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寝群穿狗血文》 第1章 《男寝群穿狗血文》作者:匿迹商人【完结】 本书简介: 你穿书了,系统的唯一作用是给你提供了一个群聊,群里共四人。 你的对床,一位粗糙直男穿成了渣攻贱受文学里的贱受。 你的上铺,一位精致小零穿成了追妻火葬场文学里的渣攻。 你的室友,一位阳光富哥穿成了山沟沟的凤凰男。 你,是路人甲。 哈哈哈哈。 离谱。 【一个人穿书是胜者为王,四个人穿书是大千世界任四个神经病自由翱翔】 ——淡定理性“小三”攻x绿茶恶毒“插足”受【偷情】(he) ——无畏洒脱dom攻x矜贵迟钝少爷受【勾引】(be) ——温柔和煦恶狗攻x炸毛做作精致受【欺骗】(he) ——法外狂徒直男爹味出轨渣男【对抗】 :偏群像,2攻1受1直男。 :8人性格皆灰色地带,入v前会全部介绍。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系统 穿书 轻松 群穿 主角视角封从周互动戚呈配角季源兰希萧永慕以上三位排名不分先后 一句话简介:哥们,几天没见你变态了? 立意:任何处境下积极向上,前方是坦途 第1章 死亡 天朗气清,波光潋滟,山美水美,风景如画。 突兀的,一声巨响响彻当空。 跨江大桥上,一辆白色商务车被迎面横冲直撞的巨型货车撞飞,于是车头部瘪进去一大块,车尾部瘪进去一小块,凄凄惨惨地螺旋转着扑通摔进江里,掀起惊涛骇浪。 车在下沉。 驾驶位上的直男被巨大的动能从脊椎处竖着折成双折叠,断掉的肋骨横七竖八地戳破胸膛支棱了出来,骨头茬子上的血染红了他鼓鼓囊囊的胸肌,和洗了无数次快被搓烂的老头背心。 副驾驶的富哥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修长双腿,试了试想拔出来,可惜只能拔出来半截。巨大的疼痛凝成了实质冲进他的大脑又下放到五脏六腑,他想开口,只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禁止……发出这些上不的台面的声音……”被安全带勒得像个皮皮虾形状的小受习惯性吐槽了一句,挣扎着直起身拨开几乎要勒进他骨头缝里的安全带,扭头一看,“我去?” 他身边的人替他挡住了完全挤压变形的车身,断裂的车门狠狠穿透了那人的腹部,潺潺血流与粼粼江水相映成趣。 小受甚至是这一车四人中伤得最轻的那个。 车还在继续下沉。 江水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不断涌进车里。 小受推推这个,又拉拉那个,仰天长啸,“你们还活着吧?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你们不会都死透了吧……”他慌乱无措到失声尖叫。 “……哭丧呢。”小受身边的人咳了两声,掀起一只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四周阴沉发黑的江水、前排几乎昏死的两人,以及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和身边奇形怪状的炸毛人类。 于是又不忍直视地把眼闭上了。 “别哭了,哭什么哭啊,就这么一点事。会游泳,你就准备破窗走,不会你就着手准备遗书。” “封哥我不会游泳啊!!”小受的声音都惊恐到喊破音了,“救命啊啊呜!呜呜呜窒息是我最讨厌的死法了,呜呜呜写什么遗书啊谁家好人出门带笔啊,呜呜呜遗书会被水泡烂的,呜呜呜我余额的三十四块七毛二分巨款该留给谁呀?” 车终于咚的一声落到江底,四人被震荡得只剩2%的残血又去了1%。他们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被水淹没,小受嚎啕大哭着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对自己的手机进行格式化操作。 身边的人摸摸索索,也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了他,示意他帮忙。 毕竟肉.体的损坏是一时的,名声的腐臭流传范围就不可控了。 秉持这样的信念,小受目光炯炯地将在坐四人的浏览器记录,云盘储存,不安全网址删了个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去死了。 至此,上华大学南校区5号宿舍楼215宿舍全体成员,在毕业旅行的美好旅途里,遭遇重大交通事故,四人全部遇难。 让我们对他们四人致以最沉重的哀悼,和最深切的祝愿,愿他们一路走好。 鞠躬。 . 封从周再次发现自己产生了意识的时候,他下意识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不透明。 又摸摸自己的腹部,如果他没失忆的话,他应该是由于腹部的伤口失血过多,叠加更要命的溺水而死。 但不疼。 然后他才有空打量起来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一间整体色调为木色的20平陌生小屋,二床二桌二衣柜,标准独卫大阳台。 看着像个双人宿舍。 【宿主,你醒啦?!】脑海中,一个机械男声操着上扬的诡异语调突然出现。 “……宿主,你是系统?”封从周皱了皱眉,很快反应过来,这年头谁没看过个穿越重生系统文,金手指文学永远可以戳中大部分人的爽点。 【对的对的!】机械声为他的上道欢欣鼓舞,【既然宿主你醒了,那你先进群,我去叫另外两个,等人齐了我再一起说哈。】 …… 进群? 这系统居然不是一对一。 “哪里的群?”封从周问。 【脑子里】系统回,【你找找,很容易的】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替代这道机械声的是逐渐加大的碎碎念,很熟悉的音色,仿佛刚在他耳边消失不久。 封从周挑了下眉,寻着那碎碎念的方向,任由意识逐渐下沉,直到进入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层次意识海,然后,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类似群聊界面的半透明屏幕。 一共只有三栏。 1系统专属客服(业务繁忙不经常在线版) 2文件传输助手 3非正常人类研究所 封从周盯着第三栏看了两眼,这是他的大学宿舍群名。点进去,熟悉的微信界面,闪烁跳动的头像伴随着喋喋不休的嗡嗡声,吵的他头疼眼疼耳朵疼。 “这啥呀?这啥呀?哪种类型的穿越啊?是都市修仙龙傲天崛起修仙那种,还是重生之死对头和我联姻了那种……”小受碎碎念。 “我平时也就随便幻想幻想,还真让我变成穿书文主角了?这么大的馅饼就给我吃上了?”小受继续碎碎念。 “啧,还有系统,我不会真要变成龙傲天了吧?龙傲天的后宫能不能是全男模版本的啊?”小受持续碎碎念。 “咳。”封从周本来想听他能自顾自研究出个什么花,听着听着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小受被吓了一大跳,碎碎念戛然而止,沉默两秒后变成了犹犹豫豫的小声试探,“……天呐,封哥,是你吗?” 他仅凭着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准确无误地将他下铺的室友认了出来。 “嗯。”封从周的声音不急不缓,低沉中满是磁性,冷静中带着性感,如烟花般在小受的耳边炸开来,给他炸成了一朵膨胀的小蘑菇云。于是经历了重大变故的他瞬间情绪高昂,欣喜若狂。 “哇!封哥啊你是我亲哥呜呜呜,我们俩都没死啊呜呜呜,我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活了你们三个怎么办,没想到我们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嘿嘿……” 封从周无语。 所以是他听错了吗?刚才这个地方应该是有零个人念叨除了他自己以外别人生还的可能吧,刚才是谁满脑子龙傲天后宫和男模来着? 直男和富哥进来的时候就是这熟悉的一幕,他们俩已经无数次听过小受装出的矫揉造作的声音,本应见怪不怪,只是这回换到了意识海,于是更加—— “魔音绕梁。”富哥无奈笑着评价。 “不堪入耳。”直男搓搓自己的鸡皮疙瘩,毫不留情地丢下这么一句。 姗姗来迟的系统插了三次口也没从小受嘴里抢来一个话茬,只得跟旁边的三人一齐等着小受的声音由强变弱再到归于平静。伴着一声擤鼻涕的声音,系统在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天,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网文的世界愈发膨胀,小世界供不应求,bug防不胜防。本次,四篇相同背景的小说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bug,于是小世界管理局首次尝试批量导入,将你们四位同一批次死亡的灵魂导入书中,修补bug】 “那你可以顺便说一说将我们四位绑架到这里来的,好处,机会,威胁,优势吗?”富哥沉思片刻,露出个请你介绍一下你的产品的求知笑容。 系统也是第一次遇到把它当销售的宿主,被问了个猝不及防,预感成真,这一批宿主不好搞。 系统构思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这怎么能叫绑架呢?我们的福利待遇可是数一数二的好……至于好处,是你们有了第二次生命啊。】 【机会是你们完成世界剧情后,就可以选择回到你们原本的世界继续生活。】 第2章 【威胁就是如果完不成,你们就在这个世界呆一辈子,永远都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 【优势是你们四人脑中的群聊一直存在,你们可以随时随地交流沟通。而且我也会给你们提供原书的剧情,四个任务都很简单的!】 听起来确实不错,毕竟他们四个没死的话旅行完就要各奔东西去做打工人了,打工打工,阳间阴间哪里不是打呢。 【我把原书发到文件传输助手,你们先看一看】一讲到这个,系统莫名其妙非常兴致勃勃,【经过对你们的粗浅了解,我发现你们的人设完美适配这四本书唉】 【这位直男兄很适合那本追妻火葬场里的渣攻,前期任凭受多么多么爱他,他自岿然不动,渣的理直气壮,后期追妻火葬场演起来也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这位小受兄多适配那本渣攻贱受里的贱受,看着就挺恋爱脑的,弱兮兮卑微还爱犯贱,叽叽歪歪的劲头和那位贱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这位阴沉兄看着有点智商,也是从草根爬起,去做个有智商有野心还腹黑到不择手段的吸血凤凰男难道不是手到擒来?】 【还有这位富哥兄,你的任务就更简单了,路人甲的设定,你甚至都不需要扮演主角,只需要守着某个小小的剧情节点,啪的一变……诶,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系统被四道几乎要杀人的视线齐齐瞅住,饶他是个机械生命体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怎,怎么了?】 系统有点结巴。 “系统你自己瞅瞅来?!”直男看了几章文件传输助手里的东西,满面惊愕地抬头,发现其他人也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来来来!”直男完全没好气,“本次您扮演角色——兰希,兰希是谁,这个被虐身虐心还腻腻歪歪死赖着不走的贱受,你让我扮演他?” “怪不得我一起身发现自己在医院躺椅呢,你看着,病重的外婆,昂贵的药费,渣渣的他虐贱贱的我。” “哪有渣攻?来来,你刚说适合我扮演的那渣攻,哪去了?”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见形式不对,默默闭嘴了。 第2章 人设 “那什么,他说的那渣攻,好像是我……”一片寂静中传来弱弱的一声,是小受。 四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总之,让我们有请男宾四位—— 直男变贱受一位。 原本世界大肌肉老头背心的粗糙直男穿成了渣攻贱受文学里的贱受——兰希。 小受变渣攻一位。 原本世界矫揉造作大呼小叫的精致小受穿成了追妻火葬场文学的渣攻——萧永慕。 富哥变凤凰男一位。 原本世界有钱有闲的大方富哥穿成了山沟沟出身不顾一切追求钱权的虚荣阴暗凤凰男——季源。 —— 封从周打开文档,从前往后翻一遍,从后往前翻一遍,在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设定。 一位路人甲。 有点小钱但不多,有点姿色但不惊为天人,有点交集但与主角堪堪只算相识。在霸道男主攻与坚韧男主受之间,起到了一个—— 好吧,没起到任何作用。 平庸的家境,平凡的境遇,平常的人生。 因为过于背景板,背景板到没有设定名字,所以有幸保留原名。 “所以,我的穿越有什么必要?”封从周不解。 听到关键性问题,遁走多时的系统嗖一下出现。 【十分有必要啊,你这本书的大反派不知从哪里来的渠道听信了谣言,误会主角攻与自己有杀母之仇,孤注一掷将主角两人都杀了。 主角死了世界线不复存在,这个世界后续崩塌得很惨烈。你的任务就是修补这个bug,维护世界正常运转】 “……行吧。”封从周大约了然。 “听起来和我们的任务不同呢。”富哥,也就是季源说。 【是的,他穿成的是修补bug的路人,所以名字都是沿用自己本身的。你们三个穿成的是主角,所以用的是主角的名字。这三本书的主角皆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导致剧情没办法完整,所以拉来你们救场。】系统转向季源道。 “哎哎,”直男,也就是兰希磨了磨牙,“还没回答我呢跑的倒快,你把我们的角色给弄错了?” 系统头像里,明显看出它缩了缩自己的机械脑袋,心虚的感觉即使是机械音也表现得十分明显,【我也没想到嘛,事已至此,也没别的什么修补方式了,大家就认命……】 “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那我们要个小补偿不过分吧?”贱受,也就是萧永慕忽地支棱了起来,张牙舞爪道。 【……不过分吧】系统的声音开始犹豫,它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你们想要什么补偿?】 “我们四人需要时间考虑。”封从周接道。 【好。】四人的默契不是盖的,话赶话你一句我一句,系统听着也有些道理,莫名其妙承诺了个福利出去。但其实他们作为宿主,没有选择权,只有被告知权,足以说明这系统还算人道,有商量的余地。 “系统,这个界面会一直存在在我们脑子里吗?我们可以用群聊联系彼此?”怕系统反应过来不对,萧永慕眨了眨眼,捏着嗓子将话题丝滑拐到了别处。 【会的,你们四人以后便可随意进入意识海,在群聊里直接用意识交流,打字也行,打字可以留存,不过脑子里打字很慢,建议直接用意识。当然,如果怕脑子里嗡嗡的打扰日常生活,也可以开启右上角的飞行模式来屏蔽这块屏幕和别人的声音。】 “那其实也很不方便诶,都没个消息提醒……”萧永慕撇嘴不满道,“我想和他们说话,他们把我屏蔽了咋办?” 【你们可以发微信啊】 “?” “?” 四人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们在现实里可以认识?这四本书在一个世界?”萧永慕被这一惊喜砸得晕头转向,连连发问。 【是的,你们甚至还在一个城市,那就是小说里最最常见的豪华都市,a市!伫立在架空现代世界里的富丽堂皇,鳞次栉比的高楼下车流汇集成道道流光,随处可见巨型的广告牌为整个城市披上霓虹盛装!】 “哇哦。”萧永慕道。 “如果我们角色扮演没成功怎么办,或者剧情没有回到正轨,或者ooc,有后果吗?”封从周终于提了这个关键性问题出来。 毕竟按目前的情况来说,ooc几乎是必然事件。 【你们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然后呢?”季源追问。 【然后什么,没有然后了】系统说。 “哦。”季源好像笑了声。 【那你们先熟悉小说和环境,有不懂的地方版面上直接私聊我,只是我手下三百多位宿主,回消息比较慢,见谅】系统的业务繁忙是真的繁忙,他也只是一个惨兮兮的卑微打工统罢了。 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四位兄弟。 前一秒死别,下一秒重逢。 “呜呜呜真高兴还有你们陪我。”经历了一系列重大变故,萧永慕感慨难当,“我都做好孤身勇闯异世界,逆袭成为龙傲天的准备了哈哈哈没想到还有三个伴儿陪我哈哈哈哈。” “少叽叽歪歪。”兰希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看不惯他这种贱嗖嗖腻腻歪歪的样儿,但相处了几年下来,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哎哎哎我懂,你对我的嫌弃完全是口是心非,你对我爱在心口难开。”萧永慕嘻嘻哈哈,“就这么约定了,下辈子还和你们一起死。” 兰希却没接下去,默了默,重重叹了口气,“唉,”他声音压的很低,听起来挺愧疚的,“不好意思啊兄弟们,我开了辆灵车,给你们都送走了。” 这一句就给大家干沉默了。 良久,季源一副无所谓的架势道,“我副驾驶看得清清楚楚,对面那大货车左摇右晃的估计是刹车失灵了,他们全责。再说了,我的车,我规划的旅行路线,我也有问题。” “别啊,”听到这里的萧永慕声音里充斥着浮夸的惊慌失措,“这么说来,还是我提议咱们去毕业旅行的,你们抢锅背可不能忘了我啊!” “对,”封从周的声音凉嗖嗖的,“都怪我,出发前没去寺庙算上一卦,要是我算个大凶,怎么着也不能让大家上路。” …… 沉默。 “所以扯平了呗。”季源笑了起来。 “当然。”萧永慕附和。 往事不可追,生活要朝前看,四人昂首眺望未来鸡飞狗跳的生活,然后悲哀地发现,四人四色。 “没关系,看我这个渣攻人设,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至少超级有钱呀。”萧永慕嘻嘻哈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兜里掏不出两个钢镚的贫穷凤凰男季源意味不明地笑笑。 第3章 “而且这个世界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稀松平常,我要搞男人,大搞特搞!”萧永慕欢乐畅想。 这话说的,被迫追爱同性的直男兰希紧了紧后槽牙,感觉自己要连夜走上崆峒山。 “哈哈哈这种嘴比铁硬的男人就应该无妻徒刑,怎么能有老婆呀?这主角光环真要命。”萧永慕致命吐槽。 与主角毫不沾边的路人甲封从周干脆利落下线了。 关掉群聊,将意识从脑海中的半透明屏幕移出来,清晰到几乎响彻在耳边的声音慢慢淡出,直到停留在一个勉强可以听清的音量。 那三位还在看小说,看他们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即将经历怎么样的故事。封从周与他们不同,打开全文搜索,与他相关的剧情只出现过两回,都是非常不起眼的背景板。 他是个被临时丰满扩充故事线的路人甲,诞生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反派大杀四方灭主角的门。 窗外,天空蔚蓝辽阔,白金色的雄伟欧式建筑沉默伫立,圆型的拱门,浮雕的墙壁,连续的回廊里三三两两男生女生嬉笑着走过。屋内陈设崭新整齐井井有序,阳光透过没关紧的窗户缝隙,投下斑驳的金色光影。 笔记本电脑是开启的状态,屏幕上是一份文档,正停留在封面华丽的烫金大字“毕业论文”上。旁边的手机暗了又亮,弹窗几乎一刻不停。 不是消息,一刻不停叠加小红点的是一个名叫逆流的app。封从周点击进去,并瞬间明晰了这app的用途。 一个包含八卦趣闻,名人要事,校园报道,开盘坐庄?的,异常活跃的校园论坛。 一种几乎只存在于校园小说里的东西。 而他只用过这东西的平替——表白墙,十条里头两条是捞人,三条是吐槽,四条是谁的校园卡丢了啊,过来东校区七号宿舍楼310自取。 还有一条,是避雷学校门口黄焖鸡。 第3章 风云 点开逆流,庞大的信息量汹涌而来,大到厉家投资建成的生物实验室已经开始投入使用,小到某位时常左拥右抱的风云人物又换了一个不同类型的女朋友。 这一论坛就像是文字版的全景监控器,围观人群的瞳孔是无处不在的移动摄像头,将这所学校所有叫的上名字的人物的生平和动向一一剖析。 幸好是路人甲,若成为主角每日被人这么议论监视着,封从周单是想想,也觉得冷汗直冒。 最上方的词条红的发紫,评论数量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上升,足以说明这件事多么多么轰动全校、惊艳四座。 与主角相关吧,封从周已经有了预感。 【报——哗众取宠的那位又和厉少对上了!前排文字转述哈,没有视频,刚抬起手机准备拍摄的那位兄弟已经被扇出去了】 【又双叒叕,这都第几次了,真是个不要命的!】 【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攻略任务啊,重生之挑战我们学校最惹不起的豪门大少并试图让他爱上我】 【谁啊?你们在说谁?】 【楼上不上网吗?不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彦,没有背景没有钱,胆大妄为毁了厉少的生日宴还不当牛做马赔礼道歉,啧啧啧】 【就是,这下成为厉少拥护者的眼中钉了吧】 【他也是受害者,他是被推下泳池的!】 【楼上言辞凿凿的你亲眼看见的?再说受害者不受害者的重要吗?厉少出场的重要时刻,你怎么不说闪亮登场时半路拦了个落汤鸡状的生物这像话吗?】 【……】 果然,这样轰动的大事件只关于主角。 评论里一水的鄙夷嘲讽,自不量力、蜉蝣撼树、跳梁小丑等一系列贬义词不要命地往出蹦。滑了好一会儿,封从周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事件发生的地点,在校园餐厅。 他决定去确定下这本小说的故事线发展到何种进程。 顺便去凑凑热闹。 走出宿舍门,完全陌生的新世界如同大幕在封从周视野里缓缓拉开,抬头,是毫无空气污染明亮湛蓝到像人造的天空,低头,是几乎一尘不染的干净瓷砖路。他迈步,终于开始慢慢感受到自己脚底踩到实处的踏实感。 学校不算大,但建筑物排列得相当紧凑。一路路过巨型钟楼、宴会厅、剧院、教学楼等美轮美奂的古堡与建筑物,封从周已经对这所学校的定位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走着走着,还遇到了熟人。 单方面的熟人。 一位仁兄叫嚣着兄弟啊,你好啊,好久不见啊什么的就朝他冲过来了,踮脚单手勾上他的脖子,像是很与他要好的样子,“好巧,打算去哪啊?” 封从周不露声色地将搭在身上的手扯了下去,微微偏头,一位女娲偷懒一般批量复制的大众脸出现在他面前,“餐厅。”他淡淡道。 “哈哈哈哈,”仁兄笑了两声,“我也是!你也是来看大热闹的吧!我跟你说,真有那不怕死的敢惹厉少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可以作......” 餐厅很大,且里面已经围满了相当一部分的围观人群,庞大繁复的灯饰如刽子手边的铡刀般高高悬挂在大厅人群的头顶,暗金色酒柜上的酒瓶和精致的餐具在推搡里被碰的歪七扭八,柔软的地毯被五花八门的鞋子搓起了微小的凹凸的褶皱。 这张巨大的地毯要拿去好好清洗左搓右搓,再拍个全过程视频配上音乐,无法想象有多么舒爽解压。在仁兄操着一颗万分八卦的心喋喋不休时,封从周有点走神。 主要是这事很无聊,且情节重复,并不值得人翻来覆去的讨论。 根据周围人嘴里的窃窃私语与人流的大致流向,他很容易便找到了主角所在地。 此时此刻。仁兄的喋喋不休完美融进了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作为世界主角身后烘托气氛的陪衬,作为寥寥几笔被提及的路人,成为别人生命里的一帧。 拨开一个个肩膀头子,封从周和仁兄丝滑地挤到了前排。 施施然站着的那位,浑身冒着贵气的,想必是这本小说里的主角攻——厉泽御。 被两人按住跪着的那位,满脸写着晦气的,想必是这本小说里的主角受——顾彦。 气氛正进行到白热化,站着的那位唇角微动,轻飘飘说了些什么。跪着的那位挣扎着想要跳起,预判手臂的走向应当是想给面前的人面门一拳。 未果,都不用厉泽御眼神示意,身后走出的两个黑西装大汉已经伸出肌肉大膀子死死擒住消瘦的顾彦,直至他重新动弹不得。 可能是这胆大妄为的动作比较可爱,或者说是滑稽可笑,站着的厉泽御喉结动了动,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只是并无多少温暖的情绪,更多的是逗弄一个玩物得逞后的扯起嘴角。他上前一步,弯下腰,慢条斯理用自己尊贵的手掐住了面前人的脸。 顾彦的脸有些恰如其分的肉感,被掐得圆嘟嘟的,像浅粉色的河豚。 他又开始摇头晃脑地挣扎,可惜依然未果。只能任由厉泽御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后邪魅一笑。于是顾彦应声跌倒在地,只是神情中依然愤怒不甘。 如同最最平常的不平等对峙一样,上位者的一句话牵动下位者的情绪。这篇小说里,类似的情节大约还要出现多次。 厉泽御缓慢起身,用纸巾优雅擦了擦自己的手,招呼着他周围的一群人,准备离开。 少爷的身边跟着的永远是地位稍逊于他的一群少爷,并根据自身性格各司其职,一位永远狗腿的捧哏,一位温柔深情的眼镜,一位冲动自大的粗人,还有那位—— 折叠度很高的五官,视线微微下垂的时候整张脸精致立体的过分,明媚的气质,张扬的神情,俯视的眼神里满满的鄙夷和不屑。 不同于任何其他人看向顾彦的兴味或不满。或许是主角光环的影响,配角对主角的恶意注视总留有一丝余地,一丝主角身边人对于未来大嫂的宿命臣服感。 他不同,那是真正的看垃圾的眼神。 如此嚣张跋扈,艳丽张扬,针锋相对,无所畏惧。封从周非常以貌取人地为此人下了个定义。 恶毒男配。 包括但不限于因为嫉妒,前期在主角攻受身边大吵大闹,上蹿下跳,锤炼主角的爱情一步步坚硬如永恒坚贞的钻石。后期因自己的愚蠢行为和恶毒行径受到应有的惩罚,在结局时得到属于自己的凄惨下场。 璀璨流星闪耀一瞬,陨石坠亡于无尽长夜。 这对味儿的感觉和气质脱离了一整个跟班群体,在封从周的视线里完完全全脱颖而出。 可惜,那人腿长得长,相应的走得便很快,一转眼便已经跟在厉泽御身后失去了踪迹。 余下跪着的那位孤零零跪在那里。 顾彦跌坐在原地,狠狠瞪了一眼少爷们离开的方向,开始揉搓自己被掐得通红变形的脸,又左看右看,见人群逐渐散去,捡起地上的一只反光金属小勺龇牙咧嘴仔细端详,确定自己没毁容,终于放下心来。 第4章 然后起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连串动作还挺随意,带着主角专属的松弛感。 不像他身边这位人机仁兄,翻来覆去就重复了一件事,这人惹了厉少,这人要倒大霉,他有巨大的乐子可以看了,真有意思啊哈哈哈。 哈哈。 即使在所有的过程里,主角配角,没有朝他和仁兄的方向看上哪怕一眼。 封从周打断了他,用他经验里最可以牵动大四学生心绪的一句恶魔低语,“这么闲,论文有没有定稿,offer最终确定了?” “啊?”仁兄有一瞬间的愣怔,就像他说的是什么天外来语。 他瞅着封从周,封从周看着他。 “天呐!”仿佛被按了重启键的仁兄开始抓狂,“你不说我都忘了!晚上我们导师安排了组会啊啊啊,救命,不和你说了,兄弟要临阵磨枪去了。” 仁兄掩面奔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稀稀拉拉地疏散,回到自己的正轨上,只是言语中不乏还在好奇主角故事的发展方向。封从周安静离开,得到了进度的他没有打算进一步了解主角攻受对立的来龙去脉。 他手握剧本,若真有心探究,连厉泽御邪魅一笑的扇形统计图也能得出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确实没有太感兴趣。 他降落在一个比较早的节点,主角攻对主角受在针锋相对里起了聊胜于无的一点兴趣,不过这和他无关。意识海里,季源和兰希的群聊头像已经完全暗淡下来,只剩萧永慕抱着小说逐字逐句研究,时不时蹦出两句稀奇古怪的叫声和笑声来。 见他有上线的趋势,忙不迭地留住了他。 “嘿!我们三刚发现文件传输助手的文档可以转发,你快把你的小说发进群里,给我康康!” 封从周从善如流给他发了过去。又惹来萧永慕的一阵惊呼,“我就说,我刚还和他们强调,我们是个不得了的团伙。” “啊?” 原来,这四本书,可以拼凑出整个a市的贵族世家世界。 a市盘踞着四大百年世家,个个大权在握,富可敌国,手握多家集团、地皮、房产等,名下资产无数,权力相互制衡,影响力平分秋色。 萧家。萧永慕本人掌权。(小受翻身变总裁) 陆家。未来掌权人是季源未来金主。(虽然八字没一撇) 傅家。未来掌权人是兰希老攻。(虽然兰希本人极度抗拒) 厉家。未来掌权人厉泽御。(刚那位) “哈哈哈,这牛逼大发了吧,我们本应该是完全不相关甚至是对立方,这谁能想到我们四人是过命的交情呀!”萧永慕猖狂大笑。 确实。 虽然左想右想,最后那家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按照封从周对自己角色的粗浅了解,厉泽御与他目前八竿子打不着。 “我这个路人甲身份,我是你们三缺一的一?”封从周挑眉。 “命运啊,谁让你老不和我们一起打麻将,三缺一的时候费大劲才能叫动您老人家,这就是报应!”萧永慕得意道。 “……”封从周无言以对。 “话说,你在意识海里呆了这么久,现实的身体没人来打扰你?” 萧永慕啧了一声,“我可是霸总啊,霸总发个呆睡个觉怎么了。不过你正好提醒了我,我要去欣赏我的八块腹肌和锋利下颚线了!” 话音刚落,人飞了。 他一消失,意识海就完全沉寂下来。萧永慕是四人中平时话最多的那个,虽然平时看起来缺点心眼,但毕竟和他们进入同一所大学,同一层级的高考分数代表他的为人虽然有些浮夸,脑子却是一点不差。 三言两语,将四人的未来处境渲染了一个温暖的底色。 他们四人拿到的故事线都不完全一帆风顺,若是单人穿越进陌生世界,还要扮演一位于自身性格完全相反的角色,免不了遭遇困境与痛苦。 但他们牢牢绑定成为一个团伙,咳,团体,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 卑微懦弱到疯狂渴望爱情的贱受,贫穷直至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凤凰男,还有路人甲一位,三人平白无故拥有了一个巨有钱有势的霸总兄弟。 苟富贵,勿相忘。 第4章 凤凰 逆流上,关于主角剧情进度的跟进,已经到了尾声。一个画蛇添足的赌约结束了这一词条,有人赌一学期后顾彦必定会屈服,也有人赌两月,一月,甚至还有两周的。 有赌注吗?封从周仔细寻找,并在开玩笑般的“不会宁折不弯吧”投入大量的积蓄。 是一份非常长效且稳赚不赔的理财投资。 离开餐厅,封从周沿着某条小路慢慢走,顺便查看手机能提供给他的信息。划开课表,他已经大四,即将毕业,没排什么课程。划开微信,前排是新闻银行保险,再往下,是两个很陌生的名称。 父,母。 其他的只能说是平平无奇。最让人惊喜的是他居然有爹妈,虽然与爹妈的消息停留在了一个月前,是转账记录。 很简约的生活脉络与人际关系,符合他毫不起眼的路人甲设定,系统敷衍到甚至没给他设置关系稍亲近些的同龄人。 正浏览着,忽的,脑中某个声音逐渐变大,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呼唤,封从周任由自己的思路进去意识海。 季源的头像确实在闪烁着,“封哥,微信加一下。” 他已经将自己的微信号发到了意识海里,封从周也学着他的样子打字发到了屏幕上。 一分钟后,一个好友提醒默默躺在了列表里。 “你在哪里?发个地址。”声音急切的季源成为了他微信里的第一个活跃好友。 封从周给他把位置共享过去。地图上,属于他的那个小箭头停留在原地,季源的小箭头加入了进来,亮在了距他不远的校外某条街道拐角,一家名叫夜色的酒吧里。 “江湖救急啊哥,我吃过猪肉可没骑过猪跑,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了。”季源后附了个三个大哭的表情,很悲惨的样子。 十分钟后,封从周出现在了夜色酒吧。 名字听着不太正经,整体的基调却更偏向于高级性感。琥珀色灯光将整面墙的菱形切割玻璃酒柜折射出黑金色的星光,黄铜边框的抽象油画在黑色大理石吧台印出了夸张的色块。身着黑衬衫的黑发调酒师随意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引得周围人的目光来来回回扫射着,那人却像无知无觉般,浅笑着用修长的手指切着柠檬薄片。 封从周走近些一看,柠檬切八个了已经。 脚下还有散落的大量冰块。 调酒师其实与另一个世界里季源本身的长相差距挺大,但封从周还是一眼就将他室友认了出来,没有原因,看感觉。见有人靠近,季源施施然抬起眼皮,四目相对间,封从周在此人,毫无瑕疵的端正五官、游刃有余的低眉浅笑里,准确无误读出了几个大字。 救我,我不会啊! ...... 多冒昧啊。 “快,你来的正好,刚轮我的班,你就在旁边意识里远程指导我,刚那个人要negroni,咋做来着?” 季源在意识海里悲悲惨惨戚戚,面上却依然端着一副得心应手的模样。在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封从周坐在离他最近的卡座里,看着季源挽着袖子慢条斯理摇晃调酒器。 来来往往的人调笑着凑近,视线或指尖在他裸露的手指和一小截手腕上留恋。他并不推脱,也丝毫不热衷,长袖善舞,笑容慷慨,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塞来的小费倒是全盘接受。 若忽略他在封从周脑子里的喋喋不休,他是如此游刃有余又从容洒落。 苦艾酒的茴香尾调与枫木烟熏的味道烘的封从周眼睛脑子一起疼。终于,季源像是终于下班了的样子,浅浅做了个退场礼给在场的宾客,就消失了。循着他意识海里的指引,封从周等了半响,终于在酒吧后的巷子里等到了黑帽子黑口罩的他。 “谢谢哥。”季源脱力般靠着他,终于显现出一丝封从周熟悉的散漫样子来。 散漫,且漫不经心。 和他做了四年室友的季源,是非红色的钱掉在地上,便懒得弯腰去捡的懒人,是整日叫嚣着躺平,一提起回家继承家业就愁眉苦脸的活泼富二代。 一般在这样的场合,他都是翘着二郎腿等人伺候的角色,今天这一番应酬,虽然对他而言并不艰难,但也可真是苦了孩子。 “不用谢。”封从周道。 “你这张脸很帅嘛!”季源直起身子,凑近打量他半响,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而且声音也没怎么变。不像我,我的清冽清泉音给我改成阴沉小狼狗了,真不习惯啊。”他看起来有些介意。 ……封从周沉默。意识海还是原来世界的灵魂,保留着原本身体的音色,他也就没太在意另外三人已经从头到脚变成陌生的样子。不过他没季源那么声控,这种抽象的表述方式对于他,就像直男分不清脏橘豆沙烂番茄色一样。 第5章 “幸好有你。”季源非常真诚的继续讲,“不然我真的要露怯了,你好厉害啊,我好喜欢你噢。” 封从周眼皮也没掀,无动于衷。 无他,“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他已经从季源嘴里听过八百遍,且以均匀的频率分给了宿舍里的另两个人。整个大学生涯里季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问起就说自己是个非常纯粹的无性恋。 “这是原来的凤凰男主?”随着季源的动作,一张学生证从他的口袋中掉出,封从周捡起,上面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发白衬衫,气质简单干净,五官端正毫无瑕疵。本应是一副非常帅的男大形象,却被一双眉眼毁了小半。 并不由于形态上的丑陋,只是因为和他本人的其他五官不搭。微微狭长的眼型将三分刻薄增加到八分,那双眼睛几乎是明眸善睐的反义词,并不澄澈,也不明亮,浓得化不开的暗色完全浸染了乌黑的瞳孔,显得整个人平白暗淡了几分。 但现在的季源完全不是这样了,他的桃花眼很漂亮,原本的不和谐成为优点,整个人散发出别样的光彩来。 “是啊,性格问题吧,原来的主角长这样,性格也是阴郁挂的。我翻了翻原文,说是主角两个人怎么也达不到全盘托出的相爱和信任程度,估计就是因为他太阴暗又无厌了。” “无厌?贪得无厌?”封从周重音强调了下这个词。 “我们学校里有个论坛叫逆流,我在里面几乎是大名远扬的程度,”季源掏出手机塞他眼皮底下,“这里,这里有个板块叫名人堂,我可是大名鼎鼎。” 还真的是。封从周在名人堂的名单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榜首是厉泽御,榜五是顾彦,榜末便是季源。 大舔特舔教授导师,承包了取快递接孩子等一系列与学习无关的脏活累活,教授出轨还要帮着守门把风,原配打上门时大言不惭帮着小三狡辩真爱无价,只为便能在国家级项目名单末端加上自己的名字。替生物系的博士学长没日没夜在仪器旁守着,潜入博士学长对立的项目组借鉴抄袭人家的原创素材,只为可以出现在sci论文三作里。 这些说起来虽然不犯法,但属实叫人不齿的名头,在他的履历里占到大半。 简历挺漂亮,但谁都知道是以怎样的方式得来。 他还会通过各种方式搞钱,代课,送外卖,帮人打饭,替人捉奸,给钱便什么都能做,无所不用其极。 名人堂给季源的评语是——百无一能,心比天高。 正看着,一条微信消息弹出,好像是家族群,里面的话仅仅只露了一行,却实在不堪入目。 季源皱了皱眉,把手机按熄了。 “他学调酒也是个半吊子,目的估计是为了钓凯子。我的命好苦啊,要不是今天是我的男主攻在夜色第一次被我成功勾引到的日子,我早跑了。”季源眨巴两下眼睛,无语地撇撇嘴。 “男主攻刚才在?”封从周那时候在专注当双簧调酒师,没有任何察觉有哪位在季源繁忙的业务里被勾引。 “远远看过来几眼,没靠近。”季源说。 “你是因为这个,才生生装了五个小时?” “是啊,好好把任务做了,剧情走完,争取回到现实世界吧。”季源抬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反常态面无表情。 也是,这生活质量从天上掉到地上,这么大的落差难免使人觉得无语凝噎。 “什么操蛋人生。”他干巴巴笑了两声,“算了,封哥,好离谱啊,给你看。” 季源将自己的手机又按亮,微信界面正在一刻不停地弹出消息。 爸【老子没烟抽了快给老子转两个钱花花?长本事了这么久不回微信?以为上大学翅膀硬了?你等着看你回家,我不打死你!】 妈【你爸把家里的钱全拿走了,妈妈的肚子好疼啊,疼的好像找个楼跳下去,你说妈妈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妈妈死了你弟弟怎么办啊,你体谅体谅妈妈吧,你不能看着我们娘俩去死啊,要不是为了你俩我早买包老鼠药去死了】 弟【不就和你要个游戏机吗?装你**操.你***你就是***狗**……因用词过于粗鄙,已被系统和谐。】 …… “你看,”季源摊手,“好神奇的一家子,导致我现在无比怀念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表面威严停掉我的卡实则偷偷给我另一张卡上打钱的老父亲,和永远支持我的所有梦想给足我情绪价值的老母亲。” 他要哭不哭地耷拉着嘴角。 “他们要知道我死得那么惨,估计挺难受的。” 第5章 季源(j) 深夜,夜色后巷,树叶沙沙响,好像起风了。 封从周在季源的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将他从突如其来的悲春伤秋中唤出来。季源一怔,忽的想起了什么,有些局促地朝面前的人脸上望过去,预备捕捉些诸如悲伤,愣怔,游离之外的情绪。 他一般不在封从周面前提父母。封从周是孤儿。 不过没有,什么都没有。 封从周是一汪平静的水,或者更像深不见底的平静湖面。直男是湖边伫立着的冷硬大石头。岸边坐着一个小男孩站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往湖里一颗接着一颗丢小石子,欢声笑语,开心活泼。凑近些,小男孩长着季源的脸。 小女孩一扭头,噢,女装的小受。 他们四人就是这么一个配置,也没什么具体或者特别的含义,季源只是突然想起,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奇怪笑声,成功将自己从死亡的悲凉情绪中拔出,自己给自己哄好了。 “这兼职你明天还来?那我明天再过来,还是我研究下你们常见的酒类,给你出个常用调酒教程?”封从周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夜色楼上某个房间明明暗暗的暖黄色氛围灯滑过他棱角分明的鼻子和下颌,烘托得他这句话相当柔和。 季源摇摇头,深刻表示自己还是得自立自强,“不能让你一直跟着我,来个教程吧。不用太复杂,反正我这活干不久,顺利的话过两天我就被包养了。” “你还挺有自信。” “当然。”季源朝他眨眨眼,“勾引个人还不容易啊,对于小爷我可是手到擒来。” 送封从周离开后,季源打开自己排得满满的日程,确定自己此时此刻没什么特色安排。又打开自己几小时不看就已经999+消息的微信,无数个扎眼的小红点跳出来。有校园各色群聊,有同学的消息,还有大约是之前加的酒吧艳遇,正在如同之前的每个凌晨一样,与他深夜寂寞撩骚。 再往下,银行小程序,余额两千七百五十三块三毛二。 最近一笔消费是转给备注为妈妈的,三周前,三千多,有零有整,精确到分。 保留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话—— 应该是季源当时全部的积蓄。 可真算是毫无保留。 季源看到这里就把手机关上了。他挺震撼的,不仅仅是亲身经历作为季源这个人的处境,还有他抽空瞟了几眼的小说原文。 a市富家少爷陆观宁对调酒师季源一见钟情,斥巨资包养,养在身边当个玩物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一整个相处的过程中,陆观宁对身边这个人的兴趣愈来愈大,不知何时也被这人的一言一行牵动心神,直到深陷其中。 而季源不同,他一直以来对陆观宁的钱都保有极大的兴趣,乃至察觉陆观宁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后,兴趣增长为占有欲,令他时不时鬼迷心窍地将自己冰冷的老二伸进陆观宁的钱包里暖暖。 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泄露机密,谋取私产。进了陆观宁的公司后,他更是凭借自己的巧言令色,和陆观宁手指缝间泄下来的一点小小的权力不择手段搞事搞钱,充盈自己的金库,直到开始触碰法律的边界,视无关者的人命为草芥,事情败露后人人喊打。 而这时,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收场的季源狗血地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早就深深爱上了陆观宁,但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太多无法弥补的裂痕,再也不能回头。 故事就停滞在这里。 因为作者一开始标明自己写的是个he,没想到剧情如同脱缰的野马,拉着主角配角朝无法控制的方向策马狂奔。最后实在圆不回来,所以拉他救场,希望在不大动原剧情线的基础上重开个好结局出来。 故事来到最初,两人初见的夜晚。 陆观宁朝着调酒师季源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已。 外面装了个不动声色游刃有余,实际和封从周快在意识海里手忙脚乱到扭成麻花。萧永慕和兰希先后被两人的声音吵进来围观。 兰希看了会儿热闹,表示角色没换错就好了,封从周的技能点点在这凤凰男身上不是手到擒来。萧永慕幸灾乐祸笑了半天,连声呦呦呦我们富家大少爷怎么混的这么惨,怎么过上了以色侍人的生活呀,我好心疼啊怎么办噢。 季源抽空忙里偷闲回呛了一句,尽说屁话,心疼我就给我打钱! 第6章 而现在,点开与萧永慕的微信聊天,里面赫然躺着六位数的转账待领。 转账备注:风水轮流转呐,赏你的小零花拿去玩儿吧! 哼,季源可不受这种嗟来之食,麻利点了退回。 几乎是瞬间,萧永慕一个问号发过来。 季源给他解释,【本人还在嗷嗷求包养呢,收了你的钱,感觉我要一雀饲二主了,有违我高尚的道德情操】 萧永慕发了个嫌弃状表情来,停了几秒,又发来。 【你在酒吧打工是不,所以肉眼看起来,这世界的男人质量怎么样?】 【急不可耐啦?本性暴露啦?】季源调侃道。 【嘿,】萧永慕发来的文字都像他这个人装模作样的尾音一样带了拨浪号,【哎呦哥哥,这对我很重要好不好,毕竟关系到我下半生的幸福啊!】 【你都手握剧本了,找个靠谱的剧情人物啊,多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酒吧做什么人口普查】季源这样回。 这是他的客观想法,这世界由四本小说搭建而成,人物设定非常分明且有好有坏,就比如他其实并不知道陆观宁的长相,但在某矜贵男人投来视线的下一秒,模模糊糊,由远及近的陌生感觉直冲他脑仁。 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感吗? 他便在冲着对面的顾客微笑的间隙缓缓抬起眼皮看过去,撞进那男人的视线里。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优雅贵公子模样。 他们隔着躁动的人群对视。 那男人或许是笑了一下,又或许是阴影里明明暗暗的光影带来的幻觉,两人同时将视线移开,意识海里,封从周的声音一如往常从容又冷静,“25毫升青柠汁倒入摇酒器,一泵糖浆。” 季源将视线摆正,面前的顾客高颧骨小眼睛,色眯眯的眼神往他的领口里钻。他轻巧地绕过那人蠢蠢欲动的指尖,顺便将上面夹着的两张钞票扯了下来。 “慢用。”他巧笑嫣然。 再控制自己的眼神看过去时,便只剩空空如也的沙发了。 酒吧楼上是客房,他作为员工当然也有休息室,只是小且憋闷。几乎没在这样恶劣的住宿条件里度过夜晚的季源悲从中来,打算找点东西发泄情绪。 于是大少爷狠狠心跺跺脚,怀抱一腔怒气,将微信通讯录里言语猥琐撩骚的人都删了,一言不发直接删除,连聊天记录也没向上翻翻,总归那些人的存在也不重要。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 苦主找上了门。 他依然在调酒,只是这次旁边没有了封从周,所以动作更放得慢了些,注意力也更集中了些,毕竟一直在脑中回忆封从周给他写的调酒教程。 封从周把教程发在了意识海,他记不起来的就上去找,看起来有点像不间断心不在焉地发呆。 但显得比昨晚更淡然松弛了些。 所以色眯眯的眼神依旧不少。 就这时,突然,一双黑手啪的拍在了他面前的吧台上,挺大一声,吸引得周围一小圈人纷纷扭头看来。 季源抬头,面前是还算有七分姿色的男人,只是本就不多的姿色被狰狞的表情毁了个彻底。 “你把我删了?”他压低声音。 季源趁机放下调了一半的酒,放松下紧绷的思绪,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腕,勾起标准笑容,“有事?” “你把我删了!”那人半个身子探进来,狰狞的五官几乎要冲出面部突到季源脸上。 季源笑容变也没变,“保安。” “季源!”那人几乎要涕泪横流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不是说的消费过四位数就有一个好友位嘛,现在装什么清高!” “谁这样说的?我吗?”季源显得很惊讶地指指自己,“你听错了吧。” “我呸!要不是为了……谁花这么多钱喝你那又贵又难喝的酒,之前就已经够敷衍了,现在更是一点脸都不要了?拿了钱就删人,门都没有!”那人保持着滑稽的姿势低声咆哮。他也不敢太过张扬,没权没钱的人在这种规格的酒吧闹事是很自不量力的行为,所以他充其量只是来质问。 “拿了多少钱?”季源问。 “啊?”那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宕机。 “是我偷的,还是抢的,总不可能是你的正常消费和小费支出吧。”季源依然是那副表情,礼貌笑着,无奈包容面前无理取闹的客人。 只是那人正对着他,也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季源无辜笑容背后的底色,满满的都是嘲讽和轻蔑。 他彻底被激怒,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行靠什么挣钱,都和多少人上过床了装什么,这么过河拆桥,你信不信我的兄弟手里都有你的视频,惹急了我,我给你散出去看你还怎么做人。” 啧。 ……哪个年代的老掉牙的羞辱人方式。 更何况,季源去意识海里看了看。 纯爱小说。 标了双洁。 “那真是可怕噢,吓死我了。什么视频,哪个兄弟,说不出来,我告你诽谤,你说出来,我告他强.奸。”季源四两拨千斤。 那人喘着粗气,梗着脖子,却是一句话说不出了。 “保安。”季源又重复。 这回保安终于到了,架起面前的男人往外走,那男人挣不开胡乱扑腾着,见要不到说法,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季源,你这个人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肮脏,垃圾,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季源抱臂站着,十分坦然地迎接周围左一眼右一眼闪光灯一般投过来的视线。 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听来,好像是一句诅咒。 但说实在的,原文里的季源确实没得到he结局,那人说的还是有些道理。 所以,更像是一句谶言。 第6章 交锋 周围离得近些的齐刷刷竖起了耳朵听完了这一茬。夜色离学校不近不远,虽然大部分是社会人士,但学生也会出没。 在压低的窃窃私语里,季源听到了某个隐蔽的角落传出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他就是季源啊”“谁啊”“你没听过他啊,他可是名人堂出了名的——” “垃圾” “贱狗” 卡在他堪堪能听到的音量。 季源只当置若罔闻,慢悠悠将自己的工作一步步处理完毕。这通闹腾过后,今天他的行情没有昨天好,甚至有闲暇时间在下一任来交班的时候将工位整个打扫清洁了一遍。 扭着屁股的同事顶着满脖子草莓来交接,看到洁净如新的工作环境,给他抛了个暧昧的媚眼过来。 季源眨眨眼,回复了一个wink。 酒吧很大,远处拐角,灯光忽明忽暗的边界处,围着一圈人看乐队表演。先是一首动感的动次打次,然后是抒情曲,主唱的声音很不错,醇厚悠扬,余音绕梁。 下班了,他出吧台准备离开,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双手拽了下,拽了一个趔趄摔到卡座上。他摔到那人身上,那人搂着他肩的手没放开,黑色的吉他包立在旁边,耳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嘶吼里声带使用过度的体现。 “季源,我刚来就看见你翻车了哈!”那人笑着,像是与他熟识。 “常在河边走,没办法。”季源直起身,抬起头来,刚刚评价过声音的乐队主唱的脸映入眼帘。 “哈哈哈哈,”齐南星一脸玩味压低声音,“早告诉你不要这么饥不择食,和这种人勾勾搭搭,拉低你这张脸的档次好嘛!” “还行吧,”季源笑了笑,“加个好友聊聊天而已,又不是去卖勾子。 “他们又不是我,人家可是真觉得你卖。”齐南星撇撇嘴,“你说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里翻了个大车呢?” 能怎么,心情不好作死删人了呗。 季源没起身,累了半天的他躺在陌生好声音的臂弯里懒得动弹。这一通闹剧确实不在剧情里,原主不会去干些什么得罪他手机里百八十个“好友”客户。 不过没关系,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陆观宁是见色起意,所以他有这张脸就行,关于人品这个问题他不信陆观宁没做过背调。 “而且真卖了又怎么样呢?又没有人会报警抓我。” “噢?”齐南星给他推开一段距离,直直盯着他,“这口风松得很突然啊,你这是想通啦,准备找个固定大腿抱一抱?” “嗯。”季源发了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出来。 “我就说!”齐南星一拍大腿,声音里满是兴奋,“早有这觉悟不就好了,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弄得自己一身腥,装的那么铁骨铮铮给谁看?” “?” 谁?铁骨铮铮?他吗? 这词是应该放在他身上的是吗?这对吗? 季源大惊。 他都当牛做马陪笑陪聊了,还要他怎么样。 或许是他的惊异表现得太过明显,齐南星看傻子一般与他娓娓道来,“咱们认识的那个谁谁谁,俱乐部头牌,3pnp十八p,小视频满天飞。那个谁谁谁,舔的一手好活,菊花上动的手术都不下十个指头了吧。还有那个谁谁谁……” 第7章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季源嫌弃道,他是真情实感被恶心到了。 他对别人的菊花不感兴趣,他也是刚意识到—— 原主做事不拘小节,在道德的边缘左右横跳,集虚荣,狡猾,无情,阴暗,做事小家子气于一身,名声差到爆。 甚至作者对于他的描述,或许是想要写出些张力,写出他与天之骄子陆观宁的强烈对比,所以极尽所有猥琐的词汇往上靠。 但不得不说,一点一滴都是在磨好履历,一分一毛确实是在挣辛苦钱。乃至于这么一副好皮囊,身边满满拉着他下坠的人,他也没纯靠下半身去生活。 虽然这也算不得什么优良品质。 算了。 不想了。 目前的重中之重只有一件事。 疲惫,他要下班。 “那你喝着吧,我头有点疼,先走了。”季源甚至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但他显得非常熟络地拍了拍面前人的半边脸颊,站起身来,顺手抹平了自己被拽倒之后丝质黑衬衫上压出来的褶皱,准备离开。 “哎?”齐南星朝着某处使了个眼色,“刚不是说你要改变心意找个大腿抱,那边,陆家二少在,这种层级的大腿可不常出现在这儿啊,你多待会儿呗。” 他在? 剧情里有这段? “噢?不常吗?”季源顿住,瞥了那边一眼。 “三月碰不上一次,今天可真是稀奇,”齐南星干笑了声,“要不我怎么唱完了不走跑过来专门找你,我闲得蛋疼呢?” “你这话说得可真无情。”季源从善如流重新坐了回来,在齐南星你做什么了怎么会头疼的问句里揉了揉太阳穴闭了会眼睛,五秒后再睁开的时候,面前的齐南星已经换了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盯着前方。 顺着齐南星的目光,视线里是端着酒杯在朝他们走来的两个男人。 “南星,怎么了?”季源在意识海里翻剧情,顺便翻到了他的名字。 齐南星转回头,说话的口型压的极小,“有点糟。” “你认识?” 季源没等到齐南星的回答,因为两个男人已经站在他们面前。齐南星极速丝滑换了个做派,带着一副不知哪里变出来的黑框眼镜,摆了一副清纯男大的生涩模样出来。 “两位弟弟,不介意拼个桌吧!”男人歪着嘴角压着装腔作势的气泡音,虽然是问询的内容,但不是问询的语气,没等到答案时,已经飞扬衣角一屁股挨着齐南星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模样。 “啊……”齐南星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有些无辜地抬眼看了他们两眼,又重新低下头,往季源的身边挪了挪,一副被两人的气势压住的单纯弱小样子。 另一位倒没这么装逼,只是单纯的油腻且普通,“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来请你们喝一杯,不会介意吧。” 顺着话,为季源递上与他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酒杯。 季源面无表情盯了他几秒,忽然笑了,“当然可以。”他接过,又顺势放到了桌上。 “boulevardier,稍有些苦。”他啧了一声,挑剔里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调笑,眼神像有钩子一般留恋了下面前人喉结和敞开的胸膛处,勾的人心口被羽毛轻轻拂过般生出痒意。 “不合口味?”那人咽了咽口水,身体靠得更近,手中的酒杯几乎要凑到季源的唇边。 “也不是,”季源用食指轻微摩挲了下他的杯口,笑着挑眉,“真心话大冒险有让你顺便照顾下被请人的口味偏好吗?” 那人哈哈大笑,很豪横地叫来服务员再点一杯。旁边,齐南星缩着身子,很生涩地与装逼气泡音碰杯,抬头,喉结微动像是一饮而尽。季源注视着,敏锐捕捉到了齐南星眼镜背后的寒意。 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 那他就不担心齐南星了。 十分钟后,季源顺着灯光昏暗的角落,将靠在他身上扭得像个蛆一样的男人甩到卫生间的地上。 微信里是不知消失到哪里的齐南星发过来的一段文字。 【乔洪,马泰勇,陆家二少身边的底层舔狗,为人混蛋嚣张低俗恶心。】 怪不得。 地上的人脸色潮红青筋暴起,不自觉将脸贴在冰凉的卫生间地面上散热。瓷砖上的凉气让马泰勇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些,一寸寸抬头,看到了站在他脑袋顶上的、目光冰冷的季源。 “美人……让哥哥……”他挣扎着爬起身向季源的方向扑过来,又被季源一脚踹过去,正中心口,重重被踹飞,在潮滑的瓷砖地面上溜出三米。 “我操你妈的……”马泰勇吃痛不自觉蜷缩着,嘴里喃喃。 【有后台,别得罪,得罪了也不能让他记住脸。】酒吧信号不好,这是才传过来的第二条。 不早说。 不过早说晚说都一个样。休养生息了半分钟的马泰勇自作自受,愈发被自己下的药折磨成一只煮熟的红虾,蜷缩伸展,扭曲变形,赤红着眼睛,记吃不记打地再次往他的方向扑。 季源歪头躲了一下,探手抓起他的头发,扯着他的头皮撞在隔间的木质门上,咚的一声震天响,他的脑袋撞开了隔间门顺势摔进隔间,摔进了马桶里。 季源按了按钮。 稀里哗啦的水流声里,马泰勇顶着他湿淋淋的脑袋,被冲成了一只即将失去意识的死狗。 【后台是谁?】自诩已经非常手下留情的季源狠狠搓手,并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手指完全擦干净,才拿手机给齐南星发消息。 【陆二少。】齐南星的消息回的很快,也不知道他那头是什么情况。季源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动作一滞。 余光里站着一个黑影。 他缓缓扭头,与门口的陆观宁直直对上视线。 第7章 勾引 “不好意思,马上就好。”季源衣服没换,胸前的铭牌在卫生间微暗的灯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芒。他露出个非常恰当的抱歉笑意,并匹配了服务员面对顾客的浅浅鞠躬。 上半身的动作很工整,下半身却狠狠一脚将马泰勇耷拉在地上的半截身子完全踹进隔间。那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但因为药物作用,依旧在不自觉发出低低的暧昧喘息和痛苦呻吟,像一条发情叫春的狗。 “您请便。”季源顺手将隔间门带上,准备抬腿迈步离开。 “等等。” 遥远的地方传来伴着动感音乐声的人类嚎叫,再近些便是各式各样的杂声,低低的粗喘从隔间向外弥漫。在耳膜接收的所有躁动不安里,陆观宁的这句等等,实在是磁性且悦耳。 作为一个声控,季源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陆少。”他转头。 陆观宁并不意外季源准确无误辨认出他的身份,并由此展开话题。 “认识我啊?” “识别您的面容,是a市想傍大款的底层人民最微不足道的能力。”季源露了个标准营业微笑出来,笑得非常销冠。 陆观宁没有回复,他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上下扫视了季源一番,像是在打量一件货架上的,他有些兴趣但依旧需要权衡一番是否购买的商品。 一般人被这样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不怀好意地打量,怎么着也会暴露出一些不适来。但季源没有,他甚至来了一句,“需要我转个身,方便您得到全景吗?” 眼见着陆观宁勾了勾唇,眼里闪过更大的兴味。 “地上这位,是我手下的人。”他瞄了一眼已经禁闭的隔间,似笑非笑。 后台嘛,季源懂,他又不是没当过别人的后台。所以—— “那您把他的账结了吧,他说要请我喝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喝得那么眼疾手快,没来得及结账,我出去还得自己付。”季源说。 沾着威胁意味的逗弄被这样轻巧地拂开,陆观宁没想到他会以这样奇特的角度顺杆爬,微眯了下眼,薄唇轻启,“多少?” “请了两杯,也不贵,二百四十二。”季源想了想,没等陆观宁的下一个动作出来,又丝毫不停顿地真诚道。 “四舍五入一下,收您手下二百五吧。” 很匹配。 ……陆观宁有一瞬间沉默。 “喏。”季源抬手,等他的钱。 等来的却不是票子,而是一张黑金色的卡片。修长的手指在季源的手心一触即分,留下肌肤被触碰后的微微痒意。卡片内容只有一行,陆观宁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季源轻啧了一声,将卡片用指尖按进胸前口袋。 出卫生间的时候与另几位年纪相仿的男士擦肩而过,紧接着传出陆少,发生什么了,泰勇怎么在这里之类的呼喊声。季源没有停留,他出门闪进酒吧后巷,摸摸口袋想抽根烟。 他没烟瘾,抽也只是偶尔,尼古丁可以让他保持清醒。但兜里空空如也,原主没抽烟的习惯。 今天的相遇是剧情之外的部分,原剧情在昨天对视后,下一次相遇便是几天后季源被不长眼的色狼骚扰时的英雄救美,那色狼也不是马泰勇,只是不知名路人。 第8章 剧情偏差在哪里呢,季源回想。接触只有昨天的远距离一瞥,调酒时的状态他自认差得不算多,是一见钟情出了问题?确实,他和原主的长相有截然相反的地方。 他没有一双刻薄的眼。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刻薄的嘴来补全。 有了联系方式,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申请好友,隔了一天才在验证消息里打上季源两字点击发送。意识海里的萧永慕听说他和另一位男主有了接触,激动又八卦地追问发生了什么。 “哎呦哥哥,你家这位陆少爷的口味挺猎奇啊。”听完始末的萧永慕重点不知道偏到了哪里。 “嗯?” “不常来的地方,第一次来是偶然,第二次来可就是专门了。”萧永慕的声音故意阴阳怪气到山路十八弯,“原剧情你们的剧情狗血到烂俗,原主的人设虚伪到无情,就这还能爱上啊。” “现剧情你的表现也不像个什么好东西,他倒更来了兴趣,原来他是真喜欢这一口。”萧永慕浮夸道。 “哪一口?” “烂人。”萧永慕下了定义。 “话虽然是这样说没错,但你这拐着弯骂我呢?”季源咂摸着这话味道不对。 “哈哈哈哈,”萧永慕咯咯笑起来,“怎么会呢哥哥,夸你呢,夸你完全是圈里的天菜,就光站在那里百八十个男人嗷嗷叫着往上扑的那种。” “光站着?你想我点好吧。”季源get到歧义,被这栩栩如生的画面逗乐出声,两个人的笑声飘荡在意识海群聊里此起彼伏。 “……靠。”人与人的感受并不互通,目前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兰希以乐景衬哀情,自顾自深深叹了口气。 “咋样?”萧永慕问,兰希一上线就是大叹一口气,很凄惨的样子。 “真草了,理解不了这个要死要活的狗屁世界。让我做这狗东西的舔狗,还不如让我去死。”兰希恶狠狠骂道。 “别啊,”萧永慕假模假样安慰,“你要抱着一个欣赏的态度去看,能做渣攻的男人一般都是很有资本的,胸肌腹肌大长腿缺一不可好嘛。对了,说到大,他那里……” “……” “当然,你是一个直男,我理解你的不适。但你得学会忍耐啊,不能一有亲密接触的苗头你就跑,一咬牙一闭眼任务就过去了,你要往长远考虑呀。对了,说到长,他那里……” “……” 兰希一言不发下线了。 围观的季源笑了全程,“哎你就作吧,等把你屏蔽你就老实了。” “怎么可能,他那么爱我。”萧永慕嘿嘿笑。 陆观宁的通过好友验证消息正在这时候来,黑色头像,名字是一个句号。很拽的样子,以一种嚣张的姿态将季源从打打闹闹的愉快乌托邦拽回现实。 季源依旧没上杆子聊天,过度的殷勤只会显得廉价。他用十几个小时将整本书的剧情印在记忆里。那边也是,好友在添加后的两天里,双方都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直到。 几天后的晚上,陆观宁给他弹了一个地址,卡在他正正好下班的时刻。 夜色酒吧隔壁,一家名为缦境的高档会所里,季源穿了个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推开包厢门。 昏黄的灯光,凌乱的酒瓶,十几人,张牙舞爪的坐姿,花里胡哨的神情。一半人叉着腿搂着怀中的男男女女,手顺着裤腰向下不知流向了哪里,另一半人做出或顺从或浪荡的讨好姿态,眼神里流淌着媚意风情。 陆观宁不属于任何一半,他独身一人坐在正中,翘起的二郎腿显得更加修长笔直。正在转头与人交谈些什么,笑意若有若无。听见开门声,不经意抬眼朝门口的季源看来。 季源勾了勾唇角,迎着所有人或好奇或兴味的目光,施施然穿过人群,一屁股坐在了陆观宁身旁。 “陆少好情调。”他环顾一圈,由衷赞叹了一句。 一个人杵这里做恋综观察员呢。 当然季源不可能将腹诽的想法讲出来,他又不是傻逼。他们之间是两面之缘的关系,并没到这种以下犯上的熟悉程度。 但陆观宁瞥他一眼,像是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倒是真的胆子大。” 不知在说他孤身一人缘由也没问就直接前来,还是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谨小慎微的胆怯态度,像是时常流连于这样的场所一般游刃有余,还顺带调侃他身边的人。 “从小到大,我给自己填的特长都是胆子大。”季源后仰着靠在沙发上,一副把这里当自己家的自在样子。 这副姿态引来更多人的注视。 “呦,这位是生面孔啊?陆少给我们介绍介绍呗!”旁边离得最近的红毛调笑着来了一句。 红毛是岳晋,陆观宁常玩在一起的二代兄弟。 没听出特别大的恶意,毕竟按季源的周身气度,说是与他们同一个阶层哪家不认识的小少爷也可以。 但其实原文,季源第一次见陆观宁周围的兄弟,完全以一个低贱底层人卑躬屈膝的奉承姿态,这圈子里也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季源。”陆观宁只说了两个字。 “……噢,季源……”岳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嘶了一声,凑近看了看他的脸,失声叫道,“季源!” 是认识的。岳晋去年刚从a大毕业,而季源那时候就已经在论坛里臭名昭著。 与其让岳晋提前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季源看了无动于衷的陆观宁一眼,瞬间换上一副情难自禁的恳切表情,情真意切陶醉道,“岳少!我是您的直属学弟啊!我好仰慕您!导师一万次和我提起您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博闻强识风流倜傥,哇我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荣幸能和您并排坐!上周校园里的惊鸿一瞥,您红色的发丝如此清纯又迷人地跃动着,我在这绯色浪潮中心动不已,费尽波折,终于成为您第三个微信号内被划分到养鱼分组的第十七个好友!我好幸福好快乐呀!!” 岳晋卡带了,笑容僵在脸上,他自认自己活跃的大脑一生里很少有不转的时刻,但此刻就是。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些什么,看了眼陆观宁盯着他越来越阴沉的神情又突兀止住。 季源说得如此诚恳,又实在有一副好皮囊,符合他的猎艳标准,所以岳晋甚至自己也开始不确定真伪。 但现在这个情况,季源是陆观宁的人,和他扯上关系算怎么个事儿! “你你你放屁吧,谁认识你啊……”这一串下来,他从一副被蟑螂跳进衣领后窜遍全身的不适姿态,逐渐到不明不白被占了便宜想急切证明自己清白却百口莫辩的无助模样,给自己急出了结巴。 “但您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嘛!”季源继续浮夸道,“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真让人惊喜!哇,我竟然有这个荣幸亲耳从您的嘴里听到我的名字,这还要多亏了陆少为我们牵线搭桥呀!” 他居然把话题引到了陆少这里,引的岳晋越听越一脸菜色。 “呃,”他看了看陆观宁朝他投来的愈发凌厉的眼色,做了个拉链封口的动作,“我闭嘴,你当我刚才那句没问好吧。” “我还没表达完我对您的仰慕……”季源不怕死地笑着继续得寸进尺。 “够了。”陆观宁打断他。 季源笑容没动,他就保持着这样灿烂又阳光的笑容,环视一周动静逐渐减小、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众人挑挑眉,从善如流闭嘴了。 第8章 自首 “你认识他?”陆观宁沉沉问岳晋。 岳晋一个激灵,下意识不自觉挺直了腰杆,“这个名字在a大还挺有名。” 但不是什么好名声,大体形象是个不自量力阴沟里往上爬的臭老鼠。如今一见,岳晋一面心里暗暗腹诽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还挑拨他和陆观宁的关系,一面又默默思考三人成虎,这人和老鼠有一丝一毫的相似点吗? 但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人怎么在陆观宁身边这么嚣张的模样,他俩是什么关系? “所以你俩什么关系?”心直口快的岳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问直接问了。 陆观宁没表态。 季源后仰靠在沙发上,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慢悠悠道,“啊,关系啊,很可惜不能和介绍与你的关系这么真情实感了,毕竟我在陆少身边没有身份。” 时间停滞。 良久,陆观宁忽的轻笑了声,扭头看他,“你挺有意思的。” “多谢。”季源全当是夸奖,臭不要脸地接收了。 “想要身份?”陆观宁转头,在包厢的昏黄暧昧灯光里,视线如同暗河里无声翻腾奔涌的旋流,他死死盯着季源,开口,“身边缺人,你想跟着我吗?” 啊,来了,经典台词。季源想。 “表白还是包养?”他挑眉。 暗中偷听的岳晋本想喝口水顺顺气,闻言一口水喷出来,大声嚷嚷,“表白?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够格吗?” 第9章 “啊,那就是包养,”季源若有所思,“不好意思啊没什么被别人包养的经验,不太擅长踏入未涉及过的领域。” “噢?”陆观宁声音略沉。 “不擅长,不过不代表不心动。”季源开始笑。 陆观宁看着他。 “谁会对钱不心动呢。”季源接着笑。 陆观宁眸色微暗。 “这行有价目表吗?”这屋子里一半的人不是被包养就是被消费,季源左顾右盼想得到答案,但目光所到之处不少人回避了他的视线,仿佛他是什么瘟疫一般。季源也自觉没趣,自行估了个价,“我也不多要,先给个两百万定金尝尝咸淡?” 陆观宁还没来得及点头,季源却又迅速开口,“不过稍等,我发个消息征求下意见。” 他低下头开始掏出手机打字,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纷飞。 陆观宁没有偷看别人屏幕的爱好,只是谁会在这个当口征求别人意见,征求谁的意见?他与岳晋对视,又实在不忍直视岳晋挤眉弄眼的丑陋神情,视线转了一圈,转回季源的手机屏幕上。 季源也没想藏,他的微信界面光明正大敞着,上面几条是母亲发来催着要钱的消息。 季源打字中。 【妈妈】季源甚至加了个哽咽的小表情,显得悲惨又无奈极了,【我知道家里困难,您的病也没钱治,这样,我这边有一个活儿,代替杀人犯去自首,人家给两百万。好多钱啊妈妈,但是杀人犯判的刑很有可能是死刑,妈妈,你愿意我去这样做吗?】 几乎是瞬间,那边变为正在输入中。 季源非常期待他母亲的回复。 目睹了全程的陆观宁没太多表情,身体却也很诚实地凑近了两毫米。 岳晋本来就不喜欢季源,看着他被陆观宁另眼相待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提出包养还一副如此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态度来,更别提他俩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定在一块,也想凑过来,被季源状似不经意间一肘顶开了。 岳晋:…… 岳晋:……操 那边的正在输入终于结束,回复来了。 【有可能死刑,那花大价钱请最好的律师,是不是也有可能进去几年就能出来了?】 陆观宁抬眼看了看季源的神情,季源没表情。 语音电话下一秒就想起来了,季源点了拒绝。然后他父亲的长语音一条一条弹出,大嗓门带着一个个恶心的酒嗝,仿佛单透过屏幕就被汹涌的酒气熏了一脸,“死刑就给两百万,想得倒美!最起码五百万!小畜生我生你养你有个吊用你不会还还价啊废物!” 季源戳陆观宁,“听见没,人家说我要少了。” 陆观宁凉凉瞥他一眼,“跟我是和判死刑一个要价?这么勉强?” 季源俏皮一笑,“那不能够。” 他低头又开始打字,【我这次代替的那个人得罪了很厉害的人,他们在大声叫嚣着复仇,我离开前会将和你们联系的痕迹完全抹除,避免他们找上你们,收到钱后你们赶紧换号搬家,躲得远远的,再见】 话说到这份上,应该能清净很多时日吧。季源想。 原文前期的很大篇幅,都是季源在疲于应付他拖后腿的原生家庭,他又没有去狠狠心割舍的想法,沉重又压抑的道德绑架让他越发阴郁和沉默,乃至黑化。 但季源不同,他懒。 且没有道德。 两百万,换来一段时间的清净,最起码打开微信,首页不再充斥着污言秽语。对于季源,自认性价比还不错。 “得到意见了?”陆观宁语气凉凉的。 “当然,”季源笑着,笑里没有一丝一毫被父母抛弃的悲伤难过恼怒绝望,也没有轻松释然,什么都没有。“没办法,或许不太明显,但我是个保守的妈宝男来着,这事儿我得听听家人的意见。” 没去管陆观宁表情里的一言难尽,季源继续,“两百万的定金,外加一个月十万月薪,你觉得怎么样?” “好。”陆观宁点头应道。 “月薪?”听到这里的岳晋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第一次在这样的身体交易之间听到班味浓重的月薪两个字,仿佛回到了被家里大哥逼着去上班的日子,后背一凉,嘟囔了一句,“难怪那么多人说你脑子有毛病……” “嗯?什么?”季源歪头纯良地盯他。 “没什么。”岳晋悻悻,他已经看出了这个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下意识摇头。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季源说。 “什么?”陆观宁说。 季源的笑容加大,大到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程度了。他竖起食指按在了自己唇间,又慢慢移动到了陆观宁唇间,轻轻左右晃了晃。 “我是1噢。”季源做了个很夸张的口型,声音却低到只剩气声。 陆观宁头向后靠了靠,躲开了他的食指触碰,“你想多了,不上床。” “啊,那很可惜了。”季源道,将手收回。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低头不语转账,写遗书,退了家族相关群聊,删了所有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联系方式,又销了几乎所有社交平台账号,打定主意第一时间将自己从家庭中割席。全然没管包厢里所有人闪光灯一般的左一眼又一眼。 包厢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两位有些分量的主人公都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敢喧宾夺主。当然,岳晋正在猛烈输出,他正激情澎湃在他们的兄弟群里发小作文,又给陆观宁截逆流里关于季源的帖子,全方位多角度论证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你现在不是和阿宁在一起吗?怎么不当面说,群里发什么小论文?】董家大少董牧不解。 【……】岳晋哽住,【这……】 让岳晋说,岳晋也说不出来,或许是陆观宁明显纵容的态度,或许是他家正求着陆家续约,更或许是季源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场,让他不由被动着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这么给自己突如其来的窝囊辩解。 【总之,兄弟话说到这里】他最后戳戳陆观宁。 “不理解你反应怎么这么大,”陆观宁说,“之前我包个人也没见你这样。” 岳晋大惊失色朝季源的方向看,“你怎么直接开口了你群里和我打字啊……算了,直觉,你就当我放屁吧。” “噢,聊我呢?”季源终于处理好所有,抬头看见岳晋一脸惊恐,“说坏话也别当面啊,去背地里说呗,当面说多影响咱们俩深厚的感情。” 岳晋白磷一样一点就燃,“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有什么感情?!” 季源似笑非笑。 陆观宁揉揉眉心,“行了,也差不多了,散场吧。” 岳晋一个激灵跳起。 “别别,我还有没进行完的流程呢,那个……”季源装模作样考虑了几秒,腼腆一笑,“现在我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所以想试试看能不能仗势欺人,乔洪和马泰勇在不在?” 就是骚扰他和齐南星的那两猥琐男。 “不在,我邀他俩干嘛?”岳晋接茬,“你认识啊?” “嗯,给我下春药来着。”季源说。 岳晋嘴巴张成o型。 “已经不是我手下的人了。”陆观宁很利索地表了个态。 “那行,那我趁他们孤身走暗巷时候套麻袋揍吧,就乖顺一点不仗你的势了。”季源非常善解人意。 乖顺,陆观宁摇摇头,这词和他可一点关系没有。但这人确实有意思,情绪价值给的很高。 来时是孤身一人,推开尽是陌生人的光怪陆离的淫靡世界,回时他与陆观宁并排,走在人群最前方,岳晋想拉也拉不住。 “一个穷的叮当响的穷鬼哪里来的底气,这么有派头的样子……”岳晋想了一晚上也没得到答案。 季源心想,钱当然是底气。 对谁都一样。 此时此刻,季源的底气正在意识海里吱哇乱叫。 萧永慕在意识海诉苦,诉他的两位白月光和替身在他面前交锋。“你们都不知道,在那绿茶白月光婊人的时候,我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多么想就地仰天长啸四个大字,我们撞号了!!” “我是纯0啊!”他呜呜呜呜呜。 “……”听了一会儿的兰希甚至不知道怎么接这种专业性强的话题。 “我自己回去,离学校近,我也正好散散心。”季源和陆观宁说。 陆观宁一行人开着豪车离开,季源站在路边的路灯下,凉凉的晚风吹过,将他的意识从嘈杂的人群中剥离开来,他任由自己的意识慢慢下沉。 意识海里,萧永慕仍在喋喋不休,被烦得不行的兰希见他上线,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般插话与他打招呼,“最近忙吗?在干嘛?” 季源打量了下身处环境,左会所右酒吧,昏暗街道路灯下。“站街。”他说。 “咳咳……”兰希咳的惊天地泣鬼神。 第10章 “哎呦?是不是和陆观宁有了进一步接触了,”听到他的声音,萧永慕瞬间抛下自己的苦衷极速换了话题,“说起来,陆观宁性格怎么样,好相处吗?” 其实还可以,季源想了想。 “其实他还挺单纯的。” “不像我。” 第9章 兰希(l) 兰希挺羡慕。 “单纯。”听着这个形容,他心里突突冒酸水,他怎么就摊不上个单纯的对手,弄得他现在很是被动。 前几天,一睁眼,他就身处嘈杂的医院里,消毒水和汗臭血腥一瞬间侵袭他的鼻腔直达神经。他将自己从躺椅上撑起来,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脸,抹下来一手鼻血。 前胸后背大腿小腿,上一秒还在承受剧痛的直男左拍拍右拍拍,这身体咋怎么纤细,他千辛万苦练出来的肌肉呢?不会是撞成了植物人刚醒来,肌肉被他躺没了? 行吧,倒也省的他在健身房被频繁搭讪后,小受大声嘲笑他过度锻炼吸引同性。 不过他出个车祸就流个鼻血也是挺命大的哈哈哈,就是不知道那三个家伙人呢? 他不应该在病床上吗?谁把他搬躺椅上头来了? 疑问是一个接一个,不过他很快就有了答案,一个自称是系统的东西将他拽进了四个人的群聊里。好消息,他的三个室友一个都没死,他们还能一起活在一个世界里。 坏消息—— 这,他要扮演一个贱受? 一个二字名称,贱,受,听的他两眼两黑。 于是他开始捏着鼻子看这本将会是他未来的渣攻贱受文。 大意是兰希爷爷和傅家老爷子是战友,生死之交,曾约定过娃娃亲,结果这个娃娃亲的名额就落在了兰希和傅衡渊的脑袋上。 但之后他家逐渐落魄,穷的叮当响,长辈也是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他爷爷去世之前,直接促成了他和傅衡渊的婚姻关系。 目前家里只剩他和外婆相依为命,他外婆病重住院,他陪护,所以一穿过来就身处医院。 他看得龇牙咧嘴,所以作为一个直男,他现在是一个有夫之夫。 这合理吗? 继续往下看,兰希从小就对见过几面的傅衡渊一见钟情,长大后傅衡渊变成了个高富帅,就更情难自禁,上杆子当舔狗。 但傅衡渊对家族里给他安排的婚姻非常非常抗拒,结婚之后更是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时常在心理生理上给他找不痛快。 什么在兄弟面前羞辱他啦,不给他外婆看病的医药费啦,把自己的情人带回家啦穿他的衣服住他的房间啦,在结婚纪念日时陪情人过生日啦,逼他给情人捐个肾啦,绑架二选一时选情人不选他啦,他犯了错囚禁他限制他自由啦,之类的。 但兰希爱啊,所以甘之如饴。 呕 他痛苦面具。 那都狗血虐恋成这样子了,有没有追妻火葬场呢? 哎嘿。 没有。 一共一百章的小说,虐了兰希九十五章,最后五章是傅衡渊不知道为什么基因突变一般回心转意,终于发觉他在这漫长的拉扯里对兰希生出了深厚的感情,于是一个猛回头,放下屠刀立地成五好男人,两个人圆圆满满过上了先婚后爱的美好生活。 “所以叫我来做什么?”兰希没好气问系统,“这不这个渣攻贱受都和和美美,过上幸福好日子了吗?”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挺不解的样子,【但倒数第二章 的时候,在他们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前一天,兰希捏着他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谁也没通知,毫无预兆地从三十层高楼一跃而下,没给自己任何生还的可能】 【我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自杀?明明在这么多年的努力下,主角攻已经回头了啊,之前那么苦那么难都能挺过去,为什么要在即将结局的时候节外生枝啊】系统真的很困惑。 给兰希听无语了。 他听着都觉得憋屈,当事人没抑郁才怪。 “没有吗?你是真的不理解?” 【不啊。】系统无辜道。 “可以可以,牛逼。”兰希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所以我的任务是?” 【让兰希和傅衡渊的婚姻保持五年整,目前时间线处于第二年。】系统道。 还不如让他去死呢……兰希腹诽。 不过他就是赌赌气,毕竟老话说得好,生命诚可贵嘛。兰希在椅子上囫囵吞看了看整本小说,支棱了下站起身,寻了导诊台的方向,“打扰下,兰希的外婆在哪个病房?” 找到了外婆的病房,推开门,两人间,躺着一个年轻的一个老的。兰希走到老的那位病房前,外婆睡着,双眼紧闭。 于是先盯着看了看外婆的面相。 没看出来,他没学过,主要是现在的情况比较陌生,所以他有点茫然。 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倒是有护工,请了两天假,所以他才过来亲自陪护。不过看看手机银行里七千八的余额,再看看这病房朴素的环境,估计请的护工也是最便宜的那种。 嫁进豪门,唯一的亲人病了都没能力给予最完善的医疗设施,兰希啊,你这混得属实不咋地啊。 再接着,他就收到了一张照片。 床照。 陌生号码,没有备注。双人床上两个交缠的人。那个长得邪魅狂狷的,肌肉也就将将和死前的他有的一拼吧。那个纤细妖娆的,腿挺长,也挺白,肩挺薄,腰挺细,这是一眼能抓到的特征。 不过两个人都是男的,兰希没什么兴趣。 再下一秒,文字就来了。 【兰希,衡渊哥哥说家里比酒店更有感觉,就带我回家里了,他这么宠我你不介意吧。他还说我比你床上功夫好多了,你得和我多学学啊。】 卧槽!兰希大惊失色。 什么床上,有感触说明有对比,有对比说明有经验。 兰希绝望地发现,他脏了。 没事的,没事的,法不溯及既往前任身体干的事情关他什么事呢哈哈都怪他没躲开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才让他遭这种罪受他是自作自受哈哈没事的没事的。 怀揣这种自我安慰的念头检查了陪护用品,又和护工沟通了护工明早就回来的事宜,又又医生交流了病情是否稳定。医生说你外婆的手术可不能再拖了,这个星期想要进行手术的话,二十万手术费必须得尽力凑一凑啊。 兰希终于按着小说里的地址失魂落魄回了家。 推开房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有从卧室里传出来的毫不收敛的声音。 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听两个男的一个高亢一个磁性一个呻吟一个低吼地发出一些不堪入目的声音,比他之前看的异性黄片增添了些隐秘又痛苦的风味。 他不恐同。曾经他一度怎么以为,毕竟他和萧永慕这个明牌小零之前再怎么不待见也磕磕绊绊处了四年室友。 但这么近距离听着确实有点变态,他接受不了。 或许是他进门的动静不小,卧室里的动静趋于寂静。傅衡渊出来的时候围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跟在他后面的是那个腿长腰细说话不中听的,情人。 兰希在厨房,他饿了,摸索着去冰箱找了点食材,又实在不太熟悉这里的厨具,想了想,抄了两根黄瓜。 主角间的第一次碰面就在此刻。 刚刚洗澡完周身水汽氤氲的两人裹着浴巾,另一边是咔咔啃黄瓜嚼嚼嚼的兰希,双方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去哪儿了?”傅衡渊冷冷瞥了他一眼,“谁给你的胆子一出去就是两天的?” 兰希也没在意他语气里的冷意,找了个沙发安然坐下,继续嚼嚼嚼,“护工请假了,我去医院照顾我外婆两天。” 傅衡渊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不是一般看到他带情人回来厮混,会变了脸色委屈又悲伤吗?又演哪一出,做的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傅衡渊冷冷盯着他看。 看什么?兰希挺饿的。 那情人也在看他,裹着个浴巾菟丝花一样缠在傅衡渊身上,朝他露出挑衅的神情,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大获全胜。 眼睛有问题就去看医生好不,左抽一下又抽一下,对着他挤眉弄眼什么呢。 哦哦,这人是不是在和他炫耀霸占了自己的男人来着。脑子里全是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的兰希吃完了两根绿色黄瓜,终于反过味儿来了。 哇,绿帽子,每个男人都必不可能忍的东西! 于是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起,指着情人对傅衡渊大吼,“他是谁?!他为什么从我们的房间里出来?傅衡渊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给我戴绿帽子?还有你,给别人当小三就这么开心,你脸都不要了?!” 傅衡渊:…… 情人:……反射弧这么长?你有病吧。 兰希吼完一声,觉得有点低血糖。就又扶着沙发坐下了,两根黄瓜还是太少,他一会儿得再去寻觅一些食物。“滚滚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第11章 “你在跟谁说话呢?谁给你的胆子?”虽然被冒犯了,但这才是熟悉的兰希。一股淡淡的安心感消除了傅衡渊的异样,他冷笑嘲讽。 “衡渊哥哥,”被指着鼻子骂的情人也演了起来,“我是不是不该因为我对酒店的床单过敏才和你回家的?但你们本就没有感情,我也是心疼你,被家里的婚约禁锢在无爱的婚姻里,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我只想给你爱情欲望和幸福,我被骂也是没有关系的。” 边说着,又继续用那种眼神看兰希。 “你信息里不是说是傅衡渊觉得家里更有偷情的刺激感才回来,怎么又说什么床单过敏?”兰希困惑道。 情人慌了一瞬,炸毛了,“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刚才啊,你给我发的消息你忘了。”兰希将手机掏出来打算怼到他们这对狗男男眼皮底下,却不想一个没拿稳,被慌张的情人挥手打掉了。 掉在地上,屏幕裂开蜘蛛网状的大裂纹。 巨大的声响将三人的身影滞在那里。 良久后,傅衡渊道,“别无理取闹了,手机我让我助理买个新的给你。” “哦,行呢,别忘了把我旧手机的数据导进去。”兰希觉得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于是点头表示赞同。 第10章 离谱 兰希本来觉得,这任务的难度不高,不就是维持五年的婚姻关系嘛,他又不管傅衡渊在外沾花惹草,傅衡渊也会顾忌着爷爷的命令不会一时冲动与他离婚,只要他没犯什么大错。 但没想到—— 本来睡得好好的,有人把他的房门敲得砰砰响。 “大早上的干什么?!”兰希提着拖鞋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高挑,容貌靓丽,但神情十分趾高气扬的女人。 “我们的早饭呢?啊?堂哥赴宴的礼服怎么也没准备?”傅冉怒气冲冲嗤道,“一直躲着不下来,是不是心虚?” “你是不是有毛病?”兰希还没睡醒,脑子被这一嗓子吼得嗡嗡的,“怎么,早饭得我做?礼服得我缝?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堂妹傅冉大约平时就看他不顺眼,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揪到走廊,隔着围栏,傅衡渊站在楼下漠然看过来。尖利的声音继续在兰希耳边响起,吵得他的脑袋隐隐作痛,“啊?就是你!我昨天那条项链丢了,我就怀疑是你,果然,今天你就心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快交出来,它比你的命都值钱!” 兰希揉了揉睡得太狠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大大打了个哈欠。 “我要你项链干什么,我又不戴,真是莫名其妙。” 傅冉继续不依不饶,“怪不得许朗哥说你手脚不干不净,肯定是你拿的,你最近不是缺钱吗?你可以拿去卖啊!” 许朗谁? 兰希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我缺钱?”兰希皱了皱眉。 “你家那老太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和我装什么装,你快还……” 周遭尖细的叫喊辱骂夹杂着让他交还项链的吼叫,如潮水般急速褪去,于是他的五感触及到的地方,只剩楼下站着的,冷漠的无情的决绝的无所谓的男人。兰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外婆在生病,他没有其他家人,他失去经济来源,他拿不出外婆的手术费,导致手术一拖再拖。他甚至只能睡在医院的躺椅上陪护,请来的护工的责任心也实在堪忧。 但并没有任何人在意,早饭,礼服,这种小事还要目前焦头烂额的他来管。 这还只是一晚上加一早上发生的破事,就凭他看到的剧情,兰希还要遭受更加过分的对待和折磨。 原来贱受这么难当。 “你项链被人偷了啊?”他转向闹着的傅冉。 “我刚和你说这么多你聋了啊!”傅冉气不打一处来。 “报警啊,重大财物失窃,你报警吧。”兰希说。 声音戛然而止。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啊,”傅冉的视线左右躲闪着,“咱们家可没监控,警察来了又有什么用?” “家里没监控,人不是有指纹?这种专业的事情交给人家搞刑侦的去干,不比你一张嘴碰一碰全靠臆想判断得强?”兰希说。 她有些愕然,声音不知怎么平白低了好几度,“我也是为你好,见了警察人家可不会顾及一家人的情面,会把你抓起来的。” “你不想报吗?那我来。”兰希摸摸兜,突然意识到他的手机昨天在某个捉奸场面里壮烈牺牲了,“傅衡渊,我新手机送来没?”他朝楼下喊了声。 只见楼下的男人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把这一举动自然而然理解为在向他表忠心讨公道要说法,闻言十分嫌弃,“别无理取闹,家里人之间的小事还要报警,你当谁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 啊?谁在无理取闹? 我有什么小心思? 兰希几乎要被气笑了,他磨了磨后槽牙,忽的,抓起了楼梯口旁摆着的木质摆件,实木的,二十几厘米长宽的样子。 他抄了起来,精准狠地朝着傅衡渊的脑袋掷了下去。 在一旁女人的尖叫声里,傅衡渊瞳孔骤缩,紧急朝一旁躲避了一步,只见那摆件狠狠撞上墙面,嘭地爆开,木屑四分五裂地洒落一地,在墙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磕碰痕迹。 这东西真这么大力道砸在脑袋上,人活不活成可真不一定。 “啊啊啊兰希你疯了!”傅冉声音都喊得沙哑劈叉,但却只僵僵站着,不敢再靠近兰希一步。 “没有监控,家里人之间的小事没有必要报警,原来这个家里是这样的规则啊。” 兰希垂眸站在那里,眸色如同寒铁一般冰冷,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温度,注视着傅衡渊像注视着门口立着的一颗大白菜。 “我把你杀了你也不要报警噢。”他俯视下方。 傅衡渊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兰!希!”他咬牙切齿。 “先别急着叫我名字,”兰希嗤笑一声居高临下道,“外婆的手术费你先掏了,二十万。” “哈,你这是在求我?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自以为终于堪破他的心思,将主动权拿捏在手里的傅衡渊冷笑一声,“过来,跪下,道歉!” 呵,做什么春秋白日梦,兰希嗤笑一声,懒得和他多说,回房关门,门摔出震天响。 躺回床上,困意一点都没有了。意识海里,一向话痨的萧永慕也不在,倒是封从周一反常态的,头像在闪烁。 “你在干嘛?”兰希问。 “给季源写基础调酒教程,他调酒的时候不方便看手机,所以写在咱们的群聊里。”封从周的声音永远平稳又安定,给人一种安心感。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兰希感觉自己焦躁的情绪慢慢被抚平,只剩下满满当当的无力。 “我昨天还笑他调酒调得手忙脚乱呢,结果我今天刚醒来,就有一堆破事弄得我一个头三个大。”兰希叹气。 “你其实是本人与剧情匹配度最低的那个,需要时间适应,”封从周道,“怎么了?” “没钱,其实我知道没什么所谓,区区二十万,按咱们群里得道升天的某位现在的身家,就是手指头缝漏一点给我的程度,我就是觉得,”兰希停顿了一下,“憋屈。” “这狗日的剧情,真是憋屈。”他狠狠重复了一遍。 “我们都结婚了啊,他婚后挣的钱不是夫妻共同财产吗,夫妻共同财产,我不应该也有支配权?我和他要钱他一副我求着他的样子,装逼装上瘾了吧。”兰希越想越愤怒。 封从周沉默了,好新奇的角度,力压市面上一众先婚后爱虐恋文学。 “人家手里的,不让你用,那你怎么弄,生抢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萧永慕突然冒出来开麦。 兰希真心实意发问,“我真不能报警吗?或者我去告他,我走民事诉讼呢?” “你见过谁家霸总小说报警的,人家绑架囚禁挖肾家暴还强迫,就这最后活得好好的,你找谁说理去?”萧永慕掰着手指一项项给他数。 “我操了我要告到中央。”兰希怒从心头起。 他说到做到,那位文质彬彬但明显眼高于他脑袋顶的助理敲开他房门,将手机送到后的第一时间,他拨打了报警电话。 响了三声,挂断了。 这狗日的没给他安电话卡?但即使没有也能拨啊,难道是这世界的通信商规则不同?兰希索性打开地图搜索派出所,确实有显示在附近。 兰希抓起外套出门。 看来这世界还是合理运行的嘛,兰希眼看着地图上自己的小箭头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对面了。感觉希望的曙光自前方升起,啊,自由,啊,平等,啊,公正,啊,法治。 啊。 他狠狠撞在一道空气墙上。 无形无质,只是他一靠近,便会被这空气墙弹开,弹出水波纹样式的透明氤氲。兰希站在马路上,站在毫无杂质的蓝天白云下,站在状似正常的车水马龙里,看着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穿入穿出这面墙,只有他不行。 第12章 只有他不行。 呵呵,原来。兰希被气笑出声。 一股由内而外的震怒,从小腹向上窜通过神经直达大脑,几乎要烧毁他的所有理智。 “不瞒你们说,我站在派出所的门口。”他在脑中对他的三个兄弟们说。 “怎么样?”封从周的调酒教程还没完成,他仍在意识海停留没有退出。 “哈哈哈哈,操,非自然力量把我拦在了外面,我进,不,去。” “你冷静一点。”封从周安慰道,“最起码不是你做了笔录,这世界的法律却以包庇的态度维护权势,那样子更显得阶级的力量难以撼动。” “噢,是啊。”他这话说的挺委婉,但兰希第一时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冷冷一笑,声音冷的像冰,“原来这个世界,对于主角剧情相关的一切,是不属于法律法规管制的是吗?” 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朝他瞥来几眼,大约在心里蛐蛐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里和神经病一样,他们轻易的跨过那道空气墙,坚实踏在墙外的土地上,走向他们前方的无边旷野。 明明兰希并没有被限制行动,囚禁戏还在很远的时间线上,但从心里升起来的、熟悉的,被管控行动、被限制自由的压抑感,让他汗毛竖立。 “也行,挺好。”他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冷笑道。 第11章 外婆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去医院吧,兰希想。 推开门,属于外婆的病床上坐着一个老人,半靠在床头,戴着透明边框的老花镜,头发梳得干干净净的,面对着窗外白色的阳光和飘扬的柳枝发着呆。护工在椅子上玩手机游戏,见他进来,瞥他一眼,继续手里的动作没停。 兰希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进病房门该迈哪只脚。 “小希,你过来了啊?”还是外婆先和他打的招呼。 “对,来看看……您。”兰希也不太会说什么场面话,他甚至不知道兰希和外婆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小说里的描写都是大场面,重点在两位男主之间的情情爱爱纠结抉择,太空洞了,没有这种温馨平常的相处时刻。 所以兰希一开始并没有希冀他能与这位老人建立什么情感链接。 他其实是有自己的外婆来着。 不缺别人的。 不过看病人应该是得带点花啊水果啊的吧,空手来,是不是显得很没有诚意?兰希在脑中噼里啪啦的电光火石间擦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商来。 “来,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坐。”外婆招招手。 兰希摆着不太受控制的左脚右脚左手右手晃进门。 “心情不太好吗?”他坐下,外婆伸出手来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温热的触感落在头发上,发梢末端仿佛长了神经,神经连着心口,于是感受到蓬勃跳动。 外婆的手干枯青紫,干枯的血管里填充着滴滴答答冰凉的液体以维生,星星点点的白色小点是输液扎出来的疤,青紫是频繁地扎穿血管后淤血印出的伤痕。 兰希的瞳孔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移开,转向床头干枯的花瓣和白色的水杯。 他的眼神冷了一下。 外婆的杯子是空的。 他起身拿一边的保温壶倒水。“您怎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啊?” “很明显啊,”外婆很温柔地看他,“脸拉得那么长,怎么了?受委屈了吗?和外婆说说。” 他其实不太会回应长辈如此直接又关切的询问,像每一个不善言辞的内向东亚小孩一样,他并不会和长辈谈论关于情绪、感觉这样抽象的东西,他一般只会在饿了,冷了的时候喊外婆,外婆会蹒跚着过来,摸摸他凉凉的小手或者瘪瘪的小肚子。 屋外狂风大作大雪纷飞,火炉里的柴火熊熊燃烧,他被安置在暖和火炉面前,搓搓手跺跺脚,外婆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笑眯眯看着他狼吞虎咽。 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见他沉默不语,外婆笑着推推老花镜,自顾自念叨,“心情不好了也要好好吃饭呀,是不是又瘦了,等外婆的病好了,你就又能尝到外婆的拿手菜了,哎呀,躺在这里这么多天,真的是手痒。” 兰希扯着嘴角笑了笑。 “哈哈哈笑得和老家咱们养的那只小花猫一样,”外婆也跟着他笑,“你还记得吗,小花猫睡觉的时候,你蹲在旁边戳它一下,它被戳得身子抖抖,扭头生气地瞪你。小时候你有什么烦恼都会和它说,一说一下午,说到猫也烦你。” 和猫说话,果然gay的情感是真的细腻哈。 兰希依旧没说话。 “要不是因为你喜欢那孩子,我不会同意让你们结婚的。”外婆顿了顿,“但是你知道吗?你还年轻,做什么都不晚的,不晚的。跟着你的本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不要怕。” 兰希眼睛快速眨了眨。 “其实怪我,我的身体给你造成很大的负担,孩子,其实我拖累你了,你顾虑着我,便没办法顾忌其他。” “没有。”兰希摇头。 “我……”外婆想说些什么,但发出一个音节后就停了,“你也不爱听,算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兰希突然说。 “啊……”外婆眨眨眼,老顽童一样撇撇嘴,“但我最后还是没说啊,你这回可不能说我噢。” 小说剧情里很多次,外婆都说她不想治了,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即使手术做了,也没有很多年的光景可以活。 兰希不愿意她说这些,朝傅衡渊下跪磕头,在最后关头央求来了外婆的医药费。但外婆最后两年的日子,他依旧在虐恋进行时,祖孙两人相伴的时间寥寥无几。 想到这里,兰希随便找了个借口,扭头出门。 靠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到处是走着坐着的某项机能需要维修的人类,兰希长舒一口气,去了意识海里。 “在吗?”他问。 过了半分钟,萧永慕的声音冒出来,“噢,这么稀奇,我还以为是幻听呢,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你的呼唤,是在叫我?” “借我点钱。”他直接了当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要多少?”他的语气不对,于是一向多话的萧永慕也没和他插诨打科。 “二十万。” “直接打给你还是我想个办法匿名?要不用境外账户?”萧永慕想到季源不收他发的六位数零花钱,因为怕对剧情产生影响,兰希这边应该也是一样。 “匿名吧。”兰希也明白这个顾虑。 “行,五分钟后你记得查收。”萧永慕说完,就下线打钱去了。 兰希甩甩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情绪清出去,去找了他外婆的主治医生,“最快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后天,”医生看了看时间安排,“手术费用你凑齐了?” “嗯,麻烦医生您尽快安排。”兰希说。 不管了,外婆的病尽快治好,他就不用在病床前听这种琐碎的念念叨叨,也就不用绞尽脑汁想个让老人家开心的回复都想不出来。 这就是虐恋文学的威力吗? 果然,来了这个狗血世界,越活越想死,兰希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被这狗屁剧情冻成火龙果冰沙了。 系统到底有什么脸疑惑贱受为什么自杀的。 到底是谁在想活,谁?who?! 兰希走回外婆的病房,隔着门缝,外婆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光彩熠熠。 其实不像,床上的这位老人很温柔柔和,气质偏向很优雅的老太太。他自己的外婆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风湿让她常年将自己包裹成小粽子一般,风风火火,忙忙叨叨。 其实。 其实他之前也有对他很好的外婆的。 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他在外地上学,九年义务教育,每个孩子都是要上学的。农村里没有学校,所以他离开了外婆,外婆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在隔壁村,时常照看着。于是他放下心来,觉得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没想到,上一面,他还在暑假结束的悲伤里含泪与外婆挥手告别。下一面,外婆静静躺在棺材里,面容苍老到让他陌生。 幕天席地的白色帷幔抽在他脸上,抽的他脸好疼,他的心也好疼。 “我怎么知道推她一把她能摔进沟里摔死,之前让她做饭也没摔过啊!”这是暴躁的舅舅。 “不管,你把咱妈害死的,你有什么脸来跟我争这栋房子?不要个逼脸的!”这是跋扈的二姨。 “呵呵,你不就是盼着咱妈死吗?老太太骨质疏松骨折那么多回,你舍不得钱来就给她上个夹板治也不治,现在好了,如你意了?”这是暴躁的舅舅。 “骨质疏松是个能治好的东西你常识呢?说得好像你管过妈一样,年前念叨着她眼睛时不时就瞎得看不见,你还嫌她碍事呢,说哪个老人不老花就你事儿多的不是你?!”这是跋扈的二姨。 第13章 兰希在狗咬狗里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真相。 “我不管啊,我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是要继承香火光宗耀祖的,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要和我生抢房子?你个泼妇做梦吧!” “你都四十大几了光个屁啊光长痔疮不长脑子呢?我对老太太再不好,她的生活起居也是我在照看,你管过一天吗?和我耍什么威风呢,不是你借高利贷被打得痛哭流涕尿裤子的时候了?”二姨越战越勇,和她身后的婆家人逐渐朝舅舅逼近。 他的舅舅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拔出了刀,胡乱挥舞着,“别过来,谁敢过来咱们同归于尽,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别逼我啊!” 二姨和她后头的一众人是来争遗产的,不是来见血的,见状皆退了一步,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没人不把刀放在眼里。 刀尖处闪着银色的寒光。挺锋利的,刺入身体割断肌肉静脉大动脉,血液汹涌地喷溅,神经尖叫着崩裂。应该挺疼的,毕竟严重点的淤青红肿都让人疼得要命,更何况是刺入割裂贯穿伤呢。 不过这时候他并没想那么多。 直接死因,舅舅推的。 间接死因,骨质疏松和眼不能视。 二姨最起码一直在照顾外婆。 但舅舅—— 他抄起地上的铁棍迎着刀尖冲了上去,嘴里是令人反胃的的铁锈味,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最后的画面是围观人群惊恐的尖叫。 大地撞向他,然后一切消失。 这一年,他十三岁。 第12章 项链 他在少管所待了两年。 所以他比同级的同学们都大两岁,经历也大不相同。在一次次关于年龄的调侃中,他还以为在校园生活里不可能出现非常契合的朋友了。 脑子里这三个货真是例外。 一直陪着外婆到天色渐暗,兰希打算回家。 他也不想回去见傅衡渊那张死人脸,主要确实是没什么地方去。甚至他还有三年半的婚姻关系需要维持,结果第二天就受不了,也实在显得太弱鸡。 推开门,傅衡渊一反常态在家。 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傅冉,昨天那个妖娆的情人,还有一个清秀斯文苍白的男人,傅冉叫他许朗哥。 兰希盘了盘,傅衡渊是独生子,傅冉是傅衡渊小叔家的女儿,算堂妹。许朗好像是傅衡渊那个青梅竹马来着,情人是……昨天被捉奸的情人。 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是在做什么?小三打小四? 见他回来,傅冉狠狠瞪他一眼,却也没指着鼻子冲他跳脚,反倒摇着许朗的手臂和他告状,“许朗哥,那条项链是妈妈给我买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得帮我。” 这茬居然还没过去。 许朗摸摸她的头,状似不经意将她的手臂从自己的胳膊上拂下去,面上却一派温和,“家里也没来过外人,怎么可能有人偷项链呢,是不是你放在哪里忘记了呀?” “我保管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忘记!”傅冉哼了一声,“谁能知道是不是有人见钱眼开。” 傅衡渊一动不动,如同那岛国动作片里沉默的丈夫。 兰希想去冰箱里翻吃的,但势必要从这四人中间穿过去,挺尴尬的,他在纠结。 倒是情人非常无语地摊手,“这一唱一和的,内涵谁呢?衡渊哥哥,急匆匆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件事啊,人家美容做到一半,脸都是干的,你摸着手感不好可不要怪我没有好好保养啊。” “什么叫这件事?这是大事!”傅冉不依不饶指着他鼻尖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的。” “你看见我偷了?”情人啪的一下就把傅冉的手打掉了,“我昨天是来过,但我一直都是和衡渊哥哥在一起的,我没那个作案时间。” “那就是你!不是他就是你,只有你们两个人有可能!”傅冉转向兰希。 听着或许有点道理。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兰希心累不语,只一味规划路线。 “哼,保不齐是你自己丢的,贼喊捉贼,还想推到别人头上。”情人属实是看不惯她,索性直接当面阴阳怪气,“寄人篱下就要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一副把自己当傅家女主人的姿态真是让人膈应死了。” “你说什么?”傅冉眼中喷火。 没想到啊,他还以为傅衡渊那情人是个柔弱白莲小绿茶呢,没想到对傅衡渊的表妹也毫不顾忌,这么火力全开,算是个很有性格的绿茶。 “看不出来啊,是条汉子。”兰希仿佛看到某位姓萧的故人,真心实意夸赞道。 “你骂谁呢?”情人翻他白眼。 “……”兰希自讨没趣,没话讲。 好烦,他索性发了半分钟呆,去意识海里翻小说,翻到这部分的剧情,仔细研读。 找到了。 “散了吧,你那个项链在你床头窗缝里你去深处刨一刨就能找到,别四处乱咬人。”兰希只想尽快结束。 “什么?”傅冉震惊瞪他,“你怎么知道在哪……算了……”她恨恨一跺脚,噔噔噔跑上楼去翻,看起来真是十分宝贝那条项链的样子。 许朗盯着看傅冉上楼的背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转向兰希。 “你看我做什么?”兰希只觉得脚底凉嗖嗖的,“你那么喜欢傅衡渊就去做他的小四啊,小四最先打倒的应该是小三吧,你的敌人是那边站着的那位。” 那情人叫啥来着,噢对,白桑落。 眼见着许朗的表情从若有所思到大惊失色到惊恐万分到惊惧交加,变色盘一样十分精彩。本来许朗既看不起白桑落的娘炮狐媚,又看不上兰希的卑微懦弱。他自觉清高又谦和,将自己的心思死死压在心底,只待傅衡渊沉稳收心后坐收渔翁之利,不屑于参与炮灰间的争斗。 没想到被向来畏缩的兰希当着傅衡渊的面揭穿,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进退维谷不上不下。 “你……你胡说什么?”他最后的表情结算在恼羞成怒。 “那你当我胡说吧。”兰希懒得和许朗争辩,“嘿!傅衡渊,那边那位,听见了吗?他说我胡说,胡说哈!” 于是一腔愤懑哽在喉中,许朗站在当地,头顶的灯光让他眼前一片晕眩,他觉得自己脑供血都有点不足。 看戏的白桑落没憋住,噗嗤一笑。 楼上传来脚步声,只是区别去上去时的急迫,多了几分迟疑。她犹犹豫豫走近栏杆,咬了咬牙先发制人,“兰希,是不是你做贼心虚把项链塞进我床缝,让我出丑的?” “就你聪明,要不你报警吧。”兰希揉揉太阳穴。 “不然你怎么知道项链在哪里的?”傅冉不依不饶。 “我会算命。”兰希张口就来。 “哼,信你个鬼。”傅冉嗤了句,却也不再作声了。 这事终于过去了。 沉睡的丈夫也苏醒了。 “你会算命,我怎么不知道?”傅衡渊沉沉看向兰希,一张嘴就没放什么好屁,质问谁呢。 “我的事你都知道,你那么有自信呢,那我杀过人你知不知道?” 傅衡渊的眼神深邃冷冽,他如同第一次认识兰希一般上下打量了一番,“装腔作势,换了个性格想引起我的注意?兰希,我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我们的婚姻完全是你那个趋利附势的爷爷道德绑架我们傅家,而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你动心。” 哦。 那最好。 反正不离婚就行。 见兰希无动于衷,傅衡渊似乎了有了什么判断般摆起了冷傲的架势,“给你外婆治病的二十万,我也不是不能给,早上你差点砸到我,现在下跪道歉,我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原谅你。” 兰希抠抠眉心。 “哎,那个谁?”他扯着嗓子问白桑落,“傅衡渊给你钱花不?” 白桑落把歪头看好戏的头换了一个歪着的方向。 “给的吧,买车买房也会的吧,我好像有这么听说。”剧情里白桑落跟傅衡渊跟了挺久的,应该也有钱拿,不然图啥呢,图他年纪大,图他爹味还自恋。 白桑落挑眉示意他继续。 “给外面的情人倒是挺大方,我就要个二十万这可吵吵巴火的给你牛坏了,”兰希转向傅衡渊,“行,我不要了。” 傅衡渊脸色黑如锅底。 “你可想好,没有我这二十万,你外婆的手术怎么办,别让长辈的身体为你无聊的尊严买单。” 呦,你还知道呢。 其实每一次,踏进这栋房子前,兰希总要下定决心,为了任务,他应当忍忍,最起码要和傅衡渊和平相处。 但每次,见他那张脸之后就死活憋不住,他也忍得很辛苦来着。 “我自己有钱,说的好像你不给我就搞不到一样。”兰希道。 傅衡渊眯了眯眼睛,嘲弄地冷哼一声,刚想说你怎么可能有,但看着兰希坚定又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心下一突,打开手机点了几下。 第14章 半分钟后,助理的回复传来,手术流程已安排。 “你哪里来的钱?”震惊之后的傅衡渊几乎是暴怒,“你怎么得来的钱?谁给你的钱?你和他什么关系?你和他上床了?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你说!” 什么思想,他一个大男人,弄点钱,必须得往肉.体关系上扯? 兰希好无语,“我借朋友的。” “你哪里来的朋友?你还有我不知道的朋友?是谁?”见他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傅衡渊快走两步伸手呈爪状,好像是想要掐他的脖子,“兰希!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被兰希一脚蹬了回去。 都是男的,虽然兰希这具身体确实纤细瘦弱了些,但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真打起来谁怕谁啊。 傅衡渊踉跄两步后仰倒在沙发上,愣了好久,暴怒下的质问被这一脚打断,只余下西装裤大腿上一个结结实实的灰鞋印,他在兰希的脸上和自己的大腿上来来回回游离了许久,满满的不可置信兰希居然会反抗他。 许朗、白桑落、还有楼上的傅冉,也皆是目瞪口呆。 “我什么身份?在场有哪一位不知道我什么身份?恐怕忘了这件事的人只有你吧。”兰希感觉自己被无理地倒打一耙,可能是因为有点饿,胃里一直在往上涌酸水。 傅衡渊的眼底快要结出冰碴,如果眼神能杀人,胆大包天的兰希早就死了千次万次。 可惜不能。 “原来你还知道我什么身份呢,我还以为你洗脑自己是个黄金单身汉呢,在一旁看戏一样看着别人为你雄竞是吧,心里是不是可美滋滋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在座的这几位哪一个你能配得上。大晚上的不想和你吵吵,滚。” “跟有病一样。”甩下一句结语的兰希蹭蹭上楼。 第13章 做恨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说这事的萧永慕在脑海里肆意嘲笑并幸灾乐祸蛐蛐中,“系统也是不长眼,他还说我适合扮演这个贱受呢,我哪里适合了?我怎么可能受的了这鸟气。” “还要维持五年婚姻关系,我的大好年华可是要出去寻觅优质男人的,耗在他身上还不如让我去死。”萧永慕继续蛐蛐。 “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准备收购他们集团,傅家集团以这么个猪脑子为首为什么还没倒闭呀?到时候我狠狠扶持你当董事,什么小三小四不要脸登堂入室的垃圾玩意儿,滚回去和他们亲爱的大爹睡大街吧。”萧永慕狠命蛐蛐。 倒也,没那么严重。 但听了这些,不得不说,兰希感觉自己的内心都舒展了些许。 风和日丽,内心安宁,手放身侧,安静躺平。 内心安宁的兰希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等等,是不是有人在开我房门?” 兰希起初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门锁咔哒一声后传来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兰希睁开眼,面前站着某位猪脑。 “傅衡渊,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反锁了吗?”兰希一骨碌爬起来站直,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家,每个房间都属于我,什么地方能困住我?”傅衡渊邪魅一笑。 “噢,”有道理,兰希上下打量了傅衡渊一圈,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裹着面料很顺滑的丝质浴袍,“你找我有事儿?有事儿吼两句我也是能听见,我又没聋。” “怎么?你这里是我有事儿才能来的地方吗?”傅衡渊用鼻孔发出气音,上半身压低,抬手探过来,似乎是想冲着兰希脸,也不知道想摸哪里。 嘶……?兰希后退半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他谨慎道。 “哼,”傅衡渊看了看他落空的手指,自认已经看透他的伪装,“兰希,做这么一通,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吧,很好,你成功了。不过,你得明白,欲擒故纵的手段不能太过,会显得很不识趣。” 草,兰希后退一大步。 “你……”真是色心大起来搞我的?不会吧? 见他如此惊恐,没有流露出任何羞怯或欣喜的正面反馈,傅衡渊也开始稍稍不耐烦起来,一把将他拽倒在床上,双手撑床进行了一个深情床咚。 大大大哥你不会来真的吧。 别啊别啊,别说开拓菊花了,除了自己朝傅衡渊脸揍一拳这种类型的肢体接触,其他任何情况下的触碰他想想都头皮发麻。 他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直男微脏的现状,可承受不起更大的冲击了。 手边有武器没有有趁手的东西没有武器啊啊…… 躺在床上的兰希大气不敢喘。 “我什么……”傅衡渊低沉气泡音道。 “我……去洗澡。”兰希说。 傅衡渊就笑了,很满意他的回复,翻身一屁股坐在兰希床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摆手,“快去快回。” 兰希想说什么,又不知想起什么猛的闭上。他翻身抄起他随手放在凳子上的外裤外套,朝大门的方向后退三步,以瞬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向外冲,冲下二楼冲出客厅冲出大门冲出花园冲到路上。 “啊啊啊啊我的妈呀……”他在意识海里仰天长啸。 “啊啊啊啊你叫啥呢你咋啦?”萧永慕跟着他一起叫。 身后好像传来了傅衡渊的怒吼,再接着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兰希头也没回往前冲,找了个黑暗的角落蹲了进去。 “快快快,你不是有权有势快派个人把我接走,大晚上的这地方都不好打车,出大事了我操他想上我!”兰希声音都开始沙哑。 萧永慕一愣,接着发出惊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到萧永慕的人顺利接到兰希并拐了十八个弯将兰希送到他所在的大平层,萧永慕在意识海里的嘲笑声就没停过。 “呦,这是谁啊?大哥你好狼狈哦。”两位朝夕相伴四年的室友终于在异世界见面,萧永慕贴心清退了住家的管家和保姆,并给他准备了毛巾干净衣服凉白开等。 萧永慕长得和之前的小受样子大不相同,浓墨重彩的五官,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陡直笔挺,眉弓投下的阴鸷使他的眼神十分深邃,下颌线的折角清晰可见,还是宽肩腿长倒三角身材。 但他一张嘴那个死动静,小味儿就蹭蹭上来了,一瞬间氛围仿佛回到了他们俩在大一上学期看不惯对方时,互呛互怼的光辉岁月。 “别提了,吓死我了。”兰希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堵着墙大喘气,惊魂未定道。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一点小事给你吓成这样。” “这是小事吗?”兰希撇嘴嫌弃,“我倒是不怕和他打一架,主要是一旦发生冲突,吃亏的肯定是我好嘛,他万一左摸一把右啃一下的我咋躲,根本躲不开啊。” “而且那个屋子里全是他的人,什么保姆管家园丁乱七八糟的,真给我按住就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说的也是。”萧永慕边笑边拉他坐下,“我刚还想呢,怎么傅衡渊突然对你来了兴趣。” “他阴晴不定的谁能知道。”兰希没好气。 “不不,我大概知道了。”萧永慕笃定道。 “嗯?” “等着啊,”萧永慕不知去哪里找了面大镜子出来,举在他脸前,“你是不是一直没太关注你长什么样子?” 是的,兰希确实没太关注,只随便瞅了瞅长得还行,像个电视里的小爱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洗脸也是随便抹一把。 现在看来镜子里的这张脸,尤为陌生。 “啧啧,”萧永慕围着他转一圈又转一圈,“唇红齿白,明眸皓齿,出尘脱俗,清新俊逸,啧啧啧,大哥,你长得很纯欲啊。” 说一个词兰希的脸就黑一个度。 “说真的,不得不说,配上你的性格气质,你现在小辣椒一样,很有反差噢。”萧永慕啧啧称奇。 “放你的狗屁吧。”兰希有点崩溃。 “哈哈哈不要黑脸嘛,当心从纯欲甜妹变成黑皮辣妹。”萧永慕铁了心泥塑他。 “……”兰希无话可说。 他也不算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不过跟他们三个做室友之后,经常会在谈话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就比如现在。 “又纯又辣的,这完全是白桑落和许朗的集大成体啊,还合理合法,还对他死心塌地,还与他仅仅一墙之隔,怪不得他突然对你起了兴趣呢。”萧永慕道。 兰希瞥他一眼,“你倒是对我们几个的小说剧情了如指掌。” “那当然,”萧永慕骄傲后仰,“我这几天闲着没事儿干就研究这些了,不然为啥你们进意识海我一般都在线,我可是在干正事呢!” 好好好,正事正事,刚逃出生天的兰希疲惫到不想和他多扯,胡乱点了几下头表示赞同。 他缓了缓,任由自己一头栽进萧永慕家的巨型柔软沙发里。 “怎么?”萧永慕手贱戳他。 第15章 “累。”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紧凑了,紧凑到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几乎没有太多放松的时候。此时此刻,在陌生,但可以完全放松的环境里,兰希终于感觉到。 好累。 心累。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兰希发现自己蜷成了一个球,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他一睁眼就看见了陌生的华丽装修,窗外明亮的日光,还有一边开放餐厅里撅个屁股哼哧哼哧给早餐摆盘的男人。 ……好违和,兰希不忍直视地把眼睛闭上了。 “早上好。”他缓了一会,觉得吃人嘴短,还是朝着那边吼了一声表示自己已醒。 “噢,醒了就起,起了就来吃,都怪你,我还得让这栋房子里的其他人全体放假,就怕传出我包养清纯小男生还半夜带回家的绯闻,我容易嘛我。”萧永慕念念叨叨。 兰希寄人篱下,默默收拾好自己,挪去餐桌。 “所以你之后怎么办呢?”萧永慕吃饱喝足擦擦嘴角,“其他的先不提,这事情的底层逻辑是,你到底想不想完成任务?” 兰希没说话。 “我和你实话说了吧,我的任务我决定放弃。我在那个世界也没什么让我牵肠挂肚的人,我现在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个人硬件,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对我来说更像是中了基因彩票。”萧永慕神情很认真。 “甚至,我知道这个世界大部分重要人物的命运走向,我是先知,留在这里完全对我是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你呢?你如果不想完成任务的话,明天你就可以开始准备离婚,然后我们几个吃香喝辣潇潇洒洒,有钱还有闲我们环游世界去。” “但你要是想回那个世界,这事就要困难得多。” 兰希沉默了很久。 “其实我不知道。”他说。 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顾虑,兰希小时候是留守儿童,出了少管所之后,他父母又生了一儿一女,嫌他丢人更是从来没再多问过他一句。所以回去的理由只剩下一个。 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人死后,走的是不是一条同样的奈何桥和黄泉路。 他的外婆,是不是还在冬日的小木屋里等他归来。 “我暂时没有放弃任务的打算。”他最后还是说。 “好。”萧永慕点头表示明白,“那事情就变得有点棘手,毕竟人家开始馋你身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这个世界对我还是有优待的。”兰希抛出一句。 “你还挺乐观。”萧永慕托腮想半天没想出来,“什么优待?将宁折不弯的你扔进一个贱受舔狗躯壳里,钱也没有,朋友也少,亲人……” 萧永慕戛然而止,犹犹豫豫提出了他认为最合理的优待。 “你的优待是你这具身体的外婆吗?” “不。”兰希摇头,他分得很开。 “是没有法律。” “啊?”萧永慕没太听懂。 “为了防止他一时兴起按住把我操了,或者我也实在没兴趣操他,我会恶心地想吐。” “那就,我把他阉了吧。”兰希轻描淡写道。 “啊?”萧永慕猛抬头。 第14章 永慕(x) “你说什么?”萧永慕一整个大震惊,并感觉自己的某个部位有点幻痛,“你来真的啊?” “不然呢,”兰希看着他,“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萧永慕慢慢后撤脑袋,直到靠到椅背上退无可退,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远离了二十厘米,“你够狠。”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纯欲风的兰希和霸总风的萧永慕对上,兰希说他要把他家那口子阉了,说得很平静很日常,像是讨论过年回去把老家的猪骟掉以便更好地养大,只待到下一个佳节肥肥胖胖红烧卤煮。 “就稀得担心你,浪费我唾沫星子。”萧永慕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道。 他俩是大一前期不熟时,四人里性格差距最大的人,也是闹矛盾次数最多的人。 兰希看不惯他洁癖娘炮满脑子男人间的情情爱爱,他看不惯兰希暴躁孤僻没有一点同理心还装逼。兰希骂他生来就是给别人操的命当人干什么当畜生呗反正一开春就进发情期,萧永慕骂他人老还脾气大留了两级是不是因为你的智商赶不上同龄小孩的平均水平脾气还那么犟等老了护工一巴掌扇得你的脑残加重一等级。 骂完就开打,两人呼哧呼哧打半天,背对背谁也不理谁,宿舍的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后来萧永慕才知道,人家留级是因为伤人进了少管所,动真刀子的那种。 萧永慕大惊失色。 好硬的茬子,那他还指着人家鼻子骂拽着人家头发打,妈呀,一想起来好后怕。 封从周说每次都让着你呢你是真看不出来啊,要不为什么我和季源看你们打架的第一反应是躲开不是拉架。 季源说就你那细胳膊细腿能打过个谁,人家一身肌肉,来真的的话你们的打架胜负就是三七开,他三拳,你过头七。 萧永慕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下次再吵得凶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张牙舞爪地往上冲,就是越打,猛的想起来封从周和季源的话,余光瞥向他俩抱臂隔岸观火的无奈神情,噗嗤给自己打笑出声。 兰希边格挡边莫名其妙,你笑个屁啊! 萧永慕本来想忍忍,这句话一出来完蛋,笑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直接在地上打滚耍赖。 兰希表示:神经病。 只有他们两人在宿舍的时候萧永慕问兰希,“你进过少管所啊,为什么?” 兰希一脸嫌弃回,“隐私懂不懂?原来你小子知道啊,那你和我打架还冲得那么欢,我还以为你无知者无畏呢。” “我畏你,呵,笑话,”萧永慕冷哼一声,哼完半天从床帘里凑出个脑袋,“再说我嘴贱你嘴就不损吗?你老拿别人的性取向说事,我打你两下怎么了?再说两分钟能结束战斗的事儿非要和我磨十五分钟,每次打完我全身疼两天,我也是真的服。” “你也知道你嘴贱?”兰希嗤笑一声,“怎么我还不能还手,你一个男的打个小架疼两天完全是你太弱好不好。” 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他床位的方向,“你这么介意你性取向?那你老是挂在嘴边说,我还以为你挺无所谓呢。” 萧永慕闷在床帘里一声不吭。 “行吧。”兰希最后说。 后来兰希果真没太提过。 然后他们就很少再爆发矛盾。 也很少再打架了。 不过两人的性格仍旧差异巨大,就像萧永慕能背后蛐蛐傅衡渊到能写出三万字小作文,最严重的惩罚也只会停留在商业战争里收购人家公司,让他们露宿街头的程度。 不像兰希,直接挥舞杀猪刀,省时省力又高效。 “那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呀,什么破产大佬东山再起之类的。谁家渣攻贱受文学里二十章不到一方就要把一方的性功能弄没呀?这种情节一出来能被读者骂几百条吧。”萧永慕反驳道。 “你男男小说看多了吧。”兰希觑他一眼。 这倒是。 萧永慕穿书后,脱离意识海,左右环顾了下,引入眼帘的豪华的住宅和昂贵的手表,透过面前黑色的电脑屏幕,他看到了自己的一张帅脸。 哇! 也不是不能水仙。 男模诚可贵,水仙价更高嘿嘿。 哇,这完美的身材。哇,这清晰可见的八块腹肌。哇,这宽敞又豪华的房子。哇,这俯瞰众生的江景。哇,宅子里必配的管家保姆家庭医生。哇,无所不能的助理发来了消息,又签下十位数的项目。 哇,他的余额有好多位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这可都单只是流动资金,哇,他发啦! 哈哈哈哈,他发出癫狂大笑。 不不不,他的霸总渣攻形象还是要维持的。 哈哈哈哈房子是隔音的,他继续猖狂大笑,捶胸顿足,手舞足蹈,四脚并用,霸总跑过来,霸总跑过去。 直到仰天倒下,边笑边咳,不好意思,穷人乍富,见谅见谅。 接下来的两天,他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这是什么,买一下,这是什么,买一下。不买的时候就去意识海看小说,顺便解答他们四位的成长小烦恼,在将他们四人的小说翻了一遍又一遍的同时,当好了尽职尽责的电子宠物。 他也翻完了自己的剧情线。 渣攻,替身,白月光。经典配置。 霸总萧永慕有钱有势,呼风唤雨,心里却有那么一块不可触碰的净土,那就是他的前任,被父母棒打鸳鸯后被迫出国留学的白月光。 为了一解相思之苦,在机缘巧合下,他遇到了与白月光有几分相似的替身,于是威逼利诱包养了人家,却并未告知白月光的存在。 所以在替身逐渐沦陷后,白月光却回国,替身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白月光的替代品,于是心灰意冷,决绝提了分手。 第16章 萧永慕当然不同意。 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于是三个人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他的纠葛从此开启。 对于这一烂俗狗血大作,萧永慕看得津津有味且兴致勃勃,并代入其中的替身受云安,边叹息着安安离开那个臭男人他不值得,边破口大骂渣攻既要又要也是不要个脸,追妻火葬场葬成木乃伊我们安安也不要回头,让他后悔去! 合上书,惊觉,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渣攻。 ……萧永慕骇然,并捂脸啜泣。 不怪他,作为一个不是躺平就是脐橙的当代纯0,代入追妻火葬场文学里的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萧永慕拍拍心口给自己顺了一大口气,悲伤地低头,面前是意大利手作艺术家金丝混纺的羊绒地毯,价值不菲。悲伤地抬头,视野里是威尼斯匠人万片水晶铸造的吊灯遗作,拍卖行卖出天价。 萧永慕干脆闭上了眼睛,竭力忍住嘴角向上的抽搐。 也不怪他,作为一个幻想彩票中大奖都只会幻想一千万的贫穷人士,被天上掉下的巨额钱财砸到有点发癫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萧永慕嬉皮笑脸。 夜色中,玻璃映照出他的笑容,他惯常偏中性的姿态配上他浓重的五官,倒显出一种他从前不曾拥有的气质来。 大约是因为五官太凌厉,他暂时不太能完全驾驭,暴露出来的被动底色给躯壳包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滤镜。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萧永慕手忙脚乱正襟危坐,切换为面无表情。 也不是说非要装的和渣攻一模一样,但难得体验一回小说里的霸总,该有的气氛和姿态还是要有。 最起码不能暴露得这么快,没劲。 来人是无所不能的总助项睿,西装笔挺,目光坚定,“老板,关于全域计划的正式实施和下放,我们已经打通全区域数据闭环生态链,嵌套跨境模块降低了17%的供应链融资成本,已被欧盟区的主理人用作下个季度与美方的竞标项目,他说已经征求过您的意见……” 萧永慕缓慢眨眼。 