涟漪,睡眼惺忪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没办法,想泡谢知之的人确实很多。 准确来说是想泡ryose主唱的人非常多。 毕竟明面上的谢知之有着板上钉钉的婚约,很少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和他打直球。 但是ryose主唱不一样,他在台上哪怕只是cos吉祥物干坐着,一晚上都有无数的aabboo凑过来问: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酒?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们能不能约会? 虽然得到的答案是通通不行,但能说明被张思易称为小摇钱树的他某种角度上很有超人之处。 所以他不是个感情呆子。 他只是看起来很乖,实际上乖宝宝不能干的事情干了一大把。 谢知之开始刷牙,电动牙刷嗡嗡震着,一边刷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和沈彻再看不对眼,明面上的婚约可是人尽皆知,作为封家大少爷的封闻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百转千回地想了半天,俯身吐掉泡沫水,谢知之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人,心说,好不幸,让保险公司来判的话,这件事他好像得负连带责任。 有句话叫做久居兰室不闻其香。 谢知之一回忆就不受控制地想到alpha身上的特殊香调。 本来嗅觉神经系统已经对环境适应习惯化了,现在那股熟悉的薄荷水生调味儿又似有若无地浓郁起来。 如果不是亲密接触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封闻身上的味道和他房间里的香薰查重度那么高。 洗脸。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的同一刹,谢知之最终冷静地想,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装死。 这个结论和主观感受统统挂不上勾,只是从目前这个形势上判断,解除婚约是第一要务,其次是别给人留下能说难听话的把柄。 他回到卧室捡起手机姗姗来迟且插科打诨地回—— [^u^你知道形而上学的下联是什么吗?] 对面回得很快。 [?] [是什么] 谢知之回: [不行退学] [我不行了,我要退学^^]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退学是不可能退学的,只是想把一些可能不太好听的潜台词包装地好听一点。 首先是这几天的遭遇好糟心。 然后,大概,类似于,你别再这样……吧 下午第一节课前,谢知之还是坐在了久违的位置上。 各种下发的资料被打理地很整齐,分门别类地放在抽屉里,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 众所周知,资料是不会一发下来就和游戏一样自动收纳的。 谢知之意兴阑珊地翻阅着这几天落下来的课,真正过了脑的确是,一会儿要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和封闻见面比较好。 没想出个planaplanb,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身后,谢知之下意识地停住了翻书的手,现在他居然能凭脚步判断出来的人是谁。 装没听见的话太假了,谢知之扭过头,眨了眨眼睛。 “没有退学,太好了。”封闻平静地回视他,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 谢知之顿了一下:“你来啦,来得真早。” “嗯。”封闻侧过脸,突然说:“我做错事让你不高兴了吗?” 空气就是这样僵住的。 你很难评判对方到底是会聊天还是不会聊天,总之谢知之心莫名漏了一拍。 迟迟没有下一个人进入教室,封闻的声音平缓,像好好学生对老师讲的解题思路中的某个步骤不大理解,自然而然又不需要铺垫地提出疑问。 “什么?”谢知之舔了舔唇,“为什么这么问。” 封闻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微微仰头且阳光正好的原因,谢知之发现他鼻尖偏侧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暗红色的。 “你自己提前办了出院。”封闻认真想了一下,动作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仔细去看又好像没有,“简讯也不怎么回消息。” “我做错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吗?知之。” 锲而不舍。 谢知之眸光微闪,本就没成型腹稿彻底胎死腹中,怎么没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回才能得到一个起码不至于被评为劣等没良心的分数。 肯定句? 好没良心……封闻每次出现都把他从糟糕的情况里捡出来,和家里的薄荷水生调香氛一样,他都快习惯危险的时候闻到那股过凉的味道,做人也不能这么坏来着。 否定句? 不情愿。明明可以好好交到他手里却非要亲手给他扣上抑制颈环,还有似是而非难以界定的话,感觉一切都朝糟糕的地方策马奔腾。 就连这个问题本身都不对头。 “……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谢知之只好说。 试图蒙混过关…… 毕竟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找机会逼沈彻把婚约解除,他材料都快准备地七七八八了,才不要当什么狗屁联姻工具,如果谢家靠他一“睡”能睡回几十上百亿,为什么靠脑子不行?更何况前者完全是无稽之谈。 把日子安安分分熬过去才对,别节外生枝。 封闻支着下巴的手放下来,稍微凑近了一些,注视着beta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眼睛。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抱歉。” 迎着对方疑惑的神情,他慢吞吞地说:“让你困扰了对吗,下次不会。” “……” 封闻很聪明,他能很轻易地从对方的肢体语言里发现情绪上的蛛丝马迹。 例如现在beta眸光闪动,唇线微微下撇,身体虽然不至于紧绷到警戒的程度,但姿态微微收紧,呈现类似防备又内疚的复杂意味。 “没有。”谢知之抿了抿唇,“不要这么说,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明明更奇怪的话也说过,怎么挠了人一下就缩回窝里不认账。封闻微微挑眉,想再说点什么,教室门先被推开了。 余光瞥见金毛,沈彻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身边的人欲盖弥彰地坐直身体,连头都偏回去重新翻动书本。 “好稀奇,你来上课了啊。” 谢知之一顿,要不是教室里就他们三个人,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还有人和他一样请了小长假刚刚滚回来上学。 搞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马上要末日了,沈彻没事和他主动打什么招呼。 第28章 “嗯。”谢知之很谨慎。 封闻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彻,倚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沈彻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冷淡,走进几步坐在空桌上,目光不经意滑过封闻的脸:“上次的事是我不对,还在想找个机会和你道歉来着,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发疯了吧? 谢知之抬眼,扯出一个带着点嘲讽意思的笑:“没空。” “那明天?” “也没有,后天也不会有。”谢知之把书合上了,态度很明确。 “好吧。”沈彻很无奈地一耸肩,“那这周末是老爷子的寿宴,特意说想见你,你会来吧?” 谢知之一顿,沈彻不说他都要忘了。 沉默了几秒,还是说:“我会去的。” “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 沈彻打断他:“老爷子这么交代的,原话是咱俩要么一起到场,要么我站外面。” “那你站外面不就好了?”又不是他站。 “别这么说。”沈彻笑了一下,“我要是进不去肯定死也不让你进,不然我很没面子。” “……” “可以吗?” 能说不可以吗?人真的很难揣测狂犬的思维,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病,发病的残害范围有多大。 谢知之有点儿烦闷地应:“知道了。” 沈彻这才满意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视线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哥我就不管啦,你自己来哦。”施施然起身回位置。 封闻静静注视着沈彻的背影,口袋里手机嗡嗡振动,掏出来看了眼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丁一舟缩在门口鹌鹑似的根本不敢进,封闻没忍住哼笑了一声,一路把人提溜到了顶楼天台。 “什么情况啊这是?”丁一舟很无语地看着他。 封闻双肘后倚,背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说:“恭喜你啊被你说中了,他真的在躲我。” 丁一舟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愿赌服输啊,那你要给我转两千块。” 德行。 滴—— 看着转账,丁一舟拍了拍封闻的肩膀,很不怕死地说: “封封你和哥们说句交心的,你是不是m啊,好泡的不泡,为什么非要闲着没事给自己上难度?” 第22章 两千块赌约这事得从三天前说起。 实验楼常年没人气,静到偶尔来个人走在里面能荡起回声,莫名其妙的学术气息总是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几分。 丁一舟对这种环境非常过敏,一过敏就觉得很是尿急,一把拽着旁边毫无所觉的封闻拐进了厕所。 不愧是实验楼的厕所,简直是纯洁无垢,锃光发亮,让人肃然起敬。 这边,他一脸虔诚地拉下裤链准备就绪,余光却瞥间封闻依旧单手抱臂,神色困惑地盯着手机。 有病吧?这个症状有几天了来着? “你好不对劲,这几天到底在和谁发消息。” 封闻看都没看他一眼,言简意赅吐出三个字:“谢知之。” “?” “哦,是盘算着怎么做掉他吗?” “……差不多。” 丁一舟不解:“什么叫差不多?差在哪了?” 封闻把眼睛从手机上拔出来,扭头,目光平静,口吻无比自然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快点让他踹掉沈彻。” “为什么?”灵光一现,丁一舟觉得自己抓住了华点,“哦,你终于痛下决心了?那要不把温叙言也提上日程吧,我感觉他看上去比较有威胁力,把他一起做掉,到时候拿下沈彻的概率可能会稍微大一点点点。” 他自认说的很有道理,堪称查漏补缺。 但是封闻冲他很温和的一笑,语不惊死人不休:“不,我觉得沈彻有点影响我追他了。” 丁一舟觉得自己好像在微微变形。 但是他还是尽量镇定地问:“等等,追谁?” 封闻薄唇一启,笑盈盈地说:“谢知之。” “?” 很恐怖,兄弟,一句话让他尿尿都卡壳了。 封闻上下扫了一眼:“还尿吗?不尿收起来,又不好看。” 丁一舟沉默,不想尿了,滚去洗手。 边洗手边深呼吸,然后发现自己常年跟在封闻屁股后头,好像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狗血剧情的接受度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他关上水龙头,情真意切地问好兄弟:“你没事吧,就算这对cp注定be你也不能轮着薅啊,我很难不怀疑你有什么变态性癖。” 得到的是封闻一句冷飕飕的:“哦,震惊够了吗?够了的话可以开始提可行性方案了。” 真是一言难尽。 教学楼,天台。 英俊的alpha神色难得恹恹。 修长的身体怠懒地靠着长横杆,日光柔和地镀在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仿佛在发光。 很帅,如果不是急切地想当小三的话扔到人堆里一定很吃得开。丁一舟躲在阴影里边喝冰美边这么想。 虽然没那么受欢迎,但是他谈恋爱每一任都很顺风顺水,水到渠成,成…… 总之,很有指指点点的资格。 一脸无语地丢开对方的手机:“你这样不对。” 封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哪不对。” 放下咖啡:“谁让你还没上位就冲人摆正宫的架子的?” 被指责的人对此显然不苟同。 “我没有。” 丁一舟翻了个白眼:“你没有?” 他重新把手机解锁,噔噔两步冲到人面前。 “哇塞,那这是什么?”戳戳戳。 “这又是什么?”继续戳戳戳。 “你告诉哥们,这是你撬墙角应该有的做派吗?”质问的分贝层层递进,封闻耳朵都要聋了。 手机凑太近了,烟灰色的眼眸被刺得下意识地眯了眯。 “怎么了?” 不就是嘘寒问暖让人记得吃饭吗?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丁一舟气笑了:“你信不信你这样他回学校就和你装傻充愣,躲你躲得远远的?” 封闻:“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没掌握做小三的第一要义。” “?” 丁一舟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突然低头开始操作手机。 “啊找到了,最近刷到的,对你应该很有教育意义。” “?”封闻也低头。 下一秒,一阵强劲的dj音乐从丁一舟手中响起—— 我无名份 我不多嗔 我与你难生恨 …… “懂了吗?” 封闻冷静地探手过去关上了dj:“不懂。” 丁一舟一脸怜爱,语重心长地说:“哥们的意思是,你连名分都没有为什么说那些七的八的,没什么吊用,你是奔着上位去的知道吗,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封闻沉默了一瞬,发现听到这么糟糕的话当下的心情居然还能说得上是心平气和。 所以他听见自己十分镇定地问:“那怎么办。” 丁一舟竖起两根手指:“赌两千块,等人来学校你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你输了的话。”丁一舟突然觉得现在这个场面特别刺激特别有意思,“你还是去学学勾栏的手段吧,毕竟成年人做坏事还是得靠勾引啊。” …… 时间线拉回来。 同样的教学楼天台,同样的两个人,就连姿势都差差不多。 转完两千块,封闻没再多说什么,听着丁一舟在耳边大放厥词,转过身视线懒懒下行,漫无目的地乱飘。 最终定格在一块绿化草坪上。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德兰大资金充裕,各种设施都做得很好,就连流浪猫流浪狗都有专门成立的社团负责,批下来的社团费够把每一只学长学姐抓到合作医院做绝育或治疗。 这会儿下午的阳光正好,草坪上总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小猫小狗,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怕人。 过于优秀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橘猫理直气壮地勾住路人的裤脚,然后—— 很没道理地倒在对方面前。 路人很惊讶,这会儿距离上课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但只犹豫了几秒,还是蹲下去爱不释手地抚摸。 这只橘猫一看就是老手,没几下就爬上路人膝盖,软绵绵地倒进去了。 耳边丁一舟还在喋喋不休,痛心疾首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别想着当人了,当人是上不了桌的,你知道吗,著名的坂元裕二老师说勾引人得这样——” “变成猫。” “变成老虎。” “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丁一舟打了个哈欠,今天没午觉睡,真是困死了。 “是不是很有道理,是不是很有收获,学会了吗,是不是很可行?” 第29章 封闻收回目光,似有如无地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提出了藏在心里三天的问题。 “一舟啊,你平时到底都在看什么” “……你到底学会了没有。” “可能学会了吧。” …… 封闻真的很上道。 在说完那句“下次不会”后恢复了一开始的礼貌克制,一整个下午俩人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谢知之靠在沙发里若有所思,在休息室门被打开的下一瞬眼皮微抬,瞳眸里流出的微光彰显着情绪不佳。 “怎么了”张思易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点儿神色很快被收了个一干二净,谢知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大病初愈又来上岗,感觉命好苦。” “哈”张思易坐到他身边,沙发瞬间陷下去一块,他笑眯眯地说,“你自己和我说要来的,怎么还对老板甩脸色啊甜心。” “……” 早习惯了的称呼今天听着莫名很不得劲。 谢知之把越靠越近地粉毛推开,突然来了点脾气:“……以后别这么叫我。” “迟来的叛逆期”张思易一愣。 几秒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暧昧地一笑,语带遗憾地叹了一句:“啊,管得这么严。” “” 张思易完全不知道谢知之存在某些记忆断片,自觉十分善解人意委曲求全地叹了口气,把话题绕了回去:“好吧,那叫什么” “名字。” 张思易不满意:“太生分。” “……”谢知之无语地暼他一眼。 张思易看回去:“叫你宝宝怎么样,什么时候被抓包了我再改。” 那和甜心有什么两样 没给谢知之制止的机会,张思易施施然地站起来,抬手冲他比了个3:“再给你休息三十分钟,知之宝宝。” 说完,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奇怪。 真的很奇怪。 张思易也好,现在回想起来那两个护士也是,都很奇怪。 谢知之失神了一瞬,他好像少了段关键记忆。 ……想不起来。 微蜷指尖,谢知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面罩,连合上柜门的动作都比平时要重不少。 每个休息室都会有化妆台。 他侧过身注视着化妆镜里的人影,看见自己歪了歪头,清俊的眉眼间流露出烦躁又困惑的意味。 不恰当的表情。鼻腔溢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他抬手将面罩盖在了脸上。 …… ryose主唱脾气很大,要求很多,出场费很贵,而且出场日期不固定。 说是主唱,其实没人会关注贝斯或者鼓,因为后者只是前者的随单配赠品,就连在舞台上都会刻意地淹没在黑暗里。 因此,暧昧的灯光流转而下,只钟情地和一个身影反复缠绕。 ryose主唱脾气真的很大。 例如他从来不乐意和台下的人有任何交流互动。 但是ryose主唱确实很有魅力,只要他愿意,晌欢日日座无虚席。 恰如此刻,慵懒的声线勾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丝线一样缠绕、收紧。细窄的腰肢随着音波小幅度地扭动,动作幅度不大,不带刻意为之的色情意味,却因为精准地踩在每个鼓点和贝斯低频的震颤上而让人晕眩。 汗水沿着他微仰的颈侧滑落,划出一道湿亮的痕迹,没入黑色丝质衬衫领口。 像是觉得热,扶着金属话筒的手松开,漫不经心地解开了两颗最上方的纽扣。 谢知之就是在这一刻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的。 掩藏在黑纱皮革后的瞳孔流转出异样的神采,就连唇角都漾开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可惜和愉悦无关。 他踩着节拍,在换气的空隙里舔了一下唇,心里想的是—— 怎么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对视。 那天他到底认出来了没有是不是在故意捉弄人 抓心挠肝,天平不容置喙地朝某个肯定的方向缓缓倾斜。 但是眼睛的主人很快告诉他是另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alpha懒懒靠在二楼,面无波澜地俯瞰主唱,那道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三秒,然后偏了偏头,十分意兴阑珊地喝了口酒。 在下一个节拍里,alpha连寡淡的目光都毫不留恋地收回去了。 “……”意兴阑珊 矛盾的情绪在脑子里荡开,像浓度过高的盐水,没什么直接的杀伤力,但是总让人觉得—— 水分在流失。 第23章 张思易的意思是,让人去休息室看看,ryose的主唱有没有可能本体被歹人锁在了里面,现在外面的是长得很像的替身二号。 旁边小弟以为在和自己开玩笑:“张哥你好幽默。” 幽默。 无人在同你幽默啊傻蛋。 借着叹气吐了口烟,朦胧白雾后,台上的主唱早把话筒从架子上卸了下来,在某个低沉的副歌间歇,头一回舍得屈尊走到舞台边缘。 张思易哼笑了一下,好吧,那就玩吧,反正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算很乖,一点都不…… 出格。 挑起的唇线忽的不悦下撇,撑着下巴的食指在脸侧缓慢叩了两下,张思易决定收回刚刚的想法。 追随主唱的灯光太亮。 隔着黑纱谢知之没有心情去看台下的人都长什么样,一切嘈杂又混乱。 他右手半悬,轻飘飘地掠过沸腾的人群,姿态心不在焉,就这样晃了一圈后,白皙的指尖向前,轻佻地勾过一条看着还算顺眼的纯黑领带。 完全随机,没有半分私心可言,就连力度都只能定性为轻扯,完全不是不能拒绝的力度。 但是被选中的男人完全顺从地随着力度向前走了小半步,借着主唱身上如影随形的灯光露出了深邃的混血眉眼。 金色瞳仁,灼灼的眼神,以及张扬的红色头发。 认清人的一瞬间谢知之声音微妙地掉了个拍。 什么运气。 本就低迷的兴致烟消云散,手指自然舒张,松了力道想抽身,结果蔺赫的手先一步缠了上来,把领带结结实实的在他手心绕了一圈。 alpha挑眉的模样热烈又轻佻,金色眼瞳比烈日还灼人。 “谢谢。”他这么说。 …… 好吧。 昂贵的领带歪斜地扣在脖子上,蔺赫领口微敞,露出被布料勒过的一小片微红皮肤。他跟着牵引人的力度时不时小范围踱步,像是一只得到奖励的小狗。 高高在上的主唱终于受不了这样直白的目光,在音乐尾奏里伸出食指轻轻敲了一下alpha的下巴,让人将头安安分分地低下去。 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前,不顾四周惋惜的声音,谢知之被勒出红痕的手指终于松开不再平整的领带,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实则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背对着所有人,心里反省着类似于没有下次这种话,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二楼那道隐晦的目光。 捏着空酒杯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封闻侧回脸,没头没尾地冲丁一舟说:“我觉得你讲的有道理。” “什么” 丁一舟还沉浸在小主唱头回走下神坛,自己他妈怎么在二楼完全丧失参与机会的悲伤之中,一时间对发小的话理解不能。 封闻食指敲了敲杯口,慢声道:“没什么。” …… 夜风微凉。 英俊的alpha身影半藏在阴影里,唇齿间火光明灭。 如果凑得近的话就能发现alpha面色微微泛红,烟灰色的眼睛倦怠地垂着,很出神地想着什么。 有可能是在等车,有可能是在等人,都不重要,此刻这个alpha长相英俊却孤身一人,连影子都散发着形单影只的意味。 不远处,一位漂亮的omega弯了弯眼,抬手仔细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前走去。 这个alpha真的很对他胃口。 清甜的水蜜桃味儿顺着风悄悄缠上去,alpha如有所感,侧过了头。 omega顿时下意识轻轻抽动鼻尖,却没闻到空气中哪怕一丝意味着信号反馈的味道。 他轻哼了一声,停在了alpha两步外,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向上看,声音又娇又嗲: “要和我喝一杯吗” …… “要和我喝一杯吗” 漂亮的omega朝一位alpha发出邀请,识相的路人会目不斜视,绕个重在心意的道走。 刚换完便服走到街口的谢知之脚下微顿,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当然认得出来那个alpha是谁,但是不影响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脚下拉开距离。 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声叹气,仔细听又好像没有,像风吹过不小心带起的幻听。 谢知之转身的动作不停,只是握着包的手紧了紧。 封闻盯着那道背影,有些无奈地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在等人。” 很明显的拒绝意思,omega却很粘人,毕竟这种推拉的话术出场频率真的很高。 第30章 他上前一步:“什么人呀” “你有男朋友了吗” 封闻短促向阴影里一暼,不想回答后面的问题,于是敷衍地说:“等代驾。” “代驾”omega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好等的呢,你陪我喝一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呀。” “不用了。” 接下来的话谢知之就听不清了。 omega压低了声音,神色是明晃晃的邀请,余光能看见对方还在小幅度地轻扭撒娇。 “……” 谢知之闭了闭眼,吐了口气。 密语被打断。 打断人是一个没眼色的黑发beta。 beta面无表情,眸光冷淡,看上去心情不佳。 他轻撩眼皮,毫无起伏地说:“你好,代驾,封先生你的车是哪一辆” “代驾” 进攻被突兀打断,omega眉心一蹙,有些不爽地反问。 漂亮的杏眼上下扫视,开什么玩笑,一没穿工作服二没有小电车三甚至没联系本人,这算哪门子的代驾骗谁呢,这明明是贴脸抢饭! omega有点生气,哪有这样的,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顾不上自己也才和人说了不到十句话,手臂下意识地攀附上去。 “哼,你骗——” 戛然而止,omega呆呆地看了眼挽空了的手臂。 alpha身上酒气不重,顶多就是微醺,却当着他的面十分做作地晃了一下,装出一副和刚刚截然不同的醉眼朦胧,斜斜地靠向墙壁。 烟灰色的眼瞳水光潋滟的,连眉心都微微皱了起来:“可以扶我一下吗代驾先生,好像有点站不稳。” “……”妈的?装货。 这不可能看不出来吧破绽百出啊。omega不可置信的翻了个白眼。 黑发beta没有让他失望,只是在原地抱臂审视了两秒,就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找个新的。” alpha拿人很没办法,乖乖站直了身子,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不行,手机没电了,取消不了。” 借口。 beta扭头就走。 alpha十分自觉地跟过去,在人身后亦步亦趋地黏着。 停车场。 谢知之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封闻嘴里的那辆量子银dbs。 上车前没忍住问:“你司机呢” 封闻撩了撩眼皮,眉眼带笑:“没让他来。” “哦,那真代驾呢” 封闻沉吟了下:“手机关机前取消了。” 太拙劣了。 偏偏眼睁睁看着alpha摆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故作可怜地问:“怎么了,其实你不打算送我回家吗” “……” 封闻善解人意地说:“那我在这里等也没关系。” 拿出手机摇了摇:“就是手机真的没电了,得麻烦你帮我扫个充电宝。” 一句接着一句。 谢知之凉凉暼过去:“闭嘴,送你回家。” 封闻乖乖闭上了嘴,就是站着一动不动。 两两对视了几秒,谢知之笑了一下,拉开车门一把将人推了进去,俯身去系安全带。 没人妨碍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快速的顺手帮忙性质的动作。 但原本斜靠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眼睛却缓慢地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没征兆地抬手扣住了探进来的手臂。 “酒味很重吗”明明只喝了少少几杯。 谢知之否认:“没有。” 察觉对方想脱离的意图,封闻扣着手臂的手松开点力道慢慢下滑,毫无攻击性地贴在了对方手背上。 咔哒,谢知之扣上了安全带。 “那为什么屏气” 谢知之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就是分化优秀的alpha吗,敏锐地让人下不来台。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好吧,我不——” 谢知之出乎意料地凑近了一点。 只是非常少的一点。 鼻尖离他的右肩还很远。 一秒后,笼在上方的人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连神色都没有变化一下,甩上车门的时候一句“桃子味,甜甜的。”从缝隙轻飘飘地送了进来。 封闻眼中一丝讶异隐晦闪过。 在谢知之绕到另一头的间隙,他用犬牙轻轻磨了磨指关节,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又在车门打开前恢复了一开始带着点微醺的平静。 眼睛扫过对方脖颈,抑制颈环下台后被重新带了起来,封闻想了想,打开了空气外循环。 “住哪” 封闻报了个地址,谢知之依言调出导航,量子银阿斯顿马丁带出数道凌厉的风,迅速没入华灯夜景中。 舒缓的轻音乐缓缓淌出来,alpha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安静,好像真的醉了,所以乖乖倚在一旁。 只是一向看人过分疏离甚至对视时总让人有被恍然看穿的烟灰色眼睛缱绻专注地落在驾驶人搭在方向盘的指骨上,因为放置位置还算合宜,让人没办法说出那句“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大概十分钟后,封闻敷衍地抬手揉了揉被夜风吹痛的太阳穴,慢吞吞地说:“今天能被你捡到真走运。” “嗯?”谢知之随口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刚好和张思易有约,出来就看见了。” “张思易。”封闻放下手,“那个粉发alpha,你好像经常和他一起,上次也是。” 一提到上次谢知之就潜意识头痛:“上次——” 他抓紧时间思考怎么措辞。 “抱歉,上次的事我记不太清了。”记忆到让人三分钟过来救命为止就断掉了,而就连三分钟那句话都让人脸热。 因为很唐突,完全是下意识地拨了出去。 非要解释的话,谢知之混沌地想,也许是天时地利那串号码恰好一直忘记备注,所以不至于下一秒就被沈彻识破。 “总之多谢你。” 好一会儿,封闻低哑的声音才慢半拍地响起:“是从哪里开始记不太清” 眼瞳很真挚地注视他,腔调仿若好好学生般认真。 “……” dbs时速逐秒拔高,几秒后,又稳定地慢下来控制在40左右,有如被刻意平复的心跳。 “怎么,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 “嗯——”封闻思索了一下,似乎是被酒精拖怠了思维,沉默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 “没有。” 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稍稍松弛了一点。 “这样啊。” “怎么说都给你造成麻烦了吧,下次——” “只是你好像很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刹车。 谢知之定了定神,车灯划破浓稠夜色,周围精心养护的树影轮廓影影绰绰,不远处冷硬的高楼灯火零星。 他冷静地看了眼导航,平稳地说“好像到了。” 封闻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起码要帮我停到车库吧?” ——确实。 谢知之只好重新启动。 一直到泊好车,封闻都一副困倦的样子倚在一侧一动不动。 他看着alpha沉静的侧脸,莫名有种后悔的感觉。 谁说这不算自讨苦吃?他就应该装瞎路过,让水蜜桃把人缠来缠去。 “下车了。” 封闻的眼珠这才迟钝地转了一下,可惜地说:“好快。” 依旧不动。 谢知之笑了一下,干脆绕下车打开了副驾门。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封闻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被妥帖解开了。 帮忙的人完全公事公办,连一点好话好脸色都不愿意给,眼见着处理完毕马上就要抽身离开,目光甚至还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 他扯住对方的衣摆,手笼上去,松松扣住对方的腰。 好细。 “如果我说走不动,要你送我上楼,会不会太冒昧。” 谢知之眼睑轻颤:“会。” 封闻很好说话:“好吧,那我会自己上去。” 但是笼在腰间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拇指隔着衣服蹭了蹭凸起的脊椎骨。 封闻叹息一般说:“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冷淡,知之。” 吐气如兰是这个意思吗 湿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洒在脖颈和下半张脸,就连声音都松弛到不能再轻。 谢知之撑在车背的手缓缓收紧,听见理智叫嚣得离开才行。 alpha却不依不饶,敏锐察觉到他想撤退的信号,另一只手探上来指腹重重划过喉结:“是因为沈彻吗,你在担心事情会不好掌控,怕节外生枝” 谢知之看见他嘴角漾开了蛊惑的笑,眼睛简直要把人望穿。 “我不会被他发现的。” 他一退再退:“也不会让你难做。” “有人的时候我会藏好尾巴,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脖颈被带着向下,抑制颈环好像被轻轻拨了一下,但是谢知之无暇分辨。 还是有桃子味,他在混乱里片刻分神。 但是很快,鼻腔不容分说地涌进冷冷凉凉的味道。 第31章 谢知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封闻的信息素,通常情况下带不起beta一点儿情热反应的信息素。 “你的鼻子不该灵的时候怎么这么灵。”摁着喉结的手向上,勾了下他的下颌。 “只是一点点,应该没什么关系,现在有没有好闻一点” “……”危机感让beta横手撑住对方胸膛,却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带着寸寸向下。 肩膀好像被隔着衣服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 alpha的手甚至得寸进尺地揽上来,松松扣住了谢知之的后脖颈,语带叹息地问:“说好的下次请我吃饭,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谢知之心想,下次下次,一般来说成年人的下次就是没有下次,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他确实应该得考虑一下。 “今天没有空,因为今天要陪张思易喝酒。” 张思易三个字被alpha放嘴里重重研磨了一圈,却硬要把话说成体贴人般好听。 “明天、后天,都没有,沈彻没排上号啊。” alpha低低笑起来,最终很委曲求全般道: “大后天呢,知之大后天可以请我吃饭吗。” 声音又低又湿,连吐气都直勾勾地挂住人。 眼睛被盖住了。 谢知之直起身,用手心盖住alpha过分缱绻的眼睛,只是稍微用力对方就顺从地仰起头,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 目光扫过封闻鼻尖偏侧的那颗暗红色小痣,他舔了舔下唇,本就红润的嘴唇因此更加水光潋滟。 “可以。” “至于其他的——” 谢知之颤颤吐了口气,不甘示弱地凑过去和alpha咬耳朵: “我还没同意。” 第24章 黑发beta抽身很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从后座拿过提包,轻飘飘地丟下一句:“走了。” 这时候再说一些好听话应该是没有什么用了,封聞和他道了别,安靜坐在副驾,透过挡风玻璃目送人影消失在拐角处。 也就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整个车库安靜得不像话,他听见自己心脏很有力地向上泵血,为此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感叹似的哼笑,意犹未尽。 眼神无目的地游离,划过主驾时捕捉到脚垫上一抹银灰色的金属亮光,视线因而有了落点,緩緩定住。 这辆车不常开,按理来说不会有东西落在车上。 思考了一会儿,封聞手撑座椅把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 是一枚克罗心三环。 他气定神闲地摩挲着冰凉戒面,开车的时候他盯了谢知之的指骨很久,不管是哪一只,都没在上面看见这枚戒指的痕迹。 但没可能有第二个主人。 日常开车的司机是一个保守老实的中年人,成家立业得早,这种一看就太过年轻潮流的戒指,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中年男的裤兜里,更别提遗失在车上。 在追上去还戒指还是发簡讯让人回来自取里封聞犹豫了不到五秒,散成三环的克罗心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磕磕巴巴地地绕了一圈,最終缓缓收紧,掉进了裤兜。 不紧不慢地下车,封聞步履从容,眸光清明,在进电梯前掏出手机,快速地在簡讯里敲了几下,两条条近日最短的消息就这样轻飘飘地发了出去。 …… 嗡—— 手机震动。 夜风里,谢知之前进的步伐微滞。 犹豫了几秒后,他先是搓了搓臉,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一个头像是黑鸟划过天穹的好友总共给他发来两条消息,不点进去的话只能看见最后一条是[动画表情.gif]。 想看,但是又有点不想看,这人总明里暗里隔靴搔痒似的作乱。 如果有人路过的话,会发现黑发beta站在路邊一臉纠结,好像手上拿着的不是什么手机,而是潘多拉魔盒,选择开启的话有几率会爆出砒霜和糖分共存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当然是曲解意。 但是事实证明,人真的很有劣根性。 明知道对方图谋不轨,beta还是拿牙尖磨着口腔腮肉,犹犹豫豫地点开簡讯。 两条和之前聊天記录相比而言极其短小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好后悔] [小猫趴趴.gif] 谢知之牙尖一松,皱眉,什么意思? [?] 对方状态很快变为正在输入中。 [要是坚持说走不动的话你好像会送我上楼] [好可惜啊作为补偿明天上课能拉手嗎?] [我偷偷的^_^] 谢知之在夜风里冷静了足足三分钟,为什么他会觉得剛发出小三宣言没多久的封闻那句好后悔另有含义。 这人显然已经完全代入角色了。 他低头冷漠地回: [不行] 回复完,面无表情收起手机,在原地安安静静等网约车把自己捞回安寰湾。 盥洗室。 瓷白浴缸里浴球炸出浓密泡沫,湿润的热汽氤氲上升,熏得beta满臉困倦,昏昏欲睡。 短短十分钟,他的臉上已经泛起一层湿润的薄晕,在又一次眯着眼不小心顺着瓷壁滑进水里后,beta終于呸呸呸小口吐掉泡澡水,起身冲掉了滑溜溜的泡沫。 