萧永慕微微点头。 萧永慕闭目养神。 没办法,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做深沉状。 好在项睿已经习惯他老板的不动声色,毕竟萧永慕并不是个励精图治的好总裁,霸总小说里的总裁精力都在恋爱追妻联姻上,公司多半靠信得过的职业经理人全权负责。 汇报完工作,项总助推推眼镜,“关于云安云先生……” 萧永慕眼睛唰得睁开了。 项睿:“……” “他想拜托我将他留在您住所的东西搬出来,说是既然已经分手,那些东西留在您这里也不太好。对于您,那些是垃圾,对于他,他的东西他还要用,花钱再买又是一笔开支。” 原来是已经到提分手的阶段了啊。 怪不得两天了都没有什么联系。 那白月光是已经回国了吗? “苏念呢?”萧永慕问道,苏念就是他的白月光。 “苏少爷后日的接风宴已经定下,您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项睿顺势递过一个平板,上面是整个接风宴的人员邀请名单,宴会流程,大厅布置vr等。 真有心意啊,萧永慕牙有点酸,他看了看这奢华的接风宴配置,想了想。 “把这个去掉。”他点了点屏幕。 项睿顺着他的视线,来到了人员邀请名单一栏最前排的萧永慕三个字。 项睿:……啊? “我不去。”萧永慕说。 第15章 替身 项睿很专业,非常专业。 他在萧永慕的身边起到不可或缺的统筹管理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向口头禅是少爷很久没这么笑过了的老管家发工资、接送大半夜被喊起来治三毫米伤口的医生朋友,以及三分钟找某一个人的全部信息。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暗骂一句。 你吃错药了吧。 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专业的微笑,他重新向自己的老板确认了下,“您是说,您不去了?” “对。”萧永慕掷地有声。 “您那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项安排吗?稍等,我加进您的日程里。接风宴的流程也可以按您的时间安排稍作挪动,提前或者后移一些也可以。” “单纯不想去。”萧永慕揉揉眉心。 “那您后天晚上的安排是?” “睡觉吧。” 项睿终于无话可说。 花了那么多心思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所有的布置都是按着人家的喜好,所有的菜色都是按着人家的口味,大张旗鼓到动员了身边所有人出席,以至于没瞒住云安有这么一位的存在,于是怒吵一架提了分手。 然后自己却不到场。 这什么脑回路? 萧永慕听不到他的腹诽,但即使能听到,也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懂个屁。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走剧情,那么无论是替身还是白月光,都和他没有关系。也不是说讨厌书中的云安或者苏念这两个人物,他只是单纯懒的进行不必要的社交、维系没兴趣的感情联系。 所以不去,不给苏念无谓的希望,和两个人藕断丝连的可能性。 也不会取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了这么久,说取消就取消,认识的人莫不是会纷纷误会他为了挽回云安一怒之下浪子回头金不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千言万语构成一句。 他想找个1。 很明显,云安和苏念并不在备选范围里。 但说是这样说,萧永慕还是安顿项睿,时刻关注云安和苏念两人的动向,别给他闹出什么剧情之外的乱子来。 “那云安的东西?”项睿问。 “还给他吧。”与过去做个割舍也好。 并不同于季源和兰希一个主动找事干一个被动走剧情,他目前的想法就是能掰一个是一个,对剧情主要任务以一个装死的态度一刀切。 但没想到,第三天晚上,项睿给他打电话,“老板,云安出现在了宴会场外。” 嗯?原剧情里他让云安去云安也不去来着,这怎么突然变了性子?萧永慕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大约是他干脆利落退回了云安的东西。 而原剧情里的渣攻,既要又要,根本不会这样干净利落。 “他进去了?” “没有,只是宴会外围花园角落里站着。” “所以,老板,您有做打算吗?”电话那头的项睿问。 书中的剧情在脑海中走马灯般滑过,萧永慕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过来接我,就你一个人,低调一点,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半小时后,猫着腰低着头,穿着随意休闲装戴着口罩兜帽的萧永慕偷偷摸摸趴在树后,他身后,西装笔挺的项睿表情略带愁苦地按了按眉心。 “在哪?噢噢,我看见了。”萧永慕探头探脑。 项睿抱臂,面无表情。 “你站里面点,别让人看见。”萧永慕的声音压的很低,好像是故意不想让人探知他的情绪一般无甚波动,但逐渐外放的做事风格很好地冲销了这一点。 项睿认命往阴影里移动了一大步。 人来人往,觥筹交错,豪车停了一派,下来三五好友或勾肩搭背,或优雅握手,这接风宴俨然已变成背靠萧家的一批世家子弟的小型聚会。 本次聚会的主角也已经到场,白皙精致的脸蛋,昂贵的礼服配饰,与每人游刃有余打招呼的架势完全看不出他已离开这个圈子五年之久。 “不愧是白月光哈。不过没我好看,我艳压他轻轻松松。”萧永慕自顾自嘟囔了一句。 你好,现在是艳压的场合吗? 项睿顶着这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腹诽,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 花园角落,云安孤身一人倚靠着墙边栅栏,很认真地盯着宴会主角看了很久,没有起身进去的架势,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他在很平静地观察,与对比。 “其实你与他完全不同。”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低沉男声。 云安一怔,空洞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有些不可置信地,缓缓回头。 身后是项总助,和一个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站稳、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发现导致偷感很重、穿的很恶心,且给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萧永慕。 其实云安过来一趟并没有出现在萧永慕或苏念面前的打算,他没有自取其辱的癖好。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在想,万一,万一撞见,光芒万丈的他身边跟着另一个光芒万丈的人,如此相配,他该如何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过丑陋。 体面些,最起码不能可笑,不像之前丝毫没有自知之明一般深陷泥沼,被人轻易玩弄感情,沦为他人背后的茶余谈资那样的可笑。 所以他想了很多种场合下的很多种应对方式。 第17章 比如平静无波地无视,比如理智地怒斥他是个烂人,比如洒脱一笑称自己毫不在乎,比如把随手够得着的东西砸在这狗男人身上,最好是一杯酒,于是萧永慕淋成一只落汤鸡,站在那里狼狈地任人围观,就像他一样。 就是没想到是现在这种。 称得上诡异的一种。 “你?”云安一时之间竟有些失言,“你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地方长你名字了你能站我不能站?挺霸道的你还。”萧永慕伸出食指冲着他脚下指指点点。 项睿难以言喻地看了他第二眼。 云安愣了下,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看,他脚下的地面,为了获得绝佳视野走过泥泞花园后沾了些土的鞋,干巴巴无任何装饰的牛仔裤,无聊的纯色短袖。他的视线由下而上端详过整个他自己。 “我说的对吧,不一样吧。”萧永慕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接了他心里的话茬。 “是……确实很有差距。”云安唇角泄出一丝苦笑,他也不想在萧永慕面前露出弱势,只是亲眼目睹后实在云泥之别,憧憬坍塌成一地废墟,诘问也似痴心妄想。 “所以。” “你为什么要信你是他的替身?”萧永慕歪头,很真挚的神情,似乎在非常真情实感的疑惑。 云安周身的空气都凝滞了半响,他一寸寸抬头,几乎是有些茫然无措地看萧永慕。 萧永慕一直看着他,用他们自相识以来,从未流露过的陌生神情。 不同于看向前任,情人,朋友与其他任何身份,不掺杂任何爱恨,只是仿佛一束皎洁又冰凉的月光,穿越银河自光年之外跋涉而来,轻轻笼罩在他身上。 “你为什么……”云安只说得出这四个字,不知为什么,他的嗓音已经完全沙哑。 “我不喜欢苏念。”萧永慕说的很笃定。 项睿难以言喻地看了他第三眼。 一切寂静,只余下这六个字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在他的感官里迅速膨胀延伸,在一片寂静,心口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眼框发酸。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他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地抹掉了眼角流出的什么凉凉的东西,“你大张旗鼓的来这一出不就是为了显示你对旧情人念念不忘?” “不,我从不吃回头草。”萧永慕表情变也没变。 他说的那样确定,有那么一瞬间,从心底冒出来的声音占据了云安的大脑,他是认真的,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只有一瞬间,萧永慕以往的行径不值得他信任。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花言巧语。”云安抽了抽鼻子,愤恨扭头。 “没关系,时间会让你确信。”萧永慕并不做强求。 三人站着,远处人头攒动,银叉与瓷盘的碰撞混合着人群的嬉闹声,密密麻麻地由远处传过来。水晶与高脚杯碰撞出的光闪闪的世界里,面前的花瓣干枯了褐色的小边,脚边的蝉在嘶哑着鸣叫。 “你是来做什么的?”云安终于问。 来劝你不要冲动。 “来劝你一直向前。”萧永慕说。 一直向前。不要低头。不要回头。 水晶吊灯跟着二楼翩翩起舞的脚步晃啊晃,香槟塔被吊灯折射出的光晕跟着晃呀晃,云安的心跟着萧永慕说的这七个字晃呀晃。 “也为了让你知道。”萧永慕继续道,“我们也只是普通世界里的普通邂逅,缘聚缘散。” 云安的神情很复杂,他无意识撇撇嘴,像笑,又像哭。 “你是来对我解释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传言我不是你白月光的替身,是吗?” “是也不是,我在向你陈述事实,而不是向你解释。”萧永慕却轻轻摇了摇头。 “云安,”萧永慕好像是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也像是做好了最后一次喊这个名字的打算,“我刚说过,我从不吃回头草。” 言外之意—— 包括他。 包括你。 第16章 月光 萧永慕上了车就一直在闭目养神。 “您这是?”项睿这一路上憋得极其难受,难受到抛弃了他习惯闭口不言的职业素养。 “噢,”萧永慕过了会睁开眼睛,“你问我什么?” 项睿的神情满是疑惑不解,“今天的事我没有理解。” 萧永慕没有正面回答,说来话长也无法长话短说,以结果论的话,“我身边也倒是该换换新口味了。” “如果是这样,那您何必为苏少爷举办接风宴,又何必来见云先生。” “接风宴是我出于什么目的举办的?”萧永慕演子的心蠢蠢欲动。 项睿微微皱眉眉头,心想,啊?问我? “当然是因为我要在苏念面前炫耀我的财力和人脉,哈哈哈哈让他知道当年离开我是一个多愚蠢的决定!哼哼,现在的我已经超级进化,万花丛中过,我花开堪折直须折!” “……”项睿深吸一口气。 “至于云安嘛……”萧永慕想了想。 其实他挺喜欢云安的。 是由于以上帝视角掌握了纸片人的一生,于是深知他的坚韧勇敢与脆弱,共他经历了他一生的风风雨雨,与他一起共情悲喜,深知他的处境并心酸心疼的那种喜欢。 原著里的云安不能说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总归是个还不错的人,善良,坚韧,不尖酸刻薄,也不趋炎附势,委屈和矫情都有理有据,自尊也是刚刚好恰如其分。 生动,平常。 很适合代入的一款主角。 所以他真情实感地追完了萧永慕和云安的人生,就像他追过的无数本耽美小说一样。跟着剧情进展一边心疼主角,一边痛骂罪魁祸首。 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云安嘛,我不是正确的选择,我希望他可以有更顺遂的人生。” 就这样。 虽然这事后面说来只得到季源无情的一句“优柔寡断、多此一举”的评价,但萧永慕依然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铁汉柔情,太突然了吧。”季源有点嫌弃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自我感动情节。 “你说什么?!”萧永慕可不爱听这话,“谁是铁汉,人家是神爱世人好嘛。” “……你玩的开心就好。”季源也不太想多说,他持保留态度,“不过你得知道,高高在上的有钱人一般只以自己的意志为基准,不会像你这么好心去做别人的情感导师。” “如果是你,你怎么做?”新手霸总萧永慕虚心求教。 “取消接风宴,公开表示和两位都桥归桥路归路,再尽快找个新欢。”季源道。 “这么简单?” “如果他们依旧纠缠,直接威胁加警告他们身边人。如果有人还敢在我面前提他们,该打压的打压,该破产的破产,杀鸡儆猴就能清净,过段时间就能翻篇。”季源继续道。 “哇,哥哥你真的是绝情!”萧永慕震惊。 “上流社会基操而已。” “但我就不,”萧永慕坚定辩驳,“就算他不是我的菜,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不能多照顾一下呀。至于苏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这么牛逼的身份我还怕个他?” 只是没想到。 走进包厢,本来聊得热火朝天的空间猛然一滞,萧永慕眯了眯眼睛,视线放在最中间神情傲然的苏念和有些局促的,脸上一个鲜红巴掌印的云安身上。 主要是其他人他也实在不认识。 见他进来,苏念变了个脸色快速站起,朝他的方向端庄优雅一步步走来,一双眼睛情深似海,“永慕,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萧永慕站在原地没动,视线从云安身上脸上游移一圈,见他除了脸上巴掌印,其他地方没什么痕迹,便又将注意力转回苏念。 “你……过得还好吗?”苏念神色温柔又怀念,“你为我办那么隆重的接风宴我真的很开心,即使你有事并未到场,这份情谊我也深深感受得到。” 萧永慕皱眉,仿佛吞下一只苍蝇。 “是啊!”已经有人在起哄,“我们萧总可真是大费周章,我们跟着做了好久的苦力呢,苏念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呦呦呦人家俩什么关系,也是你能相提并论的?”前一人的起哄引来另一人调笑。 “快闭嘴吧,再讲苏念要瞪你了!”“哈哈哈现在谁不说萧总一句用情至深!”空气中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萧永慕不语,他在思考。 思考其实季源说得很对。 思考完毕,他掏出手机,对着包厢里的快活人群咔嚓拍了一张。 包厢挺暗,没关闪光灯。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差点闪瞎,皆是目瞪口呆朝他看来。 萧永慕收起手机,抬起下巴朝云安的方向示意,“云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包厢陡然寂静。 云安在这纷乱密集的视线高压下越发无措了起来,他似是很着急地站起身快速道,“有人以你的名义约我来这里。” 第18章 “谁?”萧永慕的视线从这群陌生人的面孔上凉凉扫过。 没人说过,大家小心翼翼面面相觑。 “没人承认吗?自首和我自己查出得到答案的待遇是天上地下哦。”萧永慕作势打给项睿。 “别查了,永慕,是我。”箭到弦时,已经察觉到不妙的苏念不情愿地站了出来,“听说你身边已经有新人作陪,我……我其实很开心看到你幸福……我只是好奇,好奇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时常梦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直到从梦中惊醒原来我们已经分开这么多年。有人能代替我照顾你,我也只是想让自己放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音色也越来越委屈,双目含泪,柔情似水。 围观人群看起来皆十分感动。萧永慕抖抖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都是千年的狐狸和谁玩儿聊斋呢?萧永慕心里狠狠翻了个大白眼,腹诽道。 “哼哼,”萧永慕终于开始火力全开,“现在看到了吗?人家和你还是很有差距的。毕竟云安不像你,在我明确了我可以接受异国恋的情况下将我甩开,到了法国后无缝衔接一个白人富商卿卿我我,马修和卢卡斯如果知道你一边和他们上床一边做着和我的旧梦,少不得夸你一句东方人就是一往情深哈。” 苏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装什么呢装,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只要你勾勾手我就屁颠屁颠不计前嫌。做什么春秋白日梦呢,接风宴是我看在苏家的面子上办的,结束后打个招呼就完了呗,非要来招惹云安。我也真是好奇,你还敢上手,也是真不怕人家还手,众目睽睽下一巴掌扇烂你脸上摇摇欲坠的假体。” 苏念的身体摇了摇,似是要倒下。 “还有你们,”怕再骂几句这人真要装晕,萧永慕丝滑转向起哄的其余人类,“恭喜你们几位,非常成功的惹怒了我,这次我念在你们不知情,只作警告。再有背着我插手关于我的人和事,或者在我身边没眼色地提我讨厌的人,别怪我不顾及以往的情面。” 众人惶恐不安,点头如捣蒜。 “你也是蠢,我那天没和你说清楚吗?还是我说的太委婉,你听不懂。”萧永慕起承转合又转向云安。 云安被他说的一愣。 “我和你分开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我们阶级地位和身份差距太大,信任很难建立,何况我身边还有这一大群蠢货来叽叽喳喳教唆我见异思迁,我无法保证忠诚,你也承受不了压力。” 云安恍惚间点头。 “以后离他们远点,别傻呵呵的别人一叫就来,你怎么知道他们面具下是人是鬼。有急事也不用联系我,联系项睿,他会处理。” 无差别创飞所有人的萧永慕扭头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出了包厢闪现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冷着一张脸,有些陌生。 也不算很生气,人的劣根性决定着被人争风吃醋真是爽到爆炸,也难怪傅衡渊每次都在兰希许朗白桑落同台竞技时cos沉默的尸体。但凡是两个大猛1在那里为他的所有权大打出手,他也不会如此无语。 啊,新欢,我的1,你在哪里,寻寻觅觅悲悲惨惨戚戚。 悲伤的萧永慕去意识海里揪着兰希大吐苦水,表示他不愿乱入三零争霸赛,直到季源出现表示自己在站街,不听好言人吃亏在眼前的萧永慕寒暄了句废话,心虚提前下线。 没事哒,没事哒。 他手指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啧啧两声,非常浮夸地摇了摇头,情真意切道。 “没办法,这张脸真的是祸水,女娲的杰作。” “不怪你。” “不怪你。” 第17章 邂逅 话虽这样说,但他一天的好心情还是被苏念自作主张的聚会毁了个彻底。 并不是看到云安和苏念以及那群人的所作所为才毁掉的。 沉浸在突然暴富的喜悦中太久,这件事发生后,他才开始真正意识到成为萧永慕后,周遭的生态和压力产生巨变。他开始不适。 论硬件设施,其他三人都在向下兼容,身份扮演时游刃有余。只有他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高嫁”,“婆家”也真是如狼似虎。 而他,非常纯粹的一位清澈男大。 不像封从周,人家早早出社会兼职挣钱。不像季源,人家有家族底蕴浸润名利场多年。不像兰希,人家持刀伤人少管所改造两年。 他只是他,是地球万千小零里,最普通平凡的一个。 难搞。 但多虑个球,萧永慕转念一想,他也不是吃素的! 雄赳赳气昂昂的萧永慕整理好心情,迈步出卫生间,走两步就碰见刚才包厢里的人三三两两往出走。见状萧永慕一个大撤身拐进走廊小道,不是害怕哈,纯粹不想多事,心烦。 小道没灯,但最前方有门,他越走越鬼鬼祟祟,推开门,悲哀地发现,他身处一个黑布隆冬的暗巷。 他迷路了。 原路返回呗,萧永慕打算在这昏暗的巷子待几分钟,等那包厢的人散尽再走。只是越待,墙上的空调机散出的热气正好掠过他的海拔,一点风都没有,空气很闷,萧永慕慢慢蹲下,顺势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纸巾擦擦不知何时沁出来的汗珠。 “谢谢啊。”萧永慕习惯性道谢。 ? 哎呦!扭头一看,旁边与他并排蹲了个男生,看不清面部轮廓,只勉强看出他黑衣黑裤,几乎与暗巷融为一体。 “你干嘛呢?!”萧永慕惊得几乎要叫喊出声,被男生一把捂住嘴按进怀里,试图挣扎,未果。 “嘘,有坏人。”男生在他耳边发出气声,淡淡的洗衣粉香味缓缓侵入鼻腔,呼出的暖烘烘的气息落到他耳朵上,有点痒。 萧永慕忍住心底涌上的酥麻,暗道自己也是太久没开张,努力转移注意力侧耳细听。 “消息准确吗?萧家家主今晚是在这里现身了是吗?” “在里面喝酒的强子亲眼看见的,身边也没保镖助理,一个人来的。” “兄弟们都盯着呢,他还没出来,瓮中捉鳖正好。” “他那么有钱,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都够咱们吃喝不愁,干票大的咱们就金盆洗手逍遥去!” “来,你你,这边,你你,跟我过来,慢慢摸过去,头套戴好,小心点!” 脚步声渐渐远去,独留慢慢松开手的男生和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在黑暗里呼哧呼哧的萧永慕。 “妈呀,好可怕。”萧永慕拍拍心口惊魂未定,“这都什么人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策划绑架!” 男生听罢抬头,夜阑人静,繁星漫天。 “他们要绑谁来着?”萧永慕问。 “萧家家主。”男生答。 “萧家家主谁?”萧永慕问。 “萧永慕吧,财经频道里听过。”男生答。 “哦。” 萧永慕蹲的腿麻,也不敢站起来,想坐下,酸软的双腿没支撑住,给自己摔了一个屁股蹲儿,“哎呦。” 男生好像在黑暗里轻笑了下。 “那你在这里鬼鬼祟祟蹲着干什么?”萧永慕弱小无助地抱住自己,无辜发问。 男生叹了口气,清冽温和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刚结束面试,没成想听见他们在密谋,怕被直接灭口,所以就近躲在了这里。” “面试?这个点儿?”作为准社会人士,萧永慕也是有那么一咪咪找工作经验的,于是好心劝慰道,“说明这公司hr也得加班到半夜,企业文化较狼,你拔腿快跑吧。” 男生默了半分钟,“夜班。” “哦,”那也行,“面什么?” “男模。” 嚯,萧永慕肃然起敬,他俩从捂嘴开始就离得很近,于是萧永慕不漏痕迹地戳了戳男生的肱二头肌,“面试通过没?” “通过了。”男生失笑。 “失敬失敬呀。”萧永慕啧啧称赞,状似不经意凑近脑袋好奇道,“面试这里的男模有什么条件,有身高、外貌、体型和大小要求吗?” 男生想了想,温声道,“也还好,看了看外貌身材,翻了翻体检报告,问我做鸭做1还是做0,我说1,他就直接说尽快来上班吧。怎么,你也有兴趣,要我帮你引荐下吗,感觉你条件应当也不错的。” “不怕我抢你生意?”萧永慕挑挑眉。 “咱们不是一个赛道吧,你不是0?”男生疑惑道。 话是这样说…… 好吧,确实是这个道理。 萧永慕泪目,来到这个世界已半周有余,第一次有原住民一眼摸透他灵魂的本质,他感慨万千。 “虽然实在有点冒昧,但你0得还挺明显的。”男生又补了一句。 萧永慕抽抽鼻子,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重了起来,两人默契闭嘴放缓呼吸,只听胸腔内部一声重过一生的心跳纠缠着逐渐同频共振。 第19章 “老板?”萧永慕好像听见了项睿的声音。 “这里。”萧永慕回。 他倚着男生的肩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土站定。项睿举着一个很亮的手电筒,手电筒光柱顺着崎岖的小巷直直射到半空,一步步,一寸寸,越来越近,直到他们躲藏的区域完全亮如白昼,项睿伴着光亮出现。 “哇你终于来了,”萧永慕激动上前,“见到你感觉看到了亲人,以前怎么没发现呀,我看总助你也是风韵犹存。” 项睿扶额,视线看向他身后。 “哦,这位是和我一起躲……”萧永慕边说边回头,话说到一半,撞进一个慌忙撤回却未收尽的眼眸里。 他戛然而止。 墙角站着一个娃娃脸,大而圆的眼睛,鼻梁挺直却不显锋利,面部线条柔和,瞳仁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茶色,带着一丝对目前状况不解的讶异。 “你长这样啊。”萧永慕不由自主喃喃。 “你也和我想象得非常不同。”男生抬眼又看他,笑了笑,笑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是非之地,快些离开吧。”项睿啪得把手电筒调成小档,光芒暗了些许,“试图绑架您的混混还有两人在逃。” “嗯。”萧永慕转头,离开步伐迈了一半,突然转身与男生面对面。 “你为什么要来面试男模?” “我急需一笔钱,为了家人。”男生与他身高相当,对话的时候正好平视,他的眼睛明亮又澄澈,神情温柔又认真。 “我急需一个男模,来上夜班。”萧永慕挑眉。 男生看着他半响,没绷住噗嗤笑了。 “boss直聘吗?”他笑容有些羞怯的样子。 “是的,很有诚意,童叟无欺。”萧永慕挑眉笑得开怀。 两人一齐杵在那里面对面地笑,笑到停不下来,笑到全身震动发抖。 笑罢,男生深深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有些犹豫地抬起,一寸寸向上,触了触萧永慕柔软的发梢。 “哇哦,这种类型的邂逅还是有点浪漫的对不对?”萧永慕在意识海里将这份艳遇口若悬河大讲特讲。 “然后呢?”封从周问。 “然后哈哈哈,”萧永慕乐得有点找不着北,“然后互加了联系方式,我就送他回宿舍了,噢,他也是a大的学生,今年大三。” “你研究剧情多,剧情里出现过这个人物吗?”封从周问。 “没有唉,”萧永慕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是主角,还是有些分量的配角,都没有这个类型的,或许跟你一样是剧情背景板呢。” “他缺多少钱?”封从周又问。 “不多,四十万,我刚转给他。”萧永慕道。 “抛开一切不谈,这本质不是英雄救美吗?……你不会是被杀猪盘了吧。”季源给他上头的情绪扑了一盆冷水。 “怎么可能?!”萧永慕自己倒是很笃定,傲娇道,“我看人很准的好不好,而且退一万步讲,他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当时我们离那些绑匪那么近,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拦住我我就水灵灵地被揪出来了,四十万买我的命我还觉得占便宜了呢!” “更何况你当我傻的吗?先不谈他一个学生,背着书包文文弱弱能救谁,主要是他事先不可能知道我会一时兴起出现在那里,我还送他到了宿舍楼下,亲眼见到他和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往里走,你别疑神疑鬼。”萧永慕已经开始胳膊肘往外拐。 毕竟,一个即将堕落的纯情男大,谁人能逃过救风尘。 “……说的也是。”这样一盘,确实应当只是一场意外邂逅。 “还有一个最大的漏洞,谁人不以为萧家家主萧永慕是大猛攻,他抢先一步承认自己是1,难道是想和我床上击剑?”萧永慕振振有词。 “好的,是我多虑了。”季源终于败下阵来。 “嘿嘿,”萧永慕已经沉浸在即将恋爱的快乐中无法自拔。封从周回忆了下他大学谈恋爱飞蛾扑火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恋爱脑样子,颇有些头疼,决定给他找点事干分散下蓬勃的注意力。 “方便的话帮我查一下,我这本书的大反派夜葬雪,真正的杀母仇人是谁。” “行呀。”萧永慕答应得非常痛快。 第18章 从周(f) 如果说,那三人的穿书生涯无一不在搅弄整个a市的贵族阶层风云,那么封从周的生活,就仅仅只是影视剧集里路人被虚化的背景。 像擦肩而过的每个a大学生一样,封从周在校园里路过人群,安静行走。 路过人头攒动的体育馆,那里时不时传来仿佛能掀翻场馆的加油助威和尖叫声,兴奋的男生女生正为厉泽御的篮球赛激动不已。 路过高尔夫球场精心修剪的草坪,那里正对顾彦进行一场傲慢的羞辱,例如乡下来的土包子高尔夫都不会当球童都嫌你拙手笨脚,然后一群人哄堂大笑,相邻的马厩灌木里震起一群扑闪着翅膀的鸟。 路过繁忙的实验室,据说厉泽御投资的生物实验室已经开始招募实习生。路过黑暗的教材室,据说那里偶然会传出猖狂的嬉笑混杂着凄厉的惨叫。 封从周会回头看,但不会多停留。 悠扬的琴声响起,舞会的钟声敲响,顾彦会在那里被和校园男神赌气的校花激情相邀,然后在舞池里不小心踩了人家一百零八脚。 厉泽御就会在心里扶额苦笑,啊,这个小笨蛋,真是,让人爱恨交加。 好吧。 最后这段没有。是封从周被某本小说荼毒后的恶趣味幻想。 他这几天常待在图书馆,人文地理来者不拒,这书中世界有不少现实世界的知识缝合体,看起来挺有趣,他时常埋头沉浸,一看几小时。 看着看着,最底下不知为何混进来一本霸道娇夫强制爱,封从周看了看封面,看了看目录,一不小心看了七十多章。 抬起头来,窗外天黑了个彻底。 但戚呈仍在阅览室的另一头敲敲打打,没有丝毫动身离开的迹象。 他不走,封从周就走不了,于是认命低头,继续埋头苦看。 他在等戚呈离开。 这事说来话长。 a大图书馆有安置联排书桌书架的公共开放区域,也有小组讨论的大中小型的独立研讨间和研究室。此外,还有少爷们专供阅览室,软座沙发电子屏幕一应俱全。 开放空间的人很易燃,时常因逆流某篇爆了的帖子大呼小叫。少爷专供的阅览室通常张贴姓名,或在逆流有登记记录。封从周也是研究了一段时间,找到了这间角落里的,无人无归属阅览室。 所以,他事先并不知道这间是戚呈的。 他只是见内里空无一人,于是走了进来,挑选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坐在两排书架构成的角落卡座上,开始沉浸在书本中。图书馆的学生比较稀疏,因为大家都在准备晚上的毕业舞会,预备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在舞池里你踩踩我我踩踩你。 突然传来开门声,有人进来。 封从周停顿了一下,探了半颗头一只眼睛向外看去,是那位他评价过的恶毒男配,事实也证明他并非以貌取人。 戚呈,男三,厉泽御和顾彦间的恶毒男配,与厉泽御是单方面的未婚关系。 说是单方面,其实是因为戚家逐渐势微,与蒸蒸日上的顶级豪门厉家越发不匹配,显得多年前两家太太麻将桌上订下的婚约越发摇摇欲坠。 说难听点,有点蹭着吸血、扒着不放的嫌疑。 而戚呈从小与厉泽御一起长大,被潜移默化灌输自己将来会与厉泽御成婚这个念头多年,自然对出现在厉泽御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耿耿于怀。 顾彦即将成为现阶段的风吹草动。 作为有些分量的男配,世界并不对戚呈偏爱,对戚呈的形容词,无非张扬,嚣张,善妒,跋扈,目中无人,心狠手辣。但蛇蝎美人。 封从周盯着看了两秒,安静收回视线。 他擅自闯入了人家的地盘,即使不是故意,也确实是他的问题。屏气凝神,放低声音,他准备在角落里等戚呈先行离开,自己便可以当做什么没发生一般走人。 也幸好只要他想,他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感保持在极度低的状态,从小到大多年以来的边缘状态让他对这事游刃有余。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戚呈应该在写一篇科研论文。 很专业高深,中途给称呼为教授的人打了几个电话,封从周听了几耳朵,完全听不懂。戚呈写着写着,骂骂咧咧,写着写着,捶胸顿足,写着写着,摔笔冷笑。 但一刻没停,写到夜幕完全降临。 窗外的夜色已浓稠如墨,很奇怪的,今夜无星无月,天空只剩一片空洞无趣的黑。远处悠扬的舞曲结束,换成了激烈些的动感舞曲。伴随着由于环境过于静谧,越发清晰的胸腔里的血液泵动声,伴着戚呈的电脑键盘咔哒声,传入耳膜导入神经。 第20章 两人一静一动,共处一室。 霸道娇夫强制爱的最后一页结束。封从周已经看完了他带到身边的所有书。 他活动下有些僵直的颈椎,探头看了眼戚呈的方向。 仍没有离开的迹象。 想了想,封从周半靠在卡座后背,任由自己的意识向下沉,其他三人都不在,他打开文件传输助手,开始看剧情有关反派的章节。 反派叫夜葬雪。 听名字像个轮椅大佬,或美艳疯批。 厉家私生子,不被强势的厉家太太所容,童年过得相当凄苦,养成了阴郁偏执的变态性格,后十五岁时母亲去世,更是黑化成为一条不择不扣的恐怖疯狗。 剧情前期并没有过多笔墨,第一次正式出场是在一年后,厉泽御继任厉家家主,他幽幽出手,为继任仪式从空中倾泻了十几吨浓稠的、散发腥臭的鲜红血浆。 还有没过滤干净的动物肠肚内脏。 没有人员伤亡,但极度恶心人。 反派正式出场,交锋由此开始。 就看到这里,因为阅览室的门打开了。 封从周以为是戚呈终于离开,没成想,杂乱的脚步声涌入,好几人进来。他心下一沉,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戚呈!”为首的人歇斯底里地嘶吼,声音冷的像冰碴,仿佛想将面前这个人千刀万剐犹不解刻骨恨意,“一定是你,你干的好事!” “二哥。”戚呈背对着他不紧不慢点了保存按了关机,声音里带着轻巧笑意,“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兴师动众啊!” “是你吗?就是你!是你误导我买了那块被工业污染过的废地还投资了那项一文不值的项目,戚呈,你好的很。”戚延双眸喷火,“那是我的全部心血,你等着,我告诉父亲你毁掉了我的大半身家,他一定会打死你!” “啊,真是为二哥遗憾,”戚呈摊手,语调讥讽,“那你去告吧,正好让他评估下你这样的蠢货能不能坐稳如今的位子。” 戚延怒极,青筋暴起,红着眼扑了上去。 他一只手死死拽着戚呈的头发,另一只手狠命掐住他的脖子。戚呈低头对着他的虎口一口咬下去,咬了满嘴血,狠到仿佛要撕下一块肉来,再次松开时,伤口处已深到几乎可见白骨。 戚延发出凄厉的惨叫,两条互咬的疯狗像是饿极后突然闻到了新鲜骨头味,于是战栗着扭打在一起,下手狠辣,拳拳到肉。一旁的玻璃杯在两人的纠缠中碎裂,戚延眼疾手快挥舞着支棱着玻璃碴的杯子朝他脸捅来,戚呈快速扭头,后退几步,碎裂的玻璃碴只离几寸就直直插入眼球,鲜血喷溅流入眼中,为两只瞳孔蒙上一层血红的膜。 这个角度是如此刁钻,刁钻到被按着脑袋的戚呈甩了甩眼中的鲜血。 然后。 对上了角落里的封从周。 只是一怔,戚延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停顿时间,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蝴蝶刀,直直朝他通来,刀尖在抵到戚呈的脖颈处被戚呈眼疾手快一个翻手震开,在空中转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后,被戚呈一把握住瞬间插入戚延肩窝。 大动脉,大股大股鲜血喷溅而出,大半溅在戚呈的脸上身上。 “二哥,你还,真当我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任由你拳打脚踢也不敢还手的小孩吗?”戚呈手死死握着刀柄,嘴角高高扬起,裂开到有些夸张的程度。 身后,戚延带来的人完全傻眼,他们大约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无法收场的地步,几乎要闹出人命来。一位机灵些的从旁一脚踹在戚呈的手臂上,戚呈吃痛浅浅松开些,另两位眼疾手快将纠缠在一起翻滚的两具身躯剥离,又忙忙叨叨拖着几乎要不省人事的戚延向外走。 呼吸间,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戚呈,晃了晃,绷紧的弦骤然松开般,轰然倒下。 鲜红的血液在眼角蜿蜒,如同血泪。 他一寸寸扭头,再次朝封从周的方向看过来。 第19章 未识 戚呈死死盯着他,愤恨的神情,猩红的双眼,像一条细长瞳仁的毒蛇,在暗处观察蓄势待发,只待时机一击将猎物完全绞杀。 迎上他的目光,封从周叹了口气。 站起身,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前来,停在他身边。 鲜红的血液自眼周蜿蜒过戚呈挺翘的鼻梁,一滴滴滴落在瓷砖地面。凌乱的发丝黏在额头,微张的唇重重一呼一吸,他想起身,胳膊无力支撑整个身体,于是又重重摔了下去,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斑驳的血痕。 眼周被玻璃划开,一只胳膊脱臼,一只胳膊肿起,身体脱力,手关节挫伤。封从周目测。 “需要去医务室吗?”封从周微微俯身,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开口。 “你是谁?”地上的人沙哑着嗓子,声音里满是警惕。 “路人。”封从周平静答。 “哼……路人……”戚呈将这个敷衍的答案在舌尖转了两圈又狠狠吐出去,顺便吐出去半颗牙一大口血,“你的名字。” 封从周没有回,他低下头,拨开戚呈被鲜血沾在额上的头发,轻轻碰了碰戚呈被碎玻璃扎得鲜血淋漓的眼尾。他的眼周全是血,但幸好大多是戚延的,少量是自己的,插得不是很深。 不过。 “你看不清我。”封从周开口。 戚呈的身体从封从周的手触碰时,肌肉瞬间紧绷,直到封从周说出这句,也一动没动。 “你的眼尾,几小片碎玻璃还扎在里面,流进眼睛里的血液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充血感染。”封从周站起身来,于是在戚呈的视线里面前人只剩一个居高临下的黑影。 这人的语调如此平稳,动作如此从容,可能是因为太疼,疼痛如有实体一般附在戚呈的眼睛上,描绘着他的眼周轮廓,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慌感侵袭着他的大脑,戚呈头痛欲裂。 “滚!”他躺在地上低吼,“今天的事情,敢多嘴一个字,我杀了你。” 停了一小会,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那黑影离开了。戚呈浅浅松了口气,第二次想撑着身体起来,依旧未果,他才发现,他的右胳膊好像脱臼了。 没再尝试第三次,因为脚步声去而复返,黑影重新停在他面前,比刚才更模糊了些,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黑红色色块。 那色块蹲了下来,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液体落进他的眼窝,很疼,他没忍住生理反应歪头想躲,没躲开,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托着下巴掰了回来。 “生理盐水,走廊急救箱拿的。”色块说。 水流冲刷着戚呈的眼睛,戚呈不自觉皱眉闭眼。等到水流消失,他睁眼之前,一块纱布覆盖到他眼周。 “闭眼,不要乱动,玻璃不深,但还没取出来。”封从周将盐水和纱布整整齐齐列在戚呈的右手边,是他一伸手便可以触及的距离,“我将东西放在这里,医生来你可以说用手边的东西简单冲洗过。” 戚呈躺在地上,胸腔一起一伏,“谁让你进来的,呆了多久?” “你进来之前我就在。”封从周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扶起戚呈那只肿得老高的胳膊按了按,又扶起戚呈那只脱臼了的手臂看了看。 “没伤到骨头,脱臼的这只让医生替你接吧。”他看了一会,又全都放下了。 “你接不了?”戚呈问。 “不,可以接,但不是非常紧急。”封从周说,言外之意是他只管急救,不急的不救。 戚呈:…… 喷射血液几乎都溅在了上半身,戚呈胸前血渍逐渐干涸,像绽开的朵朵黑红色曼陀罗。他的锁骨里积了一摊小小的血水,封从周盯着看了几秒,抽来纸巾浸入一个角,于是白色的纸巾浸染上鲜红,并极速向上蔓延,直到血水被完全吸收殆尽。 “你的名字。”在这整个过程里,戚呈问了第二遍同样的问题。 “你不认识我。”封从周并不想回复。 他是个路人,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路下去,与主角扯上关系是麻烦事,更何况他脑子里存有三个主角,麻烦本就量大管饱。 “我并不知道这间阅览室归属于你,我以后也不会再来。”封从周道。 戚呈嗤笑一声,没表态。 “医务室的人马上到,今天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你放心。”他准备起身。 “等等。”地上人突然提高声音。 刚让他滚,现在又让等等。 刚不听,现在也没必要听。 封从周没有丝毫停顿地准备起身,没成想戚呈用另一只肿胀到不成样子的胳膊,准确无误地凌空拽住了他的手。 嗯?封从周下意识想挣脱。 但戚呈这一拽像是使了他全身的力气,封从周没想到他如此大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戚呈拽下手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稳准狠的一口,松嘴的时候,一圈深红的牙印印在手背,有一颗很尖利的牙齿咬破了一点皮,肌肉深处正往外扩散小小的红点。拂掉,继续,拂掉,还有。 第21章 还是嘴下留情了,毕竟他咬戚延的那口深可见骨。 好像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封从周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宿舍,手背上的牙印越发隐隐作痛,他端详了几秒,仿佛听到了十二点舞会钟声敲响。 这是,灰姑娘掉落的水晶鞋吗? 他说今晚去参加了舞会的话,能找人给自己做个不在场证明吗? 当然,只是随便想想,他还没有如此无聊。 以上,只是封从周平静生活里的一个小小插曲。 他并没有再踏进那间阅览室。听说,第二天,逆流上的匿名板块,有人在重金悬赏手背上有牙印的人。 不少人存了侥幸心理现咬一个,兴高采烈去领赏,灰头土脸被打出来。 也只是后言,封从周这几天放弃了出门的打算,准备专心致志研究他剧情里的反派。 进入意识海,难得四人都在。 且在进行学术交流,围绕是否要完成任务回家。 萧永慕的意愿十分坚定,“我这任务肯定是没影儿了。先不谈我是个零没法扮演那什么渣攻先不谈,我留在这里多好,有钱有钱有吃有喝,更何况你们也都知道,我父母离婚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不会再管我的死活。我连个牵挂的人都没有我回去也没必要。” 季源的意愿也十分坚定,“我会回去。” 萧永慕语气凉嗖嗖的,“哥哥,你的任务是和陆观宁有一个好结局,所以,最后的最后,你俩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彼此深爱情谊正浓,然后你突然消失,抛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噢。” “就是说啊。”季源的声音里无波无澜。 “他好惨,你也真是好样的。”萧永慕挺共情,不由的有些气闷。 “也可以理解,你一个富二代又家庭幸福美满,何必在这里受被包养的窝囊气。”兰希倒是觉得他的决定再合理不过。 “窝囊气,就他?”萧永慕阴阳怪气啧啧称奇,“他不给别人气受就不错了还窝囊气。” 季源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萧永慕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开始引话头向兰希,“你那天从我这里回去后,发生了什么吗?” “噢,没什么。”兰希说。 “不是哎,你那么狼狈地逃到我这里,回去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怎么可能?”萧永慕一万个不相信,咄咄逼人道。 “傅衡渊那天下午在沙发上等我,非常愤怒。我说我嫌他脏,也不知道插过多少人。他异常愤怒,我就说他技术不行,还秒。他离奇愤怒,想扑过来把我摁倒,我一脚踹他蛋上。”兰希语言精练,娓娓道来。 三人听得也萎萎的。 “然后他捂着□□抬手,应该是想要揍我一拳,我拿起旁边的花瓶往他的脑袋上招呼,被他躲开,他看着有些惊恐。” 三人齐齐沉默。 “然后他捂着□□跑了,已经三天没回过家,外婆手术刚结束,我得去照看,也就再没管过他。”兰希接着说。 三人继续沉默。 “你打架是不是不要命的?”半响,萧永慕默默吐槽? “跟你打就要,不仅要命还得要脸。”兰希说。 “那你的任务还做不做了?”萧永慕从牙根里挤出一句。 “男人嘛,谁不知道个谁。我最近想通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按他那个自大又爹味的脾性,征服我之前应该是不会和我离婚的。”兰希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那很好了。有的受了。 三年后渣攻也被兰希踹成贱受了。 季源将此话题轻轻揭过,“你的杀猪盘呢?”他问萧永慕。 “什么叫我的杀猪盘,”萧永慕大大翻了个白眼,对他的形容词很是不满,“那是美好的邂逅,再不济也是艳遇,你懂个屁,我们你侬我侬着呢。” 季源识相闭嘴,“那封哥的反派有什么进度没有?” “说起这事,你查得怎么样了?”封从周问萧永慕。 “十年前的陈年旧事,还需要时间,不过应该快了。” 第20章 反派 萧永慕那边查当年旧事时,封从周也将剧情里有关夜葬雪的所有情节通读完毕。 作为后期最令人恶心的反派,他与剧情前期的大反派厉家二叔不同,厉家二叔腹黑阴沉,明里暗里打压厉泽御,明面上吞并势力,暗地里下绊子。但也只是损人利己商界浮沉,虽然这个浮沉脏的像在粪坑里。 夜葬雪不同,他是真正的疯批,损人不利己那种,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解释。 书中对他的着墨不算多,只是每一次出现都掀起腥风血雨。不算厉家家主继任仪式那挥洒下的满天血雨,还有接下来的一系列恶心人的操作,令人万分窒息。 最后一次是结局。 他策划了一场绑架,将顾彦绑了来,将厉泽御逼了来,一步步加码谈判如何放人,并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欣赏在厉泽御将顾彦和自己的家族,势力,钱财,亲人做横向权衡时,顾彦愈发痛苦和崩溃的神色。 直到交易达成,厉泽御和顾彦甚至皆松了口气,以为这是一场二选一的选题,但其实,这是一场以看好戏为目的,以自身做诱饵为方式,以恶趣味为动机的同归于尽。 在所有人以为风波结束,庆幸着脱离险境,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 爆炸声起。 火光漫天。 尸骨无存。 提起这事,系统气不打一处来,【他有毛病吧,轻易相信别人的谗言,不等真相全部挑明就急吼吼复仇,还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方式,这事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不是说与厉泽御有杀母之仇?” 【但很离谱,仅仅是有人给他留言,他母亲的死是厉泽御的父亲、当年的厉家家主一手策划。全靠一张嘴凭说,没有证据,他便即刻安排着同归于尽,这合理吗?】 “不要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封从周说。 或许夜葬雪之前就以自顾自将罪名按自己的喜恶安在了厉泽御身上,提醒他的那人仅仅只是导火索。 也或许人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犹未可知。 这些都不确定,谁能理解一个疯子的意图,不过他对厉泽御的恨意实打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对顾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然讨厌与他抢人的家伙。 文中描写的很阴湿,很带感,也很隐晦。 性格大条的顾彦从未察觉。 说到顾彦。 作为在餐厅公开反抗a大最顶层学生权力结构中心的贫民学生,顾彦的大学生活无疑过得十分五光十色。厉泽御的簇拥者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无关的路人也只会躲得远远的,他越发独身一人。 起初的顾彦,低估了这份恶意。 直到那天之后。 公开课上他的座位周围一圈呈现真空地带,穿着华贵的三三两两路过时做作地捂住口鼻,嬉笑着大声抱怨,抱怨自己要找个远点的座位坐,生怕沾染他身上的穷酸臭气。 去了趟卫生间,桌上的书本离奇消失,水杯里换成不明黄色液体,顾彦找了一圈,在图书馆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自己被撕碎的书本笔记。 背后时常传来水瓶、篮球、书本的呼啸声,目的地是他的脑袋。他的书包和衣服上涂满马克笔写的脏话,被不明人士推下楼梯,食物里传来清洁剂的味道。被锁进储物柜将近一整天,里面闷热又空气稀薄,被发现时,他已经几近昏厥。 还有很多。 一场恶劣的集体主义霸凌。 所有人为了讨顶层豪门少爷的欢心。 顾彦并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小白花,他已经足够乐观且忍让。直到辅导员给他发消息,他申请的国家激励助学金项目取消,上头的意见。辅导员还暗示他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如果是大人物,看是否有必要修复关系赔礼道歉。 他忍无可忍,气势汹汹推开厉泽御专属休息室的大门,五人或坐或站,永远狗腿的捧哏,温柔深情的眼镜,冲动自大的粗人,张扬恶劣的戚呈,一个接一个侧身扭头,朝他看过来。 还有最中间单臂靠着沙发扶手,撑着下巴神态倨傲的厉泽御,耷拉着眼睑看着他似笑非笑。 顾彦忽的有些后悔。 但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有人提着他的衣领将他踹了进去,他被死死压在地上,脸颊肉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厉泽御姿态闲散,眼镜视若无睹,捧哏大声讽刺,粗人猖狂大笑,笑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嚣张。 被保镖踹了几脚,揍了几拳,顾彦被丢在露天的过道旁,挣扎着踉跄爬起,指指点点的讥笑和咒骂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有一瞬间,顾彦想不起,他推开那扇门,是为了什么。 噢,对了,是因为愤怒。 走廊的角落是杂物间,里面有保洁和园丁的工具。顾彦一瘸一拐穿过人群,打开杂物间的门,环顾了一圈,唰得抽了把镰刀出来。 第22章 围观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可能是顾彦当时的神情太像被逼上绝路的屠夫,围观人群自动给他让了一条小路出来,眼睁睁看着顾彦一步步来到厉泽御的休息室前,一镰刀挥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飞扬的木屑迸裂,划破他的脸。 当天下午,关于顾彦的集体霸凌行为显著减少,上课时他孤身一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忍受所有人闪光灯一般的视线扫射。唯一与他关系不错的朋友经过身侧,他勾唇很浅地笑笑,暗示不要坐过来,不用打招呼,不要被他引火烧身。 下课后,他不甘心地去辅导员办公室据理力争,争不过,垂头丧气地出门。左想右想越发委屈愤怒,他攥起拳头,一拳打在走廊的墙壁上,指节擦破,在墙壁上留下了几点红色的血痕。 此时此刻,封从周正好经过。 上述所有的一切发生时,封从周并不在现场,所以这是他与主角的第二面,是偶遇。 他下意识看了顾彦一眼。 并不带有任何情绪,没有簇拥者的嘲讽厌恶,没有围观者的避之不及,没有好事者的兴趣盎然。但那眼神里并无陌生感,封从周认出了他,也完全明晰剧情进度。 封从周也是来找辅导员。 他的宿舍是个二人寝,但只有他一人居住,或许是他的到来改变了路人甲背景板的现状,辅导员开始注意到床位的空闲,预备给他安排一名室友。 封从周听罢,说希望室友是大一新生。 因为主角团聚集在大三大四。 交谈很顺利,出门时,封从周发现,顾彦低头靠在走廊,像是在等什么人。 好吧,是在等他。 因为他刚刚出来,顾彦瞬间抬起头来,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视线偏下,封从周低头,没有牌子的鞋,朴素的休闲裤,和朴素的白短袖,没有配饰,朴实无华。 “你也是来找辅导员关于助学奖金取消的事吗?”一天的遭遇让顾彦的情绪几近崩溃边缘,他大约将封从周当成了可以倾诉境遇的同类。 “不,”封从周摇头。 “噢,”顾彦的判断出现了失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是只有我那份的取消了吧,幸好没牵连到别人,我放心了。” “我并不清楚。”封从周说,“我没有申请过这个项目,也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啊?”顾彦有些尴尬。 封从周说完便准备走,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他名字。是辅导员,隔着半个走廊喊他,说是大一大二并无需要调整宿舍的学生,等有了具体人选会再通知他。 封从周点点头,表示收到。 又对顾彦点头示意,表示自己要离开。 顾彦好像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封从周没理会,他并不认为顾彦能与如此的他有什么共同语言,小说剧情里,主角与路人甲毫无营养的交流可以统称为水字数。 与顾彦的第三面,是三小时后,很快。 顾彦室友尖利刺耳的叫喊吸引了周围宿舍的人出来围观,再经过逆流论坛贴的大肆宣扬与嘲讽,走廊已聚集一票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 “我的百达翡丽呢?”室友怒吼着揪着顾彦的衣领,被顾彦皱了皱眉一把挣脱,在顾彦下意识将皱巴巴的领口理回正轨时,那室友气急败坏踹倒了他的椅子掀起了他的床铺,并一股脑扫落了他桌子上的所有物品。 “我说了我没看见!”环顾一地狼藉,心情糟糕的顾彦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他的室友是个娇生惯养脾气不好的小少爷,他平时也是用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态度敬而远之。 “哈!”室友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食指恶狠狠指着他的鼻子,“这个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这个穷鬼见了把你卖了都买不起的东西鬼迷心窍了吧,快给我交出来!” “不是我,你再找找,或许是你放在了哪里。”顾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室友不听,一味□□掠,他打开了顾彦的物品柜,胡乱将里面的所有东西扔在地上,书本,衣物被仍的乱七八糟,玻璃杯亮晶晶碎了一地,金属饭盒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刮擦声。顾彦也急了,出手将柜门按上,又被室友一个转身顶在宿舍的木质衣柜上。 “你可以查监控,我一天都不在宿舍,我刚刚才回来!”顾彦被被室友手肘卡在咽喉处,脑袋狠狠撞在柜门,后脑勺传来的阵阵钝痛让顾彦头皮生疼,他有些眩晕。 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面前是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抱着屁股哀嚎的室友,他的手还保持着向前推的姿势,顾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惊诧的围观人群。 室友边哀嚎边破口大骂,“顾彦卧槽你大爷的你敢推我?!我要换宿舍!顾彦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给我等着退学吧!” 他们的宿舍在同一楼层,离得不远,封从周开门浅浅听了一嘴,准备关门。 此时此刻,萧永慕的声音自意识海深处响起。 “封哥……我好像查到了……” “查到夜葬雪真正的杀母仇人了?”封从周双眸一亮。 “对,”不知为何,萧永慕的声音都在发颤,仿佛在经历极度恐惧。 第21章 世仇 封从周感觉自己右眼皮飞快地跳了两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永慕几乎是在放声哀嚎,“怎么办封哥?我让下属查了陈年旧事,极大可能,夜葬雪的母亲是我爸害死的啊,我真是救了个大命啊……” 什么? “原来是萧家啊,上一代的血海深仇能不能让它轻飘飘过去啊,我小小的身躯可背不来这么大的一口黑锅啊。”萧永慕情真意切继续哀嚎。 萧家? 居然是萧家。 萧永慕持续嚎,“救命啊,当年的事情大家都讳莫如深,但查出来的不是厉家就是萧家,其他小家族也就是听大家族的命令,幕后黑手完全是二选一,系统说不是厉家,那不就是我们吗?!” “有写明具体的情节吗?” “有的。”萧永慕抽抽搭搭,边嚎边讲。 厉家家主厉见山与厉家夫人许艳如是商业联姻,而夜葬雪的母亲是厉见山养在外的情人,他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不止这一件,所有人都知道,大约只有夜葬雪母亲以为自己是唯一。 许艳如并不在乎外头的莺莺燕燕,但若是威胁到厉泽御的继承权,她也是丝毫不会讲情面。所以当情人自以为有了厉家血脉,理直气壮拉着夜葬雪来要说法时,被她狠狠羞辱后赶出厉家。 被扫地出门的情人不甘心,去找厉见山,又被拒之门外。美梦破碎的她伺机报复,却意外撞见一桩豪门秘辛,多年前震惊全国的大型矿洞意外塌方,竟是厉家为了掩盖涉黑犯罪蓄意谋划的杀人灭口。 她自知仅凭自己,贸然威胁也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不如将证据给厉见山当时的死对头,萧家,以此来做交易筹码。 但她当时并不知道,豪门根系攀枝错节,这桩丑闻,与萧家亦是关系匪浅。 她捏着自以为是的证据,自投罗网。 以上是真相。 原来。 “就这样。”萧永慕有些崩溃,“我就说这些有钱人他爹的没一个好东西啊,完蛋啦。” “千真万确,没有偏差是吗?”封从周第一反应是再次确认。 “没有,我设定里可是无所不能的霸总啊,费了大力气查出来八九不离十啊。”萧永慕羞答答的玫瑰哭唧唧地开,“天呐,怎么惹到这么大一个煞星,这反派是我能惹得起的吗?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啊,我还以为我要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结果就查出这种事呜呜呜呜。” 封从周没接话,他在整理思绪。 系统告知,他的任务是修补一个剧情bug,具体来说是阻止夜葬雪,不让他听信谣言后,将杀母之仇扣在主角头上,乃至和厉泽御顾彦同归于尽。 所以他本想查明夜葬雪真正的杀母仇人。 “本来我的原计划是推波助澜夜葬雪查明真相,后将真正的真相以某种方式告知到夜葬雪,将这根导火索掐灭。” 但。 若萧永慕选择停留在这个世界,那就绝不能让他与危险人物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能……找个替罪羊吗?”萧永慕绞尽脑汁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那需要从长计议。且可行度不高。”封从周不太奢望这种可能性。 毕竟按多年前仇恨的起源,萧永慕说的有道理,二选一的问题,不是厉就是萧,更何况夜葬雪此人是个疯的,不可能简单随便糊弄。 “反正他不是被人糊弄认为是厉家做的吗?”萧永慕不死心。 “那就真得搞清楚他凭什么会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这么认为。”封从周道。 萧永慕抽抽鼻子,为自己擤了个鼻涕。 “或者,完全按原剧情来,我直接放弃我的任务。”封从周说。 第23章 如果厉家萧家只能保全其一,孰轻孰重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只是厉家的存续关乎封从周任务的成功与否,听到这话,萧永慕良久后,提出了关键性问题,“你想回原世界吗?” 封从周停了一会儿,“其实没所谓。” “那……”萧永慕想说什么来着,他刚给自己哭哑了,觉得自己嗓音有点干这一愣神的功夫,就忘了。 事态重大,季源和兰希也陆续上线。 “这反派到底是悬在萧永慕头上的铡刀,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及时处理为好。”听了始末,季源的声音都开始凝重。 “是,”兰希也赞同,“四本书剧情有了这么大变动,谁能知道那反派到最后查出的是厉家还是萧家,要不一刀给夜葬雪了结算球。” “大哥,你讲话好狂野噢,”萧永慕叹气,深觉前途黑暗,“我得好好想想。完全不掺和厉家的剧情,那按着剧情走最后夜葬雪查出来的也只会是厉家吧,但另外三本书主角都换成我们,剧情有变动的话,谁又能保证结局一成不变呢。” 三人皆开始沉默着去翻剧情,封从周从意识海退出,他依旧保持着关了一半门的姿势,所处环境的嘈杂声愈发浓重,顾彦的室友仍在咒骂。 咒骂顾彦生来低贱下等,偷了他的东西还不承认,你在这所学校混不下去,你看今后有谁愿意和你共处一室。 围观的人群又厚了一层,人脸本该随着数量的增加而逐渐模糊。但他还是一眼看到,戚呈在。 靠着楼梯围栏,双手交叉抱臂,好整以暇,神情讥讽,墨镜下的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 他和他身旁的冷漠人群高低错落,身后惨白的灯光将影子扫落一地,像丛丛交错的黑色荆棘。 荆棘错落,是小说里的下等人与上等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荆棘前方,顾彦弯着腰低着头木然地整理自己被大发雷霆的室友扔出来的个人物品,这宿舍也没法再住下去,真的要听从朋友的建议和朋友一起去校外合租吗?价钱是他能承受得起的吗?他的思绪乱七八糟地胡乱飞舞。 然后,仿佛是上天给予的指引,他朝一个方向扭头,看到一个男生。 刚见过一面,辅导员办公室前,商讨的是缺室友的事。平民家庭与他平等,性格冷淡但无恶意。 顾彦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直起身,直直朝他冲来,停在他身前。 “同学。”顾彦看向封从周。 所有人看向封从周。 包括戚呈。 封从周的手搭在宿舍的门把手上,手背没有任何阻挡地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的牙印已经由紫红变为黄绿,刺破的那一点,结了一个小小的褐色的痂。 “同学,你的宿舍有空位是不是,”顾彦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下越来越低,他的表情越来越惶恐,好像终于从混沌的思绪里清醒,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会连累面前的陌生男生进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我可以申请……” 顾彦没说完。 封从周也没第一时间回复。 因为他其实没想参与进主角的纠葛纷争。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路人甲,他的人际关系简单,生活背景平凡,他没有任何想法参与进这本书的狗血剧情,他只是想先活着。 只是,夜葬雪,厉家,萧家。 他好像没办法再置身事外,最起码,不能由于对剧情进展两眼一抹黑,某个偶然间的小差池导致小变动,蝴蝶的翅膀扇出夜葬雪母亲遇害的真相,然后换成萧家被反派灭门。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手上,刺得他已经结痂的小小伤口开始发痒,封从周抬头。 是戚呈。 应该是他。 他依然抱臂倚靠在楼梯围栏上,墨镜将他的脸遮住大半,身后的灯光将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明明暗暗。 明明暗暗,地上的影子又不太像荆棘了。 小时候,孤儿院的地面不是很平整,夏季多雨,排水艰难缓慢,形成了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畸形的水洼。月光洒下,有明有暗,暗处是坚实安全的土地,明亮的地方才最危险。 封从周低头看影子,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夜晚,没人教他对错是非,他踏进明亮里却浸湿了鞋袜。 他看着自己即将趟的浑水。 浑水的名字叫好多人啊,都是来围观相爱相杀之平民学生恋上冰山少爷,且在分分合合里经历反派的挑拨、未婚夫的追杀和父母的反对最终修成正果的旷世之恋吗? 说起来,反派的挑拨从何时开始。 毕竟剧情里,主角受顾彦,可是设定里唯一一个曾走进反派夜葬雪内心的人。 他们相识,应该在剧情前期。 毕竟反派出现时,就已经与顾彦熟识。 “你认识夜葬雪吗?”封从周低头,直视顾彦已经开始红温的脸。 懊悔的顾彦露出了你怎么这时候提起这事的愕然和但好吧幸好我可以回答的庆幸来,他点点头,说,“认识,不过你问这个是……” 封从周点点头,看着面前露出圆圆小鹿眼的顾彦,干脆利索地打断了他的问询,“好的,非常欢迎你。” “室友。” 第22章 葬雪 室友两个字落地,全场寂静,紧接着爆发更大一轮的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没有眼色到这种地步是疯了吗?哪个年级的?” “不知道啊,没见过,你知道吗?” “不认识,有知道的吗?” 主角生活在世界剧情的追光灯下,而此时此刻,舞台大幕拉起,封从周迈进这束明亮中,主角的关注度蔓延波及到他。只是仁兄不在,在场的没有人认识封从周,他的存在感曾经是如此薄弱,如同这个人凭空出现在这世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将东西搬进来,然后和辅导员那边沟通登记。”封从周看着顾彦着散落一地的个人物品,示意他可以现在搬。个人物品的尽头是喘着粗气涨红着脸的室友,正在暴跳如雷。 “你是哪家的?”自觉被拂了面子的室友雷霆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和顾彦站在一边你今后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封从周理也没理,退回屋内,顺手将宿舍门虚掩上,坐回到宿舍椅子上。 没太关注门外的动静,倒是听到顾彦大声吼了几句什么,片刻后,他搬着一个纸箱进来,默默放在靠近空置床铺的一侧。 一趟一趟,门咿呀打开又关门。 阴影落在桌面。 有人停在他身前。 纤细修长的关节点了点宿舍桌前配套的姓名铭牌,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轻蔑与不屑,“封从周。” 封从周抬头,面前的人带着墨镜,唇角勾起鄙夷的弧度,微微抬起的下巴透露出目空一切的傲慢。 门口的顾彦停住动作,有些不安地看向这边。 “好普通的名字,”戚呈的食指继续轻点,“我还以为你父母给你起了什么惊世大作,让那时的你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封从周没说话。 戚呈也没等他回复,他自顾自在宿舍里踱了几步环顾一圈,又踱回他面前,昂着他高傲的脖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宿舍住成旅店的人,还是那种贫民窟最脏乱差的角落里几十块一晚的小套间,洗得再白的床单也遮不住你这里触目可及的穷酸气。” 封从周瞥了一眼,觉得他实在是没话找话。 宿舍都是标准制式,只是系统并没给他准备任何除了急需的日用品外其他任何的个人物品,他也没有置办的需求,于是过得非常轻装上阵。 顾彦依旧在门口踟蹰。 戚呈凉凉瞥了门口的人一眼,“你不会是穷到连网都上不起的程度吧,这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居然还接受他搬进来?” 他微微弯腰俯身,居高临下的姿态,恍然大悟的语气,薄唇轻启,“噢,原来是我忘了,老鼠是群居动物,下水道的臭老鼠最喜欢抱团取暖了,你说,是吗?” 戚呈语气轻飘飘,两人的脸也在戚呈满怀恶意的俯视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五厘米。 突然,封从周抬手,将墨镜从戚呈的鼻梁上扯了下来。 门口传来一声轻呼,认为自己连累了封从周于是时刻关注这边的顾彦一把捂住嘴。 无他,戚呈的眼角贴了两片小小的白色纱布,纱布未覆盖的地方,是眼周半圈色泽发黑的点点血痂,虽然看起来已经快要愈合,但离眼球的距离过于近,显得颇有些触目惊心。 戚呈眸底闪过一丝讶异,却保持着俯身的上位姿态,一动没动。 封从周一只手轻轻将墨镜叠好,顺便放在桌上。 另一只手轻轻撩了下戚呈随着没关紧的窗户吹来的微风,而左右摇晃的刘海,那刘海蠢蠢欲动,俏皮在他的纱布上摇来晃去。 “眼睛在那之后有什么异常吗?”他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声音沉静。 第24章 戚呈保持着这个姿势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挺直身体,一把抓起墨镜重新戴上,昂头挺胸成为了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小少爷,“没有。” “那就好。”封从周点头。 带着墨镜的戚呈将头扭向窗外,声音有些干涩,“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缩头乌龟,第一句话应当是非常慌张地连连摆手,啊,同学,你认错人了吧,这样。” “那还不如在你看不清状况的时候夺门而出。”封从周实事求是。 戚呈唇张了张,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 他的视线落回到门口的顾彦,话是对着封从周说,“恭喜你,接了个大麻烦进来,你今后的日子可是永无安宁噢。” “我快毕业了。”封从周说。 戚呈动作滞了滞。 “大四?” “对,还有两个月毕业。” 戚呈眨了下眼睛,“那就……恭喜你即将拥有一个精彩纷呈的毕业季。” 封从周觉得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句,但戚呈说完就扭头离开了,来去都没有什么道理,没给他提问的机会。顾彦将自己的东西归置一地,有些犹豫地凑上前来,“我……肯定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有。”封从周摇摇头,“安心住下吧。” 顾彦咽了咽口水,“他们那群人看我一直不顺眼,可能要连带着你记恨上,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马上搬走的。” “搬去哪?”封从周却将重点放到了这里。 “和朋友一起校外合租吧,他和我提过这件事,只是当时被我一口回绝了。”一边说着,顾彦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神色有些焦虑,收拾的动作也有些急躁。 哐当一声,他大力甩开自己的卫衣,掉出一个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旋转跳跃。 两人被这动静吸引,齐齐低头看去。 一块手表。 “百达翡丽。”封从周做出了判断。 !! 顾彦震惊。 震惊过后是恐惧。 地上是他室友的表。 刚还在振振有词咬死他没见过这东西,此刻从他的衣服中被甩出。 “谁放进来的?不是我!”惊慌失措的顾彦脸瞬间红温,他慌乱地朝封从周连连摆手,语无伦次道,“真的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没干过这事,我不是小偷,我没见过这块表!” “有人想害我。”顾彦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想害我!”萧永慕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又默默挪挪挪,悲痛欲绝地将自己的脸捂进一旁男生的颈窝。 男生是他在暗巷里雇佣的男模,现已经登堂入室来到萧永慕家与他依偎相伴。 男生正在专注看手机,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温柔道,“怎么了,谁要害你?” “一个疯子。”萧永慕撇嘴。 “是我可以知道的事吗?”男生的声音清冽又柔和,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以后和你说,现在不行。”萧永慕摇摇头。 “好吧。”男生也不追问,没什么旺盛求知欲的模样显得温和又懂事,他继续看手机,萧永慕掉头过来时也没有移开屏幕。 男生的手机屏幕显示租房网站的界面。 “你想租房啊。”萧永慕懒散地靠他肩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嗯,我有意向搬出宿舍,想和同学在校外合租。” “为什么不住宿舍?” “我们学校有个论坛叫逆流,主营八卦趣闻,学校里很多事会被放在上面任人审判,我不太喜欢这种随时随地被人监控的感觉。” 那确实,通读小说后,萧永慕也对a大的校园论坛留下深刻印象,鱼龙混杂的嘈杂声音模糊了人与人的界限,季源、顾彦都是这恶心东西的受害者。 “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好像有房子,你可以搬过去,还省租金。”萧永慕猛的想起来自己金主的职责,大手一挥慷慨道。 “嗯?”男生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我们可以直接搬进去吗?” “当然呀!”萧永慕乐滋滋的,“省得你到处去相看,哪里的房东有我这么英俊潇洒善解人意?你占了大便宜了偷着乐吧!” 男生就笑,转身抱他满怀,胸腔震动的频率带着萧永慕也心动起来,“你真好,我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同学。”他边说边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暖融融的触手可及的体温如同冬日暖阳,他的心脏不自觉越跳越快。 正当他享受这份温馨时,男生放开了。温度消散得太快,指间流沙般,萧永慕怔愣了一瞬。 “我的小组作业视频会议要开始啦。”男生啪嗒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我能出镜吗?”萧永慕甩掉脑袋重不合时宜的念头,脸凑上来贱兮兮打岔,“你的同学见到有一个超级大总裁在你旁边,会不会以为你外出做0去了?” “你来。”男生犹豫也没犹豫,“还省的我发朋友圈。” “哈哈哈,”萧永慕只是要一个态度,他谈恋爱的时候会小作一下,自认那是情趣,但过界了就不好了,毕竟他们才认识不久。 “开始了。”男生将视频会议打开,萧永慕瞄了一眼,突然怔在原地。 属于他的那块小屏幕上。 他的名字,三个字,亮起,一闪而过。 前两个字没太看清。 但最后一个字是雪。 萧永慕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几秒钟,他突然无法捕捉道自己的思绪,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在做着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认识好几天,其实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他的这句只遵循本能。 男生笑开弯弯的月牙,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名字有点奇怪的,妈妈起名的时候很随意,大概是想把我往玛丽苏小说男主的方向培养,可惜我没有那个条件。” “我叫,夜葬雪。” 第23章 做人 放置顾彦个人物品的箱子七零八落地摊着,窗外阳光明亮,面前的顾彦脸色却黑沉,他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想害我。” 说完又忐忑看他,“封同学……你可以相信我吗?真的不是我偷的……” “可以。”封从周说。 “我不是会偷别人东西的人……我不可能蠢到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服里……”顾彦还在慌张地解释着。 “我知道。”封从周加重声音,黑沉沉的瞳孔注视着他。 那目光令他感到奇怪,并不像仅仅在看他,而仿佛他是什么载体和平台,封从周透过他看向别处,微微颤动的瞳孔在分析度量权衡判断。 顾彦本能闭嘴了。 “谁要害你?你有人选吗?”封从周弯腰捡起那块表。 顾彦的眼神下意识跟着他手里的表移动,此时此刻的他有些茫然,“人选吗……讨厌我的人可太多了……” “那我们可以缩小范围,”封从周道,“首先是可行性,他能够出入你宿舍,拿到你室友的表,打开你的柜子放进去。” 顾彦开始跟随他的思路回忆,“我出入都会锁门,但我室友是会经常呼朋伴友的类型。但我的柜子会上锁,柜门钥匙我会带走,不过书桌抽屉里确实有一把衣柜备用钥匙。” “但我室友根本不知道备用钥匙的存在。”顾彦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助学金被取消,被厉泽御的人揍,被污蔑偷东西,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密集,即将超出他的脑负荷容量。 “接下来是动机,谁希望你背上小偷的骂名,或者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送你进监狱吗?” 顾彦打了一个冷战,呐呐,“……我不知道。”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封从周盯着桌上那块烫手山芋,“在你和室友对峙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混迹在围观人群里揭发你,那他对你的构陷,岂不是完全无功而返?” “是啊,为什么呢?”顾彦迷茫不已。 一室寂静,顾彦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封从周盯着手机的手表看了一会儿,又反复摩挲,翻来覆去地定睛细瞧。 “假的。”他下了结论。 “啊?” “表是假的,没达到刑事犯罪的标准。” “……” “所以他没想送你进监狱,无论是你室友的东西原本就是假货,还是他复刻了赝品,都实在是小打小闹。所以目的不是送你进监狱,只是单纯的想要你声名狼藉。” 封从周这话说的太平静了,毫无波澜起伏的音调配上他漫不经心的神情,显得这个人虽然在你面前,却遥远的好像在另一个次元。顾彦搓搓自己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勉强跟上了面前人思路。 “那他还挺……手下留情的。”顾彦干巴巴笑了声。 “确实。你在学校里有亲近的朋友吗?”封从周的思路突然来了个十八度大转弯。 “朋友?” “对。” “没,以前有,最近大部分都断了联系。”顾彦道。 第25章 “夜葬雪呢?他是吗?” “他?”顾彦很诧异第二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算的,不过,你为什么会专门提起他,刚在门口时你也问了我认不认识夜葬雪” 封从周定定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慌。 “能打开你的衣柜门,还没有将事情做绝,或许是你的身边人陷害的你。” “所以你怀疑夜葬雪?”顾彦反应过来劲儿了,连声摆手,“不不不不可能,怀疑他还不如怀疑是我梦游起来偷的,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人很好啊,”顾彦一脸理所当然,“他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你不认识他吧,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不可能这样怀疑。” “是吗?” “真的,”顾彦的声音很坚决,“他是我见过最美好真诚的人,别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即使我们有矛盾,他也不可能会这样做。” “哦。”封从周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他将手表递回顾彦手中,“你尽快销毁吧,这东西留在你手上容易夜长梦多。” “……我要偷偷给他还回去吗?”顾彦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太清醒。 “有一定概率被发现,然后你狸猫换太子,偷了真货换成假货的逻辑就完全严丝合缝,只有自大狂妄或愚蠢至极的凶手会再次回到案发现场。”封从周说。 顾彦心有余悸般后退几步连连摇头,烫手山芋般捧着手表继续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封从周坐回椅子上,沉入意识海。 “夜葬雪,在剧情前期,他未正式出现之时就已经与顾彦熟识,他应该登记在a大学生名册里。” “同学啊。”季源笑笑,“事情变得简单很多,张冠李戴几条瓜,推他上逆流热贴,乃至推上名人堂,自然有四面八方的人肉摄像头替我们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是的。”封从周赞同。 “不用了。”突然一个声音凭空冒出。 很陌生的声音,需要花力气辨认。 原来是因为过于颓废又低落。萧永慕气血一直很足,兴奋悲伤难过惶恐都溢于言表,难得有这样仿佛历尽千帆的低沉语气。 封从周也是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说了拒绝的三个字。 “怎么不用?”季源以为他又要开始犯圣母病。 “我见到夜葬雪了。”萧永慕说。 噢?剧情线以外的内容,“哪里见到,什么场合下?”季源追问。 寂静无声。 蹦出两句话又突然离线,季源本想嘲他打什么哑谜,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传来,那边的人好像短促地咳了两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而现在的萧永慕,在他华贵的卫生间里,弯腰扶着瓷砖,低头是马桶。 喉间的痒意让他止不住地咳,咳到喉间刺痛,震动的胸腔阵阵发疼,胃里涌上一股又一股的酸水。 他在吐。 好恶心。 直到胃中空空荡荡实在没什么东西,萧永慕踉踉跄跄去漱口,抬头,镜子里的他眼眶通红,眼球里血丝遍布,很是狼狈的样子。 其实没有认识很久。 相遇的第二天,他去学校接人,来得早了些,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等。忽然,某位清纯男大敲了敲他的车窗,灰色卫衣牛仔裤,一只手挡着光线大大的眼睛凑近眨了眨。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萧永慕想。 “你也是。”男生说,“你这张脸的冲击力比那天晚上有人实施绑架这件事对我而言震撼的多。” “噢?见光死啦?”萧永慕做作捂脸。 “没有,怎么会。”男生说。 “所以是夸奖喽?”萧永慕傲娇歪头。 “当然。”男生说。 “这就是浓颜的冲击力啊,浓墨重彩的长相,祸水都长我这样。”萧永慕得意叉腰。 “那确实。”男生说。 “嘿嘿,没想到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萧永慕,是不是和外界传闻的非常不同。”萧永慕嬉皮笑脸。 “非常荣幸。”男生说。 很奇怪的,萧永慕现在依然能回忆起来他说这些话是抱着何种喜悦俏皮的心情,但他一点都回忆不起来男生的神态表情,就好像他们的相处被开了n倍速,他站在镜头的正面绞尽脑汁向虚构出来的人物表演,献技,讨好,展现。 而男生只是站在显示器后,唇齿一张一合,漫不经心,面无表情。 “我……”终于调整后思绪的他第一声沙哑的不成样子,声带像是在粗粝的沙石上磨过,他狠狠咳了两声,“我和你们讲我在巷子里遇到一个大三学生,给了四十万的那个。” “那个疑似杀猪盘啊?”季源习惯了这么称呼这人。 “嗯。” “他是夜葬雪。” ? 啊? 在场的三人脑中悬挂三个大大的问号。 “卧槽!”本来一直在安静聆听的兰希没忍住爆了粗口。 “……你们……”本来还想和他分析夜葬雪如何虚伪到得到顾彦嘴里善良、温柔、真诚、美好的形容词,封从周一瞬间意识到了更重要的问题。 “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萧永慕沉默。 “包养协议达成了?” 萧永慕沉默。 “你这说的,直接一点呗,”兰希清清嗓子,“你们上床了?” “……” “上了。” “这个进度,你们gay真的有点东西的。”兰希捂脸自觉没眼看。 封从周和季源皆是心下一沉。 “但没完全上……算了,不重要。”萧永慕的声音很颓。 “至于到了哪一步……我有点上头,流程走得飞快,都已经承诺让他住进我另一栋空房子里了。”萧永慕苦笑,“唉,怪我太疏忽了,我该早些问他名字的。” “他大三,想出去住?”封从周敏锐捕捉到了华点。 “嗯,说和朋友想搬出去。” 封从周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一切事情逻辑可以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圆上。 他给三人讲,讲顾彦的小少爷室友丢了一块价格不菲的表,顾彦据理力争后不得已被赶出宿舍,结果表从卫衣口袋里掉出。 “好离谱,你的意思是他陷害顾彦,只为了让顾彦人人喊打后与他一齐校外租房?”季源觉得他的这番操作有些闪亮到夺目了。 “啊?”兰希不可置信,“他有病吧,他对喜欢的人这样?!” 萧永慕想的则更深远一些。 “所以。” “事情的本质是,夜葬雪想带着他喜欢的人,一齐搬进我的房子里住。” “我是谁,我是他的金主,我对他有好感,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还不给租金,想要白嫖,是吗?” “他怎么想的,万一他和顾彦能成,他们要在我的房子里接吻□□吗?” 萧永慕被气笑了。 “真狠,是真的狠。” 第24章 挣脱 一连串一声比一声痛苦的质问下来,萧永慕有些力竭,胃酸好像灼伤了他的咽喉,他的喉管刺痛,痛到他快要以为即将撕裂,狠狠吐出一口血来。 但幸好没有,为了刚认识几天的男人如此悲痛欲绝,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想开点,毕竟你爸还杀了他妈呢。”兰希安慰道。 “……你挺会说话的大哥。”季源噗嗤一声。 “只是推测而已,或许是我们恶意揣测人家。”封从周的安慰比较务实。 “是啊……是啊……”萧永慕闭了闭眼睛。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那些莫名其妙的,令人难耐的小小情绪都有了出口。 他回到了客厅。 夜葬雪依然坐在沙发上,他在很认真地完成小组作业中属于他的那部分。小组作业是萧永慕最痛恨的大学生十大酷刑,他心直口快,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嘴还不饶人,总因为进度分工或者重视程度的错位与其他小组成员脸红脖子粗。 但夜葬雪没有,他实在耐心又包容,劝慰着,鼓励着,调和着,遇到蛮不讲理的也只会无奈笑笑,白衬衫衬得他这个人干净又柔和,温柔又体贴。 白的有些刺眼。 眼睛好疼。 萧永慕觉得自己好像患上了雪盲症。 他站在客厅的边缘,站在夜葬雪的后侧方,盯着沙发上的人看了好久好久,很认真地想事情是如此走到这一步。 两人相遇,提出包养,接人约会,天色渐晚,宿舍锁门,夜葬雪便跟着他来到他家,洗完澡的他吹干暖蓬蓬的头发,像只汤圆。 八块腹肌,宽肩窄腰的汤圆。 萧永慕很满意,吱哇乱叫着扑了上去挂在人家身上,夜葬雪手忙脚乱接住他,只是他现在的身材也很有冲击力,于是后退两步两人一齐陷进沙发里。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此合情合理。 太快了,太快了。 第26章 太快了。 他当然会疑惑。 镜子里的自己剑眉星目轮廓深邃,他用着这样一张脸做出平时那些或傲娇或咋呼的大表情时,男生看到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十分怪异。 是不是十分违和。 没有镜子,男生的瞳色很浅,浅到几乎映不出他的身影。 因为相遇时就已经暴露,因为渴望表达真实的自己,他没有在男生面前隐藏半分自己的真实性格。所以,一个总所周知的霸总私下性格却如此反差,床上还是个零,空穴来风也不是这么风的。 但男生接受的实在太理所当然,萧永慕当然疑惑过。所以他一遍又一遍地明里暗里问,可男生的回复实在无懈可击。 男生并不会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时不时发癫的时候充其量也只是摇头笑笑,一脸宠溺的模样让他以为自己正在经历被爱。男生盯着他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到萧永慕都要以为一拍即合的爱情就该快到如此水到渠成。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完蛋了,好像全是假的。 意识再次收回,沙发上却空空如也。 萧永慕惊了一跳,这人哪里去了?他左顾右盼寻找,一转身,视野却陷入一片黑暗,有人一只手将他的眼睛挡住,一只手将他的身形掰正,熟悉的沐浴露气息变得浓郁,是他精心挑选的木质清香,很配面前的这个人。 还配吗?血液的铁锈味会不会更配。 萧永慕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本能狠狠抖了一下,因为惊惧。 “怎么了?”温润的声音响起,“眼睛怎么红了,躲在哪里偷偷哭吗?” 捂着的是眼睛,萧永慕却觉得呼吸困难,肺子跟着心脏震动,无法保持正常的一呼一吸,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夜葬雪将手拿开了,他凑近摸了摸萧永慕深邃的眼眸,又顺便拨弄了几下他的睫毛,很顺手亲昵的模样。 “没有,我没。”萧永慕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觉得这样的躲避实在不该,急忙找补道。 “好好好,没有哭。”夜葬雪的声音里都是担忧,“那个想要害你的疯子,很厉害吗,棘手到让你这么困扰。” 萧永慕咬了咬下唇,一副死不开口的倔强样子。 不说,夜葬雪也不追问,他的手顺着肩膀和胳膊向下滑直到插进夜葬雪指尖,与他十指相扣,拉着他一步步来到卧室。 推他进被子里,又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直到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他柔声道,“今天晚上我得回去,学校里有事,没有办法陪你过夜了。” 萧永慕只是看着他,面上不显,被子里却将小腿绷得直直的,拳头紧握到青筋暴起,心脏的跳动声频繁有剧烈,仿佛能听到血液在心房泵动的声音。 “你学校有什么事啊?”萧永慕听见自己说。 “朋友遇到一些麻烦,我回去帮着看看。”夜葬雪平静道。 “学校里的朋友吗?你想和他一起合租的那个?”萧永慕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怕里面泄露出太多不该有的东西,又狠狠闭住。 “对,同年级不同专业的朋友,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夜葬雪笑了笑。 “我……”萧永慕想再说些什么,却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发出徒劳的断断续续的我和几声气声。 “早点睡,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晚安。”夜葬雪俯身摸摸他的眼皮,很是担忧眷恋的样子,但与他口中的情绪完全相反的,他离开的动作却是那么干脆利落。 “晚安。”萧永慕的嗓音有点哑。 “嗯。”夜葬雪迈步要走。 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嗯?”夜葬雪疑惑回头,抓着他的人在微微地抖,不知是因为什么。 “没有。”萧永慕放开,将头埋进被子里,“你走。” 因为什么。 太多了。 害怕。面前的这个人是实打实的大反派,童年不幸使得他疯狂又阴鸷,若知道他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也不无可能,他惹不起,不论是恐惧还是心虚,连质问的勇气也没有,只能不动声色保持无事发生的镇定状。 心痛。 因为终于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情谊都没有。 四周完全静了下来,羽绒被缝隙里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光一瞬间全都没有了。是夜葬雪在离开时顺手关了灯,好细心,好贴心。 “夜葬雪去找顾彦了。”萧永慕在意识海里更新近况。 “是吗?”隔了十几秒,封从周的声音响起,“可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累了一天的顾彦也是该早点休息了。”封从周平静道。 顾彦确实还醒着,抱着手机飞快打字,不知道在和谁聊些什么,封从周提高声音,“顾彦,我今天有些累,想早点睡,你能接受我现在关灯吗?” “啊,可以。”顾彦答应的很痛快,他甚至迈了几步直接将宿舍的灯熄了,于是只剩手机屏幕印在他脸上绿色白色的光。 “这宿舍的钥匙我这里只有一把,明天你可以去配新的,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顾彦说。 “我睡了。” “嗯。” 封从周当然没有任何困意,他侧耳细听,顾彦踮着脚拉开卫生间的门,水流声很小,十几分钟后他蹑手蹑脚出来,一骨碌钻进被子里,再接着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夜葬雪又回来了。”萧永慕在那头突然说道。 也没干什么,轻轻推开门,停在萧永慕床前,没开灯。于是只剩下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萧永慕害怕恐怖桥段,宿舍放恐怖电影时咋咋呼呼冲在最前排,但全程也没睁开过几次眼,电影里的黑影静悄悄停在受害人床前,只待将人拖入地狱。 他很想如同之前那般捂眼尖叫,眼眶却涩到无法扯动脸上的肌肉,胳膊僵直到无法顺畅抬起,只能直挺挺闭着眼。 不过夜葬雪只是停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停在我床前看了一会儿,就去客卧了。”萧永慕在意识海里说。 “噢。”封从周觉得意料之中。 “你做了什么?”萧永慕问。 “斩断了顾彦出门的可能。” “……” “哈哈哈。”萧永慕蹦出几个干巴巴的笑声拟声词来。 抛开了一切的合理和不合理,夜葬雪的行为竟开始变得十分好懂了起来。 “你状态还好吗?”封从周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还好,想笑,什么狗屁大反派,行动路线还不是被我们俩玩弄在股掌之间。”萧永慕嗤笑一声。 又重重叹了口气。 “怪我。”他最后说。 第25章 室友 再然后,萧永慕下线,群聊里恢复寂静。 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封从周按了按微微跳动的眉心,坐起身来。对面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顾彦看他的眼神有些踌躇。 “怎么了?”封从周觉得他有话想说。 “我有个朋友可能一会儿要过来,你介意吗?”顾彦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不介意。”封从周摇头。 顿了顿,又说,“我们家境相当,身份平等,我对住宿环境和室友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和平相处。” 顾彦愣愣看着他,或许是他的生存环境比较恶劣,已经很久没有有人用如此平等且随意的态度与他交流,他深受触动,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封从周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宿舍里已经有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封从周靠在墙边,黑色的眸子状似无意落在这位陌生身影上。但他轻浅的目光对于夜葬雪来说像有实质,因为夜葬雪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迅速转头,与他的视线相撞。 然后顾彦也跟着看过来。 冰冷的审视意味的目光仿佛只有一帧,若不是刻意留意,几乎无法被任何人察觉。下一秒,夜葬雪绽开标准亲切温和有礼的笑容,“同学你好,我是顾彦的朋友。” 封从周从善如流点头,“你好。” 仅仅打了个招呼,夜葬雪随即视线放回到顾彦身上,仿佛他从来没有看过来般,情绪承接很丝滑,澄澈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忧虑,“即使你搬了新的宿舍,找了新的室友,但像你说的那样,想要陷害你的人或许就在身边,这不安全。” “封同学挺好的。”顾彦下意识回。 夜葬雪回头,扫了封从周第二眼。 顾彦也跟着他看,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毕竟仅仅只认识两天。可能是因为封从周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沉静,可靠,镇定,让人安心。 “他还向我打听过你。”顾彦仿佛是急着想让他俩建立友情,急匆匆道。 “嗯?因为什么啊?”夜葬雪笑容乖乖的。 “我有个朋友很喜欢你。”这句是封从周接的。 第27章 “喜欢我啊?”夜葬雪指指自己,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喜欢我什么?” “善良,理性,彬彬有礼,情绪稳定。”洗漱完毕的封从周坐回到桌前,顺手开始整理他桌上的个人物品。 “那确实,”顾彦飞快点头,像夸他一般有荣与焉骄傲道,“你朋友是很有眼光的!” 夜葬雪眨了眨眼睛,生硬转移了话题,声音里带着些男大学生在讨论感情生活时急于翻篇的小尴尬,“算了我们先说正事,我也不是说你的室友,只是你的处境恶劣,在宿舍里继续住下去,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找上你。” 顾彦深深叹了口气,“但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条件……宿舍对我而言是最便宜的住所,咱们学校在市中心,房租贵,远了又不方便。” “就在附近,你如果搬来,不需要房租。”夜葬雪温柔道。 封从周的气息重了一个呼吸开合频率。 “啊?”顾彦连连摆手,“我不可能不和你aa腆着脸住进你租的房子的,你经济条件我也清楚,怎么可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 “我也不用付房租。” “啊?你被骗了吧?”顾彦不可置信,“你哪里找的房子?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怎么可能不用房租?” “啊……那也是……”夜葬雪勾起唇角,笑的有些意味深长的样子,“也是……确实,付出了一些东西。” “什么?”毫无所觉的顾彦贡献了求知欲。 夜葬雪没说话。 封从周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但幸好,他没来得及听到答案。 有人一脚踹在他们宿舍门上,伴随着越来越高亢的骂骂咧咧。是顾彦前室友的声音,试图转动把手却未果的金属碰撞声,伴着不干不净的叫嚷震耳欲聋,前室友气急败坏将宿舍门踹的砰砰响。 “你进来的时候居然锁门了啊?”封从周觉得夜葬雪这行为挺奇葩的。 夜葬雪为这跑偏的重点看了他第三眼,终于,在共处一室这么久后,为路人甲封从周分出了些贫瘠的关注度。 “顺手。”夜葬雪笑道,对封从周。 “你看。”夜葬雪摊手无奈,对顾彦,“麻烦来了。” 顾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比昨天还要难看。昨天的他是如何理直气壮地讲手表失窃和自己没有关系,而此时此刻,手表静静躺在他物品箱的深处。 “有人吗?刚不是还在说话?”室友破口大骂,“当什么缩头乌龟,我告诉你我可查了监控,手表就是在宿舍没的!除了你个穷鬼拿的还有谁?” 又来了,这茬过不去的话剧情就不能往前推进是吗? “唉,”嘈杂吵闹的背景声里,夜葬雪四分担忧三分愤怒两分恐惧一分无奈,“这样,你先把表给我,我找个机会溜出去销毁证据,以免被真的翻出来,那时候有嘴都说不清了。” 顾彦愣愣点头,跌跌撞撞冲过去开始翻昨天被他藏起来的表。 夜葬雪四平八稳坐在原地,柔和的五官尽显善意,担忧的神色恰到其份,他安静盯着慌张的顾彦的背影看了几秒,瞥见一旁的人,视线却紧急冻结。 他余光里,同样四平八稳的封从周起身,一把拉开了宿舍门。 门外的室友一个趔趄差点杵进来,他身后站着几个呼朋引伴为他撑腰的体育生,走廊里还有三三两两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来,给我搜!”嚣张的小少爷恶狠狠推开封从周,气势汹汹闯进来大吼。顾彦被吓了一大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蹦起来。 室内三人,兔子,娃娃脸,不知名人士,都不用放在眼里。小少爷发出一声狞笑,扬扬手,提升小弟排排站,做出了十足的嚣张架势。 “我奉劝你快给我交出……”放的狠话还没落地,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请问这位戴着假表背着假包的男士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呢?”门外,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截断了屋内所有人的动作。 所有人向门外看去。 季源。 “你说什么?你放狗屁吧!我要杀了你!”或许是心虚,或许是破防,或许是真的被冤枉后的愤怒,前室友小少爷瞬间爆发,气血上涌让他冲昏了头脑,竟打算亲身上阵。 “呦,好热闹啊?”季源倚靠着门框。他身旁,一头乍眼红毛的小伙上前几步,嘴上骂骂咧咧着一脚踹翻了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嚣张小少爷。 “老韩不是说这屋只住了一个人,诓我呢啊,好多人。”季源笑笑。 老韩就是那辅导员。 封从周沉沉盯了季源几秒。 “同学,辅导员让你来的吗?不好意思,已经有人搬进来,没有空位置。”封从周说。 “那好可惜。”季源拖长声音回应。 地上的人在挣扎嚎叫,冲动的红毛在战斗,边战斗边回头吐槽,“狗日的,你不是说导师找我有事儿吗?你他娘的让我给你当打手来了?” “啧,这不是顺手的事儿嘛。”季源道。 “……”岳晋气结,狠狠踹了身下的人一脚,“嚎个球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认识你爷爷我吗?” 室友睁开他肿胀的眼皮定睛一瞅,哭喊声戛然而止。 富人也分阶级。 岳晋,陆观宁的兄弟,当然不是什么可以被轻视的小门小户。 “滚滚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见形式已经被控制住,岳晋放开身下的人,没好气道。小少爷捂着脸离开爬得屁滚尿流。 “解决了,这算不算不打不相识,我叫季源。”季源朝屋内三人挑挑眉,表示友好。 季源,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算封从周,看夜葬雪和顾彦安静观察的动作和微妙的表情,大约也是认出了面前这个人的脸。 也就顺带想起了逆流上关于他的事迹,全是黑料。 于是三人静默。 “顾彦,我知道你噢。”见他们不说话,季源笑眯眯点名道姓。 顾彦不易察觉后退半寸,又觉得很不礼貌紧急停住。 自觉能扳回一城的岳晋果断对着季源冷嘲热讽,“看不出来吗?人家不想和你相识,再说和你有个屁关系,见义勇为的人明明是我。” “对不?!”说着,他朝屋内的扬起了他骄傲的红毛。 本来神情紧绷的顾彦松掉了紧绷着的弦,又被这动作逗笑出声,真挚上前道谢,圆圆的小鹿眼眨呀眨,“谢谢你。” 岳晋神情一滞。 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人看到这一滞,大家各有心思。 “既然这里已经满了,那我们就不多打扰,”季源提高声音,“我还想找个室友和我一起平摊房费呢,不然校外的地段租房也太昂贵了。” “啊……”顾彦仿佛想到了什么,推推夜葬雪,“你不是想……你考不考虑……” “是啊,”封从周平静顺着顾彦的话来,“那你们俩可以商量下,做一个校外租房的搭子。” “只是……”刚说完的顾彦又开始犹豫,他或许是想起了季源的负面名声,只是季源确实刚帮了他,他不免心怀感恩。 季源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得看这位同学,一个如同顾彦同学一般在论坛上声名狼藉的人,有荣幸成为你的室友吗?”季源冲着夜葬雪笑了笑。 第26章 涨潮(j) “你要出来住?”回程的路上,岳晋好奇探头探脑,“还要和人合租,为什么?” “我大四了,学校总不可能低收入供养无业毕业生到天荒地老,我不未雨绸缪找个人合租我睡桥洞吗?”季源瞥了他头顶飞扬的红毛一眼,张口就来。 但陆观宁的前几任情人,搬去陆观宁那里住的一多半,要求陆观宁买个小公寓放自己名下作为爱巢的一小半,唯独没有人有如此艰苦朴素的作风。岳晋想不通他的脑回路,“你不搬去阿宁那里?” 季源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你不懂,人总是得有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的。” …… 穷讲究!岳晋撇嘴腹诽。 “不然会丧失很多乐趣的。”季源挑眉。 “比如?” “什么太晚了不行就留宿吧,什么留宿后你的领夹墨镜丢在我这里我给你带过去,什么我家的猫会后空翻要不要来观摩之类的。”季源开始胡说八道。 岳晋嫌弃极了,“什么老土的约会想法,而且你还真把你俩当情侣处呢,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季源笑而不语。 他当然没当情侣。 说好的两百万的买断,十万的月薪。但第二天,季源就开始和陆观宁要钱。 “给点钱呗!”季源毫无修饰,单刀直入,目光里亮晶晶的全部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做什么?”陆观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没有丝毫道德枷锁地生拉硬抢,前几任最起码还端茶倒水讲几句恭维呢。于是皱皱眉,语气也硬邦邦。 “买衣服,我目前的穿搭品味,站在你身边,我会难过自卑地泫然欲泣的。”季源可怜兮兮。 第28章 “装吧你,”陆观宁不忍直视揉揉眉心,“装个可怜就想不劳而获?” “啊……”季源转转眼珠,“老公主人亲爱的,宝宝祖宗大少爷,给点钱呗!” 陆观宁没好气扭开头,“多少?” “你看着给呗,我装扮成哪个档次是你说了算的呀。”季源笑眯眯。 于是收到一笔巨款。 季源转头就钻进陆观宁的衣帽间,并开始记录调查陆观宁日常穿搭喜好。三日后,他花的一干二净,为自己由内到外搭好了与陆观宁配套的几十套—— 情侣装。 甚至还有专属搭配方案,平板屏幕,一左一右两个小人忘情地缓缓自转,各式穿搭在光溜溜的身体上飞上飞下。 各类单品甚至还有标价,大部分都不便宜,囫囵吞算起来,果真是只买了衣服配饰。 陆观宁沉默地看看屏幕,又抬头看面前骄傲昂头的季源。 “你有病吧。”他真情实感无话可说。 季源挑眉,“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在你的人身上打下专属于你的烙印,从头到脚都由你一手操办,这种绝对的掌控力不就是包养的精髓吗?” “谁操办谁?”陆观宁都懒得揭穿他。 季源笑容扩大,笑而不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半天,季源端着一台相机出现在陆观宁身边,左拍拍,右拍拍。 “新买的?”陆观宁问。 “嗯,八万多。”季源正在拍窗外,落日余晖撒在海平面上,波光粼粼,他实在沉迷其中,听见陆观宁说话也没回头,“你不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吗?” 风景风景的先不说,“你这个金钱观念……” “怎么?” 有点怪异。 两百万给了家里是实打实的,陆观宁亲眼见季源转的帐。毫无素质礼貌地要钱,要来的钱却全部花在搭配情侣衣服上。一个月十万的月薪,八万买了相机。贪婪的欲望毫不掩饰,对未来的规划却岌岌可危。 几天没到,钱花的不剩几个,但这时却又不和他要了。 然后又讲,说自己要和人外出合租。 “我搬到了同学那里,房租很便宜。”季源这话讲得像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陆观宁不由得回忆起和他要不动产的那些情人,人家是拼命置办些保值的产业,房子车子奢侈品,以便即使分开,也能靠手头积攒的资产跨越阶级。 “你缺钱?” “我不缺啊?”季源无辜抬头。 陆观宁用眼神表示非常疑惑不解。 “我快毕业了,也得为未来做些打算呀,总不能毕业典礼一过流浪街头吧。”见他没动静,季源又加了一句解释。 “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阴阳怪气谁呢?” “啧,我的错,”季源正色,“是真的这么打算的,阴阳怪气后一般需要达成目的,而我的东西已经基本搬过去,房租也已经付了半年。” “……没考虑提前问问我?”陆观宁最终还是问,言外之意是没考虑到你金主这里? “噢?不是不让上床吗?”季源开始笑。 不让上床,不是不让进房。 季源现在踩着的坚实土地归属于陆观宁,他混淆了这个道理应当是故意,大约有自己的规划,陆观宁不是个多话的人,人家都已经做了决断,自己也没必要再提。 季源是个神人,陆观宁活了小半辈子也没有过这种独特的包养体验,之前的情人或贴心伏低,或满心爱慕,爱如同浓重的水,而他处于深海被紧紧包围。 但季源不同。 他这人神经。 “你秘书有没有那种,总结的你的喜好习惯小册子,能给我一份吗?”过了一会儿,季源戳戳他,又开始作妖。 “……”陆观宁白了他一眼。 “嗯?”季源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陆观宁说。 “怎么可能没有?”季源理所当然,“不然他们员工交接的时候,过渡期怎么把您老伺候地服服帖帖?” “谁老?”陆观宁瞥他。 陆观宁大季源两岁。 “您小。”季源郑重其事。 “……嘶,”陆观宁说完就觉得不对,跟季源待在一起几天,思维逻辑莫名其妙变成了自己不熟识的幼稚模样,“好吧,就算有,我去问?” “那不然我去问?”季源盯他,“什么身份,老板娘?你出柜了吧,不然人家问我老板娘为何有如此粗狂的声音我怎么回,挺尴尬的。” “你一天天嘴能不能有个把门儿的?”陆观宁也是服气。 “我有些困难,你可以尝试自己来把。”季源说。 ? 陆观宁不语。 季源也不语。 陆观宁深吸一口气。 “真不上床啊,你想好了哦,我可正处在如狼似虎的美好奋斗年华,过几年体验感会下滑的噢。”季源眨眨眼。 “滚。”陆观宁道。 “噢。”季源从善如流滚了。 滚去搬家。 他还在搬家状态中,他自己的东西不多,夜葬雪的倒是不少,下午,顾彦来帮夜葬雪的忙。 不愧是萧家家主萧永慕的房子,坐北朝南,视野明亮,顾彦转了一圈大呼震惊,这样的房子竟然不要租金,你什么时候结识了如此大方的房东。 “原来不要租金啊?那我交给你的钱最后到了谁手里?”季源一进门听到的就是这句。 顾彦微妙眨眼,声音戛然而止。 “我这里,”夜葬雪笑笑,“也不多,算是押金吧,毕竟不是我的房子,我需要保证下基本的安全。” “有一点良心,但不多。”季源在意识海里对萧永慕转达的原话。 “……”萧永慕无语。 “他怎么会答应让你住进来的啊?”萧永慕没想明白这个事情。 “是啊,我有什么可利用的呢?是因为见顾彦那里没有合租的可能性,也或许因为我是陆观宁新的情人吧。同是天涯被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季源道。 “哈哈哈哈哈言之有理。”兰希哈哈笑着出现。 “他想带喜欢的人住进我的房子里,我私联他的室友我的租客,这样想来,掌控局势的那一方明明还是我呀!”萧永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季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这何尝不是一种共轭出轨?”萧永慕越发沉浸在自我欺骗里。 “这何尝不是一种阿q精神?”兰希毫不留情戳破他。 遭受重创的萧永慕嘤嘤嘤哭着下线了。 虽嘤,但状态好了不少。季源的状态也随之轻松了不少,轻松的他自行回到陆观宁的别墅,与管家佣人打了个单方面的愉快招呼,自行冲澡裹着浴袍去影院里点了部片子。 陆观宁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悠闲,自在,当自己家。 “不是有住处了?”陆观宁在他身旁落座。 “有住处就要赶人走吗?”季源转着高脚杯抿一口。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陆观宁觉得他说话的态度实在很不情人,“让你和我说话时如此口无遮拦。” “哥哥,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季源似笑非笑。 确实不是,从一而终。 陆观宁闭上双眼,荧幕上的悲欢离合在眼皮上明明暗暗,四周陷入一片寂静,思绪逐渐开始混沌,再次睁眼时,旁边的座位已空。 人走了吗?陆观宁也打算离开。 突然,边几亮起光亮,放在上面的手机有消息弹出。 季源的手机。 长时间处于黑暗环境的陆观宁被这光影一刺,下意识低头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季源的屏保。 是一张照片。 主人公很熟悉,他时常在镜子里见到。 相机拍的,一张很有质感的抓拍。 闭眼,睫毛很长,侧脸,轮廓分明,身后是暖洋洋的日光,为微风撩起的发丝附上金色的光晕。 陆观宁盯了好一会。 第27章 飞蛾 陆观宁没提那张屏保,季源也就当不知情。 被金主包养是门技术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时时刻刻铭记要讨人喜欢,保持着最好的面貌,战战兢兢着避免被厌弃。频繁暴露在苛刻的挑剔里,人会枯萎。 懒人更会。 所以更得集中力量办大事。 季源删掉了大半的联系人,辞掉了所有的兼职,毕业生的身份使得他可以终日无所事事,论文已过,学业已成,名声在外,挚友难存。于是,他的世界便真的好像只剩陆观宁一人。 有点单薄,不过脑子里的某三个家伙很好地冲销了这份孤独。 季源翻了原剧情,对比他现在的孤身一人,原剧情增添了些季源的原生家庭,日常缠着他狮子大开口。增添了些与季源纠缠过的某些撩骚对象,日常使得他与陆观宁产生嫌隙。增添了些陆观宁的前任前前任,日常加强他作为凤凰男大捞一把的决心。 第29章 本来想爬起来过剧情的季源又原地躺下了。 躺下,躺在陆观宁的别墅客卧,且姿态闲散,宽肩窄腰。 反正要求是he,何必舍近求远去自讨苦吃。按他现在的行事风格和节奏,he并不是天方夜谭。 只是他不去找麻烦,麻烦先来找上他。 他到包厢门口的时候,里面传来一群人的大声哄笑。 陆观宁常在一块的兄弟们得知他又找了新人,在岳晋大肆渲染这人在逆流的所作所为是如何卑鄙无耻上不得台面后,众人自以为理解了这次是个什么货色,空气里弥漫快活的气息。 “长这样啊,”逆流里有他的照片,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贱嗖嗖评论,“那还是有点姿色,不然这种生下来就注定的低贱货色哪有什么出头的资本。” “这种奔着钱来的人最好拿捏,有钱什么都能做。我听说啊,谁谁谁家的被调教成……” “得亏遇到的是陆少,要遇到的是我,嘿嘿嘿……” 陆观宁一直以来都并不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他知情某些人渣仗着他的名义作威作福,地位不如他的朋友们有话直说不会迂回,包养情人时给钱相当痛快,遭遇令人无语的人和事也只当一笑而过。 无非忍让,只是并不怎么在意。 所以原剧情前期,也自然也不会多在意与他身份层级相当的人对于季源的品头论足。 原本的季源也在这一次次调笑和鄙夷中越发沉默和阴郁,他知晓没人看得起他包括陆观宁,还必须时刻竭尽全力惦记着讨好,一切都在消耗他的理性和容忍,最终黑化成了最后不择手段的模样。 不过这回,坐在原处的陆观宁微微皱眉,神色稍有些不悦。他身边的董牧瞥了他一眼,薅着后脖领子一把拽回了刚刚唾沫星子四溅、现在托腮津津有味的岳晋,“换个话题。” 岳晋被拽了一个趔趄,张嘴回头,“啊?” 董牧扶额,“换个话题,这四个字你哪个理解不了?” “哦哦,”岳晋看了眼陆观宁面无表情的神色,又扭头看向批判欲明显高涨的众人,聚众的恶意嘲弄和侮辱十分能调动起人类骨子里的劣根性,场面有些难看。 季源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唤他过来的是个陌生号码,这是原有剧情里的一部分,包厢里爱慕陆观宁的人某位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唤他过来听取羞辱,以挑拨离间。 但季源并不在乎。狐朋狗友的背后恶意蛐蛐对他而言并无所谓,又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所以他来这里的原因不是这个。 今晚有一件要事发生,他单纯来解决问题。 更何况,意料之外的,他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熟人。 上次酒吧相遇的乐队主唱,齐南星。 齐南星穿了一件十分骚气的透明衬衫,靠在走廊转角的墙上,低头拆开一包白色药片的包装,正想嗷呜一把按进嘴里。 未果。被季源上前迅速掐住手腕拽开,季源低头看了他手心,药片还在,“你吃什么呢?” “醒酒药。”离近些,才看到齐南星暴露在外的皮肤比上次相见红了一个色号,但意识还算清醒,看了看手心的药,又看了看季源的脸,笑了,“以为我吃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季源放开他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齐南星。 “跟着人来的呗,”齐南星的笑容轻飘飘的,“废物一个,那种贵族少爷小团体里的权力底层,被人哄着架着就喝得烂醉,连带着我也被灌了不少。要不是我酒量超群,明天在谁床上光溜溜醒来都不知道。” 边说边咳得厉害,季源顺手顺顺他的后背。 “你呢?你怎么在这里?”齐南星缓过来,挨着他站直,语气戏谑,“噢,听说陆二少身边换了个新人呀,猜猜是谁呢呀?” “你消息倒还挺灵通的。”季源道。 “那肯定,这个小圈子里,传的最快的就是这些花边八卦。”齐南星撇撇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体验啊,不劳而获的体验。”齐南星勾起唇角。 “还行。”季源保守回。 “哈哈,我就说你是这块料,谁能想到你小子一出手就钓了个大的,我听说的时候可给我嫉妒坏了,”齐南星语气变得酸溜溜,几句话给他说的语调九转十八弯,“陆二少风评算非常好的,没那种变态的癖好,给钱也大方,多少人脱光了想爬他床都爬不上去。” 季源笑而不语。 “来都来了,能把我带进去吗?”齐南星看看那紧闭的高档包厢门,又略带嫌弃地抖抖自己衬衫的浓重酒气,“陆二少所处的圈层不是我日常能接触到的,机不可失。” “我不是从里面出来的,我刚到。”季源说。 “噢?那你孤零零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齐南星也懂这种情况下的门门道道,如果不是以郑重介绍的客人形象出现在聚会,那就直到散场也不要中途出现,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会变成笑话。 季源没说话,他轻笑一声,在暗色的地毯上默默伸脚,服务员端着酒施施然走过,被突如其来的脚绊了一下。 “哎不好意思。”季源状似不经意扭头扶了一把,只是非常敷衍,道歉也似漫不经心。 酒瓶在托盘上皆小小移位,服务员手忙脚乱稳住,本想骂出声,见季源气质高傲淡漠,服装裁剪得体,虽然没有标牌,但明显非富即贵,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没关系的客人。”服务员惶恐,头低得很低。 “没事就走吧。”季源将扶着托盘的手松开,重量的变化只在一瞬,除了齐南星,没人发觉他已经将酒掉了包。 “你……”齐南星等服务员进门才开口询问。 “没办法,有人要害我家哥哥。”季源说。 “酒里有东西啊……所以你……哎?但是你怎么知道陆观宁喝哪瓶,你这个可行性……” “我不知道。”季源说。 所以那人其实也不知道,他并不是精准下在了某杯,而是将全部的酒替换,替换成整体度数偏高且轻微致幻的,群体意识淫靡混乱,更有机会下手。 “我只是单纯地来取个证。”季源说。 “……” “方便告状。” “……” “那……你是不打算阻止对吗?就任由里面这群人喝些全污染纯添加的酒?”齐南星道。 “不然呢。” 不然呢?和他有什么关系。 原剧情里,叫季源过来和下药的并不是同一人,行事风格也可以佐证这一点。那时的季源推开包厢门,遭受好一番阴阳调笑,还喝了那酒,昏昏沉沉之际护着身边的陆观宁夺门而出,两人的第一次身体近距离接触也由此发生。 身体接触。 包厢里声音越来越嘈杂,几声难耐的呻吟声也不知是谁高亢着昂着脖子喊出来的。而季源站在门外,无动于衷。 “对了,你不是想试着接触下这个圈层吗?这是好机会,岳晋那红毛就算了,董牧还行,他应该也喝了那酒。”季源说。 齐南星脸上的表情有瞬间难以言喻,“啊?噢,还是你脑子转的快,那我见机行事。” 说完,又侧耳细听包厢里的动静,里面已经快要乱作一团,“真不阻止?下药的那货肯定在里头沾沾自喜呢,哈哈一夜春宵后能不能和陆二少发展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有可能。不过。 “下药的是他,受益的可以是我。”季源说。 第28章 压制 “下一步呢?一左一右站在这里当门神吗?”昏暗的走廊,嘈杂的背景,包厢里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饶是齐南星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由得有些无措。 “等。”季源抱臂,面无表情。 “等什么?”齐南星问。 没等季源回复,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包厢门嘭的一声打开,先是跌跌撞撞冲出来两位低着头捂着嘴朝卫生间拔腿狂奔的无关人士,可能是不胜酒力或药物过敏。再然后,是陆观宁。 脸颊绯红,发丝微微有些凌乱,衣领随意解开一颗扣子,修长食指狠命按了按眉心甩甩头,努力保持身体的直立但看身形仍有轻微摇晃。他紧皱着眉迈出两步,抬头,与倚着墙壁正对着门的季源四目相对。 陆观宁一怔。 “看来是喝的不算多。”季源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面前人,得出结论。 “或者是药效还在初期。”齐南星弱弱补充。 陆观宁唇角轻启,像是要说些什么,不过季源上前两步,一把将他拽过来,拽进自己怀里,成功截断了他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 “你干什么?”陆观宁被拽了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摔到季源身上,震得他本就不太清晰的意识更加混乱,太阳穴处的青筋跳动地越来越剧烈,额头洇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热气汹涌从身下蒸腾着蔓延到全身。越来越酥软的腿让他越发站不稳,索性将整个人的重量完全放到季源身上。 第30章 季源身上好凉,好舒服……他的身体本能渴望着这股难得的舒适凉意,无意识将整个人挂在了季源身上,下巴搁在季源颈窝,发出舒服的喟叹。 药效还在发挥效力,不够,不够,真的不够……心底酥酥麻麻的念头逐渐腐蚀他的意识,但二十多年世家教养与自尊,克制着他的理智,迫使他不要在公共场合做出更多不雅的举动。 幸好喝的不算多,所以理智暂时占了上风。但也只是暂时,陆观宁闭着眼重重深呼吸,头深深埋到季源肩上。 脸颊一痛,季源掐住他滚烫的下颚,将他的脸摆正,强迫他扭头将视线正对大门。 “既然还有点意识在,好好看看,下一个追着你出来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什么?”陆观宁晃晃脑袋,他没听懂。 其实若他神智健全,应该能很迅速明白这之间的行为逻辑。下了药的人发现陆观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当然会尽快追着陆观宁出门,一逮一个准儿。 果然。 一个男生推开门就要往出冲,神色并无不适,腿脚坚定有力。他第一反应是左转右转看是否有踉跄人影走远,再然后,对上了正对面,与他相隔着一个走廊的,昏暗光线里的灼灼目光。 “就是你啊,见陆观宁离开,急忙火急火燎出来找人,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季源抱臂倚靠在围栏上。 内心的念头电光火石间被面前人揭穿,那人脸色闪过一抹心虚,急着否认道,“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又觉得这人声音陌生,脸可能见过但肯定不熟,于是倒打一耙,“你谁啊你,和你有个屁关系啊别他妈多管闲事!” “看看,又来一个听不懂话的,但人家看着比你状态好多了,能说会道中气十足的,是不是?”季源晃晃掐着的陆观宁的脸,又松开,随手揉了揉印出的红色指印。 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胸膛起伏开始剧烈。 陆观宁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杜峥!” 哦哦,杜峥啊。 其实季源并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原剧情详写了他们发生关系后,并未查出真相的陆观宁如何将这事隐形迁怒到了无辜的季源身上,作为前期的一大虐点。 略写了查找罪魁祸首这一环节。 很是详略得当了。 说起来,季源其实是知道为什么陆观宁一直没有亲密接触的需求的,剧情里后期有揭晓。 一个很狗血平常的心理阴影。他小时候,无意间在自己父亲的房间床上里撞见了他的父亲,和一个男人。 他打碎了手里抱着的杯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咣当声,被打扰的两人虎躯一震,与门缝里露出眼睛的他六目相对。 没有什么后果,两人大笑着让他离开。小小的他哆哆嗦嗦在沙发上坐到半夜。凌晨三点,穿着浴袍的父亲出现在客厅,蹲下身问好孩子,可以替我保密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噢。 无法动弹,无法释怀,陆观宁自此被留在那个深夜。 所以,季源判断,作为一个gay,陆观宁应该恐菊花。 且,一直以来,他都是攻的角色。前几任是,原剧情的季源也是。 走出心理阴影的时刻还在剧情后期。 所以陆观宁暂不操人。 “我我我……”杜峥大吃一惊,震惊过后是恐惧,恐惧催生抵死不认的勇气,“陆少您误会了,不,不不,我是说陆少您别误会,我我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出来透口气里面太闷太乱了……” 陆观宁喘着粗气,看着想骂人,又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死死抿着唇,不发一言。 季源似笑非笑低头盯着陆观宁看,又转头安顿齐南星,问他认得董牧吗?齐南星点点头。季源便暗中使了力气,将怀里的陆观宁扯出来扶好站定,提着他的手臂,让他尽力保持直立正常地状态一步步离开。 一眼也没分给杜峥,独留杜峥慌乱地站在原地无力地辩解。 电梯门关上,所有声音一瞬间被隔绝在外,陆观宁一瞬间松了所有力气,被季源一手扶住后背,另一只手沿着腿弯抱了起来。 一个公主抱。 陆观宁大约也是平生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僵硬着四肢想挣扎着下来,被季源颠了颠,失重感反使得他搂紧了季源的脖颈。“给你留着面子呢,不然刚就该抱着你离开。”季源说。 陆观宁紧闭着眼,胸腔一起一伏。 也没再动。 直到抱到副驾驶,季源贴心给他系了安全带。将车发动,季源开口,“我该找谁?” “嗯……”陆观宁的询问也快像呻吟。 “医生,你信任的医生,或者私人医院。我总不能带你去人来人往的公立医院挂急诊吧。” 陆观宁给了个联系方式,就直接作躺尸状,他的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双腿紧紧交叠,看起来忍的很辛苦的样子。 季源看他两眼,安静看路。 从车库到卧室的路程也是公主抱,但陆观宁已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燥热的身体,在季源的怀里扭动,喘息,呻吟。季源将他放到床上,准备起身时,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拽住。 下一秒,季源就被即将神志不清的陆观宁拽倒在床上。 陆观宁翻身骑上来,滚烫的身躯紧挨着季源的,脸贴着脸,手也开始胡乱摸索着撕扯两人身上的阻碍,很有攻的样子。 原剧情的情节也差不太多,无非是这样那样,遵循生理反应,顺其自然。 但。 季源停了两秒,找准角度一把将身上的人扯了下来,稳准狠翻身而上。 膝盖牢牢压住交叠的膝弯,双手如同锁链般铐住乱动的手腕,季源将身下挣扎的人死死制住,疼痛让陆观宁的眸子浮现片刻清明。 “亲爱的,你对我有误解。”季源俯身盯着身下人的眼睛,“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1。” 陆观宁浑身上下被大力禁锢着无法动弹,只留瞳孔微微颤动。 “更何况,小白眼狼,我即使被你上,你明天就会反过来怨我让你破戒,我不会蠢到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季源唇角勾起一抹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冰冷刺骨。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我,应该干点什么?” 暗示的意味如此明显,陆观宁的神情开始浮现惊慌。 他想动,但动弹不得。他想开口,药物的作用下发出的第一个音节丝滑转成呻吟。好像有一双手顺着他的肩颈,胸口。他几乎瞳孔骤缩。 血液和神经一起叫嚣着危险。 他在发抖。 全身都在剧烈颤动,不知是因为恶心还是恐惧。 “唉,”季源忽的叹了口气,游离在他身上的一只手也随即停下了动作,停在了腹部,刚刚好没有过界的位置。 “不要怕。”季源修长的双手附住他的眼睛,陆观宁的睫毛颤动,在他的手心上上下下,小扇子一般扑闪着,有点痒。 门铃声响起。 “你的医生到了。”季源起身。 第29章 恶人 睫毛微动,呼吸逐渐急促的陆观宁猛的睁开双眼。揉揉余痛未消的太阳穴,外衣而不是柔顺睡衣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电光火石间,昨晚的场景一股脑涌进他脑子里。 旁边坐着一个人。 他的朋友兼私人医生,许陌。 见他醒来,许陌急忙站起身,“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陆观宁微微摇头,顶着炸毛望着虚空望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差。 “牛逼啊,”许陌调侃道,“岳晋刚给我发了消息,给他气的破口大骂,骂谁挑起的由头来着怎么死命灌酒,找出来给那家伙剁吧剁吧喂狗。干他大爷的聚会差点变淫趴,幸好他姘头在给他拖走了,他没有聚众暴露的癖好。” “剩下的人呢?”陆观宁深吸一口气。 “哈哈,就那样呗,”许陌笑笑,“本能上来大家都是牲口。不过看起来也不是特别介意就是了,群里刷屏挺嘻嘻哈哈,他们那个死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 陆观宁没说话。 “说起来,他们胆子也挺大哈,以前这种事都会背着点你,哎哎哎,你别看我啊,”见他的视线不善,许陌后退连连摆手,“这不是觉得按你的性格也不会跟着一起掺和。” 陆观宁问,“什么?” “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也一直玩得开,你也别问了,怕你大早上的听了恶心。”许陌说。 陆观宁并不是完全没有耳闻,但确实了解程度也一直停留在耳闻。自从某位胆大包天的扭着腰大庭广众将手摸上他大腿,被他一脚踹断几根肋骨,自此消失在a市后,再没有敢直接上来挑逗。这回还真是拜某个姓杜的所赐。 “杜峥,谁给他的胆子来给我下药?” “杜峥?”许陌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这人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啊,不争不抢的挺不起眼。” 第31章 陆观宁揉揉眉心,眸中狠厉一闪而过。 “你刚醒,就确定是杜峥做的?怎么确定的,他对你做什么了?”许陌突然意识到不对。 不提还好,一提,昨晚的画面直往脑海闪烁,冰凉的身躯钉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动弹不得,季源的脸一寸寸靠近,在他面前放大再放大,鼻尖对着鼻尖,喷涌的呼吸交织纠缠,趁人之危的欲望如此汹涌,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要…… “噢,对了,”许陌指指床头柜上的酒瓶,“你新换的那位……名字叫季啥来着,不重要,和我说你喝的就是这个,让我送去化验。” “咳……他……”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是管家。管家将早餐送到了床边,非常清淡无趣的面食小点,是陆冠宁家绝不会出现的饭菜类型。 “谁让你准备的?”即使自己意识不清醒,也绝不可能在睡梦中大叫我要吃这种东西。 话音刚落,陆观宁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还能有谁。 “我在楼下厨房看到有留言。”管家愣了愣,如实说道。 “他呢?” “谁?”无名无姓的人称代词,许陌下意识问。 “季源呢?” 管家和许陌对视了一眼,许陌开口,“昨晚叫我来之后就没再看见他。”管家补充,“季先生天没亮就离开了,并未和我说他去了哪里。” 陆观宁摸过手机,消息一栏空空荡荡。 而此时此刻。 季源在家。 说是合租,其实季源在家里住的时间并不经常,见他一反常态从卧室里走出,将面前的早餐往对面挪了挪,示意分享。 季源也就从善如流坐了过去。 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单独处于一个空间,但两人并没有什么陌生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感,面对面将早餐一口口下肚。夜葬雪温煦和善,季源磊落大方,吃了人家的饭,擦擦嘴,“谢了。” “没事,冰箱这几天都是我在用,看你也没给自己准备食物。”夜葬雪笑笑。 “说起来,我谢你的事也不止这一件,”季源翘着二郎腿,态度懒散神色却认真,“我还以为是我们一起合租平分房费,没想到承了你的人情住在你朋友家,房费也这么低,是我占了大便宜。” “你也帮顾彦解决了大麻烦。”夜葬雪说。 “谈不上大麻烦,他那事我也从逆流上听说,手表总不会是他偷的吧。”季源漫不经心。 夜葬雪点点头,笑容温柔,“是啊,他不是那种人。” “说来,市中心这么豪华的住宅,你朋友是个大人物啊,住着人家的房子我得知道人家是谁吧,”季源说,“实不相瞒,我刚抱了根大腿,说不定在某个豪华晚宴,我和这位大人物能不期而遇呢。” 夜葬雪注视了他几秒,“萧永慕。” “噢?果然,”季源激动地打了个响指,挑挑眉,“十分如雷灌耳的名字,你们是……朋友?” 夜葬雪没说话,脸上的笑容似乎仅仅只是保持了一个友好的弧度,并不代表任何其他情绪。 “哎,等等,有人找。”季源晃晃手里的手机。 有人来电,季源也没有起身去接,而是四平八稳坐在餐椅上,当着夜葬雪的面按了接听键。 正在通话中,两人却谁都没先作声。 最后还是季源先开的口,“哥哥醒啦,身体怎么样?没有后遗症一类的吧。” 陆观宁没接这句不咸不淡的例行问候,“你人呢?” “家呢。”季源简短一句。 对面的夜葬雪诧异地瞥他一眼。 电话那头的陆观宁不说话了,他也没有想到季源会用这样轻飘的口吻回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不由有些气闷。 但没挂通话。 常理来说,这种时候不应该守在床前,就算不是嘘寒问暖,也该积极表现守护陪伴。这人可好,一觉醒来人影儿都没有是几个意思,眼色呢,情商呢,人性呢。 “家里有事?” “没有哦。”季源说。 “那……”你现在这个态度是做什么。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季源温柔给出了答案,“哥哥看不出来吗?我生气了哦。” 于是对面只余轻浅的呼吸声。 “气得非常恰到好处是不是,帮你打怪,带你回家,叫来医生,才一个人暗自神伤悄咪咪离开,是不是显得非常委曲求全了?” 陆观宁沉默了一会儿,“你当时在门口站了多久?” “挺久,而且那个门,它没有那么隔音,你懂吧。”季源说。 陆观宁不由开始回忆包厢里评价季源的闲言碎语,季源到底听到了多少。 “算了,不是非常重要。不过我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我可以听到一些好消息,比如那个叫杜峥的家伙得到他应有的下场,比如给我发消息把我叫过去的某人得到一些小惩罚,之类的。” 什么叫下次见到你。 “可以。”陆观宁说。 “哇,那很厉害了。以后他们闲聊的内容就变成了听说陆少为他身边那个情人雷霆之怒,好宠爱呀,我们可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在背后讨论人家是非啊。”季源声音里带上笑意。 “那下次见面是……” “半个小时后,我打车过去的话。地铁就得一个小时了,看你想选哪个。”季源说。 “……” 挂了电话,季源抬头,对面的夜葬雪依然保持他通话前同样的坐姿同样的神情,但莫名的,季源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变化。 变得认真了很多。 “陆观宁?”夜葬雪说,虽是问句,但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你听声识人的能力很强啊。”季源胡扯道,“对了,我们说到哪里了,你和萧永慕是朋友关系吗?” 夜葬雪的神色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或许是这通电话,让他真正接触到面前这个人无畏的底色,于是他也不甘示弱较着劲儿一样,稍稍剥离了自己虚伪的温顺面具,“大约,你和陆观宁的关系,就是我和萧永慕的关系。” “原来是情侣吗?”季源说。 夜葬雪盯他。 “哈哈,开玩笑。”季源起身,“我这样的人不太好肖想这些的。噢,当然,我不是很清楚你的背景,也不好做类比。” 夜葬雪无奈摇摇头,“也不一定,也有不少人与贵族少爷陷入爱河修成正果跨越阶级的。” “你会这样想吗?那祝你成功,我就算了。”季源那衣服准备走,快要迈出大门又停下,回头。 “我倒是不觉得,他们那些身经百战的上等人会对我们这种产生多么深厚的怜惜和感情。我不是很相信爱情,人类的劣根性注定了他们的卑劣,而金钱和权力只会加剧恶的存在。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自诩自己是个无性恋。” “有些说多了,毕竟我昨晚被那些垃圾恶意地羞辱过。你这样温柔包容无争的人设,提前给自己打个预防针吧。” “不过万一人家喜欢你立志成为你的真命天子呢,也说不准。但我是没有接收到很多善意的。” “可能恶人相吸,毕竟我也,并不是个什么好人吧。”季源耸耸肩,无所谓道。 第30章 串联 出了大门,季源随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报了陆观宁别墅的地址。 陆观宁的别墅临海,风景绝美,但规模不大。不像萧永慕,一家之主有庄园有别墅,有市中心的大平层俯瞰众生。也不像傅衡渊,传统大家族老宅建在园林里,剩下的旁支房产四散各处,兰希充其量只居住在一个金屋藏娇的小规格。 虽然已经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度,但与另外的三大家族相比,陆观宁住得真倒有些寒酸。 无他,其实是因为,陆观宁有一个亲哥。 正统继承人。天之骄子,运筹帷幄,杀伐决断,天凉王破。 所以,叫他陆少是给他面子,叫他陆二少是阐述事实。 季源来陆观宁的住处可谓是家常便饭,而此时此刻,下了出租,不知是哪来的闲情逸致,他站在这栋白金色欧式别墅的大门外,安静盯着看院子里园丁大叔正在将爬山虎修剪成整齐的弧度。 他家里倒没有雇佣园丁,小小的花房是妈妈在打理,她爱拾掇又不擅长,养死一盆又一盆。 “哎,季先生,您回来了。”老管家可能是从监控里看到他出现在门外,笑出一脸褶子迎了上来。 不知是太阳从哪边出来。 除开陆观宁本人,这栋房子里的其他人对于季源一直是可有可无不咸不淡的态度,可能是实在看多了陆观宁将人领来又将人赶走,爱恨都像一阵风,裹挟些一些金银离开,什么都留不下。 所以麻木是最正常的态度。 带回来的大部分都能认清自己的位置,知晓自己跟着陆观宁的时间还不一定有他们长,见面时礼貌以对,客客气气找人做事,攀好关系以便打听少爷的喜好。 第32章 也有一些不长眼的,呆了两个月,就真以为自己成为了这栋房子的另一半主人,颐指气使指挥下人为他跑前跑后忙上忙下。 保姆和厨师私下一旁报团蛐蛐,指指点点,老管家幽幽经过瞥一眼,抱团蛐蛐的人笑着低头逃离。第二天,不长眼的那位被叫到陆观宁书房前,通知马上滚蛋。于是迷茫地瞪大眼睛,惶恐中带着一丝不解与质问,“为什么,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无非这两种。 季源第一次来和他们笑着点头示意的时候,老管家以为是第一种。但季源只是笑着打了招呼,进门,然后,再无任何接触。 并不攀谈,并不使唤,并不轻蔑,并不讨好。 没有任何穷人乍富或拥有权利时的用力过猛。对于陆观宁身边人,季源的爽朗笑容下是冷漠到习以为常,更准确地说是无关紧要。 老管家暗中观察了他好几天,饶是阅尽千帆,也没看懂这年轻人是个什么路数。 直到今天,他站在陆观宁身侧,亲眼见上一秒与季源平静通话的陆观宁下一秒怒不可遏,打了几通电话,轻飘飘为杜峥赋予了悲惨的结局。 “谁让你给他发消息叫他来的?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的?啊?我的人是你能呼来喝去的吗?怎么这么会得寸进尺啊!是因为觉得我好说话,所以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是不是?”陆观宁在怒斥电话那头的人。 老管家就听到了这里,微微佝偻着身子离开,又吩咐送进去一杯润喉水。 【从现在开始,对于季源季先生,当半个少爷对待】他即刻吩咐下去。 所以季源一来,见到的就是众人这副比以往正式的多的架势。他第一次在管家的引路下穿过长廊,佣人弯腰在一旁接过他的衣服熨烫整理挂进衣帽间,“少爷在房间里,许先生也在,您要进去吗?” 季源点头,迈着长腿一刻没停。 推门而入,许陌正和陆观宁说着什么,见他进来就马上闭嘴了,只余饶有兴致的目光在季源身上扫视,如同打量一件贴上标价的物品。虽然陆观宁的重视已经为这物品增添了些附加价值,但物品就是物品,上层人的傲慢是拧紧盖子都会溢出的浓度。 更何况在岳晋的渲染下,季源的破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所以许陌名字都没记全,黑料倒是能抖落出一箩筐。 季源看着陆观宁,但进门的第一句话却是对着许陌说,“成分化验出来了吗?” “出来了,你要看看吗?”许陌抽出平板递向他,上面是发来的化验报告。 “不了,看不懂,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季源施施然坐下,“哥哥早饭吃了吗?” 陆观宁自从他进来后就紧盯他的一举一动,“还没。” “不合胃口啊。”季源笑笑。 “你说呢?” “但是对胃好呀,一般难吃的东西都养生,漂亮的蘑菇都有毒。良药苦口,这位医生应该最有感触。” “你想说什么?”陆观宁眯眯眼睛。 没什么,只是感叹他身边真的好多垃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 或许哪天,陆观宁对镜自瞧,“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杜峥摇旗呐喊:你美你美你最美!谁都不及你美!我永远为你打call! 董牧皱眉:徐公?城北的那个,你想什么呢阿宁,怎么拿这种人和你相提并论。 许陌调侃:哎呦,你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传言,徐工来你面前炫耀他美了,小兔崽子胆子挺肥呀。 岳晋怒发冲冠:什么狗屁徐公,整容的吧,你等着让我去瞅瞅,比你美的话我划烂他的脸。 于是陆观宁满意点头,众人簇拥着坐在最中间,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原剧情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可惜漂亮话有毒,慢性毒药,毒死了原本的季源也毒死了他们的结局。 停停停,不能想了,再想这场景估计今晚会猝不及防蹦他梦里。 还怪吓人的。 “没想说什么,”季源摇摇头,“许陌?那许朗是?” 陆观宁一时有些诧异他怎么会问起这个名字,许陌也是一样,接过话头,“我弟弟,你认识?” “不,偶然间听说。”在兰希的小说剧情里。 许陌左看看右看看,又安顿了些医生对患者常用语,识相离开,于是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半个小时前,我在电话里说,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和结局,他们得到了吗?”季源挑眉,接替了许陌的位置坐得更近了一些。 “当然,你要听听看吗?”陆观宁问。 “不了,你安排就好,对我倒是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季源用食指点了一下陆观宁裸露在外的小臂,“是你太包容了,才让这种人生起如此嚣张又恶劣的念头。”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包容。陆观宁噎了下,“他的不自量力和我有什么关系?” 季源便不说话了,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目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如刀似剑,尖锐又犀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进入他的内部。 陆观宁本想理直气壮回视,但可能昨晚刚经历高潮后空虚,气血还不够充足,竟被盯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寒气上涌,心跳加快,于是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又被季源掐着下巴掰回来。 昨晚那情形下被这样对待就算了,现在双方神智清明,季源竟也如此掐着他的脸,陆观宁心下一动,后仰着使劲挣脱开来,只剩季源的手停在半空。 “哥哥,”季源搓了搓指尖,像是在感受余温,“我一直都蛮好奇的,你都不和别人上床,花大价钱包养那么些人做什么呢?” 陆观宁眯了眯眼睛,咬着后槽牙。 “解闷?”季源自问自答。 “啊,而且那些人都是,怎么说呢,弱势一方。所以是每天娇声哄着,哥哥老公的叫着,竭尽全力讨好着。你也就当养个小猫小狗一样,有需要了撸撸猫摸摸狗头逗个乐,没需要了扔根骨头,看它喜滋滋抱到一边啃得口水四溅,是吗?” 季源俯身,一寸寸越靠越近。 “你气还没消?”陆观宁头已经碰到床板,避无可避,也终于咂摸出味儿来。 “气,什么气?”季源伸出手,一根根指头往下掰。 “背后被人嘲讽议论的气消了,中途叫我过去出丑的气消了,杜峥给你下药的气消了。好像就只剩一个了,还没消。” “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 一句话分成几段说,每段好像都有重音,陆观宁眨眨眼睛,下意识做茫然状。 “在意什么?” “在意,我啊。”季源道。 还不够在意吗?陆观宁下意识想,他还不够在意吗?还需要怎么在意,他有时甚至都觉得自己对季源的关注度超出了他以往对情人的界限,他承认他挺喜欢面前这人,且他们仅仅才相处半月。 这样想着,灼热的气息扫到脸上,陆观宁猛的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竟然已经如此相近,一切仿佛回到昨晚,季源压制在他上方,任由他怎么挣扎啧无能为力动弹不得。 “你……”陆观宁张口,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嗓子哑了,一个音节沙哑着劈开几半,胸膛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是想反驳是吗?”季源重新抚上他的脸,这次的陆观宁已躲无可躲,“你想说你其实在意对吗?” “既然在意的话,哥哥,接个吻吧。” 第31章 直男(l) “吻吻吻,打开消息一看全是白桑落发过来的各角度亲嘴照,吻你大爷啊!“兰希完全没好气道,被无端骚扰的他已经完全不胜其烦。 “哈哈哈哈哈哈,”萧永慕在意识海里快要笑翻过去,“还是你这里的剧情有意思,这照片发过来傅衡渊肯定默许了呀,就等着看你反应呢。果然男人生性就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请详细描述你的性别。”兰希说。 “哼,本人可是男神,高富帅好不好,岂能与你们这些凡人相提并论。” “……” 如同他在意识海里和另三人讲述的一样,他那天从萧永慕家出来,回到住处,沙发上等待的傅衡渊暴怒上前,两人扭打起来。傅衡渊被嫌了脏,被骂了秒,被蹬了蛋,甚至差点还被开了瓢。失去了一些洁净,尊严,和安详。 而兰希,他什么都没失去。 顶多失去了一些动力势能。 和一些素质。 再然后,傅衡渊好几天没回过家。 也可能回过,但两人并没碰过面,毕竟外婆手术刚结束,他日常往医院跑,没那么多闲工夫关注傅衡渊的动态。 不过,即使他不主动关注,也不得不被动接收。 白桑落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给他发了一大堆他们两人的亲密暧昧小视频和照片,微信删了彩信发,彩信屏蔽发邮箱,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这要搁了之前的原主兰希,估计会抱着这堆消息悲痛欲绝以泪洗面,但直男兰希看了看,无所畏惧地转手截图发给了傅衡渊。 第33章 傅衡渊:? 【看看看,你那个情人拍你照片,你怕不怕之后他会拿这些照片借裸贷,或者威胁你不给他钱就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挺吓人的,这种舆论你公关得花多少钱,要不管管,扼杀在摇篮里?】 傅衡渊:…… 【回复啊,不回复我就以打包价卖给小网站,我应该能挣得盆满钵满,毕竟以你俩的姿色应该能上个vip。】 傅衡渊:你敢! 【你咋不气急败坏找他算账对着我发什么感叹号,别这些是你默许的啊?为了啥,就为了荼毒我的眼睛?贱不贱啊您。】 傅衡渊:……自作多情。 兰希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天,转手保存了原图,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当然,他还没有那么作死,朋友圈仅傅衡渊、白桑落和许朗可见。 但傅衡渊并不知道,兰希的朋友圈有傅家长辈,他爸他妈他爷他奶都在里边,这是多么严重的社死啊。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打来了电话,怒吼着责令兰希迅速删除。 兰希:“现在知道后果了,以后别老给我发这些东西,我都快长针眼,我呸。” “还有啊,感谢你特别邀请,送来你的把柄。赶紧把医院外头盯着我和我外婆的那些人撤了,不然我就去拿你的照片借裸贷,别逼我哈,我还欠我朋友二十万呢。” 傅衡渊在电话那头呼哧呼哧,看来是气得不轻。 这件小事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外婆逐渐好转,能动弹能吹风,监视他们的人也不在,他便借个轮椅推着外婆到医院外的小花园晒太阳。绿树成荫,阳光和煦,他迷迷瞪瞪坐在长椅打盹儿,忽然听见外婆说,“过几天出院,我就回老家去。” 兰希瞬间清醒。 面前的老人不知道,其实她只剩两年的光景,再然后便是天人永隔。 也可能她其实知道,只有原主兰希不知道。 失去亲人的感觉实在痛苦,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兰希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是个文盲。如果他是个文盲,就不会因为要去上学而错失和外婆最后的相处时光,外婆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您搬到a市吧,我多陪陪您。”兰希说。 外婆很温柔地看着他。 “住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一定让您住着舒服安心。”兰希急忙又说。 外婆的方向是背光,他想写自己晒不晒无所谓,别给外婆晒伤。外婆在阳光的反面柔和注视了他很久,很轻很轻地摩挲他的手背。 “好啊,小希。”她说。 “小希,现在的你很好,我看着也开心。”她又说。 “……啊?”兰希的颤音里带着一丝惊恐。 “我耳朵没聋到听不到你在病房走廊外打电话的声音,我家外孙的声音,我一眼就能听出来,”外婆笑得有些调皮,她眨眨眼睛有些揶揄,“大胆做吧,我支持你的一切。” 兰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开始尽快在a市寻找适合老年人居住的房子,楼层低,家具好用,环境优美,烟火气息,离他近。 走走转转找房子,生活变得规律又平静,傅衡渊那群人吃了教训最近也没怎么招惹他。倒是他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小小的不适应。 按说他这半生活得糙糙的,十块钱洗面奶洗把脸擦个男士一体化爽肤水就能愉快出门。来这个世界换了具身体换了张脸,本以为能保持原来的生活节奏。 结果某日一照镜子,水灵灵地爆了干皮。 皲裂的白色裂纹一层层,算不上毁容,顶多有点难看。 兰希本能后仰,再靠近,搓一搓,默了默,打开了卫生间储物柜,掏出一个罐罐看了看,放回去,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护肤教程。然后,颤抖着手,给自己敷了个补水面膜。 他还吃不胖,食欲旺盛,但胃口极小。多吃几口,撑得想吐。忍着恶心第二天上称,反瘦三两。 兰希大怒,踢了一脚体重秤,看着自己小身板,悲伤感叹自己形状优美的肌肉再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生活竟如此艰辛。 不过,还有更艰辛的。 傅家集团的体量又增加了一个百亿量级,说是要开一个大型的庆功宴。不仅仅傅家所有人员和家族旁支都要出席,其他依附于他们的小型世家,与他们利益有牵扯的,供应链生态链条上的各类公司,都受邀参加。 作为现任“小傅总夫人”,理论上兰希当然应该出席。 说起来,目前傅家的掌权者依旧还是傅衡渊的父亲,一位守旧刻板、传统形象下的严肃掌权人,对待兰希的态度还算得上得体。 但傅衡渊的母亲,一位优雅贵夫人,每次看到兰希的表情,就好像自家的白菜被脏兮兮的流浪小野猪拱了一样。她不敢反对做出这一决定的傅家老爷子,反而将矛头对准兰希,极尽刻薄。 很正常,虐文嘛,兰希不受所有人的喜欢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所以他并不想去,非常抗拒。 原文中,这次宴会发生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情感大戏,从被其他世家子弟羞辱懦弱无能开始,到许朗挽着傅夫人的手像正牌夫人一样宣示主权,再到被白桑落构陷,最后还被傅衡渊大庭广众下扇了一巴掌。这桩桩件件都在剜兰希的身心。至于兰希能在宴会上收获的让他开心的东西。 有多少呢? 零。 哎嘿,您猜怎么着,居然是零个哎。 快别想了,兰希摸摸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他最近对零这个字过敏。 “好烦,真不想去。”他躺在床上呈大字状,在意识海里猛猛抱怨。 “那就不去呗。”萧永慕倒是想得开。 “你说的倒轻巧,我的剧情需要我保持五年的婚姻关系,和傅衡渊那些小打小闹就算了。万一让傅家老爷子不满意,让我滚蛋怎么办?”兰希愁眉苦脸。 “……倒也是。”萧永慕说。 但萧永慕转念一想,“但原本的兰希都在宴会上那么丢脸了,一点都没有他们上层人说的什么体面和威严。傅老爷子也没有不认这段姻亲的打算,说明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你滚蛋。” “所以啊……他为什么要认下呢?”这是一个好问题,封从周陷入了思考。 除开傅老爷子和兰希爷爷是战友的这层关系,兰希有什么其他可取之处,使得傅家可以接受这位“儿媳”呢? 是身份卑微好拿捏,还是对傅衡渊满腔的爱意,还是兰希爷爷掌握了傅家什么把柄? “还是傅老爷子和兰希爷爷有不正当关系,他们是那天人永隔地爱人?”萧永慕大胆推陈出新。 封从周:“……” 兰希:“……” 按剧情这个颠度,“也不是不可能。”封从周最后道。 “所以最后你还是要去赴那鸿门宴,可一定当心啊,那群人豺狼虎豹,你这一走,可叫我肝肠寸断心急如焚啊……”萧永慕呜呜呜。 “……别装了,”兰希看他唧唧歪歪索性翻了个白眼,“其实还好,对我而言还好,原剧情里对兰希百分之九十的伤害我都免疫。” “困住他的本质是爱情,恰好我完全不会产生这个东西。” 第32章 宴会 一个直男,正统直男,笔直,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更何况是一个爹味爆棚的,目无法纪的,婚内出轨的渣男。 性别不对就算了,人格魅力那更是丁点儿没有。兰希自认跟他多说几句话都是给系统脸了,别的必不可能。 庆功宴的日期逐渐逼近,直至今晚。 悠扬的钢琴乐响彻整个宴会厅,名流们陆续到场,会场内言笑晏晏。兰希本打算自己过来,傅家家主却已派了司机来医院门口接他。下了车,进了门,侍从一路将兰希引到二楼更衣间,佣人跟在后边,送来了他今晚要穿的礼服。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兰希叹一口气,捏起来,抖落开。 一滩褐色的,像是咖啡类的液体污渍,出现在礼服胸前。 兰希:……真是令人毫不意外呢。 佣人大概率不知道这事,惊恐的眼神对上了兰希的死鱼脸,惊慌得手脚无处安放,“我我我,少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把你前三个字收回去,兰希眉心一跳。 他掏出手机,开始对那件礼服进行一个全方位360度的拍照,然后点开了傅衡渊地聊天框发了过去。图片发过去了也没退出,往前翻翻,傅衡渊还挺是他这个平民小百姓的青天大老爷,他们的聊天记录就是一个微缩线上小衙门,一步一告状,三步一升堂。 对比于渣攻和贱受,兰希很满意自己嘴功能完整,于是横冲直撞。 傅衡渊【你把礼服弄脏了?】 兰希就知道不能指望他长脑子【你有病吧,看不出来我刚到?我两分钟前下的车门口有监控,衣服是刚刚让人送到我面前,更衣室里没有类似形状的液体,你猜是谁泼的?】 第34章 傅衡渊【你好大的胆子,我说一句你顶十句!】 兰希深呼吸一口气。 兰希【你能不能搞清楚重点?谁有那些功夫和你掰扯,有备用的衣服没?没有的话,我就穿着我的运动服赴宴。】 傅衡渊没回,可能是有被他气到。 过了几分钟,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套新礼服,兰希打量了眼,看着佣人服侍他将这套并不完全符合宴会风格,单调到显得相当“朴素”的衣服穿戴整齐。 二楼的小厅,已有一群避开长辈应酬的年轻人横七竖八仰躺在沙发上,七嘴八舌地吹捧中间的许朗。 兰希一瞧,好一个正襟危坐、清贵优雅的鸭。鸭周围嘎声一片,全冲兰希而来。 “他自己以为自己血脉里流的什么下贱血统,还真以为自己野鸡变成金凤凰了?” “看他那副无能又懦弱的样子,呵,哪一点能配得上我们傅少,真是让人倒胃口。” 兰希穿着颜色几乎融入服务员的乍白色衣服,淡定从容地打他们跟前经过,表情跟心情一样毫无波澜。 被富鸭们羞辱懦弱无能,攻击力:0。 什么名流宴会,换地方搂席的事,还是好好多吃点。他在吸入食物的途中又遇上白桑落,人模狗样,参加的这庆功宴用的是傅衡渊秘书的名义,正贴着傅衡渊的胳膊巧笑嫣兮。 兰希头也没抬,理也没理。 他也看到了兰希,下一秒,又紧贴傅衡渊故意做出亲密举动。 当然,这种程度的挑衅对兰希而言,攻击力:00。 所以兰希瞥他一眼,施施然嗷呜一口。 人是自由的。左边,许朗迎上仰首挺胸走来的傅家夫人,从小看着长大的情分使得两人不似母子胜似婆媳。右边,白桑落挽着傅衡渊的胳膊,高谈阔论股份市场项目合作。后边,不少人捂着嘴目光闪光灯一般往许朗的身上瞅,捂着嘴窃窃私语。前边,是花团锦簇的,精致小巧的,色泽明亮的,食物。 很遗憾,自由的兰希只对前边有兴趣。 兰希无所谓,倒是白桑落一见许朗,还是将自己置于“正房”位置的许朗,又想起那条差点讹上他的项链,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气不打一不来地狠狠翻了个白眼。 正被傅夫人尽收眼底。本就不满白桑落这一狐媚做派的她甚至管不了一旁狗狗祟祟的兰希,气冲冲走了过去。 面上和善地笑着,几人的语气却已经开始刀光剑影,刺激战场一触即发。 倒是显得兰希这边十分清静,挑挑拣拣,看着两波人火山撞地球一样碰面,又两败俱怒地分开。许朗边给傅夫人顺气边拉着她回到休息室,白桑落跺跺脚,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傅衡渊这个死男人夹在中间应当十分开心吧,所有人都在为他争风吃醋,显得他是一个多么优质的抢手货。 兰希:我呸! 整个圈子没有兰希十分相熟的人,也就这么挨到快结束,人流开始逐渐稀疏。本以为这宴会就要顺利结束,没想到,吃饱喝足后兰希找了个无人的清净拐角打算缓缓自己的耳朵,白桑落闪现在他面前。 剧情里好像有这一段。 高潮部分——小三使坏,渣攻冲冠一怒为蓝颜。 白桑落构陷兰希推他下楼,傅衡渊二话没说就相信了白桑落的污蔑,并甩了兰希一巴掌。 而他俩现在所处的拐角,旁边是楼梯。 兰希几乎要扶额了,他干脆直抒胸臆。 “你来陷害我来了?” “……啊?”本来神情有些张牙舞爪的白桑落瞬间变得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来污蔑我推你下楼梯的吗?”兰希说。 白桑落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微妙,“……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想错了吗?没事,不过我确实有话想问你。”兰希抱臂。 “?” “你给我发那种乱七八糟的床上小视频,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傅衡渊的授意。”兰希是真的非常好奇这一点,这决定了他的下一步安排。 “你觉得呢?”或许是因为白桑落这种人本就不有话直说,他扭扭捏捏着又将话题抛了回来,兰希最讨厌这种你猜猜我,我猜猜你的场面话,宫斗剧一样,烦人。 “我觉得啊,就他大爷的是傅衡渊那个傻逼让你发的,不然你会蠢到做这么证据充足的挑拨离间,你不要钱还是命了?”兰希道。 白桑落想看外星生物一般盯着兰希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从妩媚动人笑到前仰后合。 然后他突然正色。“你比我想的有脑子很多,比那个什么……许朗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兰希不是很骄傲听到这样的评价。 “但还是不够聪明,”白桑落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长个教训吧哥哥,下回,不要再离我这么近了……” 话音未落,伸手抚上他的胳膊,下一秒,身体极速后仰做被推开状,后退着踉跄几步,白桑落的身后,是三楼到二楼的旋转楼梯,铺着漂亮的花纹地毯。 没承想,兰希比他动作更快。 兰希眼疾手快一个大跳飞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是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一套高难度动作托马斯回旋一把将他甩了上来。 “哎呦~哥哥~不要再离我这么近了~”兰希扶着栏杆重重喘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对着白桑落做了个鬼脸。 倒在地上的白桑落一脸迷茫。 “你才有病吧,为了这么个男人,你居然对自己狠到从楼梯上摔下去,有这样的毅力你干什么不会成功,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兰希没好气吐槽道。 “是你推的我。”白桑落柔弱,“良心不安又把我救了下来,我没有伤到哪里,我不会怪你,你放心。” 兰希刚想说他装什么装,猛然一怔,意识到,一般这种陷害人的流程,傅衡渊应该已经抵达现场。 但那又怎么样。 “呵!”兰希一把抓起他的脖子抓他到旁边的围栏,掐住他的脖子使他上半身腾空,他紧盯白桑落的眼睛,像看着一具尸体,“是我推的你吗?多可笑,我为什么要推你下楼梯?我为什么不推你下楼?你摔伤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怎么不摔死?” 白桑落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力气和魄力,上半身腾空的失重感使得他开始拼命挣扎。直到有人上前,一把拽开了兰希。 傅衡渊。 “你们在闹什么?”他急匆匆赶来,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下意识抬起手就想往兰希的脸上招呼。 兰希紧急避险,迅速后撤,可以没撤完全,傅衡渊的指头在他的脸上划过。 兰希愣了一下。 傅衡渊也愣了一下。 兰希抬手就打了回去。 第33章 晕倒 其实兰希本来想的是一拳揍上去,可能在这个世界越发入乡随俗,于是改成了巴掌。 巴掌好啊,巴掌好。怪不得电视剧里都是扇巴掌,抽人有种苏爽感。 傅衡渊被他打得偏过头,不可置信着捂着脸缓缓转身,白桑落发出一身尖叫,后又惊恐的捂住了嘴。 “兰希!你疯了!”傅衡渊咬牙切齿道。 “哎呦,哎呦,哎呦,兰希你有病吧,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白桑落失声叫嚷着,十分心疼地捧来傅衡渊的脸左看右看,呼呼吹着气,“完了,哥哥你的脸要留红印子了,这可怎么办?!” 其实兰希扇完的一瞬间也有半分后悔涌出,即使他们目前所处在犄角旮旯,但毕竟大环境是大庭广众。傅老爷子傅夫人傅家主都还在楼上没有离开,他在这里甩人一巴掌算个什么事。 亲亲好儿子和好孙子被人殴打,打的还是那尊贵的脸颊,别人都好说,傅老爷子当初极力促成的这段婚姻,几乎算是掌握了他任务的生杀大权,可得罪不起。 …… 兰希悄咪咪后退两步,难得体会到了白桑落当时的决绝。 他现在假意被推倒后从楼梯上滚下去,能不能与傅衡渊判个互殴。 算了,互殴说出去也不好听,快住脑吧。 傅衡渊死死盯着他,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喘着粗气,青筋暴起,脸色青转白白转黑黑又转红。他摩挲了一把红肿的脸颊,“很好,兰希,你很好。” 之前的兰希,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是无论他怎么咒骂侮辱也死赖着不走的贱货,再清新俊秀的五官也挡不住他骨子里的唯唯诺诺,那股贫民窟里浸入味儿的穷酸气让傅衡渊不甘,不甘与自己相伴余生的人竟然是如此的拿不上台面。 可没成想,仅仅一朝一夕,人却像换了一个。 骨子里的穷酸气还在,气质却已完全不同。完完全全的,天差地别。 “一而再,再而三,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傅衡渊紧了紧后槽牙,阴狠道。 兰希在对面,完全面无表情。 虽然心理活动已经一团乱麻,但这个逼还是得装下去,不能浪费刚才气势如虹的一巴掌。 第35章 傅衡渊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扭过去瞪了白桑落一眼,拂袖离去。 下口,左转,出门。兰希一个猛子扎到围栏,视线紧跟着傅衡渊从一楼后门离开,长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没去告状就好,吓我一跳。” 白桑落在旁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你真完全不喜欢他。”白桑落若有所思,幽幽得出结论。 冷不丁听到这句,直接给兰希弄破防。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兰希完全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脑子吗?一个两个非要来招惹我?” “傅衡渊很生气,你刚才连累了我。”白桑落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他是在说傅衡渊走之前顺带瞪着他的那一眼。 兰希被他这倒打一耙气笑出声。 “我怎么知道打他的是我,他还要瞪你,有狂躁症一样,而且你不来惹我啥事都没有好吗。再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你的想法吗?” 给兰希发床照,给兰希发视频,孤身一人来陷害,这些明显都不能再明显的拙劣手段,扰得兰希心烦。 “是啊,你觉得傅衡渊看不出来我的小心思吗。”白桑落盯着他开始笑,傅衡渊不在,他没有笑出惯常的妩媚动人,笑容是干净澄澈的。 “可以的,我知道,其实他完全可以。但他喜欢看人为他争风吃醋,至于对错,他不会管。” “所以即使我愚蠢,我绿茶,我的每一次挑拨离间都会露馅,他都会理解为我太过于爱他,而且我的个性表现的非常好拿捏,完全可以满足他的掌控欲。所以我说你蠢,是因为你在用欲擒故纵的招数后退,反倒事与愿违,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兰希,你想想,这不是事实吗?” 兰希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愣怔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如果你不爱傅衡渊,那我们就没有必要针锋相对。抢男人是又费脑又费心的事情,我的精力要留在别处。而且,我的目的不是让你离婚后我上位当新一任傅家太太,我出身不行,倒是许朗有这样的可能性。” “谁在和你抢男人?”兰希恶寒道。 白桑落没理他的这句吐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接着说下去,“可惜傅衡渊对许朗的类型不是很感冒,他喜欢我这样的,以及,现在的你这样的。” “……” “啊?” “噢。” 三番曲折的心理斗争后,兰希理解白桑落表达的意思,其实他个人也有预感,只是一直不太想承认。 对他而言,被渣攻觊觎屁股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与白桑落的交流就到这里,除开傅衡渊,他俩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宴会接近尾声,傅家主和傅夫人还有第二场深度交流要接待,并无权力和职务的兰希悄悄咪咪,预备从后门溜回家。 只是没想到,在接近后门处,两个黑西装大汉一左一右将他去路拦得十分彻底,“您好,老爷子有请。” 兰希叹了口气,认命转身。 兰希就怕这一茬,但今晚难得合家团聚的时候,见面看来不可避免。最顶层的中式套房挂满书画,屏风隔断精巧得像古董,傅老爷子站在桌前,手握毛笔挥洒墨水。 “爷爷,您找我。”被带过来站定的兰希约摸了个叫法。 “来了啊。”傅老爷子慢吞吞放下毛笔抬头,一派和蔼的神情,却也压不住多年上位者惯常的严厉面相。“小希,三个月没见,也不说常来爷爷这里多走动着看看。” 兰希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话。 “唉,”傅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真不像你爷爷的个性,那老家伙可是十分豁达豪迈,只可惜,他福薄。” 兰希点点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或许是原本的兰希也时常一副低头不语的神情,傅老爷子并没有质疑他的表现,而是换了个话题,“和衡渊相处的怎么样,这混小子从小被他父母惯坏了,有什么事你可要多担待。” 这句得接,兰希道,“好的,我会的。” “那就好。”傅老爷子乐呵呵笑着,“好孩子,过来,看看爷爷写的字怎么样。” “我不太懂这个。”兰希顿了下,还是上前了一步。 一张质感十分名贵的宣纸,上书一个大字。 忍。 回家的路上,兰希都在想这个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是让他忍耐的意思吗? 一进门,察觉不对,没有开灯,但有一道黑影在沙发处静坐。 只见那黑影开口,“兰希,很难得,我们竟然能在,这里,名义上是我们家的地方碰面,难为你一直躲着我。” 我躲着你?兰希疑惑。 傅衡渊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皮鞋落地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不得不说,兰希,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有时都在想,是你终于打听到了我的喜好,努力变成我感兴趣的模样,还是之前的你是一直在伪装,现在的你才是本性。” 都猜错了,你爹我穿越的。兰希腹诽。 傅衡渊越靠越近,兰希才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身酒气。 傅衡渊在庆功宴上喝了不少,回家可能又喝了点,所以他现在的神智状态不是完全清醒。不是完全清醒的傅衡渊一寸寸俯下身,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兰希又又又意识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没等他吸完,一双手准确无误地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扣得很牢很死,将他的身体拉进到两人几乎面对面的程度。兰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几次了哥们,就这么想要吗?小三小四不能满足你的欲望吗? 甚至。 叮铃一声,金属的碰撞声从低处响起,兰希皱皱眉定睛细看,忽的意识到,黑暗里,傅衡渊竟为他的手腕套上了一副手铐,左手拷右手,囚住犯人一样。 “兰希,你是不是忘了,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啊——”傅衡渊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无法自拔,小腿处突然传来刺骨的疼痛几乎让他腿一软倒下。 “傅衡渊,你……想做什么?”黑暗中传来非常冷静的一句。 微醺状态的傅衡渊没有意识到这几个字中蕴藏的极度危险和愤怒,被踹了一脚的他气急败坏地拽着手铐将兰希往屋里拉,“我□□看你再能翻出什么花,你该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在这个家里我才是你的主人,装什么装啊□□你叫的比谁都欢。” 一开始拽的还算顺利,走了几步,再拽,却拽不动,反被拷住的人拉了下,攻守之势逆转。 傅衡渊疑惑转头,迎接他的,是当头一闷棍。 室内是荒凉又寂静的黑暗,仅有的光源,只是几丝没拉紧的窗帘泄下来的皎洁月光。兰希拧好自己脱臼的大拇指,放下自己用来充当武器的烟灰缸。低下头俯视着,隐隐约约,地上意识全无的男人胸膛无意识地上下一起一伏。 兰希在黑暗中静止了很久。 然后,他进房间,拖出了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打开,搬动着将地上的人折叠着塞了进去,拉好拉链,设了密码。 兰希拉着行李箱出门,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在整个过程里,他没有开灯。 第34章 杀人 月黑风高夜,今晚夜色很美。但兰希没有丝毫心情驻足去欣赏,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在别墅区的柏油路上走了好一段,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 “萧永慕,在吗?我有事需要去找你一趟。”他在意识海里问。 没有回音。自从找了个对象,萧永慕进意识海的频率几乎算得上急速下滑。更何况现在夜已深,萧永慕极大可能性在床上,至于在床上或静或动,那就不很清楚了。 但现在,萧永慕是目前唯一可以处理这个情况的人。 于是兰希掏出手机拨通了萧永慕的号码,响了好久,接通,电话那头传来萧永慕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 “我。”兰希声音很严肃,“在家吗?事态紧急,我过去找你。” “行啊,”萧永慕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找我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到了和你说。”兰希抬头瞥了眼后视镜里敦厚老实的出租车司机,司机见他放行李箱进后备箱里放得艰难,还热心地上前搭了把手。若知道里面是个大活人,估计能被吓够呛。 “这就是你说的事态紧急?!” 穿着睡衣迷迷瞪瞪下来接人的萧永慕瞳孔骤缩,大惊失色尖叫道。 无他,兰希哼哧哼哧搬进来一个大行李箱,他还以为是离家出走求他收留什么的。没想到,行李箱拉开一角,露出半个人脑袋来。 紧致,弹性,毛绒绒。 一瞬间,萧永慕脸都绿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大哥你杀人了?行李箱里不会是尸块吧,你就……你就这么打车过来的啊……”他迅速压低声音,“谁呀?你不会把傅衡渊杀了吧,真是他啊!你怎么能这么鲁莽!” 第36章 萧永慕的困意完全消隐无踪,他跺跺穿着拖鞋的脚,在客厅急得团团转,“就算他是个纯傻逼但你怎么能杀人呢?哎呀,冲动是魔鬼,你你你,接下来可怎么呀呜呜呜,我去我别墅后花园挖个坑把他埋了?” 兰希盯着看他连珠炮般一连串的输出,热锅蚂蚁一般的焦急神态,以及迅速将自己放到了帮凶这一位置的思维方式,狠狠被逗乐,发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死,就单纯晕了。”兰希笑道。 “啊……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这么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差点成共犯了。”萧永慕拍拍胸脯,放下一颗心来。 “所以你找我,是来……” “阉人。”兰希说。 啊这—— 萧永慕缓了一小会,狠狠揉了把自己本就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发出两个你字又迅速收声,“别在这里说,你先跟我来。” 萧永慕转了一圈,将拉着行李箱的兰希推进了自己的书房。 “有人在客卧睡觉。”萧永慕趴在门缝里观察了一会儿,将门关严实,转身过来的表情是心有余悸。 “夜葬雪啊,”兰希仅花费0秒就猜出了客卧睡觉的人是谁,“你这霸总当的,在自己家还这么鬼鬼祟祟。” “还不怪你!”萧永慕狠狠翻个大白眼,没好气道,“你自己来我家我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吗?你带个行李箱,行李箱里还装个人,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于是话又说回来。 兰希弯腰将行李箱完全拉开铺平在地上,折叠成扭曲形态的傅衡渊正委委屈屈地缩在行李箱里。 兰希蹲下身,翻了翻他被烟灰缸痛击的脑袋,浓密的头发下有一大肿包,但幸好没出血。 萧永慕也俯身下来,两人排排蹲,看看失去意识的傅衡渊,又看看彼此的脸,一时间相顾无言。 “我不会阉人啊……”萧永慕说起这个话题来就有点蛋疼,他开始胡乱畅想,“是不是像兽医给那种流浪猫狗绝育一样,剖开,摘了,缝上。” “嘿嘿,多离谱啊。等傅衡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伤的是头,没的是蛋,会不会有点过于惊悚了,这妥妥鬼故事啊。”萧永慕的思维天马行空。 兰希颇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 “你想啥呢,没说让你动手,你有没有那种特别信任的医疗团队,出个方案,有没有吃药或者扎针就能抑制性.欲的方案?” “……我问问。” 二十分钟后,排排蹲的人员变成了三位。项睿脸色铁青地盯着行李箱里的傅衡渊,看看蹲着的兰希,看看蹲着的萧永慕,伸手试探了下他的鼻息,又扒开他的眼皮凑近看了看,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别光沉默啊,支个招啊。”萧永慕推他。 项睿被推得左摇右晃,认命般睁眼,“认识傅总的脸的人非常多,他醒来一定会尽全力调查。若真要悄无声息地……消除……缩减……剥夺……人家的性功能,也可以办,但能给我个理由吗?” 项睿本来有点抓狂,但现在不是抓狂的问题,他好奇得要炸了。 “你认识这位吗?”萧永慕指指兰希。 项睿道,“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是认识的,”兰希努努嘴,“地上这位老出轨,我怕得脏病。” “……”项睿一时之间接不上来这话。 “好的。”努力把自己说服的项睿点头称是。 “那就,我联系医生,中医西医心理医生我都联系下,争取为老板您提供一个最合理的方案。” “辛苦了,给你发奖金。”萧永慕拍拍项睿摇摇欲坠的身躯。 “不辛苦。”项睿扯扯嘴角,命苦。 项睿离开,萧永慕乘着兰希站起身,揉了揉自己蹲麻的腿,一瘸一拐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 “你最近怎么样,身边有个大反派,会不会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地上的这位已经得到安排,兰希想到萧永慕最近不常在群里更新他的近况,担忧一问。 “还行吧,还可以。”萧永慕说。 “以后呢,你俩依然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他甚至还在这里睡,你要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吗?” “留他在我身边,可能是最让我安心的距离,我如果得不到他最近的近况,我大概就会一直胡思乱想,想他什么时候得到真相过来杀我灭口。”萧永慕重重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所以就……硬憋着?你这心直口快的,不怕哪一天喝多了或者说梦话抖落出来?”兰希不太能想象他们两人该如何相处,一方虚伪,一方恐惧,好畸形又倒反天罡的包养关系。 “……先这样呗,没有其他的办法。”萧永慕说。 “好吧,就咱们四个而言,季源那边不用担心,他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从周那里相关剧情还在前期,他这人也靠谱,”兰希掰着指头数,“所以……” 兰希说了两个字,却戛然而止,视线紧盯着门口,呼吸都变得很轻。 萧永慕本想问他怎么话说半截,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扭过头来。 项睿并不知道这屋子还有其他人,他走的急,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而现在,门缝处一截黑影。 门外有人。 两人紧紧盯着门外,只见门吱呀一声,一寸寸打开。 “不好意思,刚刚醒来去卫生间,听到这里有人声,”夜葬雪探了一个头进来,无辜又茫然地讲了前半句,又顺着视野向下,望向了地上行李箱里的人,“请问一下,你们两位这是在密谋,” “杀人吗?” 话音落地,寂静无声。 这是兰希第一次见夜葬雪。 黑夜的静谧里,夜葬雪的声音堪称温声细语,语气也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茫然。他长了一张没有丝毫攻击力的娃娃脸,柔和的长相和五官,却依然让兰希感受到了汗毛从毛孔中炸开的诡异不适感。 萧永慕的鸡皮疙瘩也冒了一身。 他果断做出了最合理的反应。 “卧槽!”他一个大跨步讲门外的夜葬雪拉进来,砰一下关上门,“你在门口呆着干嘛呢,看不出来我俩做亏心事呢,吓我一跳。” 夜葬雪亲昵地摸摸他的头发,“倒打一耙啊,这种情况该吓一跳的不应该是我吗?刚还以为你们在杀人灭口呢,离近了看,原来还活着。” “你认识地上的这位吗?”萧永慕试探道。 夜葬雪接了他的试探,盯着脸看了几秒,“知道。” “坐着的这位呢?”萧永慕继续试探道。 兰希谨慎地坐在原地不发一言。 夜葬雪摇了摇头,“没有,是我可以认识的人和知道的事吗?” “我说不可以,你会生气吗?”萧永慕道。 夜葬雪很温柔地摇摇头,语气里满是真诚,“不会的啊,你是在保护我,你们这种世家大族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知道的太多不好。” 啊,这,倒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萧永慕本来想着守口如瓶,但放任夜葬雪想歪更是给自己埋定时炸弹,既然都已经撞到枪口上,还不如索□□代,“那什么,我想让他绝后,就是阳痿,你懂不。” 夜葬雪微眯了下眼睛。 萧永慕一句没提兰希,接着极速狂编。 “大家族最重要的是传宗接代,但傅家正统就只剩下傅衡渊这么一个独苗。正好让我撞见这家伙不干人事,我干脆为民除害,给这家伙阉了,看他们傅家怎么办。”萧永慕做傲娇状,越说越显得自己像个强词夺理的小恶霸。 “噢?”听完这些真假参半的东西,夜葬雪的表情有些微妙。 第35章 体贴(x) “你这个逻辑非常的合理且巧妙。”夜葬雪给予了评价,一脸赞同的模样。 萧永慕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本想习惯性与兰希来个对视,用目光蛐蛐一下夜葬雪没发现他作为一个纯情男大对这种腌臜事接受的如此良好不太对,转念一想又竭力忍住。 不敢。 兰希又是个大直男,万一没接住他的眼神,蹦一句你眼睛怎么抽抽了,他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那就等项睿吧,他说帮我联系医生。”萧永慕重新坐下,目光看看天看看地,回避两人的视线,丝毫没有为面前站着的两人做介绍的意思。 “那个谁,没事的话你先走吧。”萧永慕出声。 “好的,萧总您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兰希果断转换成人模狗样,微微点头示意就干脆利落离开。 萧永慕盯着他的离开背影,心情开始变差。兰希在的时候他多么希望有个熟悉可靠的人可以陪着自己度过这操蛋的生活。但夜葬雪也在的时候他只想赶紧把兰希打发走。 离他们远点。 “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在想什么?”夜葬雪总是很敏锐,敏锐到让萧永慕内心一震,然后是头皮发麻。 第37章 于是掩饰般揉着眉心,手遮住了脸,他低头没说话。 “于情于理,其实我不该出现的,”夜葬雪上前两步,蹲在他面前,透过他手指尖的缝隙仰视着他,“但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实在好奇,所以自作主张过来。我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你在思考怎么处理掉我啊?” 萧永慕本来闭眼听得好端端的,最后一句话出来时,他慌张地睁眼,放下手掌。下方的夜葬雪并没有任何恐惧或担忧的神色,他在笑,眼睛弯成弯弯的月牙。 “怎么可能……”下意识解释的词句只发出四个音节,萧永慕感觉又上了面前这个人的当,“笑屁啊,耍我好玩儿吗?” “觉得你可爱。”夜葬雪站起身来,由仰视重新变为俯视。萧永慕头发乱蓬蓬的,毛茸茸的发旋一晃一晃,夜葬雪轻笑了下,食指戳了戳。 萧永慕歪头躲开,两厘米,和没躲一样。 他的眼神没地方放,于是放在了行李箱里的傅衡渊身上,可怜巴巴的一人,这么久了也没一个人将形态扭曲的他从行李箱里抠出来,摆成一个正常人类姿势。“是怎么塞进去的啊,完全是大力杀手啊,感觉他胳膊要被挤脱臼了。”萧永慕是半夜被薅起来的,实在有点困,不过脑子喃喃道。 头顶发出一声轻笑。 很轻的一声,没有嘲弄,或许就是单纯觉得有意思。 萧永慕没管,这是他第一次见傅衡渊的真人,毕竟之前就已经在财经杂志上专门目睹了人家的芳容,研究学习了渣攻到底要何资本才能让贱受前仆后继。 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好牛的一张脸,好毒的一颗心。可惜了啊小傅,浪费你的精华了,今晚之后你就只剩好虚的一个人了。”萧永慕继续喃喃。 好像有人摸了摸他的脖颈,弄得他有点痒。 “手欠就去睡觉啊,”萧永慕拍了拍身边的人,也不管自己讲的话有没有什么逻辑,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自己的睡眠被意外剥夺后的气恼,“反正这事我得盯着,今晚估计通宵,你明天还有课,去睡啊!” 夜葬雪本想站着说着什么,眼神一凛。行李箱里的人手指微抽,睫毛上下浅浅动了动,眼珠在眼皮里转来转去,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变化太小,萧永慕没察觉。 千钧一发之时,夜葬雪非常果断地翻桌而去,蹲下,一掌劈在了傅衡渊的后脖颈上。傅衡渊整个人一颤,重新陷入无声无息。 危机解除,夜葬雪的身形却肉眼可见地僵了下。夜晚太深,四周太静,身边的人又实在纯良,他的戒心消散大半,竟在不到一个呼吸间解决即将醒来的傅衡渊,稳准狠快,身形几乎要掠出残影。 这是正常男大学生该有的警惕和速度吗? 夜葬雪眼皮微抬,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萧永慕一个激灵冲来,来到他身边,很是惊叹的样子,“他刚是不是快醒了?又被你打晕了,哎呦哎呦,你好牛逼啊。” 萧永慕真实被这身手惊艳到,诚挚地竖了个大拇指。 竖完才觉得哪里不对。 …… 哪里不对呢?萧永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抬头,夜葬雪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走进阴森墓园看到一块亚克力透明墓碑。 萧永慕:? 他正在迷茫,没成想,夜葬雪捧住他的脖领,劈头盖脸地吻下来。 他们当然接过吻,他们还上过床。只是夜葬雪一直保持深情款款,额头相抵,唇间研磨,接吻似爱抚般情深义重。不像现在,吻太狠太重,几乎是在疯狂的掠夺唇齿间的气息,吻的萧永慕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来,分开时,舌尖一片咸涩,是血。 “你干什么呀?”萧永慕小声抽抽鼻子,脸红到耳根。 “觉得你可爱。”夜葬雪说。 萧永慕想怒,又确实没找到怒的理由,舔了舔唇角嘶咬出来的血,啧了一声,“嘶……好疼。” 夜葬雪又开始笑,萧永慕时常觉得他这人哪来那么多笑容,不要钱一样,很奇怪。配上他的身份,又很渗人。 没等他再细想更多,客厅传来脚步声。 项睿出现,带了两个人,提着两个大箱子,又推了一个推车,三下五除二将傅衡渊从行李箱里揪出来。项睿,萧永慕,夜葬雪三人在一旁站着,看医生开始行动。 “如果傅总中途醒了的话,再次弄晕?”可能是这场景比较诡异,项睿没话找话来了一句。 “嗯,不能暴露是我做的,想办法把沿路的监控删掉,我给你个联系方式,送回去的时候联系他接应你。”萧永慕有些不太忍直视,将一大半余光放到夜葬雪身上。 很罕见的,夜葬雪没有察觉萧永慕的旁光,他盯着傅衡渊看的眼神里是兴味,和有趣。就好像这件事戳中了他某一方面的审美,于是津津有味地注视。 “你未来的打算呢?”临近尾声,萧永慕在意识海里问兰希。 “多陪一陪外婆,可能。”兰希说。 “傅衡渊呢?”萧永慕又问。 “没有打算。你问我,你有吗?” “也没有。”萧永慕说。 任何打算都抵不过身边存在一个定时炸弹。结束时,时间已近凌晨四点,萧永慕拖着疲惫的身躯,扑通一声大字状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询问着什么,随意应了声嗯,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光已大亮。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萧永慕蒙着被子,觉得不如不醒。 噢,天啊,他昨晚好像把傅衡渊怎么了。 阿弥陀佛,天灵灵地灵灵,不要报应到我头上来呀,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呀!萧永慕一个激灵蹦起,屋内屋外寂静无声,夜葬雪已经离开,他上午有课,在餐厅留了字条和早餐。 萧永慕眯缝着眼睛吃饭,吃完饭又提溜起来夜葬雪挂在衣帽间最外,给他搭好的两套衣服,他需要在两套中自行挑选一套符合他今日心情的穿搭。窗明几净,一层不染,各种符合他口味的零食水果码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因为一直有人在补货。 江景平层这边没有住家保姆,只有一周会来三次的固定佣人打扫,萧永慕从小养成的毛病,穷要有个穷样,不太习惯家里有外人在,所以将人都迁回了老宅。日常呆在这边时,很多事夜葬雪很顺畅地接手过来。 如果夜葬雪不是夜葬雪,他该是一个多么活泼可爱被人宠爱的小男孩。 一想到这个萧永慕就悲伤。悲伤的他一个人下楼走走散心,坐在长椅上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时,和同样在长椅上坐着的一条德牧面面相觑。 一人一狗互看了好几眼。 “谁这么缺德?这种大型犬不牵绳吗?”萧永慕吐槽道。 那狗或许是听懂了,朝他移近两步,一屁股挨着他重新坐下,目视萧永慕发呆的方向。萧永慕打量好久狗,大着胆子挠了挠狗的下巴,决定陪它一起等狗主人。 但都快坐到太阳落山,也没等到狗主人,反而等到了下课后过来的夜葬雪。 “你的德牧?”夜葬雪突然出现,一只手提着萧永慕爱吃的那家小蛋糕,一只手很顺手地摸摸狗头。 “不认识,不知道是谁家的。”萧永慕摇摇头,视线盯着装着小蛋糕的塑料袋游离。 “天色晚了,回家吧,那它呢,放任这狗在这里呆着?”夜葬雪拉萧永慕起身,狗也跟着站起身,甩甩头,两人走一步,一狗走一步。 “……” 就这么跟着回了家。 回到家也不能不管,萧永慕线上下单了狗狗的粮食用具,倚着门,挖着小蛋糕,盯着夜葬雪在浴室给狗洗澡。 狗长得凶却很乖,夜葬雪按着它的时候本来一直在挣扎,萧永慕一过来就消停了,夜葬雪很温柔地摸摸狗头,“它挺喜欢你。” 萧永慕却没接话。 他其实本来想说,想说这狗这么油光水滑,不太像流浪狗,更像离家出走。他想说自己确实一直挺受小动物的喜欢,无论猫狗,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养。他想说你洗狗的样子看着很娴熟,是之前养过吗? 但都没开口。 他在死死盯着夜葬雪的指尖。 夜葬雪很经常抚摸他的发梢,放在手指尖慢慢摩挲着,动作轻缓到几经温柔。前期的萧永慕觉得是珍视,知道身份的萧永慕感觉是掌控。但现在,他突然察觉。 那动作。 跟摸狗一样。 第36章 段位 不能细想,夜葬雪到底将他当作什么。 萧永慕鼻尖一酸,突然很想哭。 不行,忍住。萧永慕快速眨眼,又抬头看天,竭力想把眼睛里的水逼回到眼眶。未果。视野越来越模糊,于是偷偷摸摸,将自己手里的叉子插到小蛋糕上,抬手在眼眶处抹了两把。 视野终于清明些,低头,人在看他,狗在看他,皆是满满的疑惑。 被这两双眼睛盯着,他再也忍不住,一个踉跄扑到夜葬雪身上,开始嚎啕大哭。 第38章 “狗好可怜啊!”他呜呜呜呜边哭边嚎。 夜葬雪身上半身水,被他撞得后退两步,手忙脚乱扔了花洒接住他,很轻柔地抚着后背,安慰道,“哎呦我的天,你哪里冒出来的悲春伤秋?” 萧永慕本就有些难过,被狗陪了一天也没减缓悲伤,更在此时此刻达到情绪高潮。但幸好一人一狗都挺惯着他,人拥着他轻声细语拍着哄着,狗一身水,团团转着蹭蹭他,蹭得他小腿湿乎乎。 萧永慕嚎了好一会儿,觉得十分丢脸,把埋着的头从夜葬雪肩上抬起,边抽泣边哽咽,含含糊糊道,“呜呜呜别管我了你快洗狗,呜呜呜一会儿给狗冻感冒了,我怎么和狗主人交代呜呜嗝……” 夜葬雪在他耳边很轻地叹了口气。 “因为什么啊,只是觉得狗可怜吗?”他低语。 萧永慕只当没有听见,有些不舍地退出夜葬雪的怀抱,急匆匆去主卧卫生间洗漱完,蛄蛹进了被窝。夜葬雪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床上一个小鼓包,里面是静悄悄地蜷在一起的人。 单看背影,有些倔强。 他抬手帮着按了灯。 正要关门时,被窝里传来有些发闷鼻音很重的一句,“狗洗好了?” “嗯,吹干了,很漂亮听话的一条德牧,睡在了你刚给他买的粉色小床上,已经睡着了,鼾声打得呼呼的。”夜葬雪的声音放的很轻,在夜色里缱绻又柔和。 “哦。”萧永慕说。 “你对它好一点。”萧永慕又说。 “我对它哪里不好?”夜葬雪反问,“不过它毕竟不是咱们的狗,我明天问问有没有附近的谁家丢了狗,或者让它自己去寻,它聪明,肯定认路。” “好。”萧永慕说。 “你缺钱吗?”萧永慕又说。 “嗯?”这话题怎么突然拐到了这个方向,夜葬雪愣了下。 “我给你办张我的副卡,不限额度,密码是你的生日,放在了你床头柜上,拿着用吧。”萧永慕说。 夜葬雪没出声,安静停在了漆黑的主卧与明亮的走廊边界。 萧永慕也没说话,这张卡本来是他准备的礼物来着。但其实,好像,除开钱,夜葬雪对他的索求也不剩什么,所以,还不如,摊开来两方都轻松。 更重要的是,副卡的消费记录,他这边是有权限查看的。 你会拿着我的钱去干什么呢,夜葬雪。 一片很长时间的寂静。 只有背对着,萧永慕才觉得有些话能说出口。而面对着,紧盯那双浅茶色的眼睛,有很多时候,萧永慕不知道夜葬雪在想什么,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这觉萧永慕睡得很难受,鬼压床一样。一觉醒来,朦朦胧胧间湿湿的鼻头顶着他的脸,他胡乱抓了一把,“夜葬雪起开啊!”结果,抓住一个长长的嘴筒子。 “……”萧永慕艰难睁开一只眼睛,德牧趴在他的床边嗅来嗅去,尾巴摇成螺旋桨,旁边站了个满眼笑意的夜葬雪。 “狗子起开啊!”萧永慕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滑换了个称谓,一脸非常无语地把狗推走,磨磨蹭蹭起床,去洗漱,又作嫌弃状把一手的水甩在狗头上,狗甩甩脑袋,谴责地瞥他一眼,扭过屁股不看他。 临出门,他盯着门口端坐着的狗,又看看牵着狗绳的人。 “完蛋了,不想还了。”萧永慕喃喃。 狗摇了下尾巴。 人一脸果然如此。 “你会对它好吗?”萧永慕盯着夜葬雪。 “从它昨天晚上来到我们家,狗粮是我倒的,宠物饮水机是我插的电,它的澡是我洗的,你早上醒之前我还带它出去上了个厕所,你现在问我会不会对它好,你不亏心吗?”夜葬雪无奈。 “啊哈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萧永慕跳起来,捧着狗头乱七八糟地开始揉搓,“狗子你听着,我现在给你十秒的时间,打开门,要不你狂奔回家,要不你就永远都走不了!听懂了没?!” 狗被他双手搓起来的飞扬毛发害得打了个大喷嚏。 “你们狗是不是自带那种预警系统,你想好哈,我不是个好人,你旁边站着的这位更不是,你跟了我们不一定有好结局吼,你好好想想,想想!” 夜葬雪的手指幅度很小地颤动了下。 狗的神情已经开始浮现烦躁。 萧永慕大鹏展翅般一把拉开门,“冲呀狗子,快回家!” 狗没动,狗眼神全是无语。 默数完十秒,萧永慕把门砰一声关上了,欣喜若狂扑上去,“哎嘿嘿,你选的哦,宝宝宝宝宝宝,哎呀你看它好乖好有灵性好帅气!”他抱着狗像个孩子般左摇右晃,搓搓狗头,撸撸狗毛,一脸兴奋,眼神亮晶晶地抬头看夜葬雪。 夜葬雪一眼也没分给狗,他一直在盯着萧永慕。 用一种很微妙的目光。 萧永慕没得到回复也不恼,他沉浸在收获一只狗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甚至将这份喜悦分给了意识海的三位小伙伴。 兰希表示:挺好,哪天带过来我见见。 季源表示:挺好,记得去打疫苗做驱虫。 封从周表示:挺好,夜葬雪有虐待动物的倾向吗? 萧永慕回:“我观察了大半天,没有,剧情里也没有,他只虐待人。” 什么地狱笑话。总之,这只两的德牧丝滑融入他俩的生活,在家里住下来。夜葬雪感慨地摸摸它的狗头,“挺聪明,可会给自己找个好人家。” “别的给不了孩子,最起码我能给它大富大贵的狗生,以后碰见原主人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老父亲就行。”萧永慕给德牧买了一堆狗玩具,正一个一个拆箱仔细拿起来检查。 检查着,手机屏幕亮起。 自从上回在苏念组织的聚会发了一通大火后,萧永慕再没参加过什么大型的聚餐,倒是有两次来叫他,他没参与,推脱自己忙。 他不愿意,其他人也就眼观鼻鼻观心减少了出来聚餐的频率。他又设了免打扰,所以这样一连串的屏幕弹窗并不多见。 萧永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手机,是某人私聊框,几张图片,跟着几句话。 云安勤工俭学,在某餐厅当服务员,正好碰上了来吃饭的苏念。 本来相安无事,不知道哪句说得重了点,苏念拍桌说是要叫他们经理来,又被同行的人劝住,说是道歉便可。但云安不卑不亢的态度惹得苏念再次怒上心头,现在两人还在纠缠。 叽哩咕噜说什么呢,萧永慕看文字得眼睛疼。 其实这样的情节在剧情里并不罕见,原剧情的萧永慕在两人之间徘徊,所以两人在各个相遇的场景下明争暗斗。只是现在,两股线都被萧永慕单方面斩断,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所以,发给我干嘛,和我有什么关系。】萧永慕回。 肯定和他有关,但他咬死不承认。 【萧总打算插手吗?】 【不】 发出的文字很坚定,但内心稍许动摇。作为这本小说的另两个主角,能做出什么幺蛾子都是未知数,萧永慕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怎么了?”夜葬雪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他身后,他脚步轻,神出鬼没的像鬼一样。 “你自己看,”萧永慕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面瞒他,更何况是这种情感相关,而他从心底里也实在抗拒的小事,不值当为他俩的关系留下隐患,所以他实话实说。 “这个,我前任。这个,前前任。他俩出了点矛盾,有人让我去调停。” “你前任蛮多。”夜葬雪面无表情。 “就俩。”萧永慕撇撇嘴,追妻火葬场文学也要求基本法,前任太多容易成烂黄瓜。 “所以想着要不要过去一趟,也不出面,躲在后面敲咪咪地听,主要是想打探打探他俩现在对我的态度,别给我找麻烦。”萧永慕思索着。 “我替你去呢,他们不认识我。”夜葬雪给出了建议。 “也行。” “哎?不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的萧永慕突然将头摇成波浪鼓,“也不一定不认识你,这圈子消息传得快,肯定有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被揪出来对上他俩咋办?不行不行。” “怕我吃亏呀?”夜葬雪笑笑。 “谁怕你吃亏呀,我是怕他俩吃亏。”脑子有些混乱的萧永慕脱口而出。 “……”夜葬雪盯着他。 “……”萧永慕盯回去。 “原来你这么信任我啊。”夜葬雪若有所思。 这不废话吗,云安和苏念这俩小鸡仔,对上一个把厉泽御那本小说都弄崩的大反派,真产生点什么接触变成对立方,完全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永慕干脆破罐子破摔,“他俩跟你就不是一个段位。还是我去吧,去了给你直播。” 第37章 下场 “……直播吗?”本来无甚大表情的夜葬雪被他逗乐,“好神奇的脑回路,谁家去见前任给现任直播的呀?” 第39章 “我家啊!”萧永慕仰头骄傲道。 夜葬雪并没有深究萧永慕为何对以及有如此违和的评价,毕竟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人设都是温和有礼、体贴包容、生活圈简单的男大学生。萧永慕也就当自己什么都没说,匆匆出门,在车上开始捣鼓直播。 “喂喂喂,连上线能听见吗?是私密状态的吗?我别开了公开,一会儿直播间涌进来成千上万围观狗血大戏,我霸道总裁的俊俏脸庞往哪里搁。”萧永慕压低声音,显得有点鬼鬼祟祟。 “能听见,就我一个人。”夜葬雪道。 “哎嘿,我还有点紧张,我不太擅长参与进这样的刺激战场,一想起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场景,莫名有点心潮澎湃。”萧永慕有点激动。 “你不是说只在外圈围观吗?” “那可说不准哦,”萧永慕嘿嘿笑,“我这么举世瞩目的形象说不定一进餐厅,无数个闪光灯唰唰朝我射过来,然后我被迫暴露,不得不在所有人的注目中隆重登场。” “听起来很有气势,我们连线着,你把声音调大,我还能给你配个bgm。” 有画面了,不过这场景也实在气势恢宏,与他实在不太匹配,于是挠挠头,“但我确实没想好该说什么哎,上回我们几个闹得还挺难看的,我把人家两人都损了一顿。你知道的,我生来就嘴笨,除了再阴阳怪气一顿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嘴笨吗?”夜葬雪发出质疑。 “当然啊,日常言不由衷。”萧永慕撇撇嘴。 “是吗?哪种情况下的言不由衷?”夜葬雪问。 萧永慕被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良久,他说,“到了。” 到达目的地餐厅,萧永慕在车里随手揪了个黑鸭舌帽,遮住了他的眉眼。进门时低着头快速落座角落,侧面,与他隔了大半个餐厅的距离,一群人围着,正在叫嚷。 “看!”萧永慕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转了一圈,找了一个能把自己和身后人群都录进去的角度,“这几人果然还在,你看一边也有拿手机悄悄拍着的,显得我很像个即将发视频进朋友圈吃瓜的无辜路人。” “听不清。”夜葬雪在屏幕那头讲。 “我也听不清,不管,打不起来就行。”萧永慕心态非常豁达。 几日不见,云安的气色倒是比那时候好了些,穿着餐厅里统一的服务员制服,头低着,身板却挺的笔直。苏念反而状态有所下滑,被萧永慕出言讥讽的事在圈子里漫开一些涟漪,接风宴时的游刃有余状态已然不在,眉间几分急躁。 “你干脆凑他们脸上看呢?”夜葬雪盯着屏幕里萧永慕看得认真的神情,突然幽幽来了一句。 “哎呀吓我一跳。”萧永慕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掉地上,巨大的声响引来了旁边陌生人的注意,奇怪地朝他看来,萧永慕下意识压压帽檐,生怕暴露。 “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暴露了都怪你啊!” 夜葬雪好像在那头叹了口气,“行吧,怪我。” 再听着,也只是些口舌之争。苏念从头到脚明里暗里贬低了云安的出身家庭学历外貌一番,经理陪着笑,云安本来只是听着。突然,开始解身上的员工衬衫。 “我不干了。”他说。 “好,有魄力!”萧永慕十分赞叹。 “哎哎哎,别往我这个方向走啊!”萧永慕惊慌失措。 无他,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注意,他的位置离大门很近,正好位于出门的必经之路。萧永慕见势不好,慌忙起身,朝右一钻,看见卫生间的牌子就挤了进去。 “哎呦,吓死我。”萧永慕心有余悸。 夜葬雪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被堵在了卫生间,萧永慕有些怅然地坐在马桶上,“好熟悉的情景,上回也是这样,我不想见他们那群人,找了个小巷躲进去,然后——” 然后碰见你。 现在想来,倒真是有些恍如隔世,心境完全不同。萧永慕等着无聊,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话找话,“你做什么呢?” “给狗倒粮。”夜葬雪说。 萧永慕抽了抽鼻子,入目可及的是一片白色的瓷砖,耳边是细小的熙攘人声。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扯嘴角,突然正色了神情,郑重了声音。 “你对它好一点。” 重要的话他说了三遍。 “会的。”这回,夜葬雪终于答应下来。 你对它好一点,你对狗好一点。你对我好一点。 不是可以类比的东西,不可以相提并论。毕竟平心而论,夜葬雪对他已经非常予取予求,是非常标准且舒适的被包养下位形态。 他也不是非要强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萧永慕已经没有办法对自己负责,但他得对狗负责。 “外面声音好像小了一些。”一整片沉默后,萧永慕突然道。 “快快,你帮我看一眼。”他走出卫生间,来到拐角处,再往出迈一步便到达餐厅大堂。萧永慕举着手机,将手机上的摄像头探过去,快速伸出又伸回。 “都走了。”夜葬雪非常配合。 “行,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先挂,我一会儿回去。”萧永慕道。 “好。” 将直播关掉,萧永慕整整衣服,从拐角走出。他消费了进门时随意提了一句的甜点,本想付完款直接走。 没想到。 “顾彦。” 有人在他身后说出这两个字。 世界如同按下了静音键。 萧永慕一瞬间滞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开了慢动作般一寸寸扭头回来。 不仅仅是因为这熟悉的名字,也因为这熟悉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人的脸与原世界的变化差异不算离奇,不过也不是可一眼认出的程度。但这声音,这声音,他一耳朵就能辨认。 封从周。 亲人啊!! 只是一瞬间,眼睛不自觉蒙上一层浅浅的白雾。那时他坐在商务车后排,封从周在他旁边,挤压变形的车门穿透了封从周的身体。其实那根金属车门碎片本应该从腰侧穿入,而不是正中后背穿透小腹。 所以与货车剧烈撞击的瞬间,封从周转向他的方向,用身体挡住了身后挤压变形的车门。 无论是有意识,还是下意识,还是无意识。 萧永慕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 虽然他们最后谁都没活。 “萧永慕?”对面的人完全泪眼朦胧地盯着你,鸭舌帽遮住大片凌厉的眉峰,双眼皮兜着一汪清澈的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而下。封从周几乎是瞬间认出了面前的人。 “嗯呐。”萧永慕喜极而泣地扑过来。 被封从周抬手拦在一臂之外。 萧永慕只是突遇故人,脑子没丢,环顾自己身处的环境,餐厅前台,几位身着员工服的服务员看过来,与云安身上的是一个款式。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 噢,封从周刚和说话的那位,就是顾彦啊。 顾彦也在这家餐厅打工。 澄澈的眼睛,清秀的长相,安静的面相,坚韧的气质。与他完全不同。 萧永慕看了一眼,仔细看了第二眼,认真打量了第三眼,左一眼右一眼,封从周在他直勾勾的眼睛前挥手拉回他注意力,“好久不见。” “这位是你室友呀。”萧永慕说。 这位是你们书里的主角呀,这位是差点住进自己空置房子里的人呀,这位是夜葬雪说过的朋友呀,这位是剧情里夜葬雪心里唯一在乎的人呀。这位是夜葬雪喜欢的人呀。 有很多形容词,有很多表达方式,萧永慕却只听见自己说出了室友那句。 言不由衷在哪里,言不由衷在这里。 “都身在餐厅,干脆一起吃点。”萧永慕的情绪大开大合,刚还久别重逢激动着,站在又不知为何丢了神般一脸失魂落魄,封从周提议道。 两人便找了个小包间。 这餐厅的受众偏向情侣和年轻人聚餐。人数两位容易被分到有些氛围感的套间,盯着桌子上的蜡烛,萧永慕一脸嫌弃,“好老土。” 该说的话在意识海里也能说,也一直有交流,见面不用侃侃而谈。两人简单吃了一口,萧永慕本来吃的挺香,却不知扯到哪根筋,盯着烛台触景生情。 他喝了一点,不到醉的程度,却像喝醉般脸颊通红,絮絮叨叨。 可能这话他已憋在心里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找不到人倾诉。 他说。 “我和兰希说,说我没有办法,说我如果不留他在身边,我会胡思乱想,会担惊受怕,所以我不得不保持现状。” “呵,那就是胡说八道。” “其实,最好的方案是我把他杀掉,永绝后患。”萧永慕说。 “次一些的方案是他被我完全控制住,他即使有些秘密,但应该还没有到达萧家家主抗衡的能力,我在他成长成为完全态之前折断他的羽翼。” 第40章 “但封哥,你知道吗?” “我不想。” “我不甘心。” “你不知道,曾经有一度,我真的非常非常期待我和他的未来。我们还没有开始相爱,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根本不想要按下终止键。” 烛光旁盘绕一只飞蛾,一圈圈绕着,翅膀扇出簌簌响声。它徘徊着,试探着向前冲,又被烛火烫到后退。前方是危险,它或许知道。 但它如同迷了心智,再次撞了进去,这次,火舌猛然串高,如同亲吻般裹挟住它的整个身体。它的翅膀一蜷,颤抖着坠入火焰深处,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层黑色的粉末。 他盯了好一会,指给封从周看,像个展示自己玩具的小孩子。可声音却一直在颤,像笑,又像哭。 “封哥,你看,这个是不是我的下场。” 第38章 主线(f) 【听说,与厉少对着干的那位“显眼包”平民学生,有个很硬的后台(匿名楼,楼中回复皆为匿名)】 【谁啊】 【岳晋】 【啊?楼上说的是那个岳晋吗?诓我的吧,这是八竿子能打着的关系吗?】 【保真,听说岳少冲冠一怒为红颜,将欺负顾彦的人打了个屁滚尿流,还踩着人屁股放话,扬言顾彦是他罩着的,再有人欺负他,别怪他不留情面,见一个打一个!】 【差不多,当时我就在现场,给我惊完了】 【嘿呦,怪不得他有胆子操着镰刀去砍厉少的休息室呢,原来已经傍了个大腿呀,牛逼牛逼】 【这种贫民窟出来的贱民还是眼皮子浅,岳晋是有点势力,但那也不是能跟厉少抗衡的水平,真让厉少出手岳晋也保不住他,迟早把自己作死】 【……啧,所以他们什么关系?】 【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猜呢?能是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 【谁敢说,反正我不敢说】 【匿名楼,大家燥起来呀,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把话放在这里,买卖屁股的关系没跑】 封从周从逆流的帖子里退出来,抬头看对面桌子旁正在撑着脑袋看书的顾彦。自从搬过来,顾彦变得很少外出,呆在宿舍的时间逐渐拉长。 他正在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俊秀的侧颜,认真的神情,坚韧的气质,炯炯的目光。 气色好了很多,最起码不像他们刚刚相识时,整个人时刻绷紧如受惊的小鹿。 如同逆流里讨论的那样,也确实是因为—— 岳晋。 尽管并非怀揣这样的目的,但季源的到来成为煽动翅膀的一只蝴蝶。他与稀里糊涂被拽来的岳晋,成功将顾彦从线下被霸凌改成了线上被造谣。 公开课上他的座位周围一圈依然呈现真空地带,不过没有人再动他的书本与水杯,也没有人再朝他扔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没有再被人推下楼梯,被锁在储物柜。 但身后的窃窃私语依旧没少,经过他的人投来的目光如同闪光灯般熠熠生辉,不经意捂着嘴角,夸张地与身边人挑眉又大笑。 但比起之前,还算有个度。 不过,得除去厉泽御那群人。 厉泽御日常一行五人。厉家,四大家族之一,厉泽御作为唯一的家族继任者,拥有绝对的权势和地位,话不多,有着冷脸看把人吓尿十余位的傲人战绩。 他身旁的四人,形态各异,皆是与厉家有密切利害关系的家族子弟,围绕着厉泽御呈现中心圆态势,形成现存a大最上层的小团体。 一位眼镜。颜京。清冷的面相,忧郁的五官,强度的洁癖,重度的近视。 一位捧哏。彭昌,灵动的面相,高傲的姿态,利索的嘴皮,优秀的嘴替。 一位打手。鲍戾,勇猛的面相,魁梧的外形,蓬勃的肌肉,尽职的保镖。 一位戚呈,八成与厉泽御有婚约。 一行人所到之处,有人在捂嘴尖叫,这群人真像小说或漫画里拯救世界的主角团,俘获花痴颜狗的心。有人在行注目礼,用眼神表达他们的仰慕和慕强心理。有人在低头躲避,毕竟招惹了这群人不会得到任何好下场。 顾彦的存在是唯一的例外,所以万众瞩目。 包括但不限于: ——在厉泽御的宴会上,被推下泳池的他落汤鸡一般爬上岸,正正好堵住了厉少前进的红毯大道。 ——餐厅里不知天高地厚般谈论有钱是否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厉泽御就在不远处的包厢。 ——马术课上技艺生疏,一个不注意马带着他飞驰,顺带着惊了远处悠闲散步的厉泽御的马。 ——冲去质问为什么奖学金项目被砍掉,被揍一顿之后丢出,一怒之下砍了厉泽御的休息室大门。 等等。 成千上万的人在等待招惹厉泽御的顾彦是如何被毫不留情地大卸八块,成为a大一个巨大的笑话。 逆流上也日常有他的帖子被顶起,讨论他为何如此胆大包天,以平民之躯对上商业帝国,最终不外乎拐到哗众取宠,不自量力,引人注意等词汇。 “所以为什么?”封从周随大流问他。 “我怎么知道,”顾彦几乎要欲哭无泪了,“意外呀,泳池那次是不知谁推我下的水。餐厅那次我并未说出很多冒犯他们的话,除非他们是超绝敏感肌。惊马是真的巧合。奖助学金是我真的需要,我气上头……” 顾彦叹了口气。 “……我刚找了一个餐厅服务员的兼职,待遇很好,月薪上万。” “这么高的工资,靠谱吗?”封从周问。 顾彦有些不太好意思,“嗯,呃,其实是因为有很高的形象要求,说是要符合他们高档餐厅的整体调性。” 又定睛瞅了瞅封从周,“你其实也符合的,我一直没有听到你讲收到offer的事,你毕业之后有打算吗,实在不行,可以和我当同事来过渡一下。” “他们调性是什么样?” “那种比较淡雅,像身处竹林松柏的那种?”顾彦表述得不很清楚,他也没有具体的形容词。 “那我不像。”封从周摇摇头。 顾彦并不赞同,他若有所思。在他们的两人宿舍里,属于封从周的那面简洁到像样板间,所有物品都是基础颜色,白灰为主,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物品。 显得顾彦的那面非常杂乱。但其实他的东西并不算特别多,他也时常整理。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而且这人的生活态度不止这个。 与封从周成为室友这么久,顾彦没发现他除了看书之外的任何爱好。不抽烟,不打游戏,不打球,不刷视频,不看剧。食物朴素无华,衣着纯色简单,沉静但不木讷,话不多也不少,非常标准的一款—— 一款什么,他形容不出来。 “不过你不来也好,我们的接触应该少些,就像夜葬雪,我们几乎不在课堂上说话,我会连累他,我也不想连累你。”顾彦对自己的处境很有自知之明。 而且,他们俩人年级不同,专业不同,顾彦还有课,封从周的课表早已空白一片,属实是不应该产生除了室友之外的其他交集。 正好,封从周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其实他只是来将顾彦没带的钥匙放在了前台,安顿了前台交给顾彦。 然后亲眼目睹。 顾彦作为服务员,遭受一些奚落嘲笑,手抖得没拿稳,一杯咖啡泼到了前来就餐的厉泽御的衬衫上。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不合理碰撞一样。 如同天意。 封从周并没有多停留,剧情里的内容,他看小说与看画面是同样的道理,何况已经烂熟于心。 他闪身进卫生间,掏出逆流。前段时间他买了一个插件,捣鼓了几天,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显示逆流上匿名用户发言的ip。 只是非常不稳定,作为一个校园论坛,逆流的防火墙是超乎它定位的强大。 封从周想定位夜葬雪的ip,当然也只是未雨绸缪。 剧情里对夜葬雪的笔墨不是很完善,所以他想知道,作为一个大学生,夜葬雪是如何蜕变成为后期对抗厉泽御的强大势力。 可惜这回,依旧未果,迅速掉线。 也没关系,封从周不算太在意,他按了抽水马桶,迈步,然后,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不过也不算意料之外。 对戚呈本人而言,他出现在这里如此正常。 外面很吵闹,彭昌在阴阳怪气,鲍戾在挑衅瞪眼,颜京脸色揶揄地帮厉泽御擦了几下毁掉的衬衫。 而戚呈对厉泽御说,“我去个卫生间。” 场景有些混乱,在咖啡泼来时,躲了一下的戚呈手指被迫碰到鼻尖,感到了非常轻微的,非常细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颗粒质感。 其实并无所谓,这是正常人类的正常现象,更何况他的长相已经足够精致,但戚呈还是起身。 不像顾彦,有白天被霸凌晚上还不会焦虑失眠的巨型心态,有即使偶尔晚睡第二天也不会出现黑眼圈的霸道眼睑,有买不起昂贵的护肤品也时刻保持清透白皙的天赋皮肤。 第41章 惊艳的履历需要翘掉舞会在图书馆对着项目论文到深夜,全a的成绩需要时刻绷紧的神经将书本上的一字一句钉到脑里,完美的身材需要在健身房不断锤炼肌肉挥洒一滴滴汗水,矜贵的气质需要时刻注意仪态挺直脊背,漂亮的外貌需要日常维护身体和皮肤状态,当然,不是主角的话,即使是伪素颜,也需要补妆。 所以,封从周从隔间里出来时,戚呈正举着他的粉饼,往鼻尖处拍拍打打。 很怪的粉饼样式,有着如同纸巾一般的外包装,可能是避免引起别人注意。 封从周从隔间出来,明显出乎戚呈的意料。 两人隔着镜子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第39章 戚呈 “你怎么会在这里?”戚呈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微不可察的质问之意,进来时他并未察觉到任何人声,更何况出来的还是故人。 也不算太故,封从周见过戚呈几面,戚呈见过他一面。由此得出结论,戚呈毫不脸盲。 “哦,对,顾彦也在,你们现在可是亲密无间的室友关系。”没等封从周回复,戚呈自顾自给出了结论。 封从周面色淡淡,慢条斯理上前洗手。 戚呈将粉饼放回随身小包,没急着离开,倚靠在一旁,面露戏谑道,“你的好室友好像遇到了一些,啧,麻烦,怎么不出去帮忙?” 封从周瞥他一眼,“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帮忙。” 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明显取悦了戚呈,他微微勾唇,薄唇的唇形和上扬弧度过于完美,反倒显得失真到刻薄,并无任何暖意,只余下淡淡的嘲弄和讥讽。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餐厅时的遥遥相望,不同于第二次见面在图书馆待到深夜后鲜血溅入眼眶,也不同于第三次见面不以为意地围观顾彦窘态。 这不是封从周第一次见到戚呈,但是封从周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厉泽御身边的戚呈。 他的眉梢眼角每一处细节都精细得无可挑剔,且几乎没有妆感。若不是封从周亲眼见到他补妆,几乎也要认为这样精细的皮肤和无暇的外貌是完全素颜状态。 但可能是因为卫生间的灯光过于白炽,浓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加深了瞳孔的幽暗,再加上他无可挑剔的脸,反而散发的是一种精心装饰掩盖的,冰冷刺骨无情的恶毒气息,与他一句一刺的语调相得益彰。 “自知之明是上帝赐予贱民最珍贵的礼物。”戚呈挑挑眉,“你居然拥有。什么时候可以教教外面的那个家伙,我付你酬劳。” “可以,一个亿。”封从周说。 戚呈表情凝滞了一瞬。 “不过给我一个亿也很难做到,我没有抗衡命运的想法,谢谢你的offer。”封从周当着戚呈的面将手指根根擦拭干净,抬头笑了下权当告别,“今天很开心见到你,再见。” 说完他就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留下戚呈神色晦暗不明地站在原地。 他好像是笑了下,笑意浅到只一闪而过。手机屏幕亮起,是吩咐下去做事的人已经来到餐厅的地下停车场电梯口。 戚呈从卫生间出来下电梯,接来了那人提着的一个袋子,返回到厉泽御身边。 顾彦已经不在。戚呈提了个袋子优雅坐在厉泽御身边的空位,“人呢?怎么解决的?” 厉泽御没说话,他性格本就冷冰冰。倒是彭昌嬉皮笑脸,“走了啊。你以为会看到什么好戏呢?顾彦被狠揍一顿之后,痛哭流涕地下跪朝我们磕头?” “啊……”戚呈翻了个白眼,调侃道,“是你心太脏,才会觉得别人和你有一样的恶趣味。” “不过……”戚呈的脑袋突然稍稍朝厉泽御的方向凑了凑,但动作幅度非常小,“泽御,我没记错的话,这件限量新品,在身上穿了半小时,就非常悲惨地被人搞报废掉,挺可惜的。” 他指尖轻点了一下衬衫的污渍边缘,一触即分,即使是厉泽御这样讨厌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也不会感到过界的冒犯,“而且这件实在非常适合你。” 厉泽御转头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所以我帮你又准备了一件,同款不同色,黑色也非常适合你,快去换吧。”戚呈笑着,将身后的袋子递过去。 厉泽御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又觉得他的贴心也合乎情理,他这样的身份在外确实不好再穿一件脏污的衬衫,于是起身去换。 厉泽御离开,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颜京率先调侃道,“这件衬衫67万。虽说不算特别昂贵,但除了泽御,我们倒也不常穿。” “是啊,67万,只是单纯价格,不算限量后购买的劳心劳力。所以,有商讨些比如顾彦的赔偿和后果吗?”戚呈问。 颜京笑的有些微妙,“顾彦说会赔。泽御提的赔偿方式是当跑腿,随叫随到的那种。” “哈!”彭昌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意味不明。 噢,是吗? 但戚呈记得,上一次,有人仅仅将一小滩拖地水溅在了厉泽御的皮鞋上,那人惊慌地下跪求饶,涕泪横流地用舌头舔干净,谄媚地上赶着赔了那双鞋的全部金额,也没阻止同学因恐惧而对他的孤立,他家的小企业也因为潜在的风起云涌和茶余饭后而逐渐放弃了合作,随后破产退学。 在毁掉那人与那人家族的整个过程里,厉泽御可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所以这个顾彦,这个不止一次得罪了厉泽御的顾彦,再将整杯咖啡洒到厉泽御的衬衫后,还能全须全尾地上学打工,这本身,就已经非常不符合常理。 戚呈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眼底的森森寒意一闪而过。 “刚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说法,好像再多的钱也不能用来抗衡命运。说实话,我挺赞同。” 对面三人的神色闪过迷茫,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这句是何用意。厉泽御换完衣服回来,手臂上还搭着那件被咖啡玷污的衬衫,他坐回原位,将衬衫顺手装进戚呈带来的手提袋里。 不是应该直接扔了吗?留着脏东西做什么呢? “我是说,我最近在研究命理学,怪不得咱们的长辈们都比较信仰玄学,非常神奇。据说一部分人,他们的命运生来就是相克的,就比如我遇见这个人总是倒霉,这个人碰上我总会破财,那我们就应该遵循命运的指引,尽快远离。泽御,黑色果然更适合你。” “半个月前已经售罄,你哪里弄到的?还是我的尺码。”厉泽御沉声道。 “啊……这个,此时此刻没有办法回答,因为假话还没有编出来。”戚呈说。 “听真的。” “我们两家合约要到期了,厉氏又不止我们一家备选,我父亲慌不择路地朝我打听你的喜好巴结你续约,这只是其中一项微不足道的投其所好。”戚呈笑得灿烂异常。 厉泽御微眯了下眼睛。 “叫你父亲明天带上合约来找总秘。” “欧耶,”戚呈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很多,笑意盈盈,“我还在思考怎么和你开口呢,不想让这种东西影响我们的感情。所以真是感谢顾彦,他无意间帮了我大忙,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折腾人家了,这件衬衫的赔偿金我可以替他付。” 厉泽御却皱了皱眉,周身的气息明显沉了一个度,明显对戚呈最后这句不满意。 颜京见情势不对迅速插了一句,“倒也没指望顾彦赔,他那样的背景和收入,在餐厅打五年工也赔不起。” “所以泽御找了更有趣的方式嘛。正好最近的生活实在无聊,有乐子看的话何乐而不为呢?”彭昌挤眉弄眼。 鲍戾,鲍戾在沉默吃着东西。 戚呈的视线扫过对面神态各异的三人。 虽然他们五人一起活动是常态,但对面三人的身份与他自己拉开了非常微妙的差距。他和厉泽御有婚约,有虽然厉家承认,但厉泽御本人的态度却不咸不淡的婚约,以至于很多时候,戚呈坐在他们中间,时常莫名其妙有些倒胃口。 “也是啊,有乐子看最好,”他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彭昌,忽的想起什么,浮夸地捂着嘴巴惊呼,“昨天晚上发现,顾彦在名人堂上的名次又上升了一位,已经把你甩在身后喽,彭昌,你不要嫉妒哦。” “他最近的花边八卦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被人包养,那人还替他出头,也难怪讨论度高。”事关自己,彭昌一直以自己的影响力为荣,被他成功带偏了话题。 “他吗?我还正奇怪呢,他和谁传出绯闻了啊?”戚呈好奇的眼睛眨啊眨,一脸求知发问。 “岳晋啊,真不知道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 “竟然?!” 戚呈像第一次得知这事情一般惊讶着,仿佛这个劲爆的八卦新闻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而余光里,颜京掏出手机点击了几下,沿着桌下不露痕迹地给厉泽御递了过去。 厉泽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黑,快跟他身上的黑衬衫成为一个色儿。 第42章 “其实顾彦这个人蛮有想法的,”戚呈是铁了心要把今天的话题全部扯在顾彦身上,“他刚救我一命,我对他现在可是有些感恩。你们说是包养,万一人家是正常交往呢,不要随便给人家造谣啊。” “不过岳晋是我没想到的,他这人我也有点接触,咋咋呼呼,小脑发育不完善,大脑发育不健全。没想到顾彦居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戚呈绘声绘色,起承转折,37度的嘴尽说些在场没人爱听的话。 第40章 家族 “别说了,专心吃饭。”最后还是颜京制止了他。 “啊?”正聊到兴头上的戚呈有些无辜的闭了嘴,用眼神询问自己有哪句话说得不对,颜京垂下眼睑,避开与他的眼神对视。 戚呈垂下脑袋,眼中的冷意一闪而逝。面前的餐盘只吃了几口,还有一小滴咖啡泼来溅上的、已经干涸的褐色咖啡渍。戚呈盯着看了一小会儿,熟悉的干呕感从胃里涌上来,好反胃,好恶心,他死死扣着手心,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一顿饭下来,几人的兴致都不算高。 周六,戚呈并没有选择回宿舍,而是开车回了家。继母的品味十分庸俗,自她嫁过来,整个别墅塞进一堆花纹繁复的地毯壁画,楼梯上安装了浮夸的黄铜雕花,深色的实木家具上腻着一层油腻腻的腊,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灰蒙蒙的光,让整个别墅努力营造的贵族氛围怪模怪样。 每次回家,戚呈总感觉自己会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湿臭的腐朽味道。 他是不经常回家的。 不过管家在早上发来消息,戚延,他的二哥,今天脱下病号服出院,真是可喜可贺的好事,值得大肆庆祝。 戚呈推门而入,一家人都围在客厅沙发,正七嘴八舌不知说些什么,见他进来,几道视线直勾勾落在他身上,嘴里说的话也默契地戛然而止,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一片寂静里,戚呈夹着嗓子,比他正常的音色尖利一个度的尖锐声音平地起惊雷般响起。 “爸爸,妈妈,两位哥哥,大家都在呀!”戚呈面无表情推开门,下一秒便绽出个异常灿烂的笑容,变脸的速度快到使这笑容十分虚假。 称呼人也是用叠词,放轻第二个字的尾音,腻乎到十分虚伪。 他亲亲热热叫了一屋子的人,即使这屋里坐着冷热暴力后生生把他亲生母亲逼到自杀的父亲,母亲一死无缝衔接上位的小三继母,从没将他放在眼里日常下黑手使绊子的伪善大哥,和从小与他不对付被他捅一刀刚出院的二哥。 “原来是我来晚了,难为大家一起等我。但群里也没有说大家为什么这么早到啊,不会是背着我又拉了一个小群吧?”戚呈施施然换了拖鞋,言笑晏晏地一屁股坐到单人沙发上,抱臂翘起二郎腿。 “你放什么屁呢,操,咱俩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完……”一直看不上眼的戚延被他画中的阴阳怪气刺激到暴怒跳起,被身侧的继母眼疾手快拉了一下。大哥戚谭嘴角抽搐,与他父亲极快地对视一眼。 “哪有的事,小呈,”戚父艰难扯出一个和蔼的笑来,招呼下人准备开饭,“这不是小延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大家商量着怎么解决嘛。” “啊,隐隐约约我也有听说,那确实很不幸了。”戚呈饶有兴致。 对面的戚延一脸正恨的盯着他,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仿佛要用无实质的目光从他脸上身上剜下血淋淋的肉来。 “哈哈,”戚父干巴巴笑了两声,“说起来,前段时间爸爸安顿你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哎呀,爸爸,这事情我很为难呀。”戚呈后仰着头,话说得轻飘飘,“人厉家也不是傻子,咱家的设备也得搞搞创新啊,一年又一年换汤不换药,研发部的钱都不知挪用到哪儿,这回看看,跟不上市场主流了吧。” 他说这句话时,瞳孔用力且迅速地偏移了一瞬,与目前已上手总部大半业务的戚谭对视,又移回,嘴角噙着一抹笑,几乎是明晃晃地表示自己就是在内涵他。 戚谭的脸色也黑如锅底。 “所以才让你去帮着探探底嘛。”戚父狠狠瞪一眼戚谭,面露几分讨好。 戚呈笑笑,意有所指道:“这东西太消耗我与厉泽御的感情了,你知道吗,爸爸,没有充足的利益做支撑,情分用着用着就会干涸的。” 戚父揉了揉眉心,仅仅半月,他的鬓角头发已冒出几小片花白。戚延被人哄骗着吃了个大亏,导致戚氏出了大血去填窟窿,资金链本就险先断裂,又赶上合约到期,厉家的态度也是含糊不明。 他的前任夫人,戚呈的生母,倒是和厉泽御的母亲许艳如有上几分交情,但自从她自杀后,两家的关系也愈发紧张起来。 幸好两个孩子有个口头婚约,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也还不错。患至呼天时,才开始重视起这个并不讨他喜欢的小儿子。 他这小儿子除了一张好脸外一无是处,尖酸阴毒又刻薄。戚延哭着控诉自己肯定是被他陷害,戚父嘴上说着咱们得好好调查拿出证据不能冤枉你弟弟,实则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他看着面前这个得意忘形的小儿子,同样恨的牙痒,贱货生的贱种,果然与他那个妈是一丘之貉。 但现阶段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还得咬牙哄着。 “这样,”他狠了狠心,“小延身体还需要休养,他手上的所以业务目前是停滞状态,小呈你有能力,看有没有兴趣接手过来。” 言下之意,放弃戚延。 戚延不可置信,暴怒跳起,“爸!你说什么?凭什么把我的东西给他,我不服!”戚母这回没拉他,眼神里警惕夹杂恨意。 “是啊,凭什么我要接受,一堆烂摊子,拿我当接盘侠呢?”戚呈嗤笑,顺着他的话说。 “你想怎么办?”戚父干脆挑明。 “接受也可以,总部的股份再分我15。” “你说什么?!”戚父不敢相信他的狮子大开口。戚延更是即刻爆炸,“你做梦呢,从哪里腾给你?大哥也才百分之二十几。” “你的8,大哥7,凑一凑嘛,不要这么小气,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戚延道。 戚父在沉默,仿佛在权衡得失。 戚谭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道,“弟弟,你涉世未深,还不太懂,做人要学会留一些余地,不然容易反噬,影响自身气运。” 戚呈无所谓摊手,“我不迷信,完全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神神叨叨的东西,你a圈佛子人设演着演着别把自己演进去。” 说不过他,几人涨红着脸闭嘴,等着一家之主戚父做决断。 良久,他说,“你有几成把握让厉家续约。” “七八成?或者我们可以签对赌协议。”戚呈说。 戚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了最后拍板,“好。” 主家在这边暗潮汹涌,隔壁餐厅早已准备好家宴的下人见谈话似结束,大着胆子来叫人。 既已准备好,几人起身。戚呈也站起来,不过迈步确是与餐厅截然相反的方向,去往大门。 “不留下一起吃个饭?”戚父道。 “不了,我对辣椒过敏。”戚呈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一半菜都有红油与辣味。另一半倒是清汤寡水,但他不爱吃,因为严格遵循刚出院的戚延口味。 “对辣椒过敏,怎么以前从不见你说?”戚父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头拧在一起。 戚呈没理他。 吃完辣椒会起红疹,脖子上胳膊上,很痒,不过过小半天就会消退,也不严重。小时候就自己挠一挠,现在懒得动手。 也懒得说。 他换鞋准备走。 如此傲慢无礼,憋了一肚子气的戚延被捅了一刀又被掏空了家底还被剥去股份,终于爆发,一个没拉住冲过来对着戚呈的背影大吼。 “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戚延口不择言来到他身后,“厉泽御是真稀罕你和他的婚约吗,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他们家悔婚是迟早的事,你看你到时候还剩什么?” “噢?”戚呈顿了顿,转身,顺手捞过了门后立在那里的一根高尔夫球杆,直直戳在了戚延的身前。 “还剩美貌啊。”他手上的球杆还差一寸就正正好好戳到戚延的伤口处,“不劳你费心我,你还不如担心下你剩什么?崎岖到可以当门神辟邪的脸,又烂又虚的肾,还是隔了两米远都能闻到的你汹涌澎湃的口臭吗?” 戚延双眼一翻,差点被气撅过去。 “哎呀,爸爸妈妈,你们也不管管他,也不盼着点咱们家好,尽说些让人恐慌的屁话,婚约一没,别单说我,咱家也迟早完蛋哦!”戚呈笑着,说出的每一句却冰冷刺骨。 几人的脸色红黑青白。 “戚延,至于你担心的这个。”他的态度懒散,笑眼弯弯吐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我的东西,厉泽御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第43章 “你以前不是一直叫我讨债鬼吗?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会像鬼一样缠着他,如同我曾经像鬼一样缠着你。” “对了,你猜的都没错,你出事,是我干的。” 最后这句话只有气声,戚延的大脑袋也遮住了后方几人看他的口型,眼见着戚延一个激灵,浑身抽搐着倒下,不省人事。 身后是着急叫嚷着的人,戚呈推开大门走出,一关,门里的声音全部隔绝。 晚风萧瑟,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今夜的夜色黑得十分纯粹,什么都没有。 第41章 对峙 飞蛾扑火。 面前的人已然醉倒,趴在桌上喃喃自语。封从周也跟着盯着看了一会烛台里的一小点黑色粉末,是飞蛾的骨灰。 他在意识海里呼叫兰希。 “叫我呢?”兰希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非常难得的笑意,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贱受,狗血的剧情和癫狂的主角给一米八几的汉子逼得郁郁寡欢。 “你有空吗现在?联系一下项睿或者别的谁,萧永慕喝多了,叫人把他接走,或者你送他回去。”封从周说。 “行呢!”兰希答应的很痛快。 默了默,封从周没忍住,“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听你心情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面兰希的笑声异常爽朗,“有人现在正在我对面大发雷霆,手机杯子砸了一地,听他那么不痛快,我心情好多了。” “忍住,别乐出声。”封从周好心道。 “那不能够哈哈哈嗝,我悲痛欲绝呢。”兰希嘻嘻哈哈。 几家欢喜几家愁。封从周与匆匆进餐厅门的项睿擦肩而过,没暴露出任何他与萧永慕的交集。 如果萧永慕的想法是这样,他如此固执地要在夜葬雪的人生里插入一段以自己名字注名的爱恨情仇,那之后他书中关于顾彦和夜葬雪的情节,有可能真偏离十八丈远。 夜葬雪去报复跑去和别人欢好的“叛徒”顾彦,以及与他同父异母却活成对照组的天龙人厉泽御,即使没有人告知他母亲的仇怨,同归于尽也有几分道理。 但加了萧永慕,确实不太好在预测。 不过幸好,他与季源、萧永慕对夜葬雪的生活进行半方位渗透,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算无知无觉。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思绪进了宿舍,顾彦正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无声流泪,见他进来,慌忙在脸上摸了两把,怕给别人添麻烦一般竭力做出正常的状态来。 封从周顿了一下,当做自己无知无觉。 让他哭的,目前不会是夜葬雪,厉泽御相关的封从周并不感兴趣,不想浪费时间与他掰扯。 只是过了一会儿,身后幽幽传来一句,“封同学,你有时也会觉得,生活在这世上很艰难吗?” …… 主角受的室友好像总会承担闺蜜职责。 封从周认命转头过来,对上了顾彦泪眼婆娑的眼睛。顾彦终于还是没憋住情绪,准备在同行人中寻找一个安慰和出口。 “当然会,很多时候。”封从周顺着他讲。 “我昨天梦见了我小时候,父亲很早就因病过世,留下十几万债务,母亲边照看我边打工还债,债主找上门的时候她站在我面前,单薄的身躯护着年幼的我。当时我就暗暗发誓,成年就好了,长大就好了,我可以保护任何我想保护的人,但真正长大后发现,生活实在很艰难,我其实好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封从周静静看着他。 “我和母亲的债务在上个月终于还清,当时我好开心啊,我们终于脱下了身上的枷锁。但好像是命运驱使,我生下来就必须亏欠着别人。我又开始负债累累,债主依然是个跋扈的混蛋,如出一辙的情节,就像我其实从始至终就没有逃离。” 封从周沉沉看着他。 “所以我梦到了母亲,成年后甚至还在怀念母亲的保护真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刚才和她打了个电话,说我过得很好,报喜不报忧。原来越长大,越开始独身一人。” 封从周依然无甚表情。 顾彦并没有指望他的安慰,他只是想倾诉,倾诉完后又对自己轻易暴露出来的脆弱感到尴尬,找补道,“当然,我们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你不是单亲家庭,我讲的这些你应当没经历过,辛苦你在这里听我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的,没有经历。不过可以想象。”封从周的语调平铺直叙,如同上帝视角的旁白一般不带有情绪的起伏,不算冷漠,但空洞到仿佛冬日呼出的白气,瞬间就消散在风中。 顾彦抽抽鼻子,扯了张纸巾将自己半干不干的泪痕抹干净,很经意扯了个别的话题,“我的工作时间有调整,因为有同事突然离职,时长增加,薪酬变多,我将新的排班表发给你,方便你安排时间。” “好。”封从周说。 如果小说有段评,这里应该是密密麻麻的心疼主角受的境遇,以及让主角攻追妻火葬场来得更猛烈些的弹幕。夹杂几句室友怎么冷冰冰如同机器人般无情,干巴巴安慰的话也不会讲,下次作者不要再设定这么无趣的npc,换个灵动些的来。 对封从周而言没有任何所谓。 第二天一整天,顾彦都不在宿舍,上午有课,下午有班。封从周在宿舍,将意识海里他的小说又通读了一遍,加深记忆。 从意识海将他拽出的是三声砰砰的敲门声,或许是屋内没有动静,那人加快频率又敲了一遍。 封从周打开门,门外站着戚呈。 “呦,这门没有猫眼,你怎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是知道门口是我还是知道我会来?”戚呈的手指还维持着弯曲叩门的状态,下巴微微扬起的弧度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即使是因为身高比封从周低一些,所以需抬些头看人。 “会来找我的人不多。”封从周微微侧身,示意他进门。 戚呈随意问道,“不多,几个?” “两。” 戚呈和仁兄,仁兄到现在都没有出场姓名,封从周也没有深究过。 “噢?原来你没朋友啊。”戚呈啧了一声优雅坐在椅子上,环顾一圈泾渭分明的两人宿舍,满当当到温馨的顾彦分区与简洁到冰冷的封从周分区形成鲜明对比,“半月不见,你这里还是如此死气沉沉。” “我也喜欢简单些的环境。”封从周只说了这句,作为对前两个问题的回答,“喝点什么?” 戚呈颇有些可笑地瞄了眼他身后的桌子,没有咖啡机,没有任何瓶罐与果蔬,房间里甚至没有冰箱。 “有什么?” “热水和温水。” “焦糖玛奇朵,谢谢。” 封从周给他端了杯温水过来。 戚呈低下头看了这简陋的纸杯里装着的透明液体,非常嫌弃的一指头把它戳开,差点戳倒。对面刚扯了张椅子坐下的人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住了杯沿,将杯子后移,与戚呈的手指拉开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戚呈轻嗤一声,正要反击些什么,封从周却直接开口打断他,“找我什么事?” 这五个字讲的,就好像多么希望他速战速决之后赶快离开,戚呈本来高高的兴致坍塌掉,一瞬面色沉下来,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怒气。 “我需要顾彦身边的人,和我报备他有关厉泽御的一言一行,价钱好商量。” 人形探头,私人狗仔。 “监视还是阻拦?” 这问题不错,直达核心,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戚呈笑笑,“都。” “不做。”封从周摇头。 戚呈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你拒绝?” “对。”封从周自认不准备站正派一方,但也没兴趣当几人爱情的炮灰,更何况,“我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他俩身上。更重要的是我即将毕业,与顾彦的接触没有、也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那是我该斟酌的事,不是你的。”戚呈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抽离,眼神冷硬,眉峰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就不考虑了,这事情我不会做。”封从周干脆截断了他的话,他的眸色一直微凉,眼神态度极尽清淡,并不高冷,但无端总觉离你很遥远。 戚呈突然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很想知道,这张脸如何才会做出些类似崩坏恐惧绝望之类的大表情,什么样的事情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人在跟你对话,神却朦朦胧胧隔了一层。 所以,他笑得恶意讥讽,凑近脸来一字一顿。 “你有误会,我不是在请求,我在威胁。” 他撑着膝盖越凑越近,封从周也没后退。 “封从周,父亲小公司中层,母亲老师,一房一车,月薪加一块也不到三万,三代血亲也没出个a9。生活按部就班,经历平平无奇。所以你是哪里来的底气和胆量,敢一次次的来冒犯我。” 第44章 封从周没说话。 见他如此无动于衷,戚呈的怒火反被激得越烧越旺,他既愤怒封从周的拒绝,又愤怒封从周的态度。 “呵,你的论文终稿来之前我看过,平平无奇,过于不过也只在60的边缘徘徊,能不能毕业大约只在导师的一念之差。就算可以顺利毕业,计算机工程专业,行业内公司不会有人跟我作对给你提供任何工作岗位。” “你觉得这样的威胁,够吗?”他的笑容扩大,恶劣低语道。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走廊里的脚步声高低错落,戚呈双手撑在封从周的膝盖上,以一个俯视的姿态紧盯封从周的双眸,离得太近,气息起伏,仿佛能听见血液在心脏泵动的声音。 “还有呢?”封从周突然说。 第42章 权贵 “还有什么?”戚呈一时之间有些没理解这三个字。 “威逼利诱,威和利对我而言都不够。你再说说,我再听听,说不定会心动。” 这话一落地,两人都是一怔。 为掷地有声的后两个字。 封从周的本意是他列出的条件若能打动他,他说不定会心动着应承下来,成为戚呈专属的情报员。但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气息纠缠间,不约而同想到了心动的另一层意思。 戚呈猛的弹起身。 又忽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显得落了下风,于是竭力将气氛往强人所难的方向带,“和我谈条件,你也不看看你有这个资格吗?”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封从周沉静的眼神里透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戚呈倒是如同败了兴一般,放下狠话就坐回到他的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但也没再出言不逊。他静了一会儿,很轻地嗤笑一声。 “作为一个局外人,你怎么这么迅速地反应过来我的目的,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顾彦和厉泽御会发展出对我不利的关系。怎么,顾彦和你倾诉他的少男心事了,我怎么能爱上一个天神般的男人,他高高在上,而我卑微如泥土,我要怎么才能获取他的注意?是这样吗?” 好吧,封从周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他做人做事还算谨慎,刚暴露的那么彻底并非他意料内。 “没有,单纯是我的猜测。而且这种事,他不会和我说,毕竟……” “毕竟什么……” 戚呈的话没说完,因为宿舍的门锁咔哒一声弹开,拉开门的瞬间,顾彦与门里坐着的两人对上视线。 顾彦有一瞬间惊恐,他没想到戚呈竟然在,但此时夺门而出更显得憋屈,于是硬着头皮迈步进来。门在身后合上时,顾彦脸上一闪而过后悔神色,刚才为什么没有掉头就跑。 但尽管这是自己的宿舍,但两道目光的注视下,顾彦走得有些摇摆,颇有些四肢不知道怎么正常摆动的僵硬感。他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迅速关上门。 “毕竟他知道我们认识。”封从周接下刚没说完的话。这是顾彦搬进来的第一天就亲眼目睹的事实。 “哦。”戚呈转念一想也是,迅速接受了这个理由。 谈话很诡异地戛然而止,一门相隔的卫生间里坐着或站着当事人,再大声谈论针对人家的监视事由就显得十分儿戏,戚呈抿了抿唇,压低声音,“所以是我砝码给的还不够,你想要什么?” 封从周暂时想要活着。 但原剧情里,别提为了讨好戚呈直接去诬陷欺负顾彦的炮灰,即使是戚呈自己,下场也十分凄惨,曝尸荒野,死无全尸,于是好多人拍手叫好,深觉大快人心。 也或许是作者将美好东西毁至面目全非的恶趣味,或者是作者实在恨这个“小三”角色深入骨髓,戚呈的脸被野狗咬得血肉模糊,风吹日晒中腐肉被蛆虫和微生物分解后剥离出一具森森白骨,死状描写详细,占据五百字篇幅。 其实整本书中,只有他的下场如此,其他人或生或死,也还算合理体统。 小说在意识海中,封从周的灵魂刚在不久前一字一句扫过这一大段森然文字,而现在,这张脸、这局身体的主人就站在他面前,生动地、张扬地、明媚地、恶劣地叭叭着。 封从周的思绪飘远几瞬。 戚呈从小失去生母,父亲忽视,继母恶毒,大哥虚伪,二哥跋扈。顾彦昨天泪眼婆娑,回忆着母亲单薄的身躯撑在幼小的他身前,讲他是否有这样的经历,问他生活在这世上是否艰难。 不太好形容这种感觉。 因为人不能用来对比。 胸口有些闷涨,也还好,宿舍没开窗,可能稍稍有些缺氧。戚呈过于胆大妄为,他自己也不遑多让,所以几次的接触好像都在针锋相对,但每次都出乎意料地距离太近,每次将人与人的边界感好像剥洋葱一样撕开一层,以至于他俩现在的关系夹杂在仅仅相识、与莫名其妙之中,一个很奇怪的相处模板。 “我想要什么吗,我没什么想要的。”封从周静静看着他,视线在他的脸和眼睛中游离。 “装什么啊,”戚呈被气笑出声,“你缺的但我拥有的东西数不胜数,装什么清高,显得你多么无欲无求一样。” 封从周好像微微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戚呈翻了个大白眼,但很干脆地放弃了强求,“不过我实在好奇,我的威胁对你来说这么无所谓,我不信。” “那我也好奇,”封从周把问题抛还给他,“如果我是你,我带几个人踹开我的宿舍房门,将里面的人套头拖出来压着五体投地,不答应就隔五分钟就断一根手指。所以你怎么一个人单独来找我呢?” 戚呈越听越皱起眉头,直到最后一句出来,他保持着他拧紧眉心的神情,半响没说话。 再下回开口却是非常洪亮的一句。 “卫生间那个,掉里面了?完事儿就出来,我有事找你。”戚呈冲着卫生间门喊,撇过头将对面的人完全忽视掉。 转移话题也太理直气壮,封从周嘴角上扬了微小的弧度。 卫生间门打开,与进门前并无二致的顾彦怯生生探出头来,“戚同学……你找我。” “认识我啊,认识最好,我最讨厌自我介绍,”戚呈翘着二郎腿,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空气,下巴微抬,姿态闲散傲慢,言语尖锐无礼,“说起来,我真是十分激动,竟然能碰上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彦同学。” 顾彦笑得很勉强,悄悄瞄了一眼一旁的封从周,步态拘谨地坐回自己床上。 “所以,你知道我和厉泽御的关系吗?”戚呈也不想与他兜圈子,索性开门见山。 “……知道。”在逆流混上半月,大部分的绯闻八卦都能烂熟于心,更何况是天之骄子厉泽御的婚约。 “知道啊,那你知道逆流上都在讲你是为了引起厉泽御的注意才一次次哗众取宠吗?” 顾彦惊讶跳起,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是谣言,我没有这个想法,我怎么会……” 戚呈只是看着,看他惊慌到手舞足蹈脸色通红,好一会儿才仿佛看够了好戏一般幽幽开口。 “我怎么确定呢,我可不相信你噢。”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顾彦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急急道。 “让我看看,逆流上关于你顶着大太阳给厉泽御送水的热贴现在还在榜首,你别这副委屈的表情,我知道是因为你欠了债务被当跑腿使唤。这样,我好心替你还债,你退学离开a市,怎么样?” 顾彦本是一副辩解的焦急神色,听到还债的时候愣了一下,听到退学却直接变了脸色,泪水本能般夺眶而出“……我,我不能退学!母亲含辛茹苦将我供到这么大,我退学的话她肯定会伤心的!” “哈!”戚呈缓慢眨了眨眼,讥讽道,“果然人贱,连理由也这么矫情。哎呦呦别哭啊,吓唬你的,我的目的也不是单纯针对你。” 顾彦半响才稳住情绪,“所以……” “所以我刚想到更完美的计划,我帮你找个男友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听说岳晋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来着,他那样的感兴趣吗?” “岳晋是谁……”这个名字从顾彦本就已经混沌的脑中一闪而过,“但我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打算……” 戚呈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你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因为考试抄袭被勒令退学,因偷盗物品被勒令退学,因精神疾病被勒令退学。啊,对了,如果裸照和小视频满天飞的话,也应该会因为羞愧难当而自行退学的吧。亲爱的,不要不识好歹,安安分分找个男友已经是我看在…的面子上为你制定的最好的退路,权贵把贫民区出身的人无声无息搞死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真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嗯?” 顾彦被他话中层层叠叠的恶意惊了一跳,惶然看着他,手抖得不成样子,他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抽噎,他本能瞄了一眼一旁不语的封从周。 第45章 他这一眼的动静挺大,引得戚呈也迅速向那边看了一眼,正正好好,对上了封从周眸沉似水的眼眸,他就那样沉静地坐在一旁,在戚呈与顾彦喧嚣的你来我往中保持暴风眼最中心的宁静无波。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封从周。 封从周低头看了眼手机,起身,在两人的视线追踪下打开宿舍门,十几秒后提进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走两步放到桌上,掏出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美式,一杯草莓奶昔。 封从周将焦糖玛奇朵搁在那杯差点被戚呈戳倒的水旁边,又将草莓奶昔在顾彦僵直的眼珠前晃了晃,放进他下意识来接的手里,“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随便买的,之前见过你喝这个。” 伴随着咖啡袅袅升起的微微热气,焦糖的甜香牛奶的奶香和醇厚的咖啡香气在空气里慢慢飘扬。 封从周瞥了一眼戚呈,“权贵也是能喝外卖的吧。” 第43章 平等 戚呈没回复,他轻抿了口咖啡。 事情至此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刚威胁恐吓一大串的回音声波甚至还没完全消散,但现在,三人安静你一口他一口我一口。 戚呈是来商讨监视事宜,必定要选择顾彦不在宿舍的时候。所以他查了餐厅服务员排班表。但因为云安离职,排班表换新,所以两人撞上并不在他意料之内。 威胁顾彦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有计划,临场发挥。达成目的是意外之喜,没达成目的是顺手的事也无所谓。 更何况,这样的环境和氛围里,再多说些胁迫恐吓的话,很怪,也显得他自己很蠢。 算了,再说。戚呈想。 他抿完小半杯咖啡,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他忽得想起什么,扬着下巴对着封从周语气很冲,“就这么坐着,起来送我一下啊。” 封从周抬起眼皮盯了他一眼,起身。 宿舍门在身后关上,走廊并无人影,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戚呈忽的转身面对着他后退。四目相对一人向前一人后退,勉强保持着相同的前进频率,“哼,是不是想着,多稀罕啊,有什么好送的,显得我们俩关系很好一样。” 封从周盯着他不断后撤的步伐,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一时兴起,浪费我人生中宝贵的一小时,一无所获。”戚呈撇撇嘴,“看见你这张脸就烦。” “半杯咖啡不算收获吗?”封从周淡淡道。突然眉峰微蹙,迅速伸手拽住戚呈的手臂扯到自己身旁。因后退把握不准方向,戚呈差点撞在连接两栋楼的廊桥稍稍突出些的围栏上。 两人一齐踉跄着站定。 戚呈下意识盯向封从周紧握着自己小臂的手,手指笔直修长,握满一圈还剩不少余量。小臂微微勒出手指陷入的弧度,白皙肌肤边缘渗出淡淡的红。 他盯了几秒后猛的大力甩开,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别送了,你回去吧,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 “好。”封从周默了默,颔首。 他转头就走,迈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等等。” 转头过来,戚呈在原地一动没动,“突然想起来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加一下。” “我没带手机。”封从周实话实说,他并不是一个手机会随时放在身上形影不离的人。 “回去取。”戚呈下巴一扬,颐指气使,理直气壮。 …… 好吧。封从周其实想着,你神通广大从别处也能拿到我的微信号,非要他一来一回,又浪费你自己人生中宝贵的十分钟。何必呢。 连接两栋宿舍楼间的廊桥修剪成玻璃栈道,黄昏的夕阳为透明玻璃融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戚呈站在夕阳的光里,半依靠着玻璃围栏微微低头俯视,张扬凌厉的五官被夕阳切割成明暗交织,明的那面精致完美如神邸,暗的那面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顺着他的视野向下,白金色的建筑宏伟壮阔,成群结队的同学嬉笑打闹着或坐或站或笑或闹,是在谈论今天课业辛苦,还是在讨论逆流八卦趣闻。 这便是封从周带手机回来时看到的一幕。 他一步步走进光里,来到戚呈身边,“我扫你。” 相识近二十天,两人总算入驻进彼此的好友列表。 戚呈的手指飞快点击验证输入备注。封从周瞥了一眼,戚呈的右手心有一道十几厘米的疤痕,细长的白色凸起,从虎口处延伸到右手食指指尖。 他十一岁时,戚延伙同几个人高马大的孩子,嬉笑着将他推倒在他母亲留下的玫瑰花架下。因无人照料,玫瑰花干枯凋谢,花盆摇摇欲坠,碎裂的花盆散落在花架底深处。戚呈右手重重碾在碎片上,再抬起时,深红的血液蜿蜒流下,滴落在玫瑰花的枯叶中。 戚呈死的时候也提到了这道疤,野狗啃咬着鲜血淋漓的指节,伤疤被獠牙撕扯开,此处的颜色不同与其他处,更加粉白。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手机信息声叮铃一下,封从周看着这条验证消息,突然道,“我可以答应。” “什么?”戚呈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呦,是谁刚刚说没有想要的东西啊,脸变得好快哦。”反应过来的戚呈嗤笑一声。 封从周继续道,“我答应你可以日常报备我知道的顾彦有关厉泽御的信息,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戚呈好整以暇等待。 “你刚在宿舍说的,对于顾彦的,污蔑抄袭、偷盗、疾病、舆论,以及其他任何直接伤害到顾彦的行为,不要去做。” 戚呈本来有些期待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要求,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变沉,听至最后彻底没了笑意,“这就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砝码?” “对。”封从周说。 “呵,哈哈哈,”戚呈短促地哼了一声,挤出来的气声满满的不可置信与荒唐,然后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冰冷的、沉甸甸的怒火在眼底燃烧,“为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你铺垫了那么久,是为了来向我证明你多么护着你的好室友?” “没有这个意思。”封从周道。 “怎么,你喜欢他?你喜欢他?我说呢,为什么明知道他是个烫手山芋的情况下还让他住进来。这下子都解释通了是不是?那你更应该和我合作啊,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都是吧顾彦和厉泽御分开吗?你扭扭捏捏你爹啊,装逼装的好玩吗?啊?”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余一片苍白,胸膛起伏着,下颌紧绷着,被气笑的荒唐感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被戏弄的暴怒,带着莫名其妙的歇斯底里。 “我没有这个意思。”封从周不得已提高声音,加深重音。 两人对视着。 夕阳逝去,天色开始暗淡。戚呈喘着粗气死盯着封从周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抠出他的假意和虚伪,或者是愚弄成功的成就感,或者是别的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封从周的眼神澄澈,表情认真,神态真挚。于是他的情绪,也在这平静如水的眼眸中,被安抚了一些。 只是一些,他在等封从周解释。 封从周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么大,又接着很荒谬地延伸出如此八竿子打不着的联想,他在脑中飞快思索该用什么理由解释。 总不能直接说,你害他越深,死得越惨吧。 “他这个人命格太硬,与他性格相冲的人会被严重反噬,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对你自己好。”封从周挑了个这样半真不假的借口。 “哈,玄学,我一周前刚用这理由挑拨过别人。”戚呈扯扯嘴角,明显没信。 但情绪确实平和了一些。 “而且你没有必要因为他而沾一手血,反噬不说,厉泽御和顾彦即使会有其他感情的苗头,源头肯定是厉泽御,你在他身上下功夫,更能直达问题根源。” 戚呈面无表情了半响,终于点点头,“对,是的,你很厉害,头头是道。” “怪不得人说旁观者清,你还真是一个分析感情的老手啊,以后也要努力帮我啊,帮我抓紧厉泽御的心,除掉这些节外生枝,好不好?” 封从周眼皮微颤,有些不太明白他讲这些话的目的。不像夸奖,不像请求,倒像是咬着后槽牙的阴阳怪气。 戚呈并没有想得到他回复的意思,他转身就走,背影气势汹汹,留下封从周一人站在廊桥。 封从周回了宿舍。 推开门,顾彦很迅速地扭头过来,抱着半天没喝完的草莓奶昔,眼里是还没消退的惶惶不安。封从周将戚呈喝了一半的咖啡拿去倒掉,收进垃圾桶。 “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说的那些也只是吓唬你,实际不会发生的。”封从周边收拾边出言安慰道。 顾彦很艰难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他也是受到网上的一些传言影响,觉得自己与厉泽御的婚约不算稳固,世家间利益关系勾结着联姻承诺,牵一发而动全身。”封从周继续。 第46章 顾彦很轻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和他说了,说希望他不要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你身上,他其实也知道舆论和风向不在你,就是一时之间没转过弯,他有其他念头的话我会告诉你。” “好。”半响后,顾彦应道,停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一句,“其实上次见你们认识的时候,我就很意外。这回确定下来,他和你关系很好啊。” ? 这倒也没有吧,就没有很和气地交流过,一方常奚落,一方只应对。 “何以见得。” “我不是很了解他,就……单方面的观察过,”白兔当然要战战兢兢地观察好群狼的一举一动,以便他们突然暴起,“他对谁都很傲气的,很不管不顾为所欲为的一个人,但抛开语气不谈,他和你说话的方式很——” 很什么。