抱着浴巾在身上东蹭蹭西蹭蹭,一头黑毛被蹭得半干不干得翘起,指尖触碰到吹风机的一瞬间,beta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指节短暂出神。 等一下,戒指呢? 兜里? 手一摸,光溜溜的大腿,兜呢? 起身,开门,谢知之跑出去蹲地上翻翻拣拣,摸遍每一个衣兜都没摸出剛到手还没捂热乎的三环克罗心。 丟了 丢哪了 封闻车上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戳开了黑鸟天穹的简讯。 对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我偷偷的^_^],然后被无情拒绝。 “……” 他慢吞吞地编辑消息,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 [封闻,你有没有在车上看见一枚戒指] 石沉大海。 十分钟后,心情有点儿坏的谢知之扔下手机跑回盥洗室乖乖吹头,再出来的时候又抱着手机戳进那个黑鸟天穹头像。 这几天消息回得很快的人简直像故意作对,始终没发来只言片语。 谢知之把自己抛进床上,抱着被子恹恹地滚了两圈,耳尖地听见手机嗡嗡震动,摸索着掏过来一看,不是封闻,是张思易。 那是一条四秒的语音,谢知之如临大敌。 点开,一道常年轻佻不着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內容让谢知之后颈皮微微发紧: [知之宝宝,戒指是哥前段时间飞香港特意给你带的,中不中意?] 他就知道。谢知之捂脸叹气。 中意什么中意,到手里没两小时已经不翼而飞,按这人的尿性,近两次出门要是没戴就会被阴阳怪气地念叨什么“真是长大了,越来越疏远了啊。” “……”破事一堆。 沉默了一会儿,谢知之果断现学现卖,关机装没看见。 次日,早九,避无可避。 谢知之眯着朦胧睡眼斟酌了小一会儿,最后装作剛看见消息又急着上学的模样给人礼貌而不失乖巧的道了个谢。 张思易日常昼夜颠倒,起码到下午之前他都还算安全。 窝在教室位子上,谢知之心不在焉地看着封闻单手撑脸,时不时翻动书页——和昨晚那副样子大相径庭。 他垂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回。 上一条消息还在问能不能偷偷拉手,问戒指就不回? 目光落在alpha撑着脸的修长的指骨上,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谢知之抿唇,总觉得不对劲。 他转念又想,说不准是真的丢了,只是在大陆订一个新的不知道要等多久,要不要飞一趟香港买个回来充数当交代? 也太麻烦了,不太想…… 讲台上的声音白噪音似的一点儿没往脑子里钻,谢知之走神回忆,昨晚可能在什么地方丢戒指,还有没有可能幸运大爆发找回来。 走出休息室,揣进兜里,出门遇到封闻和水蜜桃,然后…… “?” 轻轻搭在腿上的左手手心好像被人悄悄撩了一下。 谢知之回神,下意识看向始作俑者,封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连书都合上了,叹气似的把声音送出来: “看什么那么出神。” 谢知之目光迟滞地垂下去,看见封闻拿食指轻轻敲了一下他手背,本能收了下拳。 “一下都不行?” 封闻不死心地又撬了撬他手心。 谢知之眨眨眼,慢吞吞地问:“不回消息是什么意思。” 封闻低笑了一下,懒懒趴在桌面不走心地解释:“忘記了。” 邊说边把人手环住,撬不开也行,在手背上轻轻地和挠痒似的蹭。 哦,忘记了。 忘记了还在这里琢磨拉手。 第32章 谢知之也笑了一下,缩手啪地一掌拍在封闻手背,余光瞥见封闻埋头在臂弯里笑得发抖,垂在桌面下的手被他打得皮肉微微发红,慢慢收回去,翻开书重新听课。 甚至没打算解释。 谢知之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决定下回不管这人说什么屁话一个字也不回。 在这个决定上,谢知之取得了六小时二十七分的好成绩。 下午,教室。 谢知之百无聊赖地喝着奶茶,手指在目的地为香港的机票页面反复滑动,神色心不在焉。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他微微挑眉,是条没法预览的图片消息。 发信息的人早不见踪影,两人一上午在谢知之单方面冷战下没说一句话。 又嘬了一小口奶茶,手指这才向下一划,从消息栏里拣出简讯,戳了进去。 下一秒,谢知之紧急息屏。 他的动作太突然,导致身后一起点奶茶的omega妹妹金玲被吓了一小跳,嘟嘟囔囔地抱怨:“吓死我了你,背着我做坏事了啊?藏什么呢。” 谢知之抿唇,一脸正经地摇摇头:“没有,我去一趟厕所。” 说完,放下奶茶揣着手机出了教室。 没去厕所。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猫着。 走廊角落,谢知之背靠墙壁,一眼严肃地盯着手机,说实话刚刚他只识别到了一抹肉色,现在想想,那么火急火燎地关手机,好像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 亮屏,解锁,简讯,一气呵成。 黑鸟飞过天穹头像给他发来了一张半擦不擦的照片。 平心而论,包括谢知之在內的绝大多数人都看过更露骨的,不管是真人还是电子版。 但是…… 图片上,男人只露出了小半张脸,漂亮的m字唇微微上勾,可能是刚刚打完球,脸上还泛着点点湿,漂亮的肩颈一直延伸进球衣里,修长手指扣着领口边缘,稍稍用力露出了笔直的锁骨以及漂亮流畅的肌肉。 中指轻佻挑起银色细链,链子上挂着三环克罗心戒指,黑色和偏白皙的肤色一撞,格外有冲击力。 “……” [?] 封闻这次回得很快。 [是这个嗎,捡到了^-^] [还你,自己来取] [定位] 谢知之拉上去,又点开照片,沉吟片刻。 [你故意的?] 那边。 封闻在间隙里给自己换了个黑色护腕,抬眼,沈彻提着水杯一脸烦躁地走了过来,一头金发被仔细地在脑后半扎了个小啾啾,随着动作一摇一摇的。 “怎么?不打了?”沈彻语气不耐。 封闻不紧不慢地把戒指重新塞回衣服里,慢条斯理地说:“等等。” 等我回完你未婚妻消息。 他思索了一下,简练地回: [故意的] 怎么看都是三个很糟糕的字。 猫在角落的谢知之面无表情,当下他实在很难形容自己的脑内弹幕,于是又有点想关手机,单方面和这个上一秒还发擦边照的人冷战了。 手指上挪,却没等关闭,下一条消息先弹了进来。 alpha说: [照片也拍了很多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发给你] 谢知之沉默,咬手指。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alpha却怕他不能解读明白,十分大方地又说: [想看吗?] [在我手机里^^] [密码是132654] 第25章 谢知之会来吗? 封聞不知道。 他跟着沈彻回到球场,继续打了半场球,听见身邊人声骚动,回头一看——黑发beta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场外,手里还提着一大袋水,摆着一張温温和和的乖臉,慢吞吞地往里面挪。 每挪一步周围的嬉笑声就大一点,但beta一直安安静静地不吱声,最终挑了个离球场不远也不近的位置站好,老实得简直像个受气小媳妇。 身邊几个球员嘴里嘀咕“啊,我说什么来着,憋不过两天的,你看这不就来了”扭头朝不远处的金发alpha高声嚷嚷: “沈彻——” “找你来啦。” 语调雀跃,姿势夸張,压根没发现身旁的封聞气压骤降,连眉眼都略显阴郁地下压。 由此可见,限知視角真的会害死人。 除了俩当事人和封聞没人知道这对基本上撕破臉,还当剧情线停在狗血虐恋呢。 在对角线的沈彻稍稍偏头,很吝啬地朝侧后方看了一眼,也没否认,只是说:“得了,先把这场打完。” 然后目光不咸不淡地收了回来。 谢知之则提着水一声不吭。 场上几个球员的目光在他俩之间热切地来回转了几下,四周顿时充滿了快活的空气。 封聞站在原地,目光投过去和beta对視,然后意有所指地歪着头把藏在衣服下的项鏈勾了出来。 黑银相间的戒指得以露出在外,大喇喇的在锁骨窝下沿轻撞,发出某种提醒意味的信号。 自己拿。 大庭广众,封闻用口型这么和角落的“老实小媳妇”说。 说完还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带着明晃晃的促狭,偏偏笑不及眼底。 “……”谢知之眨眨眼,心说是闹哪出,把一袋子水放到地上,叠腿一坐,安安分分地等下半场球赛开场。 低头整理水瓶的间隙,对角线的沈彻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封闻的脖颈,若有所思。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脚步声,摩擦声,运球声几相交错,紧張的气氛在急促起伏的胸腔和汗水里反复凝結交织。 要说和上半场有什么不同的话,除了场外坐了个黑发beta,就是沈彻的情绪似乎莫名转阴。 在又一次传出一个足以把人手震得发麻的球后,同队的倒霉队友下意思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纯语气词。 这人平时打球就凶,非要说这会儿出格好像又没有。 在快节奏赛场上没人对这点弯弯绕绕这么较真,在同队一个漂亮的后仰跳投后这点不寻常早无人在意,专注地落在球赛本身。 终场长哨音吹响,紧張的气氛终于缓释开。 还在喘粗气的球员几乎是自发地捞过沈彻朝球场边缘走去,谢知之抿了抿唇,拍拍屁股站起来,把水袋抱进怀里。 “别搞。”沈彻不耐烦地拍掉搭到肩上的胳膊。 球员嬉皮笑臉:“人一看就特意找你来的,你不喝的话我能喝吗?” 沈彻嗤笑一声,未予置评,只说:“谁管你?” 球员:“得了吧给点面子啊好歹,这么多水得好重呢!” 沈彻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目光凉凉地放在beta抱着的水袋上。 无论如何,一群人还是朝谢知之的方向越走越近了。 剛剛运动完的人连周围的气流都被热气蒸腾地烫上几分,谢知之抿了抿唇,視线下意識错过人群朝后看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烟灰色的眼睛,挑着眉和他对视住,也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谢知之原本打算地很好,找个合情合理的送水理由来球馆,到时候不偏不倚一人一瓶,然后看情况拿回戒指就走…… 但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画风啊?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一瓶水,明明瓶身冰凉凉的,却莫名让人觉得像个烫手山芋。 先给谁啊?给谁都感觉不对劲啊? “我能要一瓶吗?”一个球员突然凑上来。 谢知之犹疑的目光一顿,对上一张没见过的黑皮方脸,如蒙大赦:“嗯嗯,当然可以。”立刻一脸解脱地把瓶子递了出去。 黑皮方脸顶着一吨注视毫无所觉地接过,拧开瓶盖就灌了一口。 队友一言難尽:“你他妈……” 黑皮方脸疑惑:“干嘛水里有毒不能喝” 队友呵呵一笑:“没事,渴死你了吧傻子。” 黑皮方脸嗯了一声,又抬头猛灌,谢知之第一次觉得这种粗线条呆比是世界不可多得的宝物。 有了一就好办多了。 一群热气哄哄的alpha嘻嘻哈哈地围了个半弧,最中间的beta和机器人似的往外掏水,始终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沈彻定定地看了beta一会,压根没有向前的意思,旁边人却突然打趣似的把他一推:“来都来了,我帮你拿一瓶?” 口舌发出一声不爽的咋音,沈彻往前晃了两步,伸手的同时吐出了一句让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来给谁送水的?” 顶着让人不适的审视目光,谢知之很自然地递过去一瓶,无辜地说:“嗯?大家都有,你也是,别客气。” 手心被冰凉的瓶壁一碰,沈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接过了,头也不回的走进扎堆的好友圈子。 他很刻意地背着beta而立,心不在焉地听朋友跳跃性很强地聊天,手心掂了几下水瓶,拧开,仰头,把冰凉的水液送进了喉咙里。 第33章 beta的水发得差差不多,连正主沈彻都远远得走开,人群眼见着没热闹可看,注意力早天南海北地转开了。 谢知之捏着最后一瓶水,朝着不远处斜倚着球架的人抬了抬下巴。 还不过来 封闻甚至都没偏头看一眼旁人,单手叉着腰不紧不慢地走上来,一副慵懒的样子。 手朝着beta递出来的水瓶伸过去时微微俯身,那枚堂而皇之挂在衣外的戒指便顺着引力颤颤下垂,伶仃地挂住他带着薄汗的脖颈,跃动的金属光出乎意料地夺人眼目。 谢知之看着戒指,心说等递过去他就一把扯下来,大不了赔一根银鏈子,总比这人再搞点别的花样出来强。 可惜这点心思太直白了,几乎是明摆着写在脸上。 封闻舔了下口腔內壁,轻笑了一声,突然觉得应该有点更好的还戒指办法。 指尖如人所愿地触到瓶壁,却不停止,画画似的继续往上爬。 迎着对方警告的目光,指腹带着一点儿湿润的冷凝水抚到谢知之手腕內侧,然后虎口缓缓收紧。 “” 手上又一用力,他拉着谢知之逆着人群往后走,动作轻巧又自然。 后者難掩惊慌地回头看,试图确认四散开的球员有没有注意到这边。 慌乱的脚步里,谢知之耳朵捕捉到一声叹息似的“真没诚意”,连想都没想,抬手冲着人胳膊不滿地打了一下。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被看见了怎么办 打完抬头,对上封闻似笑非笑的眼睛,紧接着腰间一紧,被强行搂着带进了房间。 是更衣室。 排列整齐的坐柜上乱七八糟地放着球员的私人物品,训练赛刚刚結束,室内尚且空无一人。 贴在后背的温热躯体只短暂地贴了几秒就很識相地离开,封闻从他手里抄走水瓶,拧开后喝了一口,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 谢知之人进来了魂还在外面:“会被看见的,被拍到我会占据论坛头条起码一星期。” 封闻抱臂而立,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反问他: “你很紧张” 这事儿放谁身上不紧张他错开眼没好气地呛回去:“不然呢”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下,俯身贴近几寸认真地问:“为什么紧张,因为我们这样很像偷情” 最后两个字被刻意咬得很重,谢知之哑然,抬眼盯着alpha写滿促狭的眼睛,心想哪有人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 在这个气味不算好闻的休息室里谢知之忽然理解了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人明明半个月前给他递张纸巾都会说别客气不用谢。 啧了一声,谢知之难得看上去脾气很坏。 “在你嘴里,偷偷的意思是当着人面把我偷走吗” “不满意”封闻挑眉,“那我可以从现在开始传统意义上的‘偷偷’。” “” “什么意思” 封闻很快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高大的alpha绕过去先把更衣室门合上,两根手指松松挂着水瓶,不紧不慢地找了个干净的坐柜贴着墙壁往下坐,嘴上擒着抹堪称恶劣的笑,把声音稳稳当当地送进他的耳朵里。 “按理来说接下来他们要开个小会,但我也不确保会不会有人来。” 仰起头,肩颈线条流畅又漂亮,alpha最大限度的露出那根银链,谢知之看见这条过于精细的金属随着声带发声而轻轻颤动。 谢知之扯了下唇角,对这人接下来要说的话甚至有了预料。 封闻直勾勾地盯住他:“现在抓紧时间取掉应该还能溜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保证这次乖乖配合你。” 很少有alpha会这样大方地展现出自己的脖颈,话里话外都是勾引人摸一摸。 就像野兽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不会轻易露出肚皮,脖颈上腺体和命门齐聚一堂,应该没人会想要刻意送进另一个人的手里。 谢知之眨眨眼,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类似于被取悦到的快意滚过胸腔,导致一开始那点不满被冲刷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要是运气真的很不好,被发现的话怎么办。” 封闻一笑,漫不经心地回:“被发现再说咯。” 完全是只顾当下的享乐主义,早晚翻船。 偌大的空间alpha清浅的呼吸莫名很有存在感。谢知之抬脚走近,黑沉沉的眼睛睨着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人一副遂心如意的模样很不顺眼。 让刚刚被吓到的自己很没面子。 “你昨天怎么说的来着。”指尖划过脖颈,他好像不记得有答应陪这人玩花招。 在凸起的喉结处刮了一下,谢知之如愿看见封闻眼睑不自在地颤动起来,一股莫名其妙的愉悦涌入喉腔,发出满意的轻哼。 “昨天你说哪一句” 谢知之目光专注地落在他的脖颈:“每一句。” 什么藏好尾巴,什么不让人难做,每一句。 手指突然摁上喉结,物理意义阻止了封闻张嘴说点什么。 把手绕到他后脖颈,谢知之将项链接口转到正面:“0分,不及格,你出局了,不许你这么玩。” 封闻挑眉,抬手扣住欲解项链的手,不满又真诚地和他道歉。 耳边乱七八糟半黏不黏的话灌进来,谢知之只低头专心致志地解接扣,仿佛一点没听。 其实是听了的。 接口只是很简单的龙虾扣,他却俯身低头漫不经心地摆弄,一副很棘手的样子。 垂眼间意外看见呼吸洒落的地方alpha皮肤毛孔起竖,他报以一声轻笑,成功让alpha收声。 封闻低头和他对视:“笑什么。” 谢知之撇嘴,正想说什么,门却被敲响了。 笃——笃——笃—— “……” 是的,人生在世总是这样,好的不灵坏的很灵。 一许愿就无事发生,一揣测点什么,坏结果就通通吻了上来。 做贼总是心虚,他甚至没心思去想有没有什么说辞能把两人行为合理化,直接下意识领好背德剧本,眼瞳一缩,咬牙从口腔里挤出一句:“门你反锁了没!” 封闻头抵在他肩头笑,轻飘飘地说:“没有,没想到真有人来。” # 敲门的人只是习惯性礼貌。 一间按理来说没有人的休息室,顺手敲了两下见没人应声,便毫不犹豫地搭手门把向下一拧。 慢步而入,视线不经意扫了一圈。 ——空无一人。 拎出一双鞋,就近坐在空置的坐柜上俯身替换,窸窣动作间余光瞥见一缕微弱的银光。 他随意看过去,手上动作在看清后十分突兀地停了下来。 换好鞋,起身,拾起。 手心躺着一条极细的银链。 ——似曾相识。 空荡的休息室内,他歪头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啊”,偏头看向内室淋浴间。 第26章 狭窄的淋浴间几近封闭,连空气都变得湿润粘稠。 应該没人能习惯和一个一米九几剛剛对你发出过上位宣言的alpha共处最多四平米的空间。湿热的呼吸自作主张地从上方铺下来,触住脸颊后留下一点似是而非的水气,仿佛在提醒着现在是多么糟糕的状况。 糟糕到不能再糟了。謝知之叹气。 被扣住手腕扯进更衣室的时候如果坚定地甩开,他的道德人设应該还能悍然挺立……再不济在更衣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别急着躲躲藏藏,而是一脸淡定地装作“我们有正事要谈”,应該也很有余地可走。 但是很可惜,在封闻的潜移默化下,他领背德剧本的动作实在是太顺手了。 身后这扇防君子防不了小人淋浴门岌岌可危地保留着謝知之最后一点道德颜面,一a一b姿态暧昧地共处狭小空间,被打开的话,一起碎掉的除了脸面外还有他的灵魂。 灵魂正在悔恨万分,但始作俑者对此完全不屑一顾,好像从那晚车库开始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恬不知耻”。 温热粗糙的指腹划过他的脸侧,对于身高一米八几的謝知之而言封闻还是太高,为了能把压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送进耳廓,封闻稍稍俯下身来,吐息都变得湿漉漉。 謝知之视線无目的地滑过防滑米白瓷砖上的蜿蜒水痕,恍惚间总覺得自己的心跳有点过于大声,以至于听不太清封闻到底说了什么。 后腰被扣住,不知道是安抚意味还是色情意味更多,隔着衣服肆无忌惮地輕抚腰侧软肉。 “别这么紧张,没事的,我保证。” 嗯,来自享乐主义的保证。 谢知之竭力平复心跳,稍微偏开一点头。 双手抵抗性的扣在对方坚实的小臂上,和皮肉紧密相接的指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可对方始终纹丝未动。 太近了。 简直像踩到了紅線。 腰上的手識相地停止作乱,只虛虛搂着,谢知之僵硬的身体这才得以稍稍放松,把头偏回去自认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第34章 黑亮的眼瞳氤氲着一层水润湿雾,生理性的,展现出来的味道和本意大相径庭,但不妨碍封闻覺得很漂亮。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偏移了几寸,虛虚落在beta的耳尖,紅的。 “走了吗?”谢知之压着声音问。 封闻喉结一滚,哑声说:“没有。” 这是事实阐述,alpha的五感遠遠强过beta,落在谢知之耳朵里可能是静可闻针,但对他而言不一样。 脚步无所遁形。 封闻盯着耳尖几秒,突然很坏心眼地又往下俯了点儿距离,用讲悄悄话的音量和人咬耳朵: “他要进来了啊,怎么办?” 谢知之下意識地贴紧了隔间小门,因为身高差薄薄的眼皮斜着上撩,里头赤裸裸地写满几个大字,色厉内荏地威胁“搞不定真的会弄死你”。 真的很可爱。 搭在腰间的大手蠢蠢欲动,自然到没法指摘地又蹭了一下,突然朝身后探去,毫无征兆的一声咔,淋浴被打开了。 水线顺着重力从顶部落下来,天罗地网一样,没给谢知之做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 封闻把人往夹角处推,挡住了绝大部分水流,和他说:“没事的,小声点就不会被发现。” 急促的水线砸在地上,几乎把声音吞没,谢知之不自在地垂眼,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没什么焦距地看向水波涟漪的瓷白地面。 溅起的水花把皮肤慢慢濡湿,因为提前预知淋浴间的门会被推开,所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收紧放輕,焦躁地等待审判时的来临。 但是门很久都没被推开。 久到谢知之怀疑感官出现了某种度秒如年的错觉,导致紧绷到疲惫的神经有了片秒懈怠,溜出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封闻,我的鞋是日本限定,很难买的。” 身前的人明显顿了一下,烟灰色的眼眸缓缓看下去,没忍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这种时候还想着鞋,精贵。 “这样?”封闻挑眉,没诚意地说:“抱歉。” 耳朵里更衣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眼对上谢知之紧张里带着点不满的神情,短暂地思考了几秒,在门被打开前他稍微屈膝,忽略对方慌乱的挣扎,把人并腿抱了起来。 他笑笑,让已然半湿的鞋踩在自己大腿上,平稳地说:“这下可以了小少爷。” 砰—— 门被打开了。 跑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强行咽了下去,beta憋的连眼尾都在飞紅,飞溅的水珠落到他眼皮上,alpha甚至有闲心余力用空余的手帮他抹掉。 越抹越湿,一点用都没有。 修长的手指紧张地攥着alpha的衣服,如果不是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有一墙之隔,谢知之应该会一巴掌拍上去。 “封闻” 是沈彻的声音。 谢知之眼瞳缩得像针尖,被攥在手里的球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人。 人前看着又乖又顺实际上又辣又凶,和猫一样溜手。现在安安分分地坐在手臂上,连眼睛都一错不错地盯着你,模样看上去可怜害怕到要死了,但是耳朵为什么一直那么红 让人想起车上那句渾渾噩噩的“封闻,再叫我一次甜心。” ——很漂亮,但是这样吓唬人的行为似乎真的很坏。 封闻错开眼神,终于回应:“怎么了” 语调自然到无懈可击,仿佛真的在冲凉。 门外,沈彻指尖微蜷,银链在灯光下泛出冷硬的微茫。 他目带探究地盯着隔间,有什么猜测在脑海中缓缓成型,淅沥水声却错乱地灌进耳朵,将蛛丝马迹一一掩盖。 他莫名还是觉得不对。 他故作輕松地问:“张哥还在等人齐做总结,这会儿你冲什么凉” “嗯”封闻漫不经心地敷衍,“忘了,你先去吧,我一会儿来。” 怪异的沉默。 指腹摩挲银链,眼前回溯它原本戴在封闻脖颈上的画面。 ——突然出现又突然掉在更衣室,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一个戒指。 克罗心的小玩意封闻从来不戴这些,但是没有和银链一起掉在更衣室。 金黄色的瞳孔沉沉地盯着闭合的隔间门,右手上移。 ——没有人会不上锁的。 但他还是輕轻推了一下,指腹识别到门板粗糙而冰冷的纹路。 没能推开,门板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震响。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对自己的举动产生了一点儿自己都无法完全解剖的复杂思绪。 疑虑笃定怕是肥皂剧看多,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 生气无所谓不对,这些好像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脑子里。 一门之后,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却因为这几不可查的试探神经过敏。 洁白整齐的牙齿防备地咬住下唇,连呼吸都轻到不能再轻。 这么怕。 封闻扫过谢知之紧绷的下颌,他想alpha血液一定流动着低劣的兽性基因,不然他不会明知故犯地抬手,坏心眼地在人脸侧虚虚蹭过,最终拇指重重抵在对方下巴处,让本就无处可逃的人把下意识的惊呼死死咽下去,喉结脆弱地翻滚带起灵魂震颤失重,每一寸皮肤都要为他战栗。 短暂恐慌后,未婚妻艰难地把眼神从门板上撕下来,似带埋怨地剜向被踩着大腿的人。 封闻心跳失序。 湿热指尖堪堪擦过唇缘,封闻看见漂亮的、惊慌的、别人的未婚妻薄唇被他摁压到血色褪去泛出肉白,在某一个颤抖频率中终于无法承受,恨恨张开嘴露出水红舌尖,牙齿带着惩戒意味咬住他的手指。 ——我讨厌你。 未婚妻眼睛闪着盈盈水光,白皙的肤色融着过分健康的热晕,这么对他做口型。 封闻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指腹又在钝钝的牙尖上磨了磨。 不痛不痒,说的话倒是稍微利一些,不及格又讨厌你,真让人难办。 “好。”门外沈彻终于回应。 脚步声渐远。 封闻抬手关上淋浴,水声乍止,除了托着人屁股的手臂几乎浑身湿漉漉的。 小少爷和他的鞋倒是还行,看上去不是很狼狈。 他笑了一声,用空着的手随意捋了下额发,放人下来的时候,谢知之觉得有什么东西似有若无地蹭过左耳耳尖。 带起细细密密的痒。 可封闻已经退开了一小步,神色如常。 “对不起。”封闻俯身和他对视,“别这么气,现在可以好好呼吸了,张嘴……别气了,嗯你看我都湿透了。” 始作俑者开始卖一些没道理没立场的可怜。 谢知之眼尾还是红的,撩了撩眼皮看过去,想到简讯里躺着的那张照片。 虽然穿的一样多,但是现在应该比那张照片过分点。 大片水流把封闻淋得浇头湿,宽肩窄腰勾勒地清清楚楚,球衣紧紧贴在肌肉上,连呼吸起伏都清晰可见。 他生硬地别开脸,问:“……能走了吗。” 封闻轻轻帮他把碎发整理到耳后,侧耳听了一下:“嗯。戒指呢,拿到了” 在刚刚的冲击下这点儿事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么一提谢知之才展开手,露出那枚三环戒指。 ——因为攥得过分用力,这会手心被金属抵得发红。 “但是你的链子不小心掉了。” 本来就是临时搭的。 封闻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没事。” 错开身位,聊天似的随口问:“你很喜欢这枚戒指” 刚刚到手里没一天的小玩意,谈得上什么喜欢,不过是怕麻烦而已。 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 谢知之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把戒指放进口袋慢吞吞地说:“嗯,很喜欢。” 一字一顿,极其刻意的强调。 他抬头,和封闻对视,粲然一笑。 “张哥特意给我买的,我很喜欢。” 笑起来两眼弯弯,又乖又狡黠,明显是抱着坏心眼来的。 “谢谢你啊,封闻。”谢知之手指搭在门锁上,尾调微微上勾,像是真的在庆幸,“还以为找不回来了,差点打算飞香港买个新的啦。” 如愿看见alpha表情凝滞,唇线缓缓绷紧、坠落。 怎么又是他。 还喜欢到这个地步就一破克罗心 “啊,张思易。”封闻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他衣兜上,里面躺着的戒指被好好地物归原主了。 ——早知道当初捡到直接扔远点。 他收回目光,突然不想就这么当算了。 翻过去的页再翻回来:“那我的链子呢” 谢知之想了想:“掉在更衣室了吧我一会找找。” 封闻稍微甩了甩水,说:“好啊。” 当然是没找到。 匆匆在更衣室扫了一圈,没看见熟悉的链子,又怕有人又来,谢知之没多呆,看了下情况就溜了。 而封闻浑身湿透,不得不真的冲了个凉,等擦着头发再出来外面早人去楼空。 第35章 他拿起手机点开简讯,有一條新消息。 [没找到,赔你可以吗] 本来就是随手搭的,但是…… 发尖的水珠顺着弧度滴下来,砸到锁骨上时封闻发出了一声不爽的口腔擦音。 [别人送的戒指这么宝贝,丢了还要飞香港买,我的链子就不上心] 与此同时,谢知之正坐上网约车,不好意思地和司机先生道歉,说自己身上有点湿,下车后会在平台补钱权当擦车费。 中年beta司机笑着说没事哦小伙子,你怎么淋了水还这样脸红,湿身运动的话这样的天易感冒囖。 他一僵,嗯嗯啊啊地当鹌鹑,低下头拿出手机。 锁屏,回都不回。 对,就不上心,明明可以直接还,哪能有那么多事? 身上还湿湿黏黏的,像在提醒什么,越想忽略越是一帧帧地在眼前晃。 谢知之扯了下衣服试图让自己好受点,当然是无用功,只能老实等着回去换一身。 手机沉寂了一分多后,重新开始震动。 一條。 两条。 三条。 吵死了。谢知之很不愉快地解锁。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哦,还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人话。 紧接着是两条语音,点开,封闻用虚伪宽容的语气哄他: [丢了就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对不起,别生气了。] [回去先把衣服换掉,不要感冒,晚点给你送姜汤] 第27章 姜汤没有喝上。 经此一役謝知之暂时不想和封聞有除了上课之外的接触,每天学校家两点一线,难得过了整两天小满胜万全的平凡生活。 某节大课后他瞄了眼日历骤然意识到date临近没法再拖,得物色一下有什么适合当做道謝礼物送出手。于是在周三下午,听完sa用柔和語音介绍各款配饰后,最終订下一对无烧鸽血红耳钉。 纯黑试石绒布上,色泽沉郁的鸽血红被镶嵌在一圈极细的磨砂铂金之中,利落冷冽的几何线條没有多余的碎钻装点依旧光彩夺目,惊鸿一瞥间,謝小少爷十分爽快地买了单。 至于收礼者喜不喜欢以及有没有耳洞没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只要他喜欢就行了。 一次愉快的出行按理来说到这里就應该划上漂亮的句号,但謝知之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在即将走进安寰湾时,腰际突然被一双铁钳般的手牢牢扣住。 未及反應,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迅速掳向路边,塞进一辆纯黑路虎车里。 “!” 冷汗几乎是瞬间爬满后背,谢知之想也不想就按下报警电话,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拨出,却在抬头瞬间对上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眸。 只一瞬间的犹豫愣神。 对方轻扯唇角,不容拒绝地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往副驾粗暴一扔,又以一种理直气壮的姿态俯身过去“砰”地一下甩上了车门。 咔哒。 是车门落锁的声音。 谢知之全身戒备,腰间被没轻没重的手劲勒得隱隱作痛,扶着椅背緩緩坐正,冷声问道:“沈彻,你要做什么” 事实上,车厢包括司机在内三个人,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拐卖”毫无头绪。 这辆路虎按理来说半小时前就会开向最近综合体。 在某个路口红绿灯交替时,沈彻突然郁郁放下手机,毫无征兆地说:“去安寰湾。” alpha时雨时晴的做派总让人心惊,司机从后视镜小心的看过去——后座里,沈彻斜倚在右,神色晦暗不明,手中不时把玩一根不起眼的银色细鏈,若有所思地望向车窗外。 熟识的人都了解,沈彻不是一个好作沉静的人。 在想什么 不知道。 未锁屏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通话记录页,最新一條出现在昨晚21:45分。 沈老爷子照例说了些老生常谈,在通话最后话锋一转,问: “你和知之最近怎么样” 沈彻回忆了一下。 离开沈宅后他挑衅谢知之被泼了一杯酒,扇了一巴掌,要不是有人拦着應该能互殴到一方住院。虽然过程有些小小的差池,但总的来说谢知之最終确实被他折腾住院了。 处得完全不怎么样,沈彻无声地笑了一下,没人把你的话放心上啊老爷子。 他把玩着手里的素鏈,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却违心地变成了:“还可以。” 还可以。 他把这点违心归结为少给自己找不痛快,沈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教训起人依旧是虎虎生风不减当年的。 鏈子在他的手心混乱地交织缠绕又循环,像周而复始的衔尾蛇,来来回回,没有尽头。 “把人高高兴兴地帶回来,不然你就滚外面吹风去!” 沈彻沉默几秒,略显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 指间素链仍然在转,伴随着通话中止音。 意识到挂断后沈彻将手机随手扔向沙发。 他站在什么立场进行揣测 用未婚夫三个字来形容的话未免啼笑皆非,用其他的身份又太不搭调,但一些早有预兆的改变让他意外的很在意,有什么在隐隐逃出掌控,让人生厌。 …… 看向窗外的目光缓缓收回,十五分钟的车程有无数次中途反悔的余地,他不是非去安寰湾不可,更何况和人无约,拿什么理由搪塞?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半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他将银链龙虾扣解开戴在了脖颈上。 “好好开车啊,叔。” 稍稍撩起眼皮,語气不咸不淡。 前座司机骤然和那双金黄色的眼瞳对上,心下一惊,安分地收回了目光。 # “沈彻,你做什么” 沈彻低头抚平扯皱的衬衫,聞言偏头回应:“有空?我来邀你吃飯。” 吃飯?谢知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和沈彻又不是什么能和平吃饭的关係。 利落坐起身,谢知之没给对方多余的眼神,手直直探向内门把手,不等拉动驾驶位的司机猛地踩下油门,路虎帶着他朝某个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 骤然加速让他稍稍后仰,谢知之看着窗外飞速后挪的画面,十分防备地坐直了身体。 “我不想去。” 沈彻只是看他一眼,拉长调子说:“不行。” 又发什么疯。 谢知之对和沈彻共处一个空间这种情况有些生理性应激,连帶着耐心迅速告罄。 “我们是能一起好好吃饭的关系?” “你从现在开始不闹的话,就是能好好吃饭的关係。” 谢知之嗤笑:“你代入什么角色了?说的话让我有点恶心。” 沈彻偏转了身形,看着他作出了一个思索的模样:“你还记得吗?我们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是名正言顺的婚约关系。” 谢知之皱眉,丝毫不明白提这个的意义。 大家相看两厌,他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陪我吃饭然后拍个照哄哄老人家开心不行?过两天还得一起出席寿宴,我不想被赶出去吹冷风啊谢知之,老爷子骂起人来很难听的。” 沈彻看他一眼:“可以?” 不可以。 被骂被罚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做这种事只是无用功,除了让婚约告吹时老爷子的脸色更难看点外毫无作用。 路虎驶过证券大厦。 被遮挡的夕光透过车窗泼洒而入,谢知之注意有什么东西在夕光映射下反射出冷硬银光。 眨了眨眼,目光不着痕迹地下移。 沈彻今日穿着冰川灰高定衬衫,脖颈间挂着一条不起眼的细长素链。 谢知之眉心微蹙,封闻的素链。 在更衣室捡到了? “可以吗谢知之?”沈彻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他看见身旁的人小幅度地歪了歪头,像是有些困惑的样子,紧接着那点困惑被审视替代。 几秒后那张从上车起就一直紧抿防备的薄唇微微放松,吐出了两个顺耳的字。 “可以。” “但是我吃过晚饭了,换个地方。” 要求被满足,沈彻无不可地点点头,漂亮的金色眼睛眸光流转,摆出很好说话的姿态:“行。” * 铂悦私人会所。 水晶吊灯将光线揉成碎金均匀洒落,空气里弥漫着考究的西普调香氛,意大利定制的墨绿色赛级台尼上台球四散,球体经过高精度打磨,树脂表面折射出一串圆润弧光。 衣着得体的alpha们谈笑风生,闲聊着要几杆才能收尽台上的五颗球,点位建议五花八门,沈彻只斜倚在台边并不搭话。 衬衫袖口被他随意挽起至小臂,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块巧粉,带着不满意味的视线不时瞥向角落。 角落里只有一个存在感极低的谢知之。 在又一次和那双金色的眼瞳对视后,谢知之面无波澜地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柠檬气泡水啜饮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向右稍稍偏挪,仿若置身事外。 第36章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三个小时,期间和沈彻彼此毫无攻击性地说了几句垃圾话,对于那条银链对方始终闭口不提,如果不是知道真正的来历,谢知之也许会觉得那本来就属于沈彻。 可惜他心知肚明——甚至怀疑沈彻也心知肚明,那玩意的的确确属于封闻。 侍应生送来摆盘漂亮的果盘,他用银色细叉拣了一块凤梨送进口腔,倦怠感迟钝地顺着味蕾爬上来,隐隐酝酿出低气压。 “我累了,沈彻。” 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陪这条阴晴不定的疯狗。 “还不到九点。” beta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人生厌,沈彻放下巧粉,走到他身边:“你不试试?” 谢知之没兴致地摇头:“不会,我想回家。” 沈彻拿起托盘里的气泡水抿了一口,心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突发奇想跑去安寰湾,谢知之还是那么没意思,和印象里一模一样。 “不会?”沈彻摩挲着手里的枫木球杆,语速很慢,“我教你,什么时候清台什么时候放你回家。” alpha说话时居高临下,带着几分戏谑的审视目光像是笃定对方会露出窘迫或抵触的姿态。将枫木球杆向前一递,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清台。清完就放你走。” 多次实践证明,人很难和狗思维同频。 谢知之只是低头,先看了看被递到眼前的球杆,又抬眼看了看沈彻,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始终没有什么情绪,静得让人心窒。 短暂沉默后,他从善如流地伸手接过,慢吞吞的起身动作像是完全没品尝出对方在刻意刁难捉弄,让沈彻觉得自己只是往广阔且常年沉默的湖面抛了一颗不痛不痒的小石子。 除了乏善可陈的一点儿涟漪,湖水整体依旧保持过分漠然的平和。 他讨厌这种漠然的平和,让人很有破坏欲。 “先从姿势教起吗?”沈彻后退了几步,双手抱臂松弛地站着,语调轻佻到带着调笑。 