顾彦有些形容不来。 于是用了他最郑重的词语。 “很平等。” 第44章 阶级 是你的错觉。 封从周想这样反驳,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弯又咽了下去,与顾彦解释这些实在画蛇添足,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承诺便可以。 于是他道,“我明天可以和你结伴出行吗?” “为什么?”作为风云人物,顾彦一直有意识形单影只,与他扯上关系并不是一件好事。 封从周将原因其归结于自己的好奇心,“你和戚呈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不一致,我也在好奇是什么导致你们产生了这么大分歧。” “……行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顾彦其实本想拒绝,但他实际有些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正常室友,也莫名相信这位室友的处事风格。 他内心也隐秘担忧着封从周和戚呈的关系,那两人看起来关系平等交流顺畅,而封从周与他却隐约总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十分卑劣的想法突然冒出,可能是因为实在孤单,他发觉自己竟然恐慌在友情里被抛弃。 所以顾彦不太敢也不太想拒绝。 清晨,薄雾弥漫,a大校园已有隐约人影穿行。 顾彦早早出门骑车去校外,因为昨晚,厉泽御给他发了消息,讲他要吃早餐,点名距离学校十公里以外的米其林餐厅,跑腿算抵扣一千元债务。 封从周没想到第一项任务就如此健美,他不想动,站在宿舍楼外目送哼哧哼哧蹬着自行车远去的顾彦背影,修身的衬衫将他的腰掐得很细,摇曳的屁股满满努力求生的态度,他蹬得很快,在逐渐幽深的校园樱花树道里缩成一个黑点。 【目标正去给厉泽御买早餐的路上,非自发行为,属于厉泽御强行派遣】 上述这句成为了戚呈和封从周成为好友后,对话框里弹出的第一句话。 对面很快变成正在输入,接着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你有病吧,我是隶属于什么情报小组正和人地下接头吗?是不是还得编一个接头暗号?】 【?】封从周礼尚往来给他回了个问号。 【哼,少来学我】 【呵呵,送包送水送早餐,跑腿做的是舔狗的活】戚呈又来了这么一句。 作为恶毒男配,戚呈当然有很精准的第六感。使唤也是逗弄,是感兴趣并想要浪费时间在这个人身上,接着会演化成喜欢。 放下手机,封从周抬头,临近的宿舍楼最高层,奢华浮雕大阳台前隐约一个黑影,是厉泽御,高级定制的精致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俯瞰顾彦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饶有趣味的邪笑,睥睨天下的气势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 这不是封从周想的形容词,这是原文。 是封从周看百八十本《霸道娇夫强制爱》也写不出来的东西。 来到这世界已近一月,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过边缘,又宅,又即将毕业,所以对书中阶级森严,百年世家天龙人掌权,权力与财富凌驾于法律之上,无数人在向上讨好权贵阶层,无数人在向下霸凌平民学生的校园生活没有太多实感。 也因为a大听名字像公立。 所以违和感拉到了极致。 但跟了顾彦这大忙人半天,确实涨了不少见闻。 买完了早饭顾彦已经赶不上第一堂课,跌跌撞撞冲进教室的时候教授盛气凌人地瞥他一眼,无视了他慌张地解释迟到理由,傲慢的一众学子衣着矜贵姿态得体看笑话一般抱臂盯着局促不安站在门口的平民学生,脸上是不屑的讥讽之意。 封从周站在教室窗外,准确无误地从礼堂一般豪华的公共课教室里,捉到了戚呈。 戚呈冷漠地瞟了眼门口的顾彦,勾唇轻嗤了声,继续低头记笔记。 中午食堂,顾彦正默默打了份一荤一素,埋头吃着,三三两两嬉闹的男男女女迎面走来,餐盘一扬,没吃完的食物残渣兜头倒下,淅淅沥沥的汤水淋了顾彦一身。 顾彦停住了进食的腮帮子,狼狈地顿在原地。 “哎呦,哎呦,这么大个人,我怎么没看见呢?”带头的那男子道歉道得极其敷衍,语调阴阳怪气,还与他人交换着眼色,一看就是故意使坏。 “你做什么?”顾彦气不过跳起与他争辩。 “呦呦,这是傍上了有钱人,底气也足了不少哈,”男子也撕去了伪装,一脸阴狠食指指着顾彦的鼻子破口大骂,“泼的就是你,少来勾引我家岳晋,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我呸,贱货!” 男子曾是岳晋的情人,有把他从杜峥下药后差点变淫趴的聚会局上拽走的傲人战绩。 最近被断崖式分手,心气正不顺,逆流又流传岳晋和顾彦的绯闻,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来讨伐这个勾三搭四哗众取宠的贱人。 这是原文剧情以外的情节。但主角的命运永远勾稽关联,情节自动补缺延伸,此时此刻,厉泽御四人组正好路过餐厅一层。 顾彦不再争辩,缩着脖子跑去卫生间清洗。 与他隔了一个桌子进食的封从周放下筷子,眼见着颜京与彭昌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厉泽御,交换了眼色,又低头嘱咐了鲍戾一句。 鲍戾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一脚踹倒了那几人的餐桌。 那几人沉浸在欺负顾彦的恶劣快感中,见厉泽御特意看过来,甚至当两方是统一战线一般讨好着微笑打了一个招呼,只没想到无故被掀了桌子,几人的笑容僵在原地,看着厉泽御愈发不善的表情,僵硬的笑容转换成恐惧。 贵族世家少爷们会在餐厅吃饭,但通常会上二层的贵族少爷专供包间。五人组在紧邻饭点的这节只有戚呈有大型公开课,所以他提前到了餐厅二楼。 而现在,封从周抬头,只见戚呈虚虚倚靠在餐厅二层的玻璃围栏旁,俯视着下方这场闹剧,面无表情。 围观人群又逐渐开始聚集着窃窃私语,再四平八稳吃饭反而是异类,封从周起身,随着顾彦的路线来到卫生间。 顾彦脱掉衬衫,正在水龙头下用力手搓。 见他进来,顶着一头残羹剩饭苦着一张脸,咬着嘴唇语无伦次道,“洗不掉啊,我这件衣服上班还要穿……” 封从周看着他发泄似的动作,和被他随意抹了一把的顺着脖颈往下流的汤水,叹了口气。 这里回宿舍楼要穿越大半个校园,穿越大半个校园里众目睽睽的人群。 餐厅顶层有天台游泳池,有更衣室和沐浴间,不过需要会员,他们这种平民进不去。 【想借用一下你餐厅顶层的沐浴间】 这要求很过分,也实在很没有道理,封从周发完消息便等待回复,顾彦头上的汤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在卫生间的灯光下漂着一层细细的油花。 油花开始微微震动,脚步声由远及近。 戚呈收到了他的消息,竟然亲自下来。 “看到消息的时候,我一时间不知道是我眼花了还是你疯了,我看着像这么好心的人?”戚呈进来噼里啪啦就是这么一句。 顾彦吓了一跳,迷茫的眼神看看封从周又看看戚呈,似是不知道戚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头没尾来了这番话。 “因为没有其他人选,下意识就想到了你。”封从周很坦然地迎接戚呈的审视。 “呵,让他这副死样子进我的沐浴间,我该花多少吨清洗剂才能清洗掉我沐浴间沾染的穷酸臭气。”戚呈翻了个白眼。 “也是一种英雄救美的嫁接。”封从周模棱两可给出了第二个理由。 言下之意,虽然厉泽御一行在外为顾彦出气,但顾彦忙着清洗衣服并不知情。借用沐浴间如此直接了当的帮助才是顾彦目前最急需的,他以后也只会记得戚呈的雪中送炭。 即使最后一句不太理解,但这一来一回间顾彦也听明白了始末,羞红了脸不住摆手,“不不不没事的,不用了,我随便冲冲回宿舍再说,不用为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冰冷的凉水刺得他手通红,白衣服上的黄渍怎么都搓不掉,一阵无力感袭来,讲话都失去了音量。 第47章 戚呈盯了封从周一会儿,又颇为嫌弃地瞟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顾彦,一副眼睛被污染的样子般迅速弹开,“哼,跟我来。” “走。”封从周拉着顾彦的手臂出卫生间。 第一次上到餐厅顶层,路过低调奢华又精致的休息区,波光凌凌清透到极致的泳池旁,便是标着门牌的各位少爷的更衣沐浴间。 戚呈冷着脸从衣柜里扯了一套简单的素色衣服扔到沙发,又向浴室指了一指头,“进去洗,用过的所有用具给我扔到垃圾桶提出来,别乱动其他东西。” 顾彦呐呐地挪了进去。 封从周低头摩挲了下拉过顾彦手臂的手指,也不知道是否沾染到油污,戚呈看到了他的动作,嗤笑一声,给他扯了张湿纸巾过来。 封从周很仔细地擦了每根手指。 “你这个人真是——”戚呈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封从周下意识答。 戚呈却不接下去,换了个奇怪话题,“领着奖助学金的被资助者匿名发帖,抱团愤世嫉俗吼叫穷人也有尊严,少爷们不就是投了个好胎等等。实则他们也不用那巴掌大的脑仁想想,实验室里一套套七八位数昂贵实验器材,图书馆里每季度更新的书籍,哪个不是沾了世家的光。” “所以……”封从周等待他的下文。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是我对你们这种人的全部印象。” 第45章 默契 “那现在你的看法有改变吗?” 戚呈看了封从周一眼,很奇怪的一眼,就像他好像本来不打算这么讲,但话到嘴边又及时刹车,“依然没有。” 好的。 两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等待沐浴更衣的顾彦,没有人再讲话,却也完全不显尴尬。 封从周低头看手机,打开逆流,搜索顾彦。顾彦相关的事评论总是涨得很快,刚刚餐厅的事已经有文字版事无巨细地讲述。评论里开始有人反应过来,厉少对顾彦的“欺压权”好像有相当强烈的占有欲。 或许是不常有人与他这样安静地相处,觉得十分新奇。戚呈左一眼盯封从周,上一眼望望玻璃天幕后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右一眼盯封从周,下一眼凑过来瞅几眼封从周的手机屏幕,并给出了一系列评语—— “真离谱啊,人在家中坐绿从头上来,一不留神我这未婚夫的地位就要拱手让人啦,我还在这里巴巴给人借浴室,显得我跟个圣母似的。” “你也是,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多管顾彦的闲事,我要是你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为了看清手机上的字,戚呈的脑袋几乎要顶上封从周的肩,他抬头斜眼看封从周,眼神骂得很脏的样子。 封从周手动将戚呈的脑袋顶远了一点,“因为我善良。” “我呸啊,你善良怎么不给我接脱臼的手臂,真双标。”戚呈坐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不满。 “还有啊!原来你也是看逆流的啊,那当时我发布的那个悬赏是你故意不来的?怎么,躲着我,我是能把你吃了?!” “那说不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说不定会被杀人灭口。”封从周淡淡道。 顾彦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形。 两个人挨得不远不近,身形并不相似,气质完全不同,戚呈此人张狂毒舌,封从周此人沉静温和,戚呈的衣服是相当考究的做工裁剪,封从周是随意的素色休闲服。 但无端觉得和谐。 在顾彦发出声音提醒两人自己已经洗漱完毕之前,封从周便已经发现了他,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顾彦走近两人,头发湿漉漉的,提了个小包装袋装着替换下的衣服和自己用过的洗浴工具。戚呈不会留下他用过的东西,他很清楚这一点。 “没吹干?”封从周问。 顾彦腼腆笑了下,“不是说要我把用过的所有东西都丢掉吗?那个吹风机看着挺贵的,我就没用……” 戚呈投过来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咔哒咔哒大步进洗浴间去检查。 顾彦看着戚呈的背影,尴尬地搓了搓自己还在甩水珠的头发,对着封从周道,“其实戚呈人还挺……嘴硬心软的。” 封从周:…… 你识人的能力一如既往差劲。 “对于他们五个,其实一开始我最害怕的就是戚呈,然后是鲍戾,剩下的三个主要是讨厌,讨厌他们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纷争。” “噢?” 因为鲍戾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刽子手。而戚呈对于他是纯粹的厌恶,没有任何诸如逗弄,看戏之类还能给予他活路的看法。他每次盛气凌人的一瞥,就如同自己是个没有生机的死物,他有那个能力和意愿随时至自己于死地。 所以恐惧。 戚呈检查完毕,顾彦和封从周的话题也戛然而止,三人准备坐电梯下楼,却没承想,刷了vip卡,电梯上行停止,门缓缓打开,门外的两人与门里的四人面面相觑。 厉泽御四人竟上了顶层。 最先开口的是彭昌,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呢?” 两个? 戚呈微微侧目,刚刚还与他并肩站着的封从周,此时此刻完全不见踪影。 顾彦也左顾右盼了一大圈,迷茫的眼神配上他湿漉漉紧贴在额头的头发,显得愈发楚楚可怜。于是彭昌紧接着一脸警惕来了第二句,“你在对顾彦做什么?” 话是对着戚呈,语气有些冲。 哈?事情变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你在和谁说话呢?彭昌。”戚呈先是有些不可置信,恍惚间思绪被彭昌的质问炸成一片空白。他和彭昌是有些不对付的,一个小团体容不得两个嘴不饶人的人,但同行这么多年,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外人来指责我。 也许是刚才在底层餐厅英雄救美的惯性,使得彭昌沉浸于自己的正气凌然而不知天地为何物。彭昌有些迟钝地眨眨眼,被颜京向后扯了一把。 这么顺手,颜京,他是你栓的狗吗? 戚呈想说的其实是这句,但朋友间相处总要顾忌着几份颜面。更何况厉泽御向来护短,戚呈不能保证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能胜过这两位。 于是戚呈眨巴眨巴眼睛,话拖长了山路十八弯的调子,“不允许我和我们亲爱的顾彦同学叙叙旧吗,怎么,我在餐厅说我对人家很有好感,你当我在胡说八道吗?” “你俩有什么旧好叙的?”彭昌终是没忍住顶了一句。 “我俩的秘密怎么能告诉你一个外人啊,万一是岳晋找我牵桥搭线呢?哎哎你什么表情呀,你这么愤懑,不会是……对岳晋有意思吧?” 彭昌的脸色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戚呈。”厉泽御微皱眉心,沉沉叫他的名字。 戚呈本来嬉皮笑脸火力全开,只这一声,挑衅的笑容僵在原地。他像刺猬来到了安全区一般瞬间收回了周身竖起的尖刺,无意识摩挲了下手臂,很轻地唤了一声,“厉泽御。” 他不太常当面叫厉泽御的全名。很小的时候叫泽御哥哥,大了的时候直接叫泽御。记忆最犹新的一次叫全名,是九岁。 保姆的儿子偷鸡摸狗被送去警局,保姆的丈夫怀恨在心,竟一时冲动想要绑架主家的儿子厉泽御。 被母亲带着来厉家玩的戚呈在花园里目睹一切,冲出花园啃咬着绑架犯擒着厉泽御的胳膊不放手,被一拳打倒后戚呈继续抱着那人的小腿不撒手,边哭叫救命边大喊厉泽御,小小的身躯被拖行了十多米,凄厉的哭喊终于引起的邻居的注意。 戚呈状似无意识摩挲的就是那只被拖行后脱臼擦伤的手臂。 那里有创伤后留下的老毛病,很容易便会再次脱臼。 所以是那样严重的场合,才会叫全名的。 “厉泽御,我只是将顾彦带到了我的洗浴室里洗澡换衣服,我有哪一点做错了吗?” 他说的情真意切委曲求全,只是按照他的风评,再情真意切的话语也要打个问号。 “是这样吗?”厉泽御目光有些犹疑地看向顾彦。 终于反应过来劲儿的顾彦点点头,“是的,戚同学是在帮助我。” “是真的在帮助对吧?不是打着帮助的名义做些对你不好的事,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应该有分辨这个的能力吧。”戚呈继续问。 “当然,当然!没有了戚同学,我恐怕要那么狼狈地回去,可能又要上逆流热贴被人嘲笑。”顾彦急急解释道。 戚呈双手一摊。 “你听听,显得你急匆匆跑来质问我的行为十分傻逼。”重新得意起来的戚呈瞟了一眼干瞪眼的彭昌。 “嚯,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彭昌本有一些歉疚,又被这一眼瞪出了火气,“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这完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听见没,他骂你,硬气点,骂回去。”戚呈戳顾彦一指头。 突然被cue的顾彦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差点给自己的肺咳出来。 第48章 事已至此,局面实在是有些荒唐。 好像原本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恶毒绿茶屡次加害污蔑坚韧小白花,霸道男主以及他的身边人火眼金睛,揭穿了恶毒绿茶的阴谋,有效促进了双男主的感情交流。 但突然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在说什么的荒唐闹剧。 还是厉泽御为这闹剧做了最终打板,他换回了对顾彦常用的老大对跟班的语气,“走,下午的篮球赛别忘了,抵一万。” 一万可真是一笔巨款,顾彦眼睛猛的一亮,下意识就跟在了厉泽御身后。 “你不走吗?”还是颜京注意到了落在最后一动没动的戚呈。 对面没有厉泽御,不用笑着讨好或者解释,戚呈的情绪消散成一片空白,他冷冷道,“我有事。” “好吧。”颜京点头离开。 立夏了,但好冷,骨头缝都好疼,戚呈想。 他叫厉泽御的全名,不是诘问,是意识里某一块东西好像在不断坍塌。 时间的流速好像开了十八倍速,他忽起念头去找封从周监视顾彦也是如此。就像很多小说剧情里,男主与男主的感情总是在不为人知的二人世界中悄然发酵着。 而恶毒男配的出现,陷害,打脸只占了剧情一小部分,所以他的视角是断档的,是莫名其妙的,是一不留神剧情如同开了闪现般诡异推进的。 所以,刚才是在干什么,是对他的讨伐吗?是如果他起了一丝一毫的恶念,现在就该被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按在对立面口诛笔伐吗? 就为了一个顾彦吗? 戚呈抹了抹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突然好想吐。 与之前很多个瞬间一样。 胃酸涌起的感觉如此猛烈,他跌跌撞撞地撞进了卫生间,扶着马桶干呕着,吐的一塌糊涂。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传来。 是谁,是谁在看他的笑话?戚呈恨恨扭头,撞上了静静看着这边的,不知看了多久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封从周。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侵袭了他的心脏。 他拒绝被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自己,尤其是—— “滚!滚啊!”第一句是喃喃,第二句已成歇斯底里。 迅速躲到角落的封从周确实目睹了全程,戚呈停在原地左右晃着的时候,他便想出来扶一把,没想到他直接一头扎进卫生间。 现在又让他滚。 “你注意身体。”安顿了这么一句的封从周遂他的意转身抬脚准备离开。恍惚间,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句。 “你别走。” 很轻,也可能是封从周幻听。 第46章 偷情 封从周回头,地上的人背对着他,即使是这样略显狼狈的跌坐姿态,体态优雅不显萎靡,低头的弧度恰如其分。 为了让自己在外形上保持赏心悦目,不至于某时某刻在厉泽御的眼中失态被厌弃,他已努力多年。 封从周深深叹了口气。 掺和进戚呈的命运线已经是难得的一时冲动下做的决定,仅此一次,权当例外。封从周深觉没有必要共情小说人物的宿命,他对什么拯救什么救赎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通通没有任何兴趣。 但是。 “先起来吧,地上凉。”封从周上前几步将地上的人大力拽了起来,惯性使得戚呈一个踉跄重重撞进他怀里。 封从周稳稳接住了他。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静了好一会儿,封从周没动,因为不知道瘫在身上的这个人还有没有独立站直的能力。戚呈也没动,胸膛一起一伏,灼热的呼吸喷在封从周的脖颈,有点痒。 余光里,戚呈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和我不太合,你克我,每次碰到你,准没有好事。”戚呈道。 原来是在想着准备胡搅蛮缠。 “那我滚了。”封从周道。 戚呈的呼吸停顿,用自己的下巴恶狠狠磕了下封从周的肩头,又开始沉默。 封从周微微偏头,对面是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着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分别是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恶毒绿茶,与存在感微薄的背景板路人npc。 本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无人知晓的世界边缘,两人的身体紧挨着,隔了两层衣服,总计三毫米的距离。 “你好了吗?” 戚呈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封从周缓缓抬手,将面前的这个人掰直。戚呈眼眶稍有点红,但没有任何泪痕,仿佛他这个人生来就是干涸的。 “不好。”戚呈说。 话虽是这样说,但站定的戚呈迅速捋了一把头发,摩挲着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大把丁林桄榔的瓶瓶罐罐,漱口水,折叠牙刷,粉饼,唇膏。 气势汹汹地开始补妆。 封从周揉揉眉心,忽的低头乐出了声。换来了镜子里的戚呈的一声啧和一声警告,“怎么?你嘲笑我?” “没有。”封从周笑着摇头否认。 “哼,我善良大方不跟你计较,也是我现在业务比较繁忙,我闲的时候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嘲笑是被本人大卸八块的。”镜子里的戚呈皱皱鼻子,一手牙刷一手漱口水,话也说的含含糊糊。 封从周点点头,深刻表示非常赞同。 戚呈的妆补得很快,其实他的脸本身就没有多少瑕疵,只是越补到后面眼神开始躲闪,“哎对了,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这样吗?明明大家刚刚聊的还挺……开朗俏皮的,然后我就,嗯,低血糖。” “我知道。”封从周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就知道。”戚呈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模样,两人面对着镜子一前一后,镜子里的两人一后一前,很轻易便可以对视。 镜子里的封从周静静站在那里,轻浅的衣服质地,清淡的眉宇眼眸,柔和的神色表情。 玫瑰园的深处有一棵树,正值壮年,高大挺拔,树冠舒展着铺开一片沉郁的树荫,夏日晚风吹过时树叶碰撞出簌簌的响声,深邃的绿意在风间流淌,小小的戚呈扑上去抱着树干,回头和妈妈讲,你看,我的手臂连他的一半都抱不到。 也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戚呈只是突然想起。 “你真的知道吗?”他问。 “我知道。”封从周道。 下午有厉泽御带队和其他学院的篮球比赛,厉泽御将送水的任务以一万块钱的高价给了顾彦,属实是非常有良心。 封从周与戚呈分开后,来到了体育馆。 他和戚呈不是可以一起在校园里行走的关系,戚呈的身份和外形过于瞩目,他身边的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贴进逆流,成为谈资。 所以戚呈不希望。封从周也不希望。 他孤身前来,找了离篮球场场地不远不近的距离,安稳坐下。 然后,在距离开场不到十分钟时,看到了他为数不多的一位熟人——夜葬雪。 前期的夜葬雪并不时常在顾彦身边,不然也不可能在剧情里隐没到悄无声息。 所以篮球场他应当不在,是什么导致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中午逆流里关于厉泽御对于顾彦“欺压权”占有欲的讨论?封从周想。 夜葬雪环视一圈,以与封从周相似的心态寻找最恰当的观察距离,接着,看到了提前占据了这一位置的封从周。 夜葬雪走了过来。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讨论顾彦的室友归属,这一次见面两人浅浅点头当作打招呼,隔了一个空座位的距离。 “你好,你是和顾彦一起来的吗?”夜葬雪的视线跟随着场边亦步亦趋跟着厉泽御的顾彦,突然开口。 “差不多。”封从周道。 “看来你们相处的很不错。”夜葬雪温柔笑笑。 “还行,具体细节你可以去问顾彦,你们关系更好。” 夜葬雪便笑了,他笑起来很是乖巧灿烂,就仿佛他生来便该露着八颗牙齿般合适。他的笑容一直持续到对方学院的领头人带队雄赳赳,气昂昂走上前来,一头红毛。 另一位熟人。 哇哦。封从周心想。 再接下来他就没有过多关注篮球场上的纷争,似乎是岳晋和彭昌来了一个摔跤样式的对抗,彭昌崴脚后厉泽御抓来了一旁的顾彦上场。 顾彦替换上不合身的篮球服紧握双拳,右边是一座冰山,左边是一座火山,碰撞间只觉天崩地裂,人声鼎沸中封从周的余光盯紧夜葬雪的神情。 夜葬雪的脸上一片空白,绷紧的五官一丝表情也无,眼皮半垂着,刻意掩盖着眼眸中的冷漠,但瞳孔的颤动还是泄露了他的一丝微妙情绪,在压抑着的愤怒横冲直撞着即将冲破他的身体,他起身,干脆利落离开了体育场。 是愤怒于厉泽御如此众星捧月,还是愤怒于顾彦正在命犯桃花。封从周陷入思索。 夜葬雪出现在这里属意外之喜,且也不算喜,封从周观察完也便罢。他对于夜葬雪的思维和想法并没有那么迫切和热衷,多关注是因为好奇书中描写甚少的大反派,也为了萧永慕。 第49章 至于厉泽御和顾彦的死活。 死活。 以肉身去对抗宿命很多情况下都是螳臂当车。 就比如远远正在看过来的那位,那位抱臂站在场外,时不时与身旁的颜京歪头笑骂上几句,五人组的关系依旧铜墙铁壁,像是中午的场景是吃菌子吃出来的幻觉。 就想到这里,封从周准备离开。 只是没想到,在他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秒,那位抬眼,穿越人群直直望过来。向着身侧嘱咐了一句,便开始迈步,方向是他。 戚呈穿越了大半个场地,不偏不倚,落坐在了他的正前方。 按人与人之间的礼貌,不太适合人家刚来找,你直接离开。但按他俩的身份,没有任何在人来人往里搭话的必要。 所以封从周选择折中。 他等了几分钟,站起身离开时,抬手点了点戚呈的肩膀。 当作告别。 晚上,顾彦被厉泽御拉着来到图书馆一起做课上导师留下的课题,公共空间里六个人共用一张大桌,顾彦的帆布包搭在椅背格格不入。 封从周坐在隔了十几米的卡座前,将“结伴出行”这四个字贯彻到底。 “这么说来,顾彦同学是要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了,听说你成绩很好啊。”戚呈笑得很明媚张扬,话题直往顾彦的身上引。 “也还行。”顾彦对着他腼腆一笑。 “文武双全嘛,”戚呈嘻嘻哈哈,“你下午的篮球打得也很好呀,完全光彩夺目,我看对面岳晋的眼神直往你身上瞟,你们说他怎么突然变成了咱们的对手呢?原本不应该是他们啊。” 在座的几位皆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 “顾彦同学你得好好想想呀,你俩的绯闻这么沸沸扬扬,岳晋肯定是知情的呀,他怎么也没有出来澄清或者删帖呢?不对劲噢。”戚呈接着调侃道,完全是一副对在座几人的想法毫不知情的无辜面孔。 “人家都已经毕业了,或许真不知情呢。”颜京瞟了一眼厉泽御。 哈哈,你信吗?我不信。 戚呈明亮的大眼睛循环滚动上述几个大字,完美地将自己的恶意隐在暗处。既然一直将所谓的“未婚夫”排除在厉泽御对于顾彦的隐秘心思外,就不要怪他口不择言。 敏感话题,氛围有些尴尬,几人交换着眼色,皆闭了嘴。 过于寂静,放大了对面平民区域的存在感。图书馆的公共区域是不分阶级的,但约定俗成一般,坐北朝南视野明亮气候宜人的地方自动划分给贵族少爷。平民学生与贵族少爷的区域间有些非常明显的分界点。 此时此刻,封从周抬头,戚呈的嘴角噙着似若有若无的微笑,隔着上层下层人横亘着的无形鸿沟,寻常般抬起眼皮,投来非常隐秘的一眼。 很有分量的一眼,落在他身上时,就有一种犹如实质般的沉坠感。目光沉沉笼下时,视野被圈定好边界,世界极速收紧,于是只剩下一人。 不像接头。 倒像偷情。 第47章 订婚 距离十几米,封从周是听不到那六人的对话交流的。 他依旧在看书,人文地理社会经济。 他比顾彦戚呈厉泽御等人都大一届,只剩一个月就要毕业,没有课程。毕业论文已经成型,即使平庸也实在没有修改的必要。 所以实在悠闲,且无所事事。 正看着,右边冒出的一颗脑袋占据了他视野的三分之一。 是仁兄。 时隔一月再相见,仁兄的精神状态苍老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手握一沓彩印简历甩在桌子上,一屁股杵在他身旁,神情疲惫地从手提包里掏出半瓶矿泉水库库往嘴里灌。 “哎呦卧槽,这一天面试可累死我了。” 封从周看了眼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顺手抽了张纸巾给他。又瞟了一眼他的彩印简历,名字那一栏写着三个大字,路起元。 路起元。 剧情里有这个人。 厉泽御麾下一名得力干将,因知遇之恩唯厉泽御的命是从,由底层一步步高升成为顶级工程师,以年轻的资历和顶尖的技术为厉氏的发展做出卓越贡献。 “你一定会成功的。”封从周淡淡道。 “借你吉言吧,”路起元苦哈哈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小私企要,但学了这么多年出来干个万八千的普通工作,被那些傻逼领导呼来喝去的,我不甘心呀。”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封从周反问。 “话是这么说,但总存有一丝幻想,我其实挺想单干的,就是没有资金和资源……”路起元挠挠头,十分没有形象地趴在桌上喃喃。 封从周拿过他的简历。 说实话,在计算机专业同届学生中并不算十分耀眼。绩点不高,甚至还有两门挂科经历,但发展路线着实有些邪门。 设计了支撑千万级日活的用户画像实时更新方案,但报销了两个服务器也达不到最终成效;自主设计了一项基于进化算法与强化学习结合的搜索引擎,可惜头部互联网公司在引擎问世的前一月已上架竞品;独立开发了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社区交流信息共享平台,但—— “你这个平台呢?” “但我那时候不懂,被匿名买家低价买走,估计是进行拆解重组改革了,然后过段时间咱们学校就上线了逆流。”路起元撇撇嘴,状似无所谓道,但言语间还能听出些隐在其中的不甘心。 …… 言而总之,运气不好,是一匹牛马,蹲在马槽里等待被伯乐牵走。 “你想单干啊,创业吗?”封从周再次确定道,毕竟这与小说剧情里他的晋升路线相悖。 “当然啊,我跟你说那些小私企的领导们都是傻逼,一个个的啥也不懂就会指手画脚。大集团我倒是想去,但没点人脉完全是天方夜谭。” 封从周思索片刻。 “你去试试萧氏吧。” “啊?我吗?”路起元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露出了小妖怪被逼迫取唐僧师徒命的表情,“那种大集团我简历初筛都过不去好吧,咱们这种技术岗位人家都要国际顶尖名校的硕博。” “我可以找靠谱的人给你写推荐信。”封从周说。 路起元脸上的不可置信戛然而止,转成深深的存疑,过了半响,他凑过一个脑袋低声道,“真的啊?” “真的。”封从周点点头。 “正规吗?有谱吗?不会是叫我去当管培生轮岗累个半死半年后统一开除的吧。” “正规的,比你现存的所有offer都要强。”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按说你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听说你和大佬有接触啊,有这渠道你干吗不给自己用啊……”路起元自顾自疑惑着自言自语。 “不管了,烂命一条就是干!”他紧握双拳下了决心。 封从周在意识海里喊了几声,召唤他的人脉。萧永慕那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隔了好久才回应了他的呼唤。 听见他的想法,十分激动地表示这样的人才就该在他自己的地盘发光发热,给了厉泽御简直是暴殄天物。但话说了一半,却又想到什么一般戛然而止。 “怎么了?有变故?”封从周在意识海里问。 “也不算,这样,他有更适合的位置,我完全决定好后再和你商量。”萧永慕突然正色。 “好的,等你消息。” 萧永慕虽然咋呼但办事还是靠谱,这一点他并不怀疑。从意识海里退出,抬头,戚呈视线的落点刚刚移走。 手机里已有一条未读。 【谁?】 【同学】封从周回。 【看来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啊(笑脸)】 封从周抬眼,那边的六人桌子依旧你来我往,彭昌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一桌人哄笑,戚呈跟了一句,指尖不经意间抚上厉泽御的肩,眼波流转,视线在厉泽御的眼和唇间游离,显得亲昵又暧昧。 【还可以】封从周回。 【是那位会去宿舍找你的二分之一吗?】 不知讲到了那里,戚呈凑在厉泽御的耳边捂住嘴角唇齿微动,像是在讲两人之间专属的小秘密,对面顾彦瞥了一眼视线又快速移开,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是的。】封从周回。 【我还以为是那种美若天仙的,惊才绝艳的,才能和我在一个情景里相提并论,但完全平平无奇嘛】 戚呈的指尖轻点手机,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视频,凑到厉泽御的眼下想要分享。厉泽御的余光紧紧跟随不知在沉默着想什么的顾彦,或许是赌气的心理,或许是强迫顾彦吃醋的心理,或许是小说男主永远不长嘴的心理,配合着戚呈凑近去看。 【你的竞争欲认错了方位】封从周回。 然后直到散场,戚呈的消息栏安安静静,空空荡荡,死气沉沉。 近一天的跟随接近尾声,封从周先顾彦一步回了宿舍,洗漱完毕,顾彦坐在床边,对着他欲言又止,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第50章 “怎么了?”封从周见他憋得难受。 “你说想要跟随我的一天,是因为我和戚呈的观念不同,那么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这只是封从周完成监视承诺的借口,答案并不需要悉心分辨,所以封从周道,“有。” “我不知道戚呈是怎么想的,很多时候我其实并不想参与他们的纷争,我是被迫卷入,也没有能力离开。”顾彦的表情非常真诚,他仿佛有天生让人关注他的能力,无论是这份关注是针对,还是眷顾。 “我相信。”封从周说。 听见这三个字,顾彦安心地笑笑,“谢谢,你能理解我就太好了,我很害怕你会因为戚呈而讨厌我。” 封从周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你没有必要在乎我的好恶,还有一个月,我就会因毕业搬出学校,也就不会再参与进你们的故事里。” 只见顾彦脸色一僵,讷讷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 “回来的路上,戚呈拉着我走在一边,说是他中午借我用了沐浴间,所以让我帮他一个忙。” “什么?”封从周不太理解顾彦讲这个的用意。 顾彦舔了舔嘴唇,“他说他想要尽快和厉泽御举办正式的订婚仪式,让我帮忙出谋划策。” “噢?”封从周一愣。 原话并没有顾彦讲的这么客气又直接,戚呈亲亲热热地拉着他,臂弯箍住的弧度弄得他胳膊泛起痛感。戚呈轻轻巧巧讲了些自己与厉泽御的童年趣事,重点突出了他们两家是如何门当户对,他们的母亲是如何感情深厚,他与厉泽御是如何青梅竹马。 “哎呀,后天晚上是厉家的家宴,许阿姨邀请我也一起去,我都不知道该带什么礼物,感觉这些年来该送的都送完了,都找不出什么新意,你有参考吗?”戚呈探究的目光盯着他,嘴角是笑着,眼神却冰冷刺骨,顾彦恍若被毒蛇死死瞄准,一瞬间汗毛竖起。 “我这种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这样的场合该送主家什么礼物。”他干巴巴道。 “哈哈哈,哪有那么郑重,家宴而已,”戚呈笑意愈来愈深,深到有些夸张的地步,“你也是有亲人的呀,送亲人的礼物最重要的就是贴心和心意,你应该有经验呀。不过这回还是与众不同,因为我想着,我和泽御的订婚宴也该提上日程啦,许阿姨前几天还和我提起这个事情呢。” 顾彦的眼眶有些紧绷,他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无法轻易开合,不知是因为僵硬,还是酸涩。 “所以我想找你帮忙出谋划策呀,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定能帮上我的忙。所以我给阿姨带什么礼物好呢?订婚宴该怎么准备呢?是提前告知还是作为给泽御的超级惊喜呢?” 戚呈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更像是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带着一种湿冷的微微寒意,一股脑钻进他脑子里。 “好啊……啊,前面就是我宿舍了,我先走,封同学应该早就回去了,他应该拿了钥匙,也不一定。”顾彦快走几步,将戚呈甩在身后。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48章 暧昧 “订婚吗?”封从周问。 顾彦的普通话很标准,音色清冽,发音清晰。封从周没有用重复别人的问句来拖延回复的语言习惯,所以只是下意识。 “对,”顾彦点头,“而且听起来,厉泽御应当是不知情的样子。” “哦。”封从周道。 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本来有满腔倾诉与宣泄的话语,被封从周的一个哦死死堵在了胸腔,顾彦有些委屈,他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他完全不理解封从周为什么无动于衷,为什么对这件事不发表任何看法,为什么会和戚呈那样的人走得那么近,物以类聚不是吗? “封同学,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顾彦说出口的瞬间就有些后悔,这事并不该问封从周,他的委屈和愤怒出卖了他自己。 封从周抬眼看他,眼神幽深如静谧的湖水。 “你理想中未来的你自己是什么样的?” “啊?” 理想中的他自己吗?安安稳稳呆到毕业,最好能多参加几个课题,课业获得不错的成绩,找一份好工作,将负债都清掉,接母亲来大城市住。 即使他的大学生活过得并不顺利,即使他一直在遭受冷遇,白眼,又因一些误会遭受过霸凌,这份信念也从未变更。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其他同学的订婚仪式,还要用这件事来追问明显不愿插手的室友? 顾彦停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封从周任由他重新陷入自己的世界,这也确实是他的目的。一句反问就能规避掉主角的探究,主角的自我探寻和内耗思想总是坚韧又绵长,所以更加痛苦。 所以他们才能担任主角。 在即将熄灯时,万籁俱寂间,对面床上传来幽幽的问句,“封同学,那你呢,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打算。”封从周回。 “怎么会没有呢?我们正处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要去选择向左还是向右,但我看你既没有选择去找工作,也没有继续深造的行动,所以才这样问。” “确实没有打算。” 因为依旧还没有确定下来是停留,还是回归。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顾彦已经起床出门,封从周没有再随行,理所当然收到了戚呈的一个问号,大约是控诉他为什么不再报备顾彦的行动。 【你也违背了你的承诺】封从周这样回。 【你在说什么,我的什么承诺,不伤害顾彦吗?我害他什么了?】戚呈的文字都似乎带上了怒气,封从周甚至可以想象他带着怎样的表情如何噼里啪啦地敲下这段文字。 【你要订婚?】 四个字一出,那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页面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上,断断续续,也不知道在斟酌什么言语,最后只获得了一个明知故问。 【顾彦和你告状?】 告状这词用得好。 【对。】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来找我,我在图书馆,老地方】 推开熟悉的阅览室大门,封从周曾经的那句“我并不知道这间阅览室归属于你,我以后也不会再来”的话在他的脑海中滚动了一圈,显得当时躺在地上的戚呈那声嗤笑十分应景。 戚呈,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应当是在开视频会议。 封从周安静开门又安静关上,很识趣地没有往戚呈的身旁或者身后凑,他在保证自己不出现在镜头的地方浅浅晃了一圈,看到自己曾经蹲坐的位置,那个隐蔽的书架角落,不再是硬邦邦的卡座上一层薄薄的海绵垫。 卡座被延长,海绵垫被加厚,加了符合人体工学的靠背,紧挨着的书籍清香无异味。窗帘加了层遮光帷幔,书架改了方位使得此圈出来的角落在面积增加的同时,更加隐蔽。 一个小小的黑色辅台上接了电源线,放了三四个盒子,看包装,是还没有来得及拆开的纸巾,台灯,水杯等。 俨然已经是非常舒适,隐蔽,适合久坐的小小隔间。 一个非常不合情理,又实在是他现阶段唯一想到的词汇从脑海中蹦出。 金屋藏娇。 哈哈。 戚呈知道他已到来,却没有丝毫要放下手头的工作与他交流的意识。所以接下来的一小时内,封从周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从书架的缝隙里,从空气里传来的声波,看到听到戚呈在忙碌。 他在忙戚延手里承接过来的分公司,自己收拾烂尾项目的残局。 会议,商讨,文件夹堆了一摞又一摞。资金流也不足以支付下下个月的工资流水,新雇佣的hr正在一位位裁撤戚延塞进来的关系户草包。会议中途有人开麦,大哭小叫着让戚呈放过他,他上有老下有小。 戚呈笑了笑,对着那道哭嚎,语气轻蔑带着警告,“要不辞职赔偿损失,要不你去坐牢,让你的老和你的小去监狱隔着一道防弹玻璃铁栅栏看你,你说好不好?” 至于那块废地。 “我会尽快与厉氏洽谈合作,他们正在开发有关地产项目,或许可以挽回些我亲爱的蠢货二哥造成的损失。” 会议终于结束,强势的主事人戚呈伸了个懒腰,一寸寸扭头,隔着书架的缝隙,对上封从周的视线。 “啊,很抱歉,实在是忙,我亲爱的废物哥哥给我留下了超级巨大的烂摊子,不得已让你在旁边等我一个小时。”戚呈唇角浅笑,刻薄的话语太习惯,解释也像秀优越感。 “嗯,有看到,日理万机。”封从周回。 “那有何感想?” 这话问的就实在不太礼貌,显得他一小时的冷落像挑衅,而他现在在逼问被挑衅后受害人的负面情绪来取乐。不过封从周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这个。 “这就是你订婚的理由?” 因为需要合作,需要深度捆绑,需要厉氏来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家族旗下分公司和濒临报废的产业项目。 第51章 “哇,你看,我在蠢人面前做这番举动时,他们估计会认为这是针对或挑衅,但对你,你一眼就能看出我这是在——” “解释。”戚呈的声音在触碰到这两个字时,平白低了八度。 两人隔了一整面墙的书架相对而坐,目光在空气中直直相撞,戚呈的手指无意识蜷了一下,这两个字以他的性格实在难以出口。 “而且,你当时说的是不让我直接伤害顾彦,我没伤害他。只要他心中没鬼,我与我的未婚夫订婚,寻求一个普通同学的支持,又怎么样呢?”戚呈理直气壮。 这句就实在是狡辩了。 “是的,寻求普通同学的支持,我支持你。”封从周点点头,复刻了他的理所当然。 刚还仗着自己有理所以能言善辩的戚呈却突然沉了脸。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过来,翻涌着的、被压抑着的情绪随着瞳孔微微颤动。 “你觉得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接受我的解释?”他问。 “是啊,我是以什么身份来接受你的解释。”封从周将他的这句话抛回给了他。 事情怎么变成这番模样。 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在讲什么,即使再怎么针锋相对出言不逊也驱不散两人之间越来越莫名其妙的暧昧氛围。对于上帝视角的封从周而言,其他剧情的变化都有迹可循,唯独这件事,完全始料未及,从无到有,无法预知。 戚呈并不是会默默隐忍,口不对心的性格,他如此傲慢又自负,在面对一个声量不如他,家境不如他,阶级并不平等的“下等人”时,当然不屑,也没有必要隐藏。 所以封从周当然想过他会戳破横亘在两人之间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但没有想到这么快。 还是在决定提出订婚后的第二天。 这是一个好时机吗? 绝不是。 戚呈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他,绕开作为遮蔽的书架,径直来到他面前。 “什么身份,你觉得你是什么身份,”戚呈弯腰,微微俯身下来,挑眉道,“封从周,你现在说一个身份出来,我酌情答应,好不好呀。” 封从周微眯了下眼睛,任由他的距离越靠越近,没有后退。 “我家三个儿子,我排最末,爹不疼娘不爱。我如果不争不抢,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被大全在握的两个兄弟搞残搞死。所以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我不择手段也会主动出击,然后得到。” 到最后,戚呈的声音近乎只剩下气声了。 但因为距离太近,一言一行一词一句彼此都可以完全了解掌握,于是占有欲、掌控欲随着这如同警告一般的宣誓,随着两人交缠的气息翻涌。 温度在升腾,血液在沸腾,远处的人声四周的景象如潮水般急速褪去,模糊成毫无意义的马赛克背景。两人的喉结不约而同地同时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某些无法言说的欲望。 在唇齿触碰的前一秒,封从周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微哑,但依然保持在冷静的范畴。 “戚呈。” “你要做什么。” 第49章 拒绝 问句问出的同时,封从周还是微微偏过了头,成功阻止了两人的唇齿触碰。 “不要装傻,我不喜欢装傻的人。”戚呈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了回来。 戚呈的手是微微用了些力道的,肌肤相触间痛意痒意夹杂着涩意趁着下颌处的神经直达大脑。封从周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撕扯了下来。 “没有装傻,但我希望听到你自己说,戚呈,你要做什么。” 世界在此刻静止,时间在此刻凝固。 封从周的目光如此沉静又坚定,嗓音完全恢复成他惯常的平稳模样。戚呈身边实在没有这样的人,大家都是聒噪、个性、眼睛滴溜溜转着,仿佛每时每刻迫不及待狼子野心如同野狗扑食般要在这世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唯独一个封从周。 面对他,好像恶毒跋扈也可以,好像眼高于顶也可以,好像脆弱敏感也可以,好像全盘脱出也可以。 他好像可以稳稳承接你的所有。 “我。”戚呈微微皱了皱眉,他双腿一屈干脆坐下,坐在阅览室的木质地板上,坐在封从周的对面。 “从小我就知道,我未来的生活应当与厉泽御牢牢绑定。我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嫁给他,成为他的伴侣。母亲去世后他是我的唯一靠山,没有他的支持,我只会是死路一条。” “我很努力了,我努力了好多好多年,我一直非常认真地经营和维护这段不算平等的感情。” “我当然希望他是忠贞的,是专注的,我一直在我注定会踏上的路上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有爱情就更好了。但可惜也没有。” 他很迅速的眨了两下眼睛。 “所以我想通了啊,我终于恍然大悟。明明我该不惜任何代价把那个破坏我幸福的人除掉,但你不是不让吗?所以我想啊想。想啊想。我终于想到了最好的解法。” “我们各玩各的,厉泽御和他的坚韧小白花拉拉扯扯,我难道就必须以获得他的爱为宗旨乐此不彼地大哭大闹吗,我不能也找个我看得过眼的人在一起吗?” “我不能吗?”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是在控诉着如同流沙般逝去的十几年里,一份有些可笑的,荒谬的,无果的努力。那些表面光鲜亮丽实则鲜血淋漓的来时路,就这么附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埋在过去无人知晓的时光里。 好像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封从周,他从剧情文字里的零零碎碎,回顾过关于戚呈的一生。 所以他当然可以理解。 “是的,你可以。”封从周说。 —— “但我不能。”封从周说。 阻止恶果已是冲动下的情难自制,不多,并不能促使封从周全程陪同。 所以他拒绝。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像是并不存在于戚呈的意料之内,他的神情绷紧在原地,神色逐渐冰冷,睫毛的微微颤动寓意着他内心的不可置信。 封从周想了想,开口解释。 “你所说的,确实对于你是一条很适合的发展路线。和最普通的商业联姻一样,只要和厉泽御达成共识,你在外包养喜欢的人,除了没有正式名分,剩下的无论是钱还是爱还是陪伴都可以给予,非常合理的规划。” “你现在出去,宣告这一消息,大约有无数人排着队想要入你的眼。” “但我就算了,我不太会去排这个队。” “我没有想过要做谁的地下情人。” 地下情人。 说了一大段,本质不就是这个。你把阅览室的角落加固又伪装地更加隐蔽,你在任何公共场合下都没有直接展现过我们相识,不就是因为一定会,见不得光。 听完这一大段,戚呈突然嗤笑一声,声音微颤。 “那我们前几天是在干什么?你在逗我玩吗?” 前几天,身体接触,拥抱,对视,按下消息的发送键,越来越近的距离,封从周盯着他的眼皮,上面滞留的疤痕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第一次见面,人声鼎沸的餐厅,封从周被簇拥在人群,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人,明艳,张扬,漂亮,可惜,那人腿长得长走得快,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是的,没错。 因为剧情里,起码还有三月,戚呈才会提出举行订婚仪式。 这三个月的时间,戚呈不遗余力的陷害、诬陷,谩骂顾彦,不择手段想将他从厉泽御的身边赶走。不出所望的,逐渐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加固了主角两人的情感链接,增添了厉泽御对他的厌恶值。 没有了这些,戚呈直接快进到订婚。果然强制改变剧情是要接受后果。 “是的,是我的错。”封从周承认。 戚呈完全没想到封从周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他的错误,他当然也不认为两人之间的接触是个错误。不需要反思,不需要改正,他甚至开始有些微的手足无措。 “我没说这是谁的错,我只是提醒你,你要认清你自己,你不是一个道德感如此高尚的人。” 封从周当然自己也不认为,他拒绝当然不是因为他有高尚的道德情操,也不是因为他正直到忍受不了自己做出任何于世俗道德相悖的事,而是—— “你想找个看得过眼的人,有很多选择其实,没有必要非得是我。”封从周道。 戚呈沉了声音,“如果我说非你不可呢?” “如果是表白的话,我会非常郑重地考虑。但这更像一场面试,或者通知,我没有看到你与这份非我不可相匹配的尊重。” “换而言之,这是一条适合你的路,但并不适合我,我会为此承担不必要的精神压力,道德约束和现实麻烦。我没有看到你考虑我的处境和感受。” 傲慢是根深蒂固的,跨越了阶级的情感处理不当就会变为施舍,而封从周目前并不需要任何施舍。 第52章 自认已经将话说的非常明确,封从周起身,越过面前的戚呈,准备离开。 “但我会对你很好的,你想要什么,房子,车子,钱,你的工作,或者是你父母的工作,我也没有打算对你呼来喝去或者其他什么,我……”见这场谈话有谈崩的趋势,戚呈站起来,在他身后有些着急道。 封从周没有停下。 见他几乎快要走出门,焦虑转变成恐慌,接下来是愤怒,戚呈愤怒到脱口而出。 “我……你现在从这扇门出去,我们之间就算结下死仇,你尽管可以试试!惹恼了我,我会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封从周迈步离开的腿停住了。 他回头,眼神清冽,面无表情,“你把最后这段再重复一次,我就当生效。” 戚呈站在原地,眉头紧拧,神色焦急,脸色涨红,颈间青筋暴起,保持着说出死字时的唇齿微张。 他没动。 他还是没动。 他动了,他浅浅动了下唇,牢牢闭合。 他的双眸慢慢蓄上一滩清澈的水,挂在眼眶里要动不动。他抽了下鼻子,竭力保证自己神色的平静。他看起来有些后悔,不,非常后悔,铺天盖地的悔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太委屈了,水莹莹的,又实在漂亮,显得那个恶人好像不是他自己一般。 封从周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得给面前这位一个小台阶。 “那我就当不生效,嗯?” 戚呈慢慢眨了两下眼睛。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认为时机是错误的,你不该在提出和别人订婚的第二天来跟我说这些。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都是有余地的。” “那你答应。”戚呈梗着脖子。 …… 无语。 封从周转身就走。 “停停停,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也行!你真讨厌!烦死了!”戚呈好像把什么东西恶狠狠摔在了地上,在身后震耳欲聋的一声。 在封从周走出阅览室门的前一刻,戚呈快走几步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来。 第50章 分开 封从周被他拽了一个踉跄拽回阅览室,又被怒气冲冲的戚呈生拉硬扯到他专门为封从周重新布局的小小隔间。 封从周被他按回到舒适的卡座垫子上,接着戚呈也挨他一屁股坐下来,很罕见的不管不顾没有形象的模样。 两人排排坐。 封从周扭头看他,戚呈撇嘴,眼睛泛着水光,要哭不哭的模样。 封从周拿过黑色辅台上还未拆封的纸巾,打开包装袋,扯出一张递给他。很白皙的材质,非常非常柔软,他活两辈子也没用过的高档面巾,像小时候梦中云朵的触感。 很难想象戚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一切。 施工队不能随意进学校图书馆阅览室,所以这厚重的书架怎么移动的,这张尺寸和分量都相当厚重的垫子是怎么搬运的,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挑选的时候,也该用了点心意的。 又确实见不得光,要瞒着好多人。 他又即将毕业,一个月后要搬出学校。 那天也实在算不得完美邂逅,他出门后医务室的人匆匆赶来,孤零零躺在血里的戚呈一只手受伤,一只手脱臼,眼睛蒙着纱布,视野被完全阻挡。 戚家群狼隐在暗处,只要戚呈与厉家的链接一断,必定被生吞活剥。 明天的厉家家宴,戚呈列席,落落大方笑意盈盈状似不经意间提出订婚。 而封从周,最多只是盛大的订婚宴外,偶然路过驻足一瞥的、面目模糊的路人。 天气阴,窗外好像要下雨。 砸在地上星星点点的,全是斑驳的空洞。 “你毕业了会离开这座城市吗?”戚呈抹了抹眼角,突然开口问道。 “不会。” “那你工作没有找吗?要创业,还是自由职业,还是有别的打算?” “还没想好。” “都这时候了还没想好,看来你是真打算啃老,哼,唾弃你。” “也不一定。”封从周笑笑。 戚呈突然诚恳:“我……接收了戚延的产业后,倒是也有不少空余的工作岗位,可以大发慈悲地提供给你。你考虑当总裁秘书,或者住家保姆,或者私人管家,或者随身司机,或者贴身保镖吗?” ? 一串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 封从周转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 “哎嘿哎呀你这人,你看你是不是想歪啦,你自己心有点脏,不要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戚呈开始嚣张,理直气壮,指指点点。 “和我专业不对口。”封从周揉了揉眉心。 “切,别装学霸,说的好像你专业学的多好一样。”戚呈不屑道。 封从周没说话。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 乌云压顶,本就阴沉的天色越发昏暗,大约也到了黄昏,太阳跑掉了。两人都没有提开灯,于是旁边的人由清晰的身影,到灰蒙蒙的雾霭,到黑白色的轮廓,再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这样吧。”戚呈最后说。 “那我先走了。”封从周起身,又顺手把身旁的戚呈拉了起来,走出隔间的时候,踩到些地上的碎片。回溯被拽进来时浅浅扫过的那一幕,应该是是戚呈气急败坏时砸了桌上的咖啡机。 “唉你走吧,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别忘了我啊。”戚呈在身后语调很轻松地道。 封从周点头,迈步,门缝隐约射进几束走廊的黄色亮光。打开门是扑面而来的光明,关上门,戚呈留在了黑暗里。 接下来他们果真有好多天没有再联系。 【听说了吗,厉少和戚少的订婚宴就在这周六,求无邀请函一命速通进入方案(匿名楼,楼中回复皆为匿名)】 【没邀请函就老实呆着吧你,这种级别的宴会就不是连邀请函都收不到的级别可以参加的,别让人打出来】 【呜呜呜我也求,真的好想去,听说连三大世家都会出席,这可是接触名流的大好机会,万一有与某一位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岂不是一飞冲天】 【楼上不要仗着匿名开始做青天白日梦】 【楼上是顾彦?】 【楼主更像顾彦。】 【哈哈哈地狱笑话】 【哈哈哈哈顾彦最近在哪儿猫着呢?】 【不知道呀,好久没见他。不仅是他,厉少最近出现在学校的频率也出奇的低。】 【准备订婚宴呢吧。其实我都以为他俩早举办过,不然这个未婚夫的名头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还那么信誓旦旦】 【人家俩娃娃亲】 【行吧,不是我等屁民该关心的事,我还不如多操心下我下周的答辩】 封从周关掉了逆流。 对面的床铺空空如也,顾彦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回来。与戚呈的消息栏最后一条消息就停留在他俩分开那天。唯一有交流的是路起元,昨天跑来激动地和他说他收到了萧氏的offer,下个月入职。 “请你吃饭呀!”路起元的声音洋溢着牛马出栏的轻快活泼。 “再说吧,”封从周回绝了他,“最近没什么时间。” “你放屁吧,顾彦又不在,你宿舍一直有光,鬼按的吗?你在宿舍里修仙呢?” “宿舍里也可以忙,不说了,忙去了。”封从周道。 这回是真的,因为萧永慕在意识海里嚎叫,嚎叫着他终于有机会可以见到一睹他亲爱的季源哥哥芳容,看看这个迷的陆观宁五迷三道的小妖精到底是何方神圣。 订婚宴邀请,可以带伴。 陆观宁带季源,合情合理。 季源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点,大庭广众的,你可别暴露你认识我。” 萧永慕嘿嘿笑,“哪儿能呢,夜葬雪也在,我是不想活了吗我暴露我私联他的室友。对了兰希,你去吗?” “不一定,”兰希的声音突然冒出,“傅衡渊最近对这种男人和男人结合的爱情小仪式ptsd,而且他去也不一定带我,人家有小三小四。” “你去偷他的邀请函,跟我们来个世纪大会晤啊!”萧永慕尽出馊主意。 “我是疯了吗?”兰希没好气反驳道,“而且从周估计也不去,三个人见面算什么大会晤,世纪斗地主吗?” 萧永慕冷哼,啧了一声,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封哥,你那边的剧情有点跳脱啊,我记得你那本书里的男主和男配订婚应当是几个月后的事,怎么发展的这么突然?”熟读剧情的他好奇道。 季源也挺想知道哪种类型的干预会使剧情的进度飞速加快,于是接过话题,“是你作为顾彦的室友,做了改变剧情进度的事?” 封从周想了想怎么回复。 封从周觉得说来话长。 封从周决定长话短说。 “不是顾彦,是戚呈,男配。我劝他不要做伤害顾彦的事,于是这段剧情干脆被切掉,直接跳到的订婚。” 第53章 戚呈。 三人在脑中回溯了一遍小说里关于此恶毒男配的详细描述,自动关联出一大堆负面词汇和极锋利的性格特点,与封从周完全是两模两样。所以这俩人怎么扯上的关系? “什么叫……你劝他,以什么身份?”季源不解。 “几面之缘的身份。”封从周不是很想提。 “扯淡吧,这种人能被你轻易劝阻?他在剧情里完全过五关斩六将也要将顾彦狠命弄死好吧。”萧永慕完全不信。 但确实是真的不太好提,怎么说,说我为他紧急消过毒,说我与他交换了不伤害顾彦的承诺,说我拒绝了他的璀璨构想,构想是我成为他见不得光的地下小情人。 就这么一个月,就见过这么几面,听起来像是他不切实际的臆想。 封从周叹了口气。 不想提。 没有什么原因,现在不想,以后可能会,但现在不想。 “以后再说吧。”封从周道。 好吧,几人在虚空里面面相觑了一番,也不想对此再刨根问底,萧永慕开始纠结穿什么礼服能闪瞎所有人的狗眼。季源说我这边有很多情侣装方案,你要的话v我50。兰希说得了吧人家的订婚宴结果你在这里又唱又跳。 前段时间各自忙碌,稍有些空荡的意识海重新热闹起来,封从周听了好一会儿那三人的逗趣扯皮,猛的想起一件事。 剧情里,订婚宴,戚呈并不是正常时间出席。 他稍稍迟到了一会儿,为厉泽御和顾彦的拉扯提供了非常好的空间时间。主角两人本应吵架而赌气良久,台上台下含情脉脉对视,在人声鼎沸里终于确定彼此的心意。 后续提到过一句,好像是戚呈在订婚宴前被失心疯的戚延绑走,扔到了荒郊野外的工厂里,希望他错过订婚宴。是他拼了命自己脱离束缚逃回。 也就这一句,稍有不慎就会被忽略的,短短一句。 没有提何时被绑,没有提何种形式,没有提怎么逃回,没有提是否付出了代价,是伤痕累累还是体力透支。 封从周脸色骤变,抬手给戚呈拨了个电话去。 响了很多声,自动挂断的前一刻,被接听。 “怎么,要来抢婚,没必要吧,只是订婚而已。”一开口就是熟悉的阴阳怪气。 “你在哪儿?和谁?”封从周声音很沉。 戚呈没第一时间回复,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打在手机话筒上,一呼一吸,他静了好一会儿。 “阅览室啊。” “你先去锁门,然后别挂听我说。”封从周当机立断。 “锁门?怎么了,行吧,我现在去。” 轻轻的脚步声,有人开始起身走动。然后,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从听筒里炸响,是手机掉在地板上被弹开。一声轻微的呻吟,好像是人被牢牢捂住嘴之后发出的哼声。直到通话被摁断,门锁的咔哒声也没有传来。 封从周拔腿就往宿舍外跑。 第51章 绑架 路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进入曲折蜿蜒的小路。风声在耳边呼啸,嘴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铁锈味。 图书馆,前后两个门。后门,左右三条道,右边。右边羊肠小道连通着花园,沿着路灯稀疏的湖边小道拐几个弯,便会来到学校后门。 更隐蔽,适合行凶。 做出判断只在一瞬间。自成年后,封从周没再遇到过需要这样全力奔跑的时刻。这具身体健身也只是偶尔,跑着跑着脑供血不足,于是满脑子只能留下一个念头。 一个念头。两个字。一个人名。 他冲到后门,几个黑色健硕的身影正将一人往一辆没有牌照的车里塞。他冲了上去,一拳打倒了离他最近的那位。 格挡,阻击,没有几下。封从周会打架,小时候经常鼻青脸肿。只是奔跑已经耗费掉他绝大部分的力气,体型差距,专业差距,没有主角光环,不可能以一敌五。 黑色布袋兜头罩下,剧痛落在后颈。 被大力塞进车里,世界在眼前消失。 再次有意识时,脖颈右臂小腿腹部都在闷闷胀痛,封从周睁开眼睛,附着他眼睛的黑布松了一半隐隐透出光亮,手臂被反剪在背后绑住,双腿绑紧,动弹不得。 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只余身旁一人清浅的呼吸声。 试探着挪动了几下,黑布彻底掉落。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几百平方的废弃工厂,粗糙的水泥地,十几米的水泥墙,半露天,屋顶大大小小塌方的豁口,灰尘在透过断壁残垣射进来的光束里飘荡,带着锈迹的破烂设备堆叠在一旁,唯一的大门上栓着厚重的锁链。 戚呈躺在一旁,胸膛一起一伏,双手双脚被绑住,目测没有大的伤痕。 情况不算特别糟糕,既然原剧情的戚呈可以强撑着作为主人公全程参与一场宴会,就说明戚延没那个胆量把他们搞死。 “萧永慕,情况紧急,我被绑架,你现在能安排人实施营救吗?”他沉入意识海里,直截了当开口。 “啊?” “啊?卧槽,绑架,什么绑架?真的吗?天呐!”萧永慕的声音从脑中炸起。 封从周的声音并不急迫或恐慌,显得这句话像是真心话大冒险后的恶作剧。但萧永慕完全没有将之当做一个玩笑,“谁绑架的你啊,算了不重要,我想想,我想想,我该联系谁,救命啊,季源!兰希!你们在吗!” 季源的声音截停了他的发疯嚎叫,“绑架?谋财还是害命?你现在移动的还是静止的状态?身边有几个人?可以判断身处什么位置?” 封从周一个个回:“不谋财不害命,为拖延参加一个重要活动的时间。静止。凶手不在。” “比市中心的空气稍稍咸湿,不严重,近海不临海,判断是在a市的东北与东南方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应当头顶着车门,鼻梁朝下挨着车座。头疼鼻梁却没有问题。纵向没有磕碰伤,横向有,如果没有人移动过我,那进来的时候拐的弯不像是旷野里高低不平的路,更像拐了直角弯的工整十字口,加上这种厂房的规模和设施类型,像大型废弃园区。” “没有严重化学刺鼻气味,淡淡的异味我不是化学生分辨不出,废弃不算特别久远,生锈只是薄薄一层。” “行,那我先派人去查。”他的声音如此平静,萧永慕的心绪也不像之前那么焦躁。 去查的间隙,身边的人也有了动静。 戚呈的手指动了动,重重咳了几声,积蓄起一点力气,屈膝将自己翻了过来。两人蒙眼的黑布都不算紧,动一动,将掉不掉。 再动几下,黑布掉到鼻梁。受到强光,戚呈的瞳孔不自觉闭上,再次睁开,对面是封从周。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封从周在他茫然的视野里开口。 戚呈没说话,他很重很重地眨了下眼睛。 抬眼,环顾了一圈,视线又落回到封从周身上。 他很迅速调整好情绪,“是你啊。我就说嘛,我这辈子就没遇见过几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听见打斗时,我都觉得不是你。” “没想到吧。”封从周淡淡。 “想到了,没敢信。”戚呈撇撇嘴。 他动了动手腕,又动了动脚腕。看看绑得牢牢的自己,又看看绑得牢牢的封从周,低声自言自语喃喃道。 “干嘛要来啊……” 意识海传来消息。 “查到了,按你给的条件,符合条件的有四处,然后呢?”萧永慕面前的三部手机皆显示正在通话,连接枢纽的重大任务使得他思维稍有些混乱。 “分头赶往这四区废弃园区,到位后间隔一分钟往天空发射信号弹。我听到的那一时刻对应我的粗略位置。”封从周道。 “行,我分头派人过去。” 退出意识海,戚呈已经开始行动。他不知从哪里摸索了一个小铁片,低头慢慢地磨手腕上的绳子。原剧情就是这样,他一个人也赶了回去,非常自力更生。 封从周盯着他的动作,盯着那麻绳一股又一股的乍开,又问了一句,“有哪里不舒服吗?” 戚呈继续磨呀磨,磨了好一会儿,手腕上的绳子断裂,他又低头将脚上的绳子解开。 “有的。”重获自由的他挽起手臂,一片青紫。卷起裤腿,一片擦伤。撩起刘海,一道划伤。扒开肩头,两个指印。指关节处,几道血痕。 他一个一个翻开,一个一个指给封从周看。 “你呢?”他问。 “我没事。”封从周摇头。 “我猜你就这样说,所以我没给你解绑。”戚呈按着他自己受伤的顺序撩开封从周的裤腿上衣袖子,沉默了一会儿,又一项项盖了回去。 “不给你松绑了,你就在这里呆到死吧!”他的眉头拧起,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封从周看着他,突然想笑。 他也笑出了声,惹得戚呈非常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还是给他松了绑,起身一瘸一拐观察着。 第54章 萧永慕:“在吗在吗?” “到位了到位了,烟花鞭炮二踢脚,我数一声他们放一串,你听听看。”萧永慕兴致勃勃。 “……你带烟花?” “短时间哪有那么多信号弹,你当我哆啦a梦呢?”萧永慕是一个多么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仓库里没这种设施,“我放炮啊,一样的啦!” 好吧。 在意识海里数到第三次的时候,封从周朦朦胧胧,听到了几声远处传来的爆裂声。 “就这个是吧!”萧永慕喜气洋洋,“等我,我有无人机,不过就分配过去一台,这园区他们说挺大。这样,地毯式搜索,你随时通知我哈,我让他们边放炮边冲向你,到你门口了你呼我一声。” …… 好灵动的方式。 好诡异的画风。 封从周扶额,头皮一跳一跳地疼。 “你……凶手没走远的话返回来就把我俩杀人灭口了。”封从周叹气。 “那我再配个喇叭,听好,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哎?你俩?你和谁俩?你俩是谁?” 封从周没回复,因为戚呈蹦跶着过来找他。 “哎哎,”环顾了一圈的戚呈指着地上生锈的设备,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抬高了声音,“外面是有什么动静还是我听错了?对了你看,我发现一条出去的路线,咱们踩着这个机器,上这里,大跳一下,攀上那个凸起的石头,看能不能踩到那个断墙翻出去。” …… 非常曲折的一条路线,踩空了或者土松了非常容易从高处摔下。 而戚呈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原来原剧情里他就是这样逃离。 “别急,等一会儿,救咱们的人马上到。”封从周觉得再不阻止他马上就要上房揭瓦。 “啊?”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蠢,什么准备工作都不做,来当肉包子打狗吗?” “哦哦,也是。”戚呈愣愣点头。 “快了吗?如果咱们晕了一夜的话,宴会就在几小时后,我不能迟到。”戚呈焦躁搓手。 “是不是有人在放烟花。”戚呈不安抬头。 是的,有人在放烟花,放的嚣张跋扈,张牙舞爪,来势汹汹,毫无章法。尖锐呼啸声,巨大爆裂声,密集的星火瀑布坠落散开,细小的灰烬飘散在尘烟里。 封从周突然问,“你必须要回去吗?” 烟花绚烂,赤橙黄绿,将四周的天空完全点燃,最醒目的是一道炽热的,如同流星般光辉的焰火。璀璨流星闪耀一瞬,陨石坠亡于无尽长夜。封从周问戚呈,你必须要回去吗? 回去那个并不以他为主角的剧情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他是衬托主角故事的背景板,是被打脸的绿茶男配,是令人厌恶的恶毒反派。是垫脚石,是催化剂,是这个小三怎么还不去死,是终于死了哈哈哈活该。 戚呈滞了一瞬,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重到仿佛叹出了五脏六腑,于是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话说得也轻飘飘的。 “我不回去的话,我要去哪里呢?”戚呈问。 “以我的现状,保你平安地脱离那些束缚着你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封从周盯住对面人的眼睛。 这是这个世界里封从周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欲望,灰扑扑被尘封在角落的剑鞘轻启,露出着内里的凌厉锋芒来。 “但问题是,封从周,你说啊,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话说得含糊,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烟花已经燃尽,新一轮的烟花开始绽放。 “我知道,影响我判断的是沉没成本,它太巨大又漫长,占据我的半生。但我不可能否定之前的我自己,如果我不再爱我,就再没有其他人。” “所以我绝不会转弯。” “也绝不会回头。” 第52章 可以 好的,好的。 回去的路上,封从周像往常一样沉默。 而戚呈,在大批量训练有素的黑西装将门锁捣毁,并恭恭敬敬弯腰鞠躬带他们出门,将他们请进空调冰箱一应俱全的车内,车内有一位白大褂在此等候,他的身边是常用医疗器械。 戚呈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白大褂在为他的擦伤消毒时,他终于开口,“你们是谁的人?” 白大褂看了一眼封从周,没说话。 这一眼把戚呈的视线也带了过去,封从周抱臂斜靠在一边,盯着看他微微洇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双唇紧闭,没有任何想为他解释的苗头。 戚呈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他若想探究,后续总能查到。 伤口处理完便要包纱布上药,棕红药水抹上指节的前一秒,封从周道,“有浅色的吗?暴露在外的伤口不要上颜色这么重的药,他马上有重要场合要出席,上了药也会全部抹掉涂遮瑕。” “没带其他类型的。”白大褂抹药的手微微颤抖。 “那就不上了,消毒便好。”戚呈接过。 车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白大褂稍有些尴尬的手指动作。眼见着即将开入市区,封从周朝着驾驶室安顿一声,“先去云顶宴会厅。” 厉泽御戚呈订婚宴所在地。 戚呈挑挑眉,笑了,“你确实很了解我。” “嗯。” 他这样简洁的回复,欣慰的笑意也转为自嘲,他轻笑一声,“但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你。” 封从周看他一眼,“我很无聊,不用非要了解。” “是吗?” 窗外景色变幻,太阳悬在方正高楼,半个天空的晚霞如同笼罩在大地的金色帷幕,只待大幕拉开,五光十色,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封从周垂下了眸子,表示不欲多说。 宴会厅已经近在眼前,粗略望过去,已有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紧张布置着今晚的盛宴,花艺,香槟,流程,调度。 一门之隔,许艳如身着华服站在正中,神色焦急不知在对着她的手下嘱咐些什么。 两门之隔,彭昌颜京之流眉头紧皱,神色里是不属于这隆重喜悦氛围里的焦虑不安。 三门之隔,戚父在怒斥低着脑袋稍显心虚的戚延,继母拦在他的宝贝儿子面前据理力争。 闭紧的车门在眼前缓缓开启。 戚呈好像是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在下车的前一刻转身过来,语调很轻松,是那天在他身后说“别忘了我”一样的轻松。 “很开心看到你心情不好。手机我赔你个新的,你随便狮子大开口吧。” 封从周轻轻摇头:“比较念旧,最好去戚延那里把旧的拿回给我。” 戚呈的眸色忽暗,面色渐冷,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真是令人贱物,他的声音像吐露冰碴。 “是啊,该是他,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胆大妄为啊。” 封从周想,人家爹疼娘爱,不像你我。 “走了。” “走吧。” 黑漆漆的车门在眼前关上,空间里瞬间少了一个人,气场强烈的人存在感就是强,少了便直接空了。 “回a大吧。” “您身上的伤要去医院看看吗?老板嘱咐我们尽力满足您的任何吩咐。”白大褂道。 “皮外伤,不用了。” 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在宿舍大门处,碰到了路起元。 路起元叫嚣着兄弟啊,难得不修仙出门啦,请你吃饭呀的就朝他冲过来了,踮脚单手勾上他的脖子,很与他要好的样子,“哎嘿,您这大忙人刚去哪儿了?” 封从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堆叠着的大大小小纸箱。 “这不是工作也找好了,论文也没啥问题,所以我在萧氏附近租了个房,离咱们学校也不远,六十多平两室一厅,6500不包水电。肉疼死我了呜呜呜,哥们找上牛逼工作也确实是比较膨胀。” “挺贵。”封从周言简意赅。 “所以我已经编辑了出租客卧找室友的消息。唉?你房子找好没,没找好的话,考不考虑和我aa房租?” “……” “来啊来啊,我跟你说贵有贵的道理,相信我,地段很好,采光不错,家具我都试用过,一点毛病没有,性价比超高的噢。”路起元的邀请情真意切,路起元的wink不堪入目。 “也行。”总归是要离开的。 “我找了个搬家公司,马上过来。你一起搬不,还省点钱,该省省该花花咱们骑自行车去酒吧。” “好啊。”封从周笑笑。 “哎呦我兄弟这就是豪气,分分钟解决我付了房租便要吃土的难题,我和你一起搬,咱们先把大件儿搬过去,零碎小东西你自己拎。”路起元摩拳擦掌。 进门后的路起元傻眼。 “牛逼啊,我以为我东西就够少了,你的东西甚至没有我的五分之一多。”他盯着脱离样板房的范畴,已经无限接近于棺材房的封从周宿舍,竖起他赞叹的大拇指。 第55章 “你这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吧,那你还搬个屁呀,哎哎哎,你还真把行李箱提出来了,行吧行吧,这行李箱你装好给我,我一起给你捎过去得了。” “你去不去啊?噢,不去也行,床垫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到,我先去收拾收拾,争取给您宾至如归的入住体验。” “行,就这些是吧,走你!” 路起元拎着他的行李箱离开。 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半小时内,属于他的那面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薄薄一层床单,和孤零零放着的洗漱用品。 极简生活,离开也像风驰电掣。 顾彦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维持着几天前的模样。没有手机,像是与世界切断了联系,逆流热贴应当在飞快刷新,围绕着顾彦厉泽御戚呈三人的帖子一发一个爆。 封从周便想着在校园里走走。 走走,走到图书馆,推开熟悉的阅览室门,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被摔碎的咖啡机碎片囫囵吞丢在桌面一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扔掉。书架的摆放还是他上一次来时的模样,那个隐蔽的隔间就在里面。 他拐进去,辅台的三四个盒子,只有纸巾被拆封。 与上此唯一不同的是,卡座的厚垫子上,随意堆叠着一张毯子。 不整齐,堆的乱七八糟,像是刚刚有人使用过,使用过他的人还没走。 不算崭新,没有四方的印子,有重复挤压的褶皱。 有人曾在这里盖着它,或者抱着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封从周好像是睡着了,梦里隐隐约约一直有人在哭,哭声悠扬凄厉,非常难听。封从周听得很不耐烦,他一反常态相当生气,从梦中被生生烦醒。 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封从周盖着毯子,他的身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脑袋搁在膝盖上,不知坐了多久。可地上好凉。 “你……”睡意朦胧的封从周几乎是瞬间清醒。 “我把你的手机带回来了,我厉害吧。”戚呈在黑暗里把一个长方体递过来,语调上扬。 可他的声音哑哑的,带着颤音和哭腔。 封从周的眉头拧的死紧,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拿过手机,解锁,在点进逆流的前一刻,戚呈的手伸过来遮住了亮着的屏幕。 “厉泽御没来,从始至终。”戚呈说。 封从周的动作顿住了。 一位主人公拼命赶来。 一位主人公全程缺席。 “这就显得实在有点可笑了。他总不可能也是被绑架了吧。”戚呈继续道,“其实我该想到的,许阿姨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就蛮不情愿。但我总抱有侥幸心理,就,其实我们之前的关系还可以,他一般不给我难堪。” 原剧情里,厉泽御和顾彦在订婚宴前吵架,赌气参加,戚呈迟到,表明心意。 现剧情里,剧情改变,吵架消失,没有赌气,没有迟到,也不会现身。 “还不如晚点呢,最起码烟花是好看的,很震撼。”戚呈喃喃。 “你别哭。”封从周说。 “没哭吧。”戚呈说。 确实没哭。封从周伸手在他的眼下摸了一把,又顺着拽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拽了上来,拉开毯子将他裹进来。 戚呈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唇擦过他的脖颈。 顺着脖颈往上,他们开始接吻。 没有很深很重,戚呈身上没什么力气,碰一碰,点一点,磨一磨,揉一揉,安抚一般,显得珍重。 毯子是很好的材质,热乎乎的。封从周抱着怀里终于暖和起来的人,感受到自己刚刚已经慢慢凉透凝成硬邦邦固体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越来越快。 泵出的滚烫血液烧毁了他的所有理智。 于是他说。 “也不是不行。” “什么?” 戚呈含含糊糊。 “也可以。” “你说什么……” 地下情人吗?也可以。 第53章 盼头(j) “封哥在吗?封哥人呢?封哥转人工。”萧永慕在意识海里断断续续絮絮叨叨。 “营救行动不是成功了吗?嚎啥呢?”兰希的意识海里满是萧永慕的碎碎念,听得耳朵嗡嗡嗡。 “我有事儿要问,我好奇死了啊。” “什么?”季源也加入了进来。 “哎嘿哥哥,你到了没?我还在路上呢,俩月了终于要见面,我完全心潮澎湃。”萧永慕激动道。 “啧,我也是。”季源附和道。 “得了吧你,你好冷漠无情的语气,哼,没有良心。”萧永慕努努嘴,语调拐了三路十八弯,“你俩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冷冰冰,我刚得到的新鲜大八卦只能我一个人独自品味,可惜哦。” “我没你那么八卦。”兰希道。 “有关封哥的哦。” “……” “说说。”兰希话锋一转。 “嘿嘿,刚封哥不是说他被绑架了,是两个人一起的,你们猜另一个人是谁?” “谁?”兰希问。 “戚呈?”季源的脑中莫名其妙蹦出这个名字,也可能是他刚经过写了这一名字的大型红色展屏,带着喜结连理的喜气洋洋和成人之美。 “对啊对啊聪明的噢,那个恶毒男配,订婚宴的主人公。这订婚宴快开始了,我想着他肯定在宴会厅接客呢,结果灰头土脸和封哥一起从断壁残垣里挖出来。”萧永慕激动道。 “这么惨?从周不回消息,不会是晕了吧。”兰希嘶了一声。 “不应该,我的人送他回的学校,能跑能跳。好吧没那么惨,这不是封哥不理我嘛我造个小小谣。不过两个人都受伤了倒是真的,大伤没有,小伤一片。” “这……”兰希沉思。 “有故事。”季源轻啧一声。 黑金穹顶满是层层叠叠的浮雕玫瑰,印出水晶吊灯台灯落地灯折射出的斑驳光影。巨大的香槟塔堆砌到天花板,侍者托着银盘微笑穿梭在人影中。季源后撤陆观宁半步,随他一起踏上进门的红毯。自进门开始,便有人在前面领路,二楼是贵宾区,领路人恭恭敬敬说。 任何把名流贵族聚集起来的宴会,身着华服的各式人类堆着笑,卯着劲,碰着杯,换着盏,结识人脉,充分调度,争取大展身手,弄他个几百亿的合作出来。 更何况是这种明显带有商业联姻意味的订婚宴。 所以,他和陆观宁坐上视野更开阔的二楼贵宾席后,他捂脸装作一脸惊叹,实则偷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回过头来,陆观宁无语地看向他。 哈欠尽收他眼底。 “哎呀,谁让哥哥昨天晚上一直不睡缠着我,现在稍显困倦也是正常的啊。”季源附在他耳边,声音压的低低的。 陆观宁瞪他一眼,心说你放屁吧。 他昨天在书房有个紧急公务要处理,季源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送了牛奶送了水果还送了按摩,就差把眼珠子瞪到他电脑屏幕上。 最后还要高傲地作出指点,“你这样不对哦哥哥。” 陆观宁熬个大夜困得有点懵,“什么不对?连累你熬夜不对还是应急的方案不对?” “都不对。”季源眨眨眼。 “那你先去睡啊。” “我不。” 昨晚斩钉截铁陪着熬夜的季源的倔强模样还没从意识里忘却,眼前这位姿态懒散眼神暧昧的季源马上填补到位,与这人相处时总能体会无数个风味。 什么缠着不缠着,天知道他俩还没有实质性的最后一步,话说成那样引人遐想完全是在调戏挑逗。 “滚。”知道他的德行,但那人讲悄悄话时离得太近,呼出的热气打在陆观宁的耳朵上,打出一片红晕。 “哥哥真是了解我,我滚去上个卫生间。”季源笑眯眯。 其实没有需求,是因为看到了刚在意识海里八卦的主人公,戚呈。 季源只见过戚呈的照片,但那人确实瞩目,打眼儿一望就无端觉得应该是他。戚呈拐进二楼某房间走廊,季源想了想,跟了过去,将自己隐在走廊拐角。 戚呈手里是抓着根—— 棒球棍? 他敲了一个房间的门,门打开站着一个人。戚呈一句话没说,操起棒球棍狠狠朝那个人的肩扬了下去,棍子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又因与骨头大力碰撞撞出巨大的闷响。对面人惨叫一声轰然倒下,又被戚呈踹了两脚,薄底尖头皮鞋插进了小腹,白衬衫的腹部肩膀处染出一片鲜红。 这次发生的太过突然,屋里的中年女人中年男人都在尖叫。戚呈没理,一脚踩上那人的手指,在那人哭天嚎地的痛苦嘶吼中,淡漠出声,“二哥,手机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最后的啊声变了调子,戚呈蹲下一把抓住地上人的头发,将头皮拽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强迫他抬头直视。 第56章 “二哥,不要狡辩,手机呢?” “不在我这……啊啊啊,”地上的人痛苦到了极点,终于说了实话,“我让人去找。” “好的二哥,去找。”戚呈点点头,大发慈悲地放开他。 “小延啊!”中年女人扑了上去呼天抢地。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地向前一步,下意识抬起手想扇戚呈一个巴掌,又深深止住,与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 许艳如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 戚呈卷着袖子,超绝不经意露出他指节和小臂的伤痕,冲着面前形态各异的三人提高声音,“爸爸妈妈二哥,我知道,你们一直不喜欢我,我母亲过世后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这些我都可以忍。但今天,是咱们和厉家联姻的重要时刻,你们做这样的小动作,是不是也太肆意妄为了呢?” “没有前瞻性,没有大局观,不让人发现也就算了,怎么还蠢到全是破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好。”戚呈叹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戚父的脸都绿了,“戚延自己冲动,我和你妈根本不知情!” “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吗?那我还说我母亲的自杀是他杀后伪造的,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我也会说。”戚呈面露无辜,眼神挑衅。 听这话,戚父眼神下意识落在戚呈母亲生前的至交好友,许艳如身上。许艳如黑沉沉站在那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辩解更像加害人的狡辩,戚父一口血哽在喉间。 “你胡说什么!我打死你个不孝的逆子!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他捂着心脏,一副气急攻心要向后栽倒的样子。 “够了。”许艳如庄严的声音响起,“小呈,叙旧也叙了这么久,过来阿姨这里。” “嗯,好。”戚呈乖巧点头,利索转身。 在许艳如和戚呈背影消失的前一刻,悠悠的女声响起,“老戚,那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如同压死骆驼的稻草,戚父一口气没上来,重重倒下,倒在已经晕厥的戚延身上。 就围观到这里,季源灵活走位,坐回贵宾席的时候微微摇头,低下声音,“刚去围观了戚氏一家人的爱恨情仇,非常生猛。” “你离那家人远点,没一个好东西。”陆观宁微微皱眉。 是的,肉眼可见,确实。 “那怎么还能和四大世家的厉氏订婚,果然这世道当好人没有用,坏人才爬得高。”季源调笑道。 陆观宁没说话。 季源继续道:“所以得坏一点,看看人家岳晋,再不是个东西都有人上杆子舔。说到他,今天没见他,他估计不来,岳晋喜欢顾彦,这不得趁着情敌订婚趁虚而入。” “顾彦,那个岳晋提过两次的贫困生,和厉泽御也有点纠缠的那个是吧。不过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陆观宁和岳晋兄弟这么多年,也不敢贸然下此断定。 “很明显,见得太多,爱不爱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季源摊手,嘴角一撇,仿佛在讲这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说的,渣,花,真不像个东西。 陆观宁觑他一眼,突然道,“你以前和多少人谈过恋爱?” “没有哦。” 季源脱口而出,问心无愧,非常清白,战绩可查。 “撒谎。”陆观宁不信。 “不信呀,你们霸总不是都会那种,五分钟给我他的全部信息,你查我啊,你查啊,快来查。”季源大大抛了个媚眼。 “给你查出来你就老实了。” “哪能呢,我一心向钱,别无二心。”季源举起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钱? “这就不得不谢谢哥哥,上个月的十万还有富足,这个月的十万又已经到手,日子真是有盼头,让人心驰神往。” 季源展开眉眼,展开笑颜,展开双臂,姿态闲散,漫不经心,自在得根本不像被包养的穷人第一次出席高档宴会,更像是已经非常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世界的中心。 他的手臂搭在陆观宁的椅背上,将人半包围环绕着,乌沉木的香气萦绕在陆观宁身侧,固执的,蛮横地撞进他鼻腔。 那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被侵略的感觉,又出现了。 陆观宁喉结微动。 第54章 侵略 被侵略。 是的,被侵略。 一反常态的,向来还算洁身自好的董牧最近包了个小男生,小歌手,声音好听,长得也纯,黑框眼镜衬着整个人俏生生。被带过来时乖巧地坐在一旁,溢着泡沫的金色液体一杯杯下肚时,小男生皱皱眉,拉拉董牧的衣袖,整个人都要钻进董牧的怀里,“你这次怎么喝这么多呀,难受不,或者我替你喝呢?” 董牧就笑,揉揉他的头顶,“你会喝酒吗,乖乖待着。” 那时候坐在一边的陆观宁围观全程,难得从熟悉的画面里提取出自己以前包人的所思所感。 被人捧着,夸着,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开心了拽过来听些恭维,不开心了叫人滚远别来碍眼。那些人大多人精,知道他讨厌身体接触和亲密行为,行为即使大胆手却老实,进退有度,笑意盈盈。 可现在这位。 陆观宁揉揉眉心,颇有些头疼。 就比如现在,季源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椅背,从后方看过来,显得他被圈在季源怀里。陆观宁不喜欢这样,他的面子不允许,之前也提过,不听。打过手,季源捂着甚至连红印都没出现的手,委屈巴巴地看过来,控诉他家暴。 好吧,可以,搭吧。 亲吻也是。 第一回亲吻是在被杜峥下药后的上午,他自己也大约是有些心虚,被轻轻吻下来的时候并无不适。但那时还没有想到,之后的每一次,季源轻轻掐着他的脸,接吻吗,哥哥,嗯? 寻求建议的语气,不容质疑的架势,不由分说的动作。一次,又一次,非常多次。季源每每俯身过来的时候,一寸寸靠近的时候,大腿发紧,睫毛发抖,喉间颤动。 直到终于唇齿相触,紧绷着的神经松开,放下心来,压迫感终于落到实地。再紧接着才感觉到,舌头已经伸进来。 而陆观宁没来得及拒绝。 没法事后算账,因为这会显得自己被拿捏,金主的高傲不容他抱怨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只能当作每次自己也是自愿。 怎么人家的包养是那样,自己的包养是这样。 看看人家。 比如终于到场的萧家家主,萧永慕。 他也带着人,一个可爱的小男生,温润,善良,气质,娃娃脸。坐的端正,拿得出手。 陆观宁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看得太久像挑衅,他和萧永慕没什么交集,生意场上与萧家家主有交集的是大哥,他还没到那个级别。 所以也就没看到,萧永慕盯季源的那一眼。 “卧槽卧槽,哥哥你挺帅呀,哈哈哈你坐的好嚣张,不愧是你。”萧永慕虽然面上不苟言笑,意识海已经吱哇乱叫。 “你也非常厉害,很有个人样。”季源礼尚往来。 “哼!”萧永慕傲娇一声,“那是,我演技拉满好不好,我告诉你,我本来毕业旅行之后要去横店做演员当大明星的,可惜半路给人撞死了,这找谁说理去。” “你其实现在也可以弃商从艺。”季源道。 “不了不了,生活就是我的大舞台。”萧永慕婉拒。 “认识啊?” 见季源对那个方向特别关注,陆观宁有些不悦地问了一句。 “不算认识,知道。”季源收回目光,“因为我租的房子户主是萧家主。他身边的那位我熟悉,是我的合租室友。” “噢?那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 “不太方便吧哥哥,大庭广众的,显得我们好像师承同一个名媛培训班。”季源漫不经心道。 …… 陆观宁差点没绷住。 傅家也有人来,是傅衡渊的母亲。傅父还没退位,不算同一辈分,也算得上同一层级。 订婚宴开始。 流程有些奇怪,先是厉家戚家讲话发言,发言后抱歉地表示,由于戚延突发急症,戚呈心系二哥安危,与厉泽御一同送他赶往医院救治。但订婚宴依旧按流程照常进行,希望大家宾至如归。 所以订婚宴从始至终,两位主人公都没有露面。 不过这并不打紧,即使不露面,这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在场见证,名分已定,联姻算半成。 季源一直陪在陆观宁身边,有人来叙旧寒暄,有人来敬酒攀谈。这样的场合他参加过多次,并不会紧张或者不安,别人不认识他,但不会怠慢陆二少带来的人,所以当个背景板笑脸以待也就算。倒是陆观宁,一整场下来看着都累。 所以在回程的车里,季源非常贴心地,将人脑袋放到了自己肩上。 陆观宁很倔强地直了起来。 把季源逗乐了,“不累吗?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正襟危坐。” 第57章 陆观宁没说话,他喝了一点点,脑中有些雾蒙蒙。 与驾驶位隔了个挡板,看不见却能听见声音的那种挡板。季源啧了一声,也不强求,但一直关注着,刹车前倾时陆观宁晃了晃,他扶了一把,顺势将人大力拉进自己怀里。 “哎呦,这路真是不稳,这回是哥哥自己撞进来的,不怪我。” 季源一只手从陆观宁的脊背摩挲下来,死死箍在腰上,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顺手按了按他的太阳穴,为他舒缓。 两人太近,大腿相贴,紧得有些发麻。 不止亲吻,身体接触也越来越多。 攥着手腕,下滑成为十指紧扣。搭着肩膀,摩挲下滑搂腰。手搁在腿上,顺着大腿捏捏揉揉。 觉得太近太痒太冒犯想要推开,抬眼看过去,季源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桃花眼眨呀眨,于是陆观宁的话咽了回去。 一次不拒绝,下一回便会得寸进尺。碰也可以,摸也可以,手臂也可以,腰腹也可以,大腿也可以,好像变成哪里都可以。 “你这个人……”陆观宁说。 “怎么了呢?” “……” 陆观宁却不接话。 别人家的包养是这样的吗?不这样。 回到家,季源自告奋勇要给他做醒酒汤,但季源十指不沾阳春水,看着教程,简单的醒酒汤做了半小时。 不过最后端出来的还算像模像样。 “我尝了,能喝。”季源道。 陆观宁拿过来一脸嫌弃地喝了一口,品了品,放在手边,又推远了一些。 “这么嫌弃的,很难喝吗?也还好啊。有没有后悔自己识人不清,想找个贤妻良母型的,可惜我不是。”季源撇撇嘴不满,一脸你这个行为完全浪费了我的半小时。 陆观宁反倒笑了,“你倒是真不吝啬用形容词,名媛,贤妻良母。” “你又不上床,咱们不分体位,我说什么形容词都没有关系的,谁在乎这些呀?”季源挑挑眉。 怎么又拐到这里? 陆观宁觉得要换个话题。 “你生在那样的家庭,自己不会做饭,永远有饭吃吗?” 季源的背景他调查过,非常恐怖的原生家庭,他能一步步爬到这里且养成这样的性格,完全是一个奇迹。 “饿着啊。”季源说的轻飘飘,事不关己的语气,就像那么多年的压迫,并不在他身上真实发生。 “父母不会让你做饭吗?” “犟着啊。我不愿意做的事很少有人能劝动,除非生死攸关。” 弱化别人的苦难很不道德,但移花接木别人的苦难来卖惨更不道德。季源在一分不道德和十分不道德里面选了一分,自己都觉得自己善良。 回过神来,陆观宁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 “哈,心疼我啊哥哥,不用,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陆观宁不解。 “心疼下你的安危吧,我周末租了游艇摩托艇和滑板,咱俩一起下海呀!”季源兴致勃勃。 又来。 季源每个月的十万块,虽然也算是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但实则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你又拿钱做这种事。”陆观宁几乎要服气这个人。 “不喜欢吗?我下次换一个,嗯,滑翔伞怎么样?你恐高吗?”季源陷入思索。 其实陆观宁知道的,知道他做这些事的用意。季源讨人欢心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预约这个,预约那个,非常舍得花钱,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明明可以不用,花这种钱创造回忆是有钱情侣会做的事,是根本与季源不沾边的两个词汇。前几任被包养者也没有这样的,嘴皮子不比真金白银容易得多? 何况如果投入太多的成本,会加大分开后被纠缠的可能。而陆观宁不是一个喜欢承接别人人生的人,即使他现在对季源算很好。 但真心瞬息万变。 “你得有些存款。”陆观宁提醒他,谁家金主做得像他这么尽职尽责,还得自己提醒金丝雀敛点财。 “我有存款做什么?没有必要,哥哥你每个月会按时给我付钱的呀,你的家底再怎么样养活我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面前的季源极度目光短浅,一点点也不去想他会被面前人抛弃的可能。 无论是表忠心还是道德绑架,都有些过于深刻了。 “以自己当诱饵,将自己人生的主动权交付到别人手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陆观宁道。 “我这不叫诱饵,哥哥。” “我这叫赘婿。” 第55章 喘息 陆观宁瞥他一眼,“你倒还挺骄傲。” “当然,这也需要资本。”季源得意道。 他伸手摸摸陆观宁的额头,很快的动作,肌肤间的接触转瞬即逝,微微发热的额头与冰凉的手心一触即分,是来不及躲开也顾不得反感的速度,“你有点红,头疼吗,早点洗漱休息吗?” 在被抱进浴室的前一秒,陆观宁想的是,季源这个人明明是灼热的外形和性格,手怎么永远这么冰。 然后才意识到他不喜欢这个姿势。 手搭上肩膀,膝弯被揽着,腰部健壮有力的手臂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公主抱。这种双脚触不到实地的不安全感让陆观宁十分难受,好像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抱着他的这人身上,只要这人放了手,便会下坠,坠进无底深渊。 但其实他才是那个金主,才是这段关系的掌控者不是吗? 不是吗? 是的啊。 是的吧。 一步两步,稳稳当当,陆观宁甚至还没想到怎么反抗,就已经被抱到主卧的卫生间。推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盛满热水的浴缸散发氤氲热气。 很热,暖和,季源也是笑着,温度适中的微笑,显得刚才一触即分的冰冷是他的幻觉。 被放下,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一句调侃,热气喷涌,有些痒,“呆愣着做什么,怎么,需要我帮你洗澡吗?我今天这么荣幸吗?” “怎么可能,你快出去!”镜中,陆观宁看见自己的口型一张一合,然后他听见自己坚决又强硬的声音。 “我猜也是。”镜中的季源撇撇嘴,非常绅士地退出了卫生间。 镜中的陆观宁与陆观宁对视,微微皱了皱眉。喝的不多,他觉得没什么所谓。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确实有点醉,不然怎么会在季源出门后,周身微微的凉意让整个空间变得空荡,很空,也不知道为什么空。 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喉结滚动,深深呼吸。 然后叹了口气。 于是第二天,季源发现陆观宁稍显沉默。 季源看在眼里,但没有多问。 陆观宁此人的一生,在剧情中体现的并不算多。他有着与其他小说人物相比算得上健全的童年和人格,在遇到季源之前,没承担过过于沉重的压力,也没经历过大的挫折与磨难。 现任陆家家主,也就是他大哥的离开算一大劫难。 与原剧情季源的纠葛算另一大劫难。 都与季源有关。 都还在未来。 所以这时候的稍显沉默只能说小打小闹,大约是什么东西不如他的意。季源没有太在意,他不知从哪里乱七八糟地买了一堆微缩花草景观,客厅堆了一地,说是要做个世外桃源出来。 陆观宁看了一会儿,进书房开始工作。 前天晚上构想的应急预案邮件有了回复。他管理的陆氏旗下分公司长对客户进行的售后服务界限不明,客户之间沟通后产生不满,认为看菜下碟,又不敢与陆氏硬碰硬,只通通减少了供货量。 销售部门害怕预期业绩减少,对成本和供应链产生恶劣影响,所以对售后部门进行新一轮压榨。恶性循环,前天直接大闹起来,几位气性大的怒提离职。 陆观宁听了事情原委,便让属下做了个明确售后服务规划,重新起草了基于真实服务能力的草案。但现在邮箱里躺着大哥秘书的邮件,方案被驳回。 陆观宁沉默了一会儿,越发觉得空气有些憋闷。 他出了书房门,季源刚组装完一片绿油油的森林,沿路是粉色的花丛,尽头是一间小房子,一扇门两扇窗一个柜子一张大床。 “是不是很好看?”似乎是察觉到陆观宁背后投射过来的眼神,盘腿坐着的季源很宝贝似地捧着他的小房子,举起给陆观宁看。 陆观宁定睛看了看,“好看的。” 他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你觉得我的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季源歪头。 “就是前天,你说我的方案不对,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噢,那个。”季源好似终于想起来他在说什么,很认真地将他的小房子放下,开始梳理即将贴在墙壁上的微型爬山虎。 与他认真动作相反的是他随意的语气。 “都是一丘之貉。是我的话,他们闹事就全都开除算了。用技术层面的解决方式去解决人际关系问题,没有用的。” 第58章 “啊?” “两方联合起来营造了个虚假繁荣给高层,事情败露后又打得不可开交,演给你看的。什么法案不法案界限不界限的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怎么之前不嫌压榨现在嫌压榨,也就看你刚工作没两年还懂得体恤下属。”季源慢悠悠道。 话说的如此直接了当,陆观宁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开始难看。 他摔门进书房,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季源做好已经傍晚,陆观宁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出发去公司解决问题,整个人是火力全开的气势。 所以陆观宁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客厅里一个大型的,精巧的,微型小世界。 非常漂亮的一个直径近半米的浑圆瓶,并非完全透明,带着一抹盈润的白,显得内部的桃源被蒙上浅浅的薄雾。墨绿的森林,天鹅绒般的苔藓铺了满满一层,蜿蜒的流水顺着山沿而下,结成湖泊,琥珀下倒映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山壁蜿蜒,一层一层直到高处,高处有栋小房子,房子里有两个非常小的人,两人神态动作皆有不同,一人坐一人站,好像都在笑。 如同宇宙微缩,时光静止,美得永恒,不像死物,更像是存在于方寸之间的另一个世界。 季源在世界外探出头来。 “送你的礼物。”季源说。 陆观宁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好吧,我这话有点不要脸,放在你这里,我也能随时看,送你也是送我自己。”季源俏皮道,笑得非常真挚。 “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陆观宁下午在公司生了好大一顿气,车开进车库时还在调整表情不让自己的神情延续公司的冷硬。不过现在,即使不刻意控制,他发现自己的心也平静了很多。 “就是突然想起,然后做了这个。”季源几乎是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很好看,你很有天赋。”陆观宁凑近去看。 “当然,我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季源笑道。 “不过,饭不行。”他迅速为自己找补了一句。 陆观宁公司出的这件事在剧情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折点,且远比现在闹得大。因为陆观宁不愿去彻底怀疑跟随陆家多年的下属,顽疾不斩草除根,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病变成不治之症。 季源就是那个有心人,他也是利用了这件事连带着的病症,迅速在公司站稳脚跟。 “处理好了吗?”想到这里,季源问。 “差不多吧。”陆观宁道。 那就是还差很多,季源想。 果然,吃了晚饭的陆观宁继续开启视频会议办公。季源在别墅里左转转右转转。突然,萧永慕在意识海里问他夜葬雪是否在家,怎么手机完全打不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季源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思索了半分钟,决定回家看看。 “你租给他的房子附近,隔了两条马路有一道暗巷,夜葬雪的ip曾在那里出现过。”封从周的声音突然响起。 “封哥你怎么知道?”萧永慕大惊失色。 “我买了个时而灵敏时而废物的定位插件,前段时间监控他的定位。”封从周道。 “暗巷?什么类型的?”季源问。 “我在入口观望过,鱼龙混杂,有几个小型的帮派驻扎,主管a市的放高利贷催债行业。最重要的是,靠近那道巷子,信号会被屏蔽。”封从周道。 “啧,听着不像好地方啊。”季源默了默。 “所以他现在可能在那里,或许有人哪天找个由头把它抄了,夜葬雪的底就能被扒掉一层。”封从周总结。 感觉是那种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横着被抬出来时估计还要被扒掉一层皮。季源出门的时候还在思索要不要去探探风,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脚已经站在了暗巷入口。 不过季源没打算进去。 他只是好奇,没那么自大,孤身一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他的运气或许出现了偏差,高低错落的身影出现在暗巷尽头,有一大批人正往这边而来。季源一个闪身躲在附近的告示牌后,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好多人。 正方形体型体重大于三百斤的墙状壮汉,消瘦到仿佛一副骨架的刀疤脸,身形矮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无意识动作的小个子,颧骨深深凹陷眼睛狭长的恶徒,貌美却全身纹身笑得夸张的女人,衣着考究把玩蛇头西装革履的眼睛。 他们对着夜葬雪点头或鞠躬。 夜葬雪在最前方的中心,摆摆手示意不用送,姿态雅致,清正俊秀,笑容和善。 倒真像是小说里那种表面柔弱内心阴狠的,笑面虎白切黑小皇帝,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平心而论,夜葬雪并不算柔弱,但体型可以对比,他白皙清俊的皮肤被各种类型的大汉狠狠衬托。白的像鬼,要来索命。 说不震撼是假的,季源屏住呼吸,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经历二次穿越,他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光怪陆离的地方。 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出来。”众人退去后,夜葬雪缓缓转向他的方向,冷声道。 啊噢。 “我说我是路过你信吗?”季源提高他带着满满惊叹的声音。 他从暗处走出。 第56章 缘由 “很难相信。”夜葬雪笑笑,端的是温和有礼。 两人相对而立,皆是不俗的眉眼。上上次见面是很巧合地从各自的卧室推门而出,两人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上次见面是跟着人来到名流云集的世家订婚宴,隔着人群投来远远的一眼。 这次见面,巷口横七竖八地堆着残破的木板和箩筐,昏暗小巷里插着的灯牌忽明忽灭,滋啦作响,闪烁暗绿暗红暗紫的光影。 “确实是路过,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季源说得非常斩钉截铁,“所以你是……一个什么头目之类的?” 害怕是完全没有的,倒是隐隐能听出几分羡慕。 夜葬雪笑笑,摇摇头,睁眼说瞎话,“不是,我也是路过。” “那确实是缘分让我们相遇,我们甚至还能结伴回家,回吗?室友?”季源挑眉,起了个与他并肩同行的架势。 “你哪里来的把握,居然觉得你可以全身而退。”夜葬雪温柔一笑。 “不能吗?你不是说你只是路过吗?” 季源的眼神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夜葬雪端详了他良久,大约是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别的情绪,不过很可惜,没有。 “好啊,一起吧。” 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一个人说要乘坐。两人默契地保持了一人的距离,即使口头的话语轻松,也能看出彼此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走了一会儿,眼前是家门。 “我要知道你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夜葬雪突然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想找人,我家有赌徒。”季源言简意赅,八个字透露了些信息,但连起来看便有些意味不明。 半真半假的话语才更难识破,他家有赌徒是真,他爸赔光了半数家底,借过高利贷,保不齐与那条暗巷有什么联系。即使夜葬雪后续调查,调查人也查不出人生平的一言一行,模棱两可便找不出错。 “我回答了,公平一点,我的问题你也该回答。”季源勾唇。 即使知道这人不简单,但直面刚刚的情形后依然言行松散,没有丝毫惧意,夜葬雪转头上下微妙地扫视他一圈,“头目吗?你的形容词有些偏差……” “等等。”季源突然截断了他的话。 “不是这个问题,我更想知道,你留在萧永慕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夜葬雪停下了脚步。 季源也停下,继续道:“我以为和走投无路的我一样,是钱,或者是向上爬的野心。但看起来也不是,权利吗?上位者也是可以为一份交集并不多前途也缥缈的权力,给更高级的权贵当情人吗?” 原剧情里的夜葬雪根本没什么攀附世家的行为,照样扰得厉家不得安宁。 所以很多事情,看起来并没有必要去做。 还是说因为剧情的改变,他要换一个赛道,原剧情是见不得光专挑恶心事干,现剧情是傍上萧家从明面上对抗。 季源确实不太理解,他不关心很多事,除非牵扯到身边的人。比如这事牵扯到萧永慕,他才会开这个口。 “有利可图。”夜葬雪说。 当然,当然,这是一句废话。季源想,当然是有利可图,只是这个利益到底该以何种形式呈现。 不过夜葬雪不欲多说,季源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说了一句我会保密。 然后转头就告诉了萧永慕。 意识海里的萧永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既然已经回家,今晚就打算住在合租房里。在推门进卧室的前一秒,身后传来夜葬雪不咸不淡地一句。 “你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 什么? 第59章 “从你刚才的提问方式看出来的,很明显。”可能是他的疑惑比较明显,夜葬雪补了这么一句,“那我就有些疑惑,你当时提出和我做室友,是不是也有特别的缘由。” 季源回头看他。 “晚安,祝你好梦。”夜葬雪推门进入自己卧室。 原因吗? 研究表明,肢体接触可以加速心动进程。 长期的皮肤接触可以刺激大脑,释放催产素,皮下的神经末梢也相应可以刺激大脑中有关愉悦和情感的模块,乃至于对对方产生依恋感情与行为。 唇部布满触觉神经,亲密接触时释放的催产素更多,呼吸交换纠缠时促进多巴胺,心率无意识趋同时更容易对亲密关系沉溺其中。 滑翔伞和摩托艇之类刺激性运动,通过极致的感官刺激,促进肾上腺素的飙升,对上对方视线时会产生危机下的共鸣和信任感,对于情侣增进感情性价比极高。 礼物作为实体记忆的瞄点,表达爱慕与关怀,可以增强对方的承诺感和爱惜感,拉进双方距离。 季源回陆观宁的别墅通常搭乘的交通工具是地铁,一个小时,因为省钱,且并不急着进门或相见。 别墅门外已有园丁和保洁在工作,老管家站在旁边,见他进来便迎上来恭敬招呼。季源笑笑,没有寒暄,推拒了重新做早餐的服务,用并不想深交的态度,径直上楼。 陆观宁在书房,可能是昨天睡得晚,稍显疲惫,见他进来后揉揉眉心,硬邦邦来了一句。 “昨晚去哪里了?” “回家啦,家里突然有事,忘记和你打招呼了。”季源走进,靠在他面前的桌前,双手撑着椅背,姿态懒散又自然地将人隐约困在自己的臂弯里,“怎么,哥哥生气啦?” “没有,结束工作看到你不在。”陆观宁微微撇开脸。 “几点结束的?熬夜?”季源碰碰他的眼尾。 “记不清。”陆观宁垂下眼皮。 却连带着整个下巴都被人抬了起来,季源慢慢凑近他的眼睛,吹了吹,“应该挺晚,你眼睛肿了。” 闻言陆观宁皱皱眉,“严重吗?” “还好,还是哥哥生气的事情更严重一些。” 陆观宁便不说话,只看着他。 季源低下头吻他,不急不缓,鼻尖触碰鼻尖,干燥的唇瓣磨着他的唇,舌尖撑开牙关,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席卷着攻略城池。 带着青筋的手插入陆观宁发间,强势地将人按在自己身前不容逃离,温柔的亲吻和不容置疑的姿势太过割裂,面前的人发梢在微微发颤。 下午的时候陆观宁好像要出门办事。季源正抱着他的微型世界,准备再往里面增添一些细节。陆观宁开别墅大的时候他摆摆手,当自己了解。 关门声却迟迟没有传来。 季源转头,陆观宁已经换好外出的服装,是休闲服,不像是去公司。他的脚步迟迟未动,他像是有些困惑地问,“你不问我去哪里吗?” “你要去哪里呢?”季源顺着他的话讲。 陆观宁这才像是终于满意,迈步的同时带出一句,“我哥那里。” “嗯,拜拜。”季源朝他挥手。 “不像是你的手笔,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谁给你的建议?”陆观谨看着弟弟拿出的第二版方案,与第一版的行为模式完全是大相径庭,开除了叫嚣的最严重的几个人,将销售部和售后部来了一个整体大换血,堪称雷厉风行。 陆观宁想自己要不要说。 他与大哥并没有什么秘密,父母太忙疏于陪伴,几乎是大哥一手将他带大。在外睥睨天下的大哥虽然时常板着一张脸,但对他很好,有耐心,也支持他的一切出格越轨。 “就是那个,我的现任。” “季源。”陆观谨当然知道这个人,自他成为陆观宁情人的那天起,他的生平就已经整理成册出现在了陆观谨的办公桌上。 “最近有点忙,没有太关注你的生活。”陆观谨将手里的平板放下,“季源这个人,我当时以为你抱着猎奇心理随便玩玩,怎么,这人居然还跟着你。” “是的。”陆观宁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参与本该由你完全主导的决策?” “也没有,他只是提了一句,没有多说。”陆观宁不经常直视他大哥的眼睛,面对面讲话的时候视线微微向下,落在领口。 “原话是什么?” 陆观宁循着自己的记忆复述了一遍。 “然后呢。关于这件事他还有说什么?” “问了一句是否处理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陆观谨想了想,接着开口,“他深刻参与你的社交圈吗?对你的身边人有没有什么评价?和你开口要过什么东西,或者是提起过什么怪异的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陆观宁心里咯噔一下。 他如实将这两个月两个人的相处讲了些。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季源对他确实是无可指摘,怎么想都搭不上面前大哥那凝重的表情。 “所以大哥,你是怀疑他是什么商业间谍,怀着目的来接近我吗?”陆观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你的口中,他不为钱不为权,社交干净,生活简单。做的所有事好像都只有和你成为情侣这一个目的,是这样吗?” 陆观宁没反驳。 “但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他的经历摆在那里,我不可能相信由于爱情,他从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老鼠人,蜕变成你口中的这副模样。” “而且我没看出来他对你的占有欲,探索欲,以及其他与爱情相匹配的欲望。” “这个人,有问题。” 第57章 不轨 陆观宁没接话。 他心有点乱,不知道到底是该赞同还是反驳。按理说他其实应该反驳,季源不是那样的人。但或许是当局者迷,顿悟时终于福至心灵,很多次感觉空落落的瞬间,原来是因为没有对面的爱意来填补。 “所以大哥,你觉得他有问题,要怎么做?” “他可以随意进你书房?” “可以。”陆观宁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如果真是个野心勃勃想靠人上位的凤凰男也就算了,必要时还能拿来作棋子。这种确定不了性质的,找个由头尽快秘密除掉吧。” 除掉? “怎么除?”陆观宁有些愣怔。 陆观谨眼神复杂地看他,“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按商业间谍的流程,之前怎么除现在怎么除。” 对哦。 回到家,季源在餐桌一角安静地吃着饭,见陆观宁进来,视线落在吃了一半的晚饭上,又转回他的脸,是不满。于是洇开适宜的微笑,“这么晚了,以为哥哥在那边过夜呢,我就自己先吃了。”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陆观宁面无表情。 “什么?”季源有一瞬间疑惑不解。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是否要回来吃饭?” “啊,”季源像恍然大悟般深吸一口气,像是获得了两人相处间的新知识一般点点头,“原来哥哥你喜欢这样,那以后你出门会问你去哪里,晚归会问需不需要准备晚饭。但其实我以为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繁琐的相处模式,没必要向情人报备自己的行程。” 谁会向被包养者报备自己的行程呢? 上位者该游刃有余安之若素。 上位者不该委曲求全。 “我很抗拒突然性的肢体接触,你每次碰我的时候我都下意识想躲。”陆观宁突然道。 季源手中的筷子一滞,慢慢放下,他看起来有些无辜且茫然,“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哥哥怎么不早和我说?” “你是在怨我不早说?” 这是什么话,季源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和他们上床,也不和他们接吻,约会模式都是我主导,他们很听我的话。”陆观宁继续道。 啊? 在说什么? “你是那个例外,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你为什么是那个例外。” “后来我发现,因为我确实喜欢你。” 这是在表白吗?季源想。 “我都这样讲了,所以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实话。”陆观宁的表情很郑重,非常郑重,仿佛如果得不到正确答案的话就会出现极严重的后果。 “什么?”季源也跟着开始郑重。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季源瞳孔保持了弧度极小的骤缩,是两人目前所处的距离中无法察觉的小小漏洞,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钱,好像还好。权,你也没提。名,你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利,你我的背景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还是爱情。” 在季源张口回复之前,陆观宁非常迅速地否认了最后的选项。“不用说爱情,我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此时此刻,季源终于知道陆观宁想说什么。 第60章 饭吃的好好的,突然冲进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视野可及之处是他用了一下午时间完全完工的微型世界,加了很漂亮的月亮灯,本来想陆观宁一回来好好介绍一番的。 “是四选一的选择题?我必须从中选择一个当认罪书。”他轻笑一声。 “你也可以说其他的。”陆观宁道。 但标准答案就是爱情。 怎么从一个标准答案为e的选择题里,选出abcd四者之一,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fg。 可能是季源的难言实在明显,陆观宁又道,“爱情,可以。你得到了,然后呢,你的下一步是不是希望我们结婚,然后你可以跻身名流阶层,或者你喜欢在一个大型集团里做高位者叱咤风云,或者你只是单纯喜欢我们这样的人被你掌控的变态快感。还是其他,我需要一个答案,我需要你的答案,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一句更比一句咄咄逼人,但季源无端觉得,面前这个人,说着说着。怎么不像是在逼问?更像是在祈求。 “什么什么叱咤风云。”季源挑了一个听起来最贴合原剧情的,但他没怎么记全。 陆观宁看着他的眼睛。 季源盯回去。 良久,陆观宁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摇摇头,伸出手来,“你的手机。” 季源没有一丝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递给他,“密码六个0。” 陆观宁低下头开始翻。 并不是非常干净,通讯录里黑名单一大串,从备注里能看出曾经是鱼塘。还有一些没删干净的“老板”,保留了一些之前卑微打工的痕迹。但最近两个月,确实什么问题都没有。 “接受数据恢复吗?”陆观宁晃晃手机。 “恢复吧。”季源耸耸肩。 陆观宁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像是终于败下阵来,眉宇间掠过一丝痛苦,他轻轻道,“算了。” 什么算了,季源心里涌上很不好的预感,今天的陆观宁实在不像平常的模样,一言一行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们分开吧。”陆观宁薄唇轻启,这几个字说的十分艰难。 “什么?” “就这样吧,不玩了,我不玩了,什么数据恢复什么喜不喜欢你都当我没有说过。我送你离开,你离开a市,你和父母的关系也已经断绝,你在a市没什么牵挂,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既然已经说出口,陆观宁接下来的这几句就说的异常快速,话赶着话,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催促。 季源眉头紧拧,盯着他仿佛连珠炮般迅速决定了自己的去向,然后自顾自转了一圈似是有些手足无措。再接着,陆观宁急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在对着电话里头安顿些什么准备五百万现金和匿名机票的时候——那头忽然传来忙音。 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了挂断键。 在黑夜中,季源的声音剥离开他惯常使用的,轻巧又俏皮的音色,反而渗着微微凉意,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 他伸手摸了摸陆观宁的手背,突然大力将人扯了过来,掐住腰抱到了餐桌上,与自己平视。 “哥哥,不要急,慢慢说,好好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观宁依然保持着手机举到耳边的动作,仿佛没反应过来般眨了眨眼睛,接着,他想挣脱,但季源的力气太大,箍着他动弹不得。 “怎么,是你哥给了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给错人了吧,这样的好事怎么轮不到我身上。” “没有。”陆观宁放弃了挣扎,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后仰。 “原来不是,那么是觉得我心怀不轨,非要从我的不轨中寻找一个确定的结论,用以佐证他荒谬的猜想。”他很快猜到了缘由。 陆观宁抿着唇。 “怎么,这么着急把我送出去,是想要杀了我啊?”季源轻描淡写道。 陆观宁瞳孔地震。 “我居然猜对了,哈。”季源笑了,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是得逞的笑意,眼神深处涌动着汹涌的墨色暗流,仿佛在直白诉说,猎物已落入陷阱无法逃脱,“哥哥,谢谢你愿意包庇我。” “既然知道,你快……唔。” 铺天盖地的吻顷刻落下,说着感谢的话,但每一次吮吸都是近乎疼痛的力道,不温柔,带着惩罚的意味,蛮横又汹涌地交缠着,舌头舔舐搅动交融,窒息感使得大脑嗡鸣。 陆观宁的几次推拒都被挡了下来,双手反剪到后背,缺氧感让他的大脑开始断断续续空白,模模糊糊的念头萦绕着,原来季源之前都是收着力道,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幸好,在他几乎要窒息的前一刻,季源松开他。 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陆观宁在呼吸剧烈起伏着,他被拥在季源怀中,想推开面前的人,推不开,反而越来越紧,面前的人好像要把自己碾压成末塞进骨血里。 “我不是说了不要碰我,我不喜欢。”他仰着脆弱的脖颈,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季源好像是笑了声。 “可怎么办哥哥,没办法,我喜欢。” 陆观宁瞪大双眼,他恍然。 “你知道。” “我知道。” “所以你一直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所以呢,哥哥要怎么和我算账?” “……折磨我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 “不装了?” “没装过呀哥哥,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你该知道的呀。” 陆观宁要被他气死,生气的时候连带委屈也一起涌出来。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完成任务回家) 非要讲顺带的话—— “想要留一段精彩到不留遗憾的时光吧。” “什么留不留遗憾,你又不喜欢我,你不关心我。”陆观宁皱了皱鼻子。 “你哥和你挑拨离间啊?好吧,像我这种人,真心总共只有三分。我也是怕你觉得太过贫瘠,三分演作十分,是我的问题。” “我凭什么要一个一共只有三分的人?” “不知道啊,你想一想,我也想一想。想到答案之前我先不走,行吗?” 陆观宁没直接答应。 他停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我无法阻止我哥的怀疑,也拦不住他的行动。” 这简单。 “哥哥,你都要下定决心瞒着你哥做从犯了,真的不能与我做一对狼狈为奸的小骗子,帮我在你哥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啊?” 第58章 告状 “你想得倒美。”陆观宁反驳。 但语气中已有松动,没有直接拒绝就是同意,于是季源顺着杆子往上爬。 “你要比你哥更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好吗?也信任我一点。”季源道。 两人贴得太近,说话也变成二重,不仅仅是空气里飘荡过来的音波实在迷惑心智,骨传导顺着贴紧的心脏直达胸腔的感觉也让人无法拒绝。 “你想怎么做?” “那就,你在公司给我找个岗位吧,我真的去你的属地,借着你给我的权利叱咤风云。”就像原剧情的季源一样。 “……你要来祸害我的产业?” 季源松开完全怀抱着他的手臂,离了些距离与他四目相对,展开促狭笑意。 “怎么能叫祸害呢?我完全聪慧机敏吃苦耐劳好不好?有我这么优秀的员工,你偷着乐吧哥哥。” “你想去哪个部门?”陆观宁已经开始跟着他的思路走。 “你现在是总经理是吧?我这个人很不喜欢被人指挥或者利用,所以我能当副总经理吗?”季源看起来非常兴致盎然。 “……你做梦吧。” “那这样,我从最基层进去潜伏,”季源笑得恶劣,“把你底下人的那些小九九全给抠出来,不顺我意的我全记小本本上,然后我给你狠狠吹枕边风,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陆观宁深吸一口气,神情看起来像在努力忍耐,既像忍着笑也像忍着骂。 “我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换个路线。” 季源撇撇嘴,“或者直接明示我有强大的后台,是关系户,然后所有人都会恭维我,不会我是新来的就欺负我,脏活累活不用我做,重大的责任也不让我背锅,想想也很快乐。” 陆观宁磨磨后槽牙。 “呵,听起来是不错,我的职场生活都没你过得顺心如意。” “托你的福呀,哥哥。”季源笑眯眯。 “你从底层开始吧,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和你的关系。”陆观宁在三个选项中选择了自己最能接受的一个。 “那我尽快去投简历,记得找人给我通过哦,哥哥。”季源笑。 “行,你……放我下来。”陆观宁依然是被抱在餐桌上圈在怀里的姿势。 “饭都凉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重新给你做一份?” 第61章 “消受不起。”陆观宁道。 于是隔了两天,陆观宁便通知自己去产品部报道。 一路顺着电梯上行,踏进海阔的市场部整个楼层时,投来季源身上的眼光或审视或漠然。人事早早打好招呼的市场部a组主管,赵明迎面而来,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新来的年轻人,季源是吧,你好,我是a组的主管,赵明,我这人没有什么架子,你叫我赵哥就好。” 季源恭恭敬敬点头。 他知道,赵明,吃大额回扣那个。 “市场部就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工位还没有腾出来,你先坐这边,这几个工位是我们a组的同事,大家人都很好,好好相处。” 邻座的中年男子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键盘敲击的声音咔哒作响,动作流畅,神情漠然,胸前铭牌写着钱重。 他知道,钱重,串通财务挪用公款那个。 “以后你就跟着孙姐哈,孙姐可是我们的老员工了,”被称为孙姐的精干中年女士微微侧过脸,极轻地朝他点了一下头,电话铃声响起,她动作极快的接过,声音里堆着标准又麻木的笑意。 他知道,孙娟,为了重病在床的女儿被逼无奈给竞争公司提供投标金额数那个。 “你初来乍到,尽快熟悉熟悉业务,这样,我这边刚好在整理近十年的竞品分析报告,你试试,让大家看看你的悟性。”赵明带着似乎无懈可击的笑脸,很好的压下了那股隐藏在面具后的居高临下。 季源有些惶恐地点头,手忙脚乱地接住赵明塞给他的一沓文件,坐在最旁边的一角,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没有度数。 他低着头,很是一个刚毕业大学生战战兢兢的模样,也就没有人看到,镜片背后闪过的,不属于他这个身份的,陌生的,冰冷的寒意。 原剧情里季源也是进的市场部a组。 a组十一个人,也当然有勤勤恳恳的,怨气深重的牛马。不过这种人在剧情里也只是背景板,显露在台前的都是一丘之貉。 以长袖善舞的总管为首,整个市场部a组的精神面貌缓缓铺开,铺成一条歪曲的,坎坷的,原剧情季源的邪路。 原剧情有不少季源进入公司后左右逢源,拜高踩低的事业线。 他策反了一些本就野心勃勃不甘于现状,心脏行为更脏,不择手段也要努力向上爬的人。 他又离间了一些本就墙头草一般随波逐流,给些好处口风便十分松动,好事坏事都往出抖落,乃至得罪人不自知的人。 他还威胁了一些本就有软肋和把柄,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给大棒给枣都能起到作用的,不堪重用的人。 而这些人的名单,都在意识海的小说里,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是开卷答案。 快要下班时,赵明慢悠悠来到他身后,本想试一点评一下季源的分析报告有多么大的错漏,需要加班到深夜才能好好改正。视线触及季源的电脑屏幕,猛的睁大。 无它,整理出来的报告,没有逻辑,大口水话,一团乱麻。 不配称作为一份报告,甚至不能称作随笔,来个初中生写得都比他好。 完全完全完全不能用。 过于离谱,乃至于原本打算的挑刺心理无影无踪,赵明从心底发出疑惑,“我记得你是a大毕业的。” “是的。”季源腼腆一笑。 赵明甚至没有力气怒骂,他拂袖便走,气势汹汹去往电梯按下了人事部的楼层,他倒想问问这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奇葩,怎么,多年象牙塔教出来个废物? 季源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季源当然不是来当牛马,他懒。 他只是需要一个行动的借口。 赵明没再出现,季源按时下班回到陆观宁别墅,某位总经理甚至还没有下班,底层实习生便已经脱下工服,真是倒反天罡。 “这么早回来,第一天上班怎么样?看你心情不错。”推开门,季源抱着手机笑哈哈,陆观宁眯了眯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市场部可是高压部门。 季源放下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跨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到陆观宁耳边,呼的吹了一口气。 …… “干什么?”陆观宁的脑子想着要躲,身体倒也没反应过来,没好气道。 “枕边风啊。”季源挑眉。 ……他就知道。 “什么枕边风,说来听听?”陆观宁放下东西往客厅走。 “哎呦果然职场如狼似虎,不适合我这种单纯善良的男大学生,”季源很浮夸地摇摇头,“一共没认识两个人,虚伪的主管,冷漠的同事,还有一个在卫生间隔间里拿着他的第二个手机鬼鬼祟祟偷摸讲着给总部提供的软件安监控木马的技术部经理。” 陆观宁本来听得好好的,最后一句虽长但条理清晰十分清晰的“告状”一出来,他明显有些愣住了。 “什么?”他下意识问。 “就是我说的这样。”季源摊手。 技术部经理,原剧情季源的二把手,季源最信任的策反对象,目前正偷偷服务于境外竞争企业。 “你听见的?”陆观宁脸色瞬间变青。 “当然。” 当然没有,但季源只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将信将疑中“信”这一部分的合理性。他下午确实抱着竞品分析报告去技术部的楼层里转了转,谁能证明他没有听到。 “你去的是市场部,第一天去就能认清技术部的领导吗?他在隔间你怎么听出是他?就算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会在公司里讲这种一旦被人发现便会万劫不复的言论?他看见你没有?”陆观宁顿时想出这件事好几个不合理性。 季源没回答,他盯着陆观宁的脸,他在笑。 “笑什么啊,回答啊!”陆观宁被盯得不自在,有些无语地推了他一把。 “在想,你会不会听信我的一面之词?还是说了半截听着可信度不高的一面之词,”季源意味深长,“如果你信了,下一回,是不是我随便找个人诽谤几句,种下怀疑的种子,他在你这里就可以成为弃子。” “你唬我?”陆观宁有些看不懂他的神色。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造谣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对我有什么好处。”季源挑眉。 但陆观宁提的不合理处,他确实一个也没回答。 话题就到这里,季源没想着迅速有个结果,一边是兢兢业业在岗位上深耕近十年的老手下,一边是只认识两个月出头的情人,不好类比,也不一定能比过输赢,所以他也只是试探。 先试探,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实在不行,陷害、引蛇出洞、围魏救赵,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他们露出马脚,只是更需要费些心力。 只是没想到。 “去查下李利民,全方位,动作要隐蔽,不要被任何有相关利害的人发现,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和经费从我账上出。”晚些时候,陆观宁的声音透过没关紧的书房门缝中传来。 “对,他或许有问题。” 陆观宁皱紧眉头,又安顿了对面几句便挂了电话,他揉揉眉心,神色中是不确定。 陆观宁突然察觉到什么。 抬头。 季源斜靠着门看向这边,面带真切笑意。 第59章 养胃(l) “哥们,你居然去上班?”意识海里的兰希大惊失色。 “怎么了?”季源有些好笑道。 “你变了,哥哥,你再也不是为了不继承家族企业离家出自力更生半个学期,卡被冻结兜里一干二净也绝不和家里屈服的那个你了。”萧永慕感慨时光果然不饶人,再倔的驴都被逼返祖变牛马。 “没办法呀,”季源拖长声音,很是无奈,“图谋不轨确实是真,但我再不谋点财,陆家家主就要怀疑我准备害他们的命。” “所以是以底层喽啰的身份进去谋财?”兰希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质疑,一听就感觉这方案像精卫填海。 “一方面吧,顺手铲除些公司里的垃圾蛀虫,陆观宁之后被那群傻逼害得挺惨的。”季源不甚在意道。 “哎呦哥哥,你是不是爱上了?”萧永慕开始啧啧啧,“爱上就别走了呗,陪我在这个世界里一起愉快玩耍呀!” 季源笑了一声,没说话。 倒是兰希比较清醒,“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人的窝是豪华大house,能回家只手遮天干嘛要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生活,不是一个量级好不好?” “哼!”听到这话的萧永慕非常不悦,“我们恋爱脑有自己的处事标准,和你们钢铁无情直男真是没话讲。” “对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最近也鲜少听你提起,你精神状态还不错,那傅衡渊最近应该挺惨的。”季源问。 “噢,傅衡渊啊。”兰希顿了顿。 “他应该在怀疑我。”兰希道。 第62章 “噢?” 是的,堂堂傅家预备家主,a市名声大噪的绝代炮王,英年早婚后成为万千小梦心中遥不可及的梦,傅衡渊,怀疑自己的伴侣,害死(软)了自己的弟弟。 以前说绝代是风华绝代,现在说绝代是物理绝代。 这份怀疑其实并没有什么道理。 故事的起因是他掏出了他的手铐。 手铐没有什么,会所常用道具。主要功能是增加一些情趣,限制一些自由。他亲手给人戴过,那人在无法反抗的被束缚感中变得更加销魂,于是灵光一现,准备给家里那位不听话的伴侣一个教训。 他拷在了伴侣手腕上,打算将人拖走的时候一阵剧痛从额头炸开,再紧接着,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拥有意识时,他衣服完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铐一边套在手腕,一边套在床头。保持着一只手举过头顶的姿势,让他的整个手臂失去了知觉,微微一动,传来刺骨麻意。 再然后,是全身上下传来的汹涌痛感,他用另一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掀开了自己的家居服,一小片一小片淡淡排布的淤青均匀地散在皮肤上,像是磕碰伤,他的全身好疼。 于是他气不打一处来。 “兰希!” 傅衡渊认为这肯定是兰希干的好事。 事情的真相肯定是这样,他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挣脱的兰希反制打晕,被拖上了楼铐在了床头,而那些磕碰伤,则是被拖上楼是楼梯的棱角留下的。 一想到自己如同一条死狗一般在地上拖行,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铁青。 “兰希!你哪儿来的胆子敢拷我!快给我解开!” 隔了十几秒,兰希出现在门口,幽幽黑眸看过来,很奇怪的眼神,没有惧怕,没有恐慌,带着一种略带好奇的打量,很冒犯,很不适,仿佛…… 仿佛…… 他是一块软趴趴的,砧板上堆叠着的肉。 这比喻实在不符合他们如今的上下位关系,傅衡渊可是这个家里绝对的上位,没有人可以忤逆他的决定,也不应该有任何人限制他的自由,傅衡渊几乎要暴跳如雷。 “聋了吗?你快给我解开,听不见吗?你胆子也真大,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哈!”兰希突然发出一声嘲笑,好像是在某种奇怪的氛围里使老大劲儿没有憋住自己蓬勃而出的吐槽欲,“你都说一会儿要收拾我了,我干嘛给你解开,我恨不得你拷一辈子,你脑子呢?” 傅衡渊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却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兰希一步步走进来,离床半米远停下。他很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傅衡渊,从上到下扫视一圈,最后的视线落点是一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神情严肃,像在思考哲学问题。 那落点是在关乎于男人的尊严,傅衡渊大白天莫名其妙一个激灵,感觉自己的后背窜出一丝凉意。 “你看片儿吗?看哪种?你看男男的是不?”兰希突然来了一句。 ?傅衡渊瞪大眼睛。 兰希挠挠头,瞄了一眼一旁落地窗台书桌上的笔记本,“你有存货没?这东西好找吗?有网址没?我没弄过这种类型的啊。” “你要做什么?”傅衡渊的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急,我搜一搜。”兰希掏出手机开始搜索,边搜索边碎碎念,“也还行,不算难找。这个咋样,哎呦我的天,哎呦我的天,我的天,哎呀疼不,这个牛逼,嘶,靠。” 兰希的手机开始传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男声,兰希嫌弃脸将声音调大,远远的,以最自己最长的臂展,将屏幕怼到了傅衡渊眼前。 “你疯了是不是?”傅衡渊几乎是惊恐了。 他开始用自己自由的左手和自由的双脚扑腾,目标是兰希,他想把兰希绞住带倒,压到自己身下,狠狠惩罚这个神经病。 兰希灵活后躲,“你别这么急不可耐,我给你投屏。” 于是傅衡渊被拷在自己的床上,被迫看着面前的的电视大屏幕,看了一个小时的,听了一个小时的,靡靡之音。 一小时后,兰希探了个脑袋进来。 傅衡渊的脸色已经不再是惊恐。 他的五官甚至都开始扭曲了。 他发现了。 “哈哈哈哈哈!” 兰希嘴角疯狂上扬。 兰希嘴角竭力遏制,“精力发泄完了,再也不是梦游着也要找个情人耍一耍的你了是吧,那我就放心了,我给你解开哈!” 傅衡渊脸色扭曲地看着兰希在自己的手铐上扭了根细铁丝捅咕,咬牙切齿,“钥匙呢?” “钥匙不在你那里吗?我怎么会有?是你准备拷我。”兰希莫名其妙。 锁解开的那一刻兰希拔腿就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躲进自己的客卧锁上了房门,任拖着残体的傅衡渊手软脚软地追出来狠踹房门,嘴里不干不净骂得好一会儿,兰希也当置若罔闻。 毕竟傅衡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果然,他甚至没来得及和自己算多久的账,就换了衣服出了门。 傅衡渊再次回来,已经是第二天。 兰希趁他出门的时候屯水屯粮,以对待末日的严谨态度和纵览末日小说的实操经验为自己准备了足不出户的资本。 傅衡渊进来的时候他在窗外远远看了一眼,脚步虚浮,脸色阴沉,种了一些草莓,经过一番战斗,相应的应该也丢掉了一些尊严。 “兰希!”他进屋就开始踹门。 兰希看着自己一地的物资,不动如山。 过了一会儿,施工队来了,房门给卸了。 傅衡渊怒吼着冲进来,“兰希!操你大爷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见势不妙,再硬抗可能要凉,兰希神情开始无辜。 “怎么?啥意思?我能对你做什么?你咋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问还好,一问,傅衡渊脸上疯狂的表情仿佛他本以吃人为生,愤怒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想怒吼,恍觉施工队还没走,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人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憋的差点撅过去。 施工队刚从前门走,医疗队便从后门来。 一个个签了保密协议,拉着窗帘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白大褂抽血化验忙碌进出,傅衡渊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下半身死气沉沉。 结果出来,一个悲惨的结论。 他萎了。 “是因为什么?怎么治?”傅衡渊咬着后槽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血丝密布,整个人已经接近疯狂。 白大褂面露难色,“这种疾病的诱因其实不少,激素、神经系统、慢性病,心理原因都有可能。但就目前的化验结果来看,您这几种指标都处在亚健康临界值,并没有出现一个具体又明确的诱因。” “说人话。” 白大褂叹了口气,“诱因不明确,无法确定。” 兰希悬着的心放了一半,果然,萧家主的心腹医疗团队,和傅家主儿子因秘事偷偷摸摸请来的团队,还是有一定能力上的区别。 也有可能是因为系铃容易解铃难。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能治好吗?” “我尽力一试。”白大褂又叹了一口气。 医疗队一走,气急败坏的傅衡渊如同发了疯的野狗,心气不顺的他开始在自己的地盘肆意打砸,发泄式地做了一会儿桌面清理大师,他血红的眼睛朝这边看来。 “兰希,是不是你?” “不是。”不否认会被弄死的。 “最近出的变故只有你把我打晕,你是不是趁着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我不知道击打头部会导致阳痿啊?刚医生也没说是这个问题啊。”兰希挺茫然。 “那我刚醒,你给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怕你那个劲儿还没过去,梦里还哼哼唧唧,我给你找个途径发泄一下不行啊!再说,你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萎了我后半生也挺孤独的,对不?”兰希好言相劝。 傅衡渊喘着粗气,狠狠盯了他一会儿,拂袖离去。 兰希盯着他离开别墅的背影。 忍不住吐槽:精力真好,怪不得外头彩旗飘飘,昨晚应当是一晚上没睡,今天又要出去做人体实验,可真是生龙活虎。 第60章 网破 生龙活虎的傅衡渊气势汹汹地回来,几个小时不见,他的精气神儿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眼睛布满血丝,嘴角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的眼神里也不再是纯粹的愤怒,混杂着一种世界被颠覆的迷茫。他低头看着自己制造了满地的狼藉,原封不动,无人清理。于是他一步步来到兰希的房间。 兰希房间的门被他卸掉,直通通无任何阻碍。 一进门,一地的物资设备零散堆放着,兰希听见声音在床上悠悠转醒,睡意朦胧看向他。 “你倒是睡得挺好。”傅衡渊有些狼狈地站在床前,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 第63章 那确实,感觉自己的身家清白有了充分保障,兰希睡得简直香迷糊了。 “还行吧。”兰希谦虚道。 “就这么睡着,连外面的一片狼藉都不懂得叫人来收拾,任由垃圾杂物和被摔碎的物品瘫在那里吗?你的教养去哪里了?”傅衡渊恶狠狠。 “嘶……”这话兰希可不爱听,他下意识反驳道,“这不是你弄的吗?冤有头债有主,况且你不是那个地方出现一点问题嘛,万一你回来想继续摔点东西发泄,我还得重复收拾,费那劲儿。” 傅衡渊阴沉着脸盯了他好一会儿。 “我刚才在反省。” 这可真是个稀奇事,兰希挺好奇,“呦,不举之后血液回流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还学会反省了,你反省什么了?” “我该在家里装些摄像头的。”傅衡渊冷笑一声,“将你的所有动向尽收眼底,你便不可能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逃?我没逃啊!”兰希知道他在怀疑,但没证据你说个屁,“你快得了吧,以前是你疏忽不装摄像头的吗?难道不是你经常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回家,说不定还要在整个别墅里从这头做到那头,装什么啊,安上摄像头干什么?录mv呢?多角度多分镜争取把你每一根毛都拍得清清楚楚?” 傅衡渊完全说不过他,兰希的嘴可是在大学四年宿舍生活中被驯养出来的好嘴。而傅衡渊这种形式的霸总嘴都跟锯了的葫芦一样,要么不吐,要么吐的是屎。 阴狠了好半天,说了个“你很好”出来。 “我是挺好。”兰希丝毫不客气。 “私家侦探马上过来。” 兰希心中一动。 但他面上不动如山,无所谓耸肩,“来呗。不过你非要把这事儿弄成人为,你不怀疑一下可能是你的身体在为你敲响警钟?” 傅衡渊瞪他一眼,大步离开。 人刚走,兰希面上一派轻松的表情完全坍塌。他说着自己想要把傅衡渊阉掉,但其实也没打算这么快付诸实践,谁让傅衡渊不合时宜准备限制他的自由,连手铐都能用上他被占便宜也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行程是有些仓促的。 但幸好。 “傅总,您所在别墅区附近当日的监控,不知为何完全消失,疑似遭黑客入侵。” 傅衡渊看了眼沙发上静坐无言的兰希,“去恢复啊,恢复不出来吗?” 技术人员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满头大汗,正当神情紧绷,仿佛结果要出现时,电脑的面板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黑烟。电脑报废了。 “废物!”傅衡渊破口大骂。 兰希闭目养神,他也在回忆。傅衡渊别墅区周围的监控都被他拜托项睿搞坏掉,别墅区到萧永慕这段路程他在出租车内,没有显示在路边监控中,而萧永慕家附近的监控傅家既没有那个动机想到、也没有那个可能搞到。 唯一的目击证人是出租车司机,曾经看着他提着一个大黑行李箱出门,但他上车的地方并不在傅衡渊别墅正门口,他走了一段路,还带着口罩帽子,应当认不出他。 即使能认出,谁会说他居然胆大妄为到他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人。 至于傅衡渊被送回来,这事项睿负责,一定会比他自己更隐蔽。 这样想,全流程里,他暴露的可能性不算大。 更何况。 “让我说你怀疑我就是吃饱了撑的,”兰希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语,“好吧,确实可能是我把你打晕之后你出了问题,这个时间段内让你失去意识的是我,我认倒霉好吧。” “但你能不能想想,我哪来的能力,我是拥有非常高超的医术,能在你自己的别墅把你扎软。还是说我有非常牢靠的帮手能把你运出去,送进哪个医院,再运出来。” “我的帮手还得有个黑客,把你家附近的监控给损坏。我有这种技术又强又召之即来还忠心耿耿到愿意为我得罪您老人家的人脉,我还需要在你这里受这个鸟气?” “你这不纯搞笑吗?”兰希状似无所畏惧大大咧咧道。 他又把火力转向面前或坐或站几位身着黑西装的私家侦探,“想想别的思路啊,看到底是谁想让他绝后,这个动机才对吧,让他少来对我发疯。” 私家侦探标准微笑,“确实,但按傅先生的人际关系而言,这一番动静下来,目前的所作所为甚至比灭口还需要大费周章,我们也是根据综合评估,才将注意力转到傅总的感情生活上。” “兰先生,冒昧问一句,您,是北方人吗?” 一个没头没尾的话头,兰希的笑容却顷刻间僵硬了一瞬。 卧槽,这个话题不好说啊。 “看您的语言习惯很像,但据我所知,您几乎完全居住在南方,这样的环境很难塑造出您这样的语言习惯。”私家侦探皮笑肉不笑。 “所以呢?”兰希道,“和傅衡渊阳痿这事儿有关系吗?” “闭嘴!”傅衡渊对这两个字恼羞成怒。 “没有,但也不一定。”私家侦探点到为止。 兰希面上不显,但胸腔里的跳动声已经比平时明显了好多,没由来的紧张让他猛的意识到,这件事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这个世界居然还是有聪明的人。 并非完全都是傅衡渊白桑落许朗傅冉那样的傻逼的。 这他大爷的,他要是没点东西,他真得凉。 但幸好,他的身后是与傅家并立的萧家,且萧永慕已经是家主,而傅衡渊只是继承人。 “哪里的不一定?”有足够的底气,兰希偏要刨根问底。 “出于隐私和对雇主的尊重,这件事我会和傅总私下沟通。”私家侦探从容道。 完球。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完球。 但兰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送走了私家侦探,傅衡渊和兰希双双静默。经过两天两夜的折腾,傅衡渊终于平静了些许,有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萎靡不振。 也有可能是下半身的死气沉沉带动了上半身的萎靡不振。 不好说。 “是不是你?”傅衡渊又问,他实在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不是。”兰希脸不红心不跳。 “时间能对的上,动机也可以。你别用你那副肮脏的神情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恶毒心思。把我弄成这样,我没有心思再去找外头的人,你就可以独占我,我告诉你兰希,你休想!你的美梦绝对不可能成真!” …… 兰希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分析,听到这番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大哥,你该请的不是侦探,你请个跳大神儿的吧,你这脑子是不是中邪了?” “我会盯着你,兰希。”傅衡渊一间菜色。 “你盯啊!”作案工具都被没收了兰希完全不怵他,“哎,你最好盯出来我是怎么给你布置的这一层天罗地网,你把我的同伙也盯出来,你最好再把我的动机也盯出来,我的动机为啥不是杀了你而是阉了你。” “毕竟我把你杀了,我把你的骨灰放在身边岂不是更好独占。单纯阉了没什么用啊,你的嘴巴太可怕了还会亲人,你的手太可怕了还会摸人,我怎么不全给你剁吧剁吧喂狗呢。”兰希骂的有点上头,他很容易就能上头,毕竟这世界以痛吻他,他就要骂翻这世界。 “兰希!你找死!” 兰希最近这段时间对傅衡渊一直出言不逊,但都没有像这次一般,将杀人的话说得如此郑重又理性,就像是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看着地上意识全无的人,停了好一会儿,那时的他,真的如此这般认真抉择过。 傅衡渊自认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被他这番话弄出一丝凉意。 他看着兰希的目光,像看着一个突然变异的怪物。 “你还是兰希吗?”终于,他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意识里很久的问题。 “我是啊,不像吗?”兰希笑了笑,“怎么,只许你婚后出轨pua,不许我大变活人?” “兰希,不要试图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傅衡渊开始威胁,“你没有任何可以和我抗衡的资本,今天的事情,即使不是你,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哈!”兰希站起身,俯视着他,神情不屑,“傅总要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迁怒,也可以,这个我倒是可以认,毕竟没投个好胎。” “但就傅总你这样的,距离你下一次投胎的机会,可能也很近了。” 第61章 人格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人的氛围再次陷入僵局。 这事情的发展绝非兰希的本意,他虽然觉得傅衡渊是一个傻逼,但也没有想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毕竟他还要维持五年的婚姻关系来完成任务。 但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走一步看一步吧。兰希想。 只是没想到,接下来走的这段时间,实在是舒心又顺畅。 傅衡渊每日发脾气,可能是因为从下面无法疏解,郁气上涌,整日在别墅里烧杀抢掠,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第64章 但并没有一直来招惹兰希,或许是知道自己骂不过也说不过,证据还没显现出来,于是憋着一股劲儿,往歪处使。 所以兰希过的还算清净,甚至时不时有热闹看。 首当其冲的是白桑落。 电话铃声又响起,傅衡渊低头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白桑落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得十分刺眼,傅衡渊挂了三次,第四次接起来的时候直接吼了一句滚。 白桑落联系不到傅衡渊,也没有贸然前来,反而一个问号发给了兰希。 兰希:【?】 【给我发问号是几个意思?很熟吗我和你】 【要不是他吼了这一声,我几乎都要以为你已经一时冲动给他灭口(笑脸)】 兰希瞪大双眼,他什么时候在白桑落眼中变成了这个形象,是踹傅衡渊的那一脚,是扇傅衡渊的那一巴掌,是他永远刻薄的口出狂言,还是提及傅衡渊没有任何关于爱意情绪波动。 好吧,这么说来,是有点稍显莽夫了。 【我遵纪守法】兰希道。 【那怎么最近没人能联系到他?他的几个兄弟也是说一直在吃闭门羹,是出什么事了?】 【他病了】兰希也没将话说那么绝,这种事情不好由他开口。 【?】 【隐疾,和情绪有关。大概你联系他,他就会想起你们当时激情澎湃的美好岁月,对比如今的惨淡憋闷,更显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虽然他几乎已经与傅衡渊结仇,傅衡渊的报复如同断头台上高悬的铡刀,但打字的时候嘴角已经开始不自觉勾起,根本忍不住一点。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好一会儿。 【什么病?原因呢?】白桑落仅仅三个字也能看出他的困惑。 【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不过我奉劝你别提。至于原因,报应不爽吧大概】兰希挑眉。 【行吧】 这两个字说完白桑落那头就没有了消息,他其实也算个敢爱敢恨精明利落的人,目的性强,自讨没趣的事不会干。 但有人就没这么有眼力见儿。 比如许朗。 他直接来拜访,撞上了正在气头上的傅衡渊,傅衡渊情绪不好,许朗无缘无故被骂得委屈,但只以为只是平常的状态差。 兰希是准备出门的,给外婆的房子已经租好,租了三年整。他精心挑选重换了房间里的软硬件,外婆住进去一周,已经和楼下的大爷大妈打成一片。 没事的时候他就跑去瞧瞧,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玩手机游戏,玩一局,抬头看看比医院里神采飞扬些许的外婆,外婆摇着扇子在与同龄人谈天说地。偶尔也会对视,外婆目光柔和地看过来,头上的树叶好像在唱歌。 在唱外婆小时候给他唱过的摇篮曲,他在摇篮曲里面摇摇晃晃,悠扬的语调让人昏昏欲睡,眼皮好沉,他如同小时候一般面带笑意沉沉睡去。 其实穿越过来还是有些好处的。 所以他是想去陪外婆来着。 他在走之前与外婆打了声招呼,外婆的语音里带着笑意,“来啊小希,我给你做好吃的。” 怀揣着对好吃的的憧憬,兰希准备动身,没成想对上了一肚子气的许朗。 许朗清俊斯文,目光里虽然有烦躁,因为对面是傅衡渊,还是很好地压制了下去。只是面对兰希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衡渊哥情绪不好,需要人陪伴,兰希你这是要出门呀,去哪里呀?” 兰希嗤笑一声,“和你有个屁关系,再说你又知道了?嘿,那边那位,你需要我陪伴你?!” 还陪伴,按他俩目前的关系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许朗被直直怼了一句,本就有些委屈的他自觉失了面子,脸色有一瞬间狰狞,“我也是为了衡渊哥着想,你语气怎么这么冲?” “你为他着想那你陪着吧,我走了。”兰希也不欲与他多纠缠,他已穿戴整齐就待推开门。 “你去哪儿?”许朗身后传来傅衡渊阴沉的一声。 “你不知道的话可以让侦探跟踪我。”兰希无所谓道。 私家侦探都已经介入,他不信傅衡渊不调查,他所有的行程都与外婆有关,陪伴,租房,体检,生活圈干净到一层不染,任凭谁也挑不出错。但正当他推开门准备走,傅衡渊却迅速站了起来。 “站住!” 兰希挺不爽,“有事儿?” “你给我回来,今天不许出去。”傅衡渊恶狠狠道。 有病吧。 “你的亲亲好竹马不是来陪伴你了吗?”兰希真是摸不着头脑,“你跟他倾诉你最近的苦楚啊,说不定万一情到浓时你自我疏解着给自己治愈,皆大欢喜。” 一提到这个,傅衡渊的脸色又变得铁青。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提他新鲜出炉的隐疾,医生会斟酌词句照顾他的情绪,侦探的用词不带喜怒,只有兰希,乐此不疲地往他的伤口处狠狠捅刀。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这可事关他男人的尊严! 许朗关心的询问则成为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治愈?”许朗迷茫中带着关心,“衡渊哥你身体不舒服吗?去过医院了吗?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实在不行我叫我哥许陌来,他的医术很好。” 兰希的笑差点没憋住。 这不胡闹嘛,傅衡渊怎么可能允许上层贵族圈子得知他这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丑闻的事,除非他想终日活在别人嘲笑的茶余谈资里。 傅衡渊眯了眯眼睛,在竭力压抑自己的火气,“与你无关,你走吧。” 许朗没动,他实在是很关心,“你真的没事吗?是什么类型的病症啊,我家从医的人很多,各种疑难杂症都有涉猎……” “滚!”傅衡渊打断他的嘘寒问暖,直接下了逐客令。 许朗被这一声吼懵,神情十分受伤。 而兰希。他站在门口,倚靠着门框,安静地看着这场闹剧,面无表情。 许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见傅衡渊没再表态,兰希耸耸肩,也想跟着偷偷溜出去。他要好吃的。 “站住!” …… “有事儿说事儿。”兰希简直要烦死。 傅衡渊这半个月心情完全没有好过,一丝笑意也没有过,脸色铁青交织着灰白,更显得阴森恐怖。他甚至无视了傅父怒斥他不负责任旷工半月,不管不顾任何世俗事物,一门心思钻研他的下半身。 兰希初步判断这段时间他应该长了不少结节。 “兰希。”傅衡渊一步步走过来,声音沉沉闷在空气中,整个人如同笼罩着黑不见底的阴云。 “兰希。” “兰希,这么长时间,凭什么,我都这样了,你凭什么除了在推脱嫌疑和自己快活之外无动于衷,作为我的爱人,我的伴侣,所有人都承认的傅夫人,你可有曾关心过我一丝一毫吗?” 还得需要这样吗?兰希反应了一下。 好像是得需要的。他最近的吃饱睡足和轻松愉悦确实有些过于猖狂,引起面前这个人不满也似乎情有可原。 “所以我在怀疑,之前的你对我的一往情深是假装,是为了进我傅家门表演的拙劣的戏码,如今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坐实,于是脱下伪装了吗?” 兰希没说话。 一方面他感叹着傅衡渊终于察觉自己对他没有丝毫爱情可言,一方面在思考为什么要在今日与他说这话。 “可我左想右想,都觉得实在讲不通。”傅衡渊嗤了一声,“但幸好,侦探给了我另一种合乎情理的解释。” 兰希本能后仰。 一串类似于穿越求生魂魄附生一体双魂等形容词在脑中飞速闪过。 “什么解释?”兰希问得很谨慎。 “一会儿侦探来给你解释,你只需要乖乖呆在这里。”傅衡渊拂袖走开,重新坐回沙发。 好吃的如果是热乎的话,可能要凉。兰希叹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过了十几分钟,来的不仅仅是上回见过的私家侦探,还有五六个彪形大汉,以及三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的白大褂上明晃晃几个大字。 【a市精神病院】 彪形大汉将别墅的入口堵住,沉重的身躯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白大褂拉开折叠病床,准备镇定药剂。最前方的私家侦探绽开标准又自信的笑容。 “经过调查,我们有理由怀疑您患有精神分裂或多重人格病症,麻烦您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兰希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转向傅衡渊,他一字一句。 “你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傅衡渊的头转向一边,垂下眼睑看不清表情。 倒是私家侦探接过话茬,“傅总,医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原本的主人格重新掌握身体主动权,至于这位行事诡谲的副人格,则会被重新整合到主人格中,成为一体。” 放屁,兰希突然想起侦探曾经问过的北方口音,怪不得傅衡渊问起他是不是兰希,所以是觉得一个行事乖张的怪物副人格控制着这句身体的主导权。 第65章 要是正常的,合理的,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也就算了,但看这架势,不像。 何况霸总文学里的精神病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收留一切与主角作对的反派人士,一旦进去,即使没病也会被安上有病的罪名,日日电击,限制自由,注射一些副作用巨大的药,直到疯疯癫癫,孤独终老。 他绝对不能进去。 “傅衡渊,你别逼我。”兰希赤红双眼。 第62章 血缘 “我逼你什么了?我当然希望你可以治好你的精神病,乖乖回来当我的傅夫人。” “你放屁呢,你们认为的那个主人格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对他有多好。”兰希赤红着眼恶狠狠瞪着他,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转头就跑。 他身形矫捷,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跳过沙发来到走廊,飞快在一楼挑了一间有门的客卧钻了进去。彪形大汉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这屋有钥匙吗?快去拿!”兰希听见屋外有人这么讲。 兰希快走几步推开客卧窗户,窗外有铁质围栏,没办法逃离。 该找谁帮忙?首先想到的是萧永慕,但很快排除这一选择,他不能与萧家扯上关系,这在变相坐实他有后台帮手,有害傅衡渊的能力。而且,与萧永慕的关系要做最后的底牌,比如已经被困住后他可以救自己出来,不能在前期轻易使用。 其他两位也不行,没有达到能和傅衡渊抗衡的能力水平。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在他脑中一一闪过,再然后,他拨出了号码,幸好,很快被接通。 他拨通的这个号码,备注为傅爷爷。 接电话的并不是傅老爷子,而是老宅管家。兰希用极快的语速讲明傅衡渊要将他送到精神病院的紧急状况,管家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表示会立马通知傅老爷子。 将通话挂断,兰希听到越来越重的凌乱脚步声,和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编辑公共社交平台。 钥匙在门锁中转动,传来轻轻的咔哒一声。 门开了。 人群鱼贯而入将兰希团团围住,自发为身后的傅衡渊让出一条路。兰希手握着已经编辑好内容与定位的手机,举起朝他晃了晃。 “你们别过来,傅衡渊,只要有人碰到我,你下半身不举的事就会被我披露给公众,你也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你威胁我?”傅衡渊脸色很难看。 “是你在威胁我。”兰希道。 空气仿佛凝固,周围的人群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是否该上前。傅衡渊被气笑了,“你以为你能和我耗得起吗?” “怎么不能呢?”兰希歪头。 “你知道有让人瞬间失去意识的麻醉枪吗?”傅衡渊磨了磨牙,“我马上派人去找。” “那你知道我已经和你爷爷告状了吗?”兰希睁大他如炬的眼睛,邪恶一笑。 傅衡渊瞳孔骤缩。 傅衡渊是傅家现任家主的独生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作为傅老爷子唯一的孙子,作为给予众望问的后辈,作为隔代亲非常普遍的世家大族,傅衡渊却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并不受爷爷喜欢。 从小便不在膝下长伴,偶尔回老宅的时候爷爷永远坐在高位,不曾像最普通的爷孙一样陪他逗乐,没有听取他的任何意见为他缔结婚约,不亲近,也不重视。 不过爷爷对家里的其他人都是面上和蔼,实则冷淡的模样,所以傅衡渊也没有深想过这一点。 “告状?你以为你的告状有作用吗?爷爷他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傅衡渊皱了皱眉。 这斩钉截铁的判断说的兰希心里一咯噔。 其实傅衡渊说的有些道理,若傅老爷子真想管,在原剧情的兰希因为情根深种,在傅衡渊身上吃尽求而不得的苦时,就应该出手阻拦,兰希也就不会万念俱灰后自杀而亡。 只是没想到,正当他还在思考时,屋外有了动静,听脚步声,大批人闯了进来。 拐杖在瓷砖地面上重重敲击,一下又一下,大开的屋门外,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 兰希也有些惊讶,充其量觉得他会派人来解决问题,没想到傅老爷子竟亲自前来。 傅衡渊惨白如死灰的面色开始浮现出紧张的神情,他快走几步来到客厅,弯腰扶着傅老爷子坐下,低着脑袋,有些不安的模样。 形势瞬间逆转,屋里刚包围着兰希的人贴着墙,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兰希手握着汗津津的手机,紧盯着门外爷孙的动向,慢慢挪出了门。 大概是盯得过于专注,这一老一少的面孔也难得出现在同一个画面,兰希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两人长得居然一点也不像。 骨骼,肌肉走向,五官的大小和形状,发际线的位置,耳朵,身形,一项一项仔细对比,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傅老爷子看起来是气得狠了,开始怒斥傅衡渊做事胡闹没有章法,怎么能够给自己的伴侣定性疾病,这事情传出去可相当恶劣。狠狠骂了一通,又叹口气,表示他与兰希的爷爷是生死之交,理应照顾他的后辈,傅衡渊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寒心。 傅衡渊头越来越低,被训得跟个孙子一样。 被说的狠了,瞪一眼一边若有所思的兰希,又极快地目视前方。 而现在的兰希,根本没有留意他们在讲什么,他的思维千头万绪。 爷孙,隔了一代,或许是两位女方的基因比较强大,稀释了傅老爷子的外形特征在傅衡渊身上的表现浓度。 但,之前他与萧永慕他们曾探讨过一个问题。 傅老爷子极力力排众议促成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难道单纯只是为了给渣攻贱受一个先婚后爱的平台吗? 仅仅只是因为他与兰希爷爷的交情深厚,傅老爷子便干脆放弃联姻这一巩固实力的捷径,让一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儿媳进门? 傅老爷子写的那个毛笔字“忍”,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背后另有隐情的话,爷孙两人截然不同的外貌特征,可能并不是巧合。 可以深挖。 训话好像到了尾声。回过神来的兰希看到傅爷爷挥手叫他过去,他便收敛了神情挪了过去,听了半天傅爷爷的循循教诲,教导夫妻间要互相包容,和谐相处。 兰希嗯嗯啊啊听着,突然灵光一现。 他仗着自己长得俊秀可爱,越听越委屈难当,情难自禁的俯身抱了抱傅老爷子,泪眼朦胧地表达了自己爷爷去世后难得有人撑腰的感动之情。与此同时,短短的一瞬,动作极快地从背后拽了根头发下来。 傅衡渊与自己朝夕相处,傅家主时常露面公共场合,只有这位傅老爷子久居深宅,难以接近。 兰希牢牢将那根花白的头发握在手心,送别傅老爷子一行后,瞥了眼明显不服气但不敢违逆爷爷的傅衡渊,没说一句话,迅速离开。 外婆做的好吃的还在等他。 这回没有人再阻拦。 “萧永慕,”兰希边往别墅外冲边在意识海快速道,“八卦听不听?” “听啊!”萧永慕闻风而动。 “有个先决条件,想拜托里秘密做几次亲子鉴定。”兰希道。 “啊?谁的?”萧永慕一头雾水。 —— 不愧是霸总,萧永慕的办事效率堪称极速,他手握四张亲子鉴定单据,像竞赛节目主持人一样拉长声音引观众悬念吊起胃口。 “第一项——傅家主是傅衡渊的生物学父亲!” 兰希叹口气,“好吧,我其实看他俩长得也挺像,傅衡渊像妈也像爸,一家三口凶神恶煞。” “第二项——傅爷爷与傅衡渊无血缘关系!” 兰希瞪大双眼,“爷爷孙子隔了一代是不是有可能不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测了第三项——傅爷爷与傅家主无血缘关系!”萧永慕激动的声音都开始哑。 啊这,原来傅家的血脉延续从上一代就已经断裂。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直接念出来还是震撼人心,兰希搓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定了定神,下一项才是他最期待的。 “接下来是我们激动人心的最后一项——兰希与傅爷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好吧。 兰希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真假少爷龙傲天卧薪尝胆崛起的梦想破灭,他本来还以为傅老爷子让自己进门是因为和自己有见不得人的亲缘关系呢。 “好吧,那没事了,散了散了。”他悲伤道。 第63章 坏人(x) “怎么就散了,这多劲爆啊!傅衡渊他爸不是傅衡渊他爷的亲儿子啊,这事情要是被曝光出来,傅家不得乱成一锅粥?!”萧永慕神情激动,音调癫狂,完全是吃到大瓜之后的兴致盎然。 兰希倒不这么认为。 “有什么用啊,又不是傅衡渊不是亲生,而是傅衡渊他爸不是亲生,人家掌权多少年有权有势的。我不仅不能曝光,我还不能让人察觉我知道这事儿,容易被灭口。” 第66章 兰希叹口气,依然沉浸在自己不是天龙人三代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你不能曝我能曝啊!啊哈哈!”萧永慕得意洋洋,“多么大一个把柄就握在我堂堂萧家家主身上了!等着,哪天你心气儿不顺或者他们来和萧家作对,我就买百十来个热搜曝光他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希:“……” 多么掷地有声霸气侧漏的霸总宣言啊,可惜经由萧永慕的嘴巴一讲,再配上他得意忘形的笑声,像反派在与主角的终极之战被打倒前的妄想。 兰希无语。 兰希不语。 兰希实在没憋住。 “我真好奇,我太好奇了,你到底是怎么顶着这具霸总身体,用你这小性格和大反派扮演你侬我侬的,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还能怎么处啊,就正常处,”萧永慕撇嘴,“咱们大哥别说二哥好吧,你柔弱小受受的外形一张嘴一股死直男味儿就冒出来了,非常独具风味,怪不得人家傅总对你起歹念。” “别恶心我啊。”兰希嘶了一声,些许嫌弃。 话题就到这里,兰希赶着去外婆家。而萧永慕,怀抱一个自认非常厉害的世家秘辛,兴高采烈地一屁股坐在正在上网课的夜葬雪旁边,屁股挪挪挪近,半靠在人身上。 “有好事啊?”夜葬雪头也没回。 “你怎么看出来的?!”萧永慕屁股挪挪挪走,大惊失色道。 “很明显。”夜葬雪说。 太明显了,遇到高兴的事情嘴角扬得高高的,声音都夹起了几个度。看电影看得难过的时候撇着嘴,眼泪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实在悲伤的时候根本忍不住,稍微一点关心便能引来嚎啕大哭。 哭的时候夜葬雪坐在左边,狗坐在右边。两种生物对视一眼,皆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无奈。 但幸好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儿就将自己哄好,抱着零食揉着狗头嘿嘿笑,嘴里念叨着宝宝宝宝。 夜葬雪路过,给他嘴里塞了个荔枝,并建议他给狗赐个名字。 狗一脸期待地抬头。 “你有名字吧,你之前不是家养?我给你改名是不是显得很不尊重你。”萧永慕低头看狗,有些迟疑。 狗摇摇头,神情中期待不减。 “那我给你取啊,我想想,凯撒吧。我宝宝生下来就是要当皇帝的!”萧永慕大手一挥。 狗点点头,高贵地转了一个圈。 “你这名字非常大众,去养德牧的论坛丢一块骨头能喊来百八十只叫凯撒的狗。”夜葬雪评价道。 “哼,我萧家的皇帝能和别人家的皇帝能一样吗?我打算给它买个草场,再养一群羊,夏天它撒欢地牧羊,冬天我美味又热乎地烤全羊。”萧永慕傲娇扭头。 说干就干,马上在网上搜索哪里买,抬头,夜葬雪坐在地面的目光很温柔地看过来,萧永慕突然想起什么。 给狗花费一大笔,按照杠杆原理还是勾股定理,也得给人花费一大笔。夜葬雪拿了他的副卡,但一根毛也不从他身上拔,非常没有包养的氛围感。 “我也给你买套房吧。”萧永慕别别扭扭羞怯提出。 “不能全都烤全羊,羊肉我喜欢红焖的,羊肉串也常吃。”夜葬雪说。 “确实,羊肉串也好吃。”萧永慕的思绪被引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上跳起,打了个响指,“晚上有事儿没,羊肉串去吃不?” “去哪里吃?”夜葬雪从善如流起身。 “搜搜攻略。”萧永慕打开了自己的小红书,“你有什么推荐吗?大学城附近应该有些好吃的美食摊吧。” 夜葬雪稍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的想法怎么不是一个电话包下方圆几十公里最有名的羊肉餐馆老师傅,而是抡着自己尊贵的双腿亲自去大学城觅食。但这样的事情实在见怪不怪,也就诧异了一眼的时间,拿起了狗绳,“行,跟我走,顺便把凯撒溜了。” 两小时后,两人一狗吃的肚子溜圆,萧永慕指着吃完的签子,“凯撒,这就是你未来劳动创造的价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未来可期。” 狗打了个饱嗝。 两个人的生活就是如此莫名其妙,说干就干。兰希好奇他俩该怎么相处,其实就是这样相处。 抛开夜葬雪可能是个变态大boss的前提,他实在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情绪稳定,温柔体贴,包容有礼,从来不泼人冷水。也不死板,抛个乐子出来两人一起嘿嘿笑。 抛开那唯一的缺点,剩下的全是优点。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既然选择了熊掌,就已经做好了承受熊掌变异后给他一毛爪子的后果,为了抵抗毛爪子落下的焦躁感,他开始冥想。 阳光和煦,瑜伽垫上。 一人一狗,端坐正中,正在冥想,有模有样。 夜葬雪走过来,夜葬雪走过去。 夜葬雪喊,“凯撒,饭好了,来吃吧”。 凯撒猛的睁开眼睛。 萧永慕眼皮没动,鼻子左嗅嗅右嗅嗅,没嗅到任何味道,气冲冲不满地睁开眼睛,“我的呢?” “以为你入定的下一步是辟谷。”夜葬雪眼睛笑出弯弯的月牙,又补充道,“外送已经在楼下。” 萧永慕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重新打开了意识海里关于兰希和傅衡渊的小说,忘性大就是这点好,几天不见,书能当新书看。 看着看着,发出感叹,将小说剧情歪曲成现在这样,不得不承认兰希真是一员猛将。 饭吃着吃着,夜葬雪突然道,“说起来,也不知道傅总那边如何了,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心里或许都有了阴影。” “乱七八糟,傅衡渊每天大小雷霆轮着发,誓要找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萧永慕笑嘻嘻。 “噢?”夜葬雪挑挑眉,“暴怒状态下的人是很有执行力的。你之前与他结仇了吗?他会根据动机推断出是你吗?” “不会吧,”萧永慕下意识道,“我八杆子与他打不着关系。” “所以真的是在为民除害啊。”夜葬雪点点头,对这个解释一派信任。 好吧,傻子才相信。 当时编的那个理由确实比较离谱,相处这么久,谁看不出来他萧永慕是个单纯善良风流倜傥的纯情霸总,突然的害人实在像另有隐情。 “没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萧永慕戏瘾大发,放下筷子,端起架子,做了个拨动佛珠的手势,cos京圈佛子。 夜葬雪勾着唇角看他表演,“七情六欲生生掐断人家一欲,救了谁的命?你完全是为非作歹。” “这话说的,好像你多么遵纪守法一样。”萧永慕可承受不住这种挑衅,脱口而出道。 他的脱口而出已经不止这一回。 或许是心里面已经确认面前的这个人是披着羊皮的狼,萧永慕又是个有话直说的个性,话语里总带些明晃晃暗示的色彩,一开始还会稍稍伪装下,后来直接直言不讳。 求生欲让他收敛过,但恋爱脑让他收敛得不多。 对比,夜葬雪一开始还稍显惊讶,但后续也愈发没有特别大的神情,只是淡淡一笑,随意揭过。 猎物浑不在意,反倒是猎手越发看起眼色来。 萧永慕越发不由暗想,自己每天口无遮拦,就差把我知道你是个坏人放在明面上,夜葬雪怎么一点反应都不给。 “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说吗?”他还是沉不住气。 “还好,不是非常好奇,我相信你的判断都有自己的理由。”夜葬雪完全不接他的招。 这就让人很郁闷,吃完饭的萧永慕憋着一股劲坐在沙发上,坐的端正笔挺,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他有着浓墨重彩的五官,表情也显得清晰,稍稍翻译一下,很容易能看出来他满脸写着有话想说,但我要等你先开口,反正我不会先说,你不开口你就完了一排大字。 “我晚上有课。”夜葬雪几乎是压着笑意在讲这句话。 “逃了。”萧永慕大手一挥。 “可我不怎么逃必修课的。”夜葬雪过来摸摸他的脑袋,是安抚意味的动作。 “同样的课,你上周的今天晚上也没去学校啊,说明它是个选修。”萧永慕逻辑清晰地反驳道。 那天晚上就是季源在封从周插件的指引下去到那条高利贷暗巷,然后两人碰面的那天。 “……” “……”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顺着他的意来,恐怕就要生气到难哄态了。“所以你怎么知道啊?”夜葬雪逗小朋友一样的语气。 “我查出来的。”萧永慕眼睛一亮。 “为什么要查我啊?”夜葬雪摊手,声音带着朦朦胧胧的笑意。 就在此刻!勇者出击! 但真到了坦白的关口,萧永慕莫名其妙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自己的心虚实在过于娇妻,于是提高声音来让自己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查啊,” 第67章 “所以查出什么了呢?” 夜葬雪问,他是笑着的,像平常一样的温和笑容。看起来完全不担心自己的真面目泄露,或者说,他完全不担心自己暴露真面目后,萧永慕会产生什么嫌恶,恐惧之类的神情。 他完全乐在其中。 第64章 坦白 “哼,当然是查出你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萧永慕深吸一口气,死死闭上眼睛,嘴里噼里啪啦地蹦词。 “比如呢?”夜葬雪还在笑。 这这这,萧永慕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瞅着对面一片祥和的人,这怎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面前人不应该是被戳穿的慌张,被抛弃的恐慌,被揭露的心虚吗?一脸期待是怎么回事? 萧永慕两只眼睛全部睁开,因为他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比如……就,查出来你和很多凶神恶煞的人混在一块,你好像还是他们的头头,能指挥他们去干那种违法犯罪的事情。”萧永慕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在哼哼唧唧,只剩气声了。 “嗯,所以呢?”夜葬雪温柔道,他挑挑眉,“查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啊……啊?”这对吗?是谁在逼问谁? “你打算报警抓我?还是和我分手?”夜葬雪突然正色。 …… 萧永慕顿时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试探道,“只能有这两个选项?” 夜葬雪的嘴角抽了一下,看起来在极力忍住上扬的弧度,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笑意顺着喉间直冲鼻腔,化作几声凌乱的呼吸声。 他仿佛是真情实感的觉得对面的人可爱,所以才完全无法压抑汹涌的笑意,于是不自觉弯下腰来,在萧永慕奇怪的注视中笑出声。 “你有病吧,说话啊。”这七个字完全出于萧永慕的情不自禁。 “所以除了这两个选项,你还有别的做法?”终于停下,夜葬雪的声音还带着没散干净的笑意。 “……这倒也没有。”萧永慕想了想。 他只是想说,便说了。至于后果是什么,没有太预设。就像他只是想喜欢,便喜欢了,至于下场是什么,也没有太在意。 但想说的话完全憋不住,他活这一遭,有如此牛逼的身份,难道是为了在谈恋爱时委曲求全吗? 当然不! “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应该坦诚。”萧永慕很认真。 夜葬雪注视他良久,温和地摩挲着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因为激动而稍显水润的眼周,“可以坦诚。”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当然会说。”夜葬雪拉着他坐下来,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道。 “其实你说的有点偏差。我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就都不在了,是母亲的表妹,也就是表姨收留了我。但她本来就有两个儿子,两个表哥非常不欢迎我,有时候被恶作剧锁在门外,邻居爷爷会让我去他们家吃饭。” “后来才知道,邻居爷爷是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煤矿厂老板的父亲。后来邻居爷爷去世,我被煤矿厂老板收为养子。养父后来发展各种产业,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涉猎一点,你说和我混在一起的人就是他的手下。” “所以我不是什么头头,充其量算是……那些人老大的儿子吧。”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原剧情里没有补全的夜葬雪身世。原剧情里出现的夜葬雪已经是变态完成态,是厉家私生子疯狂报复主角厉泽御,谁会费心关注这些陈年旧事。 不过,身世一出,前面发生的很多事需要一个解释。 “那你应该不缺钱啊,为什么要去面试男模?”萧永慕曾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在救风尘,季源真是慧眼独具,杀猪盘原来真没叫错。 “随便说的,那天刚结束一场私下交易,就被打算绑你的那些人堵在了巷子里,为了不让你起疑心才那么说的。”夜葬雪安抚道。 “而且你还和我拿了40万?!” “二姨腰部长了个肿瘤,大表哥找到我说,给她把手术和后续疗养的钱付清,就当报了他家对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给了他,就是那40万。”夜葬雪持续安抚道。 “哦。” “那……” “那……”萧永慕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么难以启齿?”夜葬雪问。 “那以你的经济实力应该是可以自己出来租房的啊,为什么选择和朋友合租?一个人住不是更方便吗?还省得被别人发现你有学生之外的身份。” 萧永慕其实不想问的,他自己知道原因。只是现在的气氛太好,又实在很像一个吐露心声的良好时机,错过今晚,可能再没有开口的勇气。 “其实也是帮我朋友,他受校内论坛的影响比较大,和室友相处的也不是很融洽,我想让他换个更舒适的环境。” “哦。”萧永慕点点头。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夜葬雪笑笑。 “好啊,他叫什么名字?”萧永慕很期待地抬起头。 “他叫——” —— “季源。” 季。源。 突如其来的奇怪耳鸣穿透了萧永慕的耳膜,如同闪光弹般刺耳又短促一声,将他的世界炸成一片空白。仿佛机器重新按动重启键一般,萧永慕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强制性让自己点头表示同意。 晚上睡觉时他梦里都是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代表一个人,这个人长着一张脸,这张脸在他的梦里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一会儿是顾彦,一会儿是季源。 他一般叫季源哥哥,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因为季源一直是他们宿舍集体活动的金主爸爸,但叫爸爸又实在是过于给他脸,退而求其次改成叫哥哥。 哥哥长哥哥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进他梦里。 很新奇。 第二天萧永慕起床后就开始后悔,果然晚上就是使人郁闷,郁闷就会催发矫情,矫情上头做出一堆傻逼事,留给第二天的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不要被夜葬雪领着去认识季源啊,多尴尬啊呜呜呜……上大学时谈了个恶心渣男下头后被那三位调侃了整整半个月啊……救命啊他的脸面…… 萧永慕捶胸顿足手舞足蹈对着空气发了好大一会儿气,宽肩窄腰,气血十足,给空气锤得猎猎作响。 扭过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大敞开的状态,凯撒蹲在门边,无语地看进来。 狗后面就是正在准备早餐的夜葬雪。 “这么有兴致,空腹有氧呢?”夜葬雪憋着笑抛来一句。 你大爷啊。 “你还有脸问啊!你骗我那么多!”萧永慕感觉自己好委屈。 “我昨晚不是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吗?”夜葬雪大眼睛显得挺无辜。 “但你接近我根本没有安好心,要不是我问,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也不告诉我?”萧永慕开始怒气冲冲翻旧账。 “没有讲述的契机,而且你以后总会知道的。”夜葬雪好像叹了一口气。 原来夜葬雪心里他们之间有以后啊。萧永慕啧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情绪被这一句话哄的舒缓了不少,甩甩刘海,傲娇吃早饭去。 吃完饭,夜葬雪就离开。 夜葬雪平时有自己的事要干,萧永慕并不会过多干涉。只是,突然,夜葬雪走了一个小时之后,意识海里冒出一个声音。 “此时此刻,夜葬雪和顾彦在校外餐厅吃饭。”封从周道。 “啊?定位到的吗?”萧永慕下意识道。 “看到的,我也正在这家吃饭,隔了一个包厢是他们。而且这里并不算非常隔音。”封从周道。 “等我!”萧永慕一个激灵跳起,气势汹汹往更衣间冲,“地址地址,我正好对他俩的相处模式非常好奇呢!我要去捉奸!” “……路上注意安全。”封从周道。 半小时后,萧永慕鬼鬼祟祟进入控制的包厢,凑近并不承重的墙壁,仔细听着隔壁包厢里夜葬雪和顾彦的动静。 是不算太隔音,但那俩人也并不是大嗓门,隐隐约约能听清几个词,无法组成有完整句意的句子。 偷听无果,换了一个方向。包厢门有一小片玻璃,他进包厢路过的时候,看到封从周和一位男生在里面,据他初步判断,是戚呈。 戚呈大约是这四个人中声音最大的那一个。 于是隐隐约约察觉,他俩似乎也在讨论顾彦。 陌生的声音应当是戚呈,很不屑又阴阳的语气,“原来是朋友啊,咱们学校还能有和他做好朋友的人,居然没被逆流扒出来,据我观察,这种偷偷摸摸藏在地下也要维持的感情一定有问题。” “你要学学人家的成功经验吗?”封从周好像是这么说。 戚呈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笑起来,接下来的那句萧永慕就听不太清了。他揉揉脑袋,既然听不清,那便去夜葬雪的包厢门趴着看几眼。 于是萧永慕悄咪咪弯腰,来到走廊隔着一道门探头往里瞧。里面两人的方向都不是正对门口,隔着一道餐桌和一桌子的饭菜,动作不算亲密,但神情都比较放松。 第68章 这是萧永慕第二次见顾彦。 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 也就这样,说是捉奸,但他总不能冲进去怒骂夜葬雪是不是背着他在和什么人约会,没必要。 萧永慕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进去卫生间,面对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五官浓重,背头露出好看的眉眼。但顾彦常梳着乖乖的顺毛,与他的气质和发型完全不同。 于是,一顿捣鼓后,萧永慕将头发梳成了顾彦模样。 每根毛的走向都给他复制出来。 但实在很违和,眉眼被遮住,实现重心下移在凌厉的下半张脸,再配上面无表情,堪称冷面阎王。 萧永慕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 快算了,他欣赏了好一会儿,决定放弃往夜葬雪理想型外貌靠近的打算,并得出最终结论,融不进的圈子不要硬融。 但没想到。 刚走出门准备回家,吱呀一声,他与推门而出的夜葬雪正正好好,对上视线。 眼见着夜葬雪瞳孔骤缩。 大反派也有如此不冷静的神情啊。萧永慕也吃了一惊,但见夜葬雪如此震惊,所有的情绪都转变成对自己tony技术的赞叹。 第65章 平常 “你怎么在这里?”夜葬雪问。 “我朋友在附近,看到你,于是来和我说。”萧永慕的话点到为止,留白了朋友的告知到底是平静的“我看到你家那位正在和人吃饭”还是“天呐!你家那位出轨啦,正偷偷摸摸和别人约会呢!” 夜葬雪也没问这个问题,他的注意力在萧永慕的脑袋上——“你这个发型?” 萧永慕转了一圈,将自己的优秀的tony技术打造的完美发型360度呈现出来,“怎么样,一时兴起照着你对面那位的发型做的,适合我吗?” 夜葬雪又端详了两秒,实话实说,“适合气质,不适合性格。” “我也觉得。”萧永慕大力捋了一把,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抓到后面,瞬间视野明亮神清气爽,果然人还是要做勇敢自己。“介意我进去坐坐,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吗?” “好。”夜葬雪做了个请的手势,贴心为他打开了包厢门。 见突然进来一位陌生人,还是长相如此锋利气场如此强大的陌生人,顾彦微微张开嘴吧作吃惊状,见夜葬雪跟着进来,礼貌站起身挥挥手打招呼。 顾彦的视线看向夜葬雪,“这位是……” 夜葬雪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他可能在犹豫,犹豫着该怎么介绍这位突然来访的不速之客。萧永慕没让他做决断,他自己介绍自己。 “你好,顾彦,我是他男朋友。” 希望那一瞬间的犹豫里,夜葬雪是在男朋友和金主之间选择,而不是朋友和熟人之间。 不过,萧永慕自己有嘴,名分不用等着别人赋予,可以自己大声讲出来。 顾彦愣了一下,露出一副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茫然表情,“啊,恭喜,不是,我是说……” 他猛然开始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他与夜葬雪在一个密闭包厢单独吃饭相处,然后他的男朋友气势汹汹闯入,会不会是认为他俩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这样一想,他的脚趾都要扣出三室一厅来。 “第一次听说吗?”萧永慕非常贴心地接住了他的无措,“确实是我俩谈的时间比较短,夜葬雪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想想,也就……三个多月?” 这个时限一出,不仅仅是顾彦,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开始的太顺理成章,过程又实在平淡快乐,对面人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时光就这么快速流走,留不下太多痕迹。 三人坐定,萧永慕和夜葬雪坐在一侧,顾彦坐在另一侧。或许是觉得不知为何气氛有些诡异,刚萧永慕准确无误叫出他的名字,于是顾彦就这事主动挑起话头,“你是a大学生吗?或者夜葬雪是不是在你面前提过我们俩是朋友,他也真是,谈了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也不早点介绍……” 他扪心自问没有任何事需要做贼心虚,但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顾彦默默闭了嘴。 当然会奇怪,萧永慕倒是也理解他,顾彦作为主角光明磊落,但夜葬雪怀揣着什么心思无人得知,只要有一方心怀鬼胎,这事儿就说不清楚。 “是的,提过。”萧永慕道。 夜葬雪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个简短的陈述句让话题尬在了这里,顾彦低头呼噜着吃得已经差不多的菜,眼珠转动着,明显在想找个什么借口逃离。 神情和想法这么表里如一天真直率,进这个包厢第一次,萧永慕有想笑的感觉。原来轻易能读懂别人的脸色是如此舒爽的事,都怪他周围老是围着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精,导致被读懂脸色的那个人一直是他自己。 “哦,那个,我找了份暑期实习,晚上要加班,一会儿就要回公司去准备材料。”顾彦看起来终于想到了借口。 “加班?这个点儿?说明这公司企业文化较狼,建议你拔腿快跑。”萧永慕道。 夜葬雪动静很大地看了他第二眼。 然后他皱了皱眉,“实习吗?没听你说过,去的哪个公司?” 顾彦嚼嚼嚼,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很可爱,“萧氏。” 什么? 萧永慕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眼见着夜葬雪的身体都紧绷了一瞬,“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顾彦说。 “噢对,本来我也是想和你提这个事,我把之前咱们俩做过的项目书拿给主管看,他很惊喜,我就向他推荐了你,正好我们的暑期实习还有名额,于是让我来问你是否有意向去面试。” “你一起来啊,是个好机会呢!这种实习可以给咱们的简历镀金不少,当然要是毕业后能留在萧氏是最好的。”顾彦畅想道。 “……”夜葬雪咳了一声,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萧永慕。 顺着顾彦期待的目光,萧永慕也一样提高声音,“那很好,这样的大公司实习机会可遇不可求,对于你未来找工作很有帮助的,去吧。” “是呀是呀,而且你工作能力又强,性格又那么好,面试肯定没问题。”顾彦挺激动,“而且这份工作的薪资比其他的暑期实习要高很多,咱们助学贷款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你借了助学贷款?”萧永慕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他看向夜葬雪。 “是啊,a大的开销我们这种普通家庭负担得很吃力,助学贷款也会关联助学金和励志奖金,以及其他为贫困生保留的助学项目,很划算。我俩就是大一开学交流贷款的时候认识的。”顾彦说。 “这样。”萧永慕点点头。 会面就到这里,以夜葬雪在顾彦的热情相邀里答应参加实习面试为结束语。三人结伴出门,夜葬雪走在两人中间,出门,打车需要过条马路。 三人等红绿灯。 变绿,迈步。一辆横冲直撞的汽车突然从路口冲出,夜葬雪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拉住了若有所思的萧永慕,和即使反应过来也只会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的顾彦。 萧永慕被拉得后退,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顾彦被拉得后退,踉跄了两步摔到了夜葬雪身上。 虽然顾彦非常迅速地从靠着夜葬雪的姿态弹起,直立站定。 他倒吸一口凉气,可能是因为实在有惊无险。他很着急似的开始打车,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有一辆空车路过。 萧永慕盯着夜葬雪拉顾彦手臂的手,盯了好一会儿,放开后也一直在盯着他手臂的那个位置,没有移开视线,直到顾彦拦车离开。 夜葬雪在他面前挥挥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夜葬雪说出这话的神情有点怪。 萧永慕下意识开始分析是哪里怪。 他知道了。因为夜葬雪在问这五个字之前,幅度很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节奏。徐徐吐出的气流并不同于以往的自主呼吸,而是刻意的,缓慢的,在顺着鼻腔向外挤。 非常轻微的变化,不仔细了解,或者不了解面前这个人的话,很难察觉。 “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萧永慕突然道。 “什么?” “其实顾彦是个很不错的人。”萧永慕加上了主语。 “你怎么知道的他名字?” “我过来的路上查的,很合理吧,事先了解下你的朋友,以便更合适的去判断和相处。”萧永慕一直在盯着顾彦离开的方向,尽管顾彦乘坐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路口拐弯处。 “我以为你会说些别的。” “比如,我该说些什么呢?”萧永慕反问道。 夜葬雪微眯了眯眼睛。 可以说的太多了,按萧永慕的性格,他应当咋呼着扯住夜葬雪的衣领,嚣张逼问他比如你和顾彦刚才在聊什么?比如为什么交往三个月也没有提起过他?比如大一的时候为什么要借助学贷款?比如是不是真的要去面试?比如刚才危急时刻拉到身旁的为什么不是对象是朋友? 第69章 这样夜葬雪就可以顺理成章讲出成型的借口。 比如他会说自己是个右撇子,右手救人的轨迹比左手更加流畅合理。 于是萧永慕拍着脑袋,觉得十分有道理,所以这事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过去。 萧永慕太好哄了,随便说个理由都可以。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不问。 “我饿了。”萧永慕突然道,猝不及防。 “嗯?”夜葬雪下意识道。 “都怪你呀,你俩倒是吃的饱饱的,怎么我进来的时候没有想着给我叫一份?!既然你吃饱那就看着我吃吧!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萧永慕开始对着路边的店家探头探脑。 “不想吃米饭啊,日料,粉,火锅还是其他的什么?哎?小龙虾!” “这个怎么样?你来过吗?”他指着小龙虾红通通的牌子。 “没有。”夜葬雪摇摇头。 “那就这家吧,哼,我要点10斤虾全留给你扒。快跟上来啊,呆在原地干什么?”萧永慕走了两步,身后没人,于是很奇怪地回头。 夜葬雪看着他,又是那种表情,上一次是夜葬雪对着他不同寻常的身手赞叹他牛逼。他看着萧永慕的眼神,仿佛在森然墓园里看到一座亚克力透明墓碑。 他好像才发现,那块透明墓碑原来有一面磨砂材质,并不显得难看或浑浊,只是朦朦胧胧看不清底色。 “我脸上有东西?”萧永慕摸了摸脸,又揉了揉头发,“还是说我的头发被我搞得乱七八糟?” 夜葬雪还是看着他。 干什么?他做了什么很奇怪的事吗?萧永慕被他看得有点瘆得慌,不由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 未果,因为他不是一直在用这样的态度在和夜葬雪相处吗。 他知道这人有事瞒着,他知道这人满口谎言,他知道这人温润的皮囊里灵魂是一个疯子。他也知道这人不喜欢他,或者没有那么喜欢他。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只是最平常的一天。 第66章 解释 夜葬雪坐在对面为他剥虾。 神态认真专注,手指白皙修长,动作干净利落,轻轻一捻,甲壳碎裂,圆润完整红油鲜亮的虾肉颤巍巍脱离,拿竹签仔细挑开虾线,放进小碟中,手边的虾壳堆成小小的山丘。 他剥好一碟,起身放到萧永慕手边,又将萧永慕吃完的碟子拿回自己身前,继续剥。 萧永慕吃得比他剥的快,吃完一碟,抬头。 这家味道不错,客人蛮多。邻桌刚来一对小情侣,男方在剥女方也在剥,男生剥得快又多,多三分之一,剥完开吃时眼疾手快换了两人的碟子,满满当当的那碟变魔法般换到了女生眼前,女生愣了下,笑了。 笑的很幸福。 她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捻起自己小碟里最大最饱满的那个,送到男生嘴边,“张嘴,啊——” 萧永慕的视线移回来。 夜葬雪剥得比那个男生还要快,又快又好,码得整整齐齐,苍蝇小馆摆出米其林的盘。他全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或者不愿意的情绪,专注,认真,温柔,深情。 平心而论,夜葬雪对他并没有不好。 在夜葬雪的认知里,萧永慕在这段关系中的所知所感,应当是愉快又肆意的。萧永慕有钱,有闲,有狗,有对他如此百依百顺的情人,宠着他,惯着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还有什么不满足。 回去的路上,萧永慕精气神十足地和他讲邻桌那对小情侣如何恩爱,如何幸福,如何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如何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言语中不乏羡慕。 夜葬雪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默了默,还是开口。 “那个男生的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有消息,对面头像是个长头发的女生。他瞥了一眼,很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藏到了桌下,两分钟后,他就找借口去了趟卫生间,带着手机。我也跟着去了趟,听见他叫那头的女生叫宝宝,是对女朋友的口吻。” “啊?”萧永慕目瞪口呆。 艰难的消化了这段话中包含的信息,萧永慕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愚弄,怒从心头起,当即决定立刻返回那家店,誓要将将一桌的虾壳拍在那渣男的脸上。 被夜葬雪拦下。 夜葬雪回去进门和店家说了几句,结账时以进群领优惠券的名义添加了两人的微信。拿到女生的微信后,萧永慕当即打了一串小作文,以邻座姐妹的名义告知了今晚的事。 打字的时候义愤填膺,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却开始迟疑。多管这样的闲事不一定会给当事人带来好处,毕竟女生一无所知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但知道的太多,就会痛苦。 知道的太多,就会痛苦。 见他迟迟未动,夜葬雪伸出手指帮他点击了发送键。 萧永慕愣愣抬起头。 “怎么刚还怒火中烧着要替女生打抱不平,现在倒犹豫起来了?”夜葬雪问。 “也不是犹豫,我这消息一定会发,”萧永慕收起手机,抽了抽鼻子,“只是突然觉得很遗憾。” 回去的路上他的话一反常态不多。夜葬雪看了他好几眼,左一眼右一眼,萧永慕也没管他,一门心思盯着和女生的聊天框。 结果,三小时后,那女生真的一个语音打了过来。萧永慕盯着跳动的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女生好像在哭。 “这么快确认了吗?说不定是一场误会,两个人相处很容易发生误会的,不一定是出轨背叛。”萧永慕没什么安慰别人的经验,干巴巴道。 “我趁他睡着偷他的手机来看,他知道我相信他甚至没删聊天记录,他有除了我之外的女朋友,还不止一个!还有,他竟然嫖娼!还是花着我的钱!”女生哭得声音都在抖,“呜呜呜呜男姐妹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要被人模狗样的垃圾骗多久!我对你有印象,你是不是我们左边剥虾给男朋友剥得很认真的那个?” “……对。”虽然萧永慕发誓他今晚手就没沾过虾壳。 “呜呜呜你们很帅,我其实也想问你怎么自己也没吃一口?哎算了不好意思,我有点语无伦次,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女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在抽泣。 夜葬雪接过了话头。 “你是a大的学生吧,这样,如果你觉得生气,我这头有他和那个女生通话的录音,你可以直接曝光他。或者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会在逆流上开一个戏耍出轨男友的匿名帖子,实时更新他做的脏事烂事,就当文学创作。买点水军造势,把帖子推到热门,他做过的事编得有趣点,没做过的事编得恶心点,让全校学生都参与进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来。等哪天一曝光,他直接社会性死亡。” “不用有心理负担,逆流的功能不就是这个吗?”夜葬雪用温温柔柔的话语说了逻辑清晰的这一长串。 听得女生哭声都戛然而止,“我……那……我想想,我试试,感觉好像可行……哎嘿,渣男,真恶心,等着下地狱吧他!” “他家境很富有吗?”夜葬雪接着问。 “也就那样吧。”女生的声音已经彻底平静,带着一股子决绝。 “那就好,等待他的或许也不一定只有线上的恶意了。”夜葬雪道。 挂了电话,夜葬雪把手机还给了萧永慕,萧永慕竖了个大拇指给他,“啧,高手。”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实践起来也不是很容易。不过也算是一个报复思路,给无聊的校园生活添点乐子。”夜葬雪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卧蚕微微聚拢,眼神却不同与往日的澄澈,加了些别的什么进来。 他终于露出一点本来面目,以主动吐露的形式。 “听起来经验丰富的样子,是你之前这么做过吗?”萧永慕问。 夜葬雪睫毛微微颤动,他摇摇头,“没有。” “哦。”萧永慕撇嘴。 “真没有,”见他不信,夜葬雪再次强调,“思路是这个思路,但这个做法对我憎恨的人而言,也太……” “轻了?”萧永慕下意识接道。 夜葬雪没否认也没赞同,很慢很慢地半抬起眼皮,重重盯了萧永慕一眼。 这一眼让萧永慕背后突然发凉,他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嘴里气鼓鼓嘟囔着,怎么这样啊在人家面前就能一直伪装三年,在我面前怎么突然瞪人啊真双标蒜鸟蒜鸟顾彦也惨惨的大家都不容易。 声音很小很含糊,他没觉得夜葬雪能听懂。 但突然。 “顾彦约我出来,是和我说,他可能喜欢上一个人,但方方面面都不太合适,所以很苦恼。”夜葬雪起了个很突兀的话题。 “男的女的?”萧永慕没理解他的用意,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开口问。 “……” “好吧,厉泽御还是岳晋?” 萧永慕既然能查到顾彦的名字,当然也能查到论坛里关于顾彦的风流韵事,在这里装一无所知非常愚蠢且绿茶。 第70章 “厉泽御。”夜葬雪说。 “啊,那确实会有点辛苦。”萧永慕适时表现担忧。 “我们交往三个月,我和顾彦的交流也不算太多,而且他肯定会担心我是否在这段关系里出卖尊严,有可能是我习惯了保持单身形象,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 “啊?” “助学贷款是因为三年前养父差点破产,不太好意思一直用他的钱。” “顾彦去你公司实习的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是否去面试取决于你想不想让我去。路口我没想那么多,有可能是他的站位离我更远,也有可能是左右手的动作轨迹确实存在差别,也还有可能是因为他身高没你高体重比较轻,或者是我们认识好几年,他经常这样莽莽撞撞,我习惯了,下意识。”夜葬雪继续道。 萧永慕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抿抿唇,“我没问。” “嗯,我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夜葬雪笑笑。 但—— “但我不想听。”萧永慕低下头。 “为什么不想听?”夜葬雪的笑容滞了滞。 因为还要费心去分辨真假,太累了。他强求这段感情的目的不是为了听假话也不是为了听真话。 假一些,还能保护自己。真一些,他就得费心去思考,思考他爸害了他妈,他俩还是死敌仇家。 “所以你想听什么?”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在深夜里显得很温暖的模样。 萧永慕倒是确实有想听的回答,无关感情,只是好奇心作祟。 “为什么会想到立刻录音?更何况他怎么手机一亮你就注意到了,还跟在他后面。所以你的注意力根本不是完全放在小龙虾上。” “因为你一直在看他们。”夜葬雪回。 第67章 团战 所以你的注意力根本不是完全放在小龙虾上。 因为你一直在看他们,而我在注意你。 夜葬雪的言外之意好像是这个。 所以还是有一点点真心的吧,萧永慕想。最起码他说这话的神情很真挚,神态很认真,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萧永慕抿了抿唇,突然开口。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你说。” “为什么你和顾彦会是朋友?” 一个很奇特的问法,不加任何前因后果,直愣愣的一句。为什么你和他会是朋友,为什么你要和他做朋友,你为什么…… 喜欢他? 夜葬雪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怀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问法,还是在斟酌如何开口,还是其实他也并不明确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一直以来生存环境比较恶劣,所以会想要靠近纯粹的好人吧。”他最后给出的答案是这个。 很俗套的回答,符合一切狗血文中大反派对男主一见倾心的常见缘由。很多故事里所有人最终都会被真诚善良的主角打动,达成欢欢喜喜的美好结局。 萧永慕点头,“知道了。” 中译中,大约是白月光。 白月光嘛,当谁没有一样。他的那个白月光叫啥来着?苏念是吧,集齐了棒打鸳鸯破镜重圆替身文学等多种传奇要素,这不更加刺激。 第二天,夜葬雪走之前,询问了萧永慕关于顾彦所说的到公司来实习的事。萧永慕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正常社交活动,这次也没有打算干涉。 他没想阻止,因为公司里全是他的人,顾彦和夜葬雪发展到了哪一步都可以尽收眼底。 但其实项睿每每反馈来的消息,都表明两人的关系处在一个朋友和同事相关的区间,没有看出其他暧昧因素。 “那就好。”萧永慕虽然有时做事也贱的嗖,但确实没有戴绿帽子的爱好。 “那他们工作的怎么样?” “两个人的能力都很强,夜葬雪开始被主管外派接触大型重点项目,虽然只是边缘岗位。但按他的资质,不出意外,实习生的转正名额应该有他。”项睿评价得很模糊。 是因为他也发现,说的再具体些,涉及到专业领域,萧永慕其实听不懂。 萧永慕自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怎么去过公司,每隔几天项睿会带着一沓文件来找他汇报与签字,他刚开始的时候也会仔细钻研,但因为完全没涉及过金融与经商相关的知识,单纯的项目企划与可行性分析也像看天书,更别说战略分析和财务报告。 到最后,决策完全依靠审美。 觉得可以,就批准。觉得不行,就否定。幸好这文学世界对比于现实世界发展偏科,有些项目按生活经验也能推断出可行,有些项目都没存在于过现实世界,所以一眼扑。 靠这些,倒也能维持公司运转,更何况原文中的萧永慕也并不励精图治,职业经理人是他最坚固的后盾。 批准了更加精细的大数据画像分析模型,否定了未来一定会受直播冲击的传统文字广告。萧永慕看一沓沓文件看得眼晕,做完决策时像刑满释放般脱离苦海。 他揉了揉疼痛的眉心,看着平板上一小段监控视频里夜葬雪伏案的背影,忽然道,“刚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项睿问。 “一个野心勃勃又不择手段的恶毒底层草根男,借助爱情将某位单纯有余狠辣不足的非事业型总裁逼到绝路的故事。” “啊?” 原剧情季源的故事。 “但应该不会吧,虽然故事走向开始趋于相似,但毕竟不是主动为之,”萧永慕叹了口气,“所以有利可图到底是在图什么,我现在也没想通。” 项睿闭了嘴,他隐约感觉自己听懂了这没头没尾的话,但作为一个专业的打工人,他不会妄图去随意评价老板的感情生活。 萧永慕像是陷入进去自己的世界,项睿见他没有其他要事,正准备离开。 萧永慕却突兀开口,“我不是好人吗?” 项睿离开的脚步停住,他想了想,决定回答地滴水不漏,“这要看您如何定义好与坏。” “如果不去定义,最普世的价值观里,我不算好人吗?” “现在的您确实也算。”项睿框了一个前提条件。 “这是恭维吗?” “如果是恭维的话,我就直接斩钉截铁说您确实是,而不是加前提条件。我信奉人性本恶论,外界给予的约束越少,人类越接近于牲畜。对比其他有权有势的顶级阶层,您的态度和生活状态堪称好到不可思议。” “那我很荣幸了。”萧永慕笑笑。 “如果服务其他人,上述这番话我不会讲出口,也就是您。”项睿道。 “这话听着我很开心,但我一会儿就不是了。”萧永慕叹了口气。 “啊?” 其实他构思一件事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全面展开筹划的动力,毕竟这事不仅仅关于他,提出也需要勇气。 送走项睿,摸着狗头,萧永慕终于下了决心。 “三位有在线的吗?有个事情想聊。”他沉入意识海。 “这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疏远客气过?”兰希第一个响应他。 “三位是什么位,是受什么打击了突然cos这么人模狗样的定位?”季源紧跟其后。 “在线,怎么了?”封从周道。 萧永慕没理他们的插诨打科,“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因为单凭我自己的资质,是撑不起这么大的集团的,我有自知之明,我一直也不适合当这个霸总,越干越糟心。” “所以?”季源问。 “你想创业吗?封哥。”萧永慕直接精准提问。 ? “说来听听?”封从周声音沉静。 “咱们四个人合伙搞点事儿呗,趁着萧氏目前正处在底蕴雄厚蒸蒸日上的壮年,我还能做最强力的后盾,咱们四个干票大的。” “怎么,你要揭竿而起,推翻这封建的氏族阶层?”兰希噗哧一声笑出来。 “就……建个什么集团企业的,我万一出点什么事咱还能有条退路。努努力,空降它个a市第五大家族,结果大家一看,第五大家族只有四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还都是从其他四个家族里面扒拉出来的,多有意思啊。” “诶,这个听起来不错。”兰希被描述的这波澜壮阔的场景带着燃了起来。 “空降哪有那么容易?新秀在上流社会眼里就是纯暴发户,刚出头就会被一致对外摁下去。”季源道。 “那就不摁啊,反正我不摁,你也让陆观宁别摁,兰希让傅衡渊别摁,厉泽御摁就摁了,哼笑话我怕他!”萧永慕倒是条理非常清晰。 “其实也是。”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们有后台。季源被说服。 “别想了,反正我可以借你们钱,赚了的话你们之后再还给我,赔了的话就当我投资失败我认。但是我暂时拿不出特别多,太多的话会引起家族里的其他人注意的,那就先一人五亿入股,四个人二十亿,多了我怕会引起别人怀疑。” 第71章 “……这还叫不多,哥们你凡尔赛吧。”兰希倒吸一口凉气。 “别忘了咱们的目标是第五大家族,这钱真不够看。所以现在就看封哥愿不愿意了,封哥你不愿意也没事,我单想着都麻烦。反正我就提一下这个构想,你做参考就行。我知道一般你的决定也不会因为我们几个的意愿影响。” “我想想。”封从周最后说。 第68章 情人(f) “也不是不行。” “什么?” “也可以。” “你说什么……” 四周寂静无声,书架形成的密闭隔间和厚厚的窗帘隔绝了除他俩外的一整个世界。封从周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蓬勃的脉搏跳动,滚烫的血液升腾,于是他说—— “地下情人吗?也可以。” 戚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他没动。两人挨得太紧,一丝一毫的移动都会被察觉,但他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他低低道,带着庞大的怀疑和不确定,“是不是梦?” “我不是被戚延派来绑架我的傻逼一棍子敲死了吧,是还在昏迷还是走马灯,我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还在那个废弃的厂房里,身边没有你。” 封从周听完第一句就想笑,再听,只觉得一股毫无由来的酸楚从心底涌上来。他们所在的小隔间里毯子被多次使用过,这地方只有戚呈会进来,所以大约在很多个夜里,在他与顾彦躺在各自的床上休息时,戚呈一个人,抱着毯子,孤零零在这里团成一团。 就像他醒来看到戚呈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样。 如果不是他今天在这里睡着,戚呈不会坐在地板上,而是会坐在他所在的卡座上,盖着毯子,想着订婚宴被抛下的屈辱,带着一身还没处理完全的伤口,怀里抱着封从周的手机。枯坐到天亮。 戚呈应该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没想到一进来看到了沉睡的手机的主人。 想到这里,封从周叹了口气,继续吻下去。不像之前那样浅尝辄止,呼吸纠缠,唇齿厮磨,他的舌尖轻轻撬开戚呈闭着的唇,在戚呈的舌尖咬了一口。 戚呈整个人抖了一下。 “有痛觉,所以不是梦吧。”封从周说。 “不是,”戚呈的声音里满满的不可置信终于褪去,“所以你真的答应了。” “嗯。” 戚呈靠在他的肩上,整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像一条饿到濒死的蛇紧紧箍住它不可多得的猎物,他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封从周说。 “但我明白为什么,因为你喜欢我。”戚呈的声音里夹杂着开心,和一丝诡计得逞的小得意,“而且我知道不是梦,我当然分得清梦境与现实,我刚才就是说来让你心疼我。” “?” 戚呈一把捞来他的手机,打开手电筒,他的小腿上在被绑架途中被划破的伤口,在手电筒光的照映下洇出鲜红又亮晶晶的伤痕,“其实一直都有痛觉的。” 封从周狠狠皱起眉头。 他把身上的人抱下去,站起身来开了一旁墙上的灯。戚呈裹裹身上的毯子,装乖一般用上线目抬眼看他。 封从周转身去拿走廊的急救箱,那里有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应急药物。第一次见面时清洗眼睛里鲜血的生理盐水就是从那里拿的。 回来时戚呈维持着他走时的动作一动没动,封从周把毯子从他身上扒下来,开始为他上药。 棉签小心地擦过伤口边缘,带走伤口上沾染的红黑色的还没成型的血痂。消毒水触及伤口的刹那,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辛辣的味道,应该有些疼。 但戚呈并没有喊疼,他甚至都不怎么在意他自己的伤口,黑漆漆的瞳孔盯着封从周的侧脸,一直盯着。 封从周挤出一节药膏在指腹,温了温,轻轻打圈涂抹,肌肤的接触仿佛比消毒液的刺痛更能牵动戚呈的情绪,他终于朝两人的肌肤接触处瞥了一眼。 大片的伤口结束,剩下大大小小淤青。封从周将人翻来覆去地看了遍,确认没什么大碍后,伸出两节手指,啪地轻轻拍了下戚呈手臂内侧的青紫色圆形痕迹,不轻不重。 戚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拍懵了,他唰得一下把手臂抽离开。 “可以抹药,说明需要隆重出席的场合过去了是吧,不耽误你的形象。”封从周语气凉凉的。 戚呈愣了一下,努力压住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 “你翻旧账?呵,早知道现在这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跑什么?还义正言辞说什么以后我都不会再来,出尔反尔了吧。” “是你叫我过来的。”封从周瞥他一眼,开始收拾药箱。 “不过那时候是真的打算找你出来点颜色看看的,”戚呈又抽抽鼻子,一脸理所当然,“知道了我那么大的秘密,得想个办法让人牢牢闭嘴才安心啊。” “所以为什么之后不呢?”封从周问。 “不知道啊,你可以不知道,那我也可以不知道。”戚呈也开始耍赖。 两人排排坐。 将厚重的窗帘拉开,晨光微启,天马上要亮了。 第一次见面时,十二点舞会钟声敲响,戚呈在他手背上咬出灰姑娘掉落的水晶鞋。刚刚的见面,戚呈吻醒了沉睡的王子,也一齐吻醒了窗外的天光。 “你一夜没睡。”封从周道。 “嗯,应该是睡不成了,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戚呈活动下僵硬的肩颈,超绝不经意将头靠在了封从周肩上,“我眯一会儿,你别动。” “睡吧。”封从周摸摸他的发顶。 戚呈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封从周趁着这时候翻了翻逆流的帖子,好几个爆。原来戚呈和厉泽御都没有露面,而不是他以为的戚呈孤零零一个人在台上解释,笑着应付着满厅宾客。 风言风语已经传开。 大家对戚呈厉泽御两个人送戚延去医院的说法十二万分怀疑。不仅仅是戚家兄弟两人读书时肉眼可见的关系差劲,而且到底是多么紧急切恶劣的疾病才会让两个主人公错过自己的订婚宴。 更别说,匿名楼里有人自称在医院碰到拉来抢救的戚延,他受的是外伤。 于是众说纷纭。 有人猜是不是两家利益没谈拢,流程才这么奇怪。有人猜是不是主人公两位吵架,赌气没有露面。在所有的评论里,封从周一眼锁定了同一个人的两条回复,很信誓旦旦的语气。 【都别瞎猜了,我来说实话吧。人家厉泽御根本就不想和戚呈订婚,他喜欢的另有其人。都是戚呈一厢情愿上赶着当舔狗,为了嫁进豪门也是发了狠忘了情】(匿名) 【戚呈费尽心机这么早订婚,不就是怕人家厉泽御变卦反悔嘛,但没想到啊,精心筹备了这么久,厉泽御甚至理都不理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匿名) 封从周瞥了一眼身旁睡梦中的人。 “逆流的帖子有没有渠道删除?”他去意识海里戳了戳季源。 “我问问。”季源很快回复。 几分钟后。 “有,岳晋这种级别的就能删,你要删帖?哪条?”季源上线。 封从周给他发过去几条。 于是等戚呈醒来时,逆流上最接近真相的帖子和发言已经被删除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天马行空的揣测和猜想。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在舆论里不能成为弱者,会被墙倒众人推。 “醒了?”封从周用手背探了下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因为在这种环境下熟睡而生病发烧。 “嗯,早安。”戚呈完全没有起床气,他从睁眼的那一秒开始就已经接近意识清醒完成态,不知道是哪里养成的习惯。 他用毛绒绒的发顶在封从周的脖颈处蹭了蹭,“虽然我非常非常不想离开,但我必须走,今天是个绝佳好机会,可以去得理不饶人。” “……去吧。”封从周道。 厉泽御家。 厉家家主厉见山坐在主位,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很紧,雕花扶手上的手掌处粗粝而宽阔,关节微微泛白,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在竭力压制着内心似火山喷发般的暴怒。 许艳如和戚呈坐在下方的沙发上,戚呈神色有些哀伤,许艳如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手背,“你二哥也真是被老戚家里那位惯坏了,这是一点都没有把我们两家联姻的大事放在眼里啊。” 听到这话,主位的那位神色更加阴沉,“还说戚延,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他哪来的胆子逃婚的,啊?现在都不知去向?是死在外面了吗?!” “叔叔……”戚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缩下意识着往许艳如的方向靠了靠。 “你快少说两句,看把孩子吓的,”许艳如白了厉见山一眼,安抚地顺顺戚呈后背,“你手下的人一晚上都还没找到那小子?这是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开始隐约有了人声。 所有人噤若寒蝉,皮鞋声由远及近。大门被推开,厉泽御终于出现。他的脚步声明显在迈门槛的时候顿了顿,再接着,坚定地踏入。 第72章 他的衣着整齐,头发有型,看着完全不是因为意外情况错过订婚宴的模样。大门外,送他回来的车里颜京三人悄悄从打开的车窗看过来,对上许艳如的眼神,讨好地笑着打了招呼。 “怎么四个人都在一起啊……只有我不知道吗?”戚呈小小声道,一脸失落,将声音维持在两位长辈可以听到的音量。 “逆子!”厉见山劈头一个茶杯迎着他的脑袋呼啸而来,没打中,狠狠掷在了墙上。陶瓷茶杯的碎渣动力开来,一小片划伤了厉泽御的手背,擦出细细的血痕。 戚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还有脸大摇大摆回来!为什么要逃婚宴?啊?”厉见山暴怒。 厉泽御在最中心站定,环顾了一圈,对上戚呈视线的时候明显游离了下,大约是心虚,但心虚并不会影响他的判断,“我一开始就不赞成这段婚约,是你们非要一厢情愿促成。” 神态如此坚定,仿佛受了爱情的鼓励和滋养,于是生出要与全世界为敌的的叛逆心来。 这话落地,戚呈后退一步,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第69章 绿茶 “但……泽御……你之前怎么没有说啊……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很开心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戚呈的神情看起来受伤极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可置信和委屈。 他不是在质问,只是在喃喃自语,成功把自己摆到了受害者与弱势一方。 厉泽御又看了他一眼,显得心虚更甚。 戚呈低下头,幽深的视线隐在呼扇的长睫毛后,那股熟悉的,反胃的感觉又开始上涌。 面上依然委屈,心里却道懦夫。不就是因为在吃不准顾彦的态度之前不想因违抗父母意愿,而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这点魄力都没有,真是招笑。 许艳如站起虚虚扶了戚呈一把,九分火气被戚呈的话带着加重到十二分,对上厉泽御的时候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是能任由你赞成或不赞成决定的事情吗?邀请函派发到各大家族,场地定下,人员到齐,你作为主人公却不负责任地逃婚,你自己没有想过后果吗?”她厉声道。 厉泽御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厉见山见他这副不知悔改的态度,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手杖,从主位上迈下就要往厉泽御的身上抽,嘴里喊着我没有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儿子,家法!行家法!看我不打断你这个混小子的腿! 戚呈余光一下子瞥见了许艳如瞬间不对的脸色,眸中精光一闪,悄悄给许艳如使眼色示意她快拦住,自己也一刻没停,冲了出去死死拽住了差点挥上厉泽御的那根手杖。 “叔叔叔叔,您先消消气,泽御平时是一个很孝顺很识大体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咱们冷静些好好说,好吗?” 戚呈拦住了手杖,许艳如也拉住了厉见山,只有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厉泽御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一低头,掉下来的是自己傲人的尊严。 “实话实说,爸,我有喜……” 话没说完,戚呈的手微微卸力,手杖惯性甩出啪得一声打在了厉泽御胳膊上,不算太重,但也成功截停了他的话。 “叔叔,这样,婚宴已经圆满举办,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后果。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我先劝劝泽御,我听听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再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不好?” 许艳如虽然生气,但到底是疼爱儿子的,见状也附和着,“你们性格是一个比一个倔,这样闹起来问题也解决不成,老厉,先让两个年轻人好好聊聊,看能聊出个什么结果。” 厉见山涨红着脸,没动,也没反对。 毕竟,唯一的独生子继承人,再怎么样也不会下重手。 戚呈拉着厉泽御就往外走。 有一股微微抗拒的阻力,但不多。戚呈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将厉泽御拽至门外,来到花园无人处。 戚呈松开他,顺手抚了抚他被抓皱的衣角,这样亲昵又带着讨好的动作戚呈做过多回,但这样的场合,厉泽御也不由怔了怔。 “泽御,如果不是我拦着你,你要胡说些什么?”戚呈叹了口气。 厉泽御的态度不像面对父亲那样理直气壮,但他应该是下了坚定捍卫爱情的决定,“小呈,没有提前知会你是我的问题,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可能和你结婚。” “……是谁?”戚呈的表情很难过,但为了大局,他在坚强地在竭力压制这份难过,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个你不用知道。”厉泽御大约是怕他知道后对人不利。 “顾彦吗?” 厉泽御瞳孔骤缩。 “泽御,”戚呈几乎是在苦笑,“你把我想得也太不了解你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几乎是相互陪伴着成为现在的样子。你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模样,我闭着眼都能感受出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吧。在我那么开心的准备订婚宴,你却总是恍惚走神时,我好几天晚上辗转难眠,想着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是不是不想和我订婚啊,我和阿姨做的这一切是不是难为你。” “没有。”厉泽御下意识否认。 “然后我努力观察,你会在对着顾彦的聊天框露出期待的神色,旁人说起他时你的眸光太亮,亮得好刺眼。于是我终于察觉,我的未婚夫喜欢上了别人。” “别说了。”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再明白这一切后还将错就错。你知道的,我无法承担婚宴取消遭受别人揣测耻笑,我……我本来也是很期待的,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期待了……是我在强人所难,是我在自欺欺人。”戚呈面部无大的表情波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砸下,眼眶被大颗眼泪刮红,红得像要即将渗出血来。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厉泽御神色躲闪。 “但我不能一错再错。顾彦是个好人,性格很好长得也不错,我希望你能幸福。但你俩之间的阻隔太多了,你刚刚要是在那样的场合提到他,才真的对他是灭顶之灾。”戚呈抽了抽鼻子。 厉泽御神色一暗。 “叔叔阿姨不会同意的,他们最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这边强硬,他们便会朝顾彦下手。顾彦无权无势,怎么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威胁。你要保护他,就不能把矛盾引到他身上。” “你说得对。”厉泽御完全被他说服。 戚呈也跟着松一口气,“一会儿进去,你就说我俩有些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和叔叔阿姨好好聊,不要意气用事,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承受不了太大的打击,好吗?” 厉泽御点头。 “好,我在外面等你,见势不对我再进去,我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你欺负我。”戚呈抹了抹自己满脸的泪水。 厉泽御抿了抿唇,“谢谢你,这种时候还愿意替我着想,是我对不起你。” 戚呈摇摇头,“我……”一个字说了半截只剩下气音,他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努力把即将溢出的眼泪逼回去,“我能问一下,你昨晚去了哪里吗?” “海边。”厉泽御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海边,好的。” “去吧。”他推了厉泽御一把,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厉泽御一步三回头,戚呈已经蹲下,将头牢牢埋进膝盖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应该是在哭。他难得的生出愧疚,但实在想不出安慰的方法,任何安慰都像在火上浇油。 以后做些补偿吧,他想。 只是没想到,厉泽御离开后。戚呈抬头站起身来,干脆利落的将泪水抹掉,恢复成无甚表情。 事情已成定局,撒泼打滚的才是蠢货。 更何况。 “我都不能见光,凭什么你可以?和你的顾彦一起做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吧。”戚呈唇角扯起一丝僵硬的弧度,短促地笑了声。 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拂过,连皮肉之苦也没吃。戚呈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车上等得焦急如焚的三人,没停留。 回到学校图书馆阅览室,封从周已经离开,毯子叠得整整齐齐,辅台上的盒子已经被拆开,水杯,台灯,纸巾摆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虽然都是自己准备的,但戚呈还是一个个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遍。 端详着,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嘴角。 确定关系,睹物思人,分开一刻也开始想念。既然没有困意,戚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来到封从周的宿舍。 门没关。 推开门,里面却只有一人。 顾彦。 戚呈朝里看去,心头一震,因为属于封从周的那边几乎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薄薄一层床单和零星的洗漱用品,本就简洁的个人用品不知什么时候被清空了。 顾彦见他突然进来,后退两步,脸上是小鹿遇到天敌时的惊恐。 “封从周人呢?”戚呈抬起下巴,倨傲道。 第73章 “我不知道,”顾彦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刚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我。” “你在哪儿?”戚呈打开封从周的聊天框。 “校外,毕业后和朋友合租,正在整理东西。”封从周秒回。 戚呈便放下心来,他抬眼,面前是惴惴不安,仿佛要将心虚两个大字写在脸上的颤抖顾彦,戚呈微眯眯眼睛,福至心灵。 “早上从海边回来的?” “啊?”顾彦仿佛当头被人打了一棒,“你怎么知道?厉泽御说的吗?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我是说……” 他的眼神都暗淡下来,低着头,无辜的发旋在头顶随着发梢颤动。 “怎么,不是故意在我的订婚宴拉着我的未婚夫私奔?”戚呈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小鹿的囧态。 顾彦的脑袋低的更低了,“我没有……” “行了,”正常逻辑里戚呈这样的角色这样的性格,应该羞辱嘲讽咄咄逼人,但目前的他已经完全失去对这两个人感情的探究欲,“木已成舟,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破坏了别人的感情,要认真铭记此时此刻的不安才好。不过嘛,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嗯?”顾彦很迷茫,“谢我什么?” 封从周给他发了定位,找到这件小公寓的时候,公寓门已经提前留好,戚呈推门入,映入眼帘的是正在低头收拾衣物的身影。 戚呈很开心地扑上去,双手死死的缠住了人的脖子,将自己挂在了这人身上。 “得理不饶人回来了?”封从周稳稳接住他。 “尽在掌握,”戚呈神情很是得意,“他们这婚逃的好啊,利用得好很容易占据道德制高点,多多益善啊。” “逃婚怎么多多益善?” “这不结婚的时候还有一回嘛。” 砰一声,身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戚呈有些不悦地扭头,对面大开的卧室门前,一位长相平平的男生张大嘴巴,极度震惊地看向这边,手里的水瓶因为震惊手抖没拿稳,在地上弹弹跳跳。 有些眼熟,是——图书馆里的某位二分之一。 “戚——戚——戚……”二分之一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戚什么?”戚呈笑了一声,“认得我啊,那记得保密呦,大嘴巴说出去的话,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话音刚落,被人托着下巴把脸摆正。 封从周声音里带着无奈,“别恐吓人家。” 第70章 掌控 “哼。”戚呈傲娇一扭头,发出不屑的气声,但却是没再出声。 “我介绍一下,”封从周把身上的人扒下来,“这位是路起元,同专业的同学,以后也会是我的合租室友。” “这是戚呈。” 戚呈本来还屏气凝神等着他的下一句,结果,到此为止,戛然而止。 “嗯?这就没了?”他鼓起一边腮帮子,很不开心的样子。 封从周对他也是没招,说要保密的是他,真听话不介绍关系他又不高兴,“我的男朋友。” 戚呈露出一个饱满又满意的微笑。 路起元咕咚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一片空白的死脑子运作起来,自认超级高情商的他疯狂看眼色,从一众称呼里挑选了最离谱的一个,“嘿嘿,那就,嫂子。” 这个称呼就有点荒唐了,封从周想用眼神示意路起元快闭上他那说话不过脑子的嘴,不过余光看见戚呈接受十分良好,脸色变也没变,甚至还上扬了两个度,也就当作罢。 戚呈开始在这件小公寓里转悠。 平心而论,这件公寓环境还算不错。楼下有地铁口,交通便利。坐北朝南,通风很好。家具简洁干净没有损坏,白墙白柜灰沙发,唯一的缺点是有些单调。路起元能在一众毕业租房的大学生里厮杀抢夺这样的屋子应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但戚呈看着看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这么逼仄,”戚呈在屋里转了一圈,戳戳沙发,点点柜子,挑挑捡捡,指指点点,“你们就住这里啊,贫民窟啊。” 路起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天知道这是他对比了几十家中介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良房屋品种,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贬低,贫穷的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还行吧,”封从周跟着戚呈的视线环顾,“对于刚毕业的学生,租住在市中心这样的房子里已经很奢侈了。” “你居然能把这种环境和奢侈两个字划上等号。”戚呈啧啧啧,“也是,你的住宿环境一直以来都很非人,习惯了是吧。” 封从周低头笑笑,当作默认。孤儿院十几个小孩挤在一条炕上,对面是水泥砌成的长水池,起床早些,一排水龙头里流的全是红色的锈水。这样一比,这里算得上豪宅。 “那可不行,我得把你这个习惯掰过来。”戚呈很嫌弃的打开冰箱门,又嫌弃地关上,“你住的这地方我看着好不舒服,换一个。” “我不寄人篱下。” “谁说让你寄人篱下?” “怎么,你要给我买房?”封从周挑眉。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戚呈理所当然道,“不用买,我市中心有两套空的,你选一套我直接送给你。” “行,明天去过户吧。”封从周点头同意。 这一来一往,信息量巨大,一旁的路起元听着,下巴都要震惊到掉下来。 不成想封从周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房子家里人应该都知道吧,直接过户的话若有心是可以被调查出来的,不方便。” “也是。”戚呈也想到了这一层,“我给你新买一套吧。” “以后再说吧,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大额资金流出。”封从周娓娓道来。 戚呈没反驳,但神情很别扭,具体描述下,大约是到了商场准备酣战一番时发现自己的信用卡金额到了上限,于是蓬勃的购买欲和现状的窘迫在脑海中左右互搏。 最后他咬咬牙,“不行,你俩给我等着,我今天怎么着也得让这间房子符合我审美。” 再接着他斗志昂扬地转身出门。 “……” 路起元手动将自己掉落的下巴合上,揉了揉僵硬的嘴巴,犹犹豫豫道,“其实,房东不会同意进行全屋改造的吧,我的押金容易收不回来,兄弟,要不你劝劝他呢。” “他的想法应该是添置些东西,如果真要破坏这公寓的原来结构的话我会拦的。”封从周让他放宽心。 “哦。”路起元默默点头。 他几度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些什么,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不得已释然一笑,自己给自己找出了理由,拍着胸脯自言自语。 “哈哈,你都有能进萧氏那样的牛逼人脉,和戚少有不正当关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哈哈,也正常,哈哈。” 才怪啊! “那什么,封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厉少和戚少的订婚宴昨晚刚刚圆满结束吧……”他终于小心翼翼抛出了最敏感的话题。 “对。”封从周道。 对个什么对呀,哥们儿你浓眉大眼的你当小三啊。还当的是那种层级的小三,万一东窗事发你九条小命就不够人家报复的。但这话没说出口,因为出去没几分钟的戚呈又推开门,路起元紧急闭嘴。 戚呈带进来一个平板,一抬手伸到封从周眼皮下,“我就选了这些,你俩看行不行。” 封从周瞟了一眼,平板屏幕是眼花缭乱的家具购买平台页,他接过来,直接递给了路起元。 路起元后仰,战战兢兢扫了一眼屏保屏幕,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连连点头。 “可以。”封从周递回给戚呈。 “你还没看呢,”戚呈嗔了一眼,“那就这样,第一批家具已经在路上,运输和安装我一共给了他们两个小时。” “雷厉风行,这就是豪门速度吗……”路起元震惊喃喃。 果然,两个小时后,整间屋子已经焕然一新,黑色真皮沙发,胡桃木家具,墨绿羊绒地毯,复古灯具在地面头下闪烁的光斑,硬装软装一应俱全还漂亮的无以复加。拍个照片能去当售房中介的豪华样板间。路起元一开始还非常忐忑,到后来已经完全变成了即将入驻漂亮房子的激动和震撼。 “5000块的押金算个屁呀,真是跟着兄弟你沾光了。”他咧开嘴,傻笑着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你喜欢就好。”封从周拍拍他的肩膀。 他卧室的床是双人床,不算特别大,但换了床垫又换上柔软亲肤昂贵面料的床上用品,俨然非常舒适。此时此刻,戚呈躺在上面,抱着刚换的抱枕,闭着眼睛,胸膛起起伏伏,呼吸轻轻浅浅。 他睡着了。 封从周蹑手蹑脚走出,很轻地关上了门。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路起元放低声音,拉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新奇的他来到距离他房间最远的阳台。两人靠着围栏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对面的写字楼落地窗里白领精英忙忙碌碌仿佛永不停歇。 第74章 路起元的手微微颤抖,他重重揉着太阳穴,努力消化着这兵荒马乱的一天,不过他的适应能力确实良好,看起来已经接受现状,或者说是认命。认命后,自认作为封从周的好兄弟,打起精神,开始积极昂扬地为他出谋划策。 “哎封哥,我看小说里,他们这种上流社会的少爷最讨厌情人缠着要车要房要奢侈品,他们更喜欢那种坚韧不拔不为金钱动摇的小白花。所以你怎么能那么干脆利落要过户人家的房子呢,显得你非常虚荣,不好,不好。”路起元的语气逐渐苦口婆心,心操出去八百里。 封从周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逗笑,“你看着很有研究的样子。” “那是,本人也是想着实在不行去傍个富婆的,无奈硬件设施跟不上啊,”路起元将头发做作的别到耳后,“我这不也是怕你吃亏,我跟你说哥们儿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咱贫贱不能移的人设得立住。” “我会考虑。”封从周没辩解。 路起元说的也确实存在,主cp就是这个路子。但戚呈,他需要的是欲望和把柄,是主动掌控,是有懈可击,是就算你是个刚下的蛋也得裂条缝来让他探进去不然他没安全感。 见他封从周好似听进去,路起元开心了,开心完又乐极生悲,叹口气,鬼鬼祟祟,朝卧室门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 “唉你咋想的呀,真要出卖青春换钱财啦。而且戚少这个人吧,他……他的事迹我也略有所耳闻,当然现在接触下来对你还是很好的,那些说他傲慢脾气不好的传言不排除是添油加醋后抹黑他。总之,你是这个,艺高人胆大。” 路起元目光炯炯,竖起了一个敬佩的大拇哥。 封从周没再说话。他倚靠在围栏上,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漂亮的橘红色,很炫目的景色,只可惜再过不久,遮天蔽日的黑便会吞噬掉这片橘红,如果空气好些,还有星星点点的星光,如果空气不好,星光也没有了。 戚呈这一觉睡了有十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自己顶着满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神里满是疑惑,“我居然睡了这么久,上次这么久的睡眠应该还是在摇篮里,我是甲醛中毒了吗?” “新家具在客厅,卧室门一直关着,应当没有甲醛。”封从周也在床上,占了一个角,半躺着,正在看书。 “那说明我潜意识喜欢这里,”戚呈一个翻身将自己滚进封从周怀里,哼哼唧唧,“我没醒,我再睡一会儿。” 话是这么说,闭了2分钟眼还是起了床,他并不悠闲。学期已经基本结束,但暑期会离开学校的人并不多,一部分在实习,一部分在科研,一部分参加夏令营。 一部分在打理家业,比如戚呈。 一部分是无业游民,比如封从周。 学校的饭菜丰富又便宜,图书馆空调常年适温,学生卡转成校友卡权限不变,是非常适合人生存的优良生态系统。 甚至时不时还有热闹看。 逆流上有人神神秘秘发帖讲后山有事,关于戚少。多问,含含糊糊说不出所以然。再问,帖子已经被删除。 封从周估摸了一下距离,不远,且关于戚呈,想了想,还是朝那个方向出发。 后山体育场保健室一个不起眼的房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人。封从周挑了个不错的视野,在前方脑袋和脑袋的缝隙中,看到了人群深处—— 戚呈一脚将对面的人踹到了墙上,腿笔直修长,动作干净利落,人群一阵惊呼,但没人敢窃窃私语议论,生怕惹火上身。 那人如同油锅里扑腾的螃蟹,张牙舞爪着撞到墙上又重重落地,身体与墙壁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某些骨头可能断掉了。 一滩深色的液体从那人的裤子最中间洇出来,那人涕泪横流,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连摆手求饶。 戚呈慢条斯理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脸上,拖长声音开口,“在逆流上发帖造谣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吗?现在怎么吓得屁滚尿流啊,我当谁呢?有胆子编排我和厉泽御的事,我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大人物呢。” “怎么这么恨我啊,不就是……两年前把你家和董家搞退婚了嘛,谁让你跟着我二哥嘴巴不干不净的背后说我什么来着,噢,讨债鬼,我最讨厌这个称呼。” “旧怨嘛,但毕竟我都放过你了,你应该感恩戴德啊,怎么还小心眼紧抓着不放呢?这么斤斤计较。” 话说的如此轻巧,踩在人家脸上的脸却没放下,重重碾过脸颊和鼻梁,五官都被踩得扭曲,鼻孔里流出深红色的汩汩血流。 脚下的人全身上下都在疼,被围观践踏羞辱的屈辱几乎要让他抓狂,却还要收敛着自己的表情,挤出一抹讨好的笑,生怕触怒到面前这个魔头。 “还是平时的我太好说话了?才给你这样的错觉,想着终于有机会来报复我,嗯?” “我没有,不是我……”脚下的人苍白无力的辩解。 “是你,”戚呈笑了笑,“我相信你,这人肯定是你。所以你从哪里来的假消息,是觉得我和泽御决裂,我没有靠山了,才这么胆大妄为的吗?” 那人死命摇着头,只听到—— “哎呀,泽御,他竟然在网上造谣,说你是故意逃婚的,还说你其实喜欢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贫民学生,这种谣言可不好听啊,传的沸沸扬扬可怎么好?。”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厉泽御已经站在了戚呈的身后。颜京彭昌鲍戾三人也到了场,五人组齐聚,神色或漠然或冰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森然和傲慢仿佛几座高耸入云不可僭越的山峰,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最前方的厉泽御眼神冷的像冰。 “你?” 厉泽御单纯一个字,地上的人已经完全面如死灰。他失掉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 戚呈用他的衣服擦了擦鞋底,轻飘飘给他下了判词,“泽御,让他付出些代价吧,以后才能学乖啊。” 厉泽御低声嘱咐了一旁的颜京几句,颜京眼神轻蔑地盯着地上的人,点点头。彭昌朝着围观人群挥手,“看什么看?都滚吧,今天的事情都给我闭上嘴,别让我在逆流看到你们对这件事的胡乱猜想。” 戚呈扯了张纸巾擦手,无所谓抬头。 与站在人群后淡淡看向这边的封从周四目相对。 周围的人群像潮水般褪去,逐渐模糊成灰色杂乱的虚影,大大小小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话语逐渐遥远,像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有人从他们之间穿行,视线被遮挡,再重新聚焦,只有一瞬。 一瞬后,戚呈垂下眼,视线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封从周跟随人群走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是戚呈。 “今晚我去找你。” 第71章 偏袒 今晚我去找你。 弥漫一种偷情的神秘气息。 封从周看了这句话一眼,回复了好,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他跟随人群安静离开了后山保健室,如同最普通不过的路人一般,在a大校园里散落开来。 他想回去宿舍拿他最后的私人物品。 推开门,一反常态,顾彦竟然在。最近的半个多月里顾彦在宿舍的频率屈指可数,不用想,都明白他与厉泽御的剧情开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滋生弥漫蠕动铺开。 进度飞快,居然已经坚贞不屈到可以相约逃婚的地步。 见他进来,半躺着休息的顾彦飞快弹起,小心地瞥他一眼,又很刻意地目视前方,盯着他面前的空白墙壁一动不动。 “我回来拿我的东西。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搬出去,与你做室友这段时间很愉快,再见。”封从周说了这么一段话,就当告别。 话说得体面,动作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封从周零星的物品也被装到最后的小袋子里。封从周最后环顾一圈,这里是他从这个世界醒来的地方,是他的npc出生地。 然后他准备离开。 “等等,”一言不发的顾彦却突然出声,“封同学。” 封从周回头,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顾彦抠着手指,“我……” 封从周耐心等待他说完。 顾彦踌躇了好一会儿,居然蹦出很不合时宜的一句,“我问你去哪里的那条消息,你到现在还没有回。” 哦,那个,当时封从周在收拾房间,非常忙碌,“不好意思,我忘记回复了,当时比较忙。” “但你很快地回复了戚呈的消息。”顾彦犹犹豫豫道。 他怎么知道。 倒不太重要。 “他发那条消息时手机正好在我手边。”封从周实事求是。 “我……”顾彦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很悲伤的样子,“戚呈有没有和你说,说我……说……其实他来宿舍找过你,与我碰面。所以他有没有对你说我其实……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他的的订婚……” 第75章 封从周努力从这半截半截的话中找寻顾彦的真实想法,终于明白过来,他大约是觉得戚呈会和自己蛐蛐谩骂吐槽告状某位臭不要脸的小三拐走了他的未婚夫,非常不知廉耻,极度罪大恶极。 “他没有说。”封从周回。 顾彦脸上明晃晃两个大字,不信。 封从周也没有解释的想法,顾彦的看法对于戚呈来说并不算重要。而且其实按戚呈的性格来讲,说个几句骂几声也确实是顺嘴的事。 顾彦突然道,“就明明……我记得那天我很无助,我被室友污蔑偷了他的表赶出宿舍,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我很感谢你,我觉得自己又要有一位患难与共的真朋友。” “你还帮我分析谁是那个罪魁祸首。我和你吐露心声的时候是真的觉得我们会成为莫逆之交,但……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顾彦看起来十分遗憾。 “现在什么样子?” “就……很平常的关系。” 普通同学,曾经的室友,认识的人,甚至不回消息。 “所以你会认为是戚呈从中作梗吗?”封从周声音冷静又平缓,不带有任何激烈情绪,但面前的顾彦却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慌乱跳起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顾彦像是生怕他误会一般,很着急地连连解释道。 封从周静静看着他,沉静的黑色瞳孔倒映出他在对面张牙舞爪的凌乱身影。顾彦一时有些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总觉得在他眼眸里,自己的任何心思显得无所遁形。 主角原来是会撒谎的。 那么配角当然也可以。 “和他无关。现在是我一开始就认为我们会成为的样子,我没有结交至交的需求。”封从周道。 没有需求是真,和戚呈无关是假。如果戚呈的一切站在正确的反面,如果命运的天平并不向他倾斜,此时此刻,中立也是在偏袒正确。 封从周不会愚蠢到和世界的主角交恶,但也并不打算情比金坚。 顾彦张大嘴巴,久久没有回神的震惊模样显得他这个人越发楚楚可怜。他这一生中大约很难遇到这样完全没有碰撞出任何火花的人。小说世界的主角更像一块吸铁石,来来往往的人爱恨分明,n极s极有明确的界限。 怎么能出现一位不被主角的优良品质打动的纯正路人,不了解不接触也就算了,怎么能命运相交擦肩过后就这么平淡离开,这不合理。 但封从周并不太在乎这些合不合理。 他在乎的东西一直很少,从前很少,现在也不多。就比如他从小没有家人,在这世界突然冒出一对固定时段给他打钱的新父母,他也没有想法去探究或者亲近。 “我走了。”他最后说。 出门时与厉泽御进门。厉泽御皱眉侧身看向这位从顾彦宿舍出来的陌生人,身后等在走廊的颜京也跟着抬头看过来,带着明目张胆的审视。封从周按下了自己的棒球帽,从他们面前平静走过。 隐隐约约听着顾彦在他身后介绍,“他是我的室友,毕业搬出去了。你不认识他吗?他与戚呈关系很好来着。”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厉泽御好像这么说。 封从周没有停留,也没回头。 被厉泽御注意到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幸好他实在家世清白,身份和经历都平平无奇。不过,晚上来找他的戚呈第一个话题是哎呀你这小屋子真有意思,外面的灯刺啦刺啦坏掉了物业也不来修,走廊里亮着绿油油的安全出口,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感觉我是雨夜连环杀手正要偷偷去见我亲爱的共谋。 “真刺激,我都想着要不从窗户翻进来,更有感觉。”戚呈翘着二郎腿很放松地陷进卧室唯一的单人沙发上,上扬的语调,微笑的表情,漂亮,热烈,明媚。 “你试试呢?”封从周调侃道。 “你这里是11楼。”戚呈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如其分,每一根头发丝都经过细心打理,精致地像是从漫画中走出。锁骨上的蛇链随着他的动作抖落,二郎腿使得双腿更显笔直修长,一节白皙的脚腕不经意露出,微微晃着。 裤腿整洁干净,没有沾染任何那人因恐惧或绝望飞溅的横流涕泪。声音清亮动人。