谢知之没应声,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光滑的枫木杆身。 明亮的光线在他身上流转勾勒,在一大堆穿着精细体面的alpha里beta确实是有些过分平平无奇,乃至于好不容易发出点小动静也没什么存在感。 沈彻目光跟随谢知之摩挲球杆的动作轻晃,片刻后他听见后者问: “说话算话吗沈彻?” 第28章 “说话算话吗沈彻?” “当然。” 赏心悦目是一个很主观的词,当beta微微俯身,左手指尖在墨绿色台尼上穩穩架起手桥时,沈彻覺得这根枫木球杆和他很般配。 顶光落在謝知之低垂的眼睫和冷白的后颈上,始終藏在角落阴影里不起眼的面庞似乎被高维生物手动从480p调整成蓝光4k,尖窄的下颌透出一种近乎锐利的漂亮。 “轮不到你教。”謝知之说。 唇角那点戏谑的弧度尚未消失,沈彻立在原地有些恍然地溜号,謝知之一直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脑子里拎出来的相关画面好像没有当下来得清晰。 第一杆击出。 黑发beta的动作又快又穩,一声很清脆的“啪”響后,母球被精準施力制导笔直向前撞上一颗蓝球,将后者利落射入底袋后因自身強烈的低杆回旋,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向后滑动了一小段距離。 alpha们的谈笑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偃旗息鼓的。 數道目光齐齐投向台桌,在这利落的一杆下没人会质疑这个一直窝在角落充当透明人的beta基本功的扎实程度。 莫名其妙的静默没能分走beta丝毫注意力,他对一切置若罔闻,像在玩一场轻松的单机游戏,轻巧起身移动脚步到球桌另一侧。 謝知之微偏着头注视局面,几秒后再次俯身。 出杆,收杆。 第二颗花色球精準翻入袋中。 安静的空间内清脆落袋声炸響,帶着冷静到极致的高效率。 戏谑在某一秒从沈彻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意味难解的不明晦光。他越过台桌看过去,意外认識到那双纯黑色眼瞳里的情绪竟然能如此吝啬,始終专注且冷静地注视球台,计算最佳路径。 他就这么讨厌和自己呆在一起,沈彻扯了扯唇角。 台面上只剩下三颗花色球:红球停在底袋附近,绿球紧贴对面顶库库边,而黑球则占据了最后的点位。 谢知之视線在绿球上停留了一瞬,绕到球桌长边,评估了一下角度后放下了手中的巧粉,改为右手持杆,身体微微前倾。 左手手掌完全摊开实压台尼作为前支撑点,谢知之抬起左腿,膝盖弯曲,小腿优雅地架在了光洁的台边,露出了一截细瘦的脚踝。 这个姿势让他半个身体都悬空倚在了台桌上,从头到脚绷成一条极其修长而有力量感的韧線,纯黑卫衣因为动作牵扯不得已向上翻卷,毫无遮挡地露出一小截冷白腰腹。 “哇哦,真漂亮。”有alpha目露赞叹地滑过beta流畅的腰臀曲線,语调轻佻。 可这不是什么花哨的视覺表演。 击球距離得以延长,谢知之紧盯母球,下巴几乎抵至台面,架杆的手从始至终稳如磐石。 出杆。 帶着強烈摩擦和旋转的蹭響,母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猛地击去,紧接着凭借强大的旋转力一咬,在库边滚动了一段后精准命中了绿球。 绿球开始滚动,掉入顶袋袋口。 “这都行?” 绝妙的一杆,连母球都在完成使命后凭借残余的旋转划出一道清晰的短弧線,乖巧地停在了台面近中位。 “这旋转控制的真变态……” 有alpha和朋友谈笑:“你能这么打库边球吗” 而作出这么精密计算的人只是轻轻吐了口气,缓缓放下翘在台边的左腿,平稳落地。 因为清台是回家的必要条件,他甚至不愿意多看被解决的绿14一眼,又开始计算下一个最佳击球点。 沈彻正大光明从一旁拿起手机。 几秒后,富有节奏感的撞击声再次响起。一库、两库、三库,落袋——最后一颗花色球理所应当被谢知之收入囊中。 局势已然迈入尾声。 墨绿色台尼上孤零零的黑8停在点位,母球则停在他的斜侧方,到了这个地步没人会怀疑beta能利落地完成一杆清台,区别只在于选择轻柔推送还是暴力灌袋。 數道期待的目光下,谢知之却不像前几球那样标准地俯身架桥,而是站在桌旁,杆尾支地。 目光越过那短短的、毫无悬念的直线距离,最终轻飘飘落在沈彻的脸上。 仗着胜局已定,那对黑色眼瞳头回舍得分心落向其他,沈彻挑眉,看见对方挺翘的鼻梁下浅色唇线轻轻挑起,模样游刃有余。 “说话算话,沈彻,送我回家。”指尖蹭过杆尾镶嵌的铂金徽章,谢知之抬起手,用皮头轻点了一下黑8正对的袋口。 动作很轻,帶着点懒洋洋的意味,甚至丝毫不在意对方手中摄像头正平直对准,将某些画面固定成页。 “行。”沈彻说。 谢知之这才稳稳架起手桥,仅腰腹微微发力带动手臂,球杆被巧劲推出,皮头几乎是舔过母球底部。 母球因而低旋,安静地吻上黑球。 咚—— 一杆清台。 价值不菲的球杆被随手靠在台边,谢知之目光扫过沈彻,声线明朗: “清了。” “我要回家。” 沈彻站在原地长长“哈”了一声,异常听话地收起手机。 “可以。” 两人相继绕开台桌。 没能走远。 一道陌生男声先是虚弱地咳了一下,随即很有存在感地打断二人离场的步伐:“谢——知之?” 谢知之一顿,在场除了沈彻之外应该没有他熟悉的人,他很确定。 循声看去,台桌后是一位身形高挑却过分瘦削的alpha,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迎着两人目光抖腕碾灭香烟,状若友善地弯了弯狭长的眼睛,朝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 沈彻皱眉,从西普调香氛中敏锐剥离出一道悄然浓郁起来的鼠尾草信息素。 来者不善。沈彻皱眉,这是alpha之间无需多言的信号,然而身为beta的谢知之却一无所覺,站在原地表情甚至还有些呆萌。 沈彻不动声色地将人往后拽了半步。 过分防备以至于有些失礼,alpha却好似全不在意,微笑伸出手。 “巧遇,我姓郑,郑恪礼。” 郑恪礼?沈彻脑中闪过调查资料,眸光一沉,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和他相握。 “巧遇?世上没那么巧的事吧,郑少。” 谢知之对两人间暗流涌动完全不解,意識到气氛微妙,目光隐晦地掠过郑恪礼的脸。 很深的眼裂,皮肉消减,颧骨因瘦削突出,下唇打着单侧银质唇钉,自带凶相,但确实是没见过的人。 “哦?”郑恪礼摆出委屈姿态,手指漫不经心转动中指上的黑玛瑙戒指,“确实是碰巧遇上,别误会。” 第37章 他目光转而投向谢知之:“你打得很好,有幸的话,要不要和我玩一局?” 说着郑恪礼向前迈了半步,试图绕过沈彻。 沈彻立刻抬手拦住:“他没空。” 察觉到他态度强硬,谢知之一顿,也说:“下次吧。” 郑恪礼从善如流:“好,那就下次。” 男人似带埋怨地看了一眼挡在前方的沈彻,语调拖长,佯作不解:“这么护着人做什么啊沈少,我又不会做什么。” “啊,想起来了,你们俩是——”郑恪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太阳穴,却刻意停顿观察着沈彻绷紧的下颌线,话锋突兀一转:“沈少和小言是什么关系?” 果然。沈彻露出厌烦的表情。 “郑恪礼,适可而止吧。” “我多嘴了抱歉,沈少。”嘴上说着抱歉,眼神却毫无歉意。 郑恪礼目光湿滑地滑过沈彻的脸,最终停在后者额角一道清浅的白疤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这样的目光足以让人不适。沈彻觉得眼皮莫名在跳,一种不妙的感觉顺着胸腔爬上来,他皱眉,下意識抬手拢了一下额发,不再分出任何眼神,一把扯过谢知之的手腕:“我们先走了。” 郑恪礼可惜地叹了口气:“好吧。” “失陪。” 转身之际,郑恪礼微微俯身,虚浮低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我们应该很快会再见的。” 谢知之皱眉。余光里郑恪礼却是温和地扯了扯唇角。 “我很期待。” # 如果有熟人在场,就会明白郑恪礼摆出这个姿态时往往意味着弦外之音。 两人的离开没掀起任何风浪,会所内谈笑声依旧,砰砰落袋声不绝于耳,鼠尾草信息素没引起任何警觉。 郑恪礼目光沉沉地盯着早不见人影的方向,喉头发痒,捂嘴压抑地轻咳了几声。 他有哮喘,情绪过分激动的话会喘不上气。 但现在应该还没轮到该激动的时刻,因此郑恪礼表情平淡地控制了会儿呼吸,很快就平复了。 他走到无人的角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紧不慢地拨出一串数字。 嘟…… 通话被很快接起。 郑恪礼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桌台,出神地望向窗外——那里有一片树叶,还很青翠,但是因为位置长得不好,临近出风口,伶仃地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可以了,不要让我等太久。”他说。 一串忙音里,那片叶子终于抓不住他的树干,在空中颤颤飘摇了几下,掉进了夜色里。 # “郑恪礼你认识” “啧……算不上认识。” “那他为什么……” “好了。”沈彻打断他,语气不耐,“总之他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应该不至于找你麻烦。” “哦。” 已过九点,司机早就下班。两人行走在地下车库,四下空旷而安静,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内发出有节奏的回响。 谢知之很快收拢思绪,既然沈彻这么说他就没有多想的必要,这两人打哑谜打得有来有回,再怎么算账应该都不至于算到自己头上,今天他只要能安全回家睡觉就是胜利,至于沈彻有没有麻烦,关他屁事? 心下一定,连带着倦怠都讨债似的滚了上来,谢知之打了个哈欠。 “你车在哪来着?” “前面,很近。”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最角落里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 一辆灰色suv踩着白线贴靠得极近,沈彻愣了一下,握着车钥匙骂了句脏,走近两步观察到底是什么情况。 “狗来了停得都比这好。” 谢知之皱眉,视线掠了一圈。 suv驾驶位外侧,深灰色地坪漆上几根烟蒂横七竖八。 有人会在车库呆这么久,久到抽完那么多根烟?谢知之注意到其中一根似乎还冒着点火星,应该是刚被碾灭没多久。 路虎驾驶位被suv拦住,右侧还有一段余留空隙,沈彻不爽地啧了一声,很自然地抬步向右。 十几秒后,谢知之尾指一缩,听到一声沉闷的咚响。 “沈彻?” 无人回应。 “沈彻?!” 他快步走近。 眼瞳骤然闯进一抹委顿的金色,谢知之心脏猛跳。 时钟截止九点三十五分,他突然意识到全程做过最错误的事不是在路虎车内没厉声拒绝沈彻的邀请,也不是在一杆清台后没选择打车离开,而是在发觉多个征兆后依然潜意识持赌徒心理——不会这么凑巧,不会有人胆大到在地下车库做脏事,这里他爹的有无数监控! 其次更错的是现在向前踏出的每一步。 口鼻被蒙住,麻醉气体骤然涌入鼻腔。恐怖的眩晕席卷而来,乙.醚还是氯.仿?为什么起效这么快!? 视野剧烈摇晃,他试图抬眼,但是太重了,失去意识前谢知之看见一管水蓝色针剂被无情推入肌肉。 第29章 那是新锐青年艺术家的参展作品。 極具张力的仰视视角,扭曲坍塌的回廊结构不断向上攀升,压迫性框架让人仿若置身一个倾颓的巨物腹中,当视線穿透层层屏障向上攀爬,豁然撞到的却并非天空,而是一片倒悬的湖面。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水中森林,一片飘零的落叶不自量力地将镜面点破,明明自身无枝可依,但相对比而言似乎还是荡开涟漪的湖面更为脆弱。 郑恪礼觉得很有意思,可惜画作是非卖品,无论艺术家本人还是馆主都恭敬地婉拒了求购提议,他没有争吵,绅士地说了一句“很理解您的心情,对今日的唐突之举我很抱歉”,旋即风度翩翩地离开了预展。 一周后青年艺术家所有合作项目和赞助机会都被封杀,在某日凌晨三点,满臉颓色的艺术家再次不抱希望地点开邮箱,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封匿名邮件。 发件人对那幅《倒悬长廊》报出了高到离谱的价钱,留下了联系方式。 “你很喜欢这幅画,郑。” 标准的北欧风装潢,熟悉的画作被摆放在会客厅正中央,郑恪礼站在其右,闻言他低笑了一下,不予置评。 手一松,绸缎似的黑遮布款款荡下,将一切美的丑的香的坏的掩盖得毫无痕迹,似乎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 他说:“啊——我只是想验证一下。” “验证?好有意思的说法,你想验证什么?” …… 国内凌晨一点。 偌大的书房中,索菲亚放下一杯温度适中的洋甘菊茶。 她抬眼,瘦削的alpha正静静躺在软椅中,桌台上铺放着一沓黑色的资料夹。 因为为人老实她已经在这座宅子里服侍了很多年,但那叠资料如此大敞似乎无惧任何人探查,尽管他的目光在意识到不妥后已尽可能克制回避,却依然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那是一个omega男孩,姓……温 窥探主人家私隐是大忌,他不敢做任何想法,余光见alpha始終闭眼假寐,心下一松,直起身打算无声地退出去。 “索菲亚。” 动作一顿,惊惧顺着汗毛爬了上来。 索菲亚深深弓下腰,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alpha却不再说话了。 也许有五分钟那么长索菲亚度秒如年。 他低垂着头开始盘算自己恐怕即将被辞退——而这一切只因不小心看见大敞在桌面上的亚洲小男孩。 “他是不是还算漂亮?” 纷乱的思绪終止,索菲亚一愣。少爷说了什么漂亮 耳朵敏锐捕捉到alpha突然变急促的呼吸,几乎是肌肉记忆,她立刻从側口袋中掏出哮喘喷雾送了上去。 郑恪礼没有接。 他边咳嗽边吃吃笑着,常年沉郁的眼睛迸射出神经质的扭曲光亮。 “索菲亚。” “你说……咳,得到一件好东西需要花费多少耐心” 女佣惶恐地垂下头,书房内除了呼吸声再无其他。 他该知道的,这个老实本分的女佣不会……不,應该是不敢给他任何回答。 没意思,不像他的约翰—— “两周?”约翰爽朗一笑。 “你买下了这个艺术家的灵魂,郑。” # 晕眩。 疼痛。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強烈的摇晃让謝知之想吐,胸膛急促地鼓动了一会,在车辆又一次強行变道后謝知之生理性抽搐了一下,翻倒在側开始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只有几块凤梨和气泡水,他骗沈彻的,这人完全是秀色可餐的反义词,对着那张臉他一定会食欲大减,到时候再被阴阳怪气挑上几句刺,八成会口不择言激得对方狂犬病发作。 謝知之蜷跪在夹缝里小幅度微颤,透明的涎水从唇角坠落,拉出一条水色长線。 眼睛被布料蒙住什么都看不见,记忆还停留在那管水蓝色针剂,謝知之无力地将头向前一抵,直觉自己和沈彻在那辆灰色suv上。 第38章 似乎正驶过一条碎石路,车厢剧烈震动带动额头,他更想吐了。 beta依在车门上喘息很急,坐在副驾的李兴听到动静朝后扫了一眼,皱眉。 “媽的,他怎么醒了?” “我怎么知道?” “你给他打了多少量?” “呃,好像……20毫升。” “20毫升?!我□□……会出事的吧?!你是不是疯了?” “没事,你没看见醒的这么快,肯定死不了。” “傻逼啊你,醒得快是因为你麻醉没给够量!” “这俩人我给的一样的量,媽的,要么我再给他补点儿?” “得了,别给人折腾死了,细皮嫩肉的,再能闹又能闹到哪去?绑得够緊吧?” 一股大力袭来,有人在他手臂绑缚处粗暴摸索确认。 “緊得很,放心。” 那人揪住他的后领向后一扔,谢知之头晕目眩。 身体异样的沉重,甚至伴有肌肉颤抖和气短,20毫升應该是过量注射,他尽量放平呼吸,倚在座椅里不动了。 专注力在药物影响下像漂浮在海上的不定小舟,他試图定神用其他感官获取信息,却在某一个颠簸后再次无力地合上了眼睛。 …… 灰色suv驶出市区后没有盲目狂奔,它始終保持略低于限速的车速試图融入正常车流,在某个红绿灯右拐避开主路摄像头,经过多次变道,选择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县道继续行驶。 窗外景色由城乡结合部慢慢过渡成荒野和零散厂房,继续行驶了半小时左右,suv最終停在某废弃工厂外围。 四周荒无一人,后座两个眉目凶恶猥琐的男人迎着冷风骂骂咧咧地先下了车,其中一个手里握着黑色四方仪器。 王克強甫一踏上水泥地便习惯性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顺着肌肉记忆滑动了几下,但所有软件推送都停止在凌晨十二点三十七分——他这才想起这次行动在上头刻意吩咐安排下他们没有选择拆卡销毁,而是使用了信号屏蔽仪。 “要我说,这次的活不好干。”王克强抖着手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这玩意真能顶用吗?” 信号屏蔽仪在李晟手里。闻言,李晟低头看了眼,也摸不准:“媽的,我怎么知道。” 主驾驶的林国富熄火下车,长时间的行驶让他带了几分疲倦相,他走到三人跟前,视線匆匆瞟了眼屏蔽仪,隐隐的心烦涌上来,如鲠在喉,却说不清原因。 “少他妈废话,先搬人。” 一行人不爽地啧了一声,粗暴地将人扛入厂房。 厂房内仅亮着一盏低瓦白炽灯。 一个刀疤臉蹲守在角落,听到动静先是警惕地摸上撬棍猫了下去,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五人匆匆聚在一起低声说了些什么。 三分钟后,几人面面相觑,林国富没忍住,骂了一句:“操他妈的装什么情种。” 事情意外的难办。 最终李兴朝身側昏迷软倒的两人一抬下巴: “得了,找个地方先关起来。” …… 哐—— 铁门轰然闭合。 一阵落锁声后,原本软倒在地面黑发beta难耐地抽动了一下,随即谨慎地贴耳朝地。 冰凉的沙砾刮蹭过皮肤,他凝神听了近一分钟,确认绑匪脚步声逐渐模糊后卸力一般长长吐了一口气。 “沈彻?”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身側热源毫无反應。 谢知之緊抿下唇,脑中下意识闪过那张过于瘦削的脸,结合当下的情况来看,那句很快会再见就会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可他确实没有见过郑恪礼。 谢知之緊抿下唇,沈彻的反應的表现也太过异常,他不得不逐字回忆在铂悦会所内的一切。 零星的片段闪过心头——小言?谢知之一顿,温叙言? 可如果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郑恪礼为什么会在一开始叫住他? 有什么东西在飞快连丝结线,谢知之在脑中艰难回溯松嵘街外的景象,当时那个黑衣alpha说了什么来着。 “你哪来的,怎么敢和郑少抢人?” 谢知之眉头一跳,答案呼之欲出,没忍住恨恨磨了磨下唇。 要动起来。 手脚被绑缚得相当结实,在一片让人心慌的纯黑中,谢知之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艰难地挪动了几下。 动作间肮脏的水泥地面扬起少少尘灰,他鼻尖微微抽动,判断这可能是某个废弃工厂,不然空气里不会弥漫着隐隐的铁锈油气和霉味。 工厂。谢知之将两个字无声地咀嚼了一遍。 方向取决于感官的最后一幕记忆。他简单判断了一下被扔进房间后的身体朝向,凭借残余的腰腹力量和肩膀摩擦,極其缓慢地在水泥地上挪动,試图找到一面牆。 强烈的无力疲劳翻滚而上,他怀疑那个水蓝色针剂是某种神经肌肉阻滞药物,不然只凭借麻醉他应该不会在用力时有肌肉颤抖的表现。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几分钟后,谢知之的肩膀终于抵住一个冰冷的平面。 是牆。 坚实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谢知之调整姿势用头点住牆壁,利用腰力慢慢将自己撑坐了起来。 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渗出薄薄一层冷汗,连胃部都再次抽搐了起来。 想吐。 修长的身体下意识地蜷缩下弓,反剪到身后的手臂却因肌肉拉扯而爬上剧痛,谢知之極轻地哼了一声就将剩余的声音咬死在了嘴里——他不敢赌这扇门外会不会有人听到动静而开门检查。 转过身变成跪姿,他将被缚的双腕紧贴牆面,平复呼吸后开始沿着墙根在能触碰到的范围内極其细致地探索,试图找到点什么能让他脱开捆绳。 指尖传来的信息少得可怜,谢知之不厌其烦地检查,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将指腹磨得生疼。 时间在绝对黑暗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手臂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别扭姿势挣扎发力而胀痛,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压抑喉咙口因药物反应和疲惫产生的恶心感。 终于在缓慢挪蹭到一个外凸直角墙面后,谢知之的腕侧忽然蹭到了一块冰凉光滑的片式凸起。 急促喘了口气后谢知之立刻缩回手腕,将指腹重重地蹭了上去,试图识别。 墙根护角条——很多工厂为了防止设备撞坏墙角会在墙根安装l型的金属护角条。 工厂废弃后内部设施有可能会被搬走移除,但是几乎不会去清理预埋件或遗留构件,他没有猜错。 膝盖点地,谢知之费力地沿着片装结构用指腹上下摸索,终于在下仰到极限时在近底部摸到了一小片因外力撞击而导致的尖锐翘起。 就是这个! 谢知之谨慎地屏住呼吸又听了几秒,再次确认门外毫无动静后,调整姿势将手腕上绳索最为吃力的部分精准地抵在锐利边缘,紧接着他开始移动小臂,一下又一下地开始摩擦。 这是一个很扭曲的动作,他不得不下仰身体,以腰部为支撑反复起伏。 汗水从额头滑落,一路淌入蒙眼布中,带来一阵涩痛。手臂和腰部肌肉因为持续用力和固定姿势而剧烈抗议,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但谢知之不敢有丝毫停顿。 “咳……咳。” 谢知之动作骤然一顿,下意识地扭头面向出声处。 “沈彻?” 回应他的是一阵异常急促的呼吸声。 谢知之不敢再有动作,试图分辨门外的动静,但偌大的空间内似乎除沈彻因莫名陡转直下的状态而导致的碰撞声响外再无其他。 谢知之咬牙:“沈彻?!” 还是没有回应。 本就急促的喘息开始变得混乱,似乎还带了某种被扼住咽喉般断续的哽咽,紧接着谢知之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刮过水泥地面的声音。 “别关……别……”沈彻的声音极低,破碎的几乎不成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梦呓。 他吗的这狗怎么了?! 空气中木质调信息素似乎在不断凝结加重,谢知之神色一沉,手脚被捆缚导致他无法立刻查看沈彻状态,他隔着蒙眼布朝印象中的铁门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右手极限地伸直,指腹重重蹭过纤维断口处。 有效果。 等还是磨,几乎是瞬间就做好了决断。 双膝分到不能再开,腰部狠狠下压,手上动作加快,对耳边的哽咽充耳不闻,所有注意力都灌到手腕的摩擦上。 背后盲操精准度远远不够,等手上绳索崩断时虎口和腕部附近无可意外出现了多道伤口,黏腻湿滑的液体淌下,谢知之置若罔闻,反手粗暴地蹭在衣服下摆内侧后先探入衣领中确认了一下抑制环仍在正常工作,猛地拉下了眼布。 空间几乎无光,最上方的圆形管道孔射入极少量光线,但远不能够照亮室内。 沈彻的状态不对,他迅速捡起手腕断绳朝着出声方向腾挪。 第39章 “你演哪出?”谢知之压低声音几乎想给这个只会添乱的傻狗一拳,可当手掌摸黑接触到热源时,骤然发现沈彻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成一团,身体在剧烈颤抖。 “沈彻?”谢知之一愣,右手凭借本能换了个方向,接触到了alpha脖颈皮肤。 热的。 不是失温。 掌心传来神经质的痉挛,谢知之甚至能通过地面的轻微震动感受到对方在崩溃失控。 什么毛病?!平时耀武扬威的烈性狗被下了点麻醉就成了布娃娃?够搞笑的! 一声极度压抑的闷哼溢出喉头,谢知之察觉到手下的人颤抖愈演愈烈,如果再放任下去动静一定会惹来人。 心脏激烈地搏动,谢知之转脸沉沉地看了一眼铁门方向,心说简直是倒霉透顶,他和沈彻在一起果然绝无好事。 “沈、彻。” 谢知之极为用力地扣住对方下颌,指腹带着强烈个人恩怨将人重重掰向己侧,语气堪称咬牙切齿。 “听得见我说话吗?” “……” 啪—— 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扇在沈彻脸上,谢知之透过粘稠的黑暗盯着那双金黄的眼睛,承认自己丧失了为数不多的耐心。 他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 “现在,冷静下来或者被我打晕。沈彻!你他妈清醒一点。” ## 阴湿的铁锈油气涌入鼻腔,毫无杀伤力的气味却好像在神经上狠狠刺了一下,沈彻的身体开始不自主痉挛。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每一次吸气仿佛都把铁锈更深地带进气管,先覆盖呼吸道,再不断向内扩张,最终沉重地坠入肺部,心跳在耳膜里撞地又重又乱。 沈彻难以自控地蜷缩身体,为了抵抗生理性恐惧,混乱中被绑缚在身后的手指求救似的死死刮扣住水泥地面,发出一长串牙酸的嘎吱声。 木质调信息素不受控地漏了出来,指尖强烈的疼痛让他有短暂的回神,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是谢知之在说什么。 谢知之?他迟钝地反应了一下。 鼻腔里混合着铁锈和木质味,沈彻试图收拢信息素,但很快就失败了,意识被迫沉沦到一片陈年的海里。 …… 那是被封闭的第四天。 金发男孩睡得很不安稳,身边人仅仅翻了个身他便无比惊慌地睁开眼,脆弱的神经在阴暗恐惧里浸泡过久,酝出眼下一片青黑。 “封闻?”察觉到对方要坐起身,沈彻下意识攥紧了对方衣摆,哑着嗓子低声问,“你怎么了?” 被攥住的小男孩并不应声,抬起手在额头上搭了一段时间,半晌,用平直的语气陈述:“沈彻,我在发烧。” 发烧? 他环顾了一圈,大约二十平的房间别说退烧药,连水都没有,发烧能有什么办法。 长时间的恐惧和安静让沈彻没有多余安慰的力气,但父亲常年的教导还回荡在耳边,于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干巴巴地把对方的手拉过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发烧?这里没有药呀封闻,也许发汗会好一点,要不要我抱着你再睡一觉?” 封闻摇头:“这样没用,你离我远点,也许会传染。” 沈彻觉得自己已经尽所能做到了最好,“哦”了一声后乖乖地挪去了对角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蜷缩了起来。 中枢神经开始习惯了,鼻腔里的阴湿铁锈味儿似乎变得微不足道,可身体还在不自觉发抖,他连出生都含着金汤匙,压根遭过这种苦,当下再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不知道几小时后,沈彻惊叫一声浑浑噩噩醒来。 四天的经历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沈彻一脸慌张跪坐在封闻身侧,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贴了上去。 好烫。 感受到掌心传来异常高温,沈彻权衡片刻后最终选择将衣领拉高,捂住口鼻,重新挪回了角落里。 管不了,烧死算了。 他从高处的半封闭小窗向外看,一直看到日薄西山,紧闭的铁门突然从外推开,沈彻警惕偏头,不远处,门外照例站着两个人。 两份速食餐包和瓶装水丢垃圾似的丢了进来,其中一个红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 “吃饭,别给老子饿死了。” “真够值钱的啊这俩兔崽子,还以为能多横,也就这样嘛。” 难听的笑骂灌进耳内,但沈彻已经不在意了,金色的瞳孔迟钝地滚过速食餐包,直勾勾地望向门外。 ——陌生。 失望多了好像也就没那么在意,沈彻缓缓收回目光,却在滑过两人时神色一顿,这次他看到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红毛是熟面孔,身侧的黑发背头没有见过。 背头穿着十分邋遢,沈彻的目光定定地停在对方腰间的一个荡起的装饰性钥匙扣上。 ——椭圆形金属薄片上阴刻着简约纹路,两片翎羽呈x字交叠。 很熟悉的符号,他眨眨眼,纹章? 铁门即将合上前,沈彻听到什么东西在急促的呼吸。 哦,是封闻。 “吱呀——” 察觉到阻力,红毛面色不善地向下看去,一只染着脏灰的小手怯怯地扒住铁门。 他关门的手一停,骂了一句:“干什么草的,老实点儿。”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脚收着力道算不上多重,毕竟是摇钱树,红毛也不敢乱来,可沈彻却倒在地上很痛苦似的抽搐了几下。 红毛心下一慌,短暂迟疑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着不善的目光,沈彻慢吞吞地爬坐起来。 他先在心里将这个人碎尸万段了无数次,然后抱住封闻的手臂将人托靠到身上,很亲昵的样子,声音还在细细地颤抖。 “他生病了,很严重,要是病死了你们拿不到钱的。” “给我药。” 五天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还是太久。 沈彻的噩梦最终停止在第五天傍晚,封家和沈家的人一拥而入,只顷刻间就拿下了所有人。 混乱里他搂住滚烫的封闻跌坐在角落不自觉地痉挛,额头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封闻吐息很烫,看了那道口子很久,他问:“痛不痛,沈彻?” 沈彻下意识屏息,心想都挨到现在了姓封的要是昏了按照沈思铎的话来说是不是太亏本了。 “痛。” 封闻很疲惫,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问:“你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要躲。 现在轮到胜利清算的时候了,这群人会被千刀万剐。 沈彻平复了一下呼吸,用颤得七零八碎的语调说:“我会保护你,不要受伤,哥哥。” …… 片段式噩梦反复循环又在主观情绪篡改下不断扭曲失真。 啪—— 脸侧传来细密的疼痛,沈彻有点恍惚,残余的理智让他觉得这个毫不留情的力度似曾相识。 对方压得极低的话音像隔了一层膜,他试图辨别了一下: “现在,冷静下来或者被我打晕。沈彻!你他妈清醒一点。” 大脑信息处理能力濒临罢工,内容和雾一样笼在一起。 “……听着,我只给你五秒钟。” “5。” “4。” “3。” 眼睛开始适应黑暗,谢知之扣住沈彻下颌,居高临下睨着依然还在不时痉挛的人,心烦意乱地深吸了口气。 没用的东西。 “2——” 没有报下去的必要了,这人压根听不进去一点。 空着的手朝后抬起,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一下就给人敲晕,但是一次不行还能敲第二次,总之一直敲到沈彻不吱声了为止。 一阵凌厉的破风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沉闷的撞肉声。 几秒后,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嘲热讽似的哼笑,看向朝内侧挣脱的人。 沈彻十分艰难地抽了口气,依旧还在小幅度颤动,连带着声线都变得破碎低哑: “1呢?” 1? 压根没打算报1。 谢知之由衷地说:“可惜了。” 俯身解开脚踝的捆绳,他冷静权衡了片刻,问:“沈彻,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我……不太……好。” “那你觉得你配解开这绳子吗?” 沈彻沉默了一会儿,改口:“我……还可以。” 将捆绳收好,谢知之沉吟片刻,低声道:“起码有五个人。” 如果是平时,可能有胜算,但是现在…… “沈彻,我打不过这么多个。” 第30章 沈彻在嘴硬。 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的脉搏快得吓人,活像濒死挣扎的鸟。謝知之指尖按在他的颈侧,怀疑每分钟可能超过一百四十次甚至更高——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不动声色收回手,问:“沈彻,你有没有被注射什么針剂?” 沈彻回应的声音很微弱。 第40章 “有。” 是能预料到的答案,但謝知之还是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 这群绑匪谨慎地很矛盾。他们一边在监控极多一定能拍到车牌的地下车库将他们迷晕绑走,一边又以压倒性的人数行动,甚至面对区区两人使用神经針剂加麻醉。 謝知之觉得眼前的情况简直棘手的要命,思索了片刻后还是伸手打算去帮沈彻解开绳索。 再怎么都比捆得和螃蟹似的送上门给人折腾强。 手指摩擦过粗糙纤维泛起阵阵刺痛,謝知之边解边抽冷气,難得有点庆幸自己是个五感一般的beta。 看不见的傷口远没有看得见的傷口那么痛,所以现在还能安慰自己应该只是小伤,忍忍就好了。 可事实证明万事有好就有坏。 当他甩开捆绳,单手撑住牆壁想借力站起来时,并不发达的夜视能力不足以让他察觉到一直在颤抖的alpha在同一时刻堪称惶然地抬起头。 那双金黄色的瞳孔里闪动着脆弱水光,梦魇让沈彻的神经几乎绷到一触即断,察觉到唯一熟悉的东西发出了远离的信号,于是他十分偏执地看了过去,直直撞上那双动起来的手腕。 ——伤痕累累,苍白的皮肤上遍布捆缚导致的擦伤红痕,几道被锐器划开的伤口渗出血液,半幹的红色蜿蜒爬过指节。 很痛吗?沈彻没有时间想,在那双手腕晃离前伸手扣了上去。 针剂已经让谢知之足够晕眩,因此当一股完全不讲道理的力道袭来时,顷刻间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拽了下去, 撑牆的五指下意识弓起,沿着混凝墙面向下画出五条惨烈长痕,刺痛几乎顺着指骨过电一般爬了上来。 “……”谢知之单膝点地,猛地撞进满溢木质调的怀抱时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候了沈彻全家。 沈彻充耳不聞。 颤抖的手搭在beta后腰,帶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执拗意味,不容拒绝地要掌下的人更近更前。 暗色里,那双黑色眼瞳几乎收缩成针。 谢知之抗拒地回退,可对方脸皮比城墙还厚,他投鼠忌器地瞟了一眼铁门,最终僵着身子让沈彻将额头贴靠进了肩窝。 触感竟然不是热的。 湿冷的薄汗蹭在皮肤上,让人汗毛直立。 “你要死了”谢知之语气帶着八分真情祈祷和两分不解疑惑。 像被外接了某种震动配件,沈彻每一次颤抖都透过相接的皮肤忠诚地传导过来,没完没了。 沈彻反问:“你要去哪?” 空间顶多25平,一句话让谢知之有点恍惚当下的状况,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夹枪帶棒地顶过去:“关你屁事,你现在有什么用?” 扣着墙的手用力,谢知之试图将自己重新撑起来,沈彻却一边像要碎掉了似的急促喘息,一边死死扣住他的腰。 “鬆手。” 沈彻当没听见。 无声的对峙中,沈彻借着谢知之无法看穿的黑暗将脸深深埋下去,鼻尖触碰到后者温热皮肤的同时聞到了混杂着血腥气息的水生调薄荷味。 让他应激的铁锈油污味得以从鼻腔里一点点淡掉,连带着不自主颤抖的频率似乎都在变低。 “抱够了吗?” 沈彻保持缄默,扣在腰际毫不鬆力,在做无声的回答。 他对怀里人近临坍塌的耐心视而不见,甚至额头还得寸进尺地蹭了蹭,一副很沉迷的样子。 谢知之忍无可忍地握紧了拳,低声威胁:“我可能打不死五个,但应该能打得死你,把你的脸从我身上挪开。” 良久,作为回应,沈彻埋在他脖颈里笑了一下。 谢知之皱眉,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谢知之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沈彻突然问。 “什么?” 谢知之不解。 如果是在某个不巧被宋女士抓包的凌晨时刻,谢知之会觉得这是在委婉地警告他不能再熬夜。如果是被金玲或其他朋友问这个问题,他可能会看一眼手机再大发善心充当一回人形报时表,但当下沈彻问出的这个问题顯然毫无道理,绑匪也不会给他们留手机。 沉吟片刻:“你想说什么?” 空着的手很輕易就被捉住,带有牵引意味的力道将它一路向后拉扯,几乎像是强迫性质地要人环抱,在beta即将被惹毛之前沈彻輕轻将他的指尖轻轻放在了自己右侧肩胛骨处。 沈彻俯在他耳边用支离破碎的声调安抚他说:“没事的……又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 明顯的意有所指。 指尖被带动着下按了一下,穿过柔软的表层皮肉,谢知之察觉到一小块生硬的、不合理的硬物埋在其中。 不是骨骼。 黑暗里,谢知之眉头一挑。 “rfid。”沈彻低声说。 他眼睑下敛,在beta反应回来前松开了手,仰靠在墙壁上试图平复过分急促的呼吸。 当年的事不可能不让沈思鐸后怕。 安保系统可能会有疏漏,如果故事重演,哪怕他觉得不可能,可万一呢難道每次都要和这次一样一条条线硬查? 那群不入流的货色后不过是烟雾弹踏脚石,藏在背后的豺狼是谁千丝万缕太難算清。 沈思鐸往沈彻右肩胛骨皮下植入了一块细小芯片,原本最直接的方案应该是无源rfid,但这种芯片不主动发射信号,需要外部设备激活,沈思鐸觉得不够保险。 “rfid?怎么激活?”谢知之匪夷所思。 沈彻张了张嘴,又难忍地闭上了。 好不容易得到舒缓的神经似乎重新绷了起来,谢知之的声音压得太低,甚至让沈彻觉得没有心跳撞击鼓膜时来得重。 恶心的味道重新涌了进来,他清晰地看见谢知之原本僵硬的身体因距离拉远而慢慢松弛,可他呢 沈彻扯了扯唇角,大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状态正逐渐走坏。 “生物传感,超过阈值激活。” 他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醒了多久?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谢知之正色思考。 “比你早很多,但是时间——我不能确定。” 离开铂悦会所大概是九点半,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昏迷,再醒来时被剥夺了视野,那群人好像没说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段昏迷时长到底能不能折合判定 胃部抽痛恶心,谢知之下意识弓了起来。 紧接着他皱了皱眉,想起蜷跪在车厢时那段让他想吐的强烈震动。 “我醒的时候还在suv里,有很长一段碎石路。”谢知之推测这么长的碎石路应该不会在市区。 “假设这个时候已经出了市区,应该要……起码一小时。” 谢知之疑惑:“但那个时候你只是昏迷,信标能激活” “不能。”沈彻歪头,也有点疑惑,“后来你一直醒着?” “对。” 谢知之很粗糙地计算了一下:“可能是凌晨一点多,或者两点?” 拿捏不准。 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坐到地上,谢知之又说: “但是有一件事很确定,最好不要耗到六点半。” 谢知之回忆着被丢入房间内时绑匪聚头说的话—— 工厂一层,蹲守已久的刀疤脸面色不虞,他将一个老旧手机递到林国富面前,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确。 林国富被亮度过高地屏幕晃了下眼,半晌,他忽然恶狠狠地朝水泥地啐了口唾沫,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屏幕里对方发来三条简短的信息,时间是凌晨12:44分,当时suv上几人还没到废弃工厂。 “不要心急,他应该还没醒。” “六点半,到时候再做吧。” “用那个alpha的手机给他打视讯,他应该会很喜欢的。” 几人看完消息面面相觑,就没见过要求那么莫名其妙的雇主。 嘴里不幹不净地骂了几句,为首的林国富觉得一股难言的焦躁直直冲了上来,涨得太阳穴阵阵跳痛。 一早就觉得这活儿不对劲,但现在人都绑了,骑虎难下,难不成说不干就不干?! “操他妈的装什么情种!” 林国富目光阴冷地扫过地上两个昏迷的身影。 ## 皮质沙发上,手机短暂震动。 对主人未能秒回这件事对方显然十分心急,仅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便十分直接地拨来通话。 铃声一直持续了十余秒,一只染着水汽的大手才姗姗来迟地伸过去捞起。 看着电显,封聞有些疑惑地蹙眉。 接通。 “沈叔,什么事那么急?” 对面的沈思铎烦躁地揉了揉睛明穴,脸色难看的吓人。 “封聞,阿彻没和你在一起吗。” 比起疑问,这个句式更像陈述。封闻敏锐地闻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气息。 “没有,阿彻怎么了吗?” 沈思铎看着屏幕上的定位信标沉默了许久,最终冷声说:“阿彻出事了。” 第41章 …… 通话很短。 封闻看着挂断页面,指腹在手机侧面思考般缓慢摩挲。 沈彻出事了? 什么事能让沈思铎特意在半夜联系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 摩挲的动作一顿,封闻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沈彻出事后被沈思铎安了rfid,当下沈思铎应该是一时情急才会给他拨来通话,想排除旧事重演的可能。 指尖漫不经心地的叩了叩,封闻放下手机。 这种事他掺和不上,沈思铎爱子心切动作只会更快,压根轮不到他这种算不上沾亲带故的小辈谈什么帮忙。 随手打开投影打算挑一部影片催眠,几分钟后封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心一蹙,重新拿起手机。 点开简讯,置顶聊天框,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最后一条没得到回复的气泡上。 谢知之很乖,就算装了几天“纯粹好同桌”但在睡前都会回消息,哪怕只是晚安。 但今天没有。 封闻思索了两秒。 两秒后,他一边对自己堪称生硬的猜测感到可笑一边拨通了语音。 没接。 松弛的唇线很突兀的一沉。 不接电话的原因很多,可能是在睡觉,毕竟现在已是凌晨,情有可原。 但…… 指关节无意识地抵住牙尖。 十分钟后,一辆越野堪称凶狠地摧开冷风,凌晨空旷的大道上它一路向市外方向疾驰,最终融进漆黑夜色。 第31章 “两个小时,够吗?” 謝知之猜测灰色suv不可能有胆跑最近路线,这段路程應该有一定的可压缩空间。从信标激活到沈思铎行动要多久?他没忍住又在脑中来回计算,中途捕捉到沈彻带着紊乱的呼吸断断續續地说: “應该。” “不出意外的话。” 时间在黑暗里被拉得极其漫长,强烈的倦怠感涌上来,謝知之强迫自己去数心跳,安安靜靜地等待。 可事情没有按照预想发展。 当謝知之抬起头,通过管道小孔看见外面的天空不再是一片漆黑时确认体感无误,现在的时间應该远超凌晨四点。 “你骗我?” 沈彻被强行抬起脸,紊乱的呼吸洒在虎口:“……没有。” 謝知之皱眉:“那现在是为什么?” 沈彻難受地咳了一下:“不知道,也许有信号屏蔽器。” 短短一分钟,等待突然变成了一件很没底的事,但沈彻和他说不一定能屏蔽所有频段,芯片每隔一段时间会重新工作,沈思铎在这方面很舍得花钱。 在六点半来临之前,谢知之摩挲着捆绳心逐渐往下沉。 似乎不能再等。 拖到最后未免太被动,五个人一起打还是能解决一个算一个真的很好分清。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变多。 沈彻抬眼,看见谢知之摸黑把他捆了起来。 “?”他想要个解释,回应的是脸上被盖上黑布。 視野被强行剥夺,注意力被迫集中至听覺,他听见谢知之在他耳边冷声说:“指望不上你了,见機行事吧。” …… 铁门被打开。 李興带着一身冷风面色不善,从刚刚开始里面就傳来细细的声音,到底怎么了他借着蒙蒙天色朝里看。 黑发beta浑身颤抖,手脚被捆缚导致他不得不膝盖点地跪坐在一旁,姿势看上去扭曲又紧绷。 “有,有人吗” 尽管大半张脸被黑布蒙住,但依旧不難看出此刻遍布脆弱惊惶,这就是那个被吩咐需要特殊给药的beta?李興嗤笑。 布料已经将泪水吸到了极限,于是更多的水色顺着beta尖窄的下巴淌下来,在最底部凝聚、停留、坠落,可怜的样子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玻璃渣。 李興居高临下,轻蔑问:“干什么一直吵?” 像是被他不善的口气吓了一跳,beta瑟缩了一下,喉头紧张地空咽。 “哥……你能,能看看他吗,他好像不对劲。” “不对劲?” 李兴将信将疑。 “嗯……”黑发beta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掉。 “他好像有癫痫啊哥,我好害怕,会不会死人啊?” “癫痫” 牆边,沈彻有一瞬间连生理性的颤抖都关機似的停止了。 李兴的脚步犹疑不定,只谨慎地往里走了几小步,紧接着一道闷响,沈彻顿了一下,借牆壁蹭掉了黑布—— 五步之外,谢知冷脸扯下松松捆缚的绳索。 借着微光,他发现視力有些模糊和聚焦困難,但现在没有回头路。 原本跪坐的身体骤然弹起,肌肉受药剂影响让他的发力有些后續難济,但只一下便够了。 走近房间的李兴骤然被锁住下颌,两颊关节被拇指食指狠狠扣死,一时难以发声,只能仓皇抬手试图挣扎。 小臂楔入喉结之下,粗绳闪电般缠过脖颈。 “唔——” 李兴雙脚胡乱蹬踢地面,却只制造出几声微不足道的摩擦声响,不过五六秒,挣扎力度迅速减弱。 比他想的还要容易。 谢知之皱眉,没时间深思,确认李兴失去意识后将人缓缓放倒在地,手脚反绑。 在衣物上摸索了一圈,搜出一部手機,谢知之摁下亮屏键,果不其然看见右上角没有信号,猜想没有错。 他抬手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回头朝沈彻的方向低声道:“够倒霉的,出去的话咱俩能再也不见吗” 沈彻没有回应。 新鲜空间从打开的铁门中灌入,似乎因为不再那么封闭,alpha的状态好了一些,倚靠在墙上只偶尔微微颤抖。 谢知之没有多停,谨慎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再小的动靜在过靜的空间内都难免可疑,剩余四人显然察覺到不对劲。 他凝神去听,似乎在几道惊疑的交谈声和脚步里剥离出似是而非的引擎轰鸣。 ## 沈思铎的动作确实很快。 靳涛得到吩咐马不停蹄带着人奔赴信标定位,定位信号非常微弱,他推测对方有相关屏蔽仪器,考虑到前车之鉴,他选择带人从不同方向抄入工厂。 从侧门潜入后靳涛敏锐捕捉到几串急促脚步,抬脸,二楼一个黑发beta被逼到最右侧窗口。 他的身体在明显颤抖,在原地体力不支般踉跄了一下,勉强躲开直冲面门的一击后,似乎是退无可退,飞快地拧头向下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让靳涛看清了脸,眉头登时一跳。 工厂的挑高远超生活住房,翻下去不是良策,但beta没有其他选择,躲过劈来的撬棍后再无退处,一个狼狈的跨腿撑台,咬牙翻了过去。 腰腹拧转,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扣向墙侧,终于在空中坠落一小段后,beta抓住了一小段生锈钢架,挂在了中间。 耳機里傳来汇报声,靳涛脚步加快,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看出就这几个人到底哪来的胆量敢绑架有名有姓的沈少。 掏出枪支瞄准二层窗台。 砰—— 刀疤脸登时倒地惨叫,其余的人顿时狼奔鼠窜。 “处理掉。”靳涛冷声。 收起枪快步走上前,靳涛冲着挂在钢架上的beta展开手,喊了一句。 “谢小少爷。” 怀中一重,颤抖的身躯被他稳稳接住。 面对三个下三滥的杂碎来说这么多人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不到十分钟,耳机里就传来汇报声。 压倒性的人数把效率拉倒了最高,屏蔽仪被关闭,靳涛第一时间回传消息,谢知之接过被找回的手机,意识到安全后被强压下去的疲倦报复性地涌了上来,倚靠着墙滑坐了下去。 太亏了。 如果知道沈家的人就追在身后咬,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再等半小时,而不是兵行险招。 可惜他没有上帝視角,当破晓的晨光撒入管道孔时,时间每流逝一分,心里的天平就朝着最坏的猜测倾斜一寸。 “找到沈彻了吗?” 靳涛低头,安抚性地说:“您放心。” 谢知之点头,目光先是空空的落在混凝土地面,一会儿后覺得很困,慢慢闭上了。 一米八几的beta已经算高挑,安静倚墙缩成一小团时却没什么存在感。 沈彻面色泛着异样的惨白,从远处走近时那雙金黄色的眼瞳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一小团人影上,很出神地想着什么。 熟悉的人,熟悉的样貌,熟悉的味道,非要比较的话,现在的谢知之应该远比印象里要糟糕。 原本柔顺的黑发杂乱起翘,白皙的双手上伤痕累累,干涸难看的血迹蜿蜒其上,用狼狈不堪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但是心跳得很快。 很奇怪,按理来说摆着恋慕讨好样子的谢知之应该更顺眼,但是沈彻发现一些被反复咀嚼到有些失真的片段在自动粘合成页,最终他跳跃性极强地想,谢知之在涵翠湖外撕破脸皮毫不留情踹他小腿胫骨时,那一副刻薄又脆弱的样子为什么当时没觉得漂亮? 第42章 明明很漂亮。 和现在一样漂亮。 鼓膜里心跳撞得好乱,沈彻抬起还在神经质颤抖的手,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脖颈间的素链,心想真讨厌,封闻好像想抢他的玩具。 明明是他的未婚妻。 他在缩成一小团的人身前站定,先是目光凉凉地看了一眼靳涛,不满地吐出两个字:“好慢。” 靳涛无可辩驳,垂下头:“抱歉,少爷。” 几秒后,靳涛微微睁大了眼。 沈彻讨厌他的未婚妻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公然和沈老爷子叫板,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看上去对这么婚事厌恶到避之不及。 沈彻当下却先是抬手很轻柔地把beta一缕翻翘的黑发顺了回去,然后俯下身将人抱进了怀里。 一分钟后,被抱着的人眉头蹙起,被迫闻到了熟悉的木质调。 谢知之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旋即一抹浓重的金色撞进视野。 他浑身一僵。 “你在干什么沈彻。” 埋在他肩窝里的人没有回答,鼻尖微动,很贪婪地在他身上汲取气味。 谢知之咬牙,右手毫不留情地插.入发间,稍一用力,沈彻吃痛地抽了口气,被他拽离了一段距离。 他和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带着提醒和警告意味一字一顿地说:“我身上没有信息素。” 过分强硬的力道让沈彻的头向后仰起,平时一点就炸的人当下却没有要恼怒的意思,只是说:“谢知之你弄痛我了,放手。” 什么受害者的口吻,谢知之冷笑,没放。 沈彻于是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车床上,身体强硬挤入到对方腿.间,反手将扣住自己头发的手拿下来,扣在掌心。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将一切看清。 “放我……” 谢知之瞳孔骤缩,顾不上疼痛,下意识缩手躲开沈彻俯身下去的动作。 掌心一空,沈彻顿了一下,吊起眼睛看他,金色的眼瞳里还带着一层湿润的水色,仿佛很委屈的样子。 谢知之语气冷硬,脑内的弦绷得几乎要断掉:“沈彻,你他妈要干什么。” 一点也不掩饰的戒备。沈彻静静看了几秒后,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儿生气,但一点也没有放人走的念头。 他难得选择退一步,安抚性地说:“什么都不干。” 作为代偿,沈彻罔顾对方挣扎的动作,将人重新抱进了怀里。 …… 封闻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越野车抛停在外,沈家的人已经包完了厂房,他找了个保镖问沈彻的位置。 大概这张脸还是很管用,按着保镖的说法从侧后门直上二楼,封闻一路径直向前,行至中途时漫不经心地朝下方瞥了一眼。 脚下骤停。 没有必要再往前走,沈彻在一楼,那个保镖信息更新未免太延迟。 他往窗台多迈了两步,居高临下望过去时烟灰色眼瞳翻涌起的戾气是人都会觉得心惊肉跳。 封闻难得觉得身为alpha过度发达的视力是一件很糟糕的事,那么远的地方每一寸细节竟然都无所遁迹,烙刻似的烫进眼睛里。 沈彻把谢知之放在锈迹斑斑的车床上,稍稍弯下身,亲昵地埋进谢知之的肩窝里,一双手毫不留情地扣住对方的腰,以至于谢知之不得不仰起身体,像是要被折断。 伤痕累累的手指紧紧抵住沈彻的肩,冰川灰衬衫被留下几条断断续续的带血脏痕,谢知之嘴唇嗡动,咬牙说了什么。 封闻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台边静静地看了很久,他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下去说点什么。 想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没什么特别好的立场打断这个碍眼时刻,意识到这一点后心情骤然跌至冰点。 他抽动鼻尖,捕捉到空气里逸散的木质调信息素,于是走坏的情绪以另一种形式转而卷烧上滚,蚂蚁似的四处啃噬。 真碍眼。 封闻视线一错不错,解锁了手机。 摁下那串熟悉的号码时,他有一瞬间谴责接下来要做的行为好像太过恶劣。 是吗? 不知道。 耐心等待了几秒,如愿看见谢知之疑惑地偏头,拿出手机。 谢知之和沈彻说了什么,沈彻始终置若罔闻,封闻听见通话被接通。 “喂?” 烟灰色眼瞳里情绪翻涌成谜,封闻空放了两秒用来将情绪失态掩饰彻底,两秒后他舔了舔下唇。 电话里,他用缱绻诱人的语调低声说: “甜心,我好想你,你要晾着我到什么时候?” 远处,beta忽然紧绷的姿态无所遁形。 封闻扯了下唇角,颤颤地低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现在吻在屏幕上,你的耳尖会为我泛红吗” …… 吱呀—— 铁门被合上。 王克强运气很坏。 被押着路过窗台时原本在通话的alpha恰好收起手机。 目光冷冷瞥过,王克强汗毛炸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沿着脊椎爬了上来。 原本押着他的人短暂犹豫了一会儿便后退了一步,alpha拖着他的衣领推开了铁门。 “不知道雇主是什么意思?那你是不是也不清楚绑的是谁?” 阴寒的面色让王克强咽了下口水,他拼命点头:“我就,就是按姓林的说的办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alpha挑眉,像是觉得这话很可笑,抬腿逼近了几步。 “那你运气很不好。”他说。 王克强一开始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对方的球鞋踩在了他的左手上。 alpha稍俯下身,用冷淡到极致的语调和他说:“忍一下,不要出声,发出一点声音我们就继续。” 轻而易举踩断了他的手指。 恐怖的疼痛从指尖席卷而上,王克强惊叫出声,alpha皱眉,拿鞋尖点了点他的脸。 王克强登时冷汗直流,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给他冷静的时间,alpha声音再度响起:“那你起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吧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鬼迷心窍,答应林国富干这一票。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王克强竟然开始荒诞地想这他妈是法治社会,他应该被法律制裁而不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alpha。 “你给他注射了神经药物。”封闻平淡地复述。 “但是我手头没有这种东西。” 妈的,都说的什么 王克强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发现了,这个alpha打算一点点磨死他!疯子!! 又是几阵剧烈的疼痛,王克强趴伏在地,一边颤抖一边很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封闻很有耐心。 几个画面电光火石地在脑海里串联,王克强咬牙切齿地说:“你来给你的情人讨债” 封闻定定地看着他。 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情人这个称呼,让人觉得不太礼貌。 王克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急喘着气恶意满满地说:“可我怎么看见你的小情人和那个金头发的alpha抱在一起” 他一边颤抖一边继续添油加醋,如愿看见男人的脸色冷下来。 他以为这人会恼羞成怒,会试图否认,然后报复回来,所以他先抬头啐了一口。 反正都讨不了好,遇上这种疯子算他倒霉,那就一起恶心好了! 唾沫沾到鞋上,可封闻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的语气平平,像是在讲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一般说了句: “没关系。” 王克强一愣。 “他只是被抱着而已,一时善心大发被狗勾住了裤脚,也是有可能的事。” 封闻偏头,轻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担心自己呢你的声音太大了,我没让你说那么多话。” 第32章 从工厂出来后封闻在車上抽完了一根烟,朦朦胧胧的烟雾在眼前笼了浅浅一层,几十米外沈家的人已经准备收队,靳涛单手点住耳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該动的都动了起来,看着还挺井然有序。 今日估计天气不佳,早上六点天就黑黑地压下来,封闻順手调开天气预报,果不其然看见今日有雨,概率高达85%。 息掉屏幕他向上望了一眼,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切实实地笼了一层,于是寻思应該蛮准。 才这么想完,一滴雨就砸上挡风玻璃,点火的动作因此很突兀地悬停,很久没等到下一步。 封闻左手架住車门虚虚支起脸,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点漫无边际地想东南风撞上冷空气,这几天雨水恐怕来势汹汹。 可按理来说再汹都和他没什么干系。 越野車顶足够坚固,車窗也严丝合缝,没雨能跑进来。 可很没道理的是,封闻覺得雨打到身上了。 湿湿潮潮。 他低头,看见空调设定适宜,且正徐徐吹出暖风。 干的,热的,很均匀地往外铺洒。 第43章 就这样注視了大概五秒后封闻神色转而恹恹,難得有点价值虚浮地想—— 怎么,原来嫉妒也会让人被打湿吗? 然后脑子很不受控地又开始想站在工厂二楼时看见的画面。 混凝土墙皮灰扑扑的,许多地方都破损剥落,露出扭曲的钢筋,锈迹斑斑的车床是当时目光的唯一落点。 可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第三視角。 因此他看见了二层窗台。 原有的窗框被拆的一干二净,露出底下被铲得坑坑洼洼的白灰墙基。 低台前的某个沉默时刻,alpha嫉妒而虔诚地在收音孔上落吻,模样好似邪火中烧。 ……好難看。 封闻最终这么想。 他收拢思绪,看见靳涛从远处走了过来,于是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 笃——笃—— 封闻将车窗降下一半,抬眼: “怎么了?” 靳涛侧立在外,半俯下身,低声问: “回去路很长,要不要派个人帮您开车?” 封闻看了眼天色,想了想,从善如流地说了句:“可以。” …… 一分钟后一个剃成圆寸的alpha摁着耳机听见自己多了个活,郑重其事地说完“靳哥放心”后朝着越野一路小跑着过来,打开车门。 钻进驾驶位时圆寸鼻子下意识皱了皱,表情帶着点難以言喻。 如果说靳哥一开始嘱咐他要小心仔细一些时还有些不以为然,那么现在他突然覺得事情有些变了点意味。 冰冰凉凉的薄荷味势如破竹地往鼻腔里灌,連帶着呼吸道也刮起冷风,太阳穴一下下跳痛。 圆寸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不动神色地退到车外吸了口新鲜空气。 他边吸边想天降大任于是人,靳哥恐怕对他很有期待,打算用点手段劳一劳他的筋骨。咬咬牙再度挪进驾驶位时表情凝重地朝后座看了一眼。 正对上一双烟灰色的眼睛。 始作俑者姿态松弛靠坐椅背,表情平和淡定,就連说的话都很温和体贴。 他说:“你可以打开通风。” 很想,但是不敢…… 圆寸低眉順眼地打了声招呼,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时莫名有些如临大敌。 他没忍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alpha神色淡淡,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手机。 要不是空间里过高的信息素实在不对头,他估计会被糊弄过去,覺得对方当下心情应该还算可以…… 空咽了口口水,圆寸讪讪地问:“封少,您去哪” 很长时间的静默。 alpha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突然恹恹,搭配满车凉气让人头皮发紧。 圆寸坐在原地局促不安,体感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后,终于听见对方报了个地名。 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圆寸熟练地点火,挂挡,给油。 在越野顺利驶入连绵雨幕时他听见后方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把通风打开吧。” ## 医院。 病房里弥漫淡淡的消毒水味,病床上谢知之面色稍稍有些苍白,食指被一个小巧的塑料夹子夹住,导线连向一台多参数监护仪。 屏幕上波形曲线和数字在不断跳动,但总得来说并不算坏——94%的血氧,稍微低了一点,做好外傷处理后谢知之自觉状态还可以,应该没必要大張旗鼓地住院。 可胳膊没拧过大腿,医生和他说这类药剂可能有一定副作用,严重的话会出现呼吸抑制,开了三袋促代谢的药液,让护士往他手背埋了个留置针,要求他留院观察起码6-8小时。 谢知之于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一十二,时间还早,留院就留院,就当找了張床补一觉,可前提是宋浣清别到。 大概是这件事情真的还算严重,宋浣清年过四十一向温柔恬静,今日难得眉眼帶忧。放下手包走近时谢知之注意到她眼底似乎带着一点水光,不管什么原因,家猫出门带了一身傷回窝总会有点心虚,因此谢知之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句妈,垂下眼睛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他估摸宋浣清可能会在身边说会儿车轱辘话,具体内容大致会围绕身上的伤。 小时候意外跌倒就是这样,宋浣清把他抱到腿上很心疼地说宝宝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然后让家佣给他处理伤口,涂好碘伏,敷上医用绷带。 察觉到柔荑似的手在他脸侧摸了摸,谢知之眼睫輕颤,难得带着点讨好意思地蹭了一下,心想要说点什么好听话让宋浣清别太担心,结果宋浣清先开了口。 宋浣清注视着他輕轻说:“我刚刚从阿徹那边过来,阿徹好像有些信息素紊乱,你呢,知之你还好吗” 大概每个东亚人都会染上吹哨效应。 当宋浣清温温柔柔地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谢知之都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句话好像没有问题。 但事实上他的余光瞥见监测仪的曲线和数字有一阵短暂的偏高跃动,像是在逼他承认自己的情绪在某个节点突然溃乱失序。 嘴巴张了张,闭上了。 谢知之目光定定地迎上去,有那么几秒他大脑里什么都没想。 “知之,怎么了,不舒服吗?” 迎着宋浣清切切的眼神,谢知之最终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没有不舒服,妈妈,我还好。” 确实还好,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好,谢知之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宋浣清小心地托起他没扎针的手看了看。 “阿彻好像很关心你,他刚刚问我你怎么样。” 有什么东西在喉管里反复纠结叫嚣,谢知之舔了舔下唇,难得很不顺从地吐出一句:“不用他管。” 宋浣清意料之中不悦地皱了皱眉。 “阿彻关心你是好事,知之。” 谢知之垂下眼,看见床单被自己拧出一个小角角,很突兀地挺着。 宋浣清继续说:“你长大了,要懂事,这回你俩都没事真的太好了,今早沈思铎给我通电话,你都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谢知之啊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妈妈对不起。” 宋浣清把他的手放回去:“这事沈家已经在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眉目,不用害怕。” 谢知之点点头,又说:“好的妈妈。” “阿彻……” 焦躁像是顺着耳道在往下爬,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刺得他很不舒服。 他神色恹恹,盯着宋浣清涂着裸色唇膏的嘴唇忽然轻轻说了句:“妈妈,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可以吗。” 良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谢知之垂下眼,静静地放了会儿空,拿出手机看了眼,九点零八分。 一名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温和地说了一句:“给你换一袋,手不要动哦。” 点头:“好的,谢谢。” 谢知之偏过头不去看扎着针的手背,目光平平落向窗外。 今天天色不好,玻璃窗上遍布水痕,视物都不大清晰,他由此估计雨可能不会早停。 护士重新调整了一下药液流速,打算推车离开前谢知之缓慢地眨了眨眼。 “可以帮我调快一些吗?”他这么说。 结果当然是不行。 伴随着小推车咕噜噜离开的声音,谢知之百无聊赖地重新点开手机,打算刷点短视频安抚安抚情绪。 嗡—— 他点开简讯。 [宋女士:知之,家里煲了汤,晚些让李助送去给你,尽量多喝一些知道吗。] [宋女士:好好休养,不要让妈妈担心。] 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许久。 谢知之漫无目的的想原来属于自己的吹哨效应不只有一个唤醒词。 他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揉皱,展开,又揉皱,以至于监测仪的滴滴电子音以另一种不太妙的节奏响起,五秒后,空气重新平静。 因为毫无解决办法所以谢知之选择关机。 他往病床里缩了缩,只将左手留在外面,闭上了眼。 …… 下午四点半,谢知之没通知任何人,自己办了出院。 带着一身潮气回到安寰湾,他想应该还来得及,先给手机充上电,再用笔记本登陆邮箱,一路往下拉了一小截,最终点开了某个已读过的文件。 下载。 进入盥洗室前他打开简讯,点出飞鸟天穹头像删删改改了半天,最后发出了一行短短的消息。 ——可能会稍晚一些,能不能延到五点半? 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热气走出盥洗室,径直走入书房,拿起手机。 湿润的指腹在屏幕上留下一点不明显的水痕,黑发beta原本松弛的唇角在某一刻很突兀地绷紧、下滑,就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强制卡停,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是在分析什么很难解的长难句。 但实际上内容简单到一眼就能读完。 ——雨很大,不然好好休息,我们下回再约? 第44章 第33章 謝知之今天给了很多人耐心,所以到了这个点突然发现耐心库存不足濒临售罄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在沈彻不撒手的时候他可以忍,被沈家这么多人看着他就当给对方一点薄面也给自己少找麻烦,只要动作别太超规,他可以当作被一只没礼貌的野狗咬住了裤腳,这并不是什么很过不去的事情。 在宋浣清三番两次试探时他也可以忍,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眼底浅浅水色不似作假,他可以当做被難听的关爱,毕竟世上很難有一份感情可以让你完全称心如意,九成九都拧拧巴巴。 可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没有人告诉他踏入铂悦会所那扇金碧辉煌的玻璃门就意味着无数麻烦会前仆后继地找上门来,他只好一件一件地忍过去,就算有些地方顶多算是差强人意,但他还能怎么办?! 攥着手机,謝知之眼皮重重地跳了一跳,听见大脑里有什么东西扯緊,绷裂,最终剩下三个大字——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 凌晨六点出头就要拨来电话,嘴上说什么你要晾着我到什么时候,结果因为date要推迟一个小时,就给他发来这样的简讯? 什么好好休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人到底是想扮善解人意的大度还是要记自己贷款迟到的仇?! 视線像是要把手机屏幕盯穿,謝知之最终偏头看向窗外,发现当下心情恰似雨声滂沱,砸得人浑身都湿漉漉。 于是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几秒后步履带风一路朝外,边走边想: 下回? 谁和你下回? 成年人的下回就是没有下回! 头发还湿湿贴着,謝知之沉着臉走进盥洗室准备吹干。 几分鐘后,吹风机被粗暴掷进盥洗池,发出几声撞响。 谢知之顶着一头半干黑发径直钻进了衣帽间,修长手指難得穿过重重叠叠的休闲連帽衫拣出一件月白绸质衬衫,穿上,将漂亮的蝶贝纽扣一直系到最上面那颗。 扯下才充到58%的手机,谢知之重重甩上了门。 户外,阴云沉沉。 他抬眼,撑开长柄伞,抬腳迈了出去。 二百米的路程没走到一半,新换上的长裤就被泅湿、变深,晦暗水色沿着裤脚一路渗透攀爬,像是扎染。 收伞上车时谢知之看见手背上的猩红血点恰好被一滴雨打中,好似正中靶心。 ——留置针的针眼。 距离拔针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按理来说已经一点也不会痛,但谢知之还是很没来由地缩了一下手。 反應过来后他用拇指狠狠刮过,将那点水迹擦得一干二净,阴郁的表情让司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十五分鐘的车程。 当门卫注意到黑发beta时对方已经在雨里面无表情站了五分钟。 他像是知道自己过不了门禁,所以連问都不愿意多问一句,只定定撑住一把黑色长柄伞。 雨水在伞面上滑出流苏似的全新轨迹,借助滚势狼狈向下,在beta周身砸出一圈混亂的水色涟漪。 有很长一段时间beta什么都没做。 直到一辆奥迪驶过,beta被远光灯晃了一下眼睛,才如有所觉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指尖带着冷冷水汽在屏幕上敲了两下,随即贴到耳边,緊接着浅色的薄唇微动。 不到一分钟,beta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他朝门卫直直走进,然后报出业主名。 门卫看着对方沉如锅底的臉色,表情犹疑,心想这到底是要闹杀人还是闹捉奸? 下一秒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响起。 # 回简讯时封闻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 谢知之不回消息,或者和他说错过这次就别想有下次,然后恐怕会摆很长时间的脸色,八成很难哄,因为是他招惹在先。 但是他好像确实……没办法出门。 回到地盘,漏了一路信息素的alpha终于不用再强裝面子上的风度翩翩,变成了“日子过得去就行”,連走姿都带着点晃。 从玄关到客厅,alpha连灯都不开就深陷沙发,房间内部因而光線格外稀薄,暗淡天光只勉强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是很散漫的姿态。 维持着这个姿势alpha陷入了一段不大安稳的浅眠,梦已经记不大清,再醒来时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拿起手机或起身洗漱,而是蜷了蜷搭在真皮扶手上的修长手指。 几秒后,那张漂亮的m字唇就稍稍张开,封闻抬手将指腹抵在犬牙上,重重地磨了磨。 触感远比平时来得突出尖锐。 这是易感期的征兆。 封闻自然而然就想起今日下午有约。 从谢知之嘴里要一次date真的很难,这次失约的话恐怕下次就不大能磨得到。 有那么一分钟他想:虽然时间很紧但是现在去打抑制劑说不定还能行,一管可能不够,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打第二管或者第三管。 打到可以为止。 封闻站起来,走进卧室,抽开桌柜,里面裝着很多针劑,他探手进去,指尖都要碰到外包装。 然后就像临时起意时那样突然,拿取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而很出神地咬了咬曲起的指关节。 ——谢知之的状态應该不大好,在工厂里手上的血迹看上去会很痛,他最近总在生病,这次严重的话说不准要住院。 用多管抑制劑强压的想法似乎没什么必要,他们好像注定失约。 直到手机因简讯而嗡嗡震动。 封闻目光下行,盯着那行“可能会稍晚一些,能不能延到五点半?”,很轻地笑了一下。 …… 拆开,对准,扎入皮肤。 冰冷的药液被推入静脉。 alpha面无表情,目光还定定看向桌柜台面。 那里躺着三管提前取出的,未拆封的抑制针剂。 注射管不断被压缩的期间,封闻用舌尖舔了舔犬牙,试图在短短三秒内立竿见影地捕捉到点蛛丝马迹以证明自己确实能够赴约。 针剂注空。垂眼,拔针,扎入新的一管。 这次却在注入10cc后忽然中止。 针尖被粗暴拔出皮肤时带起异样刺痛,封闻转身将半空的抑制剂丢进了垃圾桶,看向仍亮着屏的手机时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一条假惺惺的简讯发了出去。 随手丢下,封闻神色倦怠,打算先睡一觉。 再被吵醒的时候雨依然没停。 手机嗡嗡震动,他探手从地毯上捡起来,看着屏幕上的电显,本就不正常的呼吸轻而易举被扰亂了一拍。 接听。 很清晰的雨声顺着听筒传了过来。 封闻眉头一跳。 谢知之语调冷硬: “封闻,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约会?”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约会。 他又舔了舔犬牙。 舌尖传来的触感锋利、尖锐,足以刺穿柔软的皮肉。 再像个人的alpha血液里都涌动着低劣下流的兽性基因,咬破对方脖颈,标记对方是刻写在dna里的原始本能。 包含占有意味的信息素将顺着牙齿毫不留情地注进去,哪怕对方是个beta,他也可以留下味道。 如果想,他可以让对方无处可逃。 真的他妈的很糟糕。 封闻哑声。 “我——” 他想说我的状态不大好,但是被对方打断了。 beta强作出来的冷淡被雨声泡出一点马脚,显得颤颤巍巍可怜了起来。 他说:“我要被打湿了,你还要我等多久?” 从楼下坐电梯上来要多久? 五分钟? 一管完整的针剂被推入静脉,血液似乎被迫降温,封闻匆匆在主卧翻找,这里应该有止咬器。 门先被踹响了。 常年处变不惊的alpha于是浑身一僵,胡乱撩了一把额发,眉眼间隐隐带着焦躁,最终快步走了出去。 门外,湿漉漉的野猫在做哈气前兆。 唇线紧抿,可能是因为存在一些身高差,连眼皮都变成一个很不好惹的弧度。 封闻口腔发出一声自觉不妙的咂音。 他走过去,想到网上说有些猫看上去很凶,其实是因为他毛茸茸,所以从上往下看时会变成在生气的样子,如果换个视角就会发现不是这样。 很没道理,不能乱套公式,但封闻还是俯了点身。 然后发现,猫是真的在凶,乱带数值头都给你打掉。 “什么意思。” 还缠着绷带的手抵住alpha的肩,将人往后推了半步,谢知之很有脾气地质问。 动作受阻,封闻觉得牙尖发痒,连带着好不容易凉下去的血都在重新发热,嘴里很苍白地吐出一句:“不是故意推你的约。” 他难得看人脸色,直觉那双黑瞳里情绪好像没有任何好转,于是指尖仓促地蜷了蜷,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45章 “我……真的很想去。” 回应的是一声冷笑。 “不信。” 封闻喉头轻滚。 放在平时他会怎么做? 可能会先说点好听话,再将一些不堪的情绪粉饰一遍后委婉地作解释说明,最终装作很绅士的样子假惺惺收场。 那现在也可以。 指腹贴上beta小臂,封闻怀疑自己体温可能过高,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混乱,当时不应该只补一支针剂。 目光落下去又抬上来,今日谢知之像隐藏款,月白色绸质的衬衫裁剪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出清瘦的肩线和细窄的腰,矜贵漂亮触手却湿湿潮潮的。 漂亮的眼睛吊起来,连下颌线都要绷紧,不知道会多难哄。 “停。”谢知之说。 察觉到对方划清界限的动作,封闻眼帘轻颤,估计匆匆打的腹稿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叹了口气,指腹轻轻蹭了蹭绷带尾边,他慢声说: “我只是担心你会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无异于摊牌。 谢知之很聪明,伴随话音,一些猜想得以验证,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但谢知之还是重复了一遍:“所以,你都看到了。” 语气也不知道是反问还是陈述更多。 封闻眼睛一瞬不瞬,压在后腰的手掌力道加重了几分。 “对。” 目光里,封闻神情毫无破绽,除了吐息微烫就连声调都自然到无懈可击。 但是谢知之听见他说: “怎么办,我真的好嫉妒。” 第34章 被抱进去的时候谢知之没覺得不对劲。 哪怕房间里的味道聞起来的确有些古怪,但是alpha神态自若,步伐稳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是他忘記了,alpha在说“我好嫉妒”时也是相同的表情,就連语调都无懈可击。 当一个人能面不改色地阐述自己的阴暗欲时,所展现出来的所有风度和爱怜应该通通都是烟雾弹,这种游離踩線的信号意味着他的行为也会如欲望一样落入下流,且极有可能正在准备实现。 对此封聞也很认同,因为在谢知之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后背肌肉在异样绷紧,連呼吸都烫得惊人。 已过5点,昏暗的房间内光線淡薄,设计冷淡的家具只能浅浅显出一些没人情味儿的線条。 他低头,看见一段白皙细窄的脖颈,绸质的布料把人衬得格外娇矜,谢知之就这么轻易地被顺好毛,哄进来了。 就連表情都带着一点状况外的天真。 封聞一路径直走向沙发,把谢知之双腿折叠,让人用膝盖点住真皮椅面,后者虽然疑惑但依然顺从,就像那天意识不清时被他从晌欢带走,一路抱上迈巴赫,坐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以为当下很“安全”。 从那时候开始安全就变质了,只是獠牙始终不肯浮出水面。 谢知之皱着眉毛,疑惑地问:“好黑,你为什么不开灯?” 搂着他腰的alpha完全不应声,谢知之只好安静下来,耳朵后知后覺地捕捉到对方过重的吐息。 湿的,热的。 手松松扣住他的小臂,alpha和试香似的在手腕内侧嗅了嗅,鼻尖搔过皮肤时带起点不对头的异样,谢知之一臉莫名。 习惯在某些时候确实会麻痹神经。 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高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二次分化的alpha或omega软着腿退避三舍,但谢知之是个beta。 脖子上的抑制颈环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悄无声息地将所有不对头过滤成熟悉的薄荷味香氛,潜入beta鼻腔后大脑自作主张地盖上名为“无害”的安全认定。 是以封聞一点点沉默着,得寸进尺地黏过来时,他还乖乖地用手搭住了对方的脖子,模样好整以暇,意思是,你干嘛不说话? 说话啊。 封闻吐了口气,当听见自己哑声说出:“我有点不舒服,你让我抱一会。”时,覺得自己堪称半个柳下惠。 谢知之奇怪地看他,捕捉到对方眼中一点稀奇的潋滟微光时顿了顿,勉勉強強说:“行吧,只能一会会儿。” 