完全没有压低到像一条湿冷又剧毒的蛇吐信子一样。笑容明媚大方,没有丝毫温度的恶劣笑容仿佛从未出现过。 黑漆漆的眸子冷得像冰,倒映出被踩在脚下的人恐惧又瑟缩的身影。 黑漆漆的眸子在卧室暖色调的灯光里,澄澈的仿佛从未沾染尘埃。 灯光不算亮,屋子有些小,一个有些施展不开几乎不能做太大动作的空间,呼出的气息转瞬间流向对面人,每一个动作都在面前人的视野范围,动动手指,对面人的指尖也跟着无意识微微颤动。 封从周垂下眼皮,安静听戚呈提起第二个话题,便是厉泽御向他问起,关于顾彦的室友。 哦? “你怎么说?”封从周抬眼,直视他的眼睛。 “吓我一跳,我就说偶然认识的同学,能对上号,但基本不熟。”戚呈撇撇嘴。 “顾彦当时说的可是你和我关系很好。”封从周视线快速下落,从他的唇角一闪而过。 “是啊,厉泽御也是这么问我的。我说他性格单纯真诚直率哪懂什么关系上的弯弯绕绕,顾彦还觉得我和他关系不错呢,其实我俩算是正统情敌。我不讨厌他纯粹是因为泽御你眼光好他人还不错,且我希望泽御你能幸福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封从周偏开脑袋,他想笑。 “他居然还真的坚信不疑。”戚呈发出一声嗤笑,声音里满是嘲讽。 “很正常,他们都很自信,无论是眼光还是魅力。”封从周说。 “是啊,这是今天黄昏时候发生的事,”戚呈眨眨眼睛,“然后我就想到,那天。” “哪天?” 那天,漫天霞光,或许是浪费时间还未达成所愿,或许是确实讨厌无边际的等待,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封从周从黑暗的走廊里一步步走来,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丝在光里荡漾。 然后光来到他面前,说,我答应你,但你不要去做任何伤害顾彦的事。 一股热流直直冲上了他的大脑,回过神才发现原来是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至于被骗了什么,为什么要愤怒,他也是后来才意识到。 “如果不是你让我不要针对顾彦,按目前的状况来讲,我有极大的概率得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戚呈道。 对于他的话,封从周一般都会接,不接话也会用表情来替代。但对于第三个话题,他愣了一下,没作声,也没动弹。 “非常荒谬的一件事,比和我一起长大的他们四个,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外人,合起伙来骗我瞒我怪我还要荒谬。” 封从周看着他。 “不过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我讲这些,是为了在你面前显得可怜点。怎么样,有没有冲淡一点上午直面暴力的惊惧感?” 第72章 自由 很安静,这房子的隔音还算不错,两个人谈话的空隙里,只有彼此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不愁吃穿,位于高位,成年后有了不错权利和手段报复他憎恨的人。所以戚呈的神情基本在自视甚高和泰然自若中切换,最近难得的几次紧张,大概都在封从周面前。 是的,他好像在紧张。封从周想。 为什么紧张,是因为上午他围观了戚呈报复造谣他的人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封从周提醒道。 在和戚延打得风起云涌你死我活。 “但那个是互殴。” “动了刀,双双倒在血泊里的互殴。”封从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拳拳到肉,招招见血,仿佛在以命相搏。 “是啊,而且我二哥现在还在医院里,他在医院病床上躺尸的时间属实是有些漫长了。”短短的三个月不到,戚呈捅了他一刀子,骂了他一顿子,给了他一棍子,还把他的权力扒得只剩个空壳子。 “你会觉得我过于狠心吗?”他终于问出口。 其实狠心这两个字讲得还是过于委婉了些,无情更合适。只是情这个字戚呈目前不是很想在封从周面前提,甚至还加了个否定前缀,不吉利。 逆流的匿名楼里有时候会有些胆大妄为又哗众取宠的人,编着花词痛骂上流社会的人都是些阴险狠辣傲慢无礼的垃圾混蛋,回复不多,点赞上万。 虽然会很快被删帖,但依旧能做到点赞上万,足以说明问题。 戚呈自己的风评也不好,是五人组里最差的那一个。只是他自己的家庭背景算强势,也顾及着厉泽御的面子,没多少人敢直接了当在他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还好。”封从周说。 “什么叫还好,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回答,你撤回去,重说。”戚呈气哼哼不满道。 第76章 “没有觉得狠心,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行为方式,要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呢?所以得谢谢你自己,把之前的戚呈保护得很好。”封从周想了想,再次解释。 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就封从周个人经验而言,把自己养得这么活蹦乱跳确实是很厉害的一件事。 戚呈看着他,有好半天没有再讲话。 天色已晚,看来戚呈今晚不打算离开。封从周开始拆封第二套新的家居用品,也是戚呈现买的,购买时一副他要在这里定居的豪迈架势。奢华的包装,昂贵的材质,在这间十平米出头的小小卧室显得非常非常格格不入。 就像出租屋文学里黄色的煤气灯摇摇晃晃,凑近一看,为什么黄,因为纯金的。 大概偷情就是这样,因为爱在哪里钱在哪里,所以为了将隐秘的爱塞入不可引人注目的关系,不得不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封从周零零散散拆封着,看着小小的房间逐渐被一件件即将属于戚呈的物品填满,很神奇的感觉,好像心也终于被填满了一点。 直到拆完,戚呈都没说话。 封从周几乎以为他要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但转过头,戚呈的视线紧紧盯着他,如有实质,好像不用这样仿佛把人看进骨血里的眼神,面前这个人就要从他对面消失了一般。 “怎么了?”封从周回望他水润润的眼睛。 戚呈突然站起身,很用力地抱住了他,或者说是撞进了他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怎么了?”封从周回抱住他,感觉戚呈整个人都好像卸了力气一般,将全部重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气息不太稳,情绪不太对,于是安抚一般将声音放的很轻。 戚呈死死抱着他。 他很平静的开始述说,只是每句话的尾音都在颤,颤声出卖了他的悲伤。 “嗯……我记得是好几年前,忘了是什么前因后果,只记得戚谭把我一个人忘在了冰天雪地的高速上,应该是有原因的,但真想不起来,因为我只记仇。” “手机冻关机,我沿路走了一晚上,因为停下来我就死掉了,回家的时候果然生了场病。戚谭花粉过敏,挺严重的,病好后我就买了一些花半夜开门全塞了进去,戚谭被送去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后来查花的来源,查到我身上,当时厉泽御正好来做客,他知道这件事时看着我的那个眼神,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变态。” “但其实他都知道的,知道我的父母宠爱两个哥哥,不喜欢我,知道我的两个哥哥对我不好,他很明确我在戚家的处境很艰难,但他依然会觉得我实在太过分。我那时候也觉得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彻彻底底的坏人。” “嗯,你是坏人。”封从周这点道德伦理的判断还是有的。 但他依然回抱着怀里的人,也没放手。 这段与戚谭的故事剧情里没有提,但可以想象到。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此刻,封从周觉得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应该是大半夜打电话给戚谭叫医生那个,也应该是给戚呈递花方便他往门里塞那个。 倒也不冲突。 甚至动线很流畅。 塞完花就能打急救,精准卡着时间点儿别真把人搞死。 戚呈是在他怀里睡着的。 也没做什么。虽然别人家的偷情好像往往都在追求身体的欢愉,主打一个禁忌刺激酣畅淋漓,但戚呈将他抱得太紧,实在太像在一望无际的深海中起起伏伏时抓紧唯一的浮木。 抱得有点紧,箍得就有点疼。 今晚,封从周在睡眠时长仅有戚呈的二分之一。 但幸好,他在戚呈的阅览室隔间补全了剩下的二分之一。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要不是封从周这里,三门之隔便是呼呼大睡着鼾声如雷的路起元。要不是阅览室这里,虽然戚呈很用心地在布置,但依然不可能达到完全宾至如归。 校园里认识戚呈的人太多,a市认识他的人也不少,冷不丁碰上一个,宣扬出去他俩都得完蛋。约会的常规场所一个都去不了,包场也有泄露风险。一起出去吃个饭,提前做两个小时规划,从下车到进包厢门还得装作是普通同学。 幸好封从周的安静和边缘能稍微弥补这一点。 也因为脑子里挺热闹,逆流上也热闹。 根据热闹的逆流爆料,后山被踢飞的那人,听说被退了学,家族企业也被挤兑破了产。被他爸打的一条腿血肉模糊,领到厉家赔礼道歉。连厉见山的面也没见到,灰溜溜离开了a市。 “厉泽御生怕他和顾彦的事捅到家里,哪会让家长见面,可怜还在病床上一无所知的戚延,左膀没了一个,右臂也快了。” “右臂是——” “跟着他多年的二把手,企业的副总经理,要被撤职了。”戚呈说得轻描淡写。 准确来说是要去坐牢了。 烂摊子项目里破事儿脏事儿一大堆,虽然非要弥补也能从轻发落,但戚呈没给那些人留下任何余地,独断专行地开除了所有戚延手下露过脸的人,还整理证据送了不少去牢里。 戚父每天在家里唉声叹气。 继母在病床前苍老了好几岁。 戚谭年纪轻轻就开始吃降血压药。 戚延不知道,没太关心。 戚延被戚呈打压的现状是剧情原有内容,虽然篇幅不多,但还是有简单提及,有效烘托出戚呈的心狠手辣,为他后续的恶毒行径打下坚实基础。 戚呈没和他具体讲这些事,他在外面一刀一个小朋友,但回到封从周身边,见他在看书,挨着他坐下拱拱拱拱进封从周怀里,抬头,怀里是很漂亮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瑕疵。 封从周再没看见过他补妆。 像厉泽御一样,厉泽御应该也没看见过。 意识到这点的封从周放下手里的书,将怀里的人扶起,戚呈的身形是很好看的,他整个人的外形条件完美的找不出一丝错漏。 “会很累吗?”封从周问。 “你问我今天的工作吗?累啊,很累,本来就不服管教的下属工作潦草敷衍,被我说了一通后偷偷在我背后翻白眼,哼,当我看不见是吧。” “然后呢?” 然后就开除了,丢掉工作使得那人开始怒吼,吼得很难听,因为是戚氏老员工,吼出一堆戚呈从前不被家里重视的难堪事。结果两人打了起来,那人被戚呈揍了一顿。 拳王。 “没有然后,工作交给别人做了呗。”戚呈下意识道,他一般是这么回答别人的。脱口而出后忽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面前的封从周静静看着他,神色有些莫名。 “真的吗?”封从周认真问。 “假的。”戚呈认真回。 封从周本来挺严肃的,听见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深深叹了口气,“你会在厉泽御面前伪装自己是吗?” 戚呈僵在了原地。 他僵了很久。 “好像是。”承认这个对于戚呈来说好像是很艰难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三个字说得像蚊子叫。 “我面前不用,我不需要你这样。”封从周说。 “那你需要我什么?”戚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他应该也没觉得自己能得到多么正经的回复。 封从周抬手摸了摸戚呈的眼皮,长睫毛在他的指尖微微颤动。 “自由。”他说。 第73章 空白 自由。 戚呈的睫毛颤动的幅度瞬间加大,堪比蜻蜓振翅,他垂下眼睛,低头的弧度使得一大半脸隐在阴影中,然后他问,“还有别的吗?” “平安吧。”封从周想了想。 希望流星不要坠落于荒野。 “你对我的需要太难了,都是一些我无法保证和承诺的东西。”戚呈最后这样回复。 不过他真的开始在努力改变一部分。 比如某天下午很骄傲地和他讲,今天遇到一个傻逼,居然还幻想着泄露绝密数据给戚延“东山再起”,自由的他随心所欲地想上前一巴掌给人拍倒在地,但最后还是拜托安保动的手。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理,有效降低互殴后受伤的概率,是不是显得非常自由和平安的样子。 封从周无言以对。 他其实是想说些什么,但最近一段时间戚呈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玩笑的话变多,偏激的话减少。他的事业也开始逐渐趋于稳定,某天回来很开心的抱着他亲了又亲,说是手下的项目终于由亏转赢,他目前手下的势力比之前扩大了一倍不止,或许过不了多久,戚谭也无法和他抗衡。 说这些时很快乐地抱着封从周的脖子摇摇晃晃,封从周跟着他一起摇摇晃晃。 一个可爱的扫地机器人,在外辛勤劳作后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的充电基站,对准接口,电流涌进,卸下一身的疲惫,整个人变得充盈又满足起来。 于是封从周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第77章 这样愉快的偷情时光里也有一个小插曲。 顾彦和厉泽御的关系被逆流曝光了一半。 【悄眯眯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吗,厉泽御与顾彦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匿名楼,以下回复皆为匿名) 【哪里不对劲】 【就,我前段时间在黑漆漆的江边看到他俩并排走,挨得挺近的样子,给我看愣了】 【怎么可能,他俩一直不对付啊,你是不是撞鬼了】 【我不信,上图】 【没有图,但保真。我没法拍照,不开闪光灯就是两个黑乎乎的影子,开了闪光灯我就不是撞鬼了,我容易被灭口变成鬼】 【没图你说个屁】 【不过我有点相信楼主,前两天也隐约好像看见他俩前后脚走进一间阅览室,当时我还以为是要把人拎进去揍呢】 【刚才听你们聊才突然意识到,揍人哪需要这么鬼鬼祟祟】 【你这什么反射弧,其实我也觉得他俩有点不对,按理说惹了厉少的人就没有人得到什么好下场,顾彦居然还能这么□□,有问题】 看着这些词条以惊人的速度弹出,戚呈眼疾手快通知人删帖,封从周围观全程,给了个“删帖这么快,马上要开始讨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评价,果然,下一秒,就有人开匿名楼讨论是不是有人心虚破防。 戚呈完全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夺门而出去找厉泽御算账。 三小时后生着闷气地回来,“我觉得我可以找个演员扮演许阿姨,约顾彦出来吓他一通,再不经意间透露给厉泽御,让他俩以后长长记性。” 封从周点头赞同,“我看行。” “啊啊,同样都是地下情,他们怎么这么光明正大,我不服!”戚呈的气短时间根本消不下去。 怒气冲冲的戚呈开始拾掇封从周暗度陈仓。 包括但不限于带他进餐厅顶层的天台游泳池沐浴间接吻,接着接着被不小心碰开的花洒淋了一身。电影院角落买三个座位各自坐两边灯暗下来后偷偷牵手,牵着牵着指尖在手心翻转出百八十个花样挑逗。去图书馆公共区域找书时站在书架对面一左一右,抬眼的瞬间隔着《人类的忠贞大学问》对视。 封从周将书拿起,指着上面的大字,意思是你多看看书吧汲取一下人家古往今来的大智慧。 戚呈在书架后笑弯了腰。 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刺激。戚呈开始雇佣路起元日常巡逻逆流上有没有出现关于他俩或者厉泽御顾彦的闲言碎语,月薪五千。路起元欣喜若狂地接受了这一美差,怀揣一颗八卦之心的他终于遇到了他人生中的本命副业,志得意满,干得有声有色。 “嫂子,你和我兄弟,完全绝配。”他尽捡着好听的恭维。 戚呈露出满意微笑,挥手给他加了一千。 封从周扶额。 “说起来,你和萧氏的合同签了挺久吧,他们没通知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吗?”封从周突然想到这一茬。 “说来也奇怪,萧氏出了个新规定,近期所有入职的新员工留薪等统一安排,没有明说,但以我的职场敏感度来说,应该是要用新人拓展新业务。”路起元道。 “萧氏很难进,你这样的学历需要内推吧。”戚呈突然道。 “嗯,不就是……”路起元本来想说出实情,余光看见封从周骤然偏移的神情,急忙转弯,“不就是内推嘛,我刚好有认识的人在萧氏,职位很高,推一推就给我推进去了,嘿嘿。” 他挠挠头,摸摸鼻子,不习惯说谎的人说一句谎言要心虚地找补废话十句,“我有关系嘛,找到的工作算非常好的,同专业60%去的都是小公司,剩下的40%都准备考研呢,计算机专业还是深造比较吃香哈。” 戚呈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封从周作为a大毕业生。 一直跟在他身边。 字面意思,意思是除了阅览室和他的合租房,以及食堂,他几乎不会主动一个积极向上的昂扬心态去其他任何地方。 应该是性格使然,但是什么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戚呈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作为一个应届毕业生,你有对未来的打算吗?”私下无人时,戚呈问出了非常委婉的一句。 封从周说还没有。 “应该是有一些吧,总不能完全没有。真没有啊,我当真了哦,那你这一年就在这里和我厮混吧。”戚呈半开玩笑道。 封从周说真没有。 从很小时候开始,上学,暑期打工,上学,寒假学徒,小小年纪,十多年工龄。生活的轨迹按着既定的轨道规律行进。直到,大学毕业证被校长发到自己手中,在摄影师快门键按下的一刹那,封从周仿佛看到面前近在咫尺的前路,是一片辽阔旷野。 同行人或嗷嗷叫着撒丫子在辽阔的旷野里狂奔,或沿着安排好的轨迹坚定向前。但封从周发现,他居然迷路了。 于是宿舍三人为他出谋划策。 季源说你要不来我工作室当助理吧。 兰希说去个屁你工作室加上从周一共就两人,你好意思拉兄弟去当苦力。 萧永慕附和道就是就是,封哥会的那么多,化妆调酒滑翔伞无人机,潜水修理盲人按摩美容美发,随便拿出一项都是月薪过万的星光大道。 结果显而易见,没有大道,只有大桥,还有迎面而来的大货车,送他们一齐去江底喂了鱼。 还没来得及找到星光大道,所以依旧没有方向。 没有非常偏爱的食物,没有对居住环境的喜好,没有非常痴迷的爱好,没有对自身的期待。他的东西很少很少,一个行李箱能提走,每件都是必需品,没有任何独特的个人风格。搬去和路起元的合租房时,路起元说你看着像入住旅行酒店,还是短途三天游,我带你进来的时候,你看我像不像导游。 不过现在,他的卧室已经被戚呈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生活也差不多。 戚呈遇到有趣的事情会给他弹消息,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自顾自地弹一大片,打开手机,张牙舞爪的文字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侵入到视线中。大部分的时间里封从周都能看到,没看的时候他在看书或睡觉,在阅览室的隔间里,盖着那张毯子。 为什么不回合租房,路起元找了个女朋友。 为什么不去戚呈家,因为早些年戚呈承认自己鬼迷心窍,觉的越近越好,自住的房子和厉泽御的只隔了一栋楼。 这距离,易攻难守,适合捉奸,捉到还跑不了。 相比起来,图书馆角落里戚呈的阅览室可真是碉堡一座,还是被加固到强化版本。想当年,戚延带着一堆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也没发现角落里的他,真是令人安心。 所以—— 虽然已经毕业,但封从周仍然保持着非常规律的三点一线。 食堂,图书馆,合租房。 回合租房的路上,会路过一条商业街。 有一个很大型的商场,休闲男装区与人行道隔着坚固的透明玻璃。 封从周走过这条路,路过一个大型橱窗柜,里面摆放着一位男性人偶模特。 黑色的橱窗不小,三块黑色的亚克力板构成一个小小隔间,可能是为了烘托氛围,还布置了些简易的现代化家具,桌子,椅子,垫子,毛毯。里面的模特笑得很温柔地坐在椅子上,手心朝上的姿势。 缺了些什么,封从周想,或许缺一本书。 人文地理来者不拒。 第74章 模特 橱窗里的模特经年累月地坐在那里,不会移动,没有出口。幸好也不会经历风吹日晒,不然再坚固的材质也会磨损老化。 封从周路过的时候总会看几眼。 他俩偶尔会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很保守的走法,不近,不远,前后隔着几米远,但要停下来等同一个红绿灯。一方追上,再自发落后,近近远远。 看起来几乎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二十分钟的路莫名其妙得走一个小时。因为封从周的耳机里充斥着戚呈的抑扬顿挫,“嘿,三点钟方向,和我有点小仇,见过的几面里每次带的伴都不一样,但长得都有点神似。” “目测有一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戚呈道,“我得好好查查,有用的消息当把柄,没用的消息是八卦。” 封从周顺着他的视线扫一眼,一位衣着鲜亮,神色嚣张的纨绔子弟。 “嘿,你先进附近的店里坐坐,看到熟人了,以后会有合作,我去打个招呼,可能要聊几分钟,等我!” 封从周转头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了坐,点了杯焦糖玛奇朵。 “嘿,这家店是不是新开业,排队的人这么多,我倒要进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你等等我哦。”戚呈扭头拐进一道门。 封从周跟着他停下来,再走几步,就会来到他下意识会盯着看的那位橱窗模特的店里。 今日份的模特却不再端坐高阁,敬业迎宾。 第78章 隔间里空空如也。 封从周紧了紧眉头,进到这家男装店,店主模样的男人正在吆喝着店员往橱窗里摆放另一具男模特,之前的男模特被扒光了衣服,分解了四肢,一块块塞进简陋的纸箱,随意摆放在一边。 见他进门不看衣服,视线紧盯光溜溜的模特,店主很奇怪地瞥他一眼,但秉承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上前笑着搭话般讲了一句,“旧模特时间一长,来来往往的路人都看厌了,换个新的更有新鲜感。您想看点什么?” 封从周点点头,“随便看看。” 然后转一圈出门。 戚呈结束社交,正左顾右盼地找他,见他居然一反常态地从男装商店走出来,很是稀奇地探头探脑,又进去装模作样地跟着逛了一圈。然后,晚上,一摞衣服被戚呈抱到封从周面前。 “你又不说,我只能猜你喜欢,看看,我为你打下的江山!”戚呈高高扬起唇角,一脸骄傲。 封从周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的一件,是与原来的男模特身上相同的款式。 第二天他穿上这件衣服,如往常一般来到了阅览室,推开阅览室的门,隔间在隐蔽的书架后面角落,进去需要转三个弯,不会有来来往往的路人,只会有偷偷摸摸的戚呈。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被改造过的隔间,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汇是金屋藏娇,没想到居然如此精准。 他的技能说不定又能增加一项,摆摊算命。 身后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听动静,听方向,好像是朝着这间阅览室而来。 封从周闪身躲进了隔间里。 进来的人声音有几位是熟悉的,颜京,彭昌,还有三位之前无法分辨的陌生音色。他们吵吵闹闹推开了阅览室的门,刺啦一声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坐了上去。 彭昌很大力地踹了脚桌腿,发出震耳欲聋地砰一声,“最近这几天可给戚呈忙坏了,整天整天见不到人,项目都搁置这么久了,好不容易临时约个时间还让咱们找个地方先等,能去哪儿,那就来他这里呗。” “他最近不是接手他二哥的产业吗,忙也是正常,”对比起来,颜京的声音要稳当许多,“挺厉害的,加上婚约的加持,戚家迟早得交到他手上。” “就戚家另外那两二百五,呵,该的。”彭昌语气不屑,“不过订婚宴之后还是不一样,据我估计,他摆弄那些烂摊子那么顺利,厉夫人在背后应该助推不少,也是真对这准儿媳妇够意思了。” “他们俩感情一直不错。”颜京笑笑。 “几点了几点了,他外面春风得意也不能耽误我的项目进度啊,”彭昌有些不耐烦,“哎哎哎,看,来消息了,说是他又有要紧事忙,怎么,他的事重要我的事就不重要了?我也是真服。” “那咱们先开始吧。”颜京电脑的开机声即时响起。 也就这些,接下来谈论的便是专业领域了。虽然已经被堵在了这里,但既来之则安之,还能对戚呈的人际进行暗访调研。他在一旁的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开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黑。 犹记得他第一次进来,角落还没有如此密闭,即使天黑下来,光线还算充足,所以他可以心无旁骛地看完《霸道娇夫强制爱》。但经过改造,隐蔽的后果是一片黑暗,不能开灯,会被发现。 手机突然亮起,封从周眼疾手快地摁熄。 将亮度调到最小,封从周点进聊天框,路起元呼天抢地地描述他的悲惨境遇,他出门丢垃圾,忘带钥匙,现在正穿着背心短裤在走廊里拍蚊子。 【兄弟江湖救急啊,手机电量也快飚红,你在哪里,你快回来】路起元在那头悲伤哀嚎。 封从周沉默。 【我这边也暂时脱不开身,无法保证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也实在爱莫能助。 路起元挺崩溃,【暂时回不来吗?我手机电量还能撑半个小时,我等等你吧,实在不行我再叫开锁师傅】 【好】 想了想,还是给戚呈去了消息,【颜京一行在阅览室等你,我在隔间里】 戚呈没回,应该是真的很忙。 外面的人聊的挺嗨,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再看书需要夜视镜,封从周沉入了意识海,打算再浏览一遍戚呈在剧情边边角角里塞着的事业线。 然后难得认真的萧永慕强势上线。 激动地诉说了自己的宏伟大计,他问封从周愿不愿意创业,他可以带着整个萧家做最强力的后盾,有钱有后台有资源,只差一位主事人。 “我想想。”封从周并没有直接表态。 因为这不是一件可以轻易许诺的事。这个世界的金钱观怪异,价值观扭曲,权贵高高在上,阶级极度分明。法律只保护特定人群,舆论流言杀死了人的隐私,世界的主角占据绝对的资源,性格极端的人占据着世界的高位。 这里才是真正的被资本做局。 更何况他过得还可以,不是非得自讨苦吃。 他得先权衡得失。 正思考着,路起元的消息又开始不要命地弹,【唉兄弟,没戏,我叫了开锁师傅,白白花了三百大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要把备用钥匙缝裤衩里】 【好主意】封从周挺赞同。 【唉,那你今天还回不回来呀?啧,据我观察你一般好像也没别的事干,脱不开身是和戚少有关是吧】 【嗯,差不多】 大晚上的,被咬了一堆小蚊子包,路起元身上痒痒的,钱包空空的,脑里黄黄的。 【哎呦,你们在玩什么囚禁play呢?】黄黄的路起元调侃道。 第75章 分手 封从周没回复路起元,换了个别的话题。 外面的三人又呆了一个小时才走,离开的时候好心地按熄了阅览室的灯。灯灭,门关,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封从周起身,按了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的双腿。 寂静,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看了眼时间,他被堵在隔间近五个小时。 如果囚禁的定义单纯只是限制人身自由,那路起元的调侃还是有些道理。 戚呈的回复终于来了。 【?他们还在吗?我马上让他们走】 【刚走】封从周回复。 戚呈的文字能看出来他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我马上回去找你,今天特别忙,手机交给助理了。他们也是脑子有病吧,干嘛来我地盘,平时八百年也不过来一次】 【别回来了,我出去吃个晚饭】封从周说。 戚呈的回复隔了一会儿,是一张聊天截图。 戚呈彭昌线上搏斗。 彭昌挺生气他放鸽子,阴阳怪气说真是贵人多忘事,有些人真是重利轻友。 戚呈说不是已经解释了不能到场的原因,这项目他又不是主力缺了他也能跑,何必劳烦某人屈尊大驾自己犄角旮旯的阅览室,走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走,顺便报销下某人的头靠在椅背上还得麻烦保洁来清理他遗漏的头油。 彭昌:? 这事儿难道不是他占理,戚呈在生气个什么劲儿。 【你把气撒在人家身上?】封从周哭笑不得。 【我俩说话方式就这样,他嘴贱我的时候多了去了】戚呈那头的对方正在输入删删减减,【看到聊天记录,你有没有好受些呀,对不起嘛,我是真的没看见消息】 【我还好】封从周道。 【那你想吃什么呀?我陪你去啊】戚呈在后面跟了一个愉快转圈的表情包,【你随便提,我来定私密性好的餐厅】 封从周没所谓,但长时间处在嬉闹环境下,稍有一些头疼,就想着【随便吃一口】 【那就我来定】 结果定了一个奢靡华贵的餐厅包间,封从周先到,黑西装燕尾服的服务生领他进来,递上菜单,封从周扫了一眼,没有菜后面跟着的数字少于四位数。 “等人来吧。”他合上金光闪闪的菜单。 戚呈进来的时候直接扑进他怀里,黏黏糊糊哼哼唧唧,“都怪他们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忙到顾不上看消息的时候来。你相信我,这种事没有下次了,这顿饭当我补偿你,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好吧。”封从周揉揉眉心。 一顿饭吃了五万六,快抵上封从周半辈子的饭钱。 晚饭结束后,戚呈扭扭捏捏,“要不你没事去我那里吧,合租房内有外人想说些什么都不方便,阅览室到底也不是密闭空间,想来想去,我那里最合适。” 封从周深深看了他一眼,偏头,没忍住向上扬的唇角。 然后跟他回了家。 戚呈的房子倒是简单且温馨,整个屋子都是温暖的色调,戚呈拉着他介绍他房子的布置,来到浴室的时候他飞快眨眼,“我先去洗澡。” 洗完澡裹着浴袍,超绝不经意给自己摆弄了一个性感的湿发造型,出来想喊封从周夸。 喊了几句,没有回应。 第79章 封从周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也没走,戚呈穿着宽大的微透衬衫在他面前摇摇晃晃,心血来潮给他做饭,做了一锅不知道是以什么为原型的黑乎乎的东西,两个人对着食物的尸体一起沉默,然后笑起来。 戚呈笑着笑着,凑过来,和他接吻。 他俩一直没有实质性的最后一步,但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过,毕竟情谊浓时,上头接吻底下的手也不会安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人从餐厅亲到客厅,呼吸交缠,掌心扣着后颈,绵长的厮磨后,两人逐渐移动的方向是卧室。卧室有大床。 然后。 突然。 门铃响起。 几乎要穿透耳膜的,刺耳的一声。 将两人从交缠的状态中顷刻间拉回,戚呈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将封从周推远了一臂的距离,两人在震惊中对视。 “厉泽御?”封从周先反应过来。 戚呈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门口,屏幕上厉泽御的脸黑中泛着红,再下一秒,密码输入的滴滴声响起,一声一声,像催命符。 “他是知道我家门锁密码的!是我妈生日,但他一直没怎么来过,我也就没有换。”戚呈快速将凌乱的衣领扯好,几个动作有些手忙脚乱。 他完全惊慌失措。 不知道是在失措他俩有可能被厉泽御抓个现行,还是在失措别的什么。封从周第一次看到戚呈流露出如此无助的神色,叹了口气,冲他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他主动闪进了最近的门,是浴室。 同样的密闭空间。 但幸好可以反锁,还有水。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封从周向后捋了一把稍有些遮住眉眼的头发,镜子里的自己与他对视,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是有些奇怪的。 不是对外貌的评价,只是好像很多年没有这样,不知道应该将嘴角和眉毛放置到什么程度的,奇怪。 封从周在坐马桶和躺浴缸里选择了后者,隔音没有那么好,他听着外面凌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好像厉泽御因喝醉后脚步不稳一头栽到戚呈身上。戚呈应当是把他扶到了沙发上,问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解酒药。 然后是不知什么原因变得更加粗重的呼吸,和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闷哼,醉鬼低喃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封从周扶着冰凉的陶瓷浴缸,逐渐感觉指尖的凉意一寸寸逐渐蔓延至全身。 或许是冷热交替,温差太大,他亲眼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竖起,不知为何,他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面的声音遥远的仿佛在另一个次元,封从周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跃动声,无关心动,血管拉扯得有些憋闷。 于是他选择先进意识海里。 萧永慕正在和季源取经,夜葬雪到他公司入职到底是不是为了消磨他的戒心,夺取他的权力,祸害他的产业,做下一个季源。 “这就是你为什么这么郑重提出要让渡权利的原因吗?”封从周把身外的声音甩掉,专心致志听萧永慕的喋喋不休。 “算是吧,我恋爱脑但我不蠢啊,单靠我自己是守不住这么大的产业的,夜葬雪要有这方面的歹心我迟早被他搞死,说不定还要拖累你们。” “所以封哥,你想好了吗?” “我试试。”封从周终于道。 “耶!”萧永慕高兴地声音都在飘,“我都想好了咱们四个的公司开展什么业务,首先是科技,因为萧氏的主营就是互联网科技,平台技术人员设备都是现成的,适合给你托底。” “然后就是文娱,怪不得人家的小说穿书后都当什么导演编剧写小说做游戏,咱们在现实世界的娱乐审美放到这种缺胳膊少腿的小说世界完全绝杀好嘛。这世界的文娱行业目前都小打小闹,年轻人还处在抱着一个文字论坛讨论得津津有味的阶段,还没有经受过直播短视频的荼毒,有巨大的市场。” “最后就是房地产。也没什么讲究,房地产行业大头在厉氏,咱们和他们是对抗路。按目前的剧情来将,我和他们家完全是天敌,不仅夜葬雪的报复是我们两家二选一,而且,夜葬雪母亲的去世,厉见山、许艳如、我爸都或多或少有责任。提前部署的话,说不定能增加一些东窗事发后我存活的概率。” “三位一体,咱王者出击!” “各方面都考虑得非常周到。”封从周没想到萧永慕居然已经思考到这样全面的程度。 “可不是,我最近失眠净想这些事儿了,嘿嘿,你答应就太好了,不然其他人来做我都不太放心。”萧永慕傻笑道。 “嗯,什么时候开始?” “尽快吧,这事儿一定很繁琐,咱们未来有的忙了。哼,未来我再也不是那个不务正业的霸道总裁了,我要做幕后操盘手!”萧永慕已经完全急不可耐,“我先给你开个账户,马上想办法给你转钱。” 就这么说着,萧永慕极速下线。 封从周依旧躺在浴缸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着留在意识海里的兰希和季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关于即将落地的集团计划。客厅的戚呈和厉泽御已经失去动静好久。 浴室门突然被呼啦一声推开。 戚呈探了个小脑袋进来,很些骄傲的样子,“他终于失去意识了,我把他打晕了。” 封从周慢慢转过头来,连带着视线也移动得很缓慢。 戚呈顿了下,声音也变得低沉几分,“你表情怎么这么严肃,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说真的要不是我们两家深度捆绑,许阿姨又一直很照顾我,我根本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封从周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呈整个身子都探了进来,他大概有点慌,虽然表情还算镇定,但语速越来越快,“真烦人,浪费我宝贵的半小时,在顾彦那儿受了打击就来找我,当我是什么,备胎吗?他这种渣男行径和他的小情人缠缠绵绵三百年也修不成正果。” 封从周慢慢从浴缸里撑起来。 “我力气下得太重,感觉他的后颈要被我拍出富贵包了,希望他明天醒来的时候认为是自己一头栽倒的吧,你说什么摔倒姿势才能磕到后脖子呢,这是一个好问题。”戚呈很努力地扯起嘴角笑,上前几步想来扶他。 封从周握着他的手起身。 然后放开。 戚呈看着他松开的时候手一怔,抬眸。 封从周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戚呈,我们分手吧。” 第76章 顽疾 戚呈愣愣站在那里,没动,没表情,仿佛这轻飘飘的几个字从他的左耳流入右耳流出,没留下任何痕迹。 半响,他突然笑了下,笑得很僵硬,“我已经通知厉泽御的司机来接人,他已经在路上,马上,就两分钟。” 他神色有些焦虑,甚至肢体很僵硬地转了个圈,视线飘忽着左顾右盼,手忙脚乱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我…”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早就应该门锁密码了,一会儿,他一走我就去换,换成什么呢,我想想,你的生日怎么样?” 封从周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在原地转圈圈很着急的模样,心底有一种难言的酸涩感涌出,胸口闷胀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但他还是坚定重复了一遍,“分手吧,戚呈。” 戚呈的眼眶逐渐泛出血色,睫毛急促地颤动着,很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猛的握住了封从周的手腕,掐得很紧,指尖都泛着青白,急急道。 “不对,这栋房子的风水不好,我一会儿就联系卖房中介,我又不止这一套房子,咱们搬家,搬得远远的,行吗?” 封从周没作声。 “对不起对不起,”戚呈甚至开始结巴,“我……我以后不会了,不会把你锁在浴室,不会再把你关在哪里,他来我这里是意外情况,我向你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来。” 封从周依然没什么表情。 “而且…呜,”见他无动于衷,已经预感到有可能没有挽回余地,戚呈发出了类似小狗呜咽那样的声音,眼睛里蒙了一层厚重的水雾,仿佛眨眨眼便要凝聚然后大颗大颗落下来,“……而且……我不是故意的呀……” 封从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啊,我们好好说,好好说好吗?”从始至终,戚呈的手再没离开过封从周的手腕,手指周围逐渐显露紫红色的四道印子。 “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封从周突然问。 戚呈扯出个难看的笑来,“一月一日啊,我专门查过。” “其实不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封从周继续道。 戚呈的表情滞了滞。 叮铃,门铃响了,应该是司机来接人。 戚呈咬了咬后槽牙,重重地抹了把眼尾的水雾,放开紧握着封从周手腕的手,转身回客厅。他居高临下盯着瘫在地上晕死的厉泽御,忽的抬腿狠狠踹了上去,厉泽御被他这一脚踹出去,在地上滑行出两米,重重撞在客厅墙上。 第80章 戚呈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对地上的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厉泽御把他一个人留在订婚宴时他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让这个人赶快去死。 但他深深呼吸,努力压抑着胸膛的起伏,停了一会儿,还是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换了副担忧的神情,打开门,给门口等待的男人将人推出去。 嘱咐几句,关门,回头,封从周站在浴室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切。 无悲无喜。 封从周无表情的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浓重的疏离感,仿佛他这个人遥远的马上就要消散一般。 戚呈突然冲过来,死死将他抱住。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把人揉进骨血里,胸口紧贴着,心脏以一个相同的频率在胸膛震动。戚呈吻他,呼吸灼热地交缠着,落下的吻又急又密,还有点咸。 “别挣扎了,戚呈。”封从周在亲吻的间隙,将人轻轻地推开来。 戚呈看起来要崩溃了,他的情绪激动,嗓音嘶哑,完全不能接受刚刚还与他拥吻在一处的人突然提出离开,“你不能这样啊,凭什么这样啊,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你不好?我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可以改。你走了我就没有别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 一片寂静,餐桌上戚呈做的那盘黑糊糊的食物还放在那里,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焦炭味道。 “我之前说过,我没有想要当谁的地下情人,”封从周抬手轻轻抹掉了他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实际当下来,和我当时的构想差不太多,不是健康的相处模式。” 看戚呈虽然情绪激动,但大脑依然是可以理智分析的状态,他想了想,继续道。 “没有办法在人前展示关系的话,会出现很多类似的,我为此妥协的情况,比如不太方便的出行,比如被堵在密闭空间。我不是很喜欢被人限制自由。” “而且我们的时间并不对等,你忙于工作,我只能等待你空闲时间来找我。就像男装橱窗里那位模特一样,被固定在展示台里,迎宾的姿态,不平等的位置。而且我也看到了他的结局,是由于失去新鲜感被厌弃替换。” “然后就是你的态度,很多东西我并不是特别需要,但因为你是一个愿意给予的人,所以我会收。但,这样的模式越来越趋向于包养,而不是恋爱,长此以往我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这些我都……”戚呈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他下意识就要反驳。 “愿意改是吗?”封从周打断了他的话,“就目前状况而言,你我都清楚,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你从小到达都为了戚家的继承权而努力,你付出的太多,胜利终于近在咫尺,而戚家一直倚仗厉家,关系错综复杂。更何况许艳如也算照顾你,于情于理,你都很难脱身。” “我……”戚呈低下头,封从周的分析太理性又精准,一条一条,将隐在深层的顽疾全部铺开在台前。所有的话哽在喉间,愤怒完全消散,随之而来的情绪是悲伤。 “更何况,今天发生了一件促使我下定决心的事情。”封从周突然道。 “什么?”戚呈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封从周犹豫了很久,接下来的话他也不太清楚怎么以一个合理的方式开口,但是人既然长了嘴,就是用来清晰表达的,尝试剜除肿瘤的前提是知悉,了解,剖开,露出淋漓血肉。 “我一个朋友,与厉家有些仇怨,我答应了他要去帮他的忙。在没有空闲时间陪你的同时,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将来可能会成为对立方。” “啊?”戚呈张大嘴巴,有些不可置信。 “这便是我今天提出分手的缘由。”封从周解释完毕,等待戚呈的回复。 戚呈垂下头来,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的那个朋友,比我重要是吗?” “不是可以类比的事。”封从周摇头。 “如果非要比呢?” “那你呢,对权力的渴求,对沉没成本的不甘,与厉家捆绑的迫切,还有对戚家的恨意,都比我重要是吗?”封从周用他的提问方式来问回他。 戚呈眼睛红的滴血,眉头下意识皱起,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又生生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嘴角绷成一条僵直的线,呼吸又沉又重。 “所以,都不是可以类比的事。”封从周给了他这个台阶。 “这是诡辩!人和事当然不能类比,人和人可以,我和他凭什么不能比?” “他救过我的命。”封从周直截了当。 戚呈瞪大双眼。 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但确实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方式。 除开可以尝试消除他与戚呈的阶级鸿沟,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萧永慕提出创业的原因是怀疑夜葬雪会瓦解他的产业,而萧氏目前是他们四人在异世界立足的地基。 异世界。 有一件事,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 上华大学南校区5号楼215宿舍。 萧永慕拉着除封从周的另外两人开小会,偷偷摸摸,神神秘秘,“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天封哥状态不对。” “他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直男兰希挠挠头,他完全没看出来。 “你懂个什么你个大直男,”萧永慕没好气翻了个嫌弃的大白眼,“我火眼金睛,封哥最近就是心情不好。其实我挺共情的,不过他跟我这种被父母嫌丢人抛下的还不一样,他从始至终没有亲人,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毕业季我都迷茫,更别说他了。” “确实,”季源赞同,“最近他话越来越少,咱们几个一起的时候还有个笑脸,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脸上一点多余表情都没有。” “哎?”萧永慕忽的提了个想法,“要不咱去毕业旅行吧,换换心情。大哥你那个烂offer你不是本来也挺嫌弃,哥哥你那个工作室的事儿也能放一放,我金子总会发光当大明星不急于一时,世界很大,咱出去看看呀!” “大千世界,选择多多,封哥的心情一定也会变好的吧!”萧永慕的情绪激动,声音高亢,面露期待,手舞足蹈。 这就是故事的起始。 “行啊。”兰希应承得挺快,也是急于给自己未来肉眼可见的996牛马生活找一个推拒借口。 “放一放就放一放,”季源也答应的很痛快,“自驾游吧,装备我出,想去哪儿去哪儿。我有个全国各地到处游的朋友,一会儿让他弄几条路线出来,你们参考下。” “嘿嘿,我前两年就憧憬过毕业旅行,前几天被窝里还想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定好啦。我现在就给封哥发消息,旁敲侧击问问他有没有兴趣。”萧永慕开心得几乎要语无伦次。 “要没有,套麻袋给他塞车里。”兰希磨磨牙,阴险一笑。 此时此刻,宿舍门外听了全程的封从周掏出手机,屏幕亮起,萧永慕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闪烁着,像希望一样。 第77章 离开 但这趟毕业旅行—— 后备箱里的相机无人机帐篷野餐垫还没有机会使用,萧永慕构想里的四人爬山野炊看日出风景一件都没来得及发生。 结局是个悲剧。 非常遗憾。 封从周不是一个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锅背的人,硬要深究,这场车祸的发生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关联。但,那三个人,也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这件事,默契闭口不言。 所以,他答应下来,也当承担责任。 “什么样的仇怨?死仇吗?”戚呈问。 夜葬雪的报复是围绕厉泽御和顾彦的,他在同归于尽前其实并没有对厉见山和许艳如下毒手。这样想来,他后期几近疯狂的报复,与他母亲的死亡,并不是同等完全相关。 “与厉夫人和你关系应当不大。”封从周只能先这样保证。 “哦。”戚呈低下头。 戚呈的个性很强势,生活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说一不二,但在封从周面前,突然生出一种,好像再挽留面前的人也不会再动摇的无力感。还会显得他非常卑微,他不愿意卑微。 于是气氛就僵在这里。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封从周准备离开。 “哼,”戚呈突然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嘲弄,“就和上次一样,你拒绝我,我看着你背影离开,你消失了好久。” 话说的有些可怜,但那个“好久”里,他完美地完成了一场订婚仪式的前期准备工作,义无反顾的奔向他给自己规划好的人生。 “我也一直在看你背影。”封从周其实不太想和他翻来覆去掰扯这种谁付出的更多的事,话说出口便察觉不该,他的思绪确实受到一点影响,无法保持在天衣无缝的理性状态。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和我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你一直在压抑自己吗?”戚呈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是有些难过的。 “不。” 第81章 并不是。 封从周郑重了神色。 “这段时光对我的人生来说是非常关键的缓冲带。毕业后人生路宽阔又实在曲折,曾经一度,我确实不知道未来该以何种方式生活下去。你保护了我习惯性刻板又规律的节奏和独处的权利,我的来去有了目的地,无聊的生活增添了色彩。在你的身边,也是我最习惯和舒适的生活状态。” “与你在一起的时间,我也是很开心的。”封从周声音很温柔。 戚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回,最终只有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轻笑,他转过头不看封从周。 泪却大颗大颗落下来。 与刚刚有些歇斯底里的情绪不同,他神色平静,泪却掉得越来越汹涌。或许不仅仅是在难过分手,而是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完全懂得,但因为种种阻力,也要离开。 视他如蛇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亲人,并没有什么尊重和深厚情谊的朋友,明目张胆出轨的未婚夫,忙碌又繁琐的工作,他又要独自一人面对了。 封从周本来是想马上离开的,但戚呈哭得实在太凶,所以他呆在原地没动,怕出事。 也没上前。 “唉,”戚呈的情绪终于好了一点,重重叹了口气,“你胆子也是真的大,敢来甩我,就不怕我一气之下迁怒你,报复你吗?” “插足厉氏和戚氏的婚约也还是需要一些胆量的吧。”封从周道。 戚呈噗嗤一声笑出来,“算了。” “算了。” “走吧。” 最后这个“走吧”只剩下了气声,他抽了抽鼻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噔噔噔走进卧室,门关得震天响。 封从周就走了。 回合租房的时候路起元也在,一脸猥琐地冲他挑眉,“呦,封哥,截止此时此刻,你已经将近二十七个小时未曾踏足陋舍了,是在戚少那里过夜的呀?” “是的,”封从周低头看了眼时间,语气凉凉的,“你身上的蚊子包都快消没了。” 路起元震惊低头,接着捂脸悲伤,“噢,甚至脸上还有一个,毁容了毁容了,我今天都没出去找我女朋友约会。”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完一壶又一壶。封从周顿了顿,觉得有必要告知,“我恢复单身了,以后你在家里不用太拘束。” 戚呈在的时候,三门之隔的路起元日常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鸦雀无声。除非睡着,鼾声不受他控制,才勉强知道那屋里还躺着个人。 “啊?”路起元震惊,“戚少把你甩了?” “没有谁甩谁,和平分手。” “他居然把你甩了!分手费呢?”路起元想到哪里说哪里。 封从周沉沉盯着他看。 “嘿嘿好吧好吧,”路起元举手表投降,“我就说他们这种上流社会的人都喜新厌旧,你也别难过,走,咱哥俩出去搓一顿,明天一觉睡起来又是一条黄金单身汉。” “不了吧,我有点累。”封从周拒绝。 “那也行,你一个人静静,”路起元不在意摆手,“哦,对了,你俩分了,那我的完美副业是不是要凉了?没事没事,反正工作群里刚十分钟前通知入职时间终于定下来了,我估计过几天就要去上班了。” “戚少提前预支给我工资,我没干满一个月,是不是得给人家退点啊。但估计我俩后续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路起元成功说服了自己,心虚地怀揣6000月工资和十几天工龄穿着随意的背心短裤在沙发上抱着西瓜大快淋漓时,一抬头。 “嘿嘿。”他变脸般扯出个谄媚的笑容。 “他不在?”戚呈冷着脸向卧室门的方向看。 “嫂子,封哥不在。”路起元觉得自己穿得很不雅观,但又没办法换,只能硬着头皮陪笑脸。没过脑子的称呼一说出口,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但戚呈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他这个过期称呼,“有说他去哪里了吗?” “我也不清楚,他这几天经常不在家。” “好。”戚呈仿佛只是路过熟人家门口一般进来打个招呼便离开,来去都像一阵风,除了轻轻浅浅的香水味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路起元嘴角还沾着西瓜子,拍拍脑袋,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样的事情五天里发生了三回。 深夜,封从周进门,沙发上黑色的人影如幽魂般缓缓站起,衬衫西裤运动鞋,在家的穿搭也如此隆重。人影在黑夜里幽幽开口,“封哥。” “……怎么了?”封从周不解。 “戚少来找过你三回了。哥,我的哥,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是你甩的人家啊?!”路起元仰天长啸。 “……”这话封从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最近干啥呢这么忙,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戚少时不时的闪现,他压迫感好强啊,我压力好大。”路起元的精神状态都有点恍惚。 “……”封从周揉揉眉心。 “我明天早点回。”他说。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走到楼下向上望,房间窗户一片漆黑,路起元也不在。开锁,推门,封从周顿了顿,又推开卧室门。 戚呈躺在他床上,看起来睡得很沉。 没有开灯,但天还没有黑透,没拉紧的窗帘缝泄进来几束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戚呈身上。封从周在门口站了很久,启唇。 “我们认识的太早了,时机是错误的。感情在最浓烈的时候戛然而止,后续才会有延续的可能性。若一直在不合适的相处模式里拉扯磨合,感情被消磨的一点都不剩,未来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未来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重逢,那时候,时机或许更恰当。” “睡起来就走吧,以后就不要再过来了。” 说完这些,他动作很轻地关上了卧室门。 床上的戚呈慢慢睁开双眼。 第二天早上,封从周从沙发上醒来时,卧室已经空无一人,只剩被叠得歪歪扭扭的床品,表示这里曾经睡过除他之外的人。 戚呈再也没有出现。 萧永慕兴致高昂地表示自己要起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集团名字,在一众浮夸名字里挑挑捡捡,迟迟定不下来。 “差生文具多。”兰希对此评价道。 “啊啊你不帮忙想就算了还来捣乱,我要把你踢出股东的位置,兜里掏不出两钢镚的你只配看着我们三个荣华富贵!” 兰希当即抱拳,表示你厉害,我惹不起。 萧永慕继续兴致勃勃,“哥哥,这种事情你应当比较有经验啊,出个主意呗。” 季源刚上线就被委以重任,脑子嗡嗡的,“你让我歇歇脑子,八辈子没上过的班在陆家上完了,挖蛀虫真是不容易,消磨信任。感觉再多两回我就要被搞分手了。” “那还是你的感情生活比较重要,”萧永慕不再催促,将矛头指向封从周,“封哥那你来想,毕竟这集团你最大。” “我也得歇,刚分手不久。”封从周婉拒。 突如其来的寂静。 “?” “?” “?” 不是哥们,这什么进度,了解相处表白恋爱一个流程都没见到,劈头盖脸上来就说自己分手了? “你刚说什么,你分手了?!你分的什么手?你和谁牵的手?你……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和谁啊?”兰希大惊。 “哎呦,封哥,你背着我们来了一场惊险刺激又转瞬即逝的异世情缘?你不厚道呀。”季源啧了一声。 “谁呀?谁呀?不会是现在我脑子里蹦出来的那个人名吧,不会吧。”萧永慕身体后仰,第六感让他本能倒吸一口凉气。 “戚呈。”封从周声音沉静。 “啊?”“不是?”“真是啊!” 三人齐齐惊呼。 第78章 职场(j) “你俩,到底是咋扯上关系的呀?”兰希震惊的声音都在劈叉。 作为书中的恶毒男配,作者全方位多角度塑造了一位阴狠刻薄傲慢的绿茶,戚呈这个名字总伴随着对主角形式多样的迫害和阴谋。而封从周,一位靠谱冷静理性沉默的无志青年,拉郎都不会把这俩扯一起。 然后封从周说,他俩谈恋爱去了。 然后还分手了。 还是他提的。 “我现在是不是在梦里?”兰希自言自语。 更何况,“封哥,厉氏与戚氏的婚约可一直在上流社会稳固运行啊,怎么,你俩搞的还是地下情?”萧永慕完全目瞪口呆,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有关系,但根本没去想原来是这层关系。 封从周承认了,并将他俩之间的事简易讲了讲,讲着讲着给其他三人都讲沉默了。沉默的意识海里,兰希率先得出结论,“看来我梦确实没醒,我再睡一觉去。” “你好爱,封哥。”萧永慕大受震撼,深受感动,情真意切打了个敬佩的响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做梦都不会去想你绿了厉泽御。根据六人定律咱俩能进一条剧情线,有句老话说得好,独绿绿不如众绿绿。” 第82章 “……”封从周扶额无语。 “我对戚呈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当头敲戚延的一棍子,”季源说,“当时我还想,是个人物,这种性格才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走更远。” “没走很远,结局惨烈,曝尸荒野。”萧永慕默默插了一句。 这事太过让人震惊,接下来的话题围绕了一圈戚呈和封从周突如其来的感情线,萧永慕也忘记再抓着人给集团起名。季源下线的时候已不复当牛马的疲惫,吃瓜吃得神采奕奕。 其实也没有很疲惫。 技术部经理李利民果真查出重大问题,被连夜停职调查,工作钩稽关联,连带着扯出好几位他手下的搅屎棍,近几个月不间断为李利民的背叛行径敞开数据后门。 几天内雷厉风行处理了好几位,一时间,公司里人人自危。 “你们审计部最近挺威风的,能把我调去耀武扬威吗?”季源戳戳陆观宁。 陆观宁白他一眼,“审计部的直属上级在集团总部,你和我大哥去申请吧。” “那算了。”季源见好就收,默默把探过去的脑袋收回来,继续无聊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 陆观宁盯了那杯咖啡一眼,本来那是他的。但季源手贱,无意识一勺子下去精致的拉花糊成一片。 陆观宁不满地瞪他一眼。 季源倒是理直气壮,“我再给你弄一杯。不过先说好哦,我不太会做,我不爱喝这东西。” 忘了说,季源现在是陆观宁的秘书。 市场部a组主管赵明看过他语句不通逻辑混乱的报告,咬着后槽牙去人力部暗暗告状,表示怎么给他们市场a组招了个如此纯正的废物。人力部部长知道这人是陆总亲自安排,赶快汇报上来。 于是季源被调进秘书处。 成为总经理秘书。 职位比赵明都高。 赵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季源用他的小白花形象不经意去赵明面前晃了两圈,欣赏了一会他便秘的神情。志得意满地坐回陆观宁对面的椅子上,深色鳄鱼皮,人体工学椅。 他盯着陆观宁眼睛一眨不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扶手,二郎腿翘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游刃有余的气质,比陆观宁都更像总经理。 陆观宁抬眼看他,又飞速垂眸,语气淡淡,“开心了?” “开心。而且赵明这人,我观察了一下,这个部位有颗痣,据我所知,这种人一般都有一个特点。”季源随意往脸上某个部位点了点。 “什么特点?” “克公司。”季源挑眉。 “……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人很准的,哪天我说不定就能挖掘出他的黑料,哥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季源说这话是笑着的,开玩笑的态度,字却咬得很重,反而生出些捕猎者对早已落入下风的猎物轻慢逗弄后一击必杀的危险意味来。 正在这时。 有人敲门。 季源撇撇嘴站起,整整衣服,换个表情,将随意插在领口的眼镜戴上,倒也像是个规规矩矩的秘书。秘书处主管带着一沓需要知悉或上会或决策的文件夹进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汇报工作的同时,余光,瞥了眼观鼻鼻观心心不知道飘去哪里的季源一眼。 秘书处个个都是人精,主管最多瞟一眼杵在那里颇有些违和的人,视线移开,注意力聚集在面前神色凝重的陆观宁上。 陆观宁表示你先下去吧。 主管关上门的下一秒,季源的正经便完全坍塌。随意拿起了最上面的文件夹,打开,是李利民参与工作项目一览、给公司造成的损失和追责清单及未来风险防控方案。 第二个,便是上次售后部和销售部大打出手的问题公示和最终版人员调动安排。 都不错,完美解决。 季源满意地翻看着,屁股一角已挨上桌子边缘。 他这几天一直这样,人前端端正正规规矩矩,人后,往柜子一倚,往椅子一靠,往沙发一瘫,更过分的是往桌子上一坐,从来也没个正型。 “啧,下去。”陆观宁一把抽出他手中的文件,用文件夹拍了一把他的腰。 “哎呦,哥哥,你潜规则啊。”季源捂腰跳起,“没想到我一个刚毕业的纯情男大也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什么?”陆观宁下意识问。 “风流总裁俏秘书。” 陆观宁咳了好几声,哭笑不得。 “哎,哥哥,我刚路过茶水间。听见有人在聊我,聊一个刚进来的新人何德何能进秘书处,最后得出一个比较色.情的结论。”季源突然神神秘秘压低声音。 “你想听吗?”他满眼笑意。 “我不想听。”陆观宁脚趾头想也知道季源嘴里没个正经话。 “那很可惜了,”季源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而且我还偷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哦。我想想,比如……嗯,好像采购部有员工受贿采买非指定供应商原材料来着,不过实际用起来没有太大差别,也就一直没有人关注。不过这种心思不纯还胆大妄为的人得多加注意,像一颗埋在土里的地雷,指不定哪天就,嘣,爆炸了。” 季源做了个爆炸的手势,配上了爆炸的口型,看得陆观宁心口一紧。 “谁?” 季源说了个名字。 “八卦就算了,这种事怎么会在茶水间谈起,茶水间人来人往,也不隔音。”陆观宁微眯了眯眼睛。 “李利民为境外企业安木马的事都能在厕所隔间大声讲出来,茶水间当然也可以呀。”季源倒是振振有词。 陆观宁看了他好一会儿,拿起电话,拨通审计部部长,让他着重关注采购部的一个人,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端详了对面的季源好一会儿。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太多了,”季源笑得肆意,“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破绽就都有迹可循。但人员要一个一个换,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你相信我只站在你这一边就可以。” 陆观宁看着季源,突然道,“我是不是该成立个情报处?” “我之前就说我要去审计部,但你不同意啊,你看看,大材小用了吧。” “但往审计部塞人不是我能做主的。”陆观宁皱眉,看起来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又因可能性渺茫,有些烦恼。 “哎呦,”季源真情实感地笑出声,上前将人环抱在怀里,摸一摸,拍一拍,揉一揉,“逗你的哥哥,我来上班难道真是为了大权在握叱咤风云的吗?不是,是因为这里有你。” 陆观宁任由他抱着,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采购部的人一周后被辞退。深夜,季源心血来潮一般拉着陆观宁来公司,说是要带他看一出好戏。 晚上11:30,最近不是在项目运行的关键期,加班的人都已经走完,公司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季源拉着陆观宁来到财务部预算科,左挑挑又拣拣,在办公室找了个视野不错的柜子夹角,将他塞了进去,自己也跨一大步躲进来,将陆观宁堵在了里面。 陆观宁进得深,锐角夹角,无法转身。季源在外侧,可以移动,但身体非要朝里。 “你要干什么?”陆观宁实在不明白他弄这出的用意。柜子后面的空间也不大,他几乎是整个人靠在季源怀里,紧贴着,胸膛的一起一伏都互相可以感受到。 太近了,他不太习惯与人这么近的距离,有些难耐地动了动。 “嘘,别出声。”季源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原意可能是想让他噤声。但碰过之后,可能是觉得这样的姿势挺适合接吻,就又探头过来,唇齿继续触碰,直到越吻越深,舌头伸进来,搅动出暧昧的水声。 “……” 陆观宁被逼的只能扬着脖子承受,胸口发烫,呼吸短促,身后冰凉的柜子和越来越热的身体几乎让他冰火两重,缺氧感让他有些眩晕。 被吻得意识不清时,脑中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季源好像是专门把他骗过来,塞进这转身都很困难的柜子缝隙,将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又得顾及即将可能发生的“好戏”,面对面,紧贴着,神色紧张,心脏狂跳,吻下来,摸过来,根本没有办法躲。 季源真能干出这事。 他故意的吧。 正当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79章 抱歉 陆观宁身形一僵。 季源也及时刹住了他的动作,将人好好的扶正,拇指指腹在陆观宁的唇角擦过,滑到胸前口袋的录音笔,轻轻按了开关。 陆观宁的视线从他的胸口一闪而过。 “嗯……啊……” 随着开门声冲入耳膜的便是两个男人不堪入目的呻吟,两倒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跌跌撞撞裹在一起,相互抱着死命啃着,办公桌上的东西被扫落一片发出巨大的声响,两人也完全无暇顾及。 窗外透进来的隐约月光里,陆观宁在季源刻意让出的一点缝隙中,看清了两个人的脸。 第83章 一位市场部a组的普通职员,一位负责成本计算的财务,两个人的舌头深入浅出,激情四射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们公司不禁止办公室恋爱,你带我来捉奸?”外面人混乱又急促的呼吸中,陆观宁在季源耳边含糊不清道。 身体离得很近,声音压得很低,呼吸灼热,有些痒。 “接着看啊。”季源声音里带着促狭笑意。 “我不想看,”陆观宁将头埋进他怀里,深呼吸,“我不喜欢这种在缝隙中围观他人的苟且事。” “噢?” 季源本来想问为什么。 然后他猛的想起了什么。 他抬手将陆观宁的耳朵捂住了。 干燥又微凉的手指下,通红的耳朵几乎要灼伤他的手心。季源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恶趣味将人带过来,其实他明明知道陆观宁有看到他父亲与另外男人在卧室纠缠的心理阴影。但他忘记了。 满脑子都是这场亲自碰面的“捉奸”既能让陆观宁对于他的铲除蛀虫计划多一丝信任,又实在不想错过这场处于紧张或刺激性场景下可以加速心动的吊桥效应。 没有什么需要辩驳的。他确实忽略得彻底。 外面纠缠的两个人逐渐分开,粗重的喘息声归于平静,电脑打开的声音凭空响起。 季源缓缓松开手。 那两人的对话逐渐清晰起来。 “不会被发现吧,你供应商的来源靠谱吗?转账账户没有问题吧?月末自动生成的报表里不会检验出资金虚假流向吧?” “你看你,不相信我啊,还要我和你确认几遍。这不,叫你过来真以为是办公室搞更刺激啊,你开无痕模式咱检验一下呗。” “哎呦,肯定是相信你的呀,但挪用资金被发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这么爱你,肯定要保证我们的安全呀。” “哈哈哈你放心,不会被查出来的,我两年已经用这个方法搞出来20多万,现在也没人知道。” 听着听着,陆观宁的耳朵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他神色凝重地与季源对视。 季源压低声音,“别急,他们这次只是测试,抓个现行更好。” 那两人测完了便急吼吼地走了,看起来要找个酒店再续前缘。季源和陆观宁从角落里出来,拍开墙壁上的照明灯,陆观宁去重启电脑,季源则去摆弄他放在窗台隐秘位置的摄像头。 “你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陆观宁问。 “两天前吧,”季源头也没回,“凌晨来装的,浪费了我宝贵的睡眠时间。” 陆观宁默了默,“把有关我和你的掐掉。” “哎呦哥哥,”季源回头,本想调侃几句,但话没说完。 因为他这才发现,明亮的灯光里,陆观宁脸色苍白,站不稳般扶着桌角,衬衫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于是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陆观宁坐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点击键盘和鼠标,打开财务软件,记录已经被完全删掉,“得在明早上班前摸清他们的资金挪用路径,我一会儿叫技术部的人来恢复,辛苦他们得加班了。” “多给几倍加班费吧。”陆观宁体谅下属。 “嗯。” “刚那个人,钱重是吧,a组的,你也在那里呆过一小段时间,认识啊?”陆观宁使劲回忆起了这人的名字。 “认识。” “所以才知道这些的吗?他算老员工了,我来之前就在,工作勤恳认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陆观宁有些感慨。 “是啊。” 嗯? 怎么突然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陆观宁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季源一眼,见他的视线盯着自己湿透的衬衫,了然,想了想,决定解释。 “嗯……小时候,我就觉得父母的关系虽然相敬如宾,但就不像其他家庭里那样融洽,缺了些什么。直到,我父亲和他的男情人在卧室被我撞见,我才明白,缺的好像是爱情。” “但家里每个人都挺爱我,所以我也不缺爱,所以可能只是,恐惧撞破一些隐秘关系吧。” “你是不是有问过我为什么包养那么多并不发生亲密关系的情人。我自己知道原因,一方面确实那时对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我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一方面我也大概想试一下,什么是爱情。” 他说完了,但听罢的季源,表情不好形容。 按理来说应该表现出来震惊,或心疼,或抱歉,或同仇敌忾。但都不是,他看起来有些……心虚。 可能是见他的表情过于奇怪,陆观宁拍了拍他的手臂,笑了笑,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他一般,“其实早已经没有所谓了,很多年前的事了,记忆已经把当时的情绪冲得很淡。而且其实他们都没有错,瞒着我也是为我好。” “再说,这事你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刚刚是有些紧张,但完全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季源好像是挤了个笑出来。 技术部的人接到通知匆匆赶来,主场交给他们。季源和陆观宁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两人也都没有困意,临近的公园有一条青石板路,走着走着便到了那里。 陆观宁点了点,“李利民,赵明,钱重,还有采购部的王山和财务处的刘立今。还有哪些人我需要去查?” 季源顿了顿,“只要我说,你就会去查吗?” “只是调查,又不是只要你说,我就会直接给他们定罪。” “那也足够了,”季源陪他一步步踏过小步有些扭捏大步有些扯蛋的青石板路,突然道,“不要老是这么轻易去相信别人。” “我相信的人并不算多。”陆观宁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季源却又不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月亮很亮,给周围淡淡的云层勾勒出发光的轮廓,照到大地上,石板路,树梢,长椅,围栏甚至远处的垃圾桶,都萦绕着漂亮的银光。 清风徐来,万籁俱寂。 “明天我们不要出门了。”季源突然道。 “啊?明天工作日,你要旷工?” “是啊,还煽动老板旷工。” “理由呢?” “嗯……因为今天熬夜,明天一定起不来。我们两个会很困,来不及熨烫衣服整理发型。所以还不如一觉睡到自然醒,把手机调成飞行,拉开窗帘连接扑面而来的阳光,对对方说早安,吃点爱吃的东西,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呆着,等着黄昏。”季源说。 陆观宁听着也有点心动,理智与感性在来回拉扯,“但明天技术部的调查报告应该会送到我桌上。” “不着急,这不是很要紧的事。” “好吧。”陆观宁很容易就被说服。 公园前面是尽头,陆观宁的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在踏出公园的前一刻,季源用很平常的语气讲了一大段话。 “你的公司真的卧虎藏龙,但表露在明面上的、目前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其动机不纯的其实也就这几位了。剩下的一些,我没有办法用预言来给他们定罪。” “所以我可能会引蛇出洞。” “嗯?”陆观宁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依然强调我一直站在你这一边。那时的你会信任我吗?”季源抬手摸了摸他的发梢。 “会的吧。”陆观宁有些犹豫地开口。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季源便笑了,笑得很开心,只是笑着笑着,突然增添了几丝苦意。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光正好,或许是因为两人一路走来旖旎的气息还没有消散,也或许是因为预言里两人既定的未来。 季源慢慢收了笑意,郑重的神情在他的脸上颇有些奇怪,很郑重的开口,“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带你去财务室让你看到那些。” “没事,不知者无罪。”陆观宁摇摇头。 季源却摇摇头,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我应该放在心上的。” “没关系,而且你已经道过一次歉了。”陆观宁的神情看起来疑惑他为何如此低落。 季源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太深太重,重到其实并不匹配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看起来有些愧疚,不,挺愧疚,很愧疚,浓重的愧疚如同黑雾般包裹着他,几乎要将他完全吞没。 他紧盯着面前的人,温柔的神情,愧疚的眼神,遗憾的语气。他走进一步,将人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陆观宁的肩头,语气奇怪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说:“陆观宁,对不起啊。” 第80章 鲨鱼 对不起什么? 有一瞬间,陆观宁真要认为,季源并不是因为让他重现心理阴影所以道歉,而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其实没有,他这人的人际交往非常简单,没上班前围着家里的他转,上班之后喜笑颜开当了总经理秘书,倒咖啡理文件两周后,说世界很大,他要出去看看。 “去哪里?”这时的陆观宁已经让公司法务提起诉讼,追回了钱重挪用的所有钱款,并送人吃了一段时间牢饭。 第84章 “情报处。”季源挑眉。 “噢?” 传言,公司里空降了一位陆总的关系户。 一开始是微服私访,被人力部安排进市场部a组,主管赵明和组员钱重就是因为不长眼得罪了人家,开除的开除,进狱的进狱。 祸害完市场部,又被调到秘书处,成为陆总的贴身秘书。工位直接放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地位飙升,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白脸啊?”八卦的男同事嗤之以鼻。 “以前不就有传言说陆总包养过不少小男生,不过安排进公司的还是头一个。”知道些内情的女同事啧啧称奇。 “所以是先包养后进公司的啊,换个顺序,这不是妥妥用身体博出位的潜规则吗?”不屑的男同事翻个白眼。 余光瞥见一位大学生模样的陌生男生丝滑融进他们的八卦小团体,正抱臂听得津津有味,“新来的啊,脸生,哪个部门的?” “秘书处的。”季源笑容灿烂。 “秘书处?鬼扯吧,这种地方除了那位关系户,还有别的新人能直接……” 男同事的音量逐渐变小,越来越小,他的神色也从嘲讽变为好奇,再到惊恐。 “秘书处季源,以后多多关照啊。”季源拍拍他的肩膀,笑意盈盈离开。 徒留下站在原地久久震惊失语的一群人。 不过没过多久,季源的风评便从小白脸到神出鬼没风度翩翩长袖善舞笑里藏刀。褒义贬义各执一词。 他实在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眼神中透着恰到好处的亲和与自信,让人不自觉靠近。但他出现的地点,讲话的神情,笑容的弧度,都莫名给人一种不适感。两者交替,有人喜爱,有人防备,但看陆总的面子,都会给几分好脸色。 “最近有人暗示我,你行事非常招摇。”陆观宁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有吗,没有吧?”季源眨眨眼睛。 其实有的,兄弟,有的。 尽管是新人,见过的人脸叫过的名字第二回便能如数家珍,显得他将每个人都放在心上。亲切的语气,亲热的态度,和上进野心者不经意透露领导喜好,为内向勤奋者话里话外争取被关注的机会,与忧愁的中年女性聊几句不争气的子侄,与黑眼圈的中年男性聊几句爆冷的球赛。 左提醒一句“陆总最近常关注数据,第一页最好放详细表格”,右嘱咐一句“陆总不看好这个项目,方案只需要做可行性分析说明缺陷”。陆总心情不好时,无人敢触霉头,季源冲着众人wink后勇作猛士推门入,背后是秘书处其他人长舒一口气的钦佩目光。 巧言令色,狐假虎威。从秘书处,到无论哪个部门都能聊上几句说上一嘴,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关系网的抛开,季源只用了不到一月。 他几乎如鱼得水。 还不是普通的鱼。 鲨鱼。 “哎呀陆总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是增长率,谁不想看到折线图一路飙升,市场变动导致利润下降吗,这不是理由,你这样毫无修饰的表格呈上去,陆总便不会再向你这里增加绩效。” “报告里怎么能承认是自己的战略决策失误呢,明明应该是营销不够无法拉新,你将锅推给公关预算拨款不够,免得自己担责。” “技术文件的加密审批怎么总是正正好卡在时限边缘,哎,原来这些文件并不属于技术文件范畴,这是完全可以大作文章的漏洞啊,以后就有这种发现一定要叫上我啊。” 蠢蠢欲动的人勾起心思,跃跃欲试的人有了方向,心怀鬼胎的人不谋而合。于是长袖善舞,笑里藏刀,眼神里藏着兄弟谢谢你,陆总的言外之意还是你摸得清。神色里隐着兄弟我懂你,咱们有机会合起伙来干一票大的。 鲨鱼闻到水里的血腥味,一个猛子扎进去,血水勾起它血液里的残忍因子,暗流中,灵活的身影在暗礁穿梭,尖利的牙齿泛出森森寒意。 终于有人看不下眼,来向陆观宁汇报。汇报季源欺下瞒上,拾掇篡改数据,美化市场风险,隐瞒制度漏洞。 说着说着,脸色涨红,青筋暴起,言辞激烈,义愤填膺,唾沫喷出两米远。 陆观宁从季源刚给他拿来的原版真实报告中抬眸,他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来汇报的人见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回应,欲言又止,怕陆观宁被季源蒙蔽,又怕说的多了反而像指手画脚,长叹一口气,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季源,正躺在总经理办公室隔间的休息室床上,抱着陆观宁专属的薄被,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稳又绵长。 睡得很香。 陆观宁盯着看了半响,准备离开。转身时,突然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低头,季源脸上是意识刚刚清醒的懵懂神色,与刚刚那人嘴里祸国殃民心怀叵测的季源两模两样。 “怎么走了?”季源的声音有点哑。 “见你睡得真香,不想打扰你。”陆观宁说。 “是的,很累,和那些人打交道,一句话要听出800个意思,所以我从来就不喜欢上班。”季源将人扯了过来,环抱住腰,晃了晃,有点像撒娇。 陆观宁任由他抱着。 “刚有人来揭发你。”他说。 “是薄副经理吧。”季源慢吞吞掀起一只眼皮, 陆观宁其实并不打算告知刚刚那人是谁,但季源猜测的如此精准,颇有一种天下大局尽在掌握的运筹帷幄,“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或者王组长,两位都是仗义直言的性格。不过事情目前没有严重到王组长会直接越级上报的程度。”季源说。 “所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陆观宁问。 “我知道,”季源回,“我是妲己。” “……” “有被魅惑到吗?”季源勾唇。 “……” “看来是有的。”季源猛的将人拉近,陆观宁一个没注意,被拽倒在季源怀里。 “工作那么久了来陪我休息吧,你这个休息室冬暖夏凉,修建的初衷是不是为了偷情?”季源完全恬不知耻。 “是为了休息。”陆观宁没好气。 “好的,休息,睡觉。”季源闭上眼睛作闭目养神,手却死死不撒开,在耍无赖。 陆观宁完全拿他没办法。 他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明面上风平浪静私下里却完全暗流涌动。两个月后,公司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陆总如同瞎了眼一般重用一位心思不纯的厉害人物,如同完全看不出将会给公司造成如何的风险和隐患般,选择性纵容。 这事惊动了总部。 陆观谨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季源。 上次他叮嘱陆观宁的话犹在耳边,没想到,之后不久,陆观宁犹犹豫豫和他视频,“我向季源提出他要不要来我公司谋个职位,季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同意,原来他的最终目的是这个,他……他是装的。” “噢?那他还挺能沉得住气。”陆观谨沉思。 “是啊,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毕业吧。或许是觉得要在哄我一段时间才有暴露的底气,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来。”陆观宁不太敢看他哥的眼睛,但他平时也不怎么直视,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过怪异。 “好吧,若你还没有厌烦,那允许这人在你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我也会密切关注他的动向。” 密切关注,就关注出来个这。 陆观谨看着审计部的人暗中调查的资料,最上面一页是季源的简历,贫穷的家庭,恶毒的父母,阴沉的面容,不堪的履历,与公司里他的所作所为终于融成一体,融成一个有些小聪明的,野心勃勃的,目光短浅的凤凰男。 更何况。 “有人在找他。”手下递给陆观谨一沓照片。 “噢?什么人?” “他的父母。据说是季源给了他们两百万就与他们断绝了关系。现在这两百万已经全部被季源父亲挥霍在赌博桌上,那家人便开始调查季源当时与断绝关系的借口,发觉被欺骗,于是重新打算找上门来。” “什么借口。” “季源声称要替死刑犯顶罪,两百万是买命钱,断绝关系是怕受害者家人报复。” “?” “不得不说是很别致的思路。”手下幽幽道,“但其实他常年一直不间断向家里汇款,打工的大部分收入都给了家里,也不知道为何突如其来觉醒。” 陆观谨修长的手指抚过记录季源生平与他在公司一举一动的资料,吩咐手下去安排,“这个人,我还是得亲自见一面。” “先别让小宁知道。” 第81章 交锋 不让陆观宁知道,有最便捷且保险的做法。 遮住眼睛的黑色袋子被人大力扔开,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猝不及防刺进瞳孔,季源下意识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来时,视野中心坐着一位男子,三十岁左右,高定西装,剪裁考究,五官略有一些熟悉。看家具陈设他所处的位置应当是待客室,窗外高楼林立,多为写字楼,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位大汉,没有逃跑或者反抗的胜算。 第85章 以上的观察与判断仅仅只有一瞬,季源迅速调整处最合适的微笑,并配备尊敬俯首,“陆家主。” “很聪明。”陆观谨语气不咸不淡。 “谢谢。”季源将手从绑得不算紧的绳子中掏出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其实,会以绑架的形式将我这种小人物带离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您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陆观谨和陆观宁的五官有相似之处,但气质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永远处于上位,面无表情也是不怒自威。 “大约知道。”季源浅浅笑了笑。 “你在小宁公司的那些小动作,与你目前的表现相比,倒显得有些过于自大又愚蠢了。” “是大动作。不大的话,达不到钓鱼的效果。”肉眼可见的劣势里季源坐得依旧四平八稳。 “噢?这么说来,你甚至是在帮他。”陆观谨稍稍抬高了语调,但并非外疑问,平铺直叙的用词字字千钧,不大的声音自带威压。 “说到这一点,我也实在比较好奇,清除陆观宁身旁围绕着的垃圾这一任务,应当是大哥你的吧?” 不卑不亢,毫无惧色,面对好似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物时,巧妙地化解其中的压力,将话题转而抛到对方那里。 实话实说,在未与季源见面时,陆观谨设想中两个人的对话并不是这样。 他不是第一次面见陆观宁的情人,曾经有一位,野心勃勃,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进陆家门。对上他的时候起初也不怯场,对话了几个回合后,身体开始躁动不安,眼神开始胆怯躲闪。 他起初以为这位也是。 但寥寥几句,意思表达得顺畅至极,忽略地位的上下等界限,思维深度竟然可以你来我往。 “可控范围内,处于高位时,油滑的环境比正义诚恳的环境更适合他的性格生存。”陆观谨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如果遇上居心不良的人呢?” “我说的是可控范围内。”陆观谨强调。 言外之意,陆观谨会帮陆观宁周围的环境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如果有超出阈值的人和事,陆观谨会做处理,保护陆观宁不受伤害。 季源点点头,他大约也能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陆家主,对于唯一亲弟弟的良苦用心。 但是,原剧情里,陆观谨食言了。 他死得早。 死得太早,死在野心勃勃的季源正大肆发展邪恶势力时,留给陆观宁庞大到几乎要超出他能力范围的集团企业,陆观宁在众目睽睽下被赶鸭子上架,用了好一段时间才稳住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 而季源,借此东风,吸血吸得盆满钵满,势力过于强劲,动机实在不存,回头路轰然断裂,悬崖两端的人隔着深不见底的深渊遥遥相望,无法回头。 “我并不赞同您的观点,我会选择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季源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向陆观谨隐瞒自己的目的,完全画蛇添足。在陆观宁的事上,他们的目的其实一致,没有必要因毫无意义的隐瞒相互阻碍。 “话说得好听,我怎么判断你的主动是为己还是利他。”陆观谨眼神微暗。 “即是为己也是利他,从始至终我只想要一条平稳的上升通道以及美满稳定的感情生活。至于过程,您可以调查,问询,跟踪,监视,我倒无所谓。”季源说。 陆观谨盯着他,视线如同瞄准猎物的虎,森然锋利,仿佛在通过面前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判断如何一击毙命。季源并没有与他直接对视,视线微微放低,是任君打量的态度。 但却并不显弱势,他这人身上好像有与生俱来的上位感,与他的身世完全不匹配。 而身世。 “你的父母正在找你。”陆观谨话锋一转。 手下的人将一个大屏转到季源眼前,是一段监控视频,画面里是中年男女在一栋住宅外踱步的画面。 在场的几位里,季源应当是最后一位见到他父母脸的人。 “二百万都不够啊,按理说一个家庭五年内的开销怎么想都应该足够的。”季源也有些意外。 “你之前很孝顺。”陆观谨说。 “这个词放我身上可真是大材小用,”季源摇摇头,“当初的我还以为养育之恩可以以金钱对等,于是给自己规定了一个上限,还完,要么他们对我感激涕零,要么我与他们一刀两断。” “你觉得你的理由非常符合逻辑吗?”陆观谨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那时我还小,处于即将成年的界限,你总得允许小孩子对从未获得的亲情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季源挑眉。 “现在处于一刀两断的范畴中?” “麻烦陆大哥了,帮我处理一下画面里这几个人吧,无所谓方式,赶走就好。” “为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季源突然笑了。 “半小时前,我已经通知了陆观宁,他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陆观谨眸色一凛,手下也随即面面相觑。明明绑他过来完全是事发突然,一整个过程中没有让季源接触任何通讯设备,靠什么通知,脑电波吗? 对的。 拉萧永慕当中转站发个匿名消息就可以。 “他的哥哥和他的恋人打的你死我活,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消耗吧。”季源说,“相反,互帮互助才能让他的家庭幸福美满。” 陆观谨面无表情。 但季源知道他这是同意的先兆,毕竟上位者的不同意只需要说否定。他理了理稍显凌乱的上衣,屁股离开凳子两秒钟,又施施然坐下了。 陆观谨一瞬间的眼神表达:你腿麻? “刚刚是以陆观宁的恋人身份回答大哥您的问题。接下来,我想以一个分公司职员的身份汇报集团总裁。”季源的语调突然正经,神色也变得郑重。 “大约是三个月后,官方招标的科技项目,我希望您不要去投标。”季源直言不讳。 “为什么?”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陆观谨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中也透露出几分不解。 因为你会死。 陆氏理所当然中标,并积极开展项目建设与技术研发。依托于陆氏的强大科研实力,竟真的突破了其中一项技术全球范围内的多年瓶颈,为产品降下了百分之五十的成本。开拓到境外时,完全压制了境外当地依靠此技术为生的龙头企业。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算陆氏一大创新成果。但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境外调查机构早就察觉技术被替代的危机端倪,大势做空那家龙头企业,企业退市破产,多家金融机构和股东赔的倾家荡产。 走投无路的他们策划了一起针对于陆氏总裁的恐怖袭击。 陆观谨被害身亡。 剧情一环扣一环,利益催促着人们一步步前进,编织成无法估量的灾难,而这件事的源头,也仅仅只是某一科技项目的归属。 原剧情的季源甚至也参与其中,当时的他为捞些油水,冲在招投标的最前线。 但季源不能侃侃而谈未发生的事,陆观谨根本不可能相信。 “理由我无法给出,只能说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个项目并不适合陆氏承接。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无视我的话,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 “我会全力阻拦。”季源说。 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讲,他说这话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他的神色如此郑重,配上他周身的气质,倒真显出一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来。 陆观谨没来得及表态,因为忽然,陆观宁推门而入。 “哥!”他有些急切地看了一眼屋内最中心的季源,又将视线转到陆观谨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他来我这里的?”陆观谨开口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我收到一条未知来源消息。”说起这个陆观宁也有些困惑。 “给我看。”陆观谨伸手。 陆观宁却没遵循直线距离最短的原理,他绕了几步绕到季源身后,大约是想看看季源状况如何。季源朝他露出个安心的笑容,陆观宁才向他大哥走去。 “我想去上趟卫生间。”季源突然开口。 即使他没有讲这句,陆家兄弟接下来的话也应当不是他可以参与的,不如识趣。结束后的他在走廊外靠墙等,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仅仅几分钟,两人便一齐出来。 “走吧。”陆观宁拍拍他。 季源直起身,朝着陆观谨露出礼貌微笑。 他俩离开的时候陆观谨没动,保持一个目送的态势,快要来到拐角时,季源突然停下,回头。 “如果真要有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我比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更希望您可以长命百岁。” “下次见。”他微微颔首。 回去的车上,陆观宁将他翻来覆去转了一大圈,见他神色平静笑意明显,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第86章 “你们说了什么?”陆观宁问。 “你哥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季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胡说八道回。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说实话,是背着我达成什么协议了吗?”陆观宁挺不满。 “为什么觉得我这个不是实话?”季源倒真觉得这个玩笑非常合情合理。 “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根本不会浪费这五百万,就为了这种感情方面的琐事。” “哈哈哈确实,”季源挺赞同,“他问我目的,可是觉得我最近的所作所为过于不合情理吧。” “然后呢?” “其实我也觉得。”季源却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 “其实我毕业想开一个声音工作室。” “啊?” 没有人看好他,包括父母,包括朋友,但不包括室友。父母的态度是赶紧回来给我继承家业,朋友的态度是富二代玩一玩无可厚非,室友的态度——室友没有态度,只有兰希问过一嘴你工作室什么规模,给不给交社保。 知道还在初创阶段后嗤之以鼻地走了。 他其实很厌恶职场上班与社交。 其实躺平也能完成任务。 但他最近好忙。 第82章 错误 “什么样子的声音工作室?”陆观宁沉思片刻,“配音?广播剧?还是音频录制混音那种?” 季源盯他看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闷,“包括专业录音棚和影视、游戏、动漫等所有音频录制功能的那种。” “听起来很不错,你有具体的方案和企划吗?专业软件设备和场地需要多少投资?需不需要我帮你参谋,我是不太懂,但可以联系专业领域的人来帮你规划。”陆观宁问。 季源却不说话了。 他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层浅浅的阴影。嘴角是平静的弧度,喉结上下滚动,只有一下,像是在努力控制某种不可言明的情绪。 “怎么了?”陆观宁有些疑惑。 季源静了一会儿,头偏向窗外,乘坐的车辆在马路飞驰,窗外的楼宇车流飞速掠过,经过的一切被抛之脑后。季源抬手,指了指天空明与暗的交界线里,一颗孤星,马上要被乌云遮蔽。 “你看星星。” 陆观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 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像被遮住了,它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季源愣了愣,将手指放下,摇头失笑,像是在惋惜。 他很少流露出这样有些伤感的情绪,陆观宁狠狠皱眉,大约是觉得与陆观谨的会面实在影响到了面前的这个人,是看清了家世阶级差距,还是觉得未来的“大哥”实在强势,还是他们达成了不能告知自己的约定。他有点慌,慌乱的他凑近了些,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人。 他不太常主动,偶尔主动时肢体显得非常僵硬,季源好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将人扣紧在怀里。 “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快乐。”他的声音低到近乎喃喃 “我知道。”陆观宁说。 “不,你不知道。”季源说。 自此,陆观谨的态度也已经明确,季源在公司里越发游刃有余,没有边界的宠爱和纵容打底,他的能力又实在过于出众,几个月后,如同第一次玩笑般向陆观宁讨要的那样,他真的升职为副总经理。 他彻底站稳脚跟。 网已撒下,只待捕捞。 升职的那天下午,他非常豪迈地请全公司人吃了下午茶,花费他一半的月薪。每张下午茶都附带打印贺卡,讲明请客人、请客事由,生怕有任何漏网之鱼忽略他如今已大权在握。 晚上,陆观宁带季源去二代聚餐。 不少熟人,岳晋,董牧,齐南星。 说起来,季源与齐南星的联系实在零散,上次对话还是齐南星挑起。他们的共友某日惊觉被季源拉黑,和齐南星吐槽季源最近在哪里发财,怎么联系不上人。于是齐南星给他弹了个问号过来。 季源:【怎么?】 齐南星:【听说你删了好些人】 季源:【好友列表不留只会向我索取的人类】 齐南星:【真理,精辟,学以致用,我以后傍上大腿也这样】 季源:【你的大腿断了?董牧身边一直没换的那个乖巧小歌手不是你?】 齐南星:【是我,但董牧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对话就结束在这里,因为季源真不知道,他沉浸在职场闯关小游戏里唤风唤雨。后续偶尔某次听陆观宁说起,说是董牧最近也有些烦恼家族安排的姻缘,他不想被包办,性别不对性格不对,他甚至和女方都没见过几面。 二代聚餐偏核心小团体,总共来的也没几人。犹记得上一次参与这样的聚会还是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而这次他怀揣着新鲜热乎的堂堂副总经理头衔,堪称超级进化。 “名不见经传吗?臭名昭著是不是更合适一点?”那几人去打保龄球,齐南星默默挪到他身边。 季源一想也是,点头表赞同。 “怪不得你删了那么多人,都是总经理的身价了,一打开朋友圈,全是黄毛混混九漏鱼也不太合理。” “副。”季源瞥他一眼。 “不加副显得我有情商,毕竟咱没去过职场但一生流连名利场。可惜名也不是我的利也不是我的,再过几天人也不是我的了,真令人悲伤。”齐南星重重叹口气。 “下一个更乖呢。”季源安慰。 齐南星却摇摇头:“没有下一个了,我感觉我可能会死在董牧的订婚宴上。”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买一个洪亮的喇叭,跳上订婚宴最中心的桌子,向所有的宾客大声嚷嚷站在你们面前的男人是一个gay,请大家擦亮双眼帮助女方逃离这场骗婚。” “?兄弟,是家族联姻,女方应该会做背调。”齐南星不愧是主业用嗓子谋生的人才,讲话栩栩如生,季源都被他描述的场景吓一跳。 “我知道,主要是我伪装纯情小白花太久了,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让他见见,他估计能刻骨铭心。” “……你别作死。”季源沉默半天,劝道。 齐南星也沉默,良久,他突然笑了笑。 “我完全胡说八道的,财路断了,我气不过。” 但他的表情既不像胡说八道的样子,也不像气不过的样子,用看一眼少一眼的眼神紧盯着场中的董牧,嘴里却冒出一句,“失策了,当时我就应该追岳晋,你说我努努力,凭我的资质能不能扮成顾彦的替身。” “等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你俩应该能谈得来。”季源揉揉眉心。 “谁?爱而不得吗?”齐南星问。 “相当。”季源用了个简易的程度词表态度。 “那算了,我这种叫傲娇。”齐南星说。 季源笑了一声,“很有自知之明。” 对话就进行到这里。因为陆观宁招呼季源过去,用非常郑重的态度和严肃的神情,向大家认真介绍了他的男友季源。 那些人都知道他是谁,但这样隆重的介绍终归不同,于是一个个非常给面子的拍肩膀打招呼。季源一个个应酬过去,余光瞥到了跟在董牧身后的,神色隐在暗处的齐南星。 齐南星在书中也算是个男五。 作为季源“钓凯子”狐朋狗友中的一员,他也是由非常凄惨的身世做铺垫,灵活游走在上流社会的富家公子哥身边。只不过原剧情与董牧从始至终没扯上关系,季源也以为他会一直秉持捞几把油水就跑的职业素养。 动起情来也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果然,不久后,董牧的订婚请帖送达。 季源陪着陆观宁搬家的时候一直在眺望最中心的那张桌子。 可惜没有,直到结束也无事发生。 联系齐南星,齐南星说他回了趟老家,参加了他二舅爷爷的葬礼,作为他世上现存的唯一一个亲人,他递了高于市场价三倍的帛金。 “节哀。”季源面无表情。 “没事,这是我这辈子见他的第五面。”齐南星同样面无表情,“幸好我妈一直没说过我爸是谁,不然我都掏不出这帛金,毕竟还得像你一样给坏人养老。” “说起来,你父母竟然没有来狮子大开口,真是出乎我意料。”齐南星声音里麻木夹杂几分疑惑。 “不觉得这辈子能再见面,如果非要见,那就希望我下次见他们也是在递帛金的场合吧。”季源耸肩。 陆观谨做事他放心,陆观宁做后台他安心,他在公司如鱼得水黑白通吃,封从周的创业项目也在蒸蒸日上,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意识海某位—— 兰希勃然大怒! “傅衡渊居然拿我外婆威胁我!”意识海里一声吼,另外三人抖三抖。 “这事儿可不地道。”季源啧了一声。 第87章 “也不算威胁吧,但他老以为这个是能拿捏我的把柄,有事儿没事儿扯一句,真恶心。” “那你用他爷爷威胁他。”季源给他支招。 “不愧是多年兄弟,心有灵犀了不是。我最近想着要不要把傅家主和傅爷爷没血缘关系这事捅出来,到时候天下大乱,傅衡渊可能就不会再操心我的屁股归属了,他该操心自己的屁股坐得稳不稳当了。”兰希话糙理也糙。 “万一人家接受度良好呢?多少私生子最后认祖归宗分家产,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季源提出异议。 “所以我想先让他们家出一个傅家只接受最纯正血统的继承人的声明,但这种声明确实过于封建,不太好向大众宣扬。所以我想弄个私生子,将傅家搞得天翻地覆,傅家一气之下说不定有可能出这种声明。” “啊?”季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声明一出,再出尔反尔公众估计就把他们当笑话看了,我觉得可以,你觉得行吗?” “……” 季源倒吸一口凉气。 “先不说你这个思路非常清奇,首先,你怎么弄私生子?” “造一个。” “所以你要拉傅衡渊去配种?你别忘了你前几个月刚亲手把这条路的可行性掐死。”季源最近的环境比较职业,一时之间没太跟得上兰希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思路。 兰希沉默。 “我说伪造一个。”兰希无语。 第83章 复仇(l) “伪造?”季源反应了一下,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是伪造好亲子鉴定,私生子拿着亲子鉴定半路杀出来认亲的戏码吗?” “对的,”兰希振振有词,“据我所知傅家主年轻的时候也传出不少风流韵事,这种戏码放到豪门大家族完全合情合理。” “听起来就很麻烦,这事儿要做到天衣无缝可不容易。”季源皱眉。 “大棋都需要耐心,还有两年多,我有的是时间陪他耗。” 兰希这想法有一定可行性,但怎么想怎么荒谬,季源有些感慨,“豪门阔太还是清闲。” “去你的吧。”兰希破防道。 挂了意识海,兰希抖了抖被季源一声“豪门阔太”激出的鸡皮疙瘩,从床上坐起,现在是下午四点整,在大部分人都为生存忙碌的时刻,他还在和自己的床缠缠绵绵。 其实季源说得有点道理。 不是豪门阔太那半句,是还是清闲那半句。 他确实比较悠闲,没有任何生存压力,以前还有清白压力,现在也已经被他搞定。 但他继承了外婆勤劳朴实的优良基因,闲不住,一闲下来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其实还是因为傅衡渊自从下半身出事后,出门玩耍的频率大大降低,整日在书房或卧室或客厅一坐一天cos沉默又阴鸷的座山雕。由此可得,他以前在外花天酒地,遇人应酬时恐怕伸的不是手,是根。 握手也不是上下摇晃,可能是前后。 多年来保持一位落地伸根、一位开花结果的社交模式。 所以才会在器具失灵时,有如此暴烈的习惯改变,变成一位宅男。 当然,暴烈的不止他的改变,还有他的脾气。兰希时常出门陪外婆,路过座山雕时座山雕愤怒的眼神盯过来,幽幽的,男鬼一样,吓兰希一激灵,恍惚间兰希以为自己不是去尽孝,而是去偷人。 贼喊捉贼嘛这不是。 一次两次也就作罢,很多次。兰希一开始还不放在心上,但后续实在觉得烦躁,指着他的鼻子开始抗议,“你有病吧,不就是出趟门,至于这个眼神吗?你想出也出啊,一天天的坐在这里沉重悼念你失去的吊呢?” 不提还好,一提如同压抑的火山即刻喷发。 傅衡渊像一头暴躁的公牛,哞得一声便开始应激。 “可笑,你要去哪里?别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去你外婆那里,哼,我告诉你,我会永远盯着你,别让我抓到你的任何马脚!”傅衡渊始终坚信这事与兰希脱不了关系。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如此坚定的第六感。 不会是真相给主角的指引吧? “我哪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兰希也是觉得神奇,“再说,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我吗?盯出结果了吗?最近这一段时间我有除了去外婆家之外别的地方吗?” “怎么?你还想去别的地方?”傅衡渊的面容扭曲,血管在太阳穴剧烈跳动,嘴角一抽一抽,暴怒使他疯狂又狰狞,“我告诉你,你死也不可能再找别的男人,如果让我发现你接触了别的男人,我会把他大卸八块扔到你面前。” ? 兰希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大哥,你在说啥?!”兰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容量超了负荷,他努力尝试一字一句回忆刚才傅衡渊的话,妄图寻找傅衡渊的思路。 傅衡渊觉得自己的阳痿和他有关,这是事实,可以理解。 傅衡渊觉得他每天愉快出门看不过眼,嫉妒他,虽然有病,勉强可以理解。 但傅衡渊原来真是觉得他准备去偷人啊,无法理解,这简直不可理喻! 是不是因为自己滥情,就以为全世界都和他的想法一样,每天坐在这里琢磨啥呢? 想明白这一茬,兰希都被他气笑出声,“是不是你贫瘠的大脑理解不了人怎么可以有如此干净的社交圈,于是气急败坏给我头上泼一盆脏水啊!” “你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兰希,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真以为我不行了自己还能傍上哪个不长眼的吗?你做梦!”傅衡渊的胸腔呼哧呼哧如同老旧的风箱,一字一句咬紧牙关,五官在暴怒中扭曲成非人的模样。 兰希在对面眨眨眼,又挠挠头,他甚至还想打个哈欠,因为觉得自己在做梦。 努力忍住了。 他也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沉默的座山雕自觉失去了傲然雄风,男人的尊严遭受重创,又因丢人无处可去,在家里憋着想东想西,觉得兰希会因为他阳痿嫌弃他这个糟糠之夫,于是自卑敏感又脆弱,幻想了一顶不存在的绿帽。 又因兰希总是出门,认为他在和人私会,但因为他只去外婆那里,查又查不出问题,焦虑和狂躁一起爆发,于是来逼问。 操你大爷。 “我最后再和你强调一次,我的行程,你都能查到,既定的事实你非要胡思乱想我也没有办法,今天和你搭话纯属我倒霉,你继续悼念吧我走了。” “站住。” “又怎么了?”兰希没好气。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傅衡渊阴狠道。 非法拘禁啊。 兰希突然想起,季源曾经和他们聊过八卦,说是圈子里有一人也是男风不振,于是在嫉妒心和自卑感的双重影响下逐渐产生了变态的癖好,囚禁折磨小男生的手段一套又一套。 别吧,剧情的发展不要如此变态。何况要论起变态,他也不遑多让。 “囚禁吗?”兰希嗤笑一声,“别忘了上回你拿手铐拷我的后果,记吃不记打吗?” “你!”傅衡渊双目赤红。 “你什么你,”兰希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话,“人还是得给自己留点余地,不要惹毛我,惹毛我我就把你不举的事情宣扬到千家万户,你等着变成谈资笑料吧。” “你敢!” “我敢不敢你心里清楚,我可比你敢。你有爹妈爷奶有钱权名利还有一堆把你捧到天上的情人朋友,我什么都没有我光脚还怕穿鞋的吗?”说孬种谁是孬种,反正兰希不是。 气氛陷入凝滞。 正当兰希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顺利过去,他可以如愿以偿出门时,没想到,傅衡渊讲了一句几乎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你的那个外婆,确实是你出门最好的借口,那么如果有一天,她……” 傅衡渊话没说完,因为兰希缓缓扭头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是看死人的眼神。 兰希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好像想冷笑,但因为实在愤怒显得僵硬,他三两步到了餐厅,唰的一下抽出一把菜刀来。 抄着菜刀大步流星来到傅衡渊面前,一刀劈了茶几上,眼里带着滔天怒火,“刚才没听清,来,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傅衡渊一动没动。 “说啊,想对我外婆做什么?” “我还没有说。”面对闪着寒光的刀刃,傅衡渊好像是咽了一口口水,论肢体冲突,对上兰希,他从来没赢过。 “不敢了啊傅总,那你知道,什么叫避谶吗?”兰希问。 傅衡渊谨慎地摇摇头。 “意思是,人,应该为自己说过的每句话负责的,知道吗?”兰希提着刀,扯扯嘴角,笑得非常反派。 傅衡渊一句话都不说了。 总之,这天兰希还是如愿以偿来到了外婆身边,但比以往沉默不少。外婆敏锐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温柔问道,“小希,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88章 兰希摇摇头。 “外婆没有办法替你解决,好像也只剩下倾听这一个能力了,”外婆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摸小朋友一样,“关于小傅吗?” “差不多,他最近心情不好。”兰希没法敷衍,闭口不言更让老人担心,但也不想深聊,索性一笔带过。 “您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吗?”他换了话题。 “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外婆起身将报告带过来。 兰希很认真地一项一项看过,老样子,有些老年人常见的病症,和上次住院留下的轻微后遗症,没有出现会一年后突然病发的任何迹象。 但原剧情里,外婆的病故就是在一年后。查不出迹象,就没办法插手。 兰希看着看着,眉头越来越紧。 “这不是好事吗?”外婆伸手,干枯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的眉心,抚平他的忧虑,兰希抬眼,他的视野蒙上一层水雾,一片模糊。 兰希飞快地眨了两下眼,上前轻轻抱住了外婆。 “除了外婆,我讨厌剧情里的所有人。”他像小时候那样在外婆怀里赌气告状。 外婆没完全听懂,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背,“讨厌他们咱就不和他们玩。” “好,”兰希点点头,“剧情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如果我改变不了您的结局,他们凭什么可以安稳度日,凭什么,我不服。” 他不服。 但他的身份确实还不够,萧永慕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便不能轻易拉他下水,封从周的成就也需要时间,于是还剩下季源,这个精通豪门伦理作战的高精尖人才。 “你要不再等等呢?”听到他计划的萧永慕也觉得天方夜谭,直男的每个想法在原耽狗血剧情里都过于猎奇,“咱们的集团已经有了初步雏形,我正在努力调物调人介绍客户,到时候你摇身一变成为大集团的股东,亮瞎他们的狗眼。” “那和瓦解傅家是两码事。”兰希说。 “你要瓦解傅家?为什么?”封从周问。 为什么。 很多原因,愤怒,无语,崩溃,无力。他好憋屈,他想复仇,为了无法抵抗剧情之力的外婆和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兰希。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实在看不惯傻逼。” “合情合理。”萧永慕赞同道。 “但我没有职务,也接触不到傅家核心业务,所以只能从人际关系上下手,剧情里,傅家主好像是有一位早死的初恋,那对于初恋的儿子,应当会怀有几分感情吧。”兰希默默构思。 “所以你要伪造傅衡渊父亲的私生子,需要我们怎么帮你?”萧永慕将未来可能发生的狗血大戏在脑内演了一遍,觉得十分精彩,兴致勃勃道。 “亲子鉴定倒是不难,同伙比较稀缺。现在缺一个信得过的,有意向的,胆子大到不要命的,家世容易做文章的人来配合表演那个私生子。” 季源沉思片刻,突然灵光一现。 “我这里倒是有个可能符合条件的人选,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俩聊聊。” 第84章 巨星 季源把齐南星的联系方式发到了意识海里。 “原主季源的朋友,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你说的条件都符合。乐队主唱,有野心有能力演技好会伪装,没有父亲,母亲也在小时候去世。”季源简单介绍了一下齐南星的情况。 “还有呢?”兰希追问。 “他挺聪明,也挺会保护自己,所以不一定会应允。唯一的切入点是他喜欢一位富二代,而那位富二代已经迫于家族压力同阶层联姻。”季源继续道。 “好的。”兰希点头。 但兰希的行踪和手机都在被监控,若要后续在傅家同仇敌忾,前期便不能露出太多蛛丝马迹,于是联系齐南星的艰巨任务落在了萧永慕和封从周的身上。 【你记得我说要介绍给你的那位谈得来的朋友吗?】季源给齐南星发消息。 【爱而不得的那个?】齐南星很快回。 【对】 【怎么了?】 【他有个合作想和你开展,拜托我约你见一面。与你见面的这两位人都不错,是否合作你根据自己的想法权衡】 【你都这么说了,行,什么时间?去哪里?】 于是齐南星按照约定来到一栋大型写字楼前。 非常恢宏的一座建筑,虽然位置偏一些。楼体顶部的尖角利剑般插入云中,八十层的玻璃幕墙在太阳下折射出蓝黑色的光,“肆友集团”四个大字贴在最显眼的高处,门口巨大的玻璃旋转门时刻不停歇地转动着,西装革履的人款款走到他面前,“齐先生吗?我们老板已在接待室等您。” 此时此刻,萧永慕撅起屁股趴在接待室的窗上,探头往下看,“真有排场,要是约个沙县小吃人家估计以为咱在真心话大冒险呢,约到集团才能表示出咱不是在搞传销诈骗啊。” 这栋楼由萧氏承租,翻新了一下便成为肆友集团的注册地。 调来一些信得过的人,又招了一些人,将一个集团成立需要的配置完全配齐,现在大楼里各项功能已经开始正常运行,硬件设施已经完备。 待客室位于二楼,楼层低,咔哒咔哒的皮鞋声很快由远及近,接待室门感应到人自动开启。齐南星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位。 一位凌厉冷峻,气质却和煦,一位眉宇柔和,气质却疏离。 更何况,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萧总。” 萧永慕吃惊指指自己,“季源提前和你说了我的身份?” “认出来的。”齐南星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得体地坐在两位在对面给他留出的位置上,推了推黑框眼镜,柔顺垂下的发丝将他衬成一个乖巧温顺的蘑菇,“但确实非常惊讶,他居然和您也有交集。” “有来往,关系不错。”萧永慕挑眉。 “那这位是肆友集团的封总?”齐南星的目光移向另一位,他一直跟在董牧身边熟知圈子的各类大小消息,消息不灵通他在圈子里也混不成人精。 封从周点点头。 识人很精准,处事落落大方,萧永慕眸中精光闪烁,凑到封从周耳边低声,“季源推荐的可以啊,外形好,伶俐,情商也不错,不卑不亢的。” 封从周也赞同,对着齐南星,“季源说你信得过,那我也就直接开始,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对话透露给任何人。” 齐南星认真点头。 “齐南星,拜托季源约你过来,是想和你谈一项合作。傅家家主有一位爱而不得的初恋,我们想请你扮演初恋背着他生下的傅氏集团私生子。” 齐南星在进来做了些心理准备,两位如此有分量的大人物召他过来并亲自接待,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但—— 这件事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 可能是他脸上的惊愕表现得太过明显,封从周给他认真讲明了缘由,肆友集团创始人之一与傅家结下不解仇怨,无意间得知傅家秘辛后希望伪造一位私生子进傅家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搅乱傅家浑水,以达到瓦解傅家百年基业的目的。 “兰希这个离谱计划经你嘴里说出来还挺正经的。”萧永慕也听得一愣一愣的,低声与封从周蛐蛐。 “私生子能做到这些吗?”齐南星皱皱眉。 “做不到,所以你的目的是做出一些荒唐事,让傅家整个家族对私生子的身份及其厌恶,并被高调赶出家门。”封从周思路非常清晰。 “做坏人啊,”齐南星好像是笑了一下,“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吗?除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傅家私生子名声。” “一个进入上流社会的身份,傅家瓦解后百分之十的股份,以及——”封从周停下。 萧永慕快速接上,“南星,你想当明星吗?” “啊?”齐南星愣了愣。 “你条件很好啊,长得好,会唱歌,人聪明,未来的身世也有噱头,”萧永慕兴致盎然,“私生子的事越有影响力,闹得越大越好。何况肆友主打文娱行业,捧个巨星出来不是问题。” “到那时,你的形象遍布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无法摆脱听到你的消息,包括你的前任。”封从周轻飘飘落下一记重锤。 齐南星微眯了眯眼睛。 人走后,萧永慕去意识海将情况简单和季源兰希讲了讲,有些忧愁,“他没直接表态,你们说他会同意吗?” “会的,”季源说,“主要是时机合适,他最近失恋,人在情绪低落的情况下容易冲动,而封哥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巨大诱惑。” “他心情不好啊,那我们这算不算趁火打劫?”萧永慕摸摸鼻子。 “你以为齐南星以那样的出身流连在贵族圈子里仅仅是为了追求刺激吗?对他而言这不是打劫,是豪赌。”季源说 “那就等他的消息吧。”封从周道。 果不其然,两天后,齐南星回话,他同意了。 肆友集团空降的消息在a市整个上流社会不胫而走,不仅财力雄厚,还在短时间内与四大世家之一的萧氏达成深度合作,不少人都在暗中打听幕后掌权人是个什么来路,会不会对他们的产业构成威胁。 第89章 未果,据说高层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底层只知道他们的总裁姓封。不怕死的拍了照片发出去,陌生的一张脸,无人认识。 再看业务,互联网科技,撞型撞得很彻底。惊诧之余,也慢慢放下戒心,无名之辈而已,就算搭上萧氏,那也是给人家打辅助的命。 只是没想到,肆友最近抽出一支人手,成立了旗下的娱乐公司。 娱乐公司一成立便极速扩张,偶像,影视,直播,游戏,创作部门在三天内成立,每一个分部都附加了铺天盖地的大营销,迅速侵占了大众视野。 【肆友娱乐偶像部——用专业打造舞台,用真诚培育偶像,舞台上每个闪闪发光发光的身影,是我们托举的另一个自己】 【肆友娱乐影视部——各种类型,千面角色,万种人生,无数可能。银幕呈现的每一帧画面,光影交错里的精彩体验】 【肆友娱乐直播部——让交流打破界限,承接心与心的链接,每个人都有施展才华的空间每个瞬间都值得被分享,每次互动都能创造价值。】 【肆友娱乐游戏部——在虚拟与真实交汇处,梦境与现实连接点,冒险与竞技,请尽情编织属于你的第二人生。】 【肆友娱乐创作部——为创意提供生长的沃土,小说,文学,剪辑,设计,让每个灵感都拥有展示的空间,下一个创作家就是你】 宣传语一出,配以炫酷又动人的宣传片,直接给文娱界来了个大地震,据说不久后,肆友自行开发的各类直播、创作、游戏平台都会上线,对现行稍显萎靡的文娱界将是一场浩劫。 “选秀,搞选秀,现在就发布征集通告,收罗好苗子给我组团。”萧永慕兴致勃勃。 “悬疑偶像纯爱重生,无论长剧还是短剧,我脑子里的构想都领先这个世界十年。”萧永慕兴高采烈。 “直播pk打赏卖货功能都做齐全,全职主播各种类型的都可以签。”萧永慕摩拳擦掌。 “大型网游咱要是暂时没那个条件,也可以先搞点小程序手游,以前手机上玩的小游戏都上瘾得不行。”萧永慕手舞足蹈。 “小说也是,系统穿越无限流,基建末世abo,先组几个写作工作室,我提供分类世界观,他们创作。”萧永慕大展身手。 封从周抱拳,这方面他属实甘拜下风。 大力营销下,a市是个年轻人都能津津乐道肆友娱乐几句,而最近,一位名叫南星的唱歌主播成为舆论焦点。 南星是最早进驻肆友集团开发的直播平台那一批,不露脸,唱歌加聊天,因声音好听聊天有趣获得大力推流。据说有些名气后肆友想签约他为正式主播,线下见面后惊为天人,一冲动,主播约现场拍板改成歌手约,目前已配置个人工作室,原创专辑准备中。 这事一流传,到平台直播的年轻人数量翻了三番,大家都想成为第二个南星。 “造造势,捧红一个人就是如此轻易。”萧永慕骄傲昂首。 而最近南星的直播切片,则把他的讨论度推向顶峰。 起因是他在直播间露出了身后相框里母亲的照片。 并在弹幕某人“你妈妈也好年轻漂亮,不愧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这样的发言里,取下照片,怀念般讲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身世,和那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父亲。 最后,超绝不经意提了一嘴他母亲的名字。 最后在一句“没想卖惨的,只是惋惜,如果父亲在,我们便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中仓促下播。 事情是真的,人选是假的,病毒式推流之后,非常巧合的,出现在了傅家主视野中。 傅家主慌乱地对了对时间,瞳孔地震。 他初恋竟背着他生下一个儿子。 于是赶紧让属下联系南星,并让他提供了含有dna的毛发,拿去医院检测后,存在亲缘关系。 (其实毛发是兰希薅傅衡渊的) 傅家主沉浸在自己老来又得一子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上网一看,南星竟在直播中喜笑颜开,称多亏大家为我传播,我的父亲通过直播切片已经与我取得了联系。 弹幕一溜烟恭喜,夹杂几句父亲情况咋样,不会是见你火了来吸你血的吧。 屏幕中的南星淡淡一笑,“不用担心,他说他是一个什么集团董事长,应当用不着我这里的三瓜两枣。” 弹幕刷的更快了,说他是不是被诈骗了。 “不会吧,”南星想了想,“他还给我留了名字和联系方式,他叫傅江。” 傅江,傅家主的名字。 举世哗然。 “齐南星是真的牛逼,浑然天成,傅家已经迫于舆论压力开始给他准备接风宴了。”兰希啧啧称奇。 “傅衡渊呢,岂不是要被气死?”萧永慕嬉皮笑脸。 那确实。 独生子女这么多年,突然被告知自己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重点还是弟弟,他都没法深想父亲到底与他那位初恋藕断丝连了多久。 傅母被气到直接血压升高,进了医院一遭。 但这并不妨碍接风宴排场极大,一方面确实是傅家权力最大的傅家主对英年早逝的初恋和流落在外的孩子抱以歉疚,另一方面,南星透露自己可能要认祖归宗,弹幕沉默了一瞬,直接爆炸。 【卧槽我这是见证了一个豪门少爷的诞生。】这是见证派。 【天啊人的命运怎么可以这样跌宕起伏,谁能想到一个月前你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唱歌主播。】这是命运派。 【呜呜豪门的水很深,我们没有根基怎么立足啊,你要当心!】这是担忧派。 【又不是你自愿当私生子的,这件事你也是刚知道,受了欺负跟我们讲,我们去冲傅氏。】这是抗争派。 于是,南星综合多方意见,决定出一期vlog,标题就是我在豪门当私生子的日常之接风宴。 所以,他拿着相机左拍拍右拍拍的时候,在场所有人无论心理怎么想的,面上洋溢的都是微笑和礼貌。 宴会壮观宏大,傅家主上台发言的时候激动的快要仰倒,傅衡渊与傅母脸色铁青坐在下方,一言不发。 兰希也在,他隔着台子,与台上的齐南星对上视线。 他俩并不存有任何联系方式,但季源已为齐南星做过介绍。傅衡渊的夫人,你名义上的“嫂子”,也是肆友的人。 “你们的卧底这么深入。”齐南星啧了一声。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兰希痛苦面具。 接风宴结束,齐南星,不,现在改名叫傅南星,被傅家主接回了老宅,转着圈认了爷爷叔叔哥哥。齐南星诚惶诚恐,为所有人带了自己即将开售的签名版专辑做见面礼。 傅衡渊回家就把专辑扔在地上狠狠跺了又跺,又打砸了书房的所有书籍台灯绿植摆件,转着圈地发泄也难以浇灭自己的滔天怒火。 而兰希站在二楼,静静看着,只是看着。 “你什么表情!看我难受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傅衡渊余光瞥见他,怒火毫不意外地冲他而来。 兰希第一次没有与他对着骂,而是勾勾唇角,“唉,来了一位预备继承人,你阳痿的这事儿,让长辈们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你找死!”傅衡渊完全跳脚。 接风宴结束的齐南星去肆友娱乐找封从周汇报,作为员工,他现在出入肆友集团非常名正言顺,路过几个准备上选秀的练习生后辈,路过格子直播间唱歌跳舞的新秀,饶是齐南星,也不由得感慨肆友的发展真是超越常规。 “一哥来了。”他听见有人这么唤他。 齐南星挑挑眉,直接上楼去了顶层,总裁办的助理已经为他做了预约登记。 推开门,身着裁剪精良的定制西装,气质沉稳神秘的封总坐在办公桌后,见他进来,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平板。 “天赋异禀。”封从周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并给予高度评价。 “也是你们实力雄厚,”齐南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做?” 封从周语气沉静,“傅家家风不正,集团内部应该不少腌臜。下一步便是暗里将傅衡渊不举的事情捅出,争夺继承权,明里在公众当面遮遮掩掩不经意透露些豪门龌龊,提高人气的同时傅家会逐渐认清你是一颗定时炸弹。” “还是老板想得明晰,”齐南星清俊的脸颊露出反派的笑容,“我可以让傅家好好见识下,什么叫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 封从周点头,“形容自己的词汇很有气势。” 第85章 交流 “那确实,我也没想到我多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的社会经验还能为我的职场助上一臂之力。”齐南星道。 “听说你建议将专辑第二首歌的歌名改成《伪装爱人》,我建议你改得更直白点,改成《董先生》吧。”封从周良心建议道。 齐南星沉默片刻。 “封总也是妙语连珠。” 第90章 “随便建议的,娱乐方面我不算精通,”封从周道,“接下来有什么想法没有?” “晚上有家宴,没想好要把录音笔藏在哪里,准备争一争继承权,问一问有没有和董家的联姻规划。” “好的,你加油。”封从周鼓励道。 家宴,到场的只有傅老爷子的两个儿子两家。长辈们在书房谈事,傅冉拉着傅衡渊在一边叽叽喳喳,时不时觑一眼齐南星,神色很是义愤填膺的样子。齐南星作乖巧状戴着耳机找了个孤僻但还算显眼的角落,兰希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傅老爷子身边。 傅老爷子看他一眼,又看了齐南星一眼,粗糙又满是褶皱的眼皮抬起又垂下,慢悠悠摩挲着扶手,并不带有多余情绪。 不愧是当明星的料,齐南星敏锐察觉到目光,转头,视线扫过兰希,冲傅老爷子露出礼貌微笑。 关于中途认进一个私生子这件事,傅老爷子全程没有表任何态,并不抗拒,也并不欣喜。所以兰希在思索,思索傅老爷子为何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傅老爷子并不算喜爱傅衡渊,也无所谓齐南星,甚至对整个家族发生的事都偏向旁观,除了在傅兰婚约上力排众议,其他时候喜怒极其不形于色,并不符合一个长期居于高位后退居幕后的前掌权人形象。 