声线清朗,完全不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事。落在他人眼里简直像兔子主动钻进圈套,还要摆出大发慈悲的样子说:“勉为其難让你得逞一下。” 封闻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空咽了一轮,最终发出一声很短促的笑:“谢谢,一会会是多久,要计时嗎?” 计时应该还是不用的。 两人间的距離在窸窸窣窣的动作里缩进,最后几乎只隔着身上薄薄的布料,人体大概有很高的适应性,在活动空间缩小后很快就调整成最嵌合的姿势。 谢知之把臉搭在封闻肩上,感受着后者过于强势的怀抱,环搂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什么東西。 滚烫呼吸洒在皮肉上时谢知之诚实地毛孔成片起竖,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安静地枕住,履行那句“只能一会会儿”的承诺。 好乖。 封闻顫顫叹气,覺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在下流色情的想法上覆盖一层道德和法治、人性和礼仪,直到沉默里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毫无预警地摸到他的耳垂。 像是丈量什么,耳肉被轻轻捏了捏。 紧接着封闻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咙逃逸出一声吃痛的轻哼。 带着莫名的色情。 谢知之迟缓地眨了眨眼。 他的拇指抵着一只鸽血红耳钉,耳针破开血肉扎进耳垂,捏住皮肉的手指微微湿润,应该是有血流了下来。 谢知之眯着眼睛十分困難地看了一会,发现看不大清,用手抹了一下,又将那点血涂地更均匀了,湿湿地糊了一片。 封闻的手骤然收紧,埋在他脖颈上喘着不自然的气。 过重的力道让谢知之有些吃痛,借着夕阳燃尽前投入窗内的最后一点晖光,他看见alpha沾着血的耳垂像在应和什么箴言。 冲动低头将嘴唇贴了上去,没顾及到alpha握着他腰的手用力到泛出青筋,一阵湿润,舌尖卷走了涌出的一小滴血珠。 “你的耳朵好烫。” “很红嗎,我好像看不清。”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封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東西断掉了。 他哑声问:“你给我穿了什么?” “耳钉,红色的,火彩很漂亮。” 耳朵听见对方胸膛始终有力地心泵血跳动,谢知之后知后觉地觉得紧张,舔了舔唇,尝到口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然后谢知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事情不对头的。 身下的触感不对。 不待他反应,喉结被唇舌带着色情意味重重舔过,谢知之汗毛直立,吞咽间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刮到了皮肉,带起细微刺痛。(脖子以上求放过 有什么猜想在缓缓成型。 “封闻……”他有点怕了。 耳边传来舔.弄的水声(脖子以上求放过,谢知之喉结一滚,感觉烧了起来,左手探到对方发丝间,顫颤收紧。 他以为会很困難,实际上alpha很顺从地被他从身上带起来,下唇上残余的水色甚至拉出一条晶莹透线,在达到极限时无声地断掉了。 alpha吊起湿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连眼尾都烧红:“到你说的一会会儿了嗎?好快。” 气息不稳且灼人。 这不对……谢知之忽然警铃大作。 这不能怪他迟钝。 早年谢知之以为自己会二次分化,alpha或者omega都没什么关系,能选的话最好还是alpha,但是事与愿违,18岁“确诊”beta后谢知之作为报复,再也没有好好上过一节生理课。 对此谢知之的理由很简单——那玩意有什么用他连信息素都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可当下电光火石间,谢知之突然想起了某些少得可怜且早遗忘到犄角旮旯里的生理知识,生搬硬套连蒙带猜了一通后,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探手过去摁住alpha下巴。 封闻不解。 手指带着探究意味地伸进去了一小截,不死心,抵住后又忐忑地磨了磨。 “尖的。” 声线带抖,黑发beta脸上最后一点平静挣扎着碎掉。 封闻对此报以一声不知所谓的嗤笑。 扣在beta腰间的手不死心地压了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生理课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啊甜心。” 过电似的一麻,有什么不清晰的画面在脑子里迅速回闪,但无暇分辨。 后退,起身,失败,被逮了回去。 大概这钱确实花的够值,这点稀薄光线下谢知之居然看见封闻耳垂上的鸽血红折射出很璀璨的火彩,光华醉人。 跌坐回封闻腿上时,谢知之脑子里抽空滑过两个字:好闪,然后再滑过两个字:好.硬,意思是有点咯到了。 然后脸就被扳回来,烟灰色眼瞳很不满地盯住他,声音带笑却异样危险:“怎么逃跑也不专心?” 第46章 当他是死的啊? “……” 冷凉的气味终于以张牙舞爪的姿态侵入呼吸道,谢知之干巴巴地说:“我不要和你约会了,我要回家。” 身上人的挣扎全然情真,封闻舔了舔牙,肌肉紧绷。 他盯着对方慌乱的动作,仅片刻脑子里就划过很多危险的东西。 拒绝他,镇压他,告诉他想都别想。 这个连alpha易感期都要通过伸入对方口腔触碰牙齿这种方式来确认的人会得到最刻骨铭心的一堂生理课。当锋利的牙齿咬破皮肉,他的鼻腔里是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就连身体里也会是,伴随着疼痛席卷而来的会是晕眩,就算不能和omega一样被彻底标記,但谁都会闻到他身上是自己的味道。 血管内的血液依旧滚烫,30cc的抑制剂就像扬汤止沸,封闻目光沉沉,片刻后扯出一个很有嘲讽意味的笑,轻而易举地看见beta眼皮颤动,牙齿防备地咬住下唇,一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可怜样子。 他听见自己言不由衷地说: “可以。” 如释重负四个字不及谢知之的表情来得生动。 在谢知之重新支起身子,跪在沙发上借力,以为可以从他身上一根毛都不掉地退下来时,封闻心想怎么那么天真。 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办 探手抓住对方手臂,轻轻地诱引过来,将手心贴在脸侧,蹭了蹭,封闻哑声低低地说: “除了牙齿,你知不知道alpha易感期还有什么症状?” 谢知之一僵,迎着alpha的目光,在脑内拼命搜刮,试图找出哪块生理课的记忆残尸来当答案。 ——一无所获。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一些常识类的答案滚到嘴边,吞下去了。 “有什么……” 堪称差生的表现完全在封闻的意料之中,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安寰湾,谢知之胡乱裹着浴袍给他开门他就知道。 封闻颤颤吐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会很焦躁,没有安全感,离开你的话我会哭的。” 他又问:“知道什么是筑巢吗?” 谢知之眸光微闪,这个他知道。 alpha在易感期会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四周堆上大量的毯子、衣物之类的柔软物体,最终做成一个巢穴的样子。巢穴可以留存气味,让他们感到安全,他们会在里面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而绝大数alpha为了减少出巢的频率,通常会选择更便携的营养剂。 他们会在伴侣的味道里度过易感期。 通常是这样。 “你知道对不对。”封闻笑了。 谢知之抿唇:“我没有信息素。” 封闻舔了舔他的手心,慢声说:“没关系。” 他的眼神烫地惊人,看上去很好心地摆出了一条退路,就连声音都带着委曲求全的意思。 可他说的是:“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掌心湿润,纵然猜到可能会听到什么话,谢知之还是一颤。 他艰难地说:“……我只穿了一件。” 封闻叹了口气,好像又退一步:“裤子呢?” 谢知之舔唇,这个次选又好到哪去? “也不行……你让我光着出门吗?!” 封闻于是露出了一点受伤的神色,眼神却往下掉。 谢知之头皮发麻。 他想捂住封闻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封闻的吐气湿湿热热地挂住他,重新抬眼:“那把内裤脱给我,甜心,我好难受,你怎么不心疼我。” “……” 谢知之觉得额角在跳,脸到脖子烧得绯红。 他脱口而出:“不要!” 又被拒绝了。 “挂空挡出门很为难吗?”封闻叹气,眼神湿湿的,“又不会有人看见,我不和别人说。” 是这个问题吗?! 谢知之头皮一炸:“别这样看我,你要拿我的内裤干什么啊?” 空气都静了。 这个问题就很微妙,微妙到封闻都反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谢知之是什么意思。 如果结合上下文,他应该只是想讨点东西用来筑巢,实际上他并不打算筑,只是不想让人这样轻而易举地出去而已——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句话后,一些糟糕的想法就力排众议地流了进来,和他说:啊对啊,好像有点别的用法。 比如拿他……,……上去,一次又一次,把它彻底弄……。 变态。 封闻长长地哈了一声,像是有些可惜一般缓慢眨了眨眼。 “还有别的选项,甜心。” 他贴着柔软的,气到发颤的掌心轻轻地说:“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情热注定会为此反反复复,封闻怀疑找遍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alpha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伴侣说我们不做,但是你别离开我。因为哪怕是用抑制剂镇压,欲望也一定会在伴侣影响下起起伏伏。 虽然他们还不是伴侣。 他不记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太过强硬,只知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人走进主卧,抽开桌柜,带着谢知之的手往里面伸,触碰到外包时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惊肉跳。 封闻从后面搂住他,目光沉沉,最终用假惺惺的可怜语气说: “三十支,很够的。” “别离开我。” “甜心,你要不要摸摸我的眼睛?我觉得我好难受。” 第35章 当你想要对方做什么的时候,给他选项,而不是去问他可不可以。心理学上的小把戏,用在beta身上似乎不大能行得通,封聞垂眼,谢知之在他怀里眼睛向上抬起,仰视过来的眸光带着某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不用等那张薄唇把话音吐出来封聞就能将里面藏的句子猜的七七八八,无非是:你他妈顶着我说这种话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扯的谎言? 没有,他心说。 俯下身,在那双很有脾气的眼睛上轻轻落吻,封聞从桌柜里拿出一管针剂。 等谢知之反應过来已经被推着坐到了床上。 封聞膝盖点地跪立在他面前,眼睫下垂,用明显过于鋒利的左侧犬牙咬住外包轻巧一撕,带着透明液体的针管就露了出来。 主卧的灯是亮的,房内设施少得可怜,黑灰色调首尾贯穿一视同仁,谢知之抽空想以后绝对不能选这种該死的意式极简风,整个空间怎么看都带着点冷冰冰的味道。 所以当alpha带着点讨好意味地跪在地上用濕濕的眼睛看向他时,谢知之很难错开眼睛。 心脏很重地跳了两下,比起逃命要紧先滑过大脑的是: 这鸽血红真的好闪,漂亮得要死…… 封闻说:“教你。” alpha要做的事情显而易见,明明可以正儿八经地教学——一个抑制剂而已,拆开,打进去,能有什么知識点。偏偏要走歪门邪道。 支在床边的手被鬆鬆抓住,封闻将针剂递到他的手里,教他扭动,分離悬液瞬间混合激活。 一米九几的alpha在此刻很像某种大型犬,先是很自然地将脸放在他手心似是而非地蹭了蹭,然后把小臂伸出来,搭在谢知之的大腿上。 注射针在灯光下反射出鋒利的金属银光,alpha却眉毛都没抬一寸,点着手肘内侧慢条斯理地和他说: “我一般比较喜欢扎这里。” 靠在大腿上的手臂线条利落,皮肉肌理分明,当小臂随着动作微微绷紧时谢知之余光瞥见那张m字嘴唇很色情地向上勾了一下:“专心点甜心,拿着针呢,乱刺也会痛的。” “……哦。” 谢知之干巴巴地應声,垂眼。 手指被带着往前推,针尖在皮肉顶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緩緩没入皮肤,20cc的透明液体很快就被注入皮下。 当用空的抑制剂被丢入垃圾桶时,谢知之看见里面还躺着两只同样外壳的针剂。 不等多想,腰就被握住,封闻起身把他推进床里,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时声音带笑,在他耳边说:“你现在没得选了。” 字面意思。 柔软的床铺受力陷下去。谢知之甚至察覺到自己被带着往回弹了几弹,封闻的吐息很烫地拍在他脸侧,眯着眼睛目光很游離,像是没什么焦距,只有鼻尖在他身上来回蹭。 在脖颈被吻住的时候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嗤笑,抬脚踩住对方大腿,强硬地拉开了点儿距离。 目光意有所指:“你怎么还没下去,假药?” 封闻单手撑住床,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向下走了一段距离,发出了一声不爽的轻哼。 大手捏过踩在大腿上的细瘦脚踝,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别管那些没用的。” 没用和用不上差别还是很大,谢知之没忍住笑了好一会儿,眼见着人脸色逐渐走坏,大发慈悲地抬手挂住了对方的脖子,顺手关上了顶灯。 光线昏暗,雨声淅淅沥沥的,封闻抬脸親親他的下巴,轻声说了句:“好困,睡覺。” 第47章 像是什么安眠药,谢知之打了个哈欠,不作他想就闭上了眼。 然后他会发现alpha在易感期说的好听话全他妈是放屁。 谢知之是被舔.醒的。 当锋利的犬牙咬过下巴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痒时,大脑先是睡意朦胧的空白,然后很迟钝地反應了一下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好像有狗在舔他。 黑亮的眼睛缓慢地下行,看见一双迷离的烟灰色瞳眸,连焦距都没有,全凭本能在向他索吻,像是察觉到动静,舔咬下巴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两秒,随即稍微低侧了少许弧度,用左眼抬起来望住他。 英挺的鼻子被稍微抬起了几寸,露出鼻尖不明显的红色暗痣。 身下人被强制唤醒后的惺忪表情像是起到了什么正面鼓励,猩红的舌尖带着暗示意味重重刮过脸侧,封闻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难耐的低哼,像是在求谁可怜。 很难复述一睡醒就看到这种神似p站gv时谢知之的心理活动。 他躺在床上放空了半分钟,察觉到封闻没有因为被晾着而稍有收敛,手反而探入衬衫内不断揉捏腰间软.肉,谢知之终于抬手抓住那颗得寸进尺的后脑勺,施力时不自觉发出一声带顫的叹息。 热源从身上扒离,皮肤开始泛冷,谢知之打了个顫。 都不需要向下看他就能知道身上的衬衫应該已经被解开了一一大半,只剩最底部的蝶贝扣还未遭毒手,滑腻的绸质衣料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要遮不遮。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两个人都不大信邪。 事实证明,相信易感期alpha的嘴不如相信路边一条。 谢知之定定地和那双烟灰眼瞳对视,平复了会儿呼吸,片刻后声音轻轻的:“封闻,我回家了。” 空气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悬停。 在此之前,哪怕刚刚被以非常规的方式上了一堂极速版生理课,谢知之对alpha易感期的理解也仅限于口头或书面。 有什么热热濕濕的东西砸在锁骨上。 谢知之抽身而出的动作于是很突兀地僵住,看着锁骨上的水迹两秒,诧异地抬起了眼。 平日里从容矜贵的alpha在此刻像一只认識到遗弃命运的大型犬,深邃的烟灰色眼瞳氤氲着一层清晰的水光,连睫毛都在轻顫。 那句“我会哭的”和念咒似的绕在耳边,谢知之扯了扯唇角,心说明明要受害的应该是自己,你哭什么,又不是谁哭谁就有道理。 抵住alpha的肩膀,谢知之借力把身体支起来,alpha不拒绝也不耍赖,乖乖地跪坐在床上,连委屈都安安静静。 “好。”语调向下垂,像是接受了被遗弃的命运。 如果不是又一滴眼泪顺着动作啪嗒一下正巧砸在手背,谢知之真的会这么想。 眼泪像是还带着体温,他被烫得一抖,动作稍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谢知之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玩地球online。不然那滴眼泪怎么会正中靶心,刚刚好砸在留置针针眼。 叹了口气,心想从开始到现在,封闻连掉眼泪都好有心机。 “你完了,我会拍下来的,你身败名裂了封闻。”谢知之慢吞吞地说。 他把alpha勾过来,紧张到连手都在抖,声音颤颤的:“你不许动,也不能咬我。” 下意识摸过脖颈,医疗抑制颈环还在工作,应该不至于又过敏被送进医院。谢知之咬唇将手探下去。 ……而已,谁没……过? 心理建设轰然起立,手指碰到封闻绷紧的腰腹时,谢知之甚至有心情和余力抬了抬眼,想去看封闻的脸。 湿红的,谢知之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好色,他们beta就不会这样,beta好像是世上最人性的性别,突然好平衡…… “听到了吗嗯” 颤动的手摸索着向下探,磕磕绊绊,直到指尖轻轻勾住了裤腰。 谢知之脸都在烧,刚打算继续深入,手腕却被猝然扣住,紧接着不容抵抗地把他带起来,摁回床上。 封闻伏在他身边不正常地急喘,很没说服力地说了句:“够了。” “?” 挣了一下没挣脱,谢知之冷嗤,什么意思?给脸还不要。 抬脚踩了上去,封闻闷哼了一声,垂头,白皙圆润的脚趾踩在上面状似很不耐烦地磨了两下。 “哦,那我走了?” 眉毛挑起,被无意识咬得殷红的嘴唇还在肆无忌惮地拱火,很不满地“啧”了一声。 “不要弄湿我的脚,好脏的。” 妈的。 封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捉住脚踝,强硬地扯离。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谢知之甚至能识别出这是什么玩意发出来的动静。 冰凉的管状物挤入手心,谢知之斜眼,看清后嗤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故作不解地看回来: “你是不是不行?” 封闻脖颈青筋一跳,似乎从beta的脸上幻视到不知死活四个大字。 他不满地咬住被扣住的小臂,舔过一小块软肉,哑声提醒他:“手会很痛的甜心。” 被舔过的地方湿湿的,谢知之打了个颤,很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 除了生理课,谢知之自认学习态度还可以。 比如此时此刻,alpha只是带着他演示过一遍,他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能做得蛮漂亮。 牙尖咬开外包袋,取出针剂,轻扭,耳尖捕捉到悬液混合激活的轻响,咔的一下像是弹在心尖。 锋利的针尖抵住体温过热的皮肉时,谢知之不自觉皱眉,封闻见状气息不稳地安抚: “骗你的,其实不痛。” 谢知之眼底带着浅浅水光瞪他一眼:“又不是扎我。” 针尖稳稳没入。 推管,注射,带出一声极轻的喟叹,拔针。 谢知之偏头,瞥见封闻烧红的湿润眼睛,和平时从容矜贵的模样大相径庭。 对视上后,alpha猩红的舌尖舔了舔下唇,尝试和他讨点甜头: “可不可以亲亲我。” 谢知之眸光微闪。 放在一个月前他死都想不到一个alpha立着和他说这种话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冷笑一声再附赠一脚。 用空的针管被随手丢下床,咕噜噜地滚了一段,没人顾及他没能去到该去的地方。 缠着医疗绷带的手松松搭住alpha的双肩,谢知之俯身在对方颤抖的眼睫上落吻。 唇肉触到一点不安定的湿热。 谢知之小小声说: “可以。” 第36章 恃宠而骄本质上是仗爱行凶。 当安慰吻落下时,同时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出来,连带着感官都开始无限放大,beta落在他眉额上的吐息好濕,似乎带着一点不由自主的颤抖,封闻在那时候想,好像在一个易感期内打完三十支抑制劑也没什么关系,虽然生理书上白纸黑字多次强调——过量使用抑制劑可能会药物抵抗,严重时会导致腺体受损。 放在以前,封闻面对这种情况会完全置身事外,用嘲讽的语气说:“让这个beta打包回家不就行了。” 事实是人甚至没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回家? 别搞笑了,回家了他怎么办。 易感期是有救了,那下半辈子呢?还过嗎?这么多天外面守着的狗有几條他都不敢数,毕竟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他的意思是謝知之的花语也是。 眼睫上的吻一触即分,但在合同上盖戳也只是咔哒一声一触即分的事,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甚至謝知之的吻比合同上的公章更权威。 封闻几乎在两秒钟内就做好了一个决定——来都来了,得想办法从这人嘴里捞点什么出来用以补充合同的各项條例才行。 写的越多越保险,有依有据有出處才是他们这类人该干的事情。 垃圾桶里抑制剂和营养剂几乎是按一定的比例增加,謝知之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拨弄alpha环抱在腰间有一下没一下撩闲的手指。 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带着强烈薄荷味的拥抱。 “你真的没事嗎?” 封闻吝啬地向垃圾桶投去目光,一句没事在嘴邊滚了一圈变成了:“……有事。” 謝知之信以为真,连声线都紧张起来:“有事?哪里不舒服?” 封闻懒洋洋地说:“亲我一下甜心,我感觉刚刚心好像没有在跳。” 肚子上挨了忍无可忍的一拳,封闻吃痛时还有心情想,这是嘴贱的坏處嗎,那好处呢?不给的话收支也太不平衡了。 下一秒谢知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了过去,仰头给了一个迄今为止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舌头舔到唇瓣时血液好像在倒流,封闻有些晕眩,慢半拍地和人交换了一个濕漉漉的吻,将人压到床上时腦子里的想法几乎只剩下一个——再这样硬了軟軟了硬他可能真的会有事,谁说过量注射只会有腺体疾病的? 第48章 浅灰色的床早被筑成一个四面高中间深陷下去的軟窝。感受着身下过分柔软的触感,谢知之不由自主地回想这个软窝的建造史—— 一开始其实也只是一个雏形,封闻没做得太过分,只是稍微堆叠了几个长抱枕。 直到他被舔醒后觉得身上全是口水有点脏脏的,洗完澡出来却发现脱掉的衣服没能出现在脏衣篓里。 封闻光明正大地靠在门邊目光沉沉地落在白瓷地面,然后慢步过去,用手指勾起来,转身和做毕设似的塞进窝里。 谢知之看得臉颊抽搐,有一瞬间怀疑当下过热的体温可能不是泡完热汤导致的,而是真的在红温。 光腳在白瓷地面上留下一串濕湿的腳印,谢知之裹着浴袍看着那张已然面目全非,和整体意式风格已然迥异的大床,最终走去衣帽间拿了一件衬衣充当睡裙,边套边在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他妈的什么狗德性,按理来说易感期有七天,难道你要把七天的脏衣服都收集起来做窝?” 那床成什么样了? “我不要,真的好脏,我要去隔壁睡。” 结果当然是没能去到隔壁。 被抱着带进床铺的时候谢知之诧异地发现封闻这门莫名其妙的手艺应该还不错,整个床铺被铺得十分松软,将人完整包裹起来的时候好像确实能起到某种意义上的安定作用。 alpha在他身上蹭蹭亲亲,舔咬间含含糊糊地给他抽空分析:“怎么会呢,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没有后六天衣服的事。” ——光着不就行了。 “哈。”谢知之探手把人抓起来,慢吞吞地问,“辛苦你了是吧?” 封闻低笑着亲亲他的鼻子,恬不知耻地点头:“嗯,辛苦我了,有奖励吗?” “有的。” 奖励是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封闻偏着头,繃着下颌线的模样俨然一派沉肃。 “痛?”谢知之拧眉,轻轻把他的臉扳回来,亲亲他,“谁让你这么说话,我没忍住。” “哦,倒也不是。”封闻埋在他脖颈里急促地喘着说:“把我扇硬了甜心,你这样好辣。” “……” 谢知之翻了个白眼,完全是多余担心。 …… “专心。”封闻叼住他的下唇,不满地提醒。 臉被迫抬高。 带着凉意的唾液从唇齿间渗进来,谢知之喘了口气,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呼吸不畅的难受哼音。 脊背被大手缓缓抚过,封闻就像那天在淋浴室一样教他:“呼吸,对,把嘴再张开一点。” 被吻得有些晕眩,谢知之下意识照做,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同时,口腔上颚却被轻轻地舔了一下,正常的呼吸节奏被迫打断,气管呛入少许唾液,谢知之难受地咳了起来。 缠着繃带的左手虚弱地挂在alpha脖颈上一抖一抖,连眼底都漫上一层湿润的水色,胸腔震颤地像暴风雨里的起伏不定的小舟,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点埋怨的刺。 封闻没想到会这样,用手顺着谢知之滑腻又紧绷的脊背,皱着眉头凑过去歉意地亲了亲他的下巴:“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谢知之气息还没平复,哑声说。 房间只开了柔光灯,当beta的小腿轻飘飘地勾住他的腰时,封闻确实很难控制住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以至于动作都陷入了一种要起不起的尴尬状态。 beta躺在床上眉眼湿湿,被亲到嫣红的薄唇因为呛咳还在小口喘息,漂亮的颈线不得不随着呼吸以某种频率反复加深又减淡,对他而言裁剪合身的衬衣套在谢知之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动作间被撩起的衣摆起不到半点掩盖作用,beta的平坦紧实的小腹正随呼吸一起一伏。 从晌欢初见封闻就知道谢知之的腿长得很漂亮。 修长笔直的线条从微绷的大腿肌理一路流畅地延伸至腳踝,可能是刚刚洗过澡,冷调柔光下几乎泛着层釉质光泽,触感温凉。 此刻足跟强硬地抵住alpha的侧腰,脚背因发力弓起一个柔韧的锐角,透出皮肤下淡青的血管脉络。 衣领被微凉的指尖勾过去的时候封闻腦子有一晌在不由自主地唱大悲咒,目光强制性流离失所,试图在四周一片狼藉里找到一管抑制剂用以进行人性的回归和坚守。 谢知之却眼神闪烁地说:“我……” 大概是难以启齿,但不妨碍封闻眉毛同步一跳,眼神从漫无目的地寻找变为直端端向下—— 然后脸被抬了起来,对上一双闪着莫名其妙恼意的黑色眼睛。 谢知之咬他的下巴,声线颤颤的:“用腿可以吗?” 很诱人的条件。封闻斟酌了一下:“我可以帮你。” “?” 忍无可忍,alpha那张莫名正色起来的脸又被轻扇了一巴掌。 勾着腰的腿用了几分力,他偏回头,看见谢知之冲他很挑衅地扯了扯嘴角:“你要不做手术把腺体割了植给我吧,换我伺候你,我肯定能做得很好。” 回应的是一声轻砸。 修长的左腿被折起,alpha将挂在腰间的右脚踝握在手心,居高临下看过来时挑高了眉: “甜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下次打沈彻的时候能不能换个打法” “你扇人的样子好像在调情。” 封闻想起手机里很久之前沈彻给他发过的巴掌印照片,没忍住嗤笑了一下。 哪怕人就躺在他身下,他也很难克制不去强调自己才是正牌——太恶劣了,他把这一切归结为妒忌在作怪,沈彻竟然还没彻底滚蛋,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占着这个位置这么久? “是因为舍不得吗,扇我的时候好像不疼,只闻到你手上的沐浴液味——明明是一样的牌子,怎么在你身上这么好闻” 谢知之被烫得咬唇抖了一下。 alpha眼尾嫣红,眸光晦暗,动作慢条斯理的,还有闲心和他开玩笑。 “是除了那样都可以吗,那我们可以玩得很花——打拳击的柔韧度好像也很不错,你的腿好长,也许应该去跳芭蕾。” “……” 都在说什么?谢知之听不下去,下意识用小臂遮住眼睛。 半晌,他在摇晃里磕磕绊绊地骂了一句:“变态……” # 三天。 手上的液体还没干,封闻仰靠在已然四处漏风的“巢”里不死心地摸了摸牙,半晌发出了一声很可惜的叹气。 大概是抑制剂超量使用和某人刻意纵容,信息素比往常平稳得更快。 怎么能这么快 迟来的良心比草都贱。封闻咋了一声,以为自己可以穿好裤子好好做一做aftercare,直到谢知之推开了浴室的门。 氤氲的热气像柔软的纱,beta踩着湿漉漉的脚印走出来,发梢还在滴水,透明的水珠顺着脖颈曲线往下滑,一路吻过清晰的锁骨,在衬衫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两条大腿很大方地露在外面,水汽将皮肤蒸得微微泛红,细得都看不见毛孔——当初这件camicissima他好像不是当情丨趣内衣买的。 良心悍然离场,封闻决定装傻。 …… 骤然凌空,谢知之眼睛微微瞪大,但还是让alpha把自己放在盥洗台上。 他的脚尖几乎碰不到地,当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时,alpha的手已经往他衣服里钻。 急促的喘息响起,alpha舔掉他眼角的生理性眼泪,驾轻就熟地向他讨几句黏黏糊糊的好听话。 谢知之磕磕绊绊地照办,左手安抚地摸了摸alpha的侧脸。 混乱的白光在大腦里反复闪现,他抓住alpha的手臂都在发抖,带着泣音艰难地吐出一句: “我还在……不、不要了。” alpha吻掉他源源不断淌下来的眼泪:“是好爽不是好痛,对吗甜心” “……对。” 封闻扬唇,在他耳边低声说:“好乖,诚实的好猫就应该得到奖励。” 什么奖励 谢知之从混乱里勉强捡回少少的清醒。 当他看见那张水红的m字唇带着诱惑意味张开的时候,仿佛看见脑海里在放烟花,与此同时莫名的恐惧爬了上来。 几秒后,修长的手指探入短发,谢知之眯了眯眼,力度缓缓收紧。 他的脑中抽空滑过四个字——得寸进尺。 “封闻——” alpha跪在地上吊起眼睛看他。[脖子以上的描写] ——stickoutyourtongueandlickit. 谢知之忍耐着用牙齿咬着手背上的软肉,眼睛潮湿到全是水色。 封闻觉得受到了蛊惑,他一向很乐意满足对方的要求,于是很听话地探出了猩红舌尖。 谢知之颤着笑了一下,像是在做鼓励。 手上的力度再度收紧,beta喘息时翕张的红热口腔像是在勾人献吻。[脖子以上] “过来,也给你……奖励。”他说。 封闻显然很吃这一套。 第49章 手撑着瓷台探起来的时候,alpha以为会得到一个吻。 因此当右脸微微发热,alpha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一秒空白,紧接着他佯作可怜地侧了回去。 注视着alpha情动又委屈的眼睛,谢知之唇角漾起点坏心眼的笑: “这样……不行啊封闻。” 修长的手指探入口腔,犬牙被意有所指地摁了摁,封闻一晒——被发现了。委屈的神色瞬间偃旗息鼓。 谢知之抓着封闻头发把人摁下去,语音带泣:“卖力点……晚点沈彻会来接我,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当脑子里的烟花绽开的时候,谢知之听见封闻口齿不清地抱怨了他一句:“好渣,甜心。” 第37章 “好渣,甜心。” “……说谢谢。” 带颤的手没什么力气,懒懒地撩了下耳垂,封闻低笑一声,带湿的吻落到眼前颤抖的腹股沟,肌肉线条因而诚实紧绷。 抬脸看见beta脸上一片潮红,連舌头都爽到探出口腔,封闻心情好得不可思议,喉头吞咽了一下。 “谢谢,甜心。” 封闻单手支着盥洗台起身把人捞进懷里。 谢知之抵住他凑过来的脸:“现在不要親我。” 封闻一嗤,骂他:“双标的混蛋。” 舌头不容拒绝地舔过口腔时谢知之蹙眉轻哼,大概是知道稍微有点过分,嫌弃了两秒就闭上眼張开嘴,勾住alpha的脖颈一副很乖順的样子。 但再乖順也掩盖不了这人马上要坐上别人车的事实。 当谢知之小口喘着气撑住他袋肩膀向外不轻不重地一推,唇舌相連的水线无声断裂后,那張嘴里很可恨地吐出来一句: “你好了吗?先把我送回家,我还要换一身衣服才行。” 换衣服做什么?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上沈徹的破车,以未婚妻的身份参加那个可有可无的宴会? 封闻轻哼:“我送你去。” 谢知之笑了:“以什么身份?德兰大的同桌?” “比我想的要好听点。” 封闻挑了一下他的下巴:“甜心,你这样算不算钓着我。” 谢知之一把拍开他跳下盥洗台,敷衍地嗯了两声:“算,算。” “哈——”好过分。 封闻抱臂低笑:“那打算什么时候收网,我好急啊。” 谢知之走回来安抚地親親他的下巴:“很快。” 很快是多快? 这种没有具体天数的估计基本等同于空头支票。尤其当谢知之边穿裤子边说出那句:“呆在房间里不要被发现。”的时候,封闻轻砸了一声,心想谢知之真的好像个睡完就跑的渣男。 但他毫无办法,甚至还要亲手把人交接到沈徹手上。 下午三点,距离宴会开场只剩两个小时。 量子银阿斯顿马丁稳稳驶入车库,封闻下车捞起在副驾昏昏欲睡的谢知之,轻车熟路地上了26层。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设施,就連人都是熟悉的人。 被放进沙发的时候谢知之睁开惺忪睡眼,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佳。 理由不算難猜。 他只好说:“真的很快。” 封闻俯身看他,将一个冰凉的金属圈塞进他手心。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封闻轻抚他的脸侧,最终把后半句吞进了肚子里,轉而笑道,“送你个禮物,甜心。” 谢知之低头,禮物? 展开手心,满钻的harrywinston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谢知之舔了舔下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你帮我拆掉绷带。” 封闻说好,小心地把他抱进懷里。 手上的伤口看着惨烈,实际只是一些皮外擦伤,经过处理又过了这么多天早就已经不怎么痛。封闻皱着眉帮他拆掉的动作看上去有点过度小心。 谢知之靠在封闻怀里抿唇,觉得空气里连薄荷味都在恹恹不乐地往下沉。 但没能沉多久。 当最后一圈绷带卸下,谢知之察觉到耳垂被重重舔了一下,熟悉的慵懒嗓音在脸侧笑盈盈响起:“第一次来你家就想说了,甜心你手上绑绷带的样子真的很色,下次能不能——” “哦,不能。” 谢知之冷笑着看无名指被满钻指环缓缓套入,片刻后又摘下改为中指。 封闻低头亲吻他的手背:“这个还配不上这个位置。” 下午四点。 安寰湾的门铃响起时谢知之抬了抬脸,意思很明确:去里面呆着。 然而事实证明,拈酸吃醋的alpha胆量远比谢知之想得要大—— 口袋里的手机因来电而嗡嗡震动,谢知之的手死死抓着玄关门把,身体因紧張而不断颤抖。 alpha显然没有听他的话乖乖藏进卧室,而是在他走向玄关时,突然揽过他的腰将他重重压在门边。 封闻哑着声音在他嘴边吐气如兰:“说你爱我,甜心……这世界怎么是围着你轉的?” 谢知之被迫仰高了下巴,急切地吞咽对方渡过来的薄荷味儿口水,带着泣音让他不要玩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的心要停跳了。 对此封闻很轻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 嗡嗡震动的电话像在挑动beta脆弱的神经,就连身体都在合着频率发抖,凭什么一个破电话和颤动的铃音能占据他更多的注意力? 一只大手深入口袋毫不留情地摁下了拒接。 和所谓的“正牌”不过一门之隔。 封闻眸光深深,耐着性子咬他的下唇,低声诱哄:“说你爱我,今晚十点前会回家。” “嗯……十点前回家……” “还有呢?” 谢知之闭了闭眼,觉得心跳真的在某一瞬间停摆。 “……爱你。” 唇肉被亲了亲,封闻大发慈悲地放过他,顺了顺脊背:“好乖,玩得开心。” 双排扣西装上的褶皱被细致抚平。 …… 当面前沉寂已久的大门被向内拉开时,沈徹歪了歪头。 掌心的手机显示被对方拒接,他以为谢知之气过了头,以至于突然决定放他鸽子。 那就很糟糕。 他站在原地思酌了会儿应該怎么办,也许去宴会厅门口堵人算一个办法,就是太惹眼,不过好在几分钟后面前的门还是咔哒一声打开了。 黑发beta上次没有冷眼相待估计要往前追溯很长一段时间。 修长的手指稳稳扶住金属门把,黑亮的眼睛看过来时難得没夹针带刺,反而眼尾带湿泛红,就连嘴唇都水水的,是刚刚洗过澡?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流转了一圈,剪裁得宜的灰色西装将beta的腰掐得很细,難得很真诚地说了一句:“今天很漂亮。” 带着潋滟水色的红唇却嗤笑一声: “别这么和我说话,好恶心。” 嘴还是一样的利。沈徹退开两步,在门被合上前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 咔哒。 “不走吗?” 沈彻收回视线。 “走吧,知之。” # “查不到?” “对。ip大概经过很多次跳转,最终源头是拉脱维亚的家庭路由器,预付卡。鄭恪禮呆国外这么多年,回国还玩这一套,是不是很扯?” “哦,我以为你会承认自己没用,这样查了和没查有什么区别?姓鄭的照样人模狗样跟着来老爷子的寿宴,难不成你会蠢到拿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ip发难,让人滚出宴会厅?” “啊——起码今天,能不能说话别这么刺?”沈彻笑了一下,“我只是一时没抓到他的把柄而已,又不是要你咽了这口气,摆这幅脸色给谁看?” 谢知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戒指,目光懒懒瞥向窗外:“不能。而且别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着道,要说丢脸——真的蛮可惜的沈彻,当初如果有任何带留影功能的设备在手上,到今天跳得最厉害的应該不是财经报而是娱乐新闻,你的板块估计会占很大一块,怎么不算扬名?” “哈……”真难听。 沈彻闭了闭眼,他想起谢知之在他怀里安安分分的样子,多乖多顺眼,不像现在—— 不是龇牙咧嘴就是……沈彻想起铂悦会所里谢知之拿着枫木球杆的样子。 为了离开的承诺而接过球杆,表情淡到乏善可陈。沈彻毫不怀疑如果没有那句前提要求,谢知之会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沈彻突然觉得有更好玩的做法。 “扬名” “财经报和娱乐新闻又没割席,你想的话两个板块都能印我们的大头贴,板块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别作出这么一副可惜的样子,我会觉得你很想要啊小知之。” 轻佻的话语成功让空气沉默了一瞬,沈彻如愿看见那張平静到近乎寡淡的脸上眼睫为此轻轻煽动,像是被激起涟漪的湖。 几秒后,一道冰凉刻薄的声线传来。 第50章 “你把自己代入什么角色了?痴情戏?” 谢知之不耐地咋了一声,切了话题:“那五个人怎么样了?” “被鄭恪禮拿美刀钓着玩了一圈,实际上连泡沫都舔不到,姓郑的心很黑,一开始这群老鼠就不可能安全出局,现在当然是该送哪里送哪里。” “无所谓。左右郑恪礼又不是冲我来的,上一次算我倒霉,同样的火可烧不到我身上第二次。” 从头到尾郑恪礼的矛头指向都很清晰。转校来的温叙言没他装的那么白纸一张,但其中有什么爱恨情仇谢知之完全不关心,自己不过是被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非要有被讨债的由头也只能是当时松嵘街外他不小心搅了郑恪礼的局。绑匪只言片语的几句话足够让他推测出能有这一出的起因经过,他不信刻意去查的沈彻会看不明白郑恪礼到底抱得什么心思,该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温叙言呢?”谢知之问。 “他?”沈彻皱了皱眉,“当然没事。” 自从出事温叙言就再也没住过宿舍寝……想到了什么,沈彻烦躁地绷紧了下颌线。 余光里对方食指上的harrywinston闪得很惹眼,沈彻随口换了个话题:“新戒指?和你很配。” 谢知之垂眼,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与你无关。” 沈彻倚在座椅里,目光定定。 “谢知之。” 他突然喊了一声。 身侧的人意料之中地毫无反应。 准确的说,是故意不给他反应 beta漂亮的侧脸由始至终毫无波澜,那张红色的嘴明明之前还殷殷切切地叫过他的名字,当时说过什么来着 ——“阿彻,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假的,当然是假的。但是真他妈不爽。 沈彻扯了扯嘴角。 “与我无关” 他的目光下行,盯着那枚harrywinston意有所指地笑出了声。 “怎么会。” “说起来我们订婚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有定对戒,你会更喜歡满钻的款式吗?” 订婚两个字被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 很长时间的沉默。 谢知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扭脸和他对视:“沈彻,你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你接下来不会要问我,喜歡什么款式的西装,然后择日再补一个订婚礼?” 沈彻思考了一会,轻笑。 “原来你想要订婚礼?我以为你会再大胆一点说婚礼。看来你对我们订婚没有仪式这件事一直很在意。” 车停。 宾利的车门迟迟未开,谢知之静静地注视那双笑不及眼底的金色眼睛,有很短的一瞬间觉得里面的情绪复杂到让他心惊。 可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相矛盾的人。 “沈彻。” 难得被beta这样专注地看着,沈彻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慢声问:“怎么了” 用左手支住座椅,他坐起身贴近了几寸,直到和beta面对面,眼瞳不自觉地描摹游走。 冷淡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尖窄的下巴——他看见那双漂亮的水红色嘴唇忽然勾起一个很锋利的角度,像是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可吐出来的话那么难听为什么还是让他心漏跳了一拍 “不要和我说你喜欢上我了,沈彻。” “你喜欢的是omega,你要比我记得更牢一些才对。” “哈……”沈彻失神地眨了眨眼。 他想起类似的话似乎某张更艳丽的红唇也和他说过——阿彻,信息素是这世上最稳固的东西,再忠贞的爱情,在信息素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什么意思温叙言的栀子花味难道比眼前的这张伤人的嘴更值得费神吗 他看见那张锋利的嘴巴继续张合:“要闻一下吗,我没有信息素这件事你确认多少次才死心” 温凉的指尖落在下颌,稍稍施力,沈彻不得不退了回去,余光里beta指尾的满钻戒指像在做无声宣告。 “我们没可能的。”beta说。 下颌上的手指早已收走,过电的神经只会是幻触。 宣告。宣告什么可笑,戴在中指的戒指没有说服力,无名指照样空空如也。 车门敞开,谢知之抽身而出时毫不留恋,沈彻抽了抽鼻尖。 他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了两秒。 两秒后,沈彻从鼻腔挤出一声嗤笑。 ——哈,好凉的薄荷味。 第38章 夕阳晖光不及宴会厅的大型水晶吊灯千分之一夺目。 黑发beta大概对场内的一切都毫无了解欲,目光稀松地逛了一圈,停在了茶歇台上——大概是謝家独子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够看,beta极其顺利地走了过去,神态认真地打量茶歇台,考虑应该拿什么不易碎渣的小甜点垫垫肚子。 当腰际被搭上一只手时,beta拿取的动作有一瞬的不自然,他朝来人看了一眼,漂亮的嘴唇慢条斯理地张合了几下,旋即回头将一小块松软的波斯顿派夹入手中瓷盘。 整个动作克制且赏心悦目,以至于除了搂着他腰的金发alpha没有人会猜到,这个穿着灰色西装仪态翩翩的beta嘴里说的是: “看见你好倒胃口。” 哪怕收到这样的评价,金发alpha的心情看上去也还不错,一双鎏金的瞳眸始終笑眼弯弯,仿佛氲着层柔光。 只是在beta耳邊用除彼此外无人听见的音量回敬了一句: “是孕吐吗我的未婚妻,可是我们好像还没有上过床,那你肚子里的是谁的野种” 夹枪带棒,貌合神離,不过如此。 黑发beta显然对此有短暂的消化无能,以至于目光都带了些许审视的意思。 沉默片刻,beta平淡的臉上缓缓漾起一个优雅的浅笑:“是要给我买验孕棒吗你摆出这副忠贞的样子好动人,难道孩子生下来能上沈氏的户口” 掐在腰处的大手紧了紧,alpha臉上却好似云淡風輕。 他低声和beta咬耳朵,语气涼涼:“你想要吗我会瞒着爸妈的,只是dna血检也许要走特殊通道。” 黑发beta报以輕笑,空着的手虚虚抚过对方面颊,拍了两下。 “不行,孩子的爸爸会生气的,他没你这样大方。” 话音到此暂告一段落,宴会厅内始終言笑晏晏,仿佛每个人都足够斯文体面。 烹饪精良的波斯顿派散发出香甜的烤杏仁味,但当謝知之察覺到腰间的力度不对劲时,就意味着已丧失一个人跑去角落旁若无人地进食的权利。 他被沈彻揽着腰一路掠过人群,手上还很失礼地端着白瓷盘。 几秒后,瓷盘连带着一口未动的甜点被一同交付给了一位路过的侍应生。侍应生表情恭敬,完全不知道自己端走的是beta这几日除营养剂外唯一的正常饮食。 沈彻凑过来和謝知之咬耳朵:“未婚先孕传出去好难听,带你过过明路好了。” 字面意思的过明路。 人群潮水一般退去,当最中心的沈老爷子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搂着他的未婚妻模样亲昵,一向从容镇定的面庞也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惊诧。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被宠坏的孙子上一次提到未婚妻时还是在同他叫板退婚。 “来了” 话音未落,沈彻和他的未婚妻十指相扣,貌若亲昵地走了上来。 只有謝知之知道,在人群退开前对方在他耳邊说了什么话。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他这么疼你,你是不是应该在寿宴上好好表现?” 紧接着alpha的五指强硬地卡入指缝,将表情难看的自己径直带到了宴会中心。 从外围走到沈老爷子面前实际上只有几步路。 beta的听力虽然没有那么好,但不妨碍当身邊人群在同一频段窸窸窣窣低声交流时,飞快从中提取出几个高频关键词。 例如感情真好,例如传言不真,例如真的很登对。 登对? 谢知之没忍住发出一声冷哼,但在脚步停止时还是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呈现出某种礼貌乖巧的状态,輕声道了好。 左手被紧紧扣住,沈彻在一旁同老爷子说一些没营养的家长里短,必要时谢知之发出几声嗯嗯哦哦作为回应,就像一个只会动弹的背景板。 本就无聊的宴会因此变得愈发难熬,谢知之目光游離,他想封闻了,当时不是说他也会到场? 身边人的心不在焉没能逃过沈彻的眼睛。 当谢知之的目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略显生动地弹跳了一下,从死气沉沉变为识别搜寻时,沈彻只一瞬间就明白他到底在找谁。 金色的眼瞳中笑不及底,沈彻在无聊的寒暄中凉凉地看了眼两人交缠的手指,扯了扯唇角。 他心说,想都别想。 …… “当然,我们感情——很好。”沈彻眯了眯眼,手上的力度提醒似的加大了几分,“小知之,你说对吗?” “什么?”谢知之匆忙回神,他剛剛没有在听,迎着沈老爷子带笑的目光,表情浮起一丝尴尬的茫然。 第51章 沈彻像一个很体贴伴侣的alpha那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帮他解围:“知之今天状态不大好,可能有些感冒,爷爷不要在意。” 谢知之眨眨眼,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这种话往往意味着社交结束,因此当沈彻停住话头直起身时,他以为这是退场的信号,黯淡的瞳孔都生动起来,脚下有些急切地迈开了一小步。 “抱歉,老爷子我——” 话音戛然而止。 当那张英俊的臉骤然接近时,谢知之只来得及稍稍偏转了一点角度,却依然毛骨悚然地察覺到湿热的吐息扑过唇缝。 陌生的唇堪堪擦过臉侧。 谢知之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带着被握住的手指都用力到褪红泛白。 这次他听清了。 沈彻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们的感情——很好。” …… “你刚刚在找什么” 木质味信息素肆无忌惮地闯入鼻尖,beta的臂弯被狠狠拉住。 接近宴会边缘,谈笑声逐步寡淡,谢知之猛地甩开那只紧锢行动的大手,侧过身时眸光沉沉。 此时此刻他已然放弃维持面上的風度翩翩,就连唇角都毫不掩饰地下抿,展现出过分厌恶的神色。 “你真会恶心人,沈彻。” 谢知之逐字地把话语咬碎,扔到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上,却居然发现对方的兴致不减反增,甚至唇角挑起来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反应好大,吓到我了。”沈彻这么说。 谢知之汗毛直立,这人完全是疯子,变态…… 他戒备地后退了半步,压着声音甩下一句:“离我远点。” 脚步不再停留,向外匆匆走去。 夜风寒凉。 宴会厅举办于沈氏的私人庄园内,此时的室外几乎无人。 当空旷的沿水石路上响起一道渐近的脚步声时,谢知之瞬间绷紧了脊背。 他偏头,意料之中地捕捉到一缕灿烂金发,喉头反射性滚出一声嗤笑。 高挑的alpha脚步平稳,姿态散漫,步伐终止时谢知之敏锐地捕捉到一缕暗淡的银光在他的脖颈间闪烁。 谢知之毫不顾忌地探手勾住了那条素链,连带着alpha都被他粗暴的动作带动,身形有一刹的踉跄。 为了配合对方的力度,沈彻不得不俯下身微微前倾,而对方显然不愿留情收力,细窄的链子紧紧卡住后颈,腺体被勒起一阵烫痛。 “失物要还给失主。”谢知之冷冷说。 “失主?”沈彻舔了舔唇,这样的距离足以让他闻到那股腌入皮肤一般的冷凉薄荷味,因此他意有所指地问:“谁是失主?” 谢知之嗤笑:“你还要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演多久?难道要和我说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无所顾忌的摊牌让沈彻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那双鎏金的眼瞳将人紧紧锁住,下颌过分紧绷以至于咬肌因而膨出。 “味道好浓,所以,你和他做了吗?” 勾住银链的力道缓缓加重。 半晌,谢知之像是覺得好笑,质问他:“你站在什么立场上问这个问题?我们难道是什么需要保持忠贞的关系?” 沈彻扣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将银链从不断收紧的手指中抠出来。 “你的未婚夫的立场,谢知之,回答我,你们做了吗?” 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快意的微茫望过来时,沈彻几乎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看见谢知之扬起一个近乎挑衅的笑,漂亮的红唇张合了几下。 “做了,很多次,我们退婚吧,这样够不够你死心” “哈——” 放在几个月前,沈彻死都不会想到这个一向被他弃如敝履的beta能輕而易举地掀动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有短暂的一瞬他觉得额角在神经跳痛。 做了? 沈彻神色一冷,他不信。 强硬地将beta一推,罔顾对方意愿,木质信息素几乎以几何倍数在空气中疯狂涌动,沈彻深深埋入了beta的脖颈。 鼻尖毫无章法地在下颌、肩颈、乃至“腺体”处胡乱刮蹭,他试图找到一点证据来推翻beta那句过于锋利的“谎言”。 只能是谎言。 直到那双金色眼瞳从衣领缝隙中直直穿过,捕捉到一枚镌刻在右肩胛上的嫣红吻痕,动作戛然而止。 beta无法被标记,他没办法从常规的渠道得到任何验证,但那枚吻痕像在和他遥遥示威,恍若公章。 “做了。”毫无起伏的两个字,沈彻不知道在重复给谁听。 下颌被扣住,推远,沈彻看见那双唯独对他绝无好颜色的面容上以慢速度逐帧浮起一个恶劣又餍足的笑,轻巧吐出一个字: “对。” 爱欲是什么。 如果爱欲是毒药,那么爱的底色应该是疼痛。 如果爱欲是疼痛,那就无所谓手段。 “退婚?想都别想。”沈彻听见自己这么说,如愿看见beta笑意淡去,变得冷冰冰,而他甚至从中品尝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我们会结婚的,谢知之。” “那溫叙言呢?”beta冷脸被他逼退了好几步,最终腰轻轻磕在水边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要不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彻?” “什么?” 谢知之抬脸看他:“你和溫叙言的信息素匹配是99%,你们是百里无一的命定之番,恭喜。” 沈彻一僵。 他垂头,beta脸上的稳操胜券近乎刺眼。 “作为沈思铎的儿子,你要我提醒到什么份上?” 沈彻舔了舔唇。 他重复了一遍:“命定之番?” beta像是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以至于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洞悉一切的刻薄。 “你逃不脱的,沈彻。” “逃不脱” 沈彻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突然牵起一个笑来:“那你也会和我完婚,你以为你能逃得脱?” 如愿看见beta猛的瞪大了眼。 啊,命定之番,去他妈的命定之番。 “beta没办法很好地疏导信息素这点确实让人很难办,小知之。”沈彻扭曲地一笑,“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不应该提前和你未来的老公讨饶,求他别受命定之番的引诱?” 就像沈思铎的头婚beta那样。 求沈思铎,别离开,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因为谁都逃不脱。 沈彻目光下行,那枚满钻戒指在这种时间竟然依旧光辉夺目。 他捏起了谢知之颤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又逃不脱,为什么要在这里作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好天真。” 他在无名指上轻轻落吻,语调温柔:“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钻戒?” 夜风沉淀了过分凝重的沉默。 他盯着谢知之那双氤氲着水色的,过分锋利的眼睛,为之怦然心跳,舌头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缝。 “没关系,小知之,没有关系。” 爱欲空前饱胀,以至于沈彻觉得身体泛起潮湿。 被那双抗拒的黑色眼瞳锁定,有一瞬间沈彻怀疑过爱的本质,为什么当占有欲、胜负欲、破坏欲空前登顶时他突然很想咬住谢知之的嘴唇说一些好听的,软和的话哄哄他,以至于手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先帮他擦掉了眼泪。 ——好湿。 但现在可不是哄的时候。 沈彻一字一顿,残忍而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心,带着居高临下的尖锐快意。 他说:“命定之番而已,谢知之,我不会答应的,你想都别想。有时候我不大理解别人觉得我好命,但是现在我好像很明白。” “我的人生一帆风顺是理所应当,难听的话我只对你说这一次——” 沈彻扯唇一笑:“解除婚约,谢氏的股票会跌得比宋浣清从楼上跳下来更快,你是从没想过还是不敢想这个问题,你的手里除了眼泪难道有第二把武器” “不要哭,你这样让我不大舒服。” “賣给我沈彻难道比賣给姓封的要差劲小知之,都、是、卖——买卖只分现汇和现钞,你凭什么觉得姓封的敢和沈氏名不正言不顺地对着干,难道你还是读童话书的小孩” 他直起身,看见那张漂亮的脸蛋血色尽褪,连眼瞳都缩得好小。 好像够了。 沈彻一笑,鎏金的眼瞳直直地撞进去,神色缱绻温柔地说:“吻我。从现在开始,那些我没看见的东西,全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吻你” “那这一吻你要给我多少美刀” 谢知之冷冷抬眼,发现原来在极端无助和愤怒的时候大脑里会一片空白,只剩下耳鸣似的恐怖嗡响。 ——“你不是小孩子了,谢知之,你要听话。” ——“宋浣清会比股票跳得更快。” ——“难道你还在读童话书” …… 谢知之勾住近在咫尺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人带了下来。 第52章 他觉得眼前在丧失焦距,否则不会在那双金色的眼瞳里看见自己在笑。 讽刺的,诱惑的,肆无忌惮的,恶劣的,不甘心的…… 谢知之吐了口气,他听到什么东西坏掉了,只发出了轻微碎响,不值一提。 “下次带着支票来,沈彻,买卖只分现汇和现钞。” 砰!!—— 护栏剧烈震动。 飙升的信息素浓度里他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却不肯停,只在某次喘息里飞快摸了摸脖颈——啊,原来还在工作。 最终,他扯起满脸是血的沈彻,在吐出话音前感受到江上夜风似有若无地抚过颊侧,像是要把脸吹干—— 谢知之闭了闭眼。 “要我的吻,起码准备八个0,我只收美刀。” “不要晕,沈彻。” “告诉我,为了我的吻,你付得起。” 没有应答。 他后退,转身,不计较目的地,向前走。 在某个频率里意外撞进一双尚在远处的烟灰色眼睛。 脚步稍顿,谢知之轻飘飘移开了眼。 他施施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22:46。 一切好像是承诺崩溃的预告。 第39章 过水夜风总要偏凉。 沈彻靠住护栏低沉喘息,视野突兀迈入一只皮质牛津鞋。 对方在身前缓缓站定,他抬眼,哦,老熟人。 “哥。”声带震动呛入一口带血的唾沫,沈彻難受地呛咳起来,连带着肺部都隐隐抽痛。 封闻在他身前蹲下身,目光上下逡巡了一圈,片刻后从口腔里挤出一声不辨喜怒的轻笑。 “嗯。弄成这样,好難看,阿彻。” 沈彻平复了一下呼吸:“我也没想到呢。” 他注视着那双煙灰色眼瞳,总觉得夜风中寒凉似有加重。 半晌,他听见封闻拧眉吸了口气,吐出一句:“告诉哥,你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沈彻扯了扯唇角。 …… 夜晚的庄园外围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灯火还在通明,世界似乎割裂成离异的两块,怎么在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有人在夜风里尝到血腥,有人却在暖气里品饮香槟? 太荒谬了。 当那双因下蹲而折出细褶的皮质牛津鞋伴随着一声不知所谓的“妈的。”重新展平,沈彻顺势抬了抬眼,拿手指轻轻勾住了西裤边缘。 “哥,你把他讓给我。” 封闻低头,看见沈彻笑眼弯弯,一时竟然觉得謝知之下手还不够凶不够狠,不然这張脸上怎么还能出现这样执拗的势在必得? 这样的事是不是从小到大发生过很多次? 从圣诞节的colombo到新年的紅牛rb17,沈彻总是能很自然地和他说“哥,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你的,你把他讓给我吧行不行?” 可不管是colombo还是限量款跑車都已经买过单结过账,要送要卖处置随意,難道謝知之也被他在某个时刻付过钱,敲过财产认定的紅章? 封闻砸了一声,觉得风吹得有点冷了,没有兴致再做他想。 重新屈膝,蹲在沈彻面前,冷淡的视線意有所指地落在沈彻脖颈——蜿蜒流出的血液已经不再新鲜,氧气已经将色泽压暗压沉,只剩下那一小点银光还算鲜亮。 “你有无搞错啊,沈彻?”封闻探手勾了一下那根银链,“你当这是桩给钱就行的买卖?” 单手解扣,银链猝然坠落,拉成一条平直长線。 封闻冷笑:“自己出局别拖我下水,哥现在比你要急。” 此言不假。 当封闻快步走回阿斯顿马丁,那扇量子银車门大开,內部却空无一人。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响,提醒他事态紧急,八成有变,謝知之这会拿的是落跑甜心的剧本,按理来说他应该开启地毯式搜索,放话“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但沈家的这个狗屁庄园大得离奇,他怎么才能从近四百亩的范围挖出一个身高连一米九都不到的謝知之?而且哪里会空降人力物力陪他玩这种你逃我追的把戏。 砰—— 車门被重重甩上。 从口袋里摸出黑冰的时候封闻发现自己手少有在抖。 低头,咬煙,点火,今日月色还算皎洁,把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甜心,十一点也不是很晚,在车上等我,你今晚想不想住我家” 白煙从唇缝里滚出来。 “哇,好蠢。” 封闻笑了一下。 水面的波光杂乱、无序,但足够晃眼。 因此修长的指节闯入视线,捏过咬在嘴里烧到一半的香煙时,他短暂地愣怔了几秒,随即从善如流地松口,張嘴。 香烟得以交接。 大概月色确实还不错,当谢知之冷着一张脸将剩下的半根的烟屁股含进嘴里的时候,连带着心脏也重新活跃地跳了一下。 “你在演哪出?”谢知之问。 “我以为这会轮到落跑甜心的剧本,我好紧张。” 谢知之偏过头,靠在护栏上仰脸睨他,半晌,抬手摘下燃至尾声的香烟。 beta脸上濕痕未尽,扯了扯唇角,轻巧地说了一句: “封闻,说起来我们连正式date都没有过,这会说分手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 乳白的烟雾翻滚而出,口腔里涌动着冰凉的薄荷味,谢知之把烟蒂扔到地上,碾灭,心说原来尝起来味道有差。 他抬眼,咬着后槽牙从口腔里轻轻磨出一句:“我好不甘心。” 不甘心的內容好多。 手腕一紧,谢知之任由封闻拉着自己走向阿斯顿马丁。开门,推入,关门,发出一声重重砰响,胆战心惊。 “那我怎么办?”封闻单手撑住座椅,把人笼在下方,深吸了一口气,“甜心,哪有这样的道理?” 难道吻痕过了八小时就只能叫血淤? 保质期怎么比他妈的手工面包还要短,有没有有关部门管一管? 封闻问:“你想怎么做?” 谢知之张了张嘴,闭上了。 “你难道打算和沈彻结婚?” “短暂的三分钟。”谢知之说。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车,走出大概四百米。四百米里我考虑了很多种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如何成为商业间谍,以吹枕边风和里应外合的方式咬下沈氏一块足够讓所有股东都心疼的肉。” “那为什么回来?” 谢知之坦白:“我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把话说得好听,也许有哪个我没考虑到的角度能让我回心转意。” 封闻舔了舔唇,帮他擦掉眼泪:“这时候是要说什么?感谢耶稣还是老天保佑?” “要说谢谢甜心。但是这句话收费很贵,我向沈彻要了八个0。” “封闻,是美刀,不是人民币。”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声。 车内空间对两个成年男性还是太小,当封闻把谢知之从躺倒的姿势抱起来,变为坐在大腿上,动作间难免会磕磕碰碰。 没有开车内灯,但好在alpha的夜视能力够变态。 从成为德兰大同桌的第一天封闻就知道谢知之很擅长哭,那些故作伤心的眼泪会泡软起码两张绵柔纸,最终眼尾会被泡白泡红,以至于让按理来说自带内敛意味的纯黑色瞳仁都被腌渍出一点脆弱易伤的咸咸风味,仿佛没了谁就活不了。 此刻除外。 当过分锋利的眼瞳冷冰冰地流出眼泪的时候,封闻有点恍然,心想现在和踩在悬崖边缘有什么区别,谢知之边哭边放狠话,我打算拉着沈彻的狗腿跳了,但是给你一次赠我临终遗言的机会,大概有千分之一的几率被你说服。 封闻闭了闭眼。 “谢谢,甜心。”他轻轻说。 “但这不是生意,甜心,不管是美刀还是人民币,八个0只能是聘礼。” “你想听哪种说法我准备了两种,不知道哪个合你的口味。” 谢知之哑声:“两个都听。” 封闻笑了一下:“你要是坏一点就好了,遇到这种事居然还要我教。” “没有双全法是因为你心不够狠,吹沈彻的枕边风为什么不吹我的枕边风?封家的钱难道比沈彻的来得烫手?” “我比沈彻要好骗得多,这种时候比起经济效益产出回报你先想到的怎么是罗曼蒂克,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转专业去隔壁文学院?” 谢知之扯唇:“这个我不是很爱听,下一个。” 封闻:“嗯……” 谢知之眼睫轻颤。 当alpha轻轻在下巴落吻时,过久的停留仿若为单纯的皮肉相接穿针引线,以至于带上一丝过分虔诚的意味。 “心疼我吧,刚刚差点想跳了。杀人犯法啊sir,死之前我难道会让你好过?” “我会用邮箱设定遗书,写明我遭遇了情感冷暴力以至于抑郁轻生,就算我爸觉得够扯,但是为了满足儿子的遗愿可能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们俩成婚。” 第53章 “就是冥婚好不吉利的,有机会的话还是比较想和你结阳间的,求你了。” 很长一段时间空气里只剩下清浅的吐息。 “谎话。”两个字好似盖棺定论。 “跳前还抽支烟壮胆” 封闻哼笑:“文学院艺术手法,刨根究底的话你怎么不问我有几分情真?” “哦,几分?” “满分,甜心。” 司机气喘吁吁赶到前,谢知之将自己埋入alpha的肩窝,语气淡淡: “我是不是有在发热?” 封闻轻声:“摸不准,要不要去医院?” 谢知之闷声:“不去。” 一阵低沉轰鸣,阿斯顿马丁终于带着濕润夜色一路驶离庄园灯火。 # 书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只有城市灯火和被切割嶙峋的天际线,alpha随意靠坐宽大黑色长桌边缘,在手机上翻划了几下,拨出通话。 通话接通很快,对面似在应酬,环境带着几分纸醉金迷的嘈杂。 封闻撩了撩从桌台上胡乱垂落的绿萝叶,开口时不紧不慢: “爸,你儿媳妇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对面,封拏雲沉默了足足十秒,在管还是不管里最终选择先问:“我儿媳妇是谁?” 哦,原来还有信息差。 封闻啧了一声:“谢家的小儿子,谢知之。” 封拏雲又沉默了十秒,朝身边的a总b总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选择先走出会厅。 “谢知之不是和沈家的儿子订婚了吗?你有无搞错啊?” “订婚又不是结婚,民政局难道有批?” 封拏雲嗤笑:“哦?那怎么今日沈家晚宴,听太太们都在说我儿媳妇和沈小公子定情一吻,好像感情很好哦?” “对啊,你消息够灵通的话应该知道未经同意就亲脸只能算单方面性骚扰啊。”封闻笑了一声,“你儿媳妇被他未婚夫性骚扰了,爸爸这你能看得下去?” 封拏雲略感头痛:“哇,daddy第一天知道这几个辈分称呼能用的这么乱,到底搞什么名堂。” “能有什么名堂,知之被气得当场离场,把沈小公子打得一脸血现在可能还躺在庄园江滨小路,你管这叫定情啊?” 封拏云眉头一跳:“哦,那你就硬抢啊?” “没那么硬啊爸爸。”封闻扬唇,“沈彻狼心未死你当我命好到能免费从狗嘴里抢人?现在找你要八个0当聘礼,最好转汇成美刀,知之不收人民币。” “八个0?”封拏云听笑了,“我连儿媳妇都没见过一面你就从我手里抢钱啊,知不知道爸爸晚上签的合同款项才几个0?” “我管这么多?” 砰—— “别挂,老爸。” 通话空连,封闻从书房绕出去,看见谢知之坐在沙发上朝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嘴里还乖乖叼着一根温度计,地上翻倒一个皮质抽纸盒,估计是摸黑不小心碰掉了。 “怎么了?想喝水?” 谢知之叠腿坐着点了下头。 封闻打开厅灯,绕道藥柜取了一颗藥片,回来后摘下.体温计眯眼看了一看,将藥片塞进谢知之嘴里。 药片没有糖衣,苦苦的药粉顷刻化了一层,谢知之乖乖坐在原地空张舌头等着被喂水。 封闻小心喂进去,眼看着人咽得差不多了,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通话没断,放下水杯打算继续和封拏云讲讲那八个0。 衣角被抓住。 封闻低头,看见谢知之因为发热眼睛湿湿的,还带着层薄红,慢吞吞地问: “我是不是在发烧……你喂我吃了什么药” 药? ——对乙酰氨基酚,通常是。治疗感冒发烧。 “扑热息痛。”封闻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37.5,不是很高,没事的甜心。” 他摇摇手机:“五分钟就回来。” …… “……嗯。”封拏云觉得今日似乎总在沉默。 封闻合上书房门:“爸?” “在啊。” 封闻轻笑,慢条斯理地说:“你捐一个教学楼可不一定能从德兰大获得什么实际回报,但现在八个0一定能给你儿子的学业添砖加瓦的。” 封拏云点了支烟:“哦?什么意思?” “结婚证在德兰大值2个学分,爸爸,你不是说我们是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封拏云笑骂了一声混蛋。 “沈彻不肯怎么办你当他在沈老爷子面前搞那一套纯作秀,往太太们脸前传个佳话闹出来不好听的。” “沈彻那边——”封闻眯了眯眼,“不着急的。” “带着你的钞票和人情去和岳父岳母搞好关系啊,别到时候我带人家小公子回家只能叫你封叔叔,辈分乱了我会很为难的。” 第40章 庄园江滨小路上除了闻起来清淡的水上风还有沈彻如破桶一样往外泄的木质信息素。 浓度很高,以至于封闻接到封拏云第二通电话,被告知沈彻信息素紊乱加重还提前进入易感期这件新闻后,他只轻轻从鼻腔里挤出了一个“啊”,表示全在意料之中。 易感期又怎么了,谁还没有个易感期啊有老婆的找老婆,没老婆的打针,这点小事也要拿出来说 封拏云哼笑一声,提醒他:“没那么顺的,沈彻情況特殊,听说不能打针,你等住,指不定要来好多通电话。” 封闻慵懒地倚在床头,不以为意:“沈彻易感期给我打什么电话” 嗡——嗡—— 手机恰时震动。 身边人原本平缓的呼吸被猝然打乱,封闻挑眉,从被窝里摸出謝知之的手机,目光在电显上停顿了几秒,不爽地嗤了一下,静音。 “好邪的嘴啊爸爸,沈彻易感期打电话给我对象是什么意思,我能不能报警?” 封拏云头痛,張嘴让他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偶尔也要拔出来客观地看看现实情況。 回应他的则是一声毫无悔改的轻笑。 “客观什么啊客观,沈彻发情居然在给我对象打电话——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的。” 额角狠狠一跳,封拏云眼睛在脑门上长了大半辈子也没想到步入中年居然要捏着鼻子给儿子收拾这种不三不四的烂摊子。 他压着脾气给封闻分析了半小时现况,包括但不限于如何保全人家小少爷名声的同时让你无缝衔接成下一任,就目前这个讲不清理还乱的情况,沈彻百分百要跳脚的,那張狗嘴既然能说出宋女士和股票齐齐跳楼这种混话难道就做不出?你别把脚一翘就说爸爸我要这个你想想办法啊,你爸幹的又不是帝国独裁! 原本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儿子在这通电话后彻底退化成生物学儿子。 那边,封闻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一通,眉毛一挑,第二次从那张嘴里蹦出:“我管这么多?” “你搞不赢我就要去找媽媽了,我媽妈呢?妈妈同不同意这门親事?” 人类的dna遗传大概确实是很強大的。 封拏云揉揉太阳穴,第一次觉得两人身上可能流着某个高度相似的dna流氓序列,以至于幹出来的事都有点违反公共良俗,只不过他稍微好点,最多只是踩踩商业伙伴。 封拏云嗤笑:“你妈睡觉,问什么问?你怎么不问问人家謝小少爷同不同意这门婚事啊?” 电话那边,生物学儿子发出了某种意义上和他如出一辙的嗤笑,伴隨着几道窸窸窣窣的动静,通话里声音拉远拉空—— “甜心,我和爸爸吵架好像咬到舌头了,可不可以親親啊。” 謝小少爷当下还在发烧,闻言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顶着退热贴迷迷蒙蒙地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仰脸全凭本能凑上去親了一下唇角。 封闻点了点收声孔:“来,朝这里,说我同意。” 尚在迷茫的謝知之完全不解,同意什么?同意亲亲?已经亲了啊? 封闻耐心地重复一遍:“说同意,甜心。” 谢知之被烧得转不过脑筋,最終决定答应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同意。” 对面:“……” 够下作。封拏云直接挂了电话。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事已至此封拏云只好捏着鼻子当个事去办,还好他的生物儿子还算有点良心,一条简讯姗姗来迟,带着手机嗡了一下: [注意行为尺度爸爸,我不想被当成逼婚,你知道的,在一段关系里我比较希望彼此之间互相尊重、没有隔阂,你小心不要把我的甜蜜剧本偷换成恨海情天^_^] 对此,封拏云面无表情但十分粗暴地弹了弹烟灰。 他很难不思考一下自己的家庭教育到底在哪里出现了纰漏,不然怎么会养出这种封闻这种既要又要还理直气壮的狗德行? 冷静了一会儿,封拏云回:[好了可以了以后除了要钱少联系] 封闻:[1] 以上,谢知之全都不知道。 周一的天光从全景落地窗铺撒而入。远处,钢筋铁骨之上层叠的山峦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灰色调,云霭低垂,模糊了天际线,一切看上去都很柔和,都很新。 第54章 谢知之一觉睡醒,慢吞吞地坐起来,退热贴失去粘性,吧嗒一下掉到床上。 凭着肌肉记忆在床上摸了一圈,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其次,信息推送里有十四通未接来电,全都来自…… 沈彻? 放下手机,谢知之迟钝地环顾了一圈,浅灰大床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但确实是之前就睡过好几天的主卧。 迷迷蒙蒙地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清醒了两分钟,记忆后知后觉回笼,谢知之下意识皱了皱眉。 沈彻为什么给他打这么多通电话?总不能亲自找他讨医药费? 光着脚啪嗒啪嗒走出卧室,客厅,封闻大腿上歪歪放着一部笔电,正倚在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键盘,茶几上摆着一碟切好的水果,看程度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动。 谢知之走过去。 “睡醒了?”封闻动作自然地合上了屏幕,隨手放在一边。 谢知之眯了眯眼,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腰被搂过,谢知之顺势窝进对方怀里,探手过去将封闻的脖颈勾过来:“你在干什么?” “嗯……”封闻眨眨眼,扬唇一笑,“干点坏事,甜心。” “什么坏事?” 比起答案先来的是电话铃音。 封闻很自然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电显上是两个清晰的大字:沈彻。 怎么又是沈彻。谢知之不解。 封闻只是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腹轻划,接通,免提,随手丢上了茶几。 各种医疗仪器的电子检测音骤然传来。 谢知之蹙眉,向封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下手有这么黑?沈彻总不能是被他打进了icu? 封闻俯身亲了亲他的下巴,慢慢做口型:别着急。 大概五秒后,沈彻的声音終于压着仪器音冷冷传来。 “哥,谢知之呢?” 封闻扯了扯唇角,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开场白。 一开始说要退婚的是他,现在易感期急着找人的还是他,这通电话的来意昭然若揭,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迎着怀里人愈发疑惑的目光,封闻抬手轻轻捂住了谢知之的嘴。 他先是故作疑惑地“嗯?”了一声,再开口时不紧不慢: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找谢知之应该给他打电话,为什么要打给我?阿彻你是不是生病有些不清醒。” 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回答。 纯白病房内,多台高精度医疗设备在不间断运作。伴随着话音落地,原本勉強平稳的数值突然开始疯狂波动,甚至警示性地跳红。 病床上連满各色导线的金发alpha眸色晦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厉声呵退赶来检查的医生护士,沈彻十分焦躁地抓了抓额发:“他的电话我打不通。” 对面,封闻很似不解地反问:“所以呢?” 语调真诚,毫无破绽,仿佛对这通来电的用意真的一无所知。 沈彻焦躁的动作猝然停止。 他当然知道封闻在装。 出现在庄园江滨小路的是封闻,拿走银链的也是封闻,什么事都是封闻,现在在这儿和他装什么傻?! 舔了舔过分锋利的犬牙,沈彻深深吐了口气,一字一顿地磨出一句: “所以我打给你,让谢知之接电话,你还要装模作样多久?难道要和我说人不在身边?” 闻言,封闻很轻地笑了一下。 人当然在他身边,但在是一码事,承认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他怎么可能把话柄送到沈彻手上? 正想说话,怀里的谢知之却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他低头,谢知之扯开他捂嘴的手,用口型说了一句:别捂,好热。 封闻从善如流,转而探手将茶几上装水果的小瓷碟挪近了一些。 “别乱说话阿彻。谢知之不接电话我也没办法,我家没有别人,你这样说好像我们很不清白,我难办的。”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叉叉起一小块切好的蘋果瓣,拿果肉点了点谢知之的下唇。 “凭空?造谣?”沈彻嗤笑,“现在要装清清白白是不是有点太迟了,你做的时候就没想过他还有婚约?” 大概是没胃口,谢知之偏了偏头。 封闻收回手,不咸不淡地反问:“嗯?我做什么坏事了?” 沈彻咬牙:“你要我把话摊到什么份上?” 封闻则是状若无奈地砸了下舌。 半晌,他用很无辜的语气说:“沈彻,别搞得好像在捉奸一样,说话不讲人证物证也要讲个捉奸在床,你这样没依没据的找上门算哪回事,让人听了很伤心的。” 语调自然,就連不满的指责都恰到好处。以至于通话陷入一段难言的沉默,只剩下医疗仪器仍在滴响。 封闻挑眉,心想只到这种程度可不行。 在某个沉默间隙中他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手捏着银叉将蘋果重新向前送了送: “好了,张嘴。大病初愈应该要吃点蘋果,连小学生都知道oneappleaday,keepthedoctoraway,你挑什么食?” 伴随着骤然尖利起来的警示音,封闻抬手轻轻扣住了谢知之的下巴。 电话里,沈彻声音沉沉:“封闻,你喂谁吃苹果,刚刚不是还说家里就你一个?” 眼看着银叉被再三躲避,封闻没忍住笑出声。 “喂貓。” 沈彻冷笑,觉得很荒谬:“貓?” “对,品种猫。品相很漂亮,只是刚刚到家有点水土不服,你说喂点苹果会不会好?” “哈。”沈彻被恶心得够呛,“你他妈要演到什么时候” 面对沈彻的厉声质问,封闻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随着话音落地,饱满的果肉再次抵住湿润的唇瓣。 