那,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傅家主不是他的亲儿子,所以,无论认回来多少孙子,都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兰希试探着准备开口。 他打算先打感情牌。 “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看样子,一把老骨头了也翻不出什么花儿。”傅爷爷扭头看向他,好像是笑了下,眼神变得柔和不少。 “哪有,我看您身子骨非常硬朗,中气十足。要是我爷爷在世,他肯定也会羡慕您精气神十足。” “哈哈,”他提到爷爷,傅爷爷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怀念,“是啊,只可惜,他福薄,没那个命。” “是呢,不像爷爷可以承欢膝下、儿孙满堂。您当初与我爷爷应当拥有非常好的情谊吧,相信他在天上看到您对我如此照顾,一定会很开心的。”兰希谨慎斟酌着言语。 “希望吧,”傅爷爷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表情,后半句的时候摸了摸胡子,露出个颇有些微妙的笑容,“他看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你,一定会非常为你骄傲的。” 本该是很温馨的话题,兰希聊着聊着,心下一紧。 他突然察觉不对。 骄傲什么,骄傲兰希被婚约捆绑在一个垃圾渣男身边,骄傲兰希为了一个男的寻死觅活,还是骄傲兰希无权无势是处于傅家最底层的花瓶。 这份婚约,是照顾吗? 照顾,不应该是让被照顾人拥有自主健全独立有尊严的人生吗? 或是报复。 兰希突然头皮发麻。 “说起来,您当初和我爷爷是怎么认识的呀?没有战场的生死攸关,我现在想寻到一个生死之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兰希稳了稳心神。 “想当年啊,”老年人就爱提想当年,毕竟自己有那么多的丰功伟绩可以炫耀,“我俩是在去往前线的火车上认识的,我是班长,他是我手底下的兵。起初那真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不过后来呀,战火纷飞,一个班死的也就剩我俩了,一齐被并进新的排,我俩在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里抱团取暖,后来又认识了一位战地医院的外科医生,三个人组成铁三角,无数次徘徊在生死线上。” 外科医生,铁三角。 傅老爷子的夫人是家族联姻。 他表面上还在专心倾听,思绪却已经潜入意识海,“萧永慕,你能查到兰希奶奶的职业吗?是不是医生?” “我试试。”萧永慕应道。 “好像是。”萧永慕回道。 这就有些微妙了。 铁三角中的两个人结为连理,另一人在多年后将他们的孙子绑定给自己的垃圾孙子,还用毛笔给他写了个大“忍”。 忍什么,像他当年一样忍受爱而不得吗? 接下的家宴晚餐,兰希一直保持在神游天外的状态,他在思考其中的逻辑关联。 也幸好,聚光灯并不在他身上,家宴的主角足够引人注目。 齐南星的形象仪态气质都不错,与黑眼圈耷拉到下眼睑的傅衡渊形成鲜明对比。若不了解,恐怕真要以为对面坐着的这位是傅家培养多年的小儿子。 坐姿端正优雅,讲话落落大方,可惜没得到体面的回应。叫母亲时傅母脸色铁青,叫哥哥时傅衡渊表情阴沉,叫姐姐时傅冉一个白眼甩出去,拥有全家宠爱的大小姐在餐桌上自顾自阴阳怪气,“惺惺作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性子一直这样,家里人通通见怪不怪,作势轻拍一下就当事情翻篇,但齐南星完全没忍。 “我的身份是我的错吗?”他盯着傅冉的眼睛,语气很柔和,音色很温柔,“怪我母亲没有在襁褓中将我掐死,反而养到这么大使得你们不悦吗?” 兰希从神游中震惊抬头。 兰希满意地环顾一圈众人微妙的神色。 兰希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嚼嚼嚼。 “你曲解我的意思!”傅冉慌乱地瞥一眼傅家主逐渐消失的笑意,赶紧解释。 “那就好,”齐南星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说我妈自甘堕落连带着我身份低微呢,原来不是,是我误会你了。” 兰希咕嘟喝了一口葡萄酒。 他不说还好,一说傅冉的火灭了,傅衡渊的火被激了起来,他最近本就心气不顺,又被兰希“预备继承人”五个字引起危机感,“你敢当着父亲的面说,你认祖归宗不是带了些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齐南星无辜挠头,“你说瓜分你的继承权吗?不呀,我其实是想要傅氏集团产品代言的,可以提升我的商业价值。” “大家有听我专辑的新歌吗?我喜欢第二首,讲的是我的初恋。你们要不要帮忙支持下我的销量?对我很重要的。”齐南星笑容羞怯。 兰希低头抖抖抖,努力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餐桌上一时间有些沉默。 主要是没有人想接这个话题。 蠢中带着精,愚中夹着茶。其实昨天就想问什么神人会给长辈的见面礼是自己的签名专辑,送个礼不讨好别人只顾着讨好自己。 不单旁人,傅家主也开始意识到了这孩子端方懂事的外表下,不同于寻常的脑回路。 不过他的初恋性格也古灵精怪,所以不是什么大问题。 “哈哈,”还是傅家主打破了沉默,“会支持的,毕竟是你的事业促成我们父子俩重逢,该还它一份因果。不过小星啊,进傅家以后在外抛头露面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你还在搞什么……直播,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噢?”齐南星忽的扬起声调,情绪激动道,“那什么是长久之计,爸爸你要分我继承权了吗?” “……”傅家主嘴角抽动了两下。 “还是说要派我出去家族联姻了?我看那个董家的大少爷就不错,你们可以尽快安排吗?”齐南星左顾右盼。 “……”傅家主沉默不语。 “董牧不是刚订婚?”傅冉没忍住。 “是啊,但咱们家不是有权有势家大业大吗,咱们可以从中作梗啊。”齐南星握拳表决心,目光炯炯。 现在不只傅家主,所有人都沉默了。 “啊……都不行啊,那我只能当大明星了啊。”齐南星转了一圈见没人接他的茬,很失落地嘟囔着。 “吃饭。”傅家主做了最后总结陈词。 一顿饭吃得兰希神清气爽,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正气浩然的饭了。饭局毕,老管家收拾出了客房,邀大家睡一晚。 傅冉是那喋喋不休的机关枪,傅衡渊是那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兰希不想被波及,出门去花园溜达。路过正在喝中药的傅母,点头示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托齐南星的福,现在傅母对兰希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 兰希左拐右拐,在犄角旮旯处碰到了蹲着的齐南星。 “干嘛呢?”兰希观察了一会儿。 “吓我一跳,”齐南星回头见是他,“写vlog脚本呢,全是素材,我不记明天就忘了。” 兰希佩服:“你好有事业心。” “过奖过奖,你想要热度吗,要不要来我的vlog里出镜?” 兰希摆手婉拒。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但是第一次交流。齐南星写好了脚本,见兰希没走,蹲在一边悠闲打游戏,发出羡慕的感慨,“你过着我从前梦想的生活。” “噢?” “豪门夫人。”齐南星说。 兰希手一抖,最后一次血量也被清空,抬头没好气,“从前,那么现在有变化?” “董家豪门夫人。”齐南星说。 “呵呵。”兰希尬在原地。 第91章 “开玩笑的,我要红。” “萧永慕会让你红的。”兰希毫不怀疑这一点。 “我叫他萧总,你直呼全名。好好的闲人不做,你当卧底,你不简单。”齐南星敏锐察觉了问题。 “确实不简单,我是个复杂的直男。”兰希说。 “……” “……” “傅家逼良为娼啊?” “你说话比傅冉还不中听。”兰希嫌弃道。 “……” “……” 气氛就尬在这里,果然兰希和所有小gay都保持着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僵直氛围,除了一个磨合多年的萧永慕。但兰希暂时不想离开,主要是外头过于卧龙凤雏,对比起来齐南星都算一个正常人。 “与傅家有死仇的那个肆友创始人,不会是你吧?”齐南星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兰希震惊他的敏锐。 “我被逼上梁山我也仇。” “……” “好吧,其实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兰希闻了闻衣领上的和牛味儿。 “……气质,就感觉你应该和那些人无所畏惧地站在一起。”齐南星接了下半句。 “睁眼说瞎话,我是我们几个里混得最差的。”兰希抠抠眉心。 “哪几个?我真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你透露一点呗。”齐南星趁热打铁打探消息。 未果。 猝不及防。 一个功率强劲的手电筒骤然劈开夜色,如同一柄锋利的剑般刺下来,照亮他俩所在的角落,两人在亮如白昼中对视。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这里聊什么呢?”傅衡渊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第86章 塌房 兰希环顾了一圈,漫不经心摊手耸肩。 “我寻思着这地方也没有床啊,怎么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哎呀,原来你也能看出来我们是在聊天啊?” 傅衡渊脸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在突突跳动,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我说聊了一堆屁话你信吗?”兰希道。 “怎么可能?”傅衡渊咬着牙一字一顿。 突然。 兰希的手机,传来了系统冰冷的一声“因长时间挂机,您已被踢出游戏”。 此时无声胜有声。 “是的,我还打了盘游戏,”兰希抬手晃了晃手机屏幕,无所畏惧,“如你可见,输了。所以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恶劣,恶劣的时候极其容易口不择言。你可要想好,在你新鲜出炉的弟弟面前和我干仗,吃亏的会是谁?” 谁有把柄谁吃亏,反正兰希不吃亏。 傅衡渊胸膛一起一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但他也没在开口质问下去。兰希哼了一声,事情既然翻篇,他拔腿欲走。 没想到齐南星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你俩刚才是不是在吵架?不要为我吵架啊,我说还不行嘛,我俩刚才在商量着合拍手势舞。” ?不是哥们。 兰希停住,不可置信缓缓扭头。 “喏,”齐南星的身侧传来一阵动感的音乐,他变魔术般偷了一个随身音响出来,“我参考视频都找好了,哥哥嫂子一起来呀。我打tag把你们的名字都打上的话,你们能帮我花钱推个流吗?” “……”兰希狠狠被呛住。 “你有病吧。”兰希真情实感无语凝噎。 “来啊,我刚还写了vlog脚本,很关键的一环就是拉你们出镜,大家都对豪门少爷的日常状态很感兴趣的,”齐南星踌躇满志,“嫂子你形象这么好一定能吸粉无数的,哥哥也……” 哥哥的脸色即使黑的和夜色融为一体,但也能依稀辨别出非常浓烈的不可理喻。 “哥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齐南星笑意盈盈。 季源哪里找来的人才。 兰希满脑子萦绕的都是上面这句。 “唉哥哥你去哪儿啊,你别走啊……你……”齐南星尔康招手,目送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的傅衡渊。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齐南星和兰希重新四目相对。 “你缺朋友吗?”兰希突然道。 “啊?”齐南星不解。 “缺朋友的话去纠缠萧永慕吧,你俩估计能合得来。而且你心眼儿那么多,随便抠下来几颗给他补补。”兰希说。 “你肯定是肆友的创始人之一,”齐南星斩钉截铁后是大言不惭,“来,老板,一起拍个手势舞。” 第二天,兰希睡醒下楼时,齐南星正在傅家主身边绕来绕去。 除开时常语出惊人外,他表现得非常像一个年幼时失去父亲成年后失而复得,于是带着满腔的爱意与欣喜,一头扎进父亲生活圈的小麻雀。傅家主唯一的儿子从小就是霸总幼年体,时常羡慕弟弟有傅冉这个小棉袄,哪里感受过这样温馨的亲子时光,笑得合不拢嘴。 “嘿嘿,父亲这么喜欢我,有没有一丝心动想把继承人给我?”齐南星见哄得差不多,赶快趁热打铁。 “……”话音刚落,傅家主的笑容如同石膏面具般,僵硬地扣在了脸上。 “不,小星,”傅家主的笑容淡了些,揉了揉大笑下震荡得有些晕眩的太阳穴,“以后你要多学学你哥哥和家里的其他人,讲话不要这么直接。” “我哥哥吗?学他成为a市炮王吗?哎呀。”齐南星像说错话般抿上嘴唇。 傅家主的笑意还没完全消散,他眸色暗淡下来,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 “没事的没事的父亲,听说最近哥哥特别禁欲,一反常态宅在家里,别人叫他出门也不出去,他真的很改过自新!” 兰希听着,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谁和你说的?”傅家主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们都在说啊,说哥哥是不是染上病了。我还据理力争呢,我说哥哥那么强健的体魄怎么可能得乱七八糟的病。不出门怎么了,说不定是毁容了呢,不过今天一看,面容完好,我放心多了。”齐南星拍拍胸脯。 傅家主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了。 齐南星却像看不懂他神情背后的风起云涌,继续叭叭,“我昨天突然想到,我要以退为进。我表面上说我渴望继承权,爸爸你肯定拒绝,然后我悲伤欲绝地丝滑讲出我的真实目的,我要成为咱们集团的代言人。” “可以吗?”齐南星眸中精光闪烁。 “我给你营销部的部长电话。”傅家主深吸一口气。 “噢耶。”齐南星欢呼。 我真服了呀,兰希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去意识海和其他三人分享了齐南星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并抱以高度评价:“行云流水,恶心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牛逼,”萧永慕十分赞叹。 “继承权表达了抢夺的欲望,傅衡渊的秘密不经意透露出去,vlog拍摄能明里暗里曝光豪门龌龊,很全面。”封从周总结。 “那他为什么一直揪着傅氏代言啊?”这是兰希唯一没想通的点,他比封从周更不懂娱乐圈的弯弯绕绕。 “代言人这东西,对于傅家这种体量的巨无霸,就像阑尾,好端端存在时还能当个吉祥物,但一旦癌变,就是重创。”来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萧永慕骄傲的语气七拐十八弯。 “那怎么搞,他能把自己搞塌房?”兰希还是有点懵。 “他能把产品搞塌房。”季源也开始了然。 离齐南星在直播间宣布自己认祖归宗后不到五日,他的vlog如期而至,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接风宴的所有流程,很多人出镜,包括叔伯没来得及截掉的三个白眼和傅母药盒上明晃晃的降压药标识。 甚至还有作为压轴的兰希的手势舞。兰希的肢体僵硬得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螃蟹,配着他的脸,竟也带着别样的萌点,将视频的热度推到最高潮。 与vlog同时发出的,还有肆友娱乐官网发出的,南星成为傅氏第一个新产品代言人的好消息。 评论里一溜烟的恭喜,夹杂几句其他明星粉丝的酸言酸语。说是不愧投了个好胎,但看着吧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vlog里长辈的三个白眼位置如下:2:56、5:17、8:28,人家的厌恶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这一条评论,粉丝,黑粉,路人,吵出十万楼。 从长辈的三个白眼,吵到南星的处境肯定很艰难,吵到傅家人这么狗眼看人低,再吵到权贵就是这么没素质。 四位倒霉的出镜人士忙不迭联系齐南星删视频。 三位长辈,一位兰希。 齐南星乖巧听从指挥,将兰希打码,其他三人原模原样,任凭通讯录一片红点他自岿然不动。 这件事对傅氏的舆论影响有一点,但不深远,远远没有达到接下来事情的严重程度。 “大家好呀!”齐南星身前桌子上摆满了傅氏旗下品牌新发布的数码设备,“作为代言人,我今天从家里带来了好多样品,给大家来一个最全面真实的测评。” 第92章 “嗯,平板,大家看,所有软件都非常丝滑,唉?这个电量怎么在飞快往下掉?我拿错成模型机了吗?” 屏幕突然黑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齐南星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里,若无其事。 “接下来测评的是一款电子手表,功能好齐全啊,还能测心率测血压,让我测一测我的血压吧,唉?20。” 齐南星默默放了回去,又摸出一台手机。 “手机肯定没有问题呀,好清晰的摄像头,上面的划痕是自带的装饰吗?”他的声音充满疑惑。 此时,他的直播间人次已到达百万。 滚动了满屏问号。 夹杂几句对傅氏产品质量不好的骂声,在一种问号中显得异常清晰。 齐南星却已经无心再管弹幕,他低下头研究了半天,“哎呦这个质量,难道研发部和我说什么成本管控就是……” 齐南星的神色逐渐惊恐起来,一寸寸抬头看向飞速刷新的弹幕,像是说错话一般捂住自己的嘴。 “不不,出发点是好的,大概他们也是为了做出更平价的产品考虑,让我看看新一代产品的价格降低了多少呢?” 齐南星默默瞪大眼睛。 “提高了百分之十二?” “这合理吗?”他一脸迷茫对着镜头后发问,好像是在问助理或者经纪人。 经纪人哀嚎着伸手出来将直播掐断,但不知为何,虽然屏幕已黑,但两人的对话声仍然清晰地从听筒传出。 “怎么突然想起来搞产品测评啊?还是直播,一点挽救余地都没有!”陌生声音气急败坏。 “我这不也是觉得我既然代言了,就要把控好产品质量啊。”齐南星有点委屈。 “人家傅氏的产品质量如何轮到我们来说三道四?”陌生声音道。 “可我拿的都是我主推的新产品,这万一出了事不都是我的问题?我哥还说我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想着好好补偿我,原来都是假的吗?”齐南星十分低落。 “哎呦我的天啊,你怎么到现在才明白?你以为人家是真心欢迎你回家吗?这是给你挖的陷阱。” “就算想把我赶走,那也不应该损坏那么多消费者的利益啊,他们都是花真金白银买的。” “你居然相信这种资本家有良心,傅氏这种缺德事儿多了去了。” “唉?直播没关?” 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好像有什么东西跌落发出巨大的响声,一阵兵荒马乱后,直播被突然掐断。 第87章 大成被赶出傅家 这事引起轩然大波。 文娱行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热度过百万的视频爆了十几个,萧永慕眉开眼笑地看着肆友娱乐的关注度一日比一日创新高,给齐南星狠狠包了个大红包。 而关于产品质量的质疑,傅氏公关部灯光亮了整夜也没压住汹涌民意。 最后不得不出了个声明,表示在全社会范围内原价收回新产品,后期会公开完整质检报告,请公众大力监督。 后期再配合些惯用的降热度删帖子,无人再提时,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翻篇。 一次舆论危机对于傅氏这样伫立百年不倒的家族企业只是小打小闹,造不成什么翻天覆地的后果,但幸好,齐南星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他开始在网上实名与傅氏对喷。 说是对喷也有些言过其实。 左一条小时候很多小朋友叫我没有爹的野孩子,不带我玩还欺负我,那时我站在一边想要是父亲在就好了。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想抢走你们的东西,我只是渴望别人家最稀松平常的父爱。 右一条你们忌惮我就算了,怎么想出这样恶毒的方式来陷害我,大家购买了我代言的产品出了问题,会不会怀疑是我利欲熏心,我是不是你们利用完就要放弃的废棋。 左一条右一条,傅氏公关部与齐南星通话时发现被拉黑,想炸号发现发布平台归属肆友集团,发给肆友娱乐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傅氏麻了。 若是能彻底割席也就算了,但齐南星是广为人知的傅家主儿子,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经历寻亲鉴定承认等重要环节,铁板钉钉的关系。 不得已,一封律师函准备将肆友娱乐告上法庭。 控诉他们绑架齐南星并洗脑,动机不纯。 齐南星干脆开了直播控诉。 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事情越闹越大,无数人蹲守直播间吃瓜。 最后还是傅江,一个电话将齐南星叫回老宅。 齐南星回去的时候带了四个保镖。 傅衡渊看见四个黑衣大汉的时候都气笑了,“怎么,做了亏心事之后终于懂得害怕了?晚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开直播道歉,你的言论纯粹是在诋毁傅氏,我们也不会轻饶!” “放你的屁吧,”齐南星白了他一眼,“我争取我的合法权益我道什么歉,想让我低头,下辈子吧。” 傅衡渊被将了一军,愤怒的同时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不是来求和?” “你们算计我还想让我来求和?要不是父亲给我发消息让我来,我都不稀得踏进你们家这破门。”齐南星火力全开大声嚷嚷着。 傅家主头疼得厉害。 他终于出言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小星,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不要什么我清楚得很。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要得到什么继承权,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是你们逼我的!” 他如此振振有词,傅家主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傅氏内部真有人背着他做了一些威胁到齐南星生命安全的事,不然何至于此。 但,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应与傅氏利益相悖。 “小星,爸爸是傅氏的掌权者,你现在做的所有事都在损害傅氏的利益,停手吧,把你的账号和密码交出来,剩下的交给专业人士。” 齐南星后退一步,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般脸色灰白,他几乎泫然欲泣,“如果我说我不呢?” “那就不要怪爸爸不留情面。”傅家主厉声道。 齐南星咬了咬下嘴唇,低头,忽然笑了。他伸出食指,指指傅衡渊,又指指傅家主,“白脸,红脸,红脸见没有效果又变成白脸,原来叫我回来的目的是这个啊,我明白了,我懂了。” 他的声音逐渐嘶哑,嘶哑中带着一丝癫狂,傅家人本来看笑话一般气定神闲地听着,突然齐南星话锋一转。 “我有录音,”齐南星猛的抬头,恶狠狠道,“你们的一言一语我都有音频记录,还实时上传云端备了份。”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你录了多久的音?”傅家主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程,”齐南星歪头,“从始至终。” “从你的助理找到我做亲子鉴定,到我带你去母亲的墓前你的剖白,到接风宴时无数人的风言风语,再到家宴时某几位的出言不逊,对了,还有现在,此时此刻。” 齐南星掏出根毫不起眼的钢笔,拔开,刺眼的红点在不停闪烁。 “除此之外,还录到不少非常有趣的小秘密,想知道是什么吗?” 傅家主捂着心脏,身形几乎摇摇欲坠了。 “不告诉你们。”齐南星嘻嘻一笑。 傅家主一口气没吸上来,咳得天昏地暗,手杖在地板上发泄般重重敲击,沉闷的声音如同此时压抑的气氛。 傅衡渊气急败坏一手扶着他的老父亲,一手气愤地在空气中挥舞,“放肆,你就没想过今天活着走不出这道门吗?!” “能走出去的,”齐南星调皮眨眼,“托你们的福,现在我可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啊。” 第二天,傅氏出了严正声明,措辞激烈,言辞狠厉。 大体只讲了两件事。 近日传播甚广的南星直播产品测评一事,包括后期线上的控诉皆为齐南星自导自演,目的是扰乱傅氏经营,狼子野心争夺继承权。毕竟在傅氏层层质检的规范流程下,出现百分之百的次品率可能性几近于零。 傅氏家族仅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即日起将与齐南星断绝关系,对于齐南星方后续负隅顽抗时可能提供的所有ai音频视频,将保留一切追诉的权利。 至此,大成。 “完美,”傅氏预想中本该惶恐不安的齐南星却在封从周的办公室悠闲叉着水果,“顺利达成被赶出傅家成就。” “接下来就是粉丝运营了,”封从周道,“不过按市场舆论来看,站你的是多数。” “这段时光真过得和做梦一样。”齐南星抹了一把脸,“话说,作为我的经纪公司,傅氏有没有对肆友出手?” “出了,不重要。”封从周道。 “有魄力。”齐南星竖起大拇指。 “偶像部的选秀节目要开始录制了,你过去做个导师吧,”封从周查收了萧永慕的脑电波,“趁你最近风头正盛。” 第93章 齐南星激动跳起,对着老板来了挑眉wink比小猫耳朵一套丝滑媚粉小连招。 “啧,托封总的福,我已经看到了我一往无前的事业运,以后有事儿还找我,只要钱给够,我就是咱肆友最忠诚的打手。” 吃水不忘挖井人,去选秀发光发热前,齐南星专门邀季源出来吃饭,菜满当当点得很昂贵,豪横表示这顿他请。 “庆祝哥们儿完全走出失恋的阴影。”情绪高涨,齐南星高举酒杯,溢出的酒水泛出细密的泡沫,玻璃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随着未消散的笑声在空气中荡漾。 “果然盆满钵满和功成名就比爱情重要。”季源调侃他。 “哈哈哈哈,”齐南星大笑,笑着笑着又慢慢收回了些咧着的嘴角,“其实不是,董牧前两天给我发消息了。” “哦?说什么?” “说我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需不需要他帮忙?” “他打算怎么帮?” “其实我也想知道,但我没敢问。”齐南星抽了一下鼻子。 “为什么不问?” “因为……” 因为事情可以自行解决的前提下,不是很想去衡量他的心意。真心和勇气都是消耗品,在董牧明知他对上的是庞大的傅氏,但还是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时,他已经窥见了些。 其实董牧对他是很好的。 季源看人的眼光很准,那天杜峥给他们一个包厢都下了药,季源带着陆观宁先行离开。一旁的齐南星听取了季源的建议,定了定心神,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董牧。 无他,在纠缠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影之外,董牧孤身站在一旁,一把将扭曲伸展的岳晋揪起扔给他的姘头,声音沉沉,“带他滚。” 然后他抬头,正正好撞进了齐南星的视线中。 “走错的?”董牧眯了眯眼睛看着包厢门口面前乖巧模样的男生。 “不是,”齐南星说,“来找你。” 到酒店的时候董牧的理智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两人从门口拥吻到床上,衣服零零散散扔了一地。最后关头,董牧的眼睛已经猩红,全身烫得像火炉一般,却突然戛然而止,炙热的指尖摸了摸他的眼尾。 他说,“不要怕。” 齐南星心里预设大少爷应当喜欢温顺可爱的,睫毛忽闪着有些紧张的样子,装的像个纯情小男生。心里却想着这哪到哪,都已经准备提枪上阵了还演这么纯爱,人模狗样的怪不得风评在一众富家少爷里竟然还算洁身自好,还不要怕,有本事你就来干死我。 但他还是配合着露出个轻浅的笑容,“我不怕。” 董牧订婚前曾很郑重的与他面对面,说他没办法违抗家族的决定,说他其实本不打算与其他人产生感情交集,说这张卡你拿着,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幸福。 齐南星去银行看了一眼,近八位数。 好高昂的分手费。 分手之后他其实很少做关于董牧的梦,唯一的一次董牧进他梦里,从喜气洋洋的订婚宴开始,走马灯一般时光倒退,回到故事的起始。 那人说,“不要怕。” 他笑道,“我不怕。” 所以齐南星什么都不怕。 第88章 外婆 兰希心情很好。 他翘着二郎腿悠闲端坐在一旁,看着老宅人来人往,手机铃声响彻云霄。 傅家主躺在卧室床上,麻木地翻看着公关部营销部研发部市场部财务部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汇报文件。 向社会收回产品再质检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应急响应也一时半会响不出这么多钱;即使公关声明发出,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齐南星那边,删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民众的唾骂;研发部负责成本领域的几人在内斗,时不时甩个对方的把柄在台前,瘟疫一般牵连一串又一串;傅母吃着降压药回了娘家,心灰意冷的她终于察觉结婚快三十年的男人竟是如此货色。 如此货色,出轨后堂而皇之地将私生子迎进家门,滥情自私为所欲为到极致。 若让兰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肯定会想,你家里老子儿子一丘之貉,你是现在才看出来这家里没一个好东西的吗? 可惜兰希并不知道,他没有职务,没有实权,系统不给他读心术,所以乐得清闲,专注旁观。 旁观到有人将一封写着绝密的文件送到傅家主身边,傅家主呼退了所有人,看了一会儿,又将傅衡渊叫了进去。 兰希好想趴在门缝处听,听是不是傅衡渊不举的是终于被捅到傅家主面前,只可惜门外守着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观。 半个小时后,傅衡渊脸色极为难看地出来,狠狠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便跟着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几位白大褂离开。路线的尽头,是一辆巨大的医疗用车,看来是准备动用一切力量,将傅衡渊的下身恢复到往日雄风。 若放在三个月前,兰希肯定得分出些心神来担心傅衡渊痊愈后打他的主意,但现在已没有困扰。 一方面,傅衡渊看他的眼神满是怀疑、不满、憎恨,偶尔还会出现几分畏惧,总之不带有任何情欲。 另一方面,暴风雨前,谁还会顾及这个。 兰希思索片刻,敲开了傅老爷子的房门。 傅老爷子如同从未离开般,亘古不变地站在他的书桌前,横竖撇捺,苍劲有力的毛笔字逐渐在纸上成型。 “爷爷,”兰希来到书桌对面,傅老爷子的两鬓已经完全斑白,久居高位的气势早已不在,“筋骨挺拔,力透纸背,这手字,年轻人写不出来,大概得历尽千帆看遍世间沧桑,才能有这样稳如泰山的心态。” “书法的确能磨练心性,”听到这番夸赞,傅老爷子摸了摸胡子露出笑意,“你也对书法有兴趣?” “没有,刚夸您的这两句,是我照搬的网络夸赞书法家专业用语。”兰希摇头。 傅老爷子的笑容淡了些,“噢?” “但稳如泰山四个字确实是我真心实意,傅氏乱成一团,您有这样稳重的心态,十分值得我们这些小辈学习。”兰希伸手拿起一副已经装裱好的文字,看了看,四个字就认识两个,又放了回去。 “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傅老爷子淡漠道。 “傅家发了声明,说傅氏家族从此之后仅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这件事,爷爷您知道吗?” 笔尖一颤,一滴墨汁落到纸上,迅速顺着纸张的纹理扩散开来,晕成黑乎乎的一团。 “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前,”兰希说,“公关部拟定的最终版,傅家主拍板定的论。” 傅老爷子久久沉默,再开口时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语气沉沉,如同钝刀刮骨,听的人身体发寒。 “你该叫他父亲。” “是的,我该叫他父亲。”兰希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他的目光移到了旁边书架上一张快要褪色的老照片,“全家福吗?最中间的这位是您吗?您年轻时候很是英俊潇洒。” 傅老爷子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他。 “比父亲可要英俊好多。”兰希继续。 傅老爷子瞥了一眼全家福。 “无论是父亲,还是傅衡渊,都没有遗传到您的优点,实在非常可惜。” 傅老爷子干瘦的胸膛猛地一缩,随即从喉间喷出一股气,浑浊的一声,像是破旧的风箱被重新启动,枯瘦的手指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下,他抬眼。 “兰希,你想说什么?” “外面太吵闹,来与您叙旧。”迎上他的眼神,兰希依然不动如山。 傅老爷子盯了他半晌,突然裂开嘴角笑了笑,笑得很微妙。 “你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我爷爷吗?”兰希迅速反应过来他是谁。 “哈哈,他胆小,怕事,软弱,无用,小身板佝偻着,像从泥土里刨出来的田鼠。田鼠生来福薄,他也确实活得不长,”傅老爷子再慢悠悠的语调也挡不住他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轻蔑,“我第一次见你,就想,不愧是他的孙子,很有他当年的几番神韵。” “是吗?”兰希笑笑,“是不是感到很畅快?” “畅快谈不上,倒觉得本应如此。不过现在看你,倒是很有几分年轻时候的我的影子。”看着他无所畏惧的模样,傅老爷子流露出几分欣赏。 “不敢,”兰希轻笑一声,“我哪有您的忍性。” “无忍性不成大事。” “但也不长结节,身体健康和长命百岁最重要。”兰希挑眉。 “哈哈哈,当年可没有人这样轻松,大家都是拿命在活。”傅老爷子笑了几声。 “拿命在活,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兰希耸肩,“谁不是拿命在活,勇气和魄力才更能区分一个人的行事风格。我注定和您不一样,可能因为我拥有的太少,抛弃时也丝毫不心疼。” 第94章 傅老爷子枯树般的皮肤下血管重重抽动了几下,他慢慢垂下眼皮,重新拿起狼毫,“我看外面也安静了些许,走吧。这傅家桩桩件件旧事,如今思来,也如同过眼云烟,本早就和我无甚关系了。” 这什么古风老头。 兰希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他似乎开始读懂面前这位老人,前半辈子忍受嫉妒,铁三角里不如他的那位在爱情上圆满成功。后半辈子忍受背叛,并非他血脉的一众人在他面前热热闹闹开枝散叶。 他知道傅家主并非他亲生。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应当是傅家主彻底掌权后。 他的兄弟们小时抢他肉,长大来吸血,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为了基业稳定,漠不关心的神情下骨髓里刻着的大字是忍,忍了很多年,甚至报复般的扯来兰希陪他一起忍。 忍受爱而不得,忍受垃圾人生。 可恨人与可怜人总是相关。 但可惜,对于兰希,应当该恨。 “不是,你俩你一句他一句讲这么半天叽里咕噜说啥呢?”萧永慕听了转述,声音里满是迷茫。 “其实我也不完全理解,语文卷子一出现阅读理解我就想挠头,都是话赶着话而已。其实我只有一个宗旨,就是我要来干他们了,提前在人前试试水。” “你好像反派啊大哥,只有反派才会做坏事前风险预警,洋洋洒洒一堆废话后被坚韧不拔的正派一刀捅死。”萧永慕吐槽。 “当然,能问出来真相更好。”兰希话锋一转。 “那你确定他听懂你的言外之意了?” “听懂了吧。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刀光剑影的气势。” “……” 萧永慕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傅家声明已经发出,我们这边该做的都已经做到,所以接下来的打算是?”封从周上线。 “捅出傅家主的血脉不正,不配掌权傅氏,让叔伯内斗,你们趁混乱悄悄收购吞并,剩下的就看天意。”兰希的计谋永远这么简单粗暴。 “说起这个正统继承人,我那天思来想去,又验证了下他们的血缘关系,你们猜最正统的继承人应该是谁?!”萧永慕突然兴奋。 “这还用猜?”兰希无语。 萧永慕没理,继续语调高昂,“是傅冉!跋扈大小姐!” “……” “傅冉就傅冉你燃个屁呀。”兰希没好气。 “你们又不是没看小说,傅冉在剧情里对他堂哥多么推崇和崇拜,傅衡渊爱答不理也乐此不疲,应当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傅衡渊未来会当家做主。但你看,哎嘿,身份突然对调,有好戏看了哦!” “搞快点搞快点,你什么时候出手?”萧永慕已经按捺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 “本来想越快越好的,结果傅衡渊不知道被送去哪里治阳痿了,现在捅出来会丧失很多好戏,所以得等等。”兰希大伸了一个懒腰。 “那就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反正距离你完成任务还有将近两年时间。”封从周接道。 兰希内心一震。 “都来这么久了。” 生活太过曲折离奇,光阴如同流沙飞逝。 如果剧情之力依旧无法更改,那距离外婆的离世—— 好像也就只剩三个月了。 幸好这一年过半里,大部分时光,他都陪着外婆一起度过。话不多,兰希也并不是一个细腻的人,讲的多了还怕露馅,所以有时只是单纯陪伴。 树荫下,长凳旁,沙发一角,阳光明媚,温度适中,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中有人很轻柔地为他扇风,超级大的蒲扇,扇来的风带着些苇秆的清香。 “外婆!”他摇晃着小小的手脚跌跌撞撞冲过来。 “唉!”外婆应他一声。 “我一直陪在您身边,您开心吗?”他问。 “开心啊!”外婆回。 “那就好。” “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好——” 第89章 血浆(x) “对哦,都来这么久了?!”萧永慕沉浸在经营他的娱乐帝国中,这才发现,厉泽御继任继承人的日期近在咫尺,而夜葬雪,即将在剧情中崭露头角。 也不止头角,还有心肝脾肺肾。血浆倾泻,一众厉家大佬在鲜血瀑布中摇身一变成为面面相觑的腥臭小红人。 天呐。 于是回家后,他张牙舞爪地来到书房,揪住里面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夜葬雪衣领,凑近上下左右前后一通乱嗅。 “干什么?”夜葬雪任由他爬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地扭,很无奈地护着不让他摔下去。 “闻闻你有没有背着我干坏事。”萧永慕食指在空气中一点,眼神微暗,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 “有闻出来什么结果吗?”夜葬雪笑。 “你今天的香水味道我不喜欢。”萧永慕没闻出任何猫腻,有点尴尬,但也没下来,索性坐在夜葬雪腿上,任由他虚虚环抱着。 夜葬雪哭笑不得。 “我是gay,你要想捉奸不需要靠闻出别人的香水味。”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那谁知道。”萧永慕撇撇嘴,扭头不看他。 他一扭头便是夜葬雪的电脑主页,夜葬雪在辛勤工作。自来到萧氏成为实习生后,除了零星的论文撰写与考试,整个大四期间,他几乎都在萧氏工作。 萧永慕并没有过多了解他自己的事。一方面,明面上由封从周掌权,但实际是他暗中主导的肆友娱乐各类项目如火如荼,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过多参与夜葬雪的人生。 “就这出息,你就是那埋在沙堆里的鸵鸟,觉得自己看不见就不会发生,唯心主义被你用得相当娴熟。”对此,兰希恨铁不成钢。 “我没有!”萧永慕大声道。 “你俩这么久处的还真挺和谐,不愧是大反派,忍常人不能忍,这算什么,卧薪尝胆归来后名震天下?”季源调侃道。 “我不是胆。”萧永慕中声道。 “我对任务是否完成无所谓,但如果剧情大动后他有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时机,这一年确实是遏制他发展的好时机。选择放任也未尝不可,既然你选择用情谊来赌一个he的可能,那和你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你觉得他付出真心了吗?”封从周理性发问。 “有吧……”萧永慕小声道。 有吧。 如同世间最普通的情侣一般,他俩一动一静,一作一哄,一闹腾一无奈,遛狗,散步,拥抱,亲吻,单这样形容,谁不觉得这是相当合拍的小情侣,一对天作之合。 顾彦只实习了一个暑假,便离开回了学校继续他的平民贵族爱情生活。夜葬雪却一直扎根下来,那就不是为了顾彦才入职萧氏。 没有太多机会线下见面,于是萧永慕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翻看了夜葬雪的手机,与顾彦的聊天停留在上个月,简短两句,是朋友的语气。 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顾彦这个人,似乎从他俩的生活中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所以,应当有吧。 底气不足的萧永慕回复完封从周,焦虑地怒搓狗头,凯撒被他搓得很烦,白他一眼,将屁股对准他表示不满。于是萧永慕继续一脸凝重地搓它屁股,凯撒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瞅来一眼,不情愿地重新将头伸过来。 凯撒:你有病没病? 凯撒:还是搓头吧。 “说实在的,我最近确实有点心神不宁。”萧永慕喃喃。 “可能是反派的剧情大幕即将拉开,我有点害怕。”萧永慕叹口气。 “其实忽略掉剧情里的一切,夜葬雪实在完美。或许我确实抱有侥幸心理,与原剧情不同,这一年他有我,我可以改变他的人生吗,他依然是原剧情的那个他吗?”萧永慕和狗碎碎念。 “厉泽御继任在即,他最近情绪平和,状态无异,身上没有血浆的味道。有没有可能我让他失去了对顾彦的执念,所以他的报复不会如此病态。” 会吗? 萧永慕,别输得太惨吧。 所以厉泽御继任一事举行的那天,萧永慕推了所有的事项,拉着一脸无奈的项睿,偷偷躲在了与仪式地点相隔一条马路的车里。 “这是?”项睿依照命令从后备箱拿出一张巨大的塑料薄膜,并和萧永慕一人一头往车顶铺开时,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自从跟了萧永慕,他的好奇心蓬勃跳动,一日比一日健壮有力。 “不好判断一会儿下的是什么动物的血,有点膈应,还是做好防护吧。”萧永慕模棱两可。 “天上下血?”项睿没听懂。 “对,有可能一会儿这里全是血人。”萧永慕皱着眉头抬头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有些忧愁的模样。 “六月飞血,有冤情啊。”项睿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抬头,应承道。 第95章 “……总助,你也终于疯了是吗?” “还是老板洞察人心。”项睿点点头。 “开始了开始了。”萧永慕拉项睿躲进车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趴在车里鬼鬼祟祟悄悄窥视,共同见证了这场盛大又无聊的继任仪式,最后的环节是厉泽御作为新任家主做总结陈词,西装革履的厉泽御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开口。 萧永慕没心思听他废话,在车里爬上爬下上蹿下跳左顾右盼,全方位多角度寻找可疑身影。但幸好没有,除了场边一位带着帽子口罩来见证这一重要时刻的顾彦,和虽站在前排但不知为何偷偷摸摸提前溜走的戚呈。 噢?戚呈? 仪式已近尾声,萧永慕泄下一口气的同时,正打算进意识海调侃是不是封从周将戚呈叫离,你俩什么时候开始藕断丝连的。 突然。 天暗了。 萧永慕心下一沉,快速降下车窗,然后,仅仅三十秒不到,无数架巨型无人机如同嗡鸣的马蜂般铺满了整个天空,如同黑云压城。 厉泽御话讲了一半迷茫抬头,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也开始窃窃私语。但没有人离开,因为本能的将这当作继任仪式的既定环节。但没成想,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红倾泻而下。萧永慕甚至都没来得及关车窗,马路对面的一切被黏稠的红色液体完全覆盖,血肉落地的啪啪闷响和蠕动的黏腻形态让他几乎干呕。 倾倒持续并不久,无人机飞速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幸好他离得不近,没有被波及,但空气中腥臭又难闻的气味瞬间侵入到鼻腔,萧永慕隐隐听到项睿在一旁震惊的“我靠”,全身上下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深入灵魂的,寒意。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尖叫声,唾骂声,还有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刺激,让他的胸膛深深起伏。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般,他突然转头。 在马路的转角,夜葬雪静静站在那里,轮廓模糊,大半藏在阴影里,最清晰的是眼睛,亮着,看过来的眼神平静到近乎诡异。 他们对视。 夜葬雪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示意般点了点。 萧永慕的手机铃声在空气中炸开,他喉结动了动,深呼吸后按了接听。 “我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夜葬雪人站在远处,温和的声音却通过听筒清晰到达萧永慕的耳膜,他甚至能看到夜葬雪说每个字的口型,微微的延迟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位感。 “我来看看。”萧永慕听见自己说。 “不要久留,有腐烂物,吸入鼻腔对身体不好。”夜葬雪柔声道。 萧永慕重重眨了两下眼睛。 “我以为……” 我还以为你不是他呢。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车被他和项睿联手保护得很好。但虽然已经开出很远,坐在车里的萧永慕却觉得这辆车好像已经被血浆和内脏腌入味儿,他总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萦绕在他鼻腔经久不散。 于是他扯了一旁的纸巾,搓成两个厚实的揪儿,一边一个堵住了鼻孔。 好多了,接下来只需要担心窒息这个小问题了。 旁边的夜葬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 “你笑什么?”萧永慕自动理解成嘲笑,下意识呛他。呛完又莫名其妙有点后悔,他这是在和大反派出言不逊什么呢。 “我换了新香水,是你常用的牌子,正好在包里,要不要用?”夜葬雪问。 “哼。”萧永慕一摆手,头扭向窗外。 夜葬雪好像依然在笑,整个人都在震动,萧永慕有时并不理解他在笑什么,但大体能感觉出来他的情绪褒贬,就像现在,是褒。 但到底是达成报复后心满意足的褒,还是仅仅被他的造型逗笑的褒,这就不知道了。 夜葬雪的笑声逐渐停下来,他突然问出莫名其妙的一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还用说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凶手会站在第一案发现场的人群后凝视受害者的惨状。 “我看到顾彦了,你和他一起来的吧。”萧永慕生硬地扯了个借口出来。 “所以你以为我和顾彦在一块。” “嗯。” “所以你就不问了吗?” “嗯。” 车内恢复寂静,良久。 “可这样是不对的。”夜葬雪突然开口。 “什么?”萧永慕感觉自己的鼻腔都是血的味道,浓稠的血浆让他的脑子也凝固了,他没听懂。 “你该问一问,毕竟自你俩见面那天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似乎非常擅作主张地认为我和顾彦存在不正当关系。”夜葬雪轻描淡写道。 第90章 辩论 萧永慕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可以拿到台前说的事情。反派对主角阴暗又病态的依恋关系如同青苔,就应该死死扒在心底潮湿无人的角落里,无法招摇,无法抹去,即使铲起也会重新蔓延,生出无边无际的黯淡绿意。 “我没……”或许是刚才的场景实在太过冲击,萧永慕第一时间是想否认的,可看着夜葬雪温柔却笃定的眼睛,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错方理直气壮,无错方竭力辩解,怎么会这样? “因为是事实啊。”萧永慕小声道。 “依靠什么确定的事实?”夜葬雪问。 依靠原剧情。 其实本来都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的,但人工降血的场景如约而至,夜葬雪还是那个夜葬雪,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站在血泊里的那一瞬间,萧永慕大脑一片空白,心底却浮现出一个对他而言非常可怕的念头。要不就算了。 或者要不就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是不是也被传染黑化了。 没有吧,没有吧,只是努力化为泡影而已,只是侥幸心理被戳破而已,没事哒,没事哒,他努力安慰着自己,好不容易安慰好,夜葬雪啪叽坐他旁边,刺啦一声掀开他的伤口。 “既然你不说,那好,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是处在一个担忧我随时会出轨的状态里吗?”夜葬雪见他不说话,换了个提问方式。 “也没有,我监视你了。”萧永慕闷声道。 “那才对。”夜葬雪满意点了点头。 “对你个头。” 萧永慕平时嘴皮子利索,损人不带脏字的词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此时此刻却完全失言,咬牙半天只挤出上面四个字,丝毫没有杀伤力。 “这也对。”夜葬雪看起来更满意了。 “……”萧永慕从失言转为无语,“不是……你……” “所以现在就只剩一个不正常的点了,”夜葬雪笑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了些力道,强迫萧永慕与自己对视,“来,问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顾彦一起来的?” 萧永慕本能想挣脱的,但确实没什么力气。无语的他闭了闭眼,突然叹了口气,“那我问你,是来看自己的杰作的吗?看着厉泽御的家主继任仪式以这么恶心的方式草草收场,如你所愿了吗?” 空气突然凝滞。 车都抖了三抖。 主要是手握方向盘的项睿在心里咆哮,到底是老板啊,创人的功力比开车的他更加强劲。下次能不能来个风险预警,这次他大爷的是真的要被灭口了。 “你原来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萧永慕也豁出去了。这些话压在心里压得太深太久,压成实心的痛苦,提起来只觉得沉重。 “所以又验证了你的怀疑,怀疑我是因为顾彦和厉泽御搞到一起吃醋,后报复厉泽御的?” 那不是。 电车难题,剧情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以为自己扑腾着能使火车转向呢,结果折腾一番绝望地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绑到铁轨上那个,而鸣笛声已近在咫尺。 他改不了,人和事都是。 好烦。 为什么要剖白,大家稀里糊涂地活着不好吗?解释这些和拆毛线一样,以为扯开的是毛衣上的一小截毛线,没想到一拉,千丝万缕勾稽关联,不一会儿毛衣就散成线团了。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要和朋友校外租房,当时确定的人选就是顾彦不是季源。你为了让他和你合租,大费周章,将室友的手表塞进他柜中诬陷。逆流都没扒出你和他的关系,这样需要偷偷摸摸维持的友谊,应当也是需要下功夫的。” “这么下功夫,你为了什么?”萧永慕眼一闭心一横。 “你说的这些,放在朋友之间也成立。”夜葬雪看起来有一点诧异,诧异他为何知道的如此周全,但仅仅只有一点,甚至萧永慕说着说着,他却笑了。 “在我这里不成立。” “那好,你也知道你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你总得允许我在认识你之前,对某些人有比较紧密的情感联系,而我需要时间割舍。所以近期呢?有吗?” 第96章 没有。 “既然如此,如果不是因为顾彦,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厉泽御?”萧永慕深吸一口气。 就像上回那样,他其实知道夜葬雪的室友是谁,是顾彦,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来问询。此时此刻,一样的处境,他屏起凝神,等待审判。 “有仇。” “什么仇?” “……” “为什么沉默?” “我没有办法讲出口。”夜葬雪还是说。 “没有办法讲出你其实是厉家私生子吗?”萧永慕平地起惊雷。 “你……”夜葬雪眉头皱起,他有着迟疑。 “算了,算了,别说了,”萧永慕突然摆摆手,很重很重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尾一片潮红,睫毛高频呼扇着,努力蹙眉来阻止眼睑上即将聚集的泪水,“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你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是小时候艰难的生存环境,所以养成习惯,下意识先欺骗,欺骗完了再圆谎,说一半留一半,半真半假。” “是觉得只有比其他人掌握更多的信息,从俯视的视角向下望,才会有安全感吗?” 夜葬雪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良久,他开口。 “那你要不要来听听我的视角?” “什么?”萧永慕问。 “我的视角。” 萧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传言说,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见异思迁,冷漠无情。什么年代了还在玩着白月光与替身的无聊戏码,自以为深情,其实是将两个不同个体套进同一份衡量模板,不把人当人。 所以一开始,他以为萧永慕是玩玩,他也就陪着玩玩,白送上来的方便,谁不要谁傻子。 没想到传言不可信,三人成虎。 竟然真的就这么一直——相处了下来。 “曾经有一次,我和朋友聊起你。他们说你怎么还在被包养,萧永慕居然还对你有新鲜感。我说我们俩的相处模式一直很舒适,只有一点,他永远不深究我和别人的距离,也对我的事漠不关心,不吃醋,不参与。” “你和朋友聊我?”萧永慕抓了个奇怪的关注点。 “很奇怪吗?” “你居然还有别的朋友?”萧永慕震惊。 “……?” “对不起,你继续。” “他们听完,依然觉得阶级差距过大的关系岌岌可危,说我可能被欺骗感情了,建议我学一点反诈知识。”夜葬雪说。 “你个干高利贷的学反诈?” “……我也不止干高利贷。”夜葬雪扶额,看起来有些无奈,“我还□□。” “哦。”萧永慕点头。 “我不深究你的事,你不过问我的事,我以为这是我们默契的相处方式。比如我也没有去问你为什么联合兰希害傅衡渊,为什么萧氏的很多核心业务被划分到莫名其妙新成立的子公司,为什么多名真材实料的技术人员被辞退后入职别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传萧氏要变天要尽早站队以防被甩下。” “原来你一直觉得,是我在单方面欺骗和隐瞒是吗?” 车已经停下很久了,项睿坐在前面大气不出充当透明人。后座寂静异常,萧永慕鼻孔里的两个揪已经掉落很久,但他怎么越发感到窒息。 “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夜葬雪留下这一句,推开车门,安静离开。 萧永慕盯着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远,他有些委屈地独自进家,一进家门便开始疯狂捶打无辜的抱枕。 凯撒本翘着尾巴出来迎接他,见状一个急刹回窝去了。 “人呢?人呢?出大事了……”萧永慕进意识海里哀嚎。 “唉,忙,都忙,忙点好啊呜呜呜呜……”他继续哀嚎。 “怎么了?”季源上线。 “今年不是厉家继任仪式嘛,我俩一时冲动,来了一个世纪大坦白。”萧永慕情绪有点崩,将两人的对话简单复述给了季源。 “他pua你。”季源说。 “呃……哥哥你好直言不讳。”萧永慕情真意切的哀嚎,被这气定神闲的一句噎回了喉咙里。 “理智回来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抛开咱俩的关系我还是站你。你俩的开始不就是因为他张口就来的那些男模瞎话,他但凡开口说自己叫夜葬雪,你都能骑上绑匪跑。” “……话虽这样说……” “你俩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你还和他讲什么道理。他既然一直知道你怀疑他和顾彦的关系,那他怎么不主动解释,看你膈应这么久纯粹是想满足自己恶趣味。” “啊?也是……” “他的诉求不就是你对他的探索欲和占有欲不够吗?他自己就和盘托出了吗?不把和厉家的仇摊到台面上不就是觉得世家利益错综复杂而他不完全信任你吗?” “也是。” “总而言之吧,这人性格有点问题是板上钉钉的,就看你认不认吧。不过这么久了我怎么看你还挺接受度良好的,你m?” “你放屁!”萧永慕火冒三丈。 第91章 蚕食 “好吧你不承认的话就当我放屁,不过你确实有一点做得不好。”季源默了默,还是说。 “哪里?” “为这段感情加注了非常明确的目的性,不合你意便瞬间天崩地裂。其实厉泽御继任仪式被毁和你关系并不大,夜葬雪应该也只是想让你吃吃醋作一作,没想到你直接零帧起手坦诚相见。” “因为我那会儿真的难受。”萧永慕挺委屈的。 “彼此彼此吧,听起来他也逃得挺尴尬的。” “……那你说……” “嗯?” “你说我喜欢一个人,想为他付出,是一定会逐渐失去自我的主体性吗?我是必须断情绝爱,抛弃掉所有的弱点和软肋,才能获得世俗上的成功吗?” 季源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是。” “不是就好,我也确实得想想我俩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萧永慕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十分失落。 被他锤得七拐八扭的抱枕,嗷呜一声被他捂在了自己脸上,再抬起来时,眼睛的位置,两个深颜色的圆,不规则,有点湿。 萧永慕狠狠自闭了好几天。 这几天夜葬雪一直没有过来,两人也没有联系,颇有些冷战的味道。 推开他房门的还是熟悉的项睿。 为他带来了积压的工作文件。 人不是一座孤岛,工作会追着人跑。 萧永慕垂死病中惊坐起,起太猛眼前发晕又躺回去,嘴里念叨着哎呦哎呦要了命,黑着一张脸一项项签完,突发奇想抬头。 “这几天夜葬雪有去上班吗?” “一切如常。”项睿瞥了他一眼,将文件归置到仅仅有条。 “他还有心情上班……”萧永慕脸色更难看了。 “且昨天他带的队伍刚完成了一个新项目,项目组锣鼓喧天喜气洋洋。”项睿声音越淡,戳心越狠。 啊?! 萧永慕要破防了! 他仰天长啸! “不是,我这儿还满脑子情啊爱啊,他倒是抓准机会事业更上一层楼了?” “不止如此。”项睿也是憋得狠,一句一句往他心窝扎。 这一年来,萧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夜葬雪的身份。 一年前,有个员工欺上瞒下为自己谋利,夜葬雪揭发罪行给主管,没想到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于是他勾唇一笑拨通电话给萧永慕打去,萧永慕当时正在撸狗心情好,接起电话也是随意喊了声宝宝之类的称呼,本来吵闹的办公室瞬间寂静。夜葬雪气定神闲,寥寥几句描绘了一个小人的恶毒形象,听的萧永慕大怒,拍板开除。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项睿心想:狐假虎威。 但他确实小瞧了这人,原本对夜葬雪的印象是温顺清澈脾气超好的男大学生,后来变成有些小聪明的可造之才,再后来,说的好听点,结果导向,以利为先,说的难听点—— 【优利贷功能是谁拍板上线的?这种大额借贷是需要以对用户长期的信用调研做支撑,谁给这个功能开放了这么大的预算权限?】 【用户的隐私协议这么简短,对比之前的版本省略了近三分之一的条款,还玩了这么多文字游戏,好,就算用户不看,他们不看是理由吗?】 【这个邀请返现的弹窗和无法退出只能等待播放完毕的借贷广告是谁批准上线的,我知道营业额增加了35%,但是用户流失率也增加了7%啊,这种专为短期转化的项目是谁批准的?】 【投放联合推广的这个公司前段时间我记得暴雷了吧,合作没有终止吗?怎么还提交过来让萧总审批?】 项睿头越来越疼,他是总助,不是总裁。但凡他是总裁,都得把这些东西一个个打回去重做。 这种不要命项目呈上来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私下一查,桩桩件件,皆有夜葬雪的手笔。 第97章 再一查,更不得了,有人投诉萧氏投放高利贷性质的广告,挣黑心钱的投诉被自作主张压在了公关部,公关部联合市场部自行进行整改,并未汇报上级。 好一个欺上瞒下。 项睿头皮发麻。 但经夜葬雪这么一折腾,萧氏利润大幅上涨,员工绩效奖金翻倍,颇有些一方霸主的雄风。萧氏非常明显地划分出激进派和保守派,激进派行事大胆利润雄厚,人员数量迅速扩张。 而现在完成的这个新项目,则是夜葬雪站稳脚跟的最后一环。 “他现在在萧氏,影响力大约已经超过我。”项睿苦笑道。 “好熟悉的情节……”萧永慕听着听着,逐渐痛苦面具。 “前几天,我突发奇想统计了萧氏合作关联方的名单,发现一家名为鑫荣资本的公司频繁出现,金融商贸货运矿业皆有涉及。注册地虽在a市,而我从未听闻,仿佛是有人刻意切断了这家公司进入我耳朵的渠道。” “夜葬雪的吗?” “他并非法人,但确实应当有关联。”项睿揉了揉眉心。 “应该是。”萧永慕垂下眼帘。 “鑫荣三个月前暗中租用了大量无人机,近期还收购了一个大型屠宰场。” “那就是。”萧永慕闭上双眼。 “我并不否认夜葬雪对于萧氏的付出,自他入职,萧氏的各项产业皆兴兴向荣,市场占有率达到顶峰。但,自从我发现了鑫荣科技的存在,沿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总觉得……” 项睿话说了一半,他眼中老板对夜葬雪的纵容已经不单是宠爱,更像是有什么把柄攥在人家手中,告状也需要仔细斟酌。 “说下去。” “白蚁啃食房梁,细密的黑点从边缘开始逐渐向中心蔓延,直到蚕食殆尽。当然我的比喻并不恰当,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按目前的形势来看,双方算双赢。” “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萧永慕有些恍惚。 “我之前也和您汇报过两次,那时的情况还没有如此严峻,而且您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项睿叹了口气。 “我的重心在别处,那人也不能分成两瓣儿用啊。” 萧永慕这段时间的重心在肆友娱乐,干的有声有色,对于业务并不熟悉且决策像看天书的萧氏业务,自然能敷衍就敷衍过去。 “嗯,我一直记得您当时回复我的话。” 那天的萧永慕神秘兮兮,以一个说悄悄话的姿势对他苦口婆心。我是管不了他,你也当心一些别和他正面碰上,他背景不简单。 “所以我和他的交流一直不多,业务也非常默契的划分开来,导致萧氏内部越发站队明显。” “夜葬雪行事大胆,不拘小节,能搞多少利润搞多少。而我这边风格相对偏保守,决策也多是您深思熟虑的结果。” …… 总助,你拿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还能撑这么久,也是为难你了。 “何况您已经将各项核心业务逐渐迁往子公司,我会认为这是您的保险措施,虽然我并没有理解其真实用意。” “确实是。” “您有心理准备便好。” 有什么心理准备,有萧氏不少人已逐渐离心的心理准备,还是夜葬雪总有一天会脱下狼皮的心理准备,还是他的爱情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 萧永慕没问,项睿也没接着说下去。 “从今天开始,萧氏所有非紧急项目一律叫停,紧急项目按实际情况逐渐紧缩,日常项目仅维持基本运转,不再批准任何新提案。”萧永慕猝不及防开口。 “您确定?”项睿震惊。 “子公司的运作一切如常,且加急归拢所有核心技术与资产。” “明白,我立即部署。”项睿正色。 “二十多年前,厉家煤矿塌方多人遇难的资料再帮我备一份。” “好的,我尽快传您邮箱。”项睿点头。 就这些,也没有太多要交代的了。萧永慕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突然来了一句,“苏念和云安的近况你有了解吗?” “苏少爷在国外,云安入职了许氏。” “好,”萧永慕扯出一个笑来,“这段时间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 “不敢邀功,按我对公司的付出来讲,我和夜葬雪的辛苦程度,倒也差不太多。”项睿也跟着他笑了一下。 “也没什么可以感谢的,给你包个红包吧。” “谢谢老板。”项睿的笑容灿烂了一些。 安顿财务给项睿包了个七位数的大红包,萧永慕打开了电视,肆友娱乐出品的选秀节目已经开始播放预告,后期剪辑都经过他亲自审核,节奏紧凑,笑点十足。 萧永慕看得捧腹大笑又满地打滚,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精准预测每个笑点,直到面无表情。看了很久,看到天黑,天又亮起。 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一条消息。 会给他发消息的人并不多,从前的狐朋狗友已经消失断联很久,脑子里面的三位多用意识海,不留下痕迹。 萧永慕盯着屏幕,直到手机熄屏,也没点开。 铃声响起,进来一个通话。 屏幕上夜葬雪三个字在震动弹跳。 萧永慕盯着屏幕,直到铃声停掉。 铃声又响起,进来第二个通话。 屏幕上项睿两个字在震动弹跳。 萧永慕按了接听。 “老板,我被威胁了。”那头的声音次次啦啦断断续续,有些听不真切。 第92章 崩塌 本来面如死灰的萧永慕一下子提高音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你被绑架了还是什么?你现在的人身安全有保障吗?” “是威胁,两辆重型越野将我的车别在了地下车库,车门打不开,信号被切断,他们应该带着屏蔽信号的设备。别了三个小时,刚走。”项睿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完整起来,他语调镇静,但仍留有一丝惊魂未定的颤音。 萧永慕重重放下心来,“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鑫荣集团。他们冲我喊最近调查他们太深入,手伸得太长了,让我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别出来瞎蹦跶。”项睿苦笑。 萧永慕没说话。 “不过确实,最近我调查了太多有关他们的事,惊动了他们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狂野。” 电话那头,萧永慕沉重的呼吸声顺着听筒起起伏伏,他突然问,“子公司的核心业务归拢完成情况怎么样了?” “您下令加急,已经加班完成。” “好,即刻开始准备被收购吧。”萧永慕道。 “收购?收购什么?”项睿没反应过来。 “被肆友集团收购。” 所有的核心业务、技术、资产、人才划给子公司,后以收购形式打包塞进肆友集团,完成最后的权力交接。一个阳谋,金蝉脱壳。而最后留在萧氏的,只剩下华而不实的美丽空壳。 顶梁柱抽走,大厦轰然崩塌。 “您为什么……” 萧永慕截断了他的话,“我这里属实是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你愿意去肆友当副总裁吗?薪酬翻倍,你手下信任的人也可以都带去,跳槽条件参考你的意见来。” “……您要推荐我空降进别的公司当领导?” “对,分管互联网科技,是你熟悉又擅长的领域。正好,你和路起元一文一武,非常完美的配置。” “路起元是……” “一个从未在萧氏路面过的萧氏员工,目前是肆友集团技术部部长,难得的技术型人才,工作经验不足,但性格不错,你多带带他。” 项睿恍然。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近一年不间断招聘了那么多留薪停职的人。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 挺久了,从他提出建立肆友,从夜葬雪入职实习,甚至再往前推,从封从周推荐路起元进萧氏的时候。 “去年暑期那会儿吧。” “也是,那您呢?”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项睿也不再当他是老板,以朋友的姿态难得来了句玩笑,“以您的现状,应该开心自己总算有机会逃离这无趣的资产阶级牢笼了。” “是啊,我居然被赶鸭子上了这么久的架,”萧永慕怒从心头起,消沉好多天的他无端亢奋了起来,“我早不想干了!我不干了!我终于可以不干了!” “我能申请破产吗?也是成就一番大事了哈哈哈哈四大世家被我干倒一个!” “……萧氏达不到可以申请破产的条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氏剩余的体量依然可以排进a市前二十,您死心吧。”项睿当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那真可惜。”萧永慕抽抽鼻子。 挂掉电话,激动的情绪戛然而止,再然后是浓浓的疲惫。这段时间他日夜颠倒,睡眠质量严重不足。或许是因为绷紧的弦终于断裂,全身上下的力气只够将自己挪到卧室,床向他扑来。 第98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如同最最普通的一天,阳光晒得被子暖烘烘,房间里飘着黏腻的香气,黄油面包刚刚出炉,培根在煎锅上滋滋作响,牛奶燕麦的味道醇厚甘甜,耳朵敏锐的凯撒欢快地冲进来,将头埋进他的被子里拱拱拱。 卧室门口,夜葬雪探了个脑袋进来,“醒了?醒了就出来吃早饭。” 萧永慕没动。 “你的待机时间越来越长了,开机速度打破了全世界1%的人。”夜葬雪无奈摇头。 萧永慕还是没动。 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炸毛,他按亮了床边的手机,日历显示,距离厉泽御的继任仪式,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天。 “你怎么进来的?”萧永慕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哑掉了,声音嘶哑难听。 “反锁就是为了防我是吧,”夜葬雪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一字一顿,“我怕你出什么事,撬门进来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冰箱里的东西几乎没动,厨房和餐厅干净到一尘不染,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我忘了。”萧永慕慢慢挪进卫生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的思维有些迟缓,将水龙头打开捧了把凉水浇到自己脸上,神智总算清明了一些。然后他沉入意识海,幽幽道。 “封哥,我和夜葬雪的结局,应该也就今天了。” “做个了断?”封从周的声语速肉眼可见的快了一些,“你先别冲动,我马上派人赶往你那里,我让他们在你家门口待命,若发生什么脑内及时联系我。” “好。” “窗户打开,窗帘拉开,”封从周快速思索着,“尽量让你俩的身影保持在窗外可见的视野里。” “这么严重的啊,好啊。”萧永慕点头。 出了卫生间,他一言不发,先去开窗,后将餐桌上的盘子挪到阳台的茶桌上,放不下的就摞起来,摞得满满当当。又把夜葬雪按到对面的藤编椅上,自己也坐了过去。 “吃饭。”萧永慕指了指。 “你……”夜葬雪皱眉。 “先吃饭。”萧永慕说。 夜葬雪不说话了。 今天的溏心蛋煎得很好,一戳,金色的蛋液汩汩流出,热气在阳光里缕缕升起。 两人静默无言,你一口我一口,安静吃完了这顿早餐。萧永慕用擦了擦嘴角,“终于发现萧氏出事了,所以赶紧跑来找我的吗?” 夜葬雪却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低头好像笑了一下,“这就是你想好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吗?” 他指指窗外,“狙击手?” “麻醉弹。”萧永慕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这么隆重,你应该在门口的位置放一个安检门,我带了什么危险物品能嘀出来,”夜葬雪将盘子里剩余的食物归拢,盘子叠好,“不过我什么都没带,也不是,冰箱里有我带来的冰淇淋小蛋糕。” 萧永慕没说话。 “中午一起吃吧,早上吃太凉会拉肚子。”夜葬雪说。 萧永慕还是没说话,他叹了口气。 “看来不进入正题,你不理我,”夜葬雪歪头,“我在职的这段时间,萧氏的各项指标都是在稳步上涨的,虽然不全是我的功劳。但我自认还算尽心尽力。与鑫荣资本的结盟一定是利大于弊,我们的资源可以互补,并不冲突。” “可以理解。” “我和项睿井水不犯河水,且我们两方的决议都要提交你审批。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过你的任何决策。倒是项睿,他反对的项目会和你多提两句危害,你一般也会听他。” “事实。”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鑫荣资本去找过他,但我和他们交代过,所以使用的方式也是最轻的,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人身伤害。” “好的。”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夜葬雪说,“在整个过程中,我并不认为我存在什么过错,或者说这一切都有你的默许。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何要隐瞒,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算计我。” “你没有从中获利吗?” “人之常情,你觉得我会打一年白工?我不是慈善家。” “你没有想过要架空我的权利吗?” “没有,”夜葬雪摇头,“权力不是这么个架空方式的。” “那是什么方式?” 夜葬雪眼神微暗,“博弈太缓慢,灭口最有效。就像窗外高处对准我的那个枪口,叩下扳机一切大功告成,但你不会。而我也没有。” 萧永慕的嘴角扯起一道僵硬的弧度,他笑得有些发苦,“你太自信了。” “你也挺自信,这段感情里我们都挺自信的,谁也不要说谁。” 是啊……是啊…… 谁不是在恃宠而骄。 萧永慕抬手捂住眼睛,似乎只有完全挡住视线,才不会将自己的情绪泄露的太彻底。 但是……但是…… 夜葬雪见解释了这么多,对面人仍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只有站在俯视的角度才有安全感,是不是习惯讲话半真半假。是的,可能小时候缺乏安全感,我的母亲希望依靠我来引起注意,将我赶到门口一跪一天,那时正值冬天,寒风刺骨,我撑不住晕了过去,是被疼醒的,母亲拿掰断的衣架边往我身上抽,边嫌弃我没用。” 萧永慕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他慢动作一般将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掐入掌心,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人。 “后来她死了,我以为得到解脱。但基因的力量实在强大,二姨一家对我也不好,说真话时常挨打,只能编谎话讨好。” 萧永慕所有的表情都完全凝固,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是大脑在拒绝解析传到他脑海里的一字一句。 “你觉得我在说谎吗?我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夜葬雪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不是心疼,也不是震惊,而是一种……绝望。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萧永慕突然开口。 “可能是厉家干的,也可能是别人,我没有非常关注这件事,没查过。”夜葬雪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复。 “那你会为你的母亲报仇吗?” 夜葬雪观察了萧永慕的神情,毕竟同床共枕那么久,结合萧永慕突然凝滞的神情,他微眯了眯眼睛,试探性回了一句,“无关紧要。” 萧永慕的瞳孔骤然放大,连带着眉梢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夜葬雪沉思片刻,他换了个更明确的措辞。 “也看人。比如我母亲死亡的罪魁祸首如果是你,那我可以完完全全不在意。” 完完全全不在意。 原来这个让他一直以来如鲠在喉的死仇,如此无关痛痒。 最后一根弦完全崩掉了。 莫名其妙。萧永慕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他为这一刻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欺骗,背叛,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从未对你产生感情,夜葬雪因为仇恨跳起与他同归于尽,等等。 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这么轻飘飘拂过,像一阵风。他被一阵风追杀得如此狼狈,连滚带爬,慌不择路。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只剩一句—— 那怎么不早说呢? 那为什么不早说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 第93章 真心 夜葬雪是反派。 但只是厉泽御和顾彦的反派,不是他们四人的反派。若不是调查出夜葬雪母亲的死与萧家有关,在封从周并不必须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反派与他们四人,并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 为什么不早说啊? 就明明,如果他没有背负这份仇怨,如果不是他心虚,如果不是他歉疚,对于欺骗,对于隐瞒,任何事让他不舒服的事情,他明明都可以理直气壮开口去质问。 你和顾彦绝交,我不喜欢他! 我需要掌握厉泽御的近况,他最合适。 为什么? 方便报我的杀母之仇。 我帮你! (萧永慕义愤填膺地冲出去) 你为什么利用萧氏谋利? 因为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来对抗厉氏。 为了什么? 方便报我的杀母之仇。 我帮你! (萧永慕义愤填膺地冲出去) 为什么会出现在继任仪式上? 因为血是我泼的。 为什么要毁掉人家的仪式? 他与我有杀母之仇。 我帮你! (萧永慕义愤填膺地冲出去) 但都没有发生。 因为害怕将回答引申,因为永远不能义愤填膺,所以一直在退让,一步又一步,退让到有些讨好的地步。 所以为什么不早说? 萧永慕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事包括喜欢夜葬雪,他给公司加装了全方位监控,他给副卡同步了开销信息,他费尽心机转移了财产,站在故事的开头他看向自己飞蛾扑火的结局。他想,我接受我的下场。 第99章 但如果,彼此永远无法坦诚、纵容一直相互欺骗的索引,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切只是他杞人忧天的臆想呢?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做什么啊? 太可笑了。 直到刚刚,萧永慕还以为自己不会后悔呢。他本来都决定好了绝不后悔。 早说就好了啊。 就……他明明可以拥有一段更好的爱情的。 眼里闪过无数个如果的画面,无数个他一无所知的平行时空里,他理直气壮,他咄咄逼人,他肆意随心,他喜形于色。 好累,突如其来的疲惫险些将他压垮,在昼夜颠倒水米难进时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没有这样强烈地叫嚣着疲惫。其实他想歇斯底里地咆哮,质问,愤怒,但他只是好累,连痛苦好像都失去了力气。阳光刺眼又模糊,面前夜葬雪的脸隔了一层毛玻璃,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分手吧。”萧永慕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铺直叙,一板一眼的三个字。 夜葬雪一愣,他像是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走吧。”萧永慕说。 夜葬雪完全震惊,“为什么?就因为我说我完全不在意我母亲的死亡?” “你不懂,”萧永慕的声音放得很慢,他整个人都陷进藤编椅中,没有骨头一般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否定自己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我后悔了,我撑不下去了。” “不是,凭什么?”夜葬雪嘴角扬起僵硬的弧度,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往外挤,“什么都不说直接断定我不懂吗?有什么可撑不下去的?被耍了的人不是我吗?怎么?耍了还不够,还要一脚踢开是吗?” “一般看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哎,”萧永慕笑笑,“你永远都很稳,稳到有些可怕,所以我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夜葬雪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感情不对等。” 这回夜葬雪是真的被气笑了,笑容比发飙更可怕,像是理智崩断前最后的平静,“不对等?你居然还觉得不对等?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你不好?你的生活起居我没有关心吗?你的情绪价值我没有提供吗?你的狗我没有用心照顾吗?你的公司我没有努力运营吗?饭不是你吃的吗?床不是你上的吗?” “乃至于昨天,我的努力被你一个决定付诸东流,我巴巴地跑过来给你做早餐,怎么,我闲的慌吗,我是在和你玩过家家吗?” “所以呢?玩够了就想翻脸不认人是吗?你做梦吧!” 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问句,萧永慕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上一次好像还是在他去“捉奸”顾彦时,对了,说到顾彦…… “如果不是因为顾彦,不是因为你母亲,单纯只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所以憎恨正牌继承人继承家业到这样的程度,会不会有些牵强。”这是萧永慕唯一想不通的事。结局都烂到了这个地步,问出来好像也未尝不可。 夜葬雪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咬了咬牙,却不回复。 这副表情,是难言之隐。 萧永慕的大脑飞速运转。 是不是有什么被他忽略掉了? 他开始回忆,一个个记忆碎片从大脑中飞速闪回,清晰又逐渐模糊,直到—— 【夜葬雪的母亲意外撞见一桩豪门秘辛,多年前震惊全国的大型矿洞意外塌方,竟是厉家为了掩盖涉黑犯罪蓄意谋划的杀人灭口】 【邻居爷爷是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煤矿厂老板的父亲,领居爷爷去世后,夜葬雪被煤矿厂老板收为养子】 【关联一家名为鑫荣资本的公司,金融商贸货运矿业皆有涉及】 思绪突然捕捉到某个被多次提及的词汇。 定格。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交叉点。 煤矿。 “矿?”萧永慕轻声自语。 只见夜葬雪瞳孔骤缩。 对了。 再接着向外延伸——【她将证据交给厉见山当时的死对头,萧家,以此来做交易筹码。但豪门根系攀枝错节,这桩丑闻,与萧家亦有关。她自投罗网】 恍然间,雾霭散去,思绪完全清明。 “你隐瞒,是因为多年前的矿难,与萧家也有关联。”萧永慕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夜葬雪知道他已全部想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干巴巴道,“并非主谋,知情,但因利益相关。” “是进了萧氏之后得出的结论?” 夜葬雪低头默认。 原来如此。 这才是真相。 在夜葬雪的角度,这居然是一个以身入局对抗天龙人寻求真相复仇的故事。 母亲因为豪门秘辛被暗害,矿难受害者暗中调查,发现了他这条支线,于是与年幼的他开始接触。 他本就怨恨厉家,怨恨厉泽御明明与他同父异母却如此好命地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又因养父的养育之恩叠加了更深一层憎恨。所以,无论是原剧情,还是现阶段,都在不遗余力地下绊子,目的是恶心人还是为使其露出破绽还是为了转移视线以便复仇,都有可能,或皆而有之。 “所以,你我相遇时,四下漆黑一片,你张口就来谎话前,知道我的身份吗?”萧永慕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知道。” 那就是有预谋的接近。萧永慕重重闭了闭眼。 “绑匪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我无法控制你从那扇门出来。” “意料之外的相遇?” “是。” 那就好。 那就……这样吧。 “你走吧,”萧永慕摆手,“希望你早日复仇成功,以后别再见了。” 夜葬雪没动作,他顿了顿,“我的问题都回答完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应该也回答我几个问题?” 萧永慕抬眼看他,“萧氏你看着办吧,去留随意,我手上的股份你要竞标的话,可以给你打折。” 夜葬雪一句话哽在喉间,“你真会恶心人。” “就一个。”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瓦解萧氏的计划?”夜葬雪盯着他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是要问什么真心不真心喜欢不喜欢之类的的,哎,果然,”萧永慕有些失望的撇嘴,“去年你入职的时候。” “你是真的狠。”夜葬雪磨了磨后槽牙。 “不如你,”萧永慕起身摆了个送客的架势,“三次了,再不走就不礼貌了。我要说什么你才会气急败坏地离开,滚,别在这里碍眼,我叫保安了,再不走我开枪了你后果自负……唔……” 狠话没放完就被迫中止,因为夜葬雪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只是将他按到墙上,将他的未尽之言捂回了喉间,“萧永慕!我凭什么走,你凭什么以为全世界都会顺你的意?你知道遇难的那一百多条人命里有我爷爷的两个亲儿子吗?我的坦白是把我养父他们架在火上烤你懂吗?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还要我离开?别再说什么可笑的情感不对等,我一条一条给你解释你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吗?我……” 他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 “我做错什么了?我有害过你吗?你身边的人我都没敢动,项睿轻飘飘一句把我加班加点的成果否决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他说的话就一定正确吗?我隐瞒你就没隐瞒吗?联系不到你跑来的路上我都在设想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开锁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 萧永慕被他捂着嘴按在墙上,夜葬雪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好像有点湿。终于,在一句比一句更加嘶哑的质问里,他窥见了面前人的一小片真心。 咻—— 麻醉弹破空而来,弹头刺入后颈。 夜葬雪的身体突然一僵,手指下意识地向后脖颈处伸去,却只来得及徒劳地握了握空气。药剂在血管迅速扩散开来,膝盖不受控制的抖动,再紧接着,他开始后仰,眼神死死的盯着萧永慕,扑通一声,轰然倒下。 一地狼藉,桌子被掀翻,盘子被打碎,玻璃花瓶迸裂的碎片将阳光割成密密麻麻的光点。 萧永慕靠墙站着,他想,怎么好冷。 第94章 围堵 “被吓着了?我马上到。”意识海里封从周的声音响起。 “也没有。”萧永慕说。 就这么三个字。他不太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也不太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夜葬雪还意识全无倒在地上,他在将人从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扶起与打扫满地星星点点的玻璃碎片之间犹豫不决,最终选择先去开门。 封从周到得很快,他本就站在狙击手身旁,用望远镜获得同样的视野。三下五除二来到阳台,萧永慕正坐在藤编椅里发呆。 “你没事吧。”看着这满地狼藉,封从周皱起眉头。 “没事,”萧永慕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干什么。” 第100章 “还准备继续吗?”封从周指指地上的人。 “不了吧。”萧永慕愣愣摇头。 “坦白仇怨了?他对此的态度是什么,后续有可能会向你寻仇或有对你造成困扰的可能吗?” “坦白了,他不怎么在乎。” “好,”封从周放下心来,环顾四周,满满双人生活的痕迹,“这栋房子,还有夜葬雪目前住着的那套,你还打算继续住吗?” 萧永慕摇摇头。 “那就都卖了吧,我帮你联系中介,明天叫人来将你和他的物品清出来。萧氏的股份卖一些,维持在合理水平。不要卖完,如果夜葬雪真有接手的想法,方便获得近况,分红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留有太多,后续免不了打交道,折中最好。” “好。”封从周条理清晰地一条条列出来,萧永慕也逐渐有了方向,他跟着封从周的视线一起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来的时候也就只有魂。” “那位。”封从周指指门口。 狗在门口踌躇。 萧永慕终于露出笑容,打了个响指唤它,“来,凯撒,大大方方的,来和你二伯打声招呼。” 狗踢哒着四条腿端庄走来,来封从周裤腿处蹭了蹭,来萧永慕裤腿处蹭了蹭,又去夜葬雪脸上嗅了嗅,然后挨着夜葬雪咚的一屁股坐下。 “很有礼貌。”封从周道。 “我和你爹离婚了,你选一个跟吧。”萧永慕话是这么说,但恶狠狠的表情只表达一个意思——你敢不选我你试试。 “你没它有礼貌。”封从周道。 “你觉得孩子不随我?”萧永慕猛回头。 “但孩子挺爱你。”封从周看着慢慢挪到萧永慕脚边的德牧,与有荣焉道。 插科打诨一番,萧永慕看神情总算有了点生机。最终,萧永慕带走的所有家当,只有一条狗,和狗粮药品小零食,冻干罐头磨牙棒,玩具狗盆喂水器,狗床狗绳狗衣服,还有狗蛋做的小标本。 满满五大箱,封从周带来的保镖摇身一变成为狗物品的搬运工。 萧永慕抱着狗最后环顾了他的出生地,牵着狗进电梯,被狗牵着来到地下车库,萧永慕很重很重地叹口气,“你是不是长胖了?自己称过没有?是不是有八十斤。” 狗白了他一眼。 萧永慕就笑了,只是嘴角没上扬几秒,就慢慢无意识垂了下去,他舔舔有些干涩的唇,下意识重重眨了两下眼睛。 上车后,他扒着车门向外瞧,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跳起,“这不是我的房子吗?分手后为什么是我走?不符合常理!我不服!” “也可以,咱们现在调头回去,我把夜葬雪扔大街上,或者叫个跑腿送去鑫荣资本。”封从周道。 萧永慕瞪大眼睛,眨了眨眼,倒吸一口气,“那算了。” 他重新安静下来,视线垂下,不知放空在了什么焦点上。 人还是那个人,但安静下来的模样因为太过低沉显得尤为陌生。封从周第一次见他是这样的状态,以低落为底色,每次逼自己努力调动情绪都短促到莫名。 “封哥,我好难过。”萧永慕突然道。 “因为分开?” “不是。这一年的担惊受怕完全在自讨苦吃,我接受不了。” “还有原因吗?” “在决定要分开的时候才开始相互了解,觉得遗憾吧。” “也是,互相隐瞒的事情太多。” 憋在心里实在很伤身,但萧永慕一反常态没有大呼小叫着吐槽倾诉,所以只能一句句引导。封从周总算在一问一答里拼凑出来整个真相,再回头的时候,萧永慕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个陈述句。 “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上别人。” 封从周沉沉:“嗯。” 虽然每次你都这么说。 但这回吃的堑还是过于刻骨铭心了。 他给萧永慕找了个集团旁边的公寓,正对刚刚搭建完成的选秀舞台场地,再加上隔壁买下了酒店作为练习生公寓,小型影视基地的搭建施工现场只隔了一条马路,演播厅录音棚已完全备齐,再加上肆友娱乐配备的各类专业软件与平台,专业又全面的娱乐王国已初具雏形。 果然,萧永慕没白费他的苦心,仅仅消沉了一天,第二天,没忍住牵着狗绷着脸去巡视了一番自己的未来产业。 “事业真是效果最好的医美,”第三天的他在封从周的办公室幽幽落座,语重心长道。 “不难受了?”封从周瞥了他一眼。 “难受当然还是难受的,但脱离那个拽着我死沉死沉的萧氏,我好轻松啊,再也没有人拽着我签那些我看不懂的表格和表格了!” “我自由了!”萧永慕仰天猖狂大笑。 自由的萧永慕隔天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夜葬雪带人来堵他。 在未完成的影视基地一角,钢筋半露,断壁残垣,混凝土风和对峙的人,废土末日。 他手下的人说不上面目狰狞,那也是凶神恶煞,走路一摇一摆,一个个道上混了多年的气势,看起来杀过的人比他吃过的盐还多。中间一位夜葬雪,白白净净,但脸色黑的吓人。 这还是萧永慕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夜葬雪,他听季源提过两句,但没想到面对面时这么有冲击力。 季源受苦了,项睿受苦了,他和身后的封从周以及一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手下看起来也要受苦了。 是的,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封从周怎么可能让他身边没人。 夜葬雪阴狠的眼神破开空气直直射向萧永慕,萧永慕本想不甘示弱瞪回去。但夜葬雪他敢瞪,身后的那些大汉他不敢,瞪到一半,视线过于集中,有点斗鸡眼,悻悻低下头。 “夜葬雪,很久不见,你看起来有些,感情不顺的样子。”封从周开口了打招呼。 “你们怎么会认识?”夜葬雪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他,也终于认出了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同学,他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离,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脱口而出质问。但紧接着,他想到了更迫切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哈,你怀疑我无缝衔接?”萧永慕梗着脖子仰着下巴想到哪里说哪里。 “我没有这么想。”夜葬雪周身的空气都滞了下,他咬牙切齿,“你……你把我扔在那个房子里,还是中介把我叫起来,你真够可以的。” 萧永慕闭口不言。 “说啊,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心态看起来要崩了。 “很久很久,比你久,他是我哥!”萧永慕重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不把面前人气死不罢休的架势。 夜葬雪怒火中烧,“你比他大。” “按心理年龄排的序。”封从周淡淡找补了一句。 由此,事情变得有些荒谬起来。 不难看出,夜葬雪带了这么多人,大约是想强制将萧永慕带走。但封从周的现身时间掐断了这个可能,夜葬雪的心情从志在必得转为难以言喻,“肆友总裁姓封,是你?” “。”封从周默认。 他的嘴角抽了抽,像是被气笑,但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他一边点头,一边转身将一旁的脚手架踹出老远,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一声吓得萧永慕一抖。夜葬雪抬眼看过来,动作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你们可真行。” “说来话长,鉴于你们已分手,也就不用再多废口舌。”封从周礼貌道。 “我可没同意分手!”夜葬雪一字一顿。 “据我了解,你俩的关系应该更接近与包养。而包养关系的存续,似乎只需要金主一方通知即可。”封从周悉心解释。 “……”夜葬雪太阳穴突突的跳。 “欢迎随时来肆友找我,但这种形态的就不必了,”封从周指了指他身后像是来打劫的一帮人,“这里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地盘,你我都是还没有成长到完全态的小型企业,两败俱伤后渔翁是厉家,没必要。” “小型企业,封总这么谦虚?”夜葬雪嗤笑一声。 “如果我和厉家有仇的话,一定会不择手段成长到可以完全与之抗衡甚至碾压,复仇完,才会开始考虑其他,而不是在不合适的时机强求不合适的人。” 夜葬雪盯了他半响。 “我们走。”他甩下一句。 对面一群人浩浩荡荡撤退,萧永慕抚了抚快要蹦出胸膛的小心脏,“哎呦我的天,这要是我身边没人,我是不是就被强制囚禁酱酱酿酿了?” 封从周咳了一声。 萧永慕识相闭嘴,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叭叭,“虽然但是,以我的了解,我总感觉他不会善罢甘休哎。” “所以你要不要出国散散心?你的产业依然可以保持远程指挥的状态。”封从周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他建议。 萧永慕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不想一个人出远门,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拳头,“哼,我怕他,我雇百八十个保镖来一个我打一个!” 第101章 封从周盯着他。 “要不我还是去散心吧。”顶着他的视线,萧永慕缩缩脖子,腼腆一笑。 第95章 沉淀(f) 封从周点头。 “我真要被一张机票流放出国了吗呜呜呜。”萧永慕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你是去散心。和流放的区别,大概就是你有钱有闲有主观能动性,能随时随地一张机票飞回来。”封从周无奈道。 “……” “……” “对哦,啊啊啊救命,那些小说真把我荼毒坏了,”萧永慕恍然大悟,“我哪里来的念头总觉得三年之期已到白月光才能回国,那出呗,我环游世界去,毕业旅行的美好构想终于从国内升级到国外了!” “我什么时候走?”他喜笑颜开。 “尽快吧。”封从周道。 让萧永慕出国避风头,一方面是因为阴晴不定的夜葬雪对萧永慕仍不会善罢甘休,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是拉开两人的空间距离。另一方面,封从周最近稍显忙碌,分心去应对夜葬雪实在费力。 他们出来监工废土风影视基地,夜葬雪来了一遭又走,萧永慕的好兴致被打消了不少,但还是支撑他绕着整个商住综合体溜了一圈。 围绕着肆友集团大楼主体,大大小小的楼宇建筑或被改造,或拔地而起,主楼是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玻璃幕墙高耸冷峻,又与线条简洁的科技感高楼与风格华丽的大型酒店用廊桥连接。 近处西装革履钢铁丛林,远处挖掘塔吊欣欣向荣,商住综合体已经初步成型,风格迥异的各类建筑群构成了恢宏的商业王国。 科技项目保障了可持续的成熟现金流,娱乐产业扩张出巨大的市场前景,而房地产是实打实的资产变现,三大业务构筑成稳固的商业堡垒。 逛着逛着,萧永慕激动地大鹏展翅,快乐地张开双臂沿着路边滑行。 “啊,重生之从零开始打造商业帝国。我醒来第一个念头是自己马上要变龙傲天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哪里来的零?”封从周瞥他一眼,“萧氏的支柱产业、资产和人才都在这里。” 萧永慕骄傲昂首,“是我的功劳。” “对了,你出国前将股权置换合同给萧氏的原股东送过去,萧氏股权协商置换肆友股份,别把他们逼的狗急跳墙。” “好的,”萧永慕伸出大拇指,“封哥你考虑得真是越来越周全了,你这才智这气度出去谁能看出来咱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霸总。” “是啊,也幸好各项工作都开始成型,再像之前那样忙得飞起,我说不定哪天真就半路出家了。”封从周淡淡道。 “哈哈哈,”萧永慕嘻嘻哈哈,“那封哥,你看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你是不是就别走了呀,陪我留在这个世界呗,你一走,我一个人撑不起来,只能变卖百亿家产跑路了,多悲惨啊。” 封从周看他一眼,对上他亮晶晶又十分期待的视线,没忍住,笑起来。 “可以,之前就想过,不走了。” 付出太多,沉没成本太重,面对着自己的心血,果然无法一走了之。 “噢耶!”萧永慕欢欣鼓舞,快走几步跑在前面蹦蹦跳跳。 快三十岁的人了。 就这。 封从周无奈摇头。 萧永慕去审核综艺剪辑,封从周回到肆友集团总裁办公室,一路上,路过匆匆忙忙端着咖啡的实习生,捧着平板等电梯的财务总监,还有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封从周在一声声恭敬的打招呼中神色淡淡走过。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霸道总裁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百分之十的原因是见过大风大浪,内心平静无波。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累,懒得活动脸部肌肉。 回想这一年,可真是如同攻略城池般,费心费神。 科技项目自有萧氏托底,已形成非常成熟的运营模式。娱乐产业如同萧永慕的构想,他活跃的思维在文娱贫瘠的异世界是降维打击,最难的是房地产,已有寡头,难以进场。 但幸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沉静听完总助汇报一番工作,封从周闭目养神轻揉太阳穴,大脑长时间的运转使得他脑袋有些发闷。最后一项是关于房地产项目与大型通用设备企业合作的选择,总助给封从周列出了几个方案,并做了简要汇报。 “关于高端通用设备企业,a市头部在戚氏,但建议您选择排名第二的通利企业。” 封从周终于睁眼。 他拿过总助放到桌前的分析报告看了看,面上不显,但翻来翻去一直没放下。 “戚氏吗?”他仔细看完,像是自语般轻声说了一句。 总助点头,“对,但戚氏与厉氏高度关联,肆友进军房地产行业势必要抢占厉氏市场份额,戚氏与咱们合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戚氏前段时间经历动荡,现任掌权人性情难测,狠厉无情,实在不是非常适宜的合作对象。” “是戚呈在掌权吧。”封从周问。 “是的。” “戚谭进监狱了吗?” “您也有关注?” “嗯。” “对,戚氏掌权者近期的更迭可以说是天翻地覆。原有的主事人一个接一个纷纷出事,虽外界并未知晓全貌,但按照动机与既得利益来讲,普遍认为是戚呈的手笔。” “所以,也有相当一部分认为他实在六亲不认,毕竟他的行为实在颠覆常规。如此狠厉的做法,不顾后果的行为,极度短视的眼界,猖狂的态度。在掌权的同时戚氏的发展也几乎停滞,颇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所畏惧。” “外界评价两极分化,所以并不建议与其开展深度交流。”总助得出结论。 “也不尽然。”封从周道。 “嗯?” —— “嗯?我的话没有听到吗?还是觉得你可以左右我的决定?”戚呈整个人陷在真皮沙发中,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鞋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唇角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般,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不敢,”手下战战兢兢,颤抖着手递上文件,“将旧生产线全部报废销毁风险实在太大,若新产品未能获得市场认可,资金链一定会断裂。这里是我和其他总管共同商讨出的代替方案,请您过目。” “噢?”戚呈倾身向前,接过文件,优雅翻开,看了两行字,合上,重重甩在面前的身上,轻飘飘抛出一句“何总管,我记得你当年可是戚谭一手提拔起来的啊。” 面前人的神情开始惊慌失措。 “旧生产线藏污纳垢,每个流程都有人想着吸上一口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戚呈挑眉。 “但那是整个戚氏的支柱……” “果然,大哥胆子大到贪污受贿,地下跟着的人也毫不逊色,这都有胆量来忤逆我的决定,想过后果吗?” “您……”何总管抖如筛糠,“您不能开除我,我在公司干了20年,最了解公司的运行管理,您找不到比我更好用的助手了……” “噢?”戚呈笑了一声。 “您再考虑考虑您的决定,万一出了差错,我们戚氏无法承担后果……” “承担不了吗?”戚呈若有所思,“那就毁了吧,连这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的企业,留着有什么用呢?大家一起完蛋啊!嘣!炸啦!” 何总管不敢置信抬头,想从戚呈的脸色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 但没有,戚呈隔岸观火的促狭神色中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甚至还有一丝期待,就像他真的毫不在乎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戚氏安危。何总管内心一震,赶忙低下头。 “好的,我马上去销毁。”他狠心闭了闭眼。 不怕狠的,谁不是从刀光剑影中拼杀出来的狠人,但怕不讲理的和不要命的疯子。记忆中多年前跟在戚总身后怯生生的男孩仿佛他的幻想,戚呈怎么成长为这般阴狠恶毒的模样。 “好好干,谁有异议让他自己憋着,闹到我面前的话就连你一起销毁了噢。”戚呈在他身后提高声音。 何总管的身形僵了一瞬。 然后跑得更快了。 “呵。”戚呈被他狼狈的身影逗得发笑,也只是一下,后又恢复成面无表情。整个总裁办公室被他砸得只剩桌椅,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白墙和地板,前段时间有属下大着胆子讨好道要不要重新装修,戚呈摆手。 “不用,”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噢,记得提醒我,找一家靠谱的施工队,我要把我家的别墅给扒了,最讨厌那些繁复无聊的装饰物了。” 第二天,继母曾十分喜爱的繁复花纹地毯和层层叠叠的大型水晶吊灯被一车车运走,站在尘土飞扬的别墅里,戚呈拍拍手上的灰,“漂亮。” “您后续有什么装修方案吗?”施工队的头头问道。 “不用,维持现状,留着装我那些好哥哥的骨灰。”戚呈话讲的轻飘飘。 那人一震,默默离开了。 第102章 或许是何主管依旧不甘心,他销毁生产线的行为传到了厉泽御耳朵里,厉泽御难得约他见面。 自厉泽御继承厉氏,戚呈还是第一次来集团总部,没有丝毫变化,十分无聊。不像戚氏最高层走廊依然保留他抄起凳子砸天砸地砸戚谭的混乱痕迹,他不许手下人动,说墙壁上的划痕是他功勋的浮雕。 还碰到了顾彦。 顾彦在厉氏工作,厉氏总秘的秘书。 好工作。 还给秘书配个秘书。 因为顾彦善良有余经验不足,达不到进入总裁办的综合条件,厉泽御又实在想让人往身边放,于是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岗位。 他进门的时候顾彦在楼下买咖啡,捧着好几杯手忙脚乱,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戚呈大发慈悲地扶了他一把,顾彦抬头见是他,耗子见了猫一般跳开。 “还舍得让你下来买咖啡?”戚呈觉得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挺有意思。 “我……”顾彦有些慌乱,“他们都有事,我自告奋勇下来帮忙……” “噢……”戚呈拖长声音,“这不对吧,堂堂a大毕业生怎么能干这种无聊的杂活,厉泽御真当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废物呢?” 顾彦低下头没说话。 “颜京他们也在?” “嗯。” “就他们也值得你下来一趟,为昔日的同学爬上爬下服务心里不好受吧,泽御也是的,怎么不知道心疼人呢?”戚呈嗤笑道。 顾彦依然没说话。 “走呗,上楼,带着你的——咖啡。”戚呈特意将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放得很轻,显得十分戏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顾彦只能跟上。 上楼,昔日的同窗已人模狗样,幸好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厉泽御坐在最主位,见顾彦跟着他进来,眉头狠狠拧起。 “谁让你下楼买咖啡?”厉泽御冷声道。 “秘书群里有人发,他们都忙,我就下去了。”顾彦匆匆解释了一句,慌乱地将咖啡一杯杯摆好,退了回去。 戚呈款款坐下,将杯把上溅出的一小点咖啡渍顺手抹到了彭昌的袖子上。 “你有病吧。”彭昌疯狂甩袖子。 “叫我什么事?”戚呈没理他。 厉泽御揉揉眉心,“听说你将戚氏所有的设备生产线都停工,又将其中一半的生产线全部报废了?” “啊。”戚呈点头,不以为意道。 “我知道你是想剜除旧疾,但这种事情应该慢慢来,你一下停用了这么多生产线,无法供应足够多的产品,资金链会断的。”厉泽御道。 “我已经在建新的了,很快会投入使用。”戚呈道。 “新产品还未经过市场检验。” “可我们的市场百分之六十都在泽御你这里,资金链你不催就断不了。”戚呈笑笑。 “戚呈!”听着他这胆大包天的言论,厉泽御头更疼了,“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我之前就劝过你做事不要如此急功近利,戚氏的存亡正在关键时期,你却将高层来了个大换血,戚氏的发展进程至少被你拖垮三年。” 戚呈十分无所谓,“三年就三年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说了,只要能完成目标,中途付出的代价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厉泽御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你的目标是什么?” “继承戚氏。” “但你已经做到了。” “是啊,那下一个就是……结婚怎么样?” 厉泽御瞳孔地震。 “哈哈哈哈哈哈哈,”戚呈浮夸笑着,“开玩笑的,我最近心情不好,很容易口不择言,大家多担待。” “很长一段时间里,似乎你心情就没好过。”见话题越聊越偏,颜京无奈插了一句。 “是吗?” “是的,你这段时间疯得我有点陌生。”彭昌似乎心有余悸,“前段时间我只是提议把年会的灯光秀改成烟花秀,你莫名其妙砸碎我三个古董茶杯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 “你该的,谁要和你一起看烟花,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戚呈安静擦手,一脸嫌弃的模样。 “……好好好,我不跟你计较。”彭昌做这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 戚呈来一个创一个,一时间无人讲话。 还是颜京最先提起别的话题。 “新成立的肆友集团你们重点关注吗?原以为他们对标的是萧氏,但最近,听风声,似乎有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打算,正在与各类行业相关企业对接。” “房地产吗?最近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不过半小时前助理讲我们也收到了肆友的邀请函,邀请参加他们的合作交流会。”戚呈道。 “所以你打算?” “生产线都停了,我去干嘛,蹭饭吗?”戚呈漫不经心。 “你也知道你……”厉泽御叹了口气,“算了,不过肆友最近一段时间势头非常猛,据可靠消息,它近期几乎吞并了整个萧氏集团的主体产业,体量比半年刚露头前起码膨胀了百倍。” “挺厉害的。”戚呈兴致缺缺。 “这个肆友体量如此庞大,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十分怪异。” “是的,幕后掌权人至今未查出任何准确背景,似乎有人将他的背景做了模糊处理。戚呈,我记得你几天也在找人,得出的结论似乎也是这个。” “对,”戚呈垂下视线,“但无影无踪,他父母的背景在档案有明确注明,但却其工作的单位和住址,所有人都坚称从未听说,非常神奇。” “这位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况,非常简单的人际背景,但简单到无从下手,目前只能查询到此人二十五岁左右,除和萧永慕有些不知何时开始的交集无任何圈内好友,性情冷淡,姓封……” 封 戚呈猛的抬头。 简单的单字,但有一股细细密密的涩意从心底生出,使得戚呈呼吸凝滞了一瞬。 但不可能。 第96章 重逢 但不可能。 封从周是谁。 身形匀称,轮廓分明,性格沉稳,永远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装扮,安静,遥远,清淡,家境普通,男大学生。 摇身一变成为肆友掌权人—— 怎么可能? 开玩笑呢? 颜京还在分析着有关于封姓掌权人的其他信息,戚呈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低头端详着,思绪却不知为何紧紧捆绑在颜京身上,跟着颜京的思路走。 “……傅家私生子傅南星的经纪公司是肆友娱乐,所以曾和傅家发生过冲突,但并未退让,且傅南星在娱乐圈越发活跃,现已跻身一线。可见肆友风格强硬,对原有的世家格局并不忌惮。” “而他后天开展的合作交流会,几乎邀请了所有房地产领域及其上下游关联的大型企业,来势汹汹。” “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消息应当属实,我们必须多加管控,任其发展,有朝一日或许真能成为我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颜京做出总结。 “这个姓封的一看就是萧氏的人啊,”彭昌已经自顾自下好了定义,“萧永慕又抽风了呗,萧家最近也是净发生一些稀奇事,做事风格大变到我怀疑他们家是不是中邪了?” 萧氏吗?戚呈沉思。 封从周和萧氏的关系,好像只有一个入职萧氏的路起元。 察觉封从周消失后他当然联系过路起元,路起元一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就发过来了,【嫂子你放过我,封哥没让我透露啊,你也不希望他的身边有那种给点蝇头小利就出卖他的兄弟吧呜呜呜,你再逼我我也不能背叛封哥呀(嚎啕大哭)(满地打滚)】 【?至于背叛这么严重?】戚呈觉得很可笑。 【不好说呀这个事情,】路起元话说得遮遮掩掩,【我也觉得像做梦,而且我签了保密协议,违约金比我的命还贵,嫂子你去尝试别的渠道吧,我真守口如瓶(求放过)】 【行。】戚呈也没再为难他,毕竟是唯一一个知情者。 每当他脑海中冒出奇怪的念头,封从周是不是他精神分裂后臆想的幻觉时,看看通讯列表里的路起元,翻一翻这两条聊天记录,心也会静下来。 所以他暂时不动路起元。 但也说不准。 离开戚氏的时候戚呈又看到了顾彦,正在打印机前打印一沓厚厚的材料,戚呈施施然走到他身边,“顾彦。” 顾彦猛回头。 “问你一个问题。” “啊?你说。”顾彦迟疑道。 “记得封从周吗?”戚呈看起来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问法?顾彦迷茫,他还以为是一些关于工作,或者感情生活的问题,毕竟他俩的关系属实有些尴尬,“记得,我室友。” “最近有听到他的消息吗?” “没有。”顾彦摇摇头,“我们没有联系。” “我猜也是,”戚呈点头,“你们当室友的这段时间,他和哪些人有过交流?” 第103章 顾彦使劲回忆了半天,摇头,“没有,除了你。” 戚呈紧盯着他的表情,直到确定顾彦说的内容属实,才终于将人放走。 唉。 实在不行。 真得去威逼利诱路起元了。 吩咐手下查查路起元的住址去。 厉氏离戚父的疗养院很近,离戚延的精神病院也不远,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去逛逛,最近去逛的频率显著提升,医生护士都脸熟他,赞叹他多么孝敬长辈恭敬兄长。 戚父是植物人。 一气之下脑梗昏迷,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植物,反正躺在那里悄无声息。戚呈边装模作样陪护边和他聊天,“我喜欢植物,不喜欢人,感谢你的处境吧,毕竟哪天你苏醒,从植物回到人,你就活不成了。所以装也一定要装好,醒了也不要睁开眼,安安静静地生不如死,我还能养你一辈子,爸爸。” 戚父一动不动。 戚延是精神病。 一气之下暴起伤人,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精神病,反正他吼他没病的时候医生会摇头表示他的妄想症怎么又开始严重,并吩咐护士注射镇定剂。戚呈边装模作样地陪伴边和他聊天,“隔壁病房的男人想从三楼翻窗跑掉,楼上的女人把粥扣在了医生头上,他们都被注射镇定剂之后用束带绑到了床上,一动不能动。哥哥,你可不要变成这样,按时吃药,一辈子很快会过去的,哥哥。” 戚延面如枯槁。 戚谭在牢里,探视得预约,麻烦。戚呈晃悠着回了公司,进门,发现表舅在办公室等他。 母亲那边的亲戚戚呈会给予几分尊重,但不多。若真关心就应该在小时候多关照,而不是因忌惮戚父的喜恶不闻不问,他掌权后才一窝蜂来攀关系。 “舅舅有事?”戚呈连茶也没给面前这位表舅倒。 “外甥啊,”表舅笑着挤出满脸虚伪的褶子,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引入正题,“你的经营模式实在是太过激进,长此以往,对你自己的发展也不利呀。” “所以呢?”戚呈似笑非笑。 “我的儿子,也就是你表弟,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学的企业管理,他处事比较稳妥,正好能和你互补中和,适合辅佐你。家里人用着也比较放心,我看着要不安排个时间你们见一见。” 图穷匕首见。 “我看不用了吧,”戚呈拒绝得非常干脆,“我觉得我的风格不需要中和,你没必要把乱七八糟的垃圾往我这里塞。” “你!”表舅被当面嘲讽后怒极跳起,“你太过自大,戚氏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毁就毁呗,借你吉言,”戚呈十分不以为意,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地,没有被对面人的愤怒影响到分毫,“被舅舅看出来了啊,我就是想让它毁掉,我就是不想让所有人好过。” 表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以前,我总觉得,报仇,得到戚家的继承权,是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达成的目标。” “当然,如我所愿,达成了。但对比我失去的,我拥有的好不值得。所以这段时间,总在抉择,如果戚氏毁掉,是不是就能一身轻松地去把我失去的东西追回来。” “你在说什么?”表舅不可置信。 “当然,我不会主动出手,太不负责。所以交给命运吧,看看戚氏能不能撑住这一劫。撑住了,我功成名就。没撑住,我欢欣鼓舞。两全其美啊舅舅!”戚呈俯下身来,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又刺耳,瞳孔在兴奋中放大,嘴角裂开的弧度有些夸张,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疯狂幻想。 “你说对不对?!” 表舅脸上的神色已经是惊恐了。 可能是戚呈脸上的表情过于疯狂,连带着外界对于戚呈的评价已经演化成为六亲不认的恶魔,他连滚带爬逃也似的离开。 “哼,”戚呈收起了自己浮夸的笑容,不屑一顾,“这点胆量还敢来找我。” 又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书桌前放着蓝色的邀请函,戚呈拿起翻开,肆友集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戚呈看了一会儿,放下,又重新拿起。 这家集团的崛起他并不是没有耳闻,但当时的他正处在扳倒戚父的关键时期,与娱乐行业与互联网行业无太多交集,便没有多关心。 更何况,当时的肆友并没有像如今这般体量庞大,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新崛起的小企业。但如今,接手萧氏业务后,肆友甚至都可以与四大世家相提并论。 他也不可能仅因为一个封字,去怀疑封从周与肆友相关。 但是。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将来可能会成为对立方。” 封从周留下的这句话清晰到犹在耳边,肆友突然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消息,算对立方的佐证吗? 那就去看看。 巨型宴会厅里,灯光亮得有些晃眼,长桌圆桌卡座沙发,西装革履的老总们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围坐攀谈,零星几位服务员端着精致的小糕点穿梭。食物与酒只是点缀,每个人心知肚明此次合作交流会的重要性,肆友实力雄厚,人才济济,资金充裕,潜力无限,像一艘即将扬帆起航的巨轮,只待开拓市场乘风破浪。 厉家的合作方已相对固定,人家吃肉,他们也努力维持多年跟着喝汤的平衡。但若真有可以上桌吃饭的机会,哪个不会趋之若鹜。 “但……戚呈怎么也来了?” 几位小型企业的经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来刺探敌情吧,谁不知道他们戚氏和厉氏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和肆友开展合作。” “说不定是专门来震慑警告,我们若有胆子和肆友合作关联,保不齐被他联合厉家主列入行业黑名单。这可如何是好,弄得我们很是被动啊。” “有可能,你们有听说他的事迹吗?这人就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啊,他……” 后排角落,戚呈一人独占整个卡座,在闭目养神。无论是他的风评还是他的站位,都注定了他四周空无一人。 交流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宣布请主办方肆友集团总裁致辞。 戚呈睁开双眼,看向最前方。 肆友集团总裁从容不迫地走上台,量身定制的高档西装衬出他挺拔的身姿,修长的指尖微微调整了话筒的位置,目光浅浅扫视了下满场宾客,在戚呈的位置留下短暂的落点又快速撤离,低沉的声音通过音响在空气中响起,“感谢各位合作伙伴莅临由肆友主办的合作交流会,我是肆友集团负责人封从周……” 前排的人影氤氲成一整片模糊背景,只剩台上的那个人,十分清晰的身影,清晰到刺得戚呈的眼睛微微发酸。 两人瞬间的对视,恍然间天旋地转。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不对吧。 这对吗。 在来的路上,戚呈不止一次想到若封从周真与肆友集团有关,甚至那位神秘的总裁就是封从周本人,他该当如何。设想了封从周来到他面前微笑觉得说出好久不见的场景,设想了两人装作不识在大庭广众下握手寒暄的场景,设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病入膏肓,在臆想什么天方夜谭。 却不曾想,一切设想在现实面前,都不会发生。 分开实在太久,甚至没有合影。于是下意识将那人的样貌穿着死死刻进脑中,刻得太深太重,仿佛他一直就该是记忆中那样,淡然平和,素色穿着。 所以,衣服不对。 台上,气场强大,气质不对。 抬头,华丽的宴会厅,环境不对。 但人是对的。 “……期待与诸位合作共赢。”掌声雷动,封从周的发言完毕。接下来是自由商讨环节,封从周一下台,已有排名前列的集团董事上前热情攀谈。 封从周从善如流,拿起一旁服务器托盘里的酒杯,与面前人浅浅相碰,在一片年少有为的夸奖声中露出得体的商业笑容,随后找了个卡座坐稳,在觥筹交错与真诚笑容中试探合作意向。 不知何时,四周的人声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阴影落在茶几上。 有人停在他面前。 微微俯下身来,纤细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他胸前别着的铭牌,每个字都加注了重音,一字一顿念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人生吞活剥一般,“封从周。” 封从周抬头,面前的人唇角微微勾起,傲慢无礼的行为让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刚还在愉快交流的几位董事对了对眼神,神情皆流露出几分惶恐。 “好普通的名字,”戚呈的食指继续轻点铭牌上的名字,“我还以为你父母给你起了什么惊世大作,让你在上流社会圈里那么的,难以启齿。” 封从周没说话。 在周围人震惊又不安的目光里,将胸前的铭牌拆下,拉过戚呈的衣角,别上。 转瞬之间,这枚闪着银光的,写着封从周三个字的,被戚呈指尖点过的铭牌,出现在了戚呈的身上。在整个过程中,封从周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第104章 戚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铭牌,突然笑了,他自顾自地指了一圈在场的人,下巴微扬,姿态高昂,“在场的大家我也知道大半,或多或少有过交集,肆友这是,存心要站在厉氏的对立面了?” “既定的战略规划。”封从周终于开口,说出了自两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哼,战略规划……”戚呈没话找话般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胆子也是真的大,如此高调,真不怕厉氏的制裁。” “更需要胆量的事我也做过不少。”封从周笑笑。 “是吗?”戚呈薄唇轻启。 “若戚氏也有合作意向,可以先去肆友集团的贵宾室等待,我们可以单独商谈。”封从周做了个指引的手势。 戚呈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两人的交锋皆在众目睽睽下,众人看得心惊胆战,直到戚呈离开,紧张的氛围才稍显好转。面前的通利集团董事心有余悸地抿了口酒,“这位煞神真是来挑衅的啊,幸好离开了,不然按戚氏和厉氏的关系,我完全想不通他来合作交流会的原因。” 封从周笑笑。 “封总也是气场强大毫不退让啊,将摸脏的铭牌扔回去,这样的反击行为,我在旁边看着都生出一身冷汗。”那人连连恭维道。 ? 封从周抬起酒杯,巧妙转移了话题。 结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封从周提前退场,留下各部门经理洽谈其他事宜。来到电梯口,助理像是已经等他良久,满脸不安,“老板,戚总并没去往贵宾室,他问了您办公室的楼层,直接闯了进去,我拦不住。” “没事,我去看看。”封从周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步,一步,总裁办公室已近在咫尺。第一次,封从周在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竟还做了三秒的心理准备。 屏住呼吸,推门。 戚呈背对着他,站在正对着大门的窗前。窗外是肆友娱乐的各类基础设施,正值黄昏,广告牌与霓虹灯带交相辉映。 “戚呈。”封从周说。 戚呈缓缓转过身来。 瘦了。 封从周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就扫视了好几遍,但面对面时还是觉得这人消瘦了一圈,气质也深沉了不少,已经从校园里的跋扈小少爷完美蜕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家族掌权人。 “你……”戚呈微微蹙了蹙眉头,露出个仿佛即将失控到哭出来的神情,但也只是一瞬,很迅速地收了回去,并问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谁?” “封从周。” “肆友集团总裁?”戚呈重重闭了下眼睛。 “封从周。” “我不认识肆友集团总裁。” “地下情人的保质期这么短,这么快就相逢对面不相识了吗?”封从周说。 两人对视。 戚呈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挪到办公室的待客沙发,“我是被邀请来找肆友集团总裁谈合作业务。” “请。”封从周坐在他对面。 “那么,”戚呈咳了一声,努力忍住开口时的颤音,“我凭什么要在与厉氏深度绑定的前提下,与你们合作?” “只是为你提供一个额外的选择机会。”封从周声音沉静。 “哈,我缺这个机会吗?我和厉家合作的好好的,居然还给我发邀请函,我在场外面那些家伙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但实在想邀请你。”封从周诚恳道。 “哈哈哈,邀请我,有关注我为了夺权不择手段的精彩故事吗,怎么,这样一个心思毒辣冷漠无情的疯子你不觉得可怕?” “恭喜你达成所愿,我为你开心。”封从周笑得很温柔。 戚呈不说话了。 他看起来要哭了。 一句句试探与质问。 一句句安抚与回应。 “为什么要装修的这么复杂,落地灯,地毯,书架,绿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风格的?”戚呈抬头飞快眨了两下眼睛,顺势环顾了一圈。 “搬进来的时候已经配备完全,我没动。”办公室的装修是萧永慕找的工程队统一确定的风格。 “是吗?”戚呈反问,突然伸手,将沙发旁的落地灯推倒在地,金属架与地板磨出尖锐又刺耳的响声,戚呈转头看封从周。 封从周没反应。 戚呈皱了皱眉,抽起落地灯的金属杆,将一旁的两盆绿植也扫落在地,陶瓷碎裂成白色的一瓣一瓣,泥土撒了一地,戚呈转头看封从周。 封从周依旧没反应。 戚呈干脆一跃而起,大力扫落了书架上精致的摆件,摘下了墙上的挂画狠狠踩了几脚,又想去卷地上的地毯来着,没卷动,蹲着的背影有点尴尬。 完全是一只嚣张的奶牛猫,封从周越看越想笑,“拆家来了?”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容忍我多久。”戚呈恶狠狠扭头。 “那你还蛮克制的,疯狂蹦迪也是在我完全不在乎的领域。”封从周说。 戚呈慢慢起身,回头,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扑到了他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封从周的手掌托住他的后颈,唇齿纠缠的力道太大,近乎疼痛的触感,眼角滑落的咸湿和撕扯出的血腥味搅弄在舌尖,戚呈的胸膛剧烈起伏,抓着他衣领的指尖泛白,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抖。 吻的太深太重,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吞吃入腹才能抵御分离。直到快要窒息缺氧,才不得已分开大口大口喘气。封从周搂紧了怀里的人,又将脑袋按到自己颈窝,顺着他的脊背轻抚着。 “戚呈,什么关系啊?一见面就又亲又抱的。” 第97章 爱情 戚呈在他怀里顿了一下,把脑袋从颈窝中慢慢扬起,声音闷闷的,“我明天就去厉家提退婚。” “也不用这么着急。”封从周拍拍他的腰。 戚呈却不愿意了,他恶声恶气,“为什么不着急?你怎么能不着急?我非要明天就去退。不,我现在就给厉泽御发消息,哼!” 话音没落,就开始摸摸索索掏手机,一副自己要去搞大事的气势。 “不是,你等等,”封从周哭笑不得地按住他的手,“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草率,哪方提退婚理亏的便是哪方,双方一样的处境,凭什么要让你自己吃亏。” “噢。”戚呈成功被这句话哄好,重新埋回封从周怀里。 并幽幽感慨:“唉,真是世风日下,连你都变得这么坏了。” “有吗?”封从周问。 “也不是,你好像也没变。”戚呈摇头。 两人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 又开始亲。 磨磨唧唧,摸摸索索,腻腻歪歪,喉咙发紧,心跳加速,长时间的空虚和生理性的喜欢,使得十分渴求彼此的体温,肌肤相触引发触底一般的战栗,飙升的荷尔蒙使得纠缠越发深入,从沙发一路到了床上。 封从周住在肆友主楼旁的酒店顶层,也就一个地下停车场两回电梯的距离。生物钟准时将封从周叫醒,他看了眼身旁躺着还在熟睡的戚呈,揉揉眉心,准备的话一句没用上,倒是把分开时被打断的觉睡完了。 没控制住。 倒也没控制。 起床洗漱,叫了早餐,又联系总助将今日的行程取消或往后延,封从周正将机器人送上来的早餐摆上餐桌时,啪,一双手拍上桌面。 抬头,戚呈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来了,他的性格必然会兴师问罪。 就是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 戚呈架势十足地往对面的凳子上一坐,神情僵硬了一瞬,艰难地翘起了二郎腿,装作没事人一样恢复到气势蓬勃,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眼睛微眯目光炯炯,“给我老实交代。” “嗯?”封从周跟着他坐下。 “说!你怎么变成肆友集团总裁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狗血抱错的真少爷?还是隐瞒贵族身份离家出走的贵公子?”戚呈这一连串假设非常流利,像是在他脑海中排练到熟练一般。顺畅,但离谱。 “都不是,我是萧永慕的朋友。”封从周道。 “朋友能做到这样?算了算了,这不是最要紧的,”戚呈怒气冲冲,“怎么做到消失的那么彻底的?凭什么不联系我?还不让路起元告知,你这完全是冷暴力,你就是在欺负我!” “我们是分手,也不是冷战,藕断丝连影响拔刀的速度。”封从周没忍住笑意。 “我不管!”戚呈继续咄咄逼人,“凭什么你能掌握我的动向,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不公平!” “这么生气啊,怎么不在昨天一见面的时候讲?”封从周贴心给他倒了杯牛奶。 “你不懂,猎手必须要以猎物的形态现身,吃干抹净之后才能理直气壮发难。我已经成长了,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一盏什么省油的灯。”戚呈昂首挺胸扭头不理他。 封从周满眼笑意地盯他看。 “你别看我。”戚呈视线快速瞥来又走。 第105章 封从周就又给他夹了个面包。 “拿吃的堵我的嘴?”戚呈非常警惕。 “被你察觉出来了。” “呵。”戚呈冷哼一声,却也不再犟,乖乖将桌上种类丰富的早餐这里夹一口那里夹一口,一开始还想着要保持生气的人设,越吃越放松,兴奋和开心止不住地溢出来。 抬头,封从周早已吃完,静静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瘦了太多。”他说。 戚呈自己也知道,他这段时间情绪大起大伏,只有仇人的惨状可以让他起剩下的都是伏,确实没太注意身体。“那个……厉泽御继任仪式上关于你行踪的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的吗?” “是的。” 戚呈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怀疑。封从周的父母如同人间蒸发,完全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但正正好好,继任仪式刚开始,手下居然报告有了进展,他心急如焚,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 是一场乌龙。但他失望返程时,看到的不是隆重继任仪式的收尾,而是满目血红。彭昌在群里怒骂三个钟,说他身上腥臭的液体三个小时也没彻底清洗干净。 当时,他就想…… “这事不是你干的吧?”他提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不是,我只是提前得知。” “我还想呢,莫非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如此疯狂了,我们小封同学也要对着他曾经的情敌痛下狗血了。” “痛下狗血不是我的风格,”封从周想了想,“不过,也算是现情敌吧。” “我现在就发消息提退婚!”戚呈气血上涌,一时上头。 “哎哎,你别冲动。”封从周无奈。 时间还早,故事还长,没有必要一时冲动将自己沦为舆论弱势,封从周觉得没有必要给重逢留下如此糟糕的开头。但人设竟然调换,倒是戚呈处事开始不管不顾无所畏惧。 “我现在的舆论难道有多好?”戚呈轻描淡写,“而且我刚和厉氏掰了就和你搞上,在干什么,专门盯着狩猎房地产行业的头呢,指不定要怎么被编排,我在乎他们我还谈不谈恋爱?” “但互联网行业流量最大的信息平台在肆友这边,文娱行业也是,扭转舆论方向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这件事责任本就不先在你。” “哇哦,”戚呈眼睛发亮,开始摩拳擦掌,“有道理,这就是狼狈为奸的感觉吗?” “是的。”封从周笑。 接下来的大体方向已定,戚呈也没提自己要走,在封从周的住处绕来绕去,按自己的心意摆放家居,简单的事情被他干得乐此不疲。 封从周已经尽力推掉了多余的行程,但合作交流会结束后必定要开始一段时间的忙碌。怕戚呈无聊,于是将路起元揪了来。 路起元一进门就是一个丝滑大滑跪,“嫂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百年好合,新年快乐!” “……”封从周咳咳,“是我让路起元不告诉你。” “没事,”戚呈心情不错,“就冲他对我这个坚定不移的称呼方式,我也会多放他几马。” “嘿嘿,”路起元丝滑起身,“什么叫情商封哥,这就是情商,关键时候救我狗命。” 封从周哭笑不得,他的住处难得如此热闹非凡,仿佛回到了当年三人在小小的合租房内插科打诨的场景,“你们聊,有什么好奇的你可以问起元,他跟着我一路走来,了解最多。” “明白!”路起元做了个老板放心的手势。 看着不着调,但已经是公司高层的路起元经历了一年的职场生活,已变得非常靠谱。封从周放心去办公。晚上回来时,房间里三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三人。 笑意盈盈的戚呈,笑容僵硬的路起元。 和萧永慕。 …… “聊什么呢?”封从周放下手中的东西。 “哎呀,”萧永慕一脸纯真地就蹦跶过来了,“封哥你也不早说戚呈在,我连见面礼都没有带,你瞒戚呈这么久怎么什么解释都没有就去上班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解释得明明白白。” “辛苦。”封从周道了个无奈的谢。 “那天色已晚,我和路起元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戚呈,我们走啦。”萧永慕熟稔地摆手。 “再回。”戚呈笑着与他告别。 萧永慕人还没出门,意识海已经响起他的悔恨哀嚎,“啊啊啊他套我话,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呜呜呜。我还说这个恶毒男配和传闻中对不上啊明明书里那么跋扈狠辣一个人但能和封哥你结成连理说明他改邪归正了吧何况他的性格看起来还不错吧啊啊啊我这个纠结呀。” “没关系,也没有不能说的。”封从周就知道会是这样。 “呜呜呜我好弱啊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我终究是被我的八卦心理害惨了,路起元把我叫过去的我和他没完啊!” “……” 出了意识海,戚呈也收起了他和善可亲的面具,神情中颇是一言难尽,“萧永慕,我和他接触不多,完全没想到是这样性格的人。” “觉得很颠覆吗?” “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没为难他,不过也只是稍引导了下,他就将他和复仇小子纠缠不清不得已将所有的产业打包金蝉脱壳托付给你的故事和盘托出,”戚呈默了默,“他居然完全分辨不来绿茶。” “他信任我,我信任你,于是他信任你。”封从周说。 “那……你会介意我没和你打招呼就擅自引导别人开口吗?”戚呈眨眨眼。 “你是谁?”封从周问。 “戚呈?”戚呈下意识回。 “所以不介意。” “啊啊啊啊啊,”戚呈扑进他怀里,“都怪厉泽御啊我明明可以早很久获得这份幸福的。哼,垃圾,他等着我的磨刀霍霍吧,看我弄不死他。” “你已经有了想法了?”封从周感觉他并不是在设想,仿佛已经确定了具体的方案。 “那当然,被我一通劝说他到现在也没有在厉家长辈面前公开过他和顾彦的关系,但却直接把人安排进了公司还弄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岗位。我倒要看看,这个懦弱又渣男的行为被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到底该怎么收场。” 第98章 捉奸 作战方案已经拟定,但戚呈很是纠结。 不纠结方案的可行性,纠结方案的执行时间。 主要是他不想离开。 待在封从周身边不想走。 小时候,母亲去世后,家里一位真情实感给他好脸色的人都没有。小小的他白天锤炼自己张牙舞爪,晚上睡觉时却始终提着一颗心,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刺痛他的神经,让他惊醒。 即使成年后自己买了房子搬了出来,也无法获得沉沉睡眠。 但封从周这里不一样,尽管这里的一切他仍比较陌生,家具装潢也是酒店豪华套间标配的样板风格,但大约是因为封从周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面目却依然接受他的人,所以安心到放肆的程度。 所以封从周推门进来,便能看到某自由又嚣张的一摊随机刷新在家里某处,见他进来,眼睛亮晶晶地扑上来,亲一亲,摸一摸,抱一抱。 封从周刻意将办公的地点移到家里,敲键盘的时候戚呈脑袋搁在他的肩膀陪他一起,食指点点,笑容恶劣,“这家,这家,这家,这三家综合实力最强,不过确实有点无足轻重的丑闻,我过段时间整理好他们的龌龊事给你发过来,你留着当把柄。” “我想的也差不多是这三家。”封从周点头。 “心有灵犀呀。”戚呈挑眉。 “说起来,戚氏如何了?”就封从周目之所及,戚呈即使一直待在他这里,也零星处理着公务,并未完全置之不理。 “死不了,”戚呈撇撇嘴,在他的肩膀上蹭呀蹭,“虽然我情绪不好的时候想着它死了就死了,但确实死不了。新产品以我的判断来看,是完全契合主流市场发展方向的,忍过最近几天的低迷,会迎来全新的井喷。” “仍然决定和厉氏保持合作吗?” “违约金很高昂,且抛开一切不谈厉氏确实是强有力的合作伙伴,不过很难抛开一切,所以我打算……” “打算?” “退婚的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去捉奸吗?”戚呈突然兴奋道。 “哦?” 肆友集团突然宣布进军房地产行业,在整个上流社会引起轩然大波,与傅氏对上后毫不退让,毫无征兆抽走了萧氏的骨干精锐,现又开始对上了厉氏。 厉氏终于按耐不住,明里邀请肆友总裁封从周前去交流商讨,实则厉氏在明肆友在暗,动手前总要先探探底。 总助将厉氏的邀请函及时送到,欲言又止站在一旁,“集团的定位是专与a市四大世家作对吗?” 封从周陷入沉思。 萧氏,已将其几乎吞并。 傅氏,已搅弄血缘浑水。 第106章 厉氏,已逐渐铺开擂台。 陆氏,半月后要抢它投标的某科技项目,以防重蹈陆观谨被恐怖袭击身亡的覆辙。 封从周镇定点头,“是的。” 总助倒吸一口凉气,认命闭眼。 在与厉泽御见面之前,封从周去送别将一切都打点完毕准备出国的萧永慕,萧永慕左手边一条威风凛凛的德牧犬,右手边几位孔武有力的雇佣兵,戴着有型的墨镜,围着飘逸的围巾,风衣在螺旋桨带起的空气对流中猎猎作响。 “夏天。”封从周沉默。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萧永慕抱拳。 “你玩吧我走了。”封从周摆手。 “哎不是封哥,你再陪我演会儿!”萧永慕嘶吼。 人一走,夜葬雪的匿名消息紧随其后,直截了当,点名道姓,【萧永慕去哪儿了?】 【你可以尝试去查他的私人飞机行程,不过私密性很高,你即使查到,他或许已经换了去向。】 【以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夜葬雪发来的消息也透露着咬牙切齿。 【厉氏邀肆友明天见面,大约是要真正探明我的态度是合作还是对立,是留有余地还是你死我活,鑫荣资本怎么认为?】 夜葬雪没再回。 将以上发给萧永慕,萧永慕瞪大双眼,“他怎么这么快知道我的去向,所以他一直在监视我?” “你住的是公寓不是监狱,稍用点心连你中午吃了几口饭几口菜都能查出来。”季源笑道。 “虽然但是,监狱更能。”兰希补充。 “?”远在千里之外的萧永慕满头黑线。 第二天,按照约定与手下几人踏进厉氏的大门,门内西装革履严阵以待,红毯鲜花和一排鞠躬的整齐黑西装微笑迎接封从周一行人的到来。 总裁助理将他们迎进会议室,神情难掩紧张地表示厉总即刻就到便退了出去,偌大的会议室只余下他们和几位会务。总助目光微妙地与封从周耳语,“无聊的下马威吗?” “不一定。”封从周微微一笑。 三分钟,五分钟,厉泽御居然还没有到,总裁助理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满脸堆笑地表示请封总和封总一行人下楼参观。封从周有些不悦地皱眉,正要起身,突然,走廊深处传来几声巨响。 不像是重物倒地的响声,而是好像有人在踹门一般,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大。封从周心下一动,示意手下截住总经理助理慌张的阻拦,推开为这次重要会面等在走廊上的厉氏高层,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确实有人在踹门。 戚呈。 神情焦急,动作大力,边踹边吼着手下的人去拿钥匙,百忙之中还要腾出手来轻抚身边一身华贵装扮神情担忧的中年女人。 “他打着打着电话就没有声响了,现在门又打不开,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快开门啊,出事了你们担待得起吗?”戚呈语速极快,声音里满满的急切担忧。 封从周安静上前,正好赶上了门被暴力破开的一幕。 厉泽御,神情扭曲,动作慌乱,衣领半开露出大片胸膛,西装扣错,领带皱巴巴一团团在沙发上,腰带半开,裤子上喷溅的深色区域位置十分刻意。沙发后还蜷缩着一位,看身影像在急急扣衬衫纽扣。 捉奸现场。 戚呈脱口而出关切的话只说了半句,像被突然擒住脖子般,咽回喉咙里。 戚呈,许艳如,厉泽御的助理,厉氏秘书处其他秘书,厉氏高层。封从周,封从周的手下一行。 走廊排排站,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戚呈,他眼疾手快啪得把门在众人面前关上了。 可能是因为关的力道太大,砰的一声,门居然又幽幽弹开。 以一个帷幕拉开的隆重架势,为在场众人揭幕了屋内衣衫不整的两人的地下情谊。 许艳如铁青着一张脸,胸膛深深起伏着,回头却又是一副无坚不摧的神情,“厉氏家事,请各位厉氏同仁尽快回避保密,若这件事被流传出去,不要怪厉家追究各位的责任。” 许艳如不认识封从周,虽是完全的陌生面孔,但如此年轻,理所当然认为是新来的职工。 所以面对着面面俱到的许艳如,封从周贴心为自己做了自我介绍,“厉夫人好,我是肆友集团总裁封从周,今日到访,是厉总邀我交流行业发展态势。会议本应在五分钟前开始,因人数安排受限,为了照顾无法来访的同事,我单位已开启共享线上会议设备。” 许艳如的身体微不可查晃了晃,被身后的戚呈扶住了。 “阿姨,”戚呈的声音因为极度悲伤,在难以抑制地发抖,“我们该怎么做?” 许艳如定了定神,“封总,麻烦您和您的同僚先去会议室等待,为此次延续,我谨代表厉氏深表歉意。” 封从周看了眼门里呆住的两人,一脸意味深长地离开了。 许艳如定了定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内,一巴掌抽在了神情呆滞的厉泽御脸上。 厉泽御被抽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沙发上。 怒火中烧的许艳如想要同样给沙发后的人一点教训看时,被终于反应过来的戚呈上前拉住胳膊,“阿姨,阿姨,别冲动,泽御做不出这种糊涂事,怎么可能这么巧被所有人看到,我们被算计了!” 戚呈安抚完许艳如,又扶起了瑟瑟发抖的顾彦,将外套脱下来塞给他,将顾彦往门外推,“你先走,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许艳如怒道。 “这件事是我的错,与他无关!”见心爱的人被发难,厉泽御倒是终于捂着被打肿的脸挺身而出。 “哈!”许艳如被这掷地有声的一句气笑了,若没有这句打肿脸充胖子还可以寻求外因来搪塞,谁教他冲动到直接认错的?厉家怎么出了个如此愚蠢的儿子! “好啊厉泽御,你已经蠢到无可救药。”许艳如怒骂。 “不不,我是被算计的,等等,”厉泽御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手机摸出来,“有人调慢了我手机的时间,我以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开会时间,是谁害我?是不是肆友!” “肆友的人会自己给自己做在场证明?他们是见证者的角色,你看不懂吗?”许艳如恨铁不成钢。 “是他们让你在办公室白日宣淫的吗?” 突然响起的一句,母子二人下意识回头,戚呈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未婚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轨,我是不是也得,要个说法啊。” “你不要也来添乱。”厉泽御脱口而出。 “我在……添乱吗?”戚呈喃喃。 “不是吗!”绿茶不对他茶,厉泽御隐约察觉不对,“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在这里刷什么存在感?” 戚呈满眼被冤枉的不可置信,仿佛不明白为何厉泽御这样说。 “你在怪我?我退让的还不够多吗?毁掉你我之间情谊的是我吗?这件事要传出去我该怎么自处你想过吗?是觉得我没有亲人撑腰所以可以随意对待吗?你这么不喜欢我当时为什么要与我订婚啊?” “我不强求了,退婚吧,泽御。”他的泪终于流下来。 第99章 退婚 退婚两个字一出,在场人皆是一震。 “你在说什么?”厉泽御本就意识到了自己被人算计,怒火中烧的他诡异地比身经百战的许艳如更快触及到真相。 “这一切都出自于你的手笔是不是?好手段啊戚呈,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收敛,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屈服吗?你休想拆散我和顾彦!” 可惜因过于自信,触到了真相的边界后迅速拐离,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狂奔。 戚呈手痒痒的。 但凡不是许艳如在场。 “你闭嘴,”许艳如难得冲厉泽御发了大火,她拧紧眉头,声音也开始凝重,“小呈,这不是可以赌气的事。” “阿姨,”戚呈默了默,忽的叹了口气。他咬咬唇,很快速地眨了眨眼,竭力忍住向下撇的唇角,泪眼蒙眬的眼睛看向许艳如,“我一直叫您许阿姨,而不是像外界其他人一般统称您为厉夫人,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许艳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扬起手又狠狠抽了身后的厉泽御一巴掌。 啪—— 厉泽御不可置信地捂着红肿的脸,“妈。” “我给厉见山打电话。”许艳如干巴巴来了一句。 “妈!” “谢谢阿姨。”戚呈笑得真心实意。 “一场大戏!”总助笑得前仰后合。 封从周说他开了共享会议平台并不是在虚张声势,线上平台的发言快要刷出残影,封从周视线并不在屏幕,他坐在会议室主位认真研读市场分析报告,给予了各位高层同事充分的八卦时间和空间。 门外好像有人影飘过。 封从周抬眼,沉思,起身,跟了上去。 老板一走,身后的欢声笑语开始不绝于耳。封从周跟着面前飘忽的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隐蔽的茶水间。 第107章 人影窝在角落,好像在哭。 见门口落下一片阴影,眼泪都没擦干,手忙脚乱就要起身腾位置。却不曾想,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一双眼睛沉沉盯着他看,是完全意料之外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张脸。 顾彦震惊到忘记难过。 “封从周?” 封从周点头。 因为过于震惊,跳过了好久不见,直接就是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开会。” “啊……看你的穿着……”顾彦有些语无伦次,“是的,今天有会,但是是肆友的会议……你是肆友的人?” “对。” “那你也……看到了?”顾彦六个字掰成两半讲,每个字都吐露得很艰难。 “是。” “我……” 我之后就没有了声息,顾彦已经无法组织语言来填充这场窘迫的碰面,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泪无声无息地汹涌外流。 “据我了解,你并非会仗着和总裁的关系便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而你的职位琐事很多,你也并不是那种围观同事忙碌,自己在一旁心安理得享受的人。”封从周非常直截了当地开始—— “啊?”顾彦茫然。 主角就是主角,善良平和坚韧,难受到极点时见有人来还是第一时间让出空间而不是怒吼滚开。买咖啡印材料这种杂活也愿意去承担。虽然但是,没有必要。 “我不认为好的爱情是一方始终受益一方一直牺牲,你继续留在厉泽御身边,此事流传出去后舆论非常不利于你。且这份工作内容对你的成长没有太多帮助,而你的努力会被淹没在潜规则的传言中。毕业后你有没有成为理想中未来的自己,你的母亲被你接来大城市住了吗?” ——开始挑拨。 给情敌一些剧情崩塌的震撼。 “接来了,厉泽御买了市中心的房子,但一直没有时间陪伴……”顾彦嗫嚅道。 “你的生活围绕着一个男人,你让你的母亲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陌生大城市中,她的生活会有诸多不便吗?”封从周问。 顾彦低着头,没说话。 封从周也没再戳他的心窝,他看了看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会议应该会取消,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等等……”顾彦在他身后弱弱呼唤。 “厉泽御一方应该会控制留言传播范围,我方不会,但会屏蔽你的信息。我们同学一场。” 顾彦说不出话来了,愣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远,远处,对他曾出言不逊的看不惯他的副总裁神情恭敬,陪着笑称呼封从周为封总。 顾彦的身上还披着戚呈的衣服。 戚呈,厉泽御的正牌伴侣。 这一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封总,您在?” “碰到一位熟人,聊了几句。还没有确定会议何时继续吗?我这边的日程安排不支持无期限地等下去。”封从周淡淡道。 “我这边帮您问问。”男人话音未落,厉见山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这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脸色十分难看,一进门,一手杖狠狠将脸上重叠这两个巴掌印的厉泽御抽倒在地,一杖更比六掌强,厉泽御挣扎着想爬起,没起来。 戚呈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没有阻拦,也没有上前扶他的冲动。 “小呈,你说要退婚?”厉见山转向戚呈。 戚呈点头,神色认真,“对。” “我们两家多年交好,合作交流从无断绝,产品方向勾稽关联,好不容易能亲上加亲,何必要闹到如此境地?”厉见山声如洪钟。 戚呈看许艳如。 许艳如上前拉了厉见山一把,“她临终前曾嘱咐我多加照顾小呈,我多年来实在厌恶老戚,眼不见心不烦,做得不够好。孩子退就退了罢,两家的合作还可以再继续,也并不冲突。” 厉见山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杖重重捣了几下,“这像什么话!这事情要传出去,外人不知该怎么笑话我厉家!” 倒是戚呈先开了口,“既然厉泽御已经继位,我们两方皆为家主,那家族的婚姻大事我们可以也自行决断,就不劳烦叔叔为我操心了。” 厉见山一口气哽在喉间。 地上的厉泽御见戚呈将矛头转向了他,大约更认定了戚呈的目的,不屑冷笑着,“这可是你说的,是你说的退婚,那么如你所愿!没想到吧。我绝不可能和顾彦分手!” “好。”戚呈道。 戚呈回答的如此轻飘飘,还在等待戚呈伤心难过据理力争的厉泽御完全被打断了节奏,一时之间竟有一丝茫然,事情脱离掌控的血气上涌使得肾上腺激素飙升,他随便找了个把柄,拼命想要找回自己的场子。 厉泽御从地上跳起,指着戚呈怒吼。 “退婚就退婚!没有婚约的束缚我们两家的合作就要重新衡量了,把你那些荒唐的决定给我撤了!以后任何重大决定厉家都有一票否决权,我们家不可能和一个日薄西山的企业合作,你们配吗!” 越吼话越重,越吼声越大,因为戚呈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对他放的狠话没有丝毫反应,于是开始气急败坏,歇斯底里。 “如果我说我不呢?”戚呈安静听完,甩出一句。 “那合作到此为止!”厉泽御愤怒到了极致。 “也行,违约记得给我,不然告你。”戚呈露出笑容。 那笑容好像只是简单的唇角上扬,但厉泽御生生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嘲讽,蔑视和得逞的意味。厉泽御的额角青筋暴起,瞪圆的眼睛快要突出眼眶,嗓门扯到撕裂般的痛意,说出的话却像几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热闹,尘土飞扬,但没有带来任何杀伤力。 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毁。 “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你的,冷血恶毒的疯子,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下毒手。就算他们待你不好?那你就该比他们更狠?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你比他们更恶毒,更阴险!你看看离了我,还有谁敢找你合作,你们戚氏就是破产的命,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孤独终老!” “在夸我?”戚呈歪头。 厉泽御说了一大堆,被三个字气得手抖。 “打扰一下。”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封从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神情淡淡,“时间也不早了,厉氏的待客之道我也已经领教过,晚上还有行程安排,先告辞了。” “!”心情过于跌宕起伏,厉泽御才想起被他彻底忘在脑后的会议。 “对了。”已经走出半步的封从周,好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折返回来。 “不小心听到几句退婚相关,那……戚总,冒昧问下,今天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进晚餐?”封从周朝戚呈的方向微微欠身,眼神专注,神色郑重。 “封总刚说晚上不是有行程安排?”戚呈咳了一声。 “可以后延。”封从周的声音沉而温润。 戚呈顿了顿,将目光从许艳如、厉见山,目瞪口呆的厉泽御身上一扫而过,忽的笑了,“好。” “请。”封从周示意。 “那我……先走了。”戚呈朝着屋内的两位长辈鞠了一躬,没理会厉泽御,径直出了门。 一步,两步,封从周始终与他并排向外,亲手为他按下电梯。迎着众人的目光,戚呈听到自己的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坚定。他的下颌微抬,身形笔直,一直笼罩在心底的阴影终于散去,只剩明亮的前路。 走出厉氏,抬头是明亮的日光。 “我自由了?”戚呈问。 “是的。”封从周道。 是的。 原剧情里,嫉妒到疯狂的戚呈血红双眼,引擎在嘶吼,转速表的指针一直向右,他紧握方向盘,对准顾彦的方向踩下油门。 顾彦的身后是悬崖。 他对准了悬崖的方向。 第100章 表白 封从周并不认为戚呈会明知道前方是悬崖,还以这样愚蠢的方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更有可能是小说中恶毒配角惯有的剧情杀。 令人厌恶。 但幸好,这件事不会再发生。 太阳开始下沉,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艳的橘红色,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了暖融融的光晕中,街边的树叶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着,余晖透过叶子的间隙,在地面投下亮闪闪的光影。 上一次黄昏,戚呈提出了封从周做地下情人的要求,两人的阶级差异巨大,对彼此微不足道的喜欢仅遵循本能,没有尊重,没有未来,而封从周拒绝。 上上次黄昏,封从周提出了戚呈不要和顾彦作对的条件,两人的身份差异巨大,简单的劝诫是封从周作为路人甲对剧情的最大深入,而被戚呈误会。 而这次黄昏,封从周听见戚呈的声音,“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一切的障碍都不复存在,相爱的人可以相守。 第108章 封从周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他答应得痛快,但戚呈拧紧了眉头,有些后悔的样子,“哎!不对,可以两个字怎么显得这么勉为其难?我要重说,咳咳,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封从周想笑,“愿意。” “哎呀也不对!这样问,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封从周忍笑,“不喜欢。” “你胡说!你明明最喜欢我。”戚呈的语气理直气壮。 “是的,我最喜欢你。”封从周道。 “嘿嘿,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共进晚餐吧。”戚呈乐滋滋去牵他的手。 “我的荣幸。”封从周突然理解了戏精的萧永慕,偶尔演一演真的很有意思。 就比如—— 几天后厉泽御给他俩发消息。 对着封从周,大意为【你以为戚呈真喜欢你?他蓄意接近你,不过是因为我抛弃了他,他对我爱而不得,才想用你来刺激我后悔,你只是他欲擒故纵的筹码!】 对着戚呈,大意为【你以为封从周真喜欢你?只是他嫉妒我的家世学识才华,非要处处与我作对,以抢走我的人为荣,你只是他一时兴起用来恶心我的棋子!】 ? 戚呈拿给封从周看,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分析了好一会儿。 封从周赞同道,“也有点道理,如果我们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听起来也算合情合理。” 戚呈兴奋道,“听着好有趣哎,咱们两家明天的会议就演这个!” 封从周竟然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还是被理智打败。 “其实也不用演,外界流传的普遍版本就是这个。” “哦?那他们有没有说咱们俩十分般配,天作之合。”听罢戚呈迅速跳起,眼神亮晶晶地等待回复。 “说咱们俩权宜之计,虚与委蛇。” “真没品。”戚呈冷哼一声,气冲冲地走开了。 话虽如此,舆论经过管控,一直在稳中向好。 戚呈行事恶毒无情,毫无道德底线。在学校时风评就已经很差,毕业后更是毫无底线,将自己的父亲气成植物人,将自己的大哥送进监狱,将自己的二哥送到精神病房,戚家被他拆得家破人亡。 对待自己的产业也是为所欲为,力排众议拆掉了戚氏原有的经济支柱,将员工和手下人的意见置若罔闻,员工怕他,同行恨他。但他一意孤行,毫不在意,甚至引以为傲,嚣张至极。 也算事实,但近期更爆炸的新闻横空出世。 将戚呈的评价一点点回拉。 【毕竟,戚呈再怎么样也不是厉泽御出轨的理由,渣男!这些有钱人真的没有一个能管得住下半身。】 【v我50,戚家家主捉奸厉家家主出轨全套音频爆款热卖中,很刺激哦!】 【按戚呈狂妄又恶毒的性格,厉泽御受不了他出轨旁人也是迟早的事(此用户刚刚被禁言)】 【放什么屁呢,又受害者有罪论了是吧?两件不同的事非要扯在一起混为一谈?已经截图发给你可能认识的人,让他们判断你是不是和厉泽御一样的出轨男!】 【说句公道话,戚家那是正常的内部商业斗争,你看哪个大家族争夺继承人没付出点代价的,也就是戚呈不怎么在乎外界的评价,上流社会哪个贵族少爷身上没瓜。】 【哎,听没听说戚氏和肆友开展合作了?戚家那疯子也是厉害,一网鱼里总能拢住那条最大的。】 【何止啊,那个煞星据说和肆友集团总裁不清不楚的,据说狗仔拍到亲密照片了,但怕被报复一直压着没敢传播。】 【什么照片,私我,保证不外传。】 【这可不敢,咱现在用的可是肆友开发的平台,要是敢胡乱造谣,小则封号大则被告】 【那算了。】 【你们没发现吗?所有对那位煞神不利发言的账户都禁了,上面谈论照片的那几位活的好好的,这代表什么呢?好难猜啊。】 【好难猜啊!】 舆论热火朝天,而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那位煞神正在—— “你是说这段时间你都住酒店?这怎么可以,不行!以前和你住破出租就算了,现在还要和你住酒店,传出去还以为我是一个多恋爱脑的人。” “我看中这套别墅了,我要买!” “这几套装修方案你喜欢哪套?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再换!” “家具要用什么色调呢?黑白灰是不是显得太冷冰冰?” 在装扮自己的家。 风风火火,兴致勃勃。 封从周本来不是非常感兴趣,但看到墙壁逐渐有了颜色,各色家具慢慢填充,闹腾的戚呈风火轮一般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鲜活,明媚,快乐。他走过的路线都沾染上他的生机勃勃,生机一路延伸,铺满他的四周,世界变成彩色。 彩色的世界将他笼罩,生活终于开始有了重量,快乐终于开始触手可及。 “还说你对家居装饰不感兴趣,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进来以后你一直在笑哎,这么喜欢我家呀!”戚呈冲他挑挑眉。 “勉为其难分一半给你吧。”戚呈仰头,很是骄傲的样子。 封从周笑着低下头,轻轻环抱住他。 胸膛贴得那么近,能听见彼此坚定而有力的心跳声,紧密交织,逐渐同步。 —— 如同戚呈判断的那样,新产品非常契合市场需求,戚氏在经历一段时间的低迷后,果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复苏繁荣。 “哼,倒是厉家,赔了一笔违约金,又失去了趁手的合作伙伴,与新团队的磨合也需要时间,网络上的舆论也非常不利,自顾不暇了吧。”戚呈翘着二郎腿,看着会议平板上肆友市场经理展示的数据,唇角勾起阴冷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愉悦的畅快,慢条斯理,幸灾乐祸。 这时的他,在一众戚氏与肆友高层眼中,倒是十分契合传闻中的模样,于是面面相觑,连带着台上的市场经理也滞了片刻。 “封总,要不要等待一个火上浇油的好时机,给予厉家一击毙命呢,我很期待啊。”戚呈挑眉。 封从周沉思片刻,“时机并不常见,肆友不会一直等待,何况,厉家得罪的人并不在少数,吞并萧氏剩余产业的鑫荣资本,掌握了不少萧家厉家当年的秘辛和丑闻,最近也在蠢蠢欲动。” “夜葬雪啊。”戚呈笑得微妙,“狗咬狗最好。” 封从周也是这么认为。 剧情的主线依旧是厉泽御和顾彦的爱恨情以及与夜葬雪的仇,他并不打算深入其中,只是作为牵制。 更何况,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官方三日后会启动一项大型科技项目,不出意外的话,肆友会与陆家展开角逐,争夺此项目的归属。 “陆家?”戚呈翻看他提前做好地计划书,“这项目更吻合陆氏的产业领域与发展方向,与肆友目前的定位不算匹配,怎么,陆家与你有仇?” “没有,但我朋友需要我这样做,他也是肆友集团的创始人之一,我会尊重他的决定。” 啧,朋友。 会后。 “如实招来,你还有几个我不知道的朋友?”戚呈揪着封从周的衣领,将人按在会议椅上,气势汹汹。 封从周虚虚扶了他一把,“你不知道的还有两个。” “所以你们集团叫肆友,”戚呈迅速反应过来,“还有两位是谁?” “季源,a大与我同届,逆流长居名人堂末。现在是陆家二少陆观宁的情人,陆氏分公司副总经理。” “啊?”戚呈当然知道季源,一位名声败坏的爬床小白脸。 “兰希,傅家少爷傅衡渊的伴侣。” “啊?”戚呈也知道兰希,一位懦弱无能的贫民糟糠妻。 第101章 收网(j) 这四个人结伴同行的场景,大约等同奥特曼和皮卡丘在魔法小樱的世界里西天取经。 “是怎么做到的?”戚呈受到了极大震撼,这四人无论是生存背景还是性格气质完全迥异。明面上各居一隅,背地里却一齐完成了一个庞大集团的创立,神奇到有些荒谬。 “等尘埃落定,一起告诉你。”封从周揉揉他的头发,放软了语气。 戚呈很懂分寸,不再追问,但依旧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小小不满,“尘埃落定是什么时候,不会是你我都老去后,白发苍苍的你坐在高高的轮椅上对我讲那过去的故事吧?” 封从周笑着算了算时间,“快了,可能最迟也就……两年后。” 以兰希维持五年的婚姻为时限点,也就两年。而以季源的he结局来看—— “你任务达成有具体的时限要求吗?”封从周在意识海问季源。 季源冷哼,“问了系统,至今没回。这种不尽职的工作态度,当初批量导入传输出现问题大约也是司空见惯的纰漏。” “哥哥,你最近讲话班味儿好重。”海风沙滩遮阳伞下的萧永慕悠悠感慨。 第109章 “啧,没办法,新一代间谍牛马,上得情报处,下得磨盘前。” 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扰得在场本就神经紧绷的人越发烦躁不安,直到财务经理再也忍受不了,抢过空调按下开关,声音终于消失,但空气里的憋闷如同室外烈日炎炎下翻涌的热浪,挥散不去。 季源进入陆总办公室已近半个小时。 明明只差最后的签字一环,糊弄几句,哄得陆观宁签上大名。此项目百分之七十的额外利润收进囊中,分到每个人头上,贡献最少的那位也能拿个几十万。封存档案,绝口不提,风声过去,尘埃落定。 而签字,明明三分钟时间已足够。 这已经半个小时。 时间越长,于是等待的人越发躁动不安。炎炎夏日,空调的冷气还未散去,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升腾的血液将每个人烘出一身汗,事情败露的预感使得每个人都越发恐慌。 而此时,季源斜斜倚靠在陆观宁的书桌前,面不改色,漫不经心。陆观宁面前不仅仅放着项目文件最终签字栏,还有他们几位的简历信息、岗位职责,串通好中饱私囊的全程录音,以及项目全流程和真实内账钱款流向。 所有证据,严谨缜密,环环相扣。 “我还放了我的信息进去,这张证件照是不是照得很帅?”抱臂等待陆观宁查看“犯罪证据”的季源抽出一只手,点了点陆观宁手边的简历。 陆观宁本看得颇为触目惊心,听罢,没好气地将这张简历抽了出来,塞进碎纸机,“不怕我连你的信息一齐移交给审计部?” “怎么会啊?”季源弯起眼睛笑得狡黠,“我的照片那么显眼,哥哥你应当一眼就能认出来。再说,就算移交又怎么样呢,哥哥你会替我狡辩啊,季源是安插进去的卧底,他是清白无辜的,你要想带走他就连我一起带走好了!之类的。” 他的话里掺了几分半真不假的恐慌,神色却完全是稳操胜券的模样。陆观宁有些气闷,或许是觉得自己确实处于下风,不甘示弱反驳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不会帮你,你自生自灭吧。” “哦?哥哥这么无情?” 季源俯身下来。 抬手,抚过耳垂,摸到脸侧,用拇指和中指掐了掐陆观宁的脸,稍用了些力气捏了两圈,控制在微微有些痛感但不会留下痕迹的力道。 陆观宁从他手摸上来的那刻就抖了一下,眉头蹙着,神色紧绷,但没有伸手打落或是躲开。之前也曾后退过,没有用,被掐着衣领揪回来,力道使得更大,也不再拘于脸颊,而是一寸一寸向下摸到喉结,揉捏把玩摩挲打转,再向下—— “有点酸,你别……”陆观宁话说得含糊不清。 季源坐在高处,手撑着椅背,居高临下的模样,端详了一会儿他的神色,低头吻下来。 唇齿相触,唇瓣习惯性张开适合探入的大小,舌头微微探出到惯常的程度,脖颈仰到最适合承受的角度,指腹在身体停留位置处的肌肤已提前开始触电般的涩麻酸痒,一开一合一呼一吸都是磨合得十分默契的模样。 半个小时,四十分钟,五十分钟,时间就是这样过去的。 直到最后,唇瓣红肿,衣领半开,脸颊微红,气息不稳。陆观宁有些匆忙地整理好自己,生气地瞪了季源一眼。 “太开心了,没忍住。”季源的解释不带任何歉意。 “开心什么?” “开心我的卧底生涯迎来了最后的大清算,”季源笑得很畅快,“鱼已经落入陷阱,只待你收网哦。” “累死我了,这破班爱谁上谁上吧。”他一身轻松道。 陆观宁定了定神,稳了稳气息,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服,推门而出。 会议室的面孔齐刷刷转过来,各位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庆幸,慌乱,强装镇定。季源跟在他身后,戏谑的目光将每个人的表情扫视了一圈,是在清点落入陷阱的猎物。 完美,一个不少。 “陆总,您……”还是财务总监最先反应过来,陪着笑小心翼翼开口,“季总终于和您汇报结束了,我们这个项目您通过了吗?或者是您有哪些改进意见,我们……” “不用了。”陆观宁冷声道,“和审计部的人谈改进意见去吧。” 审计部和调查署的人已经在楼下,脚步声由远及近,制服在走廊黑压压一大片快速移动着冲来。财务经理的额头渗出冷汗,法务部副主管的脸色已经白的像纸,而其他人,瘫软在椅子上的,整个人抖如糠筛的,颤着唇绞尽脑汁断断续续编辩解词的,比比皆是。 季源有些百无聊赖地抱臂靠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楼下是蚂蚁般渺小的人,在玩具模型般的房屋和街道上穿梭。 他好像听到了他的名字。 “嗯?”漫不经心回过头来。 几名制服男控制着脸色狰狞的法务部副主管,用杀人的神色盯着他的方向们,面色涨红,青筋暴起,嘴里不干不净,在怒骂季源背叛了他们,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等等。 在下一秒,陆观宁已经一脚踹了上去,正中腹部,那人如同被滚烫的热水浇过的虾,顷刻间蜷成一团。 “没有背叛吧,”季源提高声音,“我从头至尾都是陆总的人啊,你们和我合作的时候看重的不就是这点吗?” 不就是认为他是个野心勃勃,包藏祸心,且床上床下都深得陆观宁心的坏种吗,现在怎么又一副悔恨当初没识得他真面目的模样,与虎谋皮就是要承担这样那样的风险啊。 “下次可要记好,不要再这么疏忽大意了。”季源好心给出最后的忠告。 “带走。”陆观宁厉声道。 推开门,整层楼的空气都已经凝固,所有人僵硬着神情,看着曾靠着与季源交好越发耀武扬威的人被一个个押下楼。 最后才是所有人敢怒不敢言的“害群之马”季源,整整袖扣,理理领带,在陆观宁身后后撤半步的距离,冲所有人微笑点头示意。 死一般的寂静。 待陆观宁和季源离开后,空气如同炸开锅一般,顷刻爆发。 有人惊讶他居然是卧底的角色,暗中收集了所有的违规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有人认为是季源中途良心发现反了水,毕竟一时蝇头小利比不上陆观宁的大包养。甚至还有人认为是陆观宁极力将他保下,毕竟他得到了太多偏爱和纵容,包庇也是合情合理。 一时之间,沸沸扬扬。 这事闹得很大,两人去总部汇报陆观谨。 事是季源干的,汇报的却是陆观宁。有些细节陆观宁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卡壳的地方季源猫在他身后说小话提醒他,看得陆观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够了,我明白事情缘由了。”陆观谨终是没忍住打断。 “真明白了?”陆观宁问的都没信心。 “……”陆观谨揉揉眉心,“这事情我大体知道一些,季源曾给过我的人暗示。” “嗯?”陆观宁回头。 “大哥监视我,不暗示的话,说不定某天我睡着后就无法再看到明天的太阳,多么冤枉。”季源道。 “也是。”陆观宁赞同回头。 以陆观谨对他俩性格的了解,再加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后看清了他俩的相处模式,陆观谨无奈发现自己这个弟弟被吃得死死的。但此事最终呈现的结果确实是季源为陆观宁的周边铲除祸端,既然有这个心,相处模式他也不好多加干涉。 “剩下的事我会妥善处理,这次涉及的人数有十几位,分公司空缺的岗位你看着填补,若没有合适人选,我从总部给你调配。”陆观谨道。 “好的哥。” 此事就算翻篇。 一身轻松的季源无意间算了算日子,发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家主,有个事情想探听。” “你说官方推出的科技项目吗?”陆观谨瞬间会意,一方面是确实如同季源三个月前所说,此项目如期而至,且按类型规模对口程度都与陆氏非常契合,一方面能让季源如此郑重的事不多,这事算一个。 “是的,”季源叹了口气,“我听说陆氏已经在积极筹备中。” “是的,对于陆氏发展而言是一大跨越和阶段性的全新启程。”陆观谨实事求是。 “我之前劝过大哥不要去投标。” “我记得,你说它不适合陆氏承接。但据我了解并不尽然,相反,它能给陆氏带来不错的利益和市场占有率,我当然会将集团发展放在第一位。” 陆观谨并没有刻意板起脸,但投来的目光仿佛有着实质的重量,让整个空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那么,陆氏是一定要争取了?”季源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地点点头。 “你当时说你会尽全力阻拦,当然,我不认为你的全力能对结果产生影响。不过,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我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集团决定。”陆观谨道。 第110章 一来一回,气氛越发紧张起来,陆观宁在一旁拉了拉季源的衣袖,他实在不清楚为什么季源会提起这个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项目,但陆观谨的神情明显已阴沉下来,有些不悦。 季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说出的话却分毫不让。 “如果我非要阻拦呢?”季源问。 第102章 吵架 “你用什么理由阻拦呢?”陆观谨问。 季源沉默。 该怎么讲。 说我能预知未来,你将会死在承接项目后,说我找了大师算命,玄学表示这项目克你。都太过荒谬。何况这项目并不是陷阱,它确实为陆氏带来了丰厚的利益,于情于理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或者你能有什么筹码阻拦?不会仅凭你含糊其词的一张嘴吧。”见他不答,陆观谨又问。 这回季源开了口,“有倒是有,但我并不希望使用,是两败俱伤的事。” 若肆友不得已参与争夺,一方面在开拓市场的关键上升期分心树敌太不明智,另一方面这项目并不匹配肆友目前的经营范围,若真承接,便是花大力气捧了个烫手山芋回来,费力不讨好。 他还是希望可以凭一己之力阻拦这件事的发生,加班加点收网也是想要快速展现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提议被陆观谨重视,但可惜,如同螳臂当车。 “那我倒是十分期待,你的筹码。”陆观谨微微一笑,几分不以为然很好地隐藏在笑容后,陆观宁看不出来,但季源可以。 失败了。 回程的车里,季源一反常态有些沉默。 陆观宁自己在脑中分析来分析去分析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何季源对这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如此关注,索性问出口。 “你为什么希望陆氏不承接这个项目?” “嗯……”季源沉思片刻,“因为如果承接,按陆氏的实力可攻克其中的技术瓶颈,降低成本,冲击到境外一家龙头企业,龙头企业被做空后倾家荡产的股东会对陆氏不利。” “啊?” 陆观宁有些艰难的将这段话的逻辑理清,但太荒唐了,虽然逻辑看似顺畅合理,但怎么可能如此巧合地环环相扣,“不利,什么不利?” “杀人灭口之类的。”季源垂下眼皮。 “陆氏的安保很正规。” “那恐怖袭击呢?” “……但……我这辈子都没有身边人经历过恐怖袭击。”陆观宁下意识反驳。 季源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瞳孔紧紧盯着他。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七拐十八弯的预设来阻拦我哥的决策?这别说我哥了,我好像都没有被说服。”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你有没有被说服。”季源微眯了眯眼。 “啊?” “是哥哥,你要帮我,你会帮我的对吧?”季源盯着他,一寸寸靠近,越来越近,呼吸交缠,周身的空间被剥夺,压迫感太强,拒绝的话也变得说不出口。 “啊?”陆观宁退无可退,神情迟疑,“我怎么帮你?” “我劝说没有用,但你是他亲弟弟,或许他能顾及些你的想法呢?” 早上,陆观宁深深呼吸,拨通了他哥的电话,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将季源给他讲的后果原封不动甚至又填了些油加了些醋掰扯给了陆观谨。 陆观谨听了半小时,表示接下来有个会要开,无情挂断。 中午,陆观宁打开微信,传了一份思维导图过去,分析了项目的创新技术,技术难题对控制成本的影响,境外龙头企业信息,境外做空机构挑选猎物的偏好。几十条路径都指向同一个结果,弊大于利。 陆观谨接收了文件,发了个收到后,杳无音信。 晚上,陆观宁视死如归地敲响了他哥的家门,清了清嗓子,努力做足心理准备,“哥,你如果再一意孤行,我,我可能真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陆观谨面无表情,“玩得开心吗?” 陆观宁:“……” 大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没留丝毫情面。 “我真尽力了。”陆观宁摊手,看向藏在大门盲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季源。 季源啧了一声,从暗处现身,颇有些疲惫地斜在了陆观宁身上,最近一段时间的连轴转让他疲惫到想要摆烂,陆观宁身边的他也十分放松,于是没过脑子讲了些心里话出来,“正常方式行不通的话,或许就要采用些极端方法了?” “怎么极端?” “就……”比如偷取关于招投标材料的商业机密,删掉留存和备份的技术数据,贿赂项目的关键负责人,这种。但实在是有些触碰法律的界限,季源也非常犹豫。 还没等他犹豫出结果。 “这个不行。”陆观宁将他从身上扒下来,站直身体,脸色不悦,斩钉截铁掐断了他疯狂的思路,“我不同意,你不能这么做,我以这样的方式劝我哥改变主意已经是我陪你一起捣乱的最大限度,你提的这些也太过分了。” 季源盯着他看了半响。 将他因不自在慢慢偏向一边的脸掰住下巴掰回来。 “你也知道你做的这些,充其量也就称作一句捣乱吧。”他沉下声音。 声音低沉,面无表情。季源平日里总是眉眼弯弯,一双澄澈而漂亮的桃花源眨呀眨,插科打诨,笑意盈盈。可当那笑容突然消失,黑沉沉的瞳孔盯过来,如同黑洞吞噬,触到深不见底的内里。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啊?”可陆观宁也实在努力了,“我要为了你一个荒唐的念头去和我哥你死我活吗?何况你说的那些根本没有事实依据支撑,你连我都说服不了,我又怎么去说服我哥放弃这块马上到嘴的肥肉呢?” 季源没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 “如果我做了上面我说的那些,你要怎么样?” 哪有凶手会提前预警犯罪事实的,陆观宁很想当这是一句玩笑话,但季源的神情太过凝重,他心里咯噔一声,决定使用最重的后果来使季源打消这个念头,“那你我一刀两断,陆氏的商业间谍没有一个还能活着的。” 啊,这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两人分道扬镳。陆观宁怒气冲冲上车吩咐司机快走,将季源一个人扔在了距离陆观谨家不远的别墅区,季源一个人在黑暗的路灯下站了一会儿,蹲了下来,没什么形象地坐在了马路边。 “我太冲动了。”季源反思。 “怎么了?”一向志得意满的大少爷如此失落,萧永慕忙不迭上线,摆出了促膝长谈的吃瓜架势。 季源便简单讲了讲。 “你不是吧,你做坏事还要提前通知陆观宁,那人家怎么可能同意。”萧永慕啧啧啧。 “不提前通知的话,东窗事发,我就完全重蹈了原剧情的季源覆辙。”季源没好气。 “也是。”萧永慕是颗墙头草。 “不过确实怪我。我太自负,觉得陆观宁会像之前一样不问理由就站在我这边,据理力争,全力以赴。我高估了自己。” “你这,”萧永慕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你选父母,他选大哥,人之常情。至于你自负,我狭隘地分析下原因。大概是因为你一直不融入这个世界,骨子里觉得大家都是纸片人,而轻飘飘的纸片人肯定没你的分量重。” “有吗?”季源问。 “一部分吧,你看你上学那会儿一个超级大e人,天南海北的全是朋友。来了这个世界,谁也不主动接触,和打乙女游戏一样始终围着一个人攻略,这不就是外来者的心态吗?” “或许。”季源道。 “所以那怎么办?你自己阻拦不了,是不是只能肆友出面了呀?”萧永慕撇撇嘴。 “就是说啊。” 给陆观宁发了好几段消息,发的自己眼冒绿光,那头才高冷地回了一个嗯,也没提过来接他。半小时后,封从周降下车窗,看着蹲在马路边颇有些萧瑟的季源。 “这么惨?”封从周道。 “自作自受。”大少爷站起身拍拍屁股,将自己扔进车里,“酒店,谢谢。” 车辆正准备启动时,一辆开得有些踌躇的宾利与他们擦肩而过,封从周从后视镜端详片刻,“来接你的。” “算了,走吧。明天招投标会,我回去怕出不来。”季源道。 “肆友进场?” “嗯,希望可以成功拦截吧。” 拦没拦截犹未可知,第二天下午的招标会,下巴倒是掉了一地。 自从封从周上次露面,消息灵通的上位圈已有大半人认识他的脸,即使不认识也知道名字。他的出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毕竟默认同行业内竞争,虽然陆氏珠玉在前但说不定可以捡漏。猛的出现其他行业的庞然大物,皆是愣在原地。 “来干嘛的?” “不会也是投标的吧。” 窃窃私语以封从周为圆心十米为半径潮水般汹涌散开。封从周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背脊挺直,气质沉稳,四周的喧嚣都被他周身的气场隔开一段距离,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水,无法深究其下的汹涌暗流。身后,几位西装革履精英模样的男人女人电脑平板材料装备齐全,完全来势汹汹。 第111章 “真是啊?” “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快看快看,陆家主来了。” “对陆氏本来有点不忿的但现在竟有一丝安心是怎么回事?” “因为终于确认自己没走错场地。” 陆观谨环顾一圈,在满场不值得入眼的乌合之众中,精准锁定了封从周的方向。神情微微一滞,抬腿迈步走来。 “封总。”陆观谨停在封从周身前,伸手。 “陆总。”封从周礼貌起身,握住。 “久仰大名。” “不敢当。” “不知道封总出现在这里,和在场的大家是同一个目的吗?”会议即将开始,省去不必要的试探,陆观谨直言不讳。 “是也不是。”封从周道。 玩海龟汤呢。陆观宁腹诽,计划之外的肆友使得他莫名有些不安,还有昨晚不翼而飞的季源,虽然季源在微信上解释他不该说那些话,但陆观宁想听的却始终没有主动交代。 比如他怎么离开的别墅区,和他在哪里过的夜。 视线不自觉偏移,或许是缘分使然,那个隐在暗处的身影,陆观宁一眼便发现了。 季源? 你怎么在这里? 在陆观宁问出这句话之前,季源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微微顿了顿,朝他们的方向迈步而来,一步,两步,停在了陆观宁的身边。 “好巧,我来捣乱的。”季源看懂了他隐而未发的疑问,解释道。 “你……”陆观宁无语,“离我远点,你我还在冷战呢。” 季源好像是笑了一下。 人在身边终于安下一点心来的陆观宁定了定神,准备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对峙的陆观谨和封从周上,回头,对上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为何,在场人都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不,看的不是他,是他身旁的季源。 陆观谨的视线从封从周波澜不惊的脸上移走,来到了季源的身上。 “季源,我一直在想你的筹码是什么。”陆观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重新打量着季源,“昨晚,我的住处外,将你接走的布加迪停在会议厅的地下车库。” “还在监视吗?”季源笑笑。 “当然。”陆观谨道。 “那就……” 本站在陆观宁身旁,陆观谨身后的季源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前方迈了一步,又一步,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站到封从周身前。 从陆观谨的团队来到封从周的团队。 陆观宁愣愣看着季源从身侧去往对面。 季源却没回看他。他的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微扬,非常娴熟又标准的寒暄手势,既不非常热络也不显得疏离,剪裁考究的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松弛,从容,漫不经心,游刃有余。 “你好,肆友集团副总裁,季源。” 第103章 知情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季源,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认识或打过交道,陆观宁身边异军突起的得力副手,长袖善舞,深受重视,前几天陆氏内部的受贿案据说就是由此人一手揭穿。 但。 反应过来的会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季源和封从周,两个毫不搭边的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站在一处。对于季源的自我介绍封从周没有任何多余神情,冷静站在季源的身后,任由肆友在招标会上的掌控和决策权流畅转移到季源手中。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对上陆家兄弟,楚河汉界,势均力敌。 陆观谨已经预设他的筹码会有些份量,但充其量想到他与肆友有利益交换之类,而不是季源摇身一变,成为肆友副总裁,扶摇直上成为与他平起平坐的阶层。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也不由惊愕低喃,“副总裁?季源。” 季源的声音很稳,“我并没有参与陆氏任何关于此项目招投标工作,没有数据信息泄漏的可能性。这点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各凭本事。” 陆观谨的视线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圈,神色颇为凝重,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面前的这个人,“你倒是思虑周全。” “我劝过您,您没听,我没办法。”季源实话实说。 但陆观谨看起来是不信的,“怎么,意思是如果我听了你的劝说,放弃投标,肆友也会随之放弃?” “对。”季源说,“争夺这个项目对肆友弊大于利,您商场浮沉这么多年应当能看出。” “这么针对,我与你有仇?” 季源摇头,却没解释。 会议即将开始,主持人已经在台上请各位入座。陆观谨一行扭头找了个离他们稍远的座位,季源在坐到封从周身旁时,目光落点在陆观宁。陆观宁呆呆跟在他哥的身后,一板一眼地坐下。 有些微不可查的同手同脚。 表里如一。 陆观宁的大脑一震晕眩。 主持人开场的声音,窃窃私语声,凌乱脚步声,纸张翻动声,甚至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的声音,所有大大小小的声音骤然全部抽离,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突如其来的耳鸣声侵入他的大脑。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肆友。 空降般出现在a市,底细不明,实力雄厚。如同迅速蔓延的藤蔓或蜿蜒流动的暗河,无声无息间侵袭着a市已多年未变的上流社会世家格局。涉及同个领域的本土企业惶然四顾,危机感如黑云压城。 而季源,说他是肆友集团副总裁。 他在酒吧调酒台上巧笑嫣然,他给他的母亲发二百万断绝关系的信息,他的十万月薪每月月光,他为了捉出公司蛀虫加班到深夜。 都是在演戏吗? 陆观宁喜形于色的神情太过茫然,季源偏头回看了一眼又一眼,封从周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那位是陆观宁?” “对,”季源皱了皱眉,“后悔龙王归来了,我或许不应该装这一波大的。” “但你昨天的情绪还没有疏解开吧。” 空无一人的夜,生平第一次被人扔在陌生的街道上,被扬长而去的汽车尾气喷了一脸。加班加点当牛做马,提出的建议并不被放在心上,得到的态度也并非平视。对比原世界从来都被人捧着哄着,大少爷心里也不爽。 是不是只有露出锋芒才能获得平起平坐的话语权?他这样想。 于是一时上头。 “我得和你讲明,”封从周默了默,“肆友的匹配度比不上陆氏,真要争夺,必须得付出碾压陆氏的资金技术资产以及放宽各项合同条款。我这边已经尽力,但肆友根基不稳,没有办法保证必赢。” “我知道,谢谢封哥。”季源表示自己明白。 “真要赢了,你这边该怎么收场?”封从周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明显心情不宁,起身匆匆离去的陆观宁。 “不知道。”季源起身,跟了上去。 陆观宁去了洗手间。 季源跟进去的时候,他正捧起一捧凉水拍在自己脸上,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甩甩头,抹一把脸,睁开眼,与镜子里的季源四目相对。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不擦干,水沁入眼周,陆观宁的眼睛慢慢慢慢变红。季源一步步走过来,手抚上他冰凉的眼皮,轻轻揉了揉,另一只手牵住他的手,微微使了力,“和我来。” 季源找了个无人的走廊。 面前是落地窗外冰冷的钢铁丛林。 一路牵过来,停下时,陆观宁却将手从他的手心抽走了。温热消失,掌心触到冰凉的空气,季源低头瞥了一眼空落落的手心,终是先开口:“我不是商业间谍。” 陆观宁没说话。 “我没有利用陆氏的职位做出任何不利于陆氏的事情,这一年来你我形影不离,在公司的一言一行你都一清二楚,你不清楚的我也会及时告知,何况大哥也一直派人监视,如果我心思不纯也没法今天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陆观宁没说话。 “关于肆友,我承认我确实有隐瞒。不过,你我相遇的时候肆友甚至都称不上胚胎,那时的我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只是后来他们商量着创业,封从周作为朋友给我留了职位,于是我挂了个名。” 陆观宁还是没说话。 “至于为什么要争夺这个项目,理由我已经告诉过你,且我完全相信这个预告的真实性,所以必须不顾一切阻拦,并没有其他什么……” 季源面对着落地窗,将自己的苦衷一五一十讲了那么多,身边人却始终不发一言,他越讲声音越低,到最后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 陆观宁在哭。 悄无声息,泪水却大颗大颗落下,甚至都来不及停留在脸颊,重重砸在地面,啪嗒啪嗒,洇开一个小小的水洼,光滑的瓷砖地面倒映着一滩落雨。 “哎你……”季源有点慌,想上手为他擦泪,食指触了一手泪水,想用手掌去接,发现更加汹涌,他开始手忙脚乱。 第112章 “我为什么没有知情权?”陆观宁躲开他的手,含糊着开口。 季源僵在原地。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季源张了张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辩驳。 因为肆友等于室友等于系统等于完成任务,等于回家。等于我们的结局注定分离。等于你爱上我的时候你的痛苦也就随之开始。 “对不起。”季源只能说。 “而且你,”陆观宁好像已经站不稳了,他慢慢慢慢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我们相处这么久,我完全完全没有看出一点相关的端倪,是处心积虑故意瞒着我的吗?你和封从周,你与肆友,是发完信息后马上删除吗?点击删除键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一定不能让陆观宁看到,你看着我是不是像看一个傻子?” “我没有……”季源真没有,但怎么无可辩驳,他用力将陆观宁湿乎乎的脸挖出来,“我们用的是内部的无痕软件,记录会自动删除,我没说也只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 “还有,你还说你没有利用你的职位谋求私利,你劝我大哥放弃投标肆友就可以抢过去了啊,这不算吗?你怎么还拉着我当帮凶啊?”陆观宁整个人都被季源大力按进怀里,又哭得太汹涌没什么力气躲,只能很不情愿地被裹着。 “肆友争这个项目没有用,你不确定的话可以问大哥。或者我给你逐条分析肆友的发展战略,肆友在创立时就没有想过要抢占陆氏的市场份额。”季源耐心解释。 “我不信,你现在信誉很差,我怎么相信你,你个骗子。”陆观宁闷声道,但语气很坚决。 “……” 这怎么办。 人还在怀里,但话说不通。 在季源还想据理力争的时候,意识海,始终悄无声息的系统却突然有了动静。 作为批量导入四人组中唯一一个坚定完成任务的宿主,系统对那三位已是放弃状态,但仍时不时上线看看季源的进度,【宿主,我看到了你向我提出的问题】 前段时间,季源问了他任务完成是否有时限要求。 【你的任务是与陆观宁达成he结局,不存在时限,但小说剧情讲究起承转合,意思是如果能出现承诺一定会相伴一生的高潮大事件,便可以算结局】 【这么笼统?】听得本就心烦意乱的季源越发无语。 【不过这事先不论,宿主你干了什么?你的任务完成可能性一直都是绿灯,刚怎么在红灯绿灯之间高频转换,剧烈波动,一跳一跳,我都要被这个红绿红绿闪烁的灯闪瞎了】 季源顿了顿。 【是有可能完不成任务了吗?】 【不能这么绝对,但确实已经风险预警。按照目前进度,我刚进行剧情发展推演,不知为何,一小时后,任务完成可能性由99%飞速下滑至0%】 第104章 生死 季源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下滑至0?】 【是的,意味着如果不加干预,一小时后你的任务将彻底失败】系统毫不留情。 【一小时后是准确节点吗?】 【是的,这也是我匆忙上线找你的原因】系统斩钉截铁。 一小时后会发生什么?应当是项目归属尘埃落定。然后,陆观宁与季源he的可能性骤降至0%。 零,没有一丝一毫的回旋余地。 剧情发展来到了季源未曾预料到的严重程度。 怎么会是零呢? 所以,就……他已经完全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明白,难道不应该理性上解释清楚,感性上甜言蜜语,便可以翻篇吗? 实在不行,就努力去挽回啊,辞去肆友职务,死皮赖脸追在陆观宁身边。勾引陆观宁这件事他就没有失败过,所以为什么再没有he的可能性?怎么可能一点he可能都没有? 是因为他会死吗? 项目被拦截,商业间谍论坐实。陆观宁应当不会动手,那动手的便是陆观谨,而这次提前预知到的陆观宁不会再阻拦。原来如果确定了是真的商业间谍后,是真的会一刀两断,陆氏的商业间谍是真的没有一个还能活着的。 季源的思绪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逐渐拼凑出了一个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的真相。 流泪留得十分汹涌的人还在他的怀里哭,原来这份哭不是怨怼,不是撒娇,不是委屈。是一小时后我会毫不留情地甩掉你,你我之间生死别离的难过。 平心而论,截止目前,他没有做过任何对陆观宁不利的事。除了隐瞒无法相守一生的结局外,他自认完全以情侣爱人的态度对待陆观宁。 但陆观宁也是一样吗? 如果我是陆观宁,生来权贵的我包养了一位长相性格气质皆对我胃口的底层情人。我喜欢他,很多时候都愿意惯着顺着,他的性格比较强势,而我的性格迟钝温吞,被掌控被影响被安排也无所谓,与那些混蛋朋友的相处也一直是更包容的一方。 哥哥,你又不上床,花大价钱包养那么多人做什么呢?解闷吗? 而且那些人都是弱势一方。所以是每天娇声哄着,哥哥老公的叫着,你也就当养个小猫小狗一样,有需要了撸撸猫摸摸狗头逗个乐,没需要了扔根骨头,看它喜滋滋抱到一边啃得口水四溅。 但如果真正触到了你的底线,比如咬了人,咬得深一些重一些齿牙插进皮肉见了血,猫狗就会被抛弃,甚至被…… 是吗?好合理啊。 季源心下一片发寒。 上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引申,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陆观宁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他也很好。上流社会世家少爷根深蒂固的傲慢他自己也存在,总不能如此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但到底是与不是,已经没有办法去验证了。 “你别哭了。”季源将怀里的人放开,手指擦过陆观宁有些湿润的眼尾。 “我……”陆观宁的眼睛飞快眨了几下,“你都骗了,我还不准我难过吗?” “我不是商业间谍,我没有用陆氏的信息为自己谋私利。”季源强调。 陆观宁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信,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了。” 原来是真的不信。 好荒谬。 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季源坐回到封从周身边时,封从周在听项目介绍的空隙偏头看了他一眼,本想问是否与陆观宁达成一致,但话没出口,察觉季源状态不对,“谈崩了?” “不救了。”季源说。 “嗯?” “我错了,生死有命,我不应该强行介入他人因果的。”季源说。 “……” “技术方案已经给评审团了吧,投标金额改改吧,改成绝对没有可能中标的数字,肆友主动放弃项目,并暗示示好信号。” “好吧。” “麻烦封哥为我操心了,为了竞标肆友也搁置了不少其他项目吧,截止在这里也算是及时止损。” “互相帮忙是应当的,你也帮过我很多。” “总之还是谢谢封哥,我出去走走。”季源起身。 招投标会将会在四十分钟后结束,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封从周后,系统的任务完成可能性指示灯迅速变绿。季源站在刚刚的走廊落地窗前,想掏根烟出来。但口袋里空空如也,原主没有抽烟的习惯,他不会允许自己沾染任何用钱去堆砌的多余爱好。 阳光有些刺眼。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觉得阳光刺眼过了。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阳光在脸上折出的阴影慢慢移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偏移,偏移了明显的角度。 有人停在他身侧。 陆观宁。 “结束了?”季源开口,声音有些哑。会议厅门大开,路人三三两两陆续走出,陆观谨一行人与封从周一行人在门外分站两边,大约在讲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陆观宁的声音有些哑,转头看向他的神情很认真,仿佛要透过皮囊真正看进他灵魂深处似的,“为什么肆友中途退出?” 为什么? “因为没想到你如此介意。” 因为如果肆友赢,便不会经历陆氏技术创新成本下降境外企业被做空等一系列剧情,他就真再也解释不清。 “仅仅为了我?”陆观宁的神色有些复杂。 “你那么难过,我太慌了。”季源面对着落地窗叹了口气,“毕竟哥哥在我心中的地位,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很多。” “那之前为什么要骗我?”陆观宁完全不解。 季源一寸寸转过头来,定定盯着陆观宁瞧,往日永远自信上扬的眉峰低低塌下。 “哥哥,你我阶级差距太大。一开始的我并没有想给自己留后路,但相处的越久,越更恐慌,恐慌我们之间是不是不存在白头到老的可能性。所以一面努力在追随你的脚步向上爬,一面在与封总接触时可耻地留了条退路。” 他讲得如此真诚,仿佛终于将游刃有余的高位面具撕开露出底层人脆弱无助的内里。陆观宁听着,心跟着他的话一揪一揪地发闷。 第113章 “侥幸爬到与你差不多的位置,我还以为能在掉马甲时扬眉吐气呢。但其实也没有,哥哥,看到你那么难过,我才发现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终于幡然醒悟,是之前太不真诚。所以从今往后,我说的每一句必定出自真心。” 陆观宁定定看了他许久。 很重地叹口气,然后道:“所以放弃是你的想法。中途退出的话,损失的人力物力打算和封总怎么交代?” “辞职吧,”季源笑得释然,“都辞掉吧。肆友我都没去上过班,挂个虚名而已,我请求封总过段时间出公告宣布我离职。陆氏我的辞呈刚也通过oa提交审批,可能一会儿就到你的审批岗了。” 陆观宁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神情有些诧异,“什么都不要了?” “其实我本来也什么都没有,除了哥哥你啊,”季源的声音压的很低,“你还会给我留在你身边表现的机会的,对吧?” 绿灯。 陆观宁让季源跟着自己回了别墅。 第二天,天光大亮。 陆观宁下楼吃早餐时季源从卧室里睡眼惺忪地探了个脑袋出来,几根呆毛炸在头顶很凌乱的模样,“这么早起?哥哥,我昨天有点失眠,去睡回笼觉了。” 陆观宁看他,有些无奈,“谁说要好好表现的?” “啊……朝朝暮暮又何必强调一朝一夕。”季源抹了把脸,还是拐进卫生间。 陆观宁吃完早饭,人也迟迟没来餐厅,倒是客厅一角席地而坐一条人,凑近一看,正在摆弄那颗他做的微型生态球,他曾经亲手做了一整天,送给陆观宁。 “充当草坪的青苔有一小片已经发黑,好像是腐烂掉了,我换新的。”季源小心翼翼地摘来最外层的玻璃外罩,很珍惜地抚摸着里面的一草一木。 “哥哥你去上班吧。”他很随意地挥挥手,挥到半空中顺势伸了个懒腰,神情中的轻松和释然都要溢出来,“唉,这种哥哥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的生活真是久违了呢。” “怎么感觉你畅想已久?”陆观宁觉得他完全喜笑颜开。 “那确实,能躺平谁想上班去做牛马?”季源话说的理所当然,“哥哥早去早回,噢,突然想起来我在表现期,那就,来接个早安吻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起。 “哎你,”陆观宁有些震惊于他的突然,“你是不是对表现期有误解?” “有吗?”季源停住,做了个飞吻,“我这不是在表现吗?拼命早起,勤奋修补,暧昧接吻。” “……”陆观宁无言以对。 下班回来的时候季源还坐在他那个微型景观前,陆观宁发现他又新买了一堆零碎小物件,替换了原来的小房子,改成了占据森林三分之一的大房子,大房子里摆满了精致的小家具,整个场景变得丰富了太多。 “好看吗?”季源扭头。 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 陆观宁怔愣了一瞬。 “送你的礼物plus版,之前那个做的时候完全随我心意,这回这个我上网看了两小时的教程,技术已经炉火纯青,表现有没有非常良好?” 陆观宁很认真地看了看,“还是好看的。” “那就好。”季源很开心的样子。 陆观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哥发来信息,你在肆友那边的职务不用辞,后续说不定会有合作。就我而言,我之前是不是劝过你要有些存款,没有存款,有个工作也是好的。” 季源抬眼,有些不可置信。 然后是感动。 他慢慢挪到陆观宁身前,轻轻拥住他,将下巴搁在陆观宁的颈窝处。 “哥哥,我爱你。”声音里流露出十二万分深情。 第105章 回头 “我知道。”这是季源第一次如此笃定又认真地讲明自己的感情,陆观宁有些不自然地回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季源声音有些低落。 “为什么这么说?” “你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在表现期每时每刻都要这么战战兢兢了啊。”季源说。 哪里来的战战兢兢,这词和季源到底有什么关系?陆观宁腹诽。嘴上说着表现期,行为举止和他之前强势又无所畏惧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 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处于弱势的陆观宁将人推开一些,“我哥明天想见你。” “约见肆友副总裁是需要预约的。”季源抬了抬下巴,很有些气势的样子。 “你有安排?”陆观宁愣了愣。 “没有,但我看他们霸道总裁都是这样做的,我有样学样。”季源笑意盈盈,“不过你的男朋友不需要预约哦,所以大哥是以什么身份叫我去的呢?” “这个我没问。”陆观宁实话实说。 “我猜也是。”季源意味不明地笑笑。 于是第二天,季源来到陆氏总部。 工作日,陆观谨的会议还没结束,季源便坐在总裁办公室等了等。陆观谨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季源翘着二郎腿不拘一格的姿势,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手机,百无聊赖。 “还以为你会庄重些或规矩些。”陆观谨皱了皱眉。 “这不是陆家主不在嘛,我宾至如归,”季源无所谓地将交叠在一起的腿撤下来,整了下衣服,看了眼时间,“您可是迟到了十七分钟。” “忙。”陆观谨坐到主位。 “也是,想必陆氏要进入一段时间的繁忙工作周期,那派遣那么多人监视,还要抽出时间来听我的日常动向,也实在是太麻烦陆家主了。” 陆观谨本还在不经意间翻着刚刚会议上了几个议题,闻言一顿,抬头,“你……” “我怎么?”季源问。 “我给你机会来解释。”陆观谨眼神微暗。 “解释什么?”季源一脸疑惑。 “为什么阻止陆氏竞标,又为什么中途放弃,以什么渠道成为了肆友的副总裁。” 哦,这些。 “我以为我给陆观宁解释清楚便好。至于您这边,兄弟间的推心置腹不比我巧言令色的一张嘴来的更真挚?”季源抬眼,神情似笑非笑。 陆观谨彻底将手中的议案放下,定定盯着面前的人,“你在说什么?” “我猜您这里没有监控,您也应当没有录音,所以您没有听清的话是没有办法回放的,非常遗憾。”季源淡淡道。 陆观谨周身的气质瞬间冰冷,“我给你机会解释前天在招投标会议上发生的一切,难为小宁昨天拼命给你说好话,他说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非常悔恨,并将会以最诚恳的态度来改正。” “对,他说的没错。”季源点头。 “所以你就是这个改正态度?”陆观谨冷声。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是这个态度吗?这时与那时有什么分别吗?一样的情人关系,一样的没有职务。哦,唯一不一样的是我已经成为肆友的副总裁。陆总。” 一冰冷一戏谑,一威严一无畏,两双锐利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势均力敌,分毫不让。 “季源。”陆观谨咬紧牙关,两个字带着汹涌杀意。 “是季总。”季源慢条斯理,“肆友争夺此项目是利是弊您作为行业翘楚应该比我更清楚,陆观宁现阶段认知不够才会认为我竞标是商业间谍行径,但我不认为陆家主也这样想。不过您也没有纠正他的错误观念,怎么,觉得他的身边人超出您的掌控范围,心存芥蒂了?” 陆观谨没说话。 “您不纠正,我来纠正,事实也会帮我纠正,”季源笑笑,“您问我的三个问题,我说了您也不信,只会相信自己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所以,叫我来只是单纯给个下马威,爽吗?陆总。” 陆观谨眼睑微微抽动了几下。 “您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季源慢腾腾起身,“如果够多,大概就会知道,我最讨厌被别人摆布。” “哦,忘了说,您没录音,但我录了。肆友娱乐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云上剪辑了,他们比较专业,大约能在……二十秒后,将添油加醋过的版本发给陆观宁和封从周。” “至于我和封从周以及肆友的联系如何,您应该还没有头绪吧。没关系,您永远不会有头绪的。” 季源施施然大步离开。 如果肆友获胜拿到项目。商业间谍论坐实,陆观宁心中的芥蒂无法抹去,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消除这层芥蒂。所以会辞去副总裁职务并远离肆友当做改邪归正的承诺。失去权力回归“软柿子”后陆观谨对他下手也就再没有顾及。 但现在,不同。 陆观宁就罢了。陆观谨,心思重,走一步想十步,不会轻举妄动,想着想着,大概人也就没了。 抬手给陆观宁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接的很快,“出来了吗?怎么样,我哥有没有难为你?” 你看,其实你也知道。 “吵起来了。”季源说。 第114章 “啊……”陆观宁倒吸一口凉气。 “我好像吵赢了,”季源声音里带着无奈,“对不起啊哥哥,我本来想好好说话的,但……大哥实在是有些过分。” “他怎么……” “算了,”季源打断了他的问询,“别问了,把这件事忘掉吧,我找个机会再和大哥好好解释。” “好吧。”陆观宁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晚上有个聚会,你跟我去吧。” “好。” 他以为还是那种熟人间的聚会,但不是,几十人,包了个度假区熙熙攘攘,陌生面孔占一大半,觥筹交错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导演,签约,角色等词汇。 娱乐圈。 但季源现在没什么心情娱乐。 和陆观宁稍稍绕了几圈,接受了几轮寒暄交杯,季源便被陆观宁领去角落的位置。刚坐下不到一会儿陆观宁便被叫走,季源抿了口高脚杯中的葡萄酒,邻座的人来与他搭讪,递来两张名片,写着——声音设计顾问,和录音工程师。 季源看了几眼,塞进西装口袋。 那俩人似乎知道他是谁,话里话外明里暗里表示仰慕肆友娱乐已久,若有机会可以开展合作。季源很热情地应酬了一番,不一会儿便自来熟地称兄道弟。 直到送走这两人,季源环顾了一圈,在楼下保龄球处看到了陆观宁。陆观宁被一群人簇拥在最中心,笑容很舒适的模样。 季源便重新挑了个更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他的葡萄酒。 有人靠近。 他选择的角落灯光很暗,若不是目的明确,这种聚会上应该不会存在社恐瞄准黑漆漆的角落,那就是专门冲着他来。 “董少。”人走到面前,季源懒得起身,随意挥了挥手中的酒当做打招呼。 “季总。”董牧召来服务生,也拿了一杯相似的,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你是聚会组织者?”季源问。 “陆观宁说的?” “直觉。”季源抿了口酒,“你最近可能比较关注这领域。怎么,专程来找我,有何贵干?” “听说你骗了他。”董牧说。 “听说得很迅速。”季源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他有和我倾诉一些,比如你隐瞒你的真实身份,比如你阻止陆氏竞标,比如你为了他放弃了肆友触手可及的受益,等。” “合理。” 陆观宁身边,靠谱人并没有那么多,董牧算一个。 “他很喜欢你,你是第一个骗了他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留在他身边的人。”董牧感叹。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管家吗?”季源低低笑了一声。 “什么?” “总裁的住家管家,负责在跟在总裁身后捋捋稀疏的胡子,讲些‘这是少爷第一次带人回家’,‘好久没有看到少爷这样笑过了’之类的话。” 董牧无语了片刻,“你挺幽默的。” “过奖。” 远处欢声笑语,刀叉挥舞,酒杯碰撞,人影在黄色调里模糊成氤氲的跳动色块。而角落里的两人摇晃着酒杯,在灯光无暇顾及的昏暗角落一左一右,安静坐着,很长时间没再开口。 还是董牧,零帧起手,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你是肆友的人,你们肆友的经营理念和企业文化是什么样的?” 肆友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都很难讲。 “以人为本,虽远必诛。”于是季源胡说八道。 “……”董牧无语。 “分管肆友娱乐的决策者是个好人。”季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董牧的酒杯一滞。 “好。”他说。 “刚才的那两个人在专业领域都很厉害,无论开展对接公司还是对接个人的合作,都值得你深交。”他又说。 “好。”季源说。 西装口袋里两张名片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忽略上面的字迹,就是两张简单的卡纸。董牧离开,季源喝了两杯葡萄酒,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右手边有扇小门,应当是安全通道之类的,皮鞋声在旋转楼梯上踏出清脆的声响,推开沉重的大门,门外有几声蝉鸣。 晚风习习,季源沿着陌生的小路慢慢走,匀速前行,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第106章 好戏(l) “嘿呦,你们一个两个最近这感情生活真是有声有色有滋有味的哈!”听罢了最近三人的分分合合,兰希吃瓜吃到撑,情不自禁感叹出声。 “你饿了就去吃。”萧永慕无语。 “你怎么知道外婆刚给我包了韭菜鸡蛋虾仁饺,哇这个皮薄馅大,哇这个一口爆汁,哇这个满口留香,你个旅游小留子吃不到吧哈哈哈。”兰希笑得十分猖狂。 萧永慕怔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看你心情不错,你最近一直陪在外婆身边?”季源问。 “是啊,”兰希道,“这不傅衡渊被他爸送去修复精元去了,家里没了那坨大的,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快乐。”兰希笑嘻嘻道。 “啧,挺好。”季源语气里几分羡慕。 “给个地址,我给你们寄点,同城一会儿就到了。”兰希大手一挥,慷慨解囊。 “……hello,请问下,那我呢?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呢?”萧永慕弱弱举手。 “我给你拍个照,你望饺充饥吧。”兰希毫不留情。 萧永慕嘤嘤嘤下线了。 兰希也顺势退出意识海,戴着围裙悠哉悠哉去洗碗。洗的锃锃亮,又把灶台擦了一遍,光洁如新。出来时客厅一片静谧,外婆歪在阳台的摇椅上,面容平静,老花镜褪到鼻尖,气息轻浅又绵长,眉毛偶尔蹙起,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整个人被笼在暖融融的光里,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束里飞舞,繁盛的绿植在花架上摆的整整齐齐。白色的铁艺花架是他和外婆一起做的。 他负责动手组装,外婆负责情绪价值。 本来打算去家具市场买,进去一问,三百块。一老一小默默对视,眼神示意,下定决心,扭头就走。 然后就想着买原材料自己做。 兰希做了一下午,抬头的时候天黑了腰酸了腿僵了人麻了,哎呦哎呦斯哈斯哈。外婆闻声跑来,捏着他的肩颈给他揉。 兰希很骄傲地将一下午的杰作翻来覆去给外婆进行了全面展示及深刻讲解。虽然没有三百块的那个精致,但非常牢靠,沉重的花盆摆了好几盆,这么久了依然屹立不倒。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 世外桃源一般。 送外婆去新发掘的养生理疗店,理疗需要等三个小时,兰希便随意四处走走,心血来潮走得远了些,路过一家装潢非常高级典雅的咖啡店,兰希无意识朝里望了眼,和一位熟人对上双双震惊的视线。 五分钟后,兰希坐进这家空无一人的高端咖啡店中。兰希翻了翻菜单栏,一溜英文,还都不是四六级常用词汇,看不懂。 白桑落穿得浮夸地要去走红毯一般款款走来,端上一小块精致的蛋糕,音调微扬,语气带着一股刻意做作的轻蔑,“欢迎光临,我是这家咖啡店的主理人。” “主理人?”兰希问。 “这个,388。”白桑落指尖轻点小蛋糕托盘。 “三你个头。”兰希说。 “还有799的咖啡正在制作,请您耐心等待。”白桑落笑容没变。 “不是,我还没点餐呢。”兰希据理力争。 “说的好像你能看懂一样,”白桑落翻了个大白眼,“还不是得我推荐,那我肯定推荐最贵的,你吃饱喝足我今日kpi完成就能下班了。” “你觉得这能吃饱?”兰希盯着那颗蛋糕一脸菜色。 “你没吃饱的话,我一会儿出去给你稍个手抓饼。”白桑落说。 兰希抠抠眉心,挺好奇,“你最近是不是和傅衡渊没联系了,怎么沦落到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服务员?” “我是主理人,店长。”白桑落咬紧后槽牙。 “个体工商户。”兰希很贴心改了措辞。 “你懂个屁,”白桑落看起来对他的这五个字很不满意,也不再装什么优雅,一把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了上来,“这种身份又适合撒网又适合捞钱,傅衡渊掰了我得给自己再挑个好的。” “怎么掰的?” “他……不行了吧,你有没有感受到?”白桑落若有所思,“最后那天找我的时候急吼吼扑上来,我还以为他这么眼冒绿光是要搞个大的呢,结果中途给我甩一边脸色铁青地走了,那时我以为他生气了还是怎么着,真服了我还硬着呢。” 兰希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是不是不知道。但我没感受过哈,你别血口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桑落笑得前俯后仰,“你挺有意思的,要不是咱俩的这层关系,我高低得找你交个朋友。” 此时此刻,799的咖啡上桌。 “交不起。”兰希抿了一口,脸色绿的和傅衡渊一样。 第115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桑落又笑,“果然离了傅衡渊,看你都顺眼不少。哎,下一次不能找这种傻逼了,我还以为充足的金钱能够抵御我的厌蠢,没想到这种辛苦钱挣着真挺费劲。” “你打算一直这样?”兰希不太能接受他的想法和道德观念,并觉得面前这人挺吓人。 “不然呢?”白桑落摊手,“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过老傅真是我搞的第一个有家室的人,不过这也不怪我,我俩搞得好好的,你和他突然就结婚了,给我吓一跳。我心说这不完了,你们家族联姻这么迅速保不齐是个多金枝玉叶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呢,抽我一巴掌我都没身份抽回去。” “结果呢?”对于这些剧情里没有的情节,兰希追问道。 “然后就见了你,哇,好软的柿子,”白桑落撇撇嘴,“我那时也是鬼迷心窍,扒着傅衡渊不放干嘛呢,a市比他帅比他舍得花钱的人多了去了。我当时其实瞄准陆观宁不错的,但许朗和我有仇,他哥是陆观宁朋友,我就没敢下手。” “……牛逼。”兰希边听边抿了口咖啡,又一口将小蛋糕吃完。 “然后就没了,你快喝吧,宰人挺丧良心的于是提供点陪聊服务,”白桑落耸肩,“你早喝完我早下班,或者你别喝了呢,挺难喝的,放我早点去隔壁酒吧猎艳。” “猎艳……”兰希又抿了口,他不爱浪费食物。幸好这咖啡虽然难喝,但量少。 “是啊,我自己可养不起自己,青春年华不浪费就没了,当然要剥削一波大的。我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有小百万了,维护也得一大笔呢,得由享受了它的人付费吧。”白桑落优雅转身,礼貌送客。 也不怪傅衡渊喜欢他,行为举止如此恶劣,道德底线如此底下,但很神奇的,兰希对他的恶感也只能算还行。付完钱临走的时候,兰希终于想起来他踏进这家咖啡店的目的。 他俩之间也算差一点你中有我的关系。 说起这个兰希就来气。 原主的肾差点移栽到白桑落身上。 去死吧傅衡渊。 操他大爷的。 剧情里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中期了,废了老大尽才维持在不扩散的程度。而早期肾癌如果能被及时发现,进行规范治疗,是完全可以控制的,甚至可以治愈。 “你多注意点你的肾吧,去医院查一查。”兰希道。 “噢?”端着空杯子的白桑落有些惊讶地回头,“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的肾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是不是说过我会算命,看你面相能得出你肾命中注定有血光之灾。”兰希扯了个很荒唐的理由,他也没那么好心,想着如果白桑落不相信他拔腿就走。 “行,”白桑落低头看了眼表,“明天吧,我明天去体检,现在预约,那晚上得吃的清淡点吧,不能喝酒我还去什么酒吧,回家睡觉去了。” “……你相信得好快。” “我最惜命,真查出点啥问题给你免单啊,慢走。”白桑落摆手。 兰希原路返回去理疗室接外婆,外婆的身体依旧如故,指标一切正常,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就怕…… 如果可以,把救人的功德给外婆吧,兰希想,他一个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人把各路神仙都拜了拜,想了想,又拜了拜自己天上的外婆。 “给你介绍个人,外婆,你看你能不能帮上她,”兰希默念,“希望百年后咱仨可以上天一起斗地主,加上原主兰希咱四可以一起打麻将。” 遇到白桑落只是他平凡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真正的大插曲还在后面。 某日他回家,发现傅衡渊在家里等他。 还有一堆人,一些黑西装,一些白大褂。 看着他那张死人脸兰希的嘴角瞬间下落,好心情没了个彻底。 傅衡渊也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态度?怎么,看见我回来影响你的自在生活了是吗?” 兰希没理他,挑个离他最近的白大褂,“他治好了?” 白大褂礼貌微笑,“已经有初步成效,功能虽然不强劲但已完备,经过疗养,半年后便可以完全治愈。” “噢,意思是他现阶段有点软且快。”兰希听懂了白大褂的言外之意。 “兰希!”傅衡渊涨红双脸。 “唉知道了知道了别叫我大名,这个熟悉的操蛋感觉真让人不爽。”兰希瞪他一眼。 “你知道吗?”傅衡渊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他的神情,“经过调查,我变成这副模样,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外力因素,是人为。” “人为就人为呗,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吗?”兰希也不怵他,总之他俩之间再没有一点情欲,全是要你好看的憎恨。 更何况,傅衡渊治病归来。 那么,他筹谋的一番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107章 报复 让傅家很烦恼的是,齐南星仍然在网上作妖,持续不断,延绵不绝。 他最近受肆友娱乐力捧,发完专辑上综艺,闲暇时间还搞直播。嘴甜性格好开得起玩笑,业务能力也是扛打,再加上有劲爆的原生家庭八卦可供茶余饭后闲聊,国民度不断提升,已经晋升为一线艺人。 曝光度攀升,采访时记者为了劲爆头条给他挖坑,不经意提起他的富豪家庭。齐南星乐呵呵来者不拒,讲几句自己的悲惨遭遇,再啧啧几声,感慨豪门世界真是个个如狼似虎,尤其是傅衡渊,真不是个东西。 听得傅氏公关部牙疼。 也不严重,主要是恶心人。 还没法管。 毕竟傅家主的态度微妙,似乎对他那个初恋很有几分感情,而齐南星再怎么样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傅家人,不是他们打工人能自行决定的事,于是勉强放任。 傅衡渊强势归来,本就心气儿不顺,齐南星的膈应行为首当其冲。 想要雪藏,封杀,威胁肆友娱乐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想要抹黑,造谣,很快被肆友科技部全平台删除。 还能怎么办,傅衡渊狠了狠心。 威胁,暗杀。 隔壁房间的兰希听得呲牙咧嘴。 但丝毫不慌。傅衡渊需要每日调养,工作地点从公司搬到了书房,兰希偷偷摸摸进去安装了隐蔽又清晰的监听器,实时掌控了他的全部动向。 所以在傅衡渊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之前,齐南星在自己的账号下发出了给傅氏的律师函,要求停止傅氏对他的恶意造谣和抹黑,并讲明非婚生子女也享有继承权,傅氏应当给予他应有的权力,否则一纸诉状将他们告上法庭。 律师函一出,舆论再次爆炸,沸沸扬扬。 看着事情朝自己预想的方向顺利发展,兰希满意看了一圈网上的评论,一边又实在忿忿不平,“他们就能用法律保护自己,我就不行?真双标啊这个狗屎世界。” “你是虐文男主受,要是虐文男主都能报警,监狱里将全都是渣攻。”萧永慕悠悠冒出。 “……”兰希被噎住。 “世界运行需要规则,所以屏蔽了具体的人。”封从周道,“傅衡渊看了之后什么反应?” “他快气死了。”兰希幸灾乐祸道。 凭空冒出的私生子本就让人火大,竟然还妄想夺走他的位置,瓜分傅氏的继承权。傅衡渊将整个书房砸得稀烂,肆意发泄了一番怒火。 稍稍平静了一些,睁着赤红的双眼将那封律师函又一字一句过了一遍。他从小受的精英教育,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的表述符合现行法律规范。 比如非婚生子女也享有继承权。 意思是—— 傅家主一死,齐南星也能分遗产。 除非先立下遗嘱,将齐南星的继承权排除在外。 傅衡渊闷头就往老宅赶。 兰希见状,悄悄咪咪也从后座蹦上车,傅衡渊瞥了他一眼,没管,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一进老宅,爷爷,父亲,母亲,小叔,齐聚一堂。 傅衡渊能想到的事他们当然也能想到。由此延伸出两个重要问题。第一个,若不提前设遗嘱,齐南星是真能瓜分到傅家产权。若他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用些不留痕迹的手段将傅家主在立遗嘱前搞死,事态将无法控制。 由此延伸到第二个问题,立遗嘱。 傅家主作为掌权者,并不想在巅峰壮年时期立遗嘱,一方面傅氏的发展还在继续,遗嘱早立无法包含所有的房产股权。早立也十分不吉利,像是咒自己早死。一方面傅家有将第二顺位继承人,比如兄弟,放进遗嘱的传统。这传统本意是希望兄弟和睦,彼此有个照应,但经过异变,已成为一代代傅家掌权用此来拿捏自己的继承人使其忠心耿耿的棋子。 立的早,给傅小叔太多,自己有性命之忧,毕竟他死了遗嘱立即生效,傅小叔不可能允许自己被拿捏威胁着遗产一点点减少。 立的早,给傅小叔太少,挑拨兄弟间感情,生出些异心,更对傅氏的发展不利。 第116章 总之,傅家主不想立。 但傅衡渊肯定想立。 再不立齐南星就能分他权钱了。 他和母亲那么憎恨到牙痒的齐南星,可以分他权钱了! 矛盾由此而生,也是齐聚一堂的缘由。 各位堂表兄弟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傅氏枝繁叶茂,又因为各种习俗传统,人际交往密切,权力勾稽关联。大家各怀心思,各有站队,遗嘱是事关所有人利益的大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分得的羹更多些。 你一言,我一语,话里有话,勾心斗角。 兰希是跟着来了解剧情进度的。看热闹只是顺带,总之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这种场合他只是个边缘人物。但听了几嘴头就开始疼,他个性耿直,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烦躁地左顾右盼,瞥见傅老爷子的书房半掩着,身着中式开襟的人影一闪而过。 人声鼎沸间,傅老爷子的下棋书法品茶简直是救赎。 兰希偷感很重地钻进了傅老爷子的书房。 傅老爷子正在闭目养神,见他进来,缓缓掀开铺满褶皱的眼皮。 “爷爷怎么不去外面看看?外面挺热闹,商量的都是有关傅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兰希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藤编椅,一屁股坐下。他心情不错,话也说得轻佻。 “都是些身外之物。”傅老爷子操着高深莫测的腔调慢悠悠又闭上眼。 这把给你装的,兰希嗤笑了一声,这会儿又不是那个把兰希拉进深渊只为情敌的孙子体验他当年爱而不得的那个他了。 “我和我爷爷不像,很多人倒是说过我像我奶奶。”兰希突然道。 傅老爷子睁开眼。 “傅爷爷认识我奶奶吗?”兰希挑眉。 “你想问什么?”傅老爷子沉声道。 “我是爷爷的孙子,也是奶奶的孙子。傅爷爷在缔结我和傅衡渊的婚约时,有没有想过天上的奶奶得知你的险恶用心,对你心生怨念呢?” 傅老爷子枯木般的手指还搭在扶手上,下一瞬,手猛地颤动,指甲在木头上刮出短促刺耳的声响。 浑浊的瞳孔急速收缩,露出大片骇人的眼白,他僵在那里,如同一尊古老的石像,被惊雷劈下,外表虽然完好如初,但内里已然完全崩裂。 “你……”他吐出一口浊气,“你知道了。” “啊,知道。”兰希说。 “知道……知道……”傅老爷子紧紧握着扶手,关节用力到发白,五官开始狰狞,狰狞的神情带动他深深的皱纹揪扯出诡异的弧度,“知道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人死就是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以为我不想让她活着吗?我就是要让她恨我!我就是要让他恨我!” 还挺有劲儿的。 “这么恨啊,弱者挥刀向弱者,你挥得也是挺舒坦,”兰希完全没有被他吓到,“都恨到这种程度难为你每次还对着我和蔼可亲的,忍得很难受吧。” 傅老爷子瞪大双眼,本想反驳些什么,兰希的嘴比他快得多,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往出说。 “不过你也忍习惯了,可以理解。但我要是你,在知道自己被绿的下一秒,我就把这个事儿捅给所有人,粉饰太平是懦夫的行径,我的宗旨是让我不快活那你们也别跟着好过,大家一起去死吧。”兰希道。 …… 傅老爷子僵在原地。 话题拐到这里,他却不像谈论兰希爷爷奶奶那般愤怒澎湃,而是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后仰靠着椅背缓缓闭上双眼,“你不懂。” 做眼保健操呢,这一睁一闭的,给老头累坏了。 “我是不懂,刚是谁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的?好端端一个人拧巴成这样。”兰希鄙夷道。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心血,怎么可以毁在我手里。” “你不说人死就是死了吗?怎么你多年后还要去给祖祖辈辈复命?管球他那么多。” 傅老爷子睁开双眼,但视线已经不看他,胸膛一起一伏,看起来被他气得不轻。 没关系,马上还有更让你失态的。 突然,外头的声音陡然消失。 不知是谁点开了嗡鸣的手机,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划开屏幕,点开消息的手突然僵在原地。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邻座的人调笑着问你这是看到什么了怎么一副这个表情,点开手机的瞬间,同样滞在原地。 低头看消息的动作如同瘟疫一般,为在座的人按下噤声键。一批人的脸迅速失血变得苍白,一批人神经质地按着刷新键,凑近放大去看手机屏幕。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卧槽,像是死寂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因为匿名账号爆出一个大瓜。 没有文字,只有几张孤零零的图片,竟引起了轩然大波,瘫痪了两个平台的服务器,实时帖子刷新得快出残影。 图片,是几张亲子鉴定书。 第108章 揭发 【卧槽卧槽卧槽!新鲜热乎的豪门大瓜也是被我赶上了!】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无亲缘关系,是我想的那个傅江吗?这确定是现任傅家家主的名字吗?还是说同名同姓?】 【肯定是啊,这不还附赠了一份傅江和傅衡渊的亲子鉴定书,什么同名同姓能凑到这么齐全的人名】 【这么说来,傅家主不是傅老爷子的亲生儿子?!】 【是不是p的,来个专家鉴定一下有没有p图痕迹?或者dna检测能不能做手脚,这家检测机构正规吗?】 【能发到社交媒体的东西必然是真的啊,谁这么胆大妄为来造谣傅家的血脉,不想活了吗?何况还是这种白纸黑字想澄清就能澄清的事。】 【说真的,最近傅氏的瓜可是异常的多啊!在热搜榜上隔三差五就出现了,】 【看玄学大师算南星的命格没,他这人是有点邪门的,惹了他的人都不好过,你看傅氏,最近就没消停过。】 【但南星不是还要傅家的继承权嘛,你看这事儿闹得,他虽然是傅江的儿子,但傅江都不是傅老的儿子,他这个继承权是不是就没了?】 【唉?你们还记不记得傅氏发过一个声明,说是傅家只会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那傅江算不算?他也没血缘啊?不能因为他是家主就出尔反尔吧。】 【你问到了点子上。】 【有好戏看喽】 客厅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让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无所遁形,主位的傅家主还沉浸在如何平衡傅小叔和傅衡渊的遗嘱份额中头脑风暴,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是谁高声吼了句卧槽,在一片交头接耳与窃窃私语中,在座的众人神态各异。 恐慌,兴奋,怀疑,还有贪婪。 “怎么了?”傅家主敏锐意识到事情不妙,老宅的管家高举一个平板跌跌撞撞地冲上前,“老爷……老爷……”管家哑着嗓子,颤抖着手将平板递到傅家主眼前。 傅家主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接过来,视线扫过屏幕,突然,神情凝滞,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 平板上是网上匿名账号爆出的亲子鉴定书。 一字一句,清楚明晰。 傅家主并不是傅家血脉。 傅江掌权了二十多年的傅家,与他并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 “不可能!”第一个念头是否认,傅家主暴怒站起,一抬手将平板大力摔在地上,屏幕瞬间漆黑,绽出几道裂纹,“怎么可能!这是伪造!” “谁?”他冷声道,“谁干的!谁要害我!一涉及到遗产,你们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是吧!” 死寂。 “哥,”傅小叔猛的站起,座椅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将自己的视线从手中的屏幕里拔起,对上傅江因暴怒而阴冷的双眼。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强行压制住,而扭曲成非常奇怪的神情。 因为岁数小,从小被教导大哥是家族的顶梁柱,会继承整个家族,所以一直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下。但如果,如果亲子鉴定是真的,不就说明—— 他才是傅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二十年前的错误,来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刻。 “哥,是不是伪造的?咱们测一次,用真凭实据说话,也好给在场的叔伯兄弟们一个交代啊。”他努力将自己的音调压制得理智,不让自己的狂喜表现得太过明显,但幸灾乐祸和带着强烈野心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不是伪造!” 一道声音急促反驳,他是最坚定依附傅家主掌权的那派,一根绳上的蚂蚱,全部荣辱都与傅江深深绑定。话说的斩钉截铁,但眼珠子一直在慌乱颤动,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那就测一测呗,我看也别用傅家的医生团队来测,难保有人会不会从中作梗。这样,给我们每个人一个样本,我们自己私下来测。”一位贵妇人模样的中年女士发出一声短促冷笑,后仰靠着椅背,双臂环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作为中立当然是希望水越浑越好。 第117章 派系盘枝错节,有敌对,有站队。在场每个人利益息息相关,若根基崩塌,一方哭,一方笑,刀光剑影,各有心思。 若是家族内部审查出如此大的“纰漏”,或许还可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但若是天下人都知道傅家主并非正统,舆论伴随着异心,粉饰太平就完全不可能了。 傅衡渊到现在都是懵的。 他不太明白,起因明明只是齐南星发了封律师函,而他急着回来敲定父亲的遗嘱归属。但剧情怎么急转直下,发展成这副无法收场的模样。 他看着眼前这群瞬间变脸的亲人,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恐惧、狂喜和冷漠。 几张亲子鉴定,就将这个传统大家族维系了多年的表面和睦刺啦一声撕扯开来,露出早已腐烂的内里。 或许是第六感感受到正在被注视,他猛的扭头,对上了走廊尽头爷爷书房门口兰希的视线。 爷爷与他站在一处,皆是看向这边。 第一反应是要起身去迎,为混乱的局面主持公道。 但爷爷的脸上并没有被造谣的愤怒或是看在场小辈为了利益勾心斗角的恨铁不成钢。而是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恐惧,畅快,喜悦,无奈的……扭曲神情。 因为这个表情,他的动作生生止住。 然后他看到兰希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他听不清。 “你的身外之物们正在准备相互殴打。”兰希在说。 他刚逐字逐句给傅老爷子念了各路媒体的新闻标题。 #傅家家主假血脉# #豪门连续剧照进现实# #掌舵多年,家主竟无血缘# #半个世纪的欺骗?深扒傅氏家族秘辛# #傅家掌门人身份造假,百亿遗产争夺战即将打响# 甚至还挑了些相对不太劲爆的,怕给老爷子气出个好歹。 但出乎他意料,傅老爷子只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面前的他,嘴唇哆嗦,胸膛起伏着发出破旧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但念着念着,神色却逐渐平静下来,直到起身迈出房门,用一种微妙中带着狂热的复杂神色看向厅里的众人。 “这个场景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幻想过很多年了?爽吗?”兰希跟在他身后,揭穿他复杂的情绪。 傅老爷子没说话。 两人静静看着,看着气急败坏的傅家主,针锋相对的众人,呆若木鸡的傅衡渊,风雨欲来的傅家。 “是你干的?”傅老爷子突然问道。 “怎么这么想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呢?”兰希慢悠悠反驳,“傅家乱成一锅粥,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傅家人。” 傅老爷子沉默。 “但傅衡渊一家三口也不是傅家人,这就很值得开心了。阴险狡诈的爹,自私傲慢的妈,虎视眈眈的亲朋和破碎的他。”兰希突然道。 傅老爷子重重盯了他一眼,“所以是你。” 兰希笑了笑,“不知道啊,是谁呢?这真难猜。” “没想过自己会走不出去傅家大门?” 兰希耸肩,“我做事并不考虑这些使我瞻前顾后的东西。何况凭什么,凭我是傅家外人?在场的外人可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我吧。” 更何况,他已经挑衅过那么多回,若动手早动手了,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就说明傅老爷子会让他继续蹦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一切的?”傅老爷子闭了闭眼,重重叹一口气。 “我可没承认。”兰希没想逞这种口舌之快,反正他死活不承认。 不过—— 有人会替他承认。 “兰希,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傅衡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他的声音适时出现,带着满满的恼怒与愤恨。 不,这是什么渣攻一遇到点什么事就把锅往贱受身上甩的debuff啊。原剧情也是这样,一出点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都是贱受的错,先惩罚了再说。 兰希本来想反驳一句,你是不是大脑不健全,听话怎么听一半,我什么时候承认是我干的。 但没有。 挺没意思。 估算了下若是在傅衡渊暴起把他掐死时,他应该先迈哪只脚后迈哪只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傅老爷子当人质为自己换取一线生机后。 “对,是我。” 盯着气急败坏的傅衡渊,他扯了扯嘴角,轻飘飘点了点头。 第109章 离婚 承认便承认了,是我,所以呢? 兰希看傅衡渊的神情便是这个,他既不愤怒,也不恐惧,视线中的情绪分量很轻,仿佛他完全没有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过。 “你!”傅衡渊做好了他跳起反驳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等来这么轻飘飘一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造谣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造谣? “你觉得我在造谣吗?不是哦,亲子鉴定是真的,我伪造不了这种对错分明的事实。”兰希耸肩。 “不可能!”下意识便反驳,但身旁爷爷并无任何阻拦之意,于是话说的心虚了几分,“不可能……” “且是不仅仅是这个,近一年半时间里,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也都是我干的。”兰希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很淡,但足够嘲讽,显示出一种他随手一击,对面便丢盔卸甲的磅礴气势来。 爽! 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爽。 反派在给予主角最后一击时,为什么要逼逼叨那么多,兰希算是深刻体会。 傅衡渊瞳孔地震,“你说什么?”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装什么?你哪有那个能力!”傅衡渊近一年过得很不顺,下身萎靡,情人断交,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要和他抢家产的私生子弟弟他父亲还和傅家没有血缘关系。恨得太深太重,恨到深入骨髓,失眠的深夜里这些事翻来覆去盘旋飞舞在脑中,所以兰希提到的瞬间几乎是如数家珍。 所以,兰希在说什么大话,他哪能做到这些。 兰希嘶了一声。 ? 不是哥们。 原来你觉得我做不到啊,那你前面怀疑这怀疑那,我还以为是你聪明绝顶洞悉真相呢。在干嘛?和我搞情趣呢? “好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兰希甩出一句经典,成功使得傅衡渊的脸色更青了几分。 “兰希!你把话清楚!” “吼什么吼,吼吼吼,爷爷还在这里呢,就算不是你亲爷爷也得有些最基本的尊老爱幼吧。”兰希微微挪了一步,挪到傅老爷子身前。 “你……我……”傅衡渊被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似乎要在他的鼻孔膨胀爆裂开来,若不是傅老爷子在,兰希毫不怀疑傅衡渊会扑上来朝他甩左勾拳右勾拳,噢,对了,男男小说,入乡随俗,红眼掐脖。 “别搞什么情情爱爱了,出去搞搞你的继承权吧。据我所知傅家封建传统且讲究宗族兴旺,股份产权几代下来七七八八碎的和饺子馅一样,傅家主个人的股份也就二十七八吧,团队一离心,对面超过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二,妥妥架空你。”兰希好言相劝。 此话一出,傅衡渊上头的情绪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原剧情设定里他的产业繁荣顺遂,他从未忧心过,一门心思扑在情色相关。“所以爷爷,您……您是希望我们……” 傅老爷子的态度至关重要,不仅仅因为他是前掌权人,也因为他依旧手握百分之七的股份,虽然听着不多,但已排名前列,与傅家主合在一起超过三分之一,按公司章程便动摇不了罢免权。 反之—— “你很不喜欢傅南星吗?其实我看那孩子还不错,隔三差五托人送些礼品给我,挺孝顺的。”傅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突然道。 “小冉也是,前几天陪我吃饭的时候说了好些趣事逗我这个老头子开心。人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不就是图一个开心吗?” 傅衡渊的脸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完喽。”兰希小声道。 傅老爷子不插手此事的态度在兰希意料之中。无论如何,众目睽睽,流言风语,再捧着绿帽子当宝,偏袒非亲生儿子掌权,傅老爷子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烂。 傅家主焦头烂额。 一些原本站他队的表侄堂哥开始对他含糊其辞,推诿遮掩着不私下见面,怕是收了傅小叔承诺的好处。几位讲究宗族正统的表叔公伯父与傅老爷子交谈几句,竟也摇着头叹着气欲言又止。原本中立的几位也蠢蠢欲动,竟趁着动荡将手伸到公司的关键项目上来,妄图捞些油水。 再加上舆论发酵,员工大约也得到些消息,神色微妙,人心不稳,傅氏乱作一团。 这是内忧。 还有外患。 不仅仅是行业内其他小公司开始发力,抢夺客户,抢占市场,甚至,肆友在百忙之中来了个新闻发布会,表示旗下所有平台软件技术不再配套傅氏产品,并隐约流露出几分进军电子产品行业相关趋势。 第118章 肆友。 怎么哪儿都有你。 下面的评论倒是态度一致,除去商战惯常的火上浇油,肆友也有因为齐南星于是针对傅江和傅衡渊的嫌疑,被肆友娱乐官方账号点了赞。 傅江地位尴尬,门庭罗雀,反倒是傅小叔门庭若市,用来商议的接待室络绎不绝,傅冉穿的像个洋娃娃一般坐到一旁。傅小叔边许诺着好处,边感叹自己膝下怎么只有一个独生女,从小被他们宠坏了,怕是以后难成大业,以后可得摆脱各位长辈多加照拂。 言下之意,女儿不成气候,当个傀儡推上台前,以后可有大大的可操作空间。 总之比傅衡渊要好控制的多。 令人心动。 几个男人领带松散,面泛油光,每个人眼角堆着深深的褶皱,推杯换盏间眼神的交汇里流动着虚伪与贪婪。 傅家主已经逐渐有众叛亲离之势,他在位的时候也没有为在座各位带来多少实实在在的好处。何况傅老爷子态度明显,傅小叔野心勃勃,倒戈的越多,剩下人深觉没前途,再加上肆友明确与傅江和傅衡渊对着干的态度,也跟着一起倒戈,恶性循环。 兰希在老宅见过傅冉几面。 而不同于记忆里嚣张跋扈,跟在傅衡渊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女子,傅冉坐在傅小叔下方的位置上,眼下出现了浅浅的阴影,嘴角扬起的弧度大方又标准,但眼神空洞无甚情绪。 感受到兰希看过来的视线,也是淡淡瞥过来一眼,又迅速撤回去。 她不再追在傅衡渊后面跑,傅衡渊倒是在她外出花园透气时将他拉到一旁。 兰希觉得吵,但在傅老爷子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傅老爷子大约也是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近期不见任何人。 出来时,正好撞见了拉着傅冉的傅衡渊。 傅衡渊神色焦急,傅冉面无表情。 “小冉,你和堂哥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追着堂哥陪你一起玩吗?你也说过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支持堂哥,不是吗?” 感情牌一张。 “外面那些人没安好心,他们完全是把你推出来做靶子,日后小叔退休退位,你要么是被他们随意揉搓的傀儡,要么为你母亲肚子里还不存在的弟弟劳而无功,你懂吗?” 威胁牌一张。 “若此次风波能够顺利过去,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首饰包包,堂哥保证都能满足你,好不好?” 利诱牌一张。 兰希挺想一铁锹把他拍死。 没什么打抱不平,主要是话说的太恶心,令人反胃。而傅冉作为原书中有些分量的恶毒反派,唯傅衡渊马首是瞻,没少嘲讽奚落兰希,可别真的鬼迷心窍,信了傅衡渊的鬼话。 但幸好没有。 “堂哥,不,是傅衡渊。你拉我过来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些期待,是不是堂哥看出我的处境难堪,想着来帮帮我。”傅冉冷笑一声。 “首饰,包包,你听着不觉得可笑吗?我都要成为预备继承人了,你居然还想着用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你是觉得我傻吗?是,你说得对,靶子,傀儡,但那也要比你画的饼强一万倍。” “傅衡渊,野种生下来的小野种,放开你的脏手,谁给你的胆子?卑贱的血脉凭什么这个态度和我堂堂傅家大小姐讲话?信不信你们马上要被赶出傅家了,快给我滚!” 傅冉一脸嫌恶地甩开他的手,翻了个大白眼,拔腿就走。 兰希寻觅铁锹的视线止住,他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爽了。 傅冉纵使有一身毛病,但谁不是从大家族里成长起来,大是大非面前可不会被一点蝇头小利忽悠。 且她作为刻薄跋扈大小姐,骂人的词汇和态度味儿很正,补全了兰希骂人时缺乏的居高临下感,听的人心里暖洋洋的。 兰希心情悠哉悠哉,一抬头,撞上了傅衡渊的视线。 “兰希!”傅衡渊咬紧后槽牙。 “真巧。”兰希啧了一声,从拐角处走出。 “都怪你,要不是你!”傅衡渊怒火中烧。 啊? 又我? 兰希莫名其妙,这刚被傅冉拒绝的怒火就这么转瞬间迁移到他头上了? “要不是你,我与强大的家族联姻,有钱有权有些势力的伴侣家做后盾,怎么可能狼狈到如此境地!”傅衡渊道。 这事,你得怪里面那个老头。 “你爷爷干的,冲我吼什么吼,有病一样。”兰希无语。 “哈!”傅衡渊涨红了脸,“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我与父亲母亲商讨,当务之急是找新的同盟,许家与我家一直交好,许朗与我青梅竹马。此时联姻更是强强联合,兰希,你完了!” “你们已经狗急跳墙到要与医药企业联盟来获取支撑了吗?这行业跨的,步子大到能扯着蛋吧。”兰希默了默。 被说中窘境的傅衡渊怒吼,“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兰希,爷爷的约我们不守了,离婚!” 兰希抹了把他唾沫四溅不知道有没有溅到自己这边的脸,平静点了点头。 “离婚啊?那离吧。” 第110章 亮相 傅衡渊预设中兰希的反应,不说多么惊愕、哀求、愤怒,但从顶级豪门傅家人一落千丈为贫民,多少应当有些反应。 但没有。 兰希同意离婚,轻飘飘的语调,随意的语气,仿佛傅衡渊全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比其他任何反应都让他感到屈辱。 “离婚了,你从我这里分不到一分钱!”他气急败坏咆哮道。 兰希盯着他的脸,盯着他因为愤怒扭曲的五官,突然嗤笑,“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三瓜两枣?” “打肿脸充胖子!以后别来跪着求我。”傅衡渊冷哼。 离婚协议送来的很快,看来傅氏一家三口已经做好让他净身出户的准备,兰希看了看离婚协议书上近乎严苛的财产条款,潇洒签下自己的大名。 签完就走,除了一份协议书外什么都没带,快速出门,上了封从周停在别墅区大门的车后,邪恶一笑,将协议书拍照发在了家族群中。 后附四个大字——兔死狐悲。 意思是大家一起来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结婚三年多,赶走时丝毫情面也不留。 虽然下一秒就被移出群,但兰希可以想象,这份离婚协议会让傅衡渊本就薄情寡义的名声更加岌岌可危。 这便是他为何如此干脆接受不平等条约。 还有另一个理由。 这婚他没想离。 即使签署离婚协议,到真正离婚还有一个月的冷静期,所以还有余地。 距离系统下达的维持五年婚姻关系的任务,还有一年出头,兰希希望自己的任务完成,不是因为急着回原世界,只是希望保留选择。 若外婆长命百岁,他当然毫不犹豫留在这个世界,陪着外婆到老。但剧情之力无法改变,外婆去世,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从周,傅衡渊提了离婚。”兰希沉入意识海。 “嗯,”封从周上线,“所以你的打算是?” “狼人自爆吧,我倒要看看是谁跪下求谁。”兰希笑笑。 肆友给a市所有大型企业发了邀请函,邀请各位参加交流晚宴,并表示会在晚宴介绍肆友的人员构成与主攻领域。自肆友成立,幕后之人极其神秘,主营业务虽写进了章程,但时常如同街溜子一般在a市横冲直撞,撞得人心惶惶。见此邀请函,叫的上名字的集团企业都表示会准时赴约。 包括四大世家。 厉。 陆。 傅。 萧。 顺带一句,萧家产业的大半被肆友收购。小半与鑫荣资本强强联合,形成了新的“萧氏”商业矩阵。 还有戚,许,彭,董,岳,苏等各类世家企业,齐聚一堂。 如此多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肆友对此次活动的重视程度可见一般,包下了a市最恢宏的宴会厅,挑高的穹顶中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瀑布坠落,成千上万颗水晶折射出璀璨炫目的光,罗马柱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丝绒窗帘从极高的落地窗前垂坠而下,名贵香水、陈年佳酿和长条餐桌上堆叠的美食香气弥漫交融,悠扬的乐队演奏声与陆续到来的宾客谈笑声相映成趣。 上一次人员如此完备的宴会,还是厉戚两家的订婚宴,可惜已物是人非。厉泽御带着一名姿态有些局促,明显对这种场面不太熟练的陌生男伴,与同样西装革履的彭昌、颜京、鲍戾等人坐在一处,三三两两的人前来寒暄又快速离开,显得有些清冷。毕竟是肆友主场,而厉氏与肆友对立,且封从周、戚呈、厉泽御三人的三角关系已成为圈内人的心照不宣。 戚呈也在,位置离厉泽御不远不近,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指节,不远处路起元、项睿与萧永慕时不时与前来攀谈的人碰杯,但戚呈周围形成一圈真空地带。地位高者不屑主动交际,地位低者恐惧疯子名声。 第119章 “你从国外回来了?”季源一进门,就看到了几乎是全场中心的萧永慕人模狗样地站在人群中心,任由全场人的目光闪光灯一般在他的脸色扫视,他自邪魅一笑岿然不动。 “嘿嘿嘿,赶着回来装逼,这种大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萧永慕笑嘻嘻在意识海里里回。 “也是。”季源低声与一同到场的陆观谨和陆观宁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去见几位故友或新交,便施施然来到戚呈面前。 “季源,久仰大名。”他冲戚呈伸出手。 “戚呈,久仰大名。”戚呈抬眼盯了他一瞬,优雅地将交叠的双腿放下,缓缓起身回握。 接着是项睿和路起元,天知道,作为同事,季源与这两人仅有视频会议上的几面之缘,这甚至还是他们第一次线下见面。 最后是萧永慕。 “萧总,好久不见,你属实是有些晒黑了。”季源伸出手,同样彬彬有礼的等待握手。 被萧永慕无情拍了一巴掌,“滚。” “你的回国不会是你一时冲动吧。你的三点钟方向,夜葬雪在看向这边,你不怕他一时冲动对你不利?”季源笑。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永慕翻了个白眼。 路过明显已划分好派系,傅小叔和傅冉站在一处,傅衡渊和许朗站在一处,皆与不同的人碰杯交谈妄图对外笼络势力的傅家,季源站到了夜葬雪面前,“久别重逢,室友。” “好久不见,”夜葬雪的相貌对此之前瘦削硬朗了些,气质也更加沉默阴郁,但不多,笑起来的浅浅酒窝仍显得十分温良无害,“你竟然成为了肆友的副总裁,深藏不露。” “随便瞎编的职务,没有你对鑫荣资本那么大的掌控权,”季源挑眉,“真是感慨,两年的时光,大家混得也都非常,人模狗样。” “陆观宁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讶异。”夜葬雪露出个微妙笑容,“你当年的金主对你刮目相看了吧。” “也可能是对你。他见过你,当时我说我俩不好在大庭广众打招呼,怕被误会来自同一个名媛培训班。” 现在想想,好像也是久远的事了。 人员逐渐到齐,锦衣华服,觥筹交错。在宏大的布景中穿梭,聚集,攀谈,交际。直到现场乐队的演奏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汇集一处,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感谢来宾莅临,介绍出席高层。相当规模的宴会主持人并不是第一次主持,以饱满的热情和专业的声音背诵阅读手卡即可,没有难度。 但念着念着,场内的视线却通通移向别处。 主持人边主持,边向视线来源瞥了一眼,巨大的聚光灯在弧形楼梯顶端亮起,四道身影并肩而立,裁剪得体的西装勾出挺拔身姿,皮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在死寂中震耳欲聋。 四位一步步走下阶梯。 封从周。 兰希。 萧永慕。 季源。 聚光灯追随着,直到四人落座在最前排,与身侧的项睿、路起元及其他公司高层汇合在一处,共同构成肆友,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整体。 “如大家所见,四位肆友集团的所有者已经落座,他们分别是……” “肆友集团的辉煌版图,由三大核心业务共同铸就……” “娱乐、房地产,科技并驾齐驱,驱动肆友集团这艘巨轮乘风破浪,驶向更广阔的蓝海……” 主持人的声音在整个宴会厅回荡,一片死寂中,一声酒杯碎裂声尖锐地划破寂静。 是傅衡渊。 站起身,伸着脖子,血色褪去,瞳孔骤缩,满眼写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无意识地喃喃着,似乎将怀疑说出口,便可以否定台上聚光灯下的那位,是与他结婚三年多又即将离婚,阶级低微家世卑贱的兰希。 他不应该怀抱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带着被豪门抛弃的怨怼和愤恨,无能无力地蜷缩在某个阴暗角落里吗? 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肆友所有人。 怎么可能! 他的视线紧紧扒在兰希背对着他的后脑勺上,仿佛凝成实质穿透他的身体直达灵魂一般。此时此刻,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兰希微微侧身,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勾出一个笑来,那笑容不带有任何感情,冰冷刺骨。 “感谢各位莅临……”主持人的话筒不知何时传给了封从周,作为肆友最核心的掌权者,他开始讲述旗下娱乐分支与房地产分支的发展方向。 在场宾客的脸色终于逐渐回温,忙不迭与旁人窃窃私语。封从周