顶着谢知之不满的目光,封闻始终不为所动,反而恶劣地挑了挑眉,又往里送了两寸。 “你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心?” 啊,好倔,没送进去。 “真的是猫,只是脾气很大,你能不能小点声我怕他被你吓到不肯吃饭——嘬嘬嘬,咪咪张嘴。” 啪—— 送餐被强行中止。 “啊,都怪你,被猫打了。”封闻轻声抽气,“果然人被猫杀死的概率绝不是0。” 沉默。 过分刺耳的仪器音像是在提醒这通电话时长无多,几秒后封闻启唇,语气不辨喜怒: “别说我不疼你,阿彻。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记得查收。” 嘟—— 通话被挂断,偌大的客厅重新安静了下来。 憋了许久终于能出声,谢知之不解地问:“什么礼物?” 封闻低头。 比起这个问题,他其实更想确认一件事——尽管应该不大可能。 “苹果过敏?” “没有。”谢知之否认,“但是我在思考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吃东西。” “哦。” 谢知之疑惑地眨了眨眼。 腰间骤然被锢紧,不妙的预感顺着脊椎过电般爬了上来。 m字唇含笑稍稍张开,那块银叉上的苹果终于有了可去的地方。当清甜湿润的果肉被强行塞进口腔,谢知之恼羞成怒地听见封闻在他嘴边低声“教训”: “oneappleaday,keepthedoctoraway,甜心你有没有数过自己一个月生了几次病?” 紧跟着的是一阵过分急促的喘息。 浓郁的苹果薄荷味在舌尖纠缠,肺部的空气被毫不吝惜地榨干,连带着谢知之都有点头晕目眩。 在被舔着喉结吞咽完最后一口果肉,谢知之平复了许久呼吸,推开alpha的头哑声评价:“你刚刚演得好假。” 封闻只是扯唇一笑,懒懒道:“没留话柄不就好了,因为我就是在耀武扬威。” 第41章 一碟苹果直到吃完,谢知之也没能从封闻嘴里撬出来所謂的“禮物”到底是什么。后者的嘴難得表现出过分心虚的严实,以至于谢知之的好奇心和蚂蚁似的满身乱爬。 演变到最后他觉得身上的alpha简直像某种毫无眼色的低智商大型犬,不是舔来舔去亲来亲去就是在装傻,问到关键就摆出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简直气得他牙痒。 晚饭前谢知之勒令封闻滚远一点他要躺在沙发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玩会儿手機。 封闻自知理亏,没多嘴:“那我出趟门甜心。” 结果临别索吻未遂。 封闻仰起身攥住抵在肩膀上那只抗拒意味强烈的脚踝,下颌线緊绷还要摆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叮嘱他:“还回来的,别反锁,进不来的话到时候找物业应该蛮丢臉。” 谢知之一笑:“嗯嗯,再见。” 夜色悄然来临。 吃完封闻外带回来的鱼片粥谢知之窝在沙发上又有点昏昏欲睡。 搭在肚子上的手機轻震,谢知之拿起来一看,沈徹给他发来一條短信,大意是封闻也是烂货一个你选他就坐等下地狱吧。 第55章 这个“也”字就很微妙。 谢知之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很戏剧化的,被骂烂货的alpha恰时端着一碟切好的饭后苹果片从厨房里踱出来,肩膀和右臉还夹着部通话中的手机。 为避免沾水,alpha很细致地把纯白衬衫袖口一路挽至小臂,绕至沙发“铛”地一下放下果盘时,鼓起的肌肉线條饱满又流畅,一眼看过去起码在外表上很有本钱,和烂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众所周知,烂货不是形容外表的。 封闻披着那张言笑晏晏的好人皮冲电话那邊来了一句: “别骂那么難听,你应该说谢谢哥哥,阿徹,毕竟哥的本意是不能见死不救。” 修长的手指捏住银叉,一小瓣苹果被行云流水地喂进嘴里,谢知之窝在沙发里邊咀嚼邊听封闻继续睁着眼说瞎话。 “找不到你的未婚妻这件事我有什么办法,你病急乱投医的样子看上去真是情比金坚。只是我好像記得你跪在老爷子面前说退婚的事好像还没过一个月——好了,你的监护仪好响,哥哥的耳朵有点痛了,别闹狗脾气,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这次通话封闻没开免提,对面说了什么谢知之一概不知,但他还是在咀嚼过程中翻了个一言難尽的白眼。 趁着通话间隙,谢知之毫不避讳地将手机屏幕转给封闻看。 alpha顺势眯眼定神,默读全文后舌尖极其不爽地将右腮顶起一小块,緊接着臉上的虚伪笑意指数性加深,再开口时语气温柔地几乎能滴出水: “所以摆了两条路给你选啊阿徹。禮物绝对自愿,要用要扔悉听尊便,但你这样跑过来骂送禮人就好没道理的——再说了哥難道不是为了你好?别到时候被送进icu抢救还要怪我没做点什么帮帮你。所謂力所能及,你的礼物就是哥哥的力所能及。” 通话挂断。 对封闻一秒变脸这种事谢知之不予置评。 他堪称纵容地让人把自己从沙发上挖出来,下巴嵌进肩窝时谢知之听见封闻虚情假意地质问他:“甜心你手指是不是还痛?怎么不敲字骂他啊,总不能是听信谗言。” 就好像那种妲己…… 把坏事都干完还要在那里嘤嘤呜呜地说这个仗义执言的奸臣是谁,大王你怎么不砍他的头。 就是一米九几外形硬朗英俊的alpha怎么代入都觉得画风很诡异。 谢知之大病初愈懒得和他唧唧歪歪,反手捂住那张兴风作浪的嘴:“好了,你这样说话显得更坏了,闭嘴。” 眼睁睁看着alpha的表情以火速转坏。 烟灰色眼瞳先是很不满地睨他一眼,緊接着手心猝然湿润。 湿滑的舌头舔过指缝,谢知之陡然一缩。 封闻在他耳边长长地哦了一声,语气涼涼地控诉:“怎么这样甜心,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你是不是变心了,受沈徹挑拨觉得我不是良配” “……” 落到下巴上的啄吻带着不依不挠的架势,腻得能淹死人。 谢知之头皮发麻。 扳住alpha的下颌强硬喊停:“下午的账没和你算完你怎么又支楞起来了,你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沈彻?” 话音到此,alpha重归心虚。 谢知之好整以暇,像小时候被老师点名去办公室喝茶一样点他的名字:“封——闻——” 这一套按理来说对成年alpha会造成0点杀伤力。 但大概是做了点不体面的坏事确实有点紧张,一向从容淡定的alpha脸上表情成分略微复杂,沉默了几秒后明显底气不足地顾左右而言他: “先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吧,我比较吃软不吃硬。” 实则不然。 当谢知之冷着脸似有若无地舔过alpha耳垂上的鸽血红耳钉,语调凉凉地来了一句:“今晚我要睡客房。” 封闻沉吟了两秒,终于慢吞吞吐出了一个名字: “嗯……温叙言。” 谢知之挑眉:“温叙言?” “之前找张叔做了个匹配报告……现在只是传了个无伤大雅的小道消息。”封闻舔了舔唇,试图辩解:“程序虽然不正规但就算犯罪情节也不算严重吧,而且我没用强硬手段,甜心你别这么看我,我真的有点心虚。” 谢知之哼笑,对这番解释不置可否。 几乎电光火石间前因后果就串联成线,本质上来说他们做了一样的事,只是封闻比他逼得要更紧一点。 手腕松松勾过alpha的脖颈,腺体被擦过时谢知之明显察觉到对方因心虚而紧张的身体愈发紧绷。他偏头捕捉到alpha脸上的不安好似全然情真——好笑,怎么搞得好像今生做过的坏事只此一件,鬼才信? 谢知之贴在alpha耳边眸光潋滟,觉得恢复了一点好心情。 他懒懒拨弄那个灯光下愈发璀璨的鸽血红耳钉,低声说: “好了,现在来做点下地狱才能做的事情。” # 医疗仪器滴滴作响,24h过去金发alpha体内各项指標只增不减,尤其是信息素紊乱到几乎整个病房都是浓郁的木质香调,各类医疗隔离仪器在过高浓度的信息素冲击下过滤效果乏善可陈,但腺体又不是无底洞,更何况alpha还处于焦躁的易感期,难道能一直这样冷处理下去? 最温和的办法当然是传统的標記手段,找一个匹配度不错的omega作为承受方帮忙缓解症状,匹配度越高双方的契合度越高,效果自然更好,但病房内的金发alpha对这个治疗方案嗤之以鼻,冷冷说:“不需要,我不是有未婚妻吗,把他找过来才合情合理。” “浑话。” 沈思铎再次提醒他:“谢知之是beta,他又承受不住。” 沈彻短暂陷入沉默,若有所思的神情似在回想。 扯了扯唇角,沈彻在冰冷的滴滴仪器音里恍若听见谢知之又在他耳边冷嘲热讽:“你逃不脱的沈彻。” 难道世上真有言灵?不然为什么谢知之言出法随,竟然让他陷入这种境地。 紊乱的信息素让疼痛逐秒加重,他听见沈思铎在一旁厉声呵斥:“你还要闹多久,阿彻?!难道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沈彻抬眼,心说沈思铎到底是怎么才能这么义正言辞地和他说这种话。 他冷笑:“所以呢?你要逼我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标记别的omega吗?就像你和我妈妈那样?” 啪—— 毫不留情的一掌。 “……不知所谓!” 呵,什么不知所谓,明明是戳中痛处。 沈彻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句话,所以在沈思铎愤然离开时他连被扇偏的头都懒得回正。 耳朵里仪器警报声已达峰值,他觉得自己可能的确要屈居信息素的安排,毕竟腺体的疼痛好似火烧,每一秒都在把他的骨头当做磨牙棒来磨。 好痛,真的好痛。 当“礼物”出现在病房门口,沈彻对自己竟然还能维持住面无表情这一点也觉得诧异。 温叙言还是一样的漂亮、精致,没人能说他不楚楚动人——这一路他一定畅通无阻,否则不会连衣角都如此妥帖,连一点翻乱都没有,好像橱窗里的高定洋娃娃。 封闻说得很好听,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咬下去,标记他,还是耗到进icu? 其实后者好像也还能接受。 总之“礼物”本尊模样看上去的确完全自愿,要用要丢都悉听尊便。 当温叙言跪在床边,脸颊轻轻蹭过他的手背,沈彻闻到逐渐馥郁起来的栀子花味。 疼痛顷刻间稀释好多。 “阿彻” 温叙言声音轻柔。 沈彻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最终定定地落在那张红润的嘴唇上,决定问一个问题。 轻轻抚过温叙言脸颊,指尖最终松松抬住尖窄下巴,沈彻居高临下,那双鎏金眼瞳好似毫无情绪起伏: “叙言,为什么选我,郑恪礼和我难道有差” 没什么不同吧 如果他不愿意和之前一样作出一副爱恋的姿态嘘寒问暖,他和郑恪礼难道有不同 甚至后者目前看上去比他要专情得多。 温叙言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当然有。 他怯怯抬眼和沈彻对视,心说99%的契合度就算少了1%的真心我们依旧是高分。 温叙言张嘴用牙齿轻咬沈彻的手指,乖顺地露出白皙的脖颈,一派心甘情愿。 在栀子花香调里omega轻声说:“标记我,阿彻。” 时间有一段难耐的悬停。 当锋利的犬牙刺入皮肉,沈彻从喉头滚出一声颤抖的喟叹。 他眸光凉凉,摁住温叙言过薄的脊背将人折到不能再折。 最终他将那张流着眼泪神色迷离的脸抬起来,轻轻在颤抖的唇肉上落吻。 “好啊。”沈彻说。 第42章 退婚消息传来的时候,谢知之正在吃x記的木薯大满贯。 准確地来讲,其实不能说是“退婚的消息”。 第56章 报道上写的是沈小公子因信息素紊乱不得不标記了一个不大有名头的omega,这位omega衣不解带在病房照顾了小半个月,很有几分情深义重的意思,以至于再出现在院外时,从头到脚都被沈小公子的木质信息素腌透了。 往下挖一挖就发现,原来不是什么临时找来的高匹配度人形抑制剂,两人在德兰大早人盡皆知且郎情妾意地谈过一段时间,那现在为爱献身也算合情合理,只是那位沈小公子的未婚妻怎么办呀 一目十行地看到这里,某人冷笑一声咬走他勺子里一块糯芋圆,谢知之只好饮一口瓷勺里剩下的甜奶,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姿态地问他怎么办呀。 封聞靠在一边不緊不慢地给他读:“又没领证做不了真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不时兴这一套了甜心。” 所以搞到最后算起来还是沈思铎理亏,毕竟大家明面上看过去沈徹至始至終都是不服婚约最終还以身挑衅的那个,这时候想唧唧歪歪都没什么立场和本钱。 可溫叙言来得太凑巧,算计别人大半辈子的沈思铎直觉不大对劲,总觉得是个圈套。但事急从权,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原本打算着把人当“抑制剂”用完就悄无声息地私了,可溫叙言比他想的要不老实。 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omega带着咬痕堂而皇之地在外面晃了一大圈,一句话没说就把“我们確实有一腿”这件事敲的板上钉钉……他只好捏着鼻子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弄到最后怎么看都不占理,于是腆着脸去找谢家商量商量,意思是怎么给事情粉饰太平。 谢知之看着最后正儿八经的官方声明笑了一声,结果勺子里新捞起的第二颗芋圆又被抢走,凉凉地朝旁边斜了一眼,说恭喜你啊不用偷偷摸摸当小三了,要不要发表一下感言啊? “可以。”封聞对此接受良好,舔舔唇角甜奶渍笑盈盈地说,“能走到这一步全凭我自己真的很有本事,能泡到你都是应得的。” 谢知之眸光闪烁,叹为观止。 那张嘴还不愿意停: “沈徹夹着尾巴退场说明结婚证这个东西还是比较权威,要是早把你骗到手,离婚起码还会给你的人生履历留下一个二婚证明……啊,说起来现在这个点不早不晚,甜心你吃完有没有空,我想顺路带你去民政局。” 最后当然没去。 封聞这才知道民政局周末是不开门的,然后对谢知之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发出了点到为止的质疑。 “什么意思啊甜心,问你生理课一问三不知的,怎么民政局周末不开门你又知道了。” 谢知之:“……” 呵,就很难讲得通。 下午茶吃得差不多,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眼见预约的挂号时间差差不多,被封聞拉着出门坐上迈巴赫一路前往中心医院。 那天庄园外沈彻溢出的信息素浓度的確太高,不然谢知之也不会在察觉到痛后摸摸颈环,当夜还发了热。 只是如封闻所说,当月跑了太多次医院搞得他都有点ptsd,抱着侥幸心理吃了点扑热息痛以为能好。 其实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后来封闻帮他看过“腺体”位置的皮肤,没和第一次过敏那样发肿泛红,不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很正常。 可谢知之总在斷斷续续地低烧。 封闻因而得出结论,苹果和医生应该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第三次察觉到不对劲是在昨晚。 谢知之躺在床上还在气喘吁吁,一根冰凉的细棒就插.进了口腔。 他眼里水光未盡,下意識舔了一下异物,意識到又是那根该死的水银溫度计后很不爽地咂了下舌。 “我都没感觉到在发烧,你怎么先診断上了,我看你和这个温度计一样业余——就不能换一把体温枪?别折腾我了,我要睡觉。” 讳疾忌医大概如此,总之作势要拔。 alpha的手指探入濕滑口腔时谢知之有短暂的大脑空白。 舌头被强势下压,连带着挣扎的腰都被双腿禁锢住。 封闻视线下行,漫不经心地轻笑:“甜心虽然你发烧会变得烫烫的我很喜欢,但是讳疾忌医真的不可以。” 含着手指让谢知之口齿不清:“拿……出、去。” 忽略毫无杀伤力的眼刀,封闻莞尔一笑:“听不懂,发音好差劲,乖乖含好。” 于是水银温度计在口腔里插了多久alpha的手指就呆了多久。 体感极其漫长的五分钟里,alpha另一只空着的手甚至还在不緊不慢地操作手机,回复一些并不是非回不可的简讯。 直到温度计和手指都被彻底濡濕,拔出来时还拉出一条透明的水色长线。 下唇被重重摩挲了下。 封闻把水液蹭揉在他下颌,眯着眼慢声评价。 “甜心你口水好多。” “……” 谢知之恼羞成怒,抓过一旁的被子一头埋进去,气得发抖。 “37.8。”业余医生做下判断,“我先给你挂号。” 第三次确診低烧,谢知之埋在被子里cos鸵鸟,放弃了抵抗和争辩。 “早上九点?” 谢知之一言不发。 封闻失笑,想挖也挖不出来,心说不愧是打拳击的真的还蛮有劲。 于是当谢知之察觉到不对劲想中止单方面冷战时,已经来不及了。 湿润的触感爬过手背让他猝然一抖,本就憋闷的呼吸更乱一拍。 被迫放松的右手被扯起,谢知之好不容易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纯黑的眼睫颤得像煽动羽翼的蝴蝶。 alpha跪坐在他腰上,殷红的舌尖从指缝里舔过、探出,对视終于姗姗来迟。 烟灰色的眼瞳里名为戏谑的情绪昭然若揭,随着封闻歪头,湿红的口腔将beta的手指一寸寸吞含进去,那点意味明确的情绪以很歪门邪道的方式变得浓墨重彩。 问题是他还戴着戒指。 “……别舔了。” 封闻很小心眼,有样学样一言不发。 满钻指环被轻轻舔.弄,谢知之听到大脑炸开的嗡响。 触感明显的牙齿咬过皮肉像在丈量深浅,最终松松叼住,将璀璨的harrywinston颤颤带离。 湿润的满钻戒指勾在嫣红舌尖,谢知之沉默了几秒,煞有其事地问:“我手机呢?” 封闻不解,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随手丢在床头的手机被捡起,谢知之毫无负担地点开了摄像,放大到1.7x:“你不能再吐出来一点吗?感觉会很色。” “……” alpha笑着照办。 濡湿的harrywinston最后还是回到了谢知之手里。 被抱去盥洗室洗手时谢知之还在边划拉手机边评价:“我比较喜欢这一张,发到论坛的话你会身败名裂的。” 封闻不以为意:“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温水唰唰冲过手指,谢知之茫然抬头,不记得了:“上次是哪次。” “易感期你咬牙切齿打算用手的那次,差点被你得逞了。” 恍然大悟。 有什么好恍然大悟的。 谢知之一脸纠结地整合了十分钟相册,最终做了个隐私锁,言归正传:“不要早上九点,我起不来,有没有下午的时间?” 封闻看了一下,最终挑定下午三点半,刚刚好还能提前开去x记吃点糖水。 但是吃甜的会让心情变好这件事放在医院面前堪称伪命题。 总之来在医院门口的谢知之表情随脚步迈进转而恹恹。 毕竟每次来医院都要挂三袋水,几个小时折腾下来挂得他手脚冰冰。 这样不愉快的心情一直到两人步入诊室为止。 推开门,熟悉的omega医生正在聚精会神地敲键盘,认清脸那一瞬谢知之脚步微滞,想起了一些微妙的回忆。 怎么会这么巧,刚刚好遇上第一次给他处理信息素过敏的医生。 谢知之乖乖坐定,暗自祈祷omega医生会人忙多忘事。 结果omega医生正过脸,啊了一声,了然道:“又是你呀。” 谢知之眨眨眼,心想完蛋啦。 询问,回答,开检查。 拿到检查报告单进入诊室交回时,医生锋利的眼刀凶狠划过,封闻还以为是错觉。 谢知之埋头,听omega医生恨铁不成钢地骂:“怎么回事?带着抑制颈环他还冲你放这么高浓度的信息素?!这是故意伤害!!” 谢知之觉得场景似曾相识,试图辩解:“医生,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omega医生一拍桌子,指着一旁眉头紧蹙的alpha,“你,先出去!” 封闻不解但照办。 伴随着门锁咬合声,好心的omega医生摆出唤醒受骗的可怜小b的姿态劝他:“你怎么还没和他分手呀!!” “?” 诊室门咔哒一下重新打开,谢知之回头,封闻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打扰了,但是……是我听错了吗,医生?” 高挑英俊的alpha伫在门口尽管摆出了一副好说话的斯文样子,但确实很怵人。 第57章 谢知之下意识舔了舔唇。 “甜心?”封闻稍稍偏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 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谢知之难得摆出了一副“甜心”该有的样子。 封闻手上拎着一袋新开的内服药,对黑发beta红着脸主动送吻这件事欣然接受,好似对刚刚才知道的一长串乌龙事件毫不在意。 落座迈巴赫后排,封闻甚至问他:“吃完晚饭想不想在影房看电影?” 很贴心的安排,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谢知之想了想:“看。” “看什么?嗯……泰坦尼克号?” 谢知之一言难尽:“你没看过吗?还泰坦尼克号,我要看鬼片。” 封闻没有意见,轻笑了一下表示同意:“嗯,鬼片。” 晚上八点,一切都很好。 投影,空调稍稍调高,熄灯,幕布上缓缓出现鲜血淋漓的片名,谢知之聚精会神。 片子是早就码过的精选片,果然没有踩雷,黑发beta胆子不算小,到精彩的部分也只是咬唇蹙眉,顶多被吓到不自觉抖一下,眼睛却还瞪得特别大。 封闻支着下巴看了一会,轻声说:“给你切水果。” 谢知之头都不回:“哦。” 封闻挑眉,起身走了出去。 演至高潮,满脸血洞的女鬼伴随着刺激的氛围感bgm惊险突脸,黑发beta下意识眸光闪烁,死死攥紧了手。 咔哒。 “?” 谢知之毛骨悚然。 几秒后意识到不对劲,这才茫然低头。 嵌了一圈纯白毛绒的银质手铐将它的腕骨和座椅紧紧扣合,昏暗的灯光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腿跪到地上的alpha恶劣地抬脸笑着,眼眸亮如繁星。 牙齿叼住牛仔裤拉链,封闻嗤了一声:“我说了要看泰坦尼克号的,甜心。” “……” 电影未至尾声,影房里挣扎的叮当声不断。 beta语音带泣:“我要看泰坦尼克号,我他妈这样in不起来。” alpha叹气:“很可惜,现在不是调情时间。” 睚眦必报。 后半截剧情是什么谢知之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某段恐怖尖叫里他狠狠咬在封闻的手上,流着眼泪轻声“服软”: “手被磨得好痛……” 大概是服软。 小臂被咬出血痕,封闻说着:“当时确实应该带你打狂犬疫苗,都说潜伏期很长,果然没错,明天去医院补打一针好了。”终于帮他解开了锁铐。 谢知之难得哭得很厉害。 搂着alpha的脖颈被哄了半天,beta最终平复呼吸。 在电影结尾,他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 “下次我也要玩。” 第43章 大概是omega医生给了什么启发,新的一周谢知之是坐着封聞的車去上学的。 封聞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鬼片已经播完,影房一片漆黑,谢知之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很没章法地乱撞,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是挺爽的但的确很吓人,短时期内并不是很敢来第二遍,权衡片刻后选择嗯嗯啊啊地含糊同意。 抱着腰的手缓慢扣緊,像是察觉到这句嗯嗯啊啊里少了几分真心,连帶着冰冰涼涼的薄荷味都涌动起不安的涟漪。 尽管作为beta的谢知之并不是很能察觉到。 他只是迟钝地在涼意里用指腹抚过alpha下抿的唇角,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封聞第一次用另类的方式告诉他缺少安全感。 beta没有办法标记和被标记大概对于任何分化出第二性别的人都是很難攻克的问题。 alpha抱着他一起倚躺在沙发里,鼻尖似有若无地蹭过颈边皮肉,像是只找不到正确答案而无比焦躁的野兽。 故而在那句不緊不慢的:“说你爱我。”回响在空荡影房时,谢知之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慢半拍地酸胀起来。 湿润的吐息铺洒在下颌,alpha難得缺乏了点耐心。 几乎是踩着第二次呼吸的尾巴,疑问就輕輕从唇舌上漏了出来,一字一句地问: “谢知之,你怎么不说爱我。” 电流像透过鼓膜沿着神经一路攀爬。 谢知之觉得自己的脸恐怕很红,不然不至于烫到血熱。 他在封聞唇角落吻,声音细如蚊呐。 “……爱你。” 一夜好眠。 可第二天是早八。 一觉睡醒封闻就提醒他司機已经等在楼下,今日不能偷偷跑路,势必要一路捎他去德兰大。 柔情蜜意经过一晚的消化已然产生了点抗体,谢知之叼着牙刷睡意朦胧,后知后觉地又有点不乐意。 不怪他吧沈彻的事前脚刚平,他后脚从封闻車上下来会不会真的有点不大好了…… 站在盥洗台前磨磨唧唧了半天,谢知之最终还是很心虛地说:“过两天吧,我最近都不敢刷论坛了,你都不知道有多腥风血雨。” 封闻挑眉,一副我有在听的样子。 谢知之于是叼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说:“早上从你的车上下去,到下午论坛说不定八万字同人狗血小说都出来了,读一下发现里面全是撬墙角文学——我有点不想。” 越说越没底气,谢知之垂着眼试着打商量:“或者你讓司機在五百米外停,我自己走过去。” “……” 镜子里,alpha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哦,还五百米外停,你怎么不直接一公里外下车算了,更保险,和我在一起很拿不出手吗?” 刷牙暂停。 谢知之警铃大作,心说怎么突然上升到这个高度了,禁止乱做阅读理解的…… 朝着镜子里的人影眨眨眼,谢知之慢声否认:“没有哦。” alpha点点头,好像信了。 结果趁他吐漱口水的间隙,耳边传来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学校你不会叫我封同学,还要提醒我要保持社交距离?” “……”他什么时候叫过封同学 谢知之自知理亏,擦干嘴后凑过去亲亲封闻唇角,很无辜地说:“叽里呱啦讲什么听不懂,好像要迟到了,可以在车里吃早餐吗?” 封闻一笑:“可以。” 总之,早上七点四十五,两个人一起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幕还是稍微震撼了一下路过的德兰大无辜群众。 但是真的快迟到了,再震撼也得再往后稍稍,故而在上课铃响前世界都保持着虛伪的风平浪静。 直到熟悉的铃音响起,讲师展开专业性很强但确实很枯燥的ppt,有那么一小撮常年混迹论坛的人开始偷偷摸出了手机。 搞笑,上大学不玩手机上什么大学? 论坛里原本飘在首页的鸡毛蒜皮很快被统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洗刷地毛都不剩,一些角度奇妙的抓拍层出不穷,箭头直指某对常年看似不冷不熱的同桌。 [李涛什么都磕是否会讓我营养均衡] 1l最近爽磕一点rps,难道是我cp脑大爆发,习惯性拉郎? 几分钟后,回贴就高达四十几条。 有人说这是未婚夫爆雷故而展现一下人文关怀,什么都磕只会讓你吃坏肚子。 有人说人在现场,举止得宜,进退有度,应该是纯友情,什么都磕只会磕到假的。 也有人说那咋了,抛开脑子磕一下还是很美味啊,我都上网了就是来当皇帝的,拉郎一下怎么了,有本事来抓我嘻嘻。 总之两节大课过去论坛气氛愈发火热,说什么的都有,但起码还在可控范围内。 直到在某条hot贴下出现了一个乱码id,一句屁话都没说,啪的一下贴了张角度很诡异的糊图。 一看就是某个双手颤抖时刻得到低质产物,但没关系,不影响内容很权威。 空旷的教室里,封闻搂过谢知之的腰,俯身在后者脸上落吻,面前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金毛。 糊成这样连480p都要混不上了,却还能看出来一亲芳泽的那位唇角勾的嘲讽意味十足。 说实话,了解人物关系构成后这糊图拍的还是挺有张力的。 毕竟横刀夺爱撬墙角文学放在哪个平台都很吃香,就目前的情况看上去,就差一句“哎呀,你未婚妻现在是我老婆啦”这种类似的话就能达到狗血巅峰。 可惜图片不帶音频,不然所有人都会知道,封闻其实差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 中午十二点半。 人潮和水一样涌走。 空旷的教室里阳光斜斜射入,把支着下巴一脸困倦犯懒的黑发beta描了一圈过曝金边,以至于那双纯黑的眼睛不得不因摄光超量而生理性地眯了起来,欲睡不睡。 丁一舟一脸怨念地说要借走封闻二十分钟,谢知之没什么意见,乖乖坐在原地等人回来带他去定好的粤菜楼吃午饭。 只是困得要死连手机都有点不好玩了。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发了大半天呆,当有人在他身边站住脚步,他还以为是封闻回来了。 第58章 大概阳光确实是能给人加一层滤镜,黑发beta当下连头发丝都泛着一层跃动的金光。 睫毛因回神而颤了几下,那只支着下巴的手顺着偏侧的动作变为托住脸颊,beta眯着眼懒洋洋地说了句:“好困,吃完饭不想去别的地方,能不能回家睡午觉?” 因为是问句,所以尾音习惯性地往上翘,连薄唇都很漂亮地勾起来,不管是听上去还是看上去都像在撒娇。 只是这点黏糊糊的笑意没能维持太久,认清来人后,那双眼睛里的缱绻温柔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凉凉地吊起来,连唇线都压得又平又直。 ——好明显的区别对待。 立在原地的沈彻将这一连串的变脸尽收眼底,几秒后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 他平时在封闻面前原来是这个模样吗? 复杂的情绪堵在一起如鲠在喉,沈彻烦躁地撩了一把额发,神色冷了下来。 微妙的气氛里谢知之下意识皱起了眉。 “你来干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 金发alpha只是静静地注视他,像是要挖出点什么虚情假意的蛛丝马迹,用来做一道过期了的证明题。 谢知之觉得不舒服,拎起装书的提包打算起身离开。 和一个思维不正常的狗有什么好大眼瞪小眼的? 擦肩而过时手腕却被沈彻扣住。 过紧的力道让谢知之一阵生疼,他冷冷抬脸:“松手。” 沈彻置若罔闻。 理论上来说谢知之并不是甩不开这只手。 但空气里骤然浓郁起来的木质調信息素像在彰显alpha此刻过分不平静的心绪,以至于让他下意识汗毛起竖。 他对这个味道真的有点各种意义的过敏。 短暂犹豫间,禁锢手腕的大手毫不吝惜地将他向前一扯,脚下不得不踉跄两步。 那双鎏金眼瞳中涌动的情绪足以让人心惊,只是半月前庄园外惹上的伤痕尚未好全,怎么会有人这么快就忘记痛? 谢知之觉得好笑,决定最后再对牛弹琴一次:“松手。” 沈彻置若罔闻。 他一字一顿地问:“谢知之,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连质问的语調都自然到无懈可击。 谢知之扯扯唇,觉得很荒谬,反问他:“我为什么接你电话?” 沈彻拧眉:“我们有婚约的,你怎么能完全不管我” 明亮的灯光下alpha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放在别人眼里也许还会觉得情深义重。 谢知之咂舌,一根根地掰开禁锢手腕地手指,凉凉地提醒:“沈彻,别朝我摆这种可怜脸色,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很清白的受害者。” 甩开手,beta离开的背影毫不留恋。 当身后响起穷追不舍的脚步声时,谢知之甚至绷紧肌肉做好了再打一次的准备。 这次要怎么样?也许踹断他的骨头能让这人老实得更久一点? 风流擦过,谢知之的耳尖敏感地动了一下,踩着已然逼近到头的脚步声轻巧地回身—— 但这次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腰间一紧,整个人撞入温热的胸膛,谢知之被带着朝侧躲了一步,和沈彻堪堪错过。 带笑的嗓音夹着无奈的叹息自上方响起:“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没看住二十分钟。” 除了在家里封闻几乎不会刻意放出信息素,但是谢知之还是觉得有冰冰凉凉的味道涌进鼻腔。 有可能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后知后觉。 沈彻停在几步外,冷冷地和烟灰色眼瞳对视了几秒。 几秒后,他想起那日电话里对方煞有其事的嘴脸,嗤笑道:“哥怎么不装了?” “退婚第二天就好高调,我以为你能再多装几天的。” 谢知之皱眉。 “嗯,退婚第二天。”封闻轻笑,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 一个湿润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唇侧。 沈彻面无表情。 一向在人前喜欢装得礼貌体面的alpha难得明晃晃地露出一个带着嘲意的微笑,尤嫌不够地将怀里人的下巴抬了起来。 第二个吻没有受到丝毫反抗,意味明确地落了下来。 “所以阿彻也知道,现在甜心是我的男朋友了。” 第44章 沈徹离开的时候表情很难看,但好在确实安安分分地消停了好几天。 在德兰大装纯洁同桌是装不下去了,谢知之午睡完刷到那条hot贴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放弃抵抗,指腹长按屏幕,一键保存。 打开相册怎么看沈徹怎么不顺眼,点开编辑给人裁切掉,谢知之满意了,連带着唇角都微微翘起来。 “好漂亮,甜心。”封聞看见后笑着这么评价。 支着下巴收目睹谢知之全套流程,封聞最后也打开论坛,找到了那个hot贴下载照片,有样学样地裁切后,长按拖进一个隐私相册。 谢知之眼尖,一眼就在相册里看见某张同样高糊的熟悉照片。 “等等?” 慢吞吞地钻进对方怀里,谢知之点开相册,将照片扒拉出来,发现果不其然是之前在论坛上被秒删的那一张。 涵翠湖外路灯拨不开浓黑夜色,alpha面容深陷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单手稳稳托着一个埋住脸的青年屁股,劲瘦的腰被青年两条长腿松松挂住,皮肤白得能晃花人眼。 确实很有氛围感,当时还有人猜这个被抱着的青年到底是不是omega—— 可不是没一会儿就被管理员删掉了吗? 谢知之看看照片又看看封聞的脸,疑惑地点了点屏幕:“你存的?” 封聞没觉得什么不对,很坦荡地承认:“对。” 谢知之不解:“为什么会存啊?那时候我们很熟吗?” 封闻闻言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嗯……确实不是很熟啊。” “但是很漂亮,对吧?” “漂亮?”谢知之更疑惑了,“可我連脸都没露啊?” 投过来的眼神太古怪,封闻舔了舔唇,心想又不是所有的漂亮都和脸有关系。 第一次来晌欢听丁一舟提到台上的小主唱时,封闻对丁一舟的喋喋不休完全不能理解。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缺过漂亮的人,一个覆面主唱而已,有什么好值得这样吹捧的 ——直到他在二楼洗手间外意外撞见小主唱马甲下是谢知之。 白天还作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哭晕在课桌上,晚上怎么連一点可怜的样子都不见,这两个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封闻想不明白,顺从本心恶劣地上去讓他帮忙点煙,从beta緊繃的肌肉线条里咂摸出了一点很难得的兴味。 按理来说,当时的他應该告訴沈彻这个消息——你的老实未婚妻真的很辣。 但是他没有。 甚至还当着沈彻的面给他的老实未婚妻刷了十万块。 封闻想想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什么不得了的种子。 刷到这张照片的帖子时,他正和丁一舟坐在咖啡馆外聊天。 恰好撞见黑发beta走向apexclub,掠过的手因而暂停。 明明前一晚连路都走不了,被他带着去医院打了三袋水,再见时beta的却好似云淡风轻,动作没有一点儿破绽。 可当时为什么要跟上去?明明可以装作没看见。 封闻到现在都没有得出答案,他只是在起身和丁一舟说“走了”的同时,指腹在图片上短暂悬停了一会,最后选择了下载。 可这样的答案好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的样子。 …… 没得到回答,谢知之的表情愈发古怪,连带着眼神都锋利了起来。 封闻失笑:“干什么这么看我。” 谢知之沉吟了片刻,越想越不对劲。 抬手勾住alpha的脖颈,将人压近了一些:“很奇怪啊,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泡我的。” 封闻眨眨眼:“你真的想知道?” “想啊。” alpha扬唇一笑:“嗯……那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钓完人都会晕倒?” 谢知之茫然摇头:“什么意思?什么叫钓完人就晕倒” 封闻意料之中地挑挑眉。 “我可以告訴你。”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谢知之知道了很多在自己的記忆里完全没有留下痕迹的事情。 只是知道的方式比较“特殊”。 被带着一路走进衣帽间,一脸状况外地在眼花缭乱的各色領带里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 他一开始以为封闻只是突发奇想,讓他帮忙选选搭配,于是一脸不乐意地嘟嘟囔囔:“不是要告诉我吗?为什么突然来挑領带?” alpha亲亲他的唇角,接过那条绸质深灰领带时连表情都维持在毫无情色的温和礼貌,很有迷惑性地作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是要告诉你,但是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谢知之仰头,不解道:“什么叫什么程度” 封闻斟酌了一下用词:“嗯……尽量不反抗” 第59章 不反抗不因为他要说的话打人的意思吗 谢知之嗤笑一声,很大度地点点头:“嗯嗯当然了。” 直到双手被扣住,深灰色的长领带在手腕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被牢牢捆缚固定住的双手讓谢知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大妙的事情要发生。 “很漂亮。” 第三次收到这个评价,谢知之警铃大作。 白皙的皮肤和深灰色的绸质布条构成了过分割裂有冲击力的画面,被细致打上的蝴蝶结仿佛让他变成什么等待开封的礼物,当alpha挑挑眉,伸手在过分薄窄的腰腹上不轻不重的一推,谢知之倒退着跌进沙发时,白皙的皮肉已经慢慢泛起一层好看的浅粉,像是羞耻又动情。 “如果是为了乱玩花样找借口骗我,你就死定了。”beta咬牙磨出的这句话搭配上潋滟着水光的眼睛确实很没有说服力。 封闻勾唇轻笑,慢吞吞地给他保证:“当然不是骗你玩花样了甜心。” 捆缚的双手被迫抬高,接触到冰凉的墙面时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却还是很乖顺地被拉伸开了,以至于小腹不得不架空抬高,像一座架起的窄桥。 封闻很专注地欣赏了一会儿,随即不緊不慢地将膝盖卡入beta的双腿之间,左手轻轻扣住了那对被綁缚在一块的清瘦手腕。 领带的触感远比拳击繃带要来得柔滑,封闻一脸可惜地摩挲了一下,挑剔地说:“早知道有这一天,我会提前准备好你爱用的拳击绷带。” 谢知之眸光闪烁,抬脸看见封闻喉结微滚,俯身探出殷红的舌尖神情缱绻地舔过腕骨。 “嗯……现在想想,應该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湿润的触感让谢知之下意识绷紧,封闻勾起一个浅笑,告诉他:“甜心,其实那天你在apexclub打拳的时候,我在二楼看着你。” “apexclub?”因为诧异,谢知之连眼瞳都稍稍收缩。 封闻俯身叼住他的下唇:“对,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去apexclub”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没有好奇心。 尤其是谢知之,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钓得晕头转向了,在湿润的舌尖重重舔过唇肉后,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带颤的嗯,乖乖张开了嘴。 alpha冷冷凉凉的薄荷味于是就势如破竹地闯进来。 扣在手腕上的拇指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揉弄他的皮肤,肺部的空气像没有尽头地往外泄露。 alpha笑着轻轻舔走他嘴角淌下来的水色时,声音竟然还是平稳的: “我早就认出你了,那天晌欢我是故意让你给我点煙的,其实打火机就在我兜里。” 封闻的眼神带着促狭的笑意:“从那一天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你说你藏了那么久偏偏被我不小心发现,我们算不算命中注定” beta的表情很惊诧。 可一长串滚到嘴边的疑问通通没有出口的机会,alpha又不容拒绝地亲了上来。 大脑在窒息里放空,晕眩,新鲜的氧气久违地涌入气管时谢知之几乎没办法自己撑住身体,顺着力道软软躺了下来。 “你記不記得我送你去医院的时候,自己说过什么话” 腿根被揉捏,谢知之下意识蹙起眉,随着问话碎掉的记忆零星掠过,还是没能拼凑成片。 “……不记得。”beta很诚实,语气却莫名带着心虚。 意料之中。 封闻一手扣着谢知之的手腕,另一手转而上移,稍稍撩起卫衣下摆,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他总是很擅长让谢知之觉得舒服,找到敏感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强烈的电流蹿过,谢知之下意识地绷弹起腰。 隔着高高堆起的衣服,谢知之听见过分有存在感的水声。 alpha将脸稍稍抬起来,烟灰色的眼瞳带着餍足的意味直直望向他,下唇和他的皮肉还连着一条暧昧的水线。 “张思易不放心我,说要送你去医院。” 水线崩断。 谢知之喉头空咽了一下:“然后呢” 湿热的舌尖好似带着电流。 封闻重新埋头下去,带着啧啧水声和笑意说:“然后你趴在我身上对我说,封闻,叫我甜心。” 碎裂的记忆潮水般疯涌回来,alpha的唇齿却恶劣地磨了下去,谢知之轻轻抽了口气,连身体都在颤动。 “……别咬。”声音濒临变调。 “我以为你喜欢,不喜欢吗,你都变成粉色了甜心。” 片刻,谢知之察觉到封闻抬起身后吐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现在这一刻的。” 封闻这么说,眸光笃定。 身体被强行捞回来,alpha带着他的手向下,一片滚烫。 “戒指有点硌,先脱掉可以吗。” “嗯……” 摘下指环,封闻垂眼盯着beta被綁缚摩擦发红的手若有所思,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还记得吗那天给你带戒指前说的话。” ——你手上绑绷带的样子真的很色,下次可不可以…… “百分百真心——甜心你当时拒绝我的样子好不坚定,所以今天才觉得应该可以试试。” 领带被慢慢濡湿。 “很早就想这么做了,甜心,现在才做我这算不算延迟满足延迟满足按理来说应该会有奖励” 湿润的吻落下来,封闻很有耐心地手把手教他动作。 谢知之一僵,慌乱地侧过,将脸埋进沙发靠背。 下巴被强硬掰正,alpha偶尔很不通人情。 封闻慢条斯理地问他:“好了,你想不想奖励我,例如手指稍微动动我好像只是绑住你的手腕而已。” 第45章 那條领带的下场并不大好,被拆掉后谢知之目光定定地顶着上面大片被泅湿的暗痕,一把推开一臉餍足的alpha,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丢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alpha懒洋洋的声音:“这條是当季秀场高定,就这样丢掉会不会太可惜。” 除了一点还未来得及消下去的生理性红晕,谢知之臉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聞言遥遥指着垃圾桶说:“舍不得就去捡,有本事送完干洗下次系。” alpha欲言又止。 谢知之以为他还要点臉。 结果封聞莞尔一笑:“我想留着做纪念,但是如果甜心你要求我系……” 请求被无情驳回。 封聞可惜地叹了口气,站起身逮住今日格外溜手的谢知之,拿出一管凝胶给他涂药。 红痕保持了多久封聞就老实了多久。 两人每天有课上课,没课干点绿色約会小日常,日子安逸到几乎要忘了沈徹这号人。 直到某天吃完晚饭,封闻简讯里一个早沉寂下去的聊天框突然浮起来,鲜红的角标2让两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沉默的理由各有不同。 封闻看着那个简短的[哥]疑惑这狗又闹哪出。 旁边谢知之似笑非笑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还没把他删了。” 毕竟谢知之都拉黑沈徹好几个月了。 封闻挑了挑眉,帮他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忘记了。” 这么说着手指还是点开了消息框,谢知之凑过去看—— [这周末带叙言去温顿庄园和柏溪他们聚聚,你来吗?] [哥] 旁边谢知之幽幽冒出一句:“温叙言?他还要露臉么?” 封闻没忍住笑了一声:“意思是过明路给改个戳吧?” “说得真不好听。”谢知之撇撇嘴,“弄得像什么检疫标志。” 封闻想了想,没想出比较好听的解释,最后朝一旁的热饮店抬了抬下巴:“要不要喝奶茶?” 谢知之点点头,朝热饮店走过去。 已然深秋,天气骤然冷得好快。 绿化大多种的是四季常青树,除了叶子多一点少一点几乎瞧不见什么征兆,只有路上行人的衣服越穿越多,像慢慢膨胀起来的气球。 谢知之也不例外。 生了几场病后谢知之難得提早淘汰了年轻人的装逼欲,比往年都要多穿一件,跟在仗着体格好只穿打底配风衣的alpha身边活像个饱满的橄榄球。 束手束腳地接过刚刚做好的热奶茶,谢知之慢吞吞地喝着凑到封闻旁边,看着人回消息。 “去?” 谢知之边咀嚼珍珠边冒出来的疑问很有弹性。 封闻没忍住笑了一声:“柏溪難得回国,看样子熟人很多,不去不大好啊。” “你去不去” 废话。 问句没得到回音,只得到谢知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两人前后腳走出热饮店。 冷风刮过,谢知之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就像每次在德兰大教室装哭,身边都会适时递来一張纸巾,谢知之很自然地接过,揉了揉鼻子。 封闻笑盈盈地盯着beta冷得泛红的鼻尖,突然问:“你说他们过段时间会不会订婚” 谢知之喝奶茶的动作一顿,觉得蛮没道理,扭脸: 第60章 “他们订婚关你什么事,你要吃席” 迎着明顯疑惑的目光,封闻慢條斯理地凑过去和他咬耳朵:“其实我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订婚,你有没有眉目啊?” 一个不管是话题还是语气都不算突兀的话题。 那双纯黑的眼瞳向上吊起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慢慢垂下去落到地面,过程里很自然地張嘴又饮了一小口热腾腾的奶茶。 半晌,封闻听见谢知之边走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冷风又把beta的头发吹乱,封闻耐心地抬手帮他顺顺好,也很自然地说:“好吧,那我过两天再问。” 就像所有的钉子拔掉之后都会留下一个孔洞,難听的话听过之后也会留下一点痕迹。 如果只是欲盖弥彰地贴上层墙纸,最多也只能看上去没什么破绽,其实底下还是那个样子。 阿斯顿马丁上的好听话治标不好治本,把墙纸撕到一定地步就会露出点故意被忽略掉的事实,大概有些东西确实是要费些心思补的。 就像此时此刻,封闻俯身在谢知之的唇角落吻,后者的眉梢眼尾都带着点轻松惬意的味道,但是再抛出那个问题谢知之估计还是会轻飘飘地送出一句“我不知道”。 其实硬逼一把的话谢知之应该也会同意。 谢知之喝奶茶的时候总要稍稍低下一点头,于是白皙光洁的脖颈就会露出来一小片,一眼看过去平平整整的,路边一条狗都能知道里头没有腺体。 beta没办法被标记这件事对于封闻而言大概是一个很難攻克的课题。 越想要越焦躁,以至于信息素有时候会无可抑制地溢出来。 可谢知之退化的犁鼻器顶多把他的信息素当香水闻,而且越到秋冬似乎越不吃香了。 封闻只能急待有什么东西能横空出世,把他们捆得越緊越好。 例如订婚,再进一步就能自然而然地结婚,虽然仔细说来都不是特别保险,但起码红章一敲,他们法律意义上名字排在一起。 可好事八成从缓不从急。人潮涌动里,封闻最后轻轻地用指背蹭了蹭谢知之的下颌骨,不緊不慢地问: “啊——听说温顿庄园的葡萄酒蛮出名,甜心你想不想试试?” # 被封闻挖起来的时候谢知之正在睡午觉。 精心收拾好自己的alpha因为即将短暂分离难得眉目间染了几分不满和焦躁,凑过来像抱抱枕似的把人抱住,封闻在谢知之的肩窝里埋了起码十分钟,一直等到谢知之的意识重新迷糊过去,連带着呼吸都平缓起来,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能不能把你打包带走啊甜心?过去车程好像要两小时,今晚估计得在庄园过夜。” 就算要过夜按温顿庄园费尽心機打出来的名头格调,那房间八成也算得上很奢靡的,alpha这股嫌弃劲完全没有道理。 谢知之被强行叫醒心情不大美妙,迟钝地反应了两秒才把右手手指插.进封闻的发间,敷衍地搓了搓,问他:“要亲亲吗,亲完快滚,我好困。” 封闻一边笑着骂他绝情一边凑上来咬他的下唇。 像是意识到这恐怕是今日的最后一个吻,湿漉漉的舌尖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谢知之最后睡意全无,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听封闻和他告别,目送他离开。 说起来很腻歪。 最多不会超过48h小时的分别,当电子锁滋啦一下重新锁定,房间突然似乎变得很空。 谢知之在床上滚了一圈试图重新入睡,最终不到五分钟就又睁开眼。 手機震动。 白皙修长的手在床上胡乱摸索了一阵,轻车熟路地解锁,点开简讯。 谢知之盯着那行[甜心,我决定今晚让司機辛苦一点^^]思索了好一会儿,心想他们这样是不是太黏了啊 犹豫半天,谢知之最终哒哒敲了几下键盘,把脸埋进被子里按下了发送。 那边,封闻看着消息框里姗姗来迟的[好]轻笑了一声。 回了一句[啊,好粘人,我就知道你也想我]收起了手機。 两小时的车程不长不短。 下午三点,温顿庄园的铁艺大门无声向内滑开。两侧的古橡树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粗壮枝桠在头顶交错,好似一道深邃拱廊。 量子银阿斯顿马丁缓缓驶入私人车道,轮胎碾过铺着细碎砾石的路面,发出轻微而均匀的沙沙声。 远处,英式庄园主体建筑的轮廓在树隙间隐約可见,老牌雍容的外壳历经几代主人后旧瓶装新酒,内里设施早天翻地覆,却始终如一地只对一小撮人开放。 阿斯顿马丁绕过一座水景喷泉后稳稳停下。 司机将车门打开,随后迈出的那位英俊的alpha却一脸的心不在焉,看上去对这一趟行程毫无兴趣。 偏头低声说了什么后,alpha不緊不慢地迈步走了进去。 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将腳步声完全吸走,走过挑高惊人的门厅,封闻一眼就看见了扎在一块的熟人堆。 其中金发的alpha很顯眼,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只是在他出现时话音稍稍停滞了一瞬,旋即扬起了一个不顯生疏的浅笑,仿佛两人之间毫无嫌隙。 封闻点点头,四下看了一圈,随口打着招呼坐到右侧空着的沙发——恰好是柏溪身边。 柏溪难得回国,浑身上下还散着一股没倒回时差的懒散劲,染得很漂亮的浅紫色头发柔顺地别在而后,露出弧度锋利的下颌线,一双浅棕色圆眼一错不错地看向刚刚落座的人。 虽然从小被人打趣长相精致得像个omega,但实际上在十八岁那年无痛分化成了alpha。 “好久不见呀,哥。”柏溪笑眼弯弯。 封闻低头咬了只香烟,闻言朝身侧瞥了一眼,也慢條斯理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不亲不疏的关系,毕竟連回国都没互相知会过,点到即止就算了。 一群少爷聚在一起话题天马行空的乱飞,话题从游艇滑向新发现的私厨又滑到某个会员制马场里一匹purebredirishsporthorse,说是盛装舞步的底子但跳障碍的潜力更大,可惜脾气大得离谱,差点没把人腿摔断。 封闻聊得有一搭没一搭,比起柏溪莫名其妙拐到摩纳哥赌场差点阴沟里翻船的破事他更关心谢知之三分钟前发来的那句“今日x记没有木薯了,所以我打算饿死自己。” 他一边回[好专一啊甜心,那怎么办呢]一边端起一杯气泡水啜饮,时间难得消磨得很快。 吃完晚餐,侍酒师安静地送上几只葡萄酒。 宝石红酒液被注入勃艮第杯,复杂沉郁的香气随酒液在杯中滚动旋转,香气氤氲而上,封闻于是施施然掏出手机联系司机,估算着差不多再呆个把钟头就离场回家。 因此当柏溪顺手递给他一杯酒时他没注意这杯酒的来源到底是哪。 醇厚的酒香在唇齿间漫开,封闻甚至还有闲情订了一瓶新的打算带回去给谢知之尝尝看。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过分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封闻放下酒杯,抬眼洽洽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眼瞳。 下一秒沈徹淡淡地收回眼,将下巴搭在身边人的肩窝,听侍酒师游刃有余地介绍这几支葡萄酒。 神经不妙地跳了一下。 伴随着谈笑声,封闻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许久,抬手稍微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觉得很痛。 当身侧的柏溪一脸惊奇地凑过来,封闻慢半拍地后撤了几寸,总觉得感官好似被强行放大,空气里除了浓郁的酒香連带着信息素的味道都变得强烈驳杂起来。 “哇,哥,原来你是薄荷味的,好凉,第一次闻到。” 柏溪打趣的话语像是什么中止符,场内突然安静下来,片刻后几道同样稀奇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从没见过你这样啊。” “怎么,一杯倒啊?” “好难得。” 怎么可能一杯倒。 封闻再次蹙眉抬眼的时候又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瞳。 沈徹站在身前依旧笑眼弯弯:“不舒服吗哥?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 再呆在这里已经不大合适,封闻于是站了起来。 除了过分有存在感的冷凉信息素,alpha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目光松松游离了一圈,忽略了主动请缨的沈彻朝一个侍应生走去。 沈彻也不生气,回头说了朝人说了一句:“我送送哥,晚点就回来。”跟上了渐远的腳步。 連夜回家可行性有待商榷。 庄园确实很大,途中封闻表情不大好看,给谢知之拨了一个电话,可只响了一声就匆忙挂断。 没什么必要,自己托大阴沟里翻船给谢知之打电话有什么用,只是徒惹心烦。 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沈彻不緊不慢的脚步声听得他心烦意乱,切到简讯匆匆编辑了一条[今晚不回家],封闻脚步终止,转身看了过去。 很长久的沉默,区别在于两个alpha的神色大相径庭,一个眉眼间难掩焦郁,一个表情过分轻松。 第61章 “你干的?” 空荡的长廊回响起沈彻大方承认的声音:“当然。” 虽然早有答案,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蛮刺耳。 封闻烦躁地抱臂,倚在木质长栏上借力:“你是小孩子吗,你当在玩票?就没考虑过后果?” “考虑过的,但是情节还算轻微,等明天再说咯。”沈彻笑着摇摇头,很贴心地挥退一旁负责引路已经被信息素压得腿抖的侍应生,刷开了房门,虚虚推开一条缝。 转身走近两步,沈彻顶着愈发浓郁起来的薄荷味,凑到封闻眼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现在不想哥过得那么顺而已。” 沈彻转身离开的步伐很轻盈。 封闻眉头一跳,哪怕当下血液异常过热也能猜到沈彻的“不想哥过得那么顺”绝非仅此而已。 四面看了一圈,温顿庄园到处都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画作,大多是中世纪油画,被雕工繁复精细的画框一托,顯得更加优雅昂贵。 但封闻觉得眼晕。 尤其在推开房门,看见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的两个黑发青年,封闻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谢知之什么时候会有丝分裂了,能一下子分裂出两个。 但是谢知之不会跪在地上等他。 其次正常人都知道人应该不会分裂。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沈彻的算盘跑八百米了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故而当两个黑发青年听到动静不約而同地偏转过身朝来人露出一个讨好带怯的笑时。顷刻间察觉到过分有压迫感的信息素带着极端烦躁的意味冲荡而来,连带着立在玄关处一动不动的alpha客人英俊的脸庞都蒙上了一层过分阴郁的味道。 ——要死了。 两个黑发青年心里默想。 但收钱办事哪有挑客人的道理,面前这个起码气度不俗,长得很帅,显得出钱买他们的老板那一句“alpha和omega都无所谓,漏点信息素跪地上等就行,必要的时候你俩一起陪他玩”都无足轻重了。 ……大概是无足轻重,吧? alpha客人冷凉的薄荷味随着脚步迈近而愈发强势可怖。 黑发omega已然有些神志不清,趴在地上急促地小口喘气,而另一个黑发alpha也没好到哪去,只觉得腺体刺痛,每一秒都无比难熬。 但活还是得干的。 眼见着越来越近,黑发alpha竭力撑起身体,可攀附的手连alpha的裤腿都没摸到就被泼了一脸水。 “清醒一点。”alpha客人语调居然是温和的,“你们两个都是。” 与气息截然不同的温和语调起到了反效果,封闻发现这两个黑发青年甚至敢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了。 “……” 察觉到裤脚被小心翼翼地勾勒一下,封闻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一般不是很喜欢释放信息素,所以在柏溪那一句话冒出来后才会惹来那么多声诧异的调笑。 但是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太坏了。 抬腿,封闻面无表情地将那根挑动裤脚的手指踩在了脚下,空间里骤然浓郁起来的信息素足以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几秒后,那張形状漂亮的m字唇轻轻張合,冷淡地吐出一句:“滚出去,我不说第二遍。” 两个黑发青年面面相觑。 咔哒。合门声。 手机在嗡嗡震动,但是封闻没什么心思管,转身进了盥洗室。 三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冰凉水汽从盥洗室出来,捡过手机后在先联系司机去医院还是先联系封拏云咬回一口上思索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定地落在带着鲜红角标的未接电显。 回拨,指腹触碰屏幕留下一层薄薄湿痕。 两分钟后。 “喂?甜心?” # 远离市区后深秋夜风更显猖獗。 迈巴赫驾驶位半降车窗,露出一角精致但不显柔弱的眉眼。 准确的说,此刻这双眉眼有点过于锋利了。 今晚到目前为止和谢知之的预想实在是大相径庭。 alpha抱怨的那一句真想把你打包带走让他鬼使神差地在确认糖水售罄后一路驾车来到温顿庄园外,约莫两小时的车程算不上多吃力,但确实也让他屁股都有点坐痛。 谢知之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偶尔满足一下alpha不算过分的小要求,到时候闪现在庄园门外应该能看到alpha很惊讶的表情,那也不赖,而且他确实有点想念。 然后…… 谢知之眸光凉凉地扫过那一行突如其来且语气绝对算不上好的[今晚不回家],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明显不爽的冷哼,随即第不知道多少次摁下了拨出通话。 未接。 未接。 还是未接。 ……他吗的封闻你要造反啊。 点火,挂挡,折返回家也就一脚油门的事,爱回不回,谁管你?! 铃声恰时响起,谢知之冷冷瞥向一侧,被丢在副驾的手机亮起电显——封闻。 “……” 未能接通,铃声自动掐断,紧接着重新响起,大有不止不休的架势。 熄火,谢知之粗暴地抓过手机,摁下接通。 “喂,甜心?” 甜心什么甜心。 “查岗,你现在在哪。” …… 黑发beta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正厅。 一方面是因为这位脸生的小少爷虽然穿着低调但很体面,而且姿态太过自然从容,不大像走岔路或者来砸场子的。 另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当下脸色不佳气势过分凌人,三两步走上前逮住一位侍应生后利落地报出一串房号,那一副少废话快带路的模样确实很唬人。 工作手机适时收到一条信息,意思是这位小少爷没来错地方,报备过了得罪不起,赶紧老老实实把人带过去。 于是一分钟前被眼刀逼退的管理不得不硬着头皮挂起一个笑,走上前挥退可怜的侍应生,优雅地朝内做了个指引的手势: “请跟我来。” 雕纹繁复的房门外,局促地站着两个人。 哪怕是完全不知实情的管理本人,面对当下这个情形也难免眉头一紧。 ——大事不妙,这绝对是温顿庄园近期最大的滑铁卢。 只见身侧气势凌人的黑发小少爷见状发出了一声不知所谓的嗤笑,紧接着朝和他除了发色说破天只有20%相似度的一a一b走去。 完了,完了,完了……管理已经准备着手联系安保。 对侧的一a一b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自知理亏地缩了缩头。 “好了,告诉我。沈彻给了你们多少钱?” 黑发beta的语气居然是温和的,连带着从衣兜里流畅抽出的黑卡都为后文做下了极有说服力的铺垫。 “现在事没办好拿不到了对吧,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付同样的价钱,你们之后只用夹好尾巴装死就行。” 空气有五秒的悬停,一a一b仿佛听错了一般面面相觑。 十分钟后。 房门发出一声沉闷咚响。 来到温顿庄园的人再无法无天也会披上一张体面的皮,起码在温顿庄园开放以来,没人会和这个黑发beta小少爷一样极其粗暴地踹在房门上。 但是在场没人敢吱声,甚至默默地将存在感放到最低准备退场。 又是一声饱含情绪的咚。 管理心尖一跳,无声祈祷这样的动静的出现频率尽量少一些。 好似反驳,下一秒又是一声咚。 眼见着小少爷又要抬腿,房门终于朝内打开,冷到极致的薄荷信息素从缝隙中翻卷而出,任谁都能知道房内的人心情极差。 “我让你们滚……” 了。 话音戛然而止,好似骤然撞到礁石的海浪,碎得很突然。 长廊优越的光线将黑发beta的眉眼勾勒得十分完美。 过分浓密的眼睫勾出一条上勾的尾线,挺翘的鼻尖甚至恰到好处地晕出一块小高光,那张如果不接吻总是偏淡的薄唇此刻故作讥诮地挑起一个尖锐的弧度,张合几下把短促话音浅浅送出来: “我滚?” 转身欲走—— 封闻给了自己一秒的时间辨别这到底是不是幻觉。 毕竟上一次打开这扇门他也产生了类似的低质幻觉——尽管在查岗通话后他隐隐猜到谢知之会来,但其中路程怎么样也得两个小时,哪怕是开直升机都没那么快。 黑发beta已然迈出第一步。 封闻眉头不妙地一跳,盯着那道利落的背影心说这也太像……可谢知之不是才说今日没吃到木薯糖水要饿死自己,难道死得这么快已经刷新在最新的复活点? 黑发beta已然迈出第二步。 目光犹疑地流转了一圈,直到被beta手指上的一圈璀璨光晕闪了一下眼,封闻本就混沌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一秒。 下一秒浓郁的冷香薄荷将人完全裹挟,毫不犹豫地扯入怀中。 又是一声粗暴的咚响。 没能走远的管理脚下因而一顿,默默祈祷了一声:阿门。 第62章 …… 沈彻的计划很简单。 温顿庄园不管是房内还是房外都不可能有任何摄影监控设备,他压根没考虑在这种地方做手脚,于是找了两个黑头发白皮肤的鸭子做人形记录仪,寻思到时候无论是做三流新闻还是戳心利器都很不错。 他得不到的东西那就都别得到,如果大家都是一样烂,或者封闻更烂一点,那不还是一样的地狱?既然都是地狱谁管你是无间地狱还是游增地狱?分不出好赖来的,一起不高兴就好了。 谢知之听完之后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说:“啊,你们没有pos机?那蛮不专业的,把银行卡号发给我吧。” 就这样打发走两个小鸭子,谢知之目光从新鲜出炉的流水上挪开,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说封闻你也太吃不开了,怎么才值五个零。 纯属发泄的一脚踹在房门上,谢知之当下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第二脚下去心情更坏了,封闻怎么敢不给他开门的啊,他怎么敢的啊? 第三脚—— 第三脚及时刹车。 谢知之冷冷挑唇,看着门缝里alpha晦暗不明的半张脸,心情微妙地因为那句中道崩殂的“让你们滚”而好了一点。 封闻状态不正常,谢知之知道。从门缝里滚出来的薄荷味浓度高到他这个beta都能轻而易举地识别。 但他余怒未消,很有坏心眼,明知道对方的意思还是凉凉地撂下一句“我滚”,转身就走。 玩玩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走。 正数两秒,腰间被猛地缠上一只手臂,谢知之甚至无声地笑了一下,顺从地卸掉力气被带进房里,中途还有心情反手合上门。 比往常更加湿热的喘息铺在颈间,将自己紧紧抱住的alpha体温很高。 当带着秋夜冷意的手轻轻触到封闻的额头,谢知之第一反应是:“不愧是alpha就是耐烧。” 语气里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心疼更多。 空气里的薄荷信息素浓得几乎让人呼吸道生起凉风,两可熟悉的吻没有第一时间落在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那双烟灰色的眼瞳里显然精明所剩无多,连带着表情都有一种恍惚的空白。 “甜心?” 大手不轻不重地扣在下颌,封闻将他的脸抬起来,眯着眼睛似在确认。 谢知之极其短促地笑了一下,觉得alpha这样偶尔不是很聪明,想算计又算不大明白的样子也蛮可爱。 反手将黑卡塞到对方手里,谢知之慢条斯理地说:“能被沈彻阴到,你也是混到头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急切的吻潮水一样覆了下来,原本色泽浅淡的唇被反复啃咬吮吸,逐渐泛起动情的红晕。 再分开时谢知之难得属于气定神闲的那一方,一手勾着对方的脖颈,另一只手在卡面上轻轻点了两下:“你的卡,回去好好算算账,alpha五感不是很厉害吗?你现在要不要仔细闻闻房间里的味道有多吓人?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被咬了一口,封闻难得找回少许清明。 极其自然地将人往大床上一推,不动声色地将床上的手机息屏——屏幕上和封拏云的天才聊到一半,两边的气泡有来有往,不难看出无论是哪一边的精神状态其实都还可以。 ——选择性的可以。 被迫跌入过分柔软的床铺,谢知之抬眼,看见封闻眸光迷蒙却定定地盯着自己。 几秒后alpha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而易举地吐出四个下流且黏糊的字:“想做,甜心。” …… 做还是不做,是一个问题。 暧.昧的灯光将气氛衬托地刚刚好,可谢知之听见自己不紧不慢地说:“但你这好像不是做.爱就能解决的事情啊,你的信息素好乱,你当沈彻给你喂的劣质春.药?我是beta,封闻,我没有腺体,更没有信息素。” 他说得很有条理,平心而论,这是很客观的阐述。 等待回应间裤腿被轻轻撩起,大手把玩似的揉捏他的小腿肉,谢知之看见封闻先是理解似的歪了歪头,随后舔了下唇,用很单纯不夹杂任何引诱的语气断章取义地反问: “腺体?信息素?” 紧接着一句:“我有,谢知之。”好似石落水面。 两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进,封闻凑到他的脸侧用犬牙轻轻磨了磨他的下巴软肉,问:“你要不要试试看咬我?” 缱绻带湿的语气好似初展圈套,谢知之甚至为之茫然了一瞬,用以理解那句要不要试试看咬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不是听不明白,而是因为听得太明白才为这个圈套怦然心动,头晕目眩。 艰涩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没有信息素,咬什么咬……” 封闻断章取义的功底依旧稳定发挥,边舔.弄他的下巴边说:“没关系的,甜心,我有信息素,很多。” “这样凑近一点是不是能闻得更清楚?” 刻意展现到到眼前的脖颈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 “只要用力一点就能把我咬穿。” 为了展现腺体alpha不得不偏过头斜着眼看过来,语带蛊惑:“甜心,你想不想标记我。” 好微妙。 他是beta,不论是从哪个角度都不应该对任何第二分化才会产生的腺体有啃咬的欲望。 但是谢知之还是无端空咽了一下。 可咬下去难道是什么好事?beta咬一个alpha的腺体不带任何的标记作用,送去医院只会被外科医生客观判定为咬伤,绝无第二种可能。 谢知之眸光闪烁:“不要。” 可alpha却纠缠不休:“知之,标记我。” “甜心——” “……”电流沿着脊椎高速窜过。 alpha凑过来和他接吻,许久叼着他的下唇,目光直勾勾地闯进来,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不做,但是我想你咬我,我会带着你的咬痕乖乖躺上120的。” 心跳如鼓,大脑短暂空白。 等谢知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咬住了柔软的后颈,表情茫然,却觉得所有毛孔在起竖高唱赞歌。 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察觉到唇下的人轻颤了一下,紧接着喉间难以自抑地逃出一声得逞的轻笑,谢知之将五指插.入封闻的发丝,恶狠狠地将人往下捞。 灯光下,beta右手支住床铺,架起腰偏头用过分圆钝的牙齿在alpha的脖颈上来回轻磨,口腔里除了足以将它溺毙的薄荷味只剩下腥甜的血液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被他毫不顾忌的吸吮吞咽。 “你会对我负责的吧,甜心。” 谢知之觉得这是某种意义上的上当受骗。 他报复式的把那块软肉咬了又咬磨了又磨,将封闻半爽半痛的抽气声统统抛到脑后,舌尖意犹未尽地卷过血珠。 直到封闻笑出声。 谢知之松嘴,抬眼,看见封闻脸上的笑意昭然若揭。 “……”谢知之别过脸,用带着颤音的语调不满点评,“你是m吧。”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了下来。 谢知之目光下意识追随,定点,猩红的血液沿着alpha脖颈缓缓淌下来。 “痛死了。”封闻语带叹息。 封闻俯下身,谢知之只觉得脸上微热,紧接着就看见那点猩红出现在封闻漂亮的m字嘴唇下沿。 “可以叫120了,甜心,我准备好就医了。” 唇齿张合间猩红的血迹被舌尖轻巧带走。 “……” 谢知之心情复杂,最终缓缓吐了口气。 手肘支住床,将身体再度抬高,谢知之尝试舔了一下那块猩红已无影无踪的唇肉。 尤嫌不够,他咬上去,吞吃亵.玩似的吮.吸。 “别装了……”谢知之感觉大脑都要晕厥窒息,“你表情好色,怎么演得没完没了的,能不能把空调打低一点,我好热。” 他的手颤颤地探下去,摸到了湿润的布料。 “有那么爽吗?一直在跳,我还什么都没做但是为什么感觉你马上要摄了。” 湿润的吻不依不挠地追上来。 alpha在他唇边急促地喘息:“还不是因为你太犯规了,对不起甜心,我会从第二次开始表现好的。” 谢知之嗤笑了一声,把黏答答的液体蹭在alpha的腹股沟。 # 两天一晃而过。 紧闭已久的木门重新打开,英俊的alpha一脸餍足地迈了出来。 为了遮光,alpha用西装外套将昏睡的青年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打横抱在怀里,一路向外走去。 温顿庄园是私人预约制,一路上就算遇到侍应生也很识相地不会上前打扰,英俊的alpha很顺利地走过长廊,步入门厅。 可原本均匀的脚步声却在走进几步后极其突兀地一滞,alpha面色微诧,像是对两天后还能在这遇到熟人感到很吃惊。 “沈彻。” 封闻语调没有明显的起伏。 被点名的金发alpha神色还算好看,轻巧地从靠椅中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活泼:“哥喜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第63章 “礼物” 闻言,封闻像是把两个字在唇齿间咂摸了一遍,目光若有所思地下滑,最终落向怀中抱着的人。 沈彻于是也自然而然地看过去—— 被抱在怀中的“礼物”被西装仔细遮住了脸庞,只漏出一些纯黑发丝——啊,果然。沈彻的心情顿时水涨船高,好得不可思议。 直到那双金黄的眼瞳不经意地下挪,在某节白皙指骨上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璀璨光华,好似受灼般骤然一缩。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好没礼貌。”封闻冷淡抬眼,“还喊哥的话就应该叫嫂嫂啊,沈彻。” “不叫吗?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沈叔叔这两天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你最好还是早点回家。” # 对离开温顿庄园前偶遇沈彻这件事谢知之全然不知。 封闻一路把他抱上阿斯顿马丁,中途见他悠悠转醒,煞有其事地用指尖点着脖颈上的咬痕,问他:“甜心,你说我趁这个还没掉把他纹下来怎么样?” 谢知之毫无威慑力的一巴掌扇在那张莫名其妙的破嘴上,哑声骂他是不是有病:“腺体纹身就算了,还纹个咬痕,你这和纹个魅魔纹有什么区别?” 封闻啊了一声:“魅魔纹是什么,我想看看。” 上网涉猎了一番后面色沉重了片刻,片刻后一本正经地问:“难道你更喜欢这个?” “……” 连做两天后听到这种问题谢知之只觉得头晕,冷冰冰地落下一句:“都不许纹。”重新闭上了眼。 秋尾巴跑得很快,等谢知之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入冬。 城市难得会落雪,今年意料之中也没有落,只是天气干干的,像是要把皮肤的水分吸干后揉得好碎,谢知之只好每天多多喝水,带着某个毫无自觉的alpha也多多喝水。 德兰大也要期末考,这学期请假太多,谢知之正儿八经地学了一段时间总算考得不错。 难得放假,两人自有步调的玩了一圈,封闻还是会不时地问问他:“甜心,我们什么时候订婚啊。” 每到这个时候谢知之就会看看封闻的后脖颈,那里的印记已经很淡很淡了,好像随着痕迹的减淡alpha的询问频率也在稳步上升,于是他下意识换了个说法,从“我不知道。”变成“快了快了。” 快了快了是什么时候? 不是很清楚。 这种没有填日期的约定好似空头支票,像这样的空头支票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开了好多好多张,封闻照单全收,觉得好歹也算有进步。 谢知之在想什么呢?封闻又想到那个“洞”,把该死的沈彻骂了几万遍也不解气,最后打电话给封拏云说“好了爸爸,你在考虑什么,算计到你儿子头上了这你也能忍?” 可搞了半天到底要怎么补好还是没什么头绪,大概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费尽心机求来一条纽带将两个岛架在一起,经过探索捉摸后能大致明白就很不错,不能指望一通百通的。 新年前夕按理来说要呆在家里,封闻最后还是选择把人骗出来一路开车去了一家私人温泉汤,谢知之眯着眼泡在热汤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很乖巧,连眼睫都被水汽熏出一层湿湿的光。 于是封闻难能可贵地思考了一下隔壁文学院的问题——爱欲是什么呢? 抬手蹭了蹭谢知之湿哒哒的脸颊,一句涌到喉口的“甜心我们什么时候订婚?”自作主张地咽下去,像是吞了一口热空气。 “不要着急甜心。”封闻最后没头没尾地这么说。 谢知之撩开一半眼皮,对这句没有前情提要的好听话并不是很能理解:“嗯?谁急了?” 封闻凑过来亲亲他的唇角,不紧不慢地说:“哦,我急了。” 他确实挺急的。 露天汤泉向上能看见大片星空,封闻懒散地搂着谢知之看了好一会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谢知之的纯黑发尾。 在某个夜星闪动的时刻,封闻凑到谢知之耳边轻轻问他:“沈彻之前在江滨说的话,你是不是很在意?” 温情的空气随着谢知之抿下去的唇角开始降温,封闻为此叹了一口几不可查的气。 谢知之于是转脸看他,认真地说:“我没办法不在意。” 大家总是说得很好听,实际上世上哪有双全法呢,选了看上去更好的一个,实际上也很违本心。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恼,烦恼只要存在就没有办法被计量了,三岁小孩的一页算数题也是烦恼,谢知之的烦恼在于为什么不能只靠自己就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能堵住宋浣清嘴的同时退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婚约? 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内耗一下算了,逃避虽然可耻但是还蛮有用的。 谢知之靠在汤泉里,察觉到alpha笑着撩了一下他的耳垂,点评他:“自讨苦吃。” “甜心,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立刻解决的,你得给自己攒资本的时间。你看我遇到沈彻也好没有办法,只能狗仗人势找封拏云做主才行。” 谢知之哼笑,斜眼过去慢吞吞地说:“哦,你说我狗仗人势咯?” 封闻砸了一声,凑过去把他抱起来:“明明是我仗你势啊甜心,你知不知道泡到你比我十八岁收到的rb17做新年礼还高兴。” “rb17?” 谢知之并不是很清楚在这里出现rb17的用意,就像刚刚说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只有封闻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能需要结合一点上下文理解。 十八岁新年他最喜欢的红牛rb17最终进了沈彻的口袋,但还好今年的谢知之确确实实在他身边,只这一点就很值得得意,前者限量50,可后者世界仅一,这样一看谢知之起码要权威五十个等级。 城市的烟花爆竹禁令在这附近是说不通的。 零点钟声响起,光火蹿升天际,燃至最高点合着繁星炸开好多光点,璀璨的烟花热烈得好似要将最新天地一网打尽。 封闻亲亲谢知之唇角,轻声说:“别管什么rb17,先同你预约明年新年也要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同样的话满打满算说了五遍。 黑发beta的称呼从谢小少爷变成小谢总又变成谢总,唯一不变的是一个看上去很矜贵斯文的alpha总是雷打不动地在下午六点脱下封总的马甲来打卡当“司机”。 公司的员工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默认这是他们谢总的伴侣,毕竟除了这位谁敢张口闭口就是甜心。 ——哇,谢总虽然长得很俊,但是骂起人来眉毛一吊,气势很逼人的好吧,哪里像甜心。 没人看见专用电梯合上后谢总秒脱总裁皮,亲亲alpha的唇角说:“明日你不动声色早点来接我下班,累死人了我有点不想干了。” 不干是不可能的,只能真的提早半小时来偷人这样子,合情合理。 轮到第六次准备要说“同你预约明年新年也要一起”的时候两人终于懒得四处乱跑了,老老实实窝在家里看电影。 新年钟声敲响,约定好似每年的固定程序,只是今年谢知之有点无语。 看完电影床上得太早了,闹铃响起的时候封闻如梦初醒,趴在他身上笑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甜心,我们什么时候订婚啊。”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句快了快了。 谢知之啧了一声一脚踩在alpha肩膀拉开安全距离,在床头柜里摸了一下,终于摸出年前就定好的戒指,套在alpha和自己的无名指上说:“你对求婚步骤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为什么非要下订?” 封闻看看手上的戒指又看看谢知之的脸,沉默了一瞬。 “甜心,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不管是对床还是我都好唐突。” 谢知之扯扯唇角:“谁让你今年突然决定要呆在家里。” 封闻:…… 总之harrywinston也因此终于有正大光明的理由退休。 封闻自觉手慢,在来年迎春开暖后赶完工作硬是把谢知之强行从公司偷上游艇。 蓝天白云,碧波万里。 谢知之眯了眯眼,迎着海风察觉到封闻垂头缱绻地吻在他的眉心。 “甜心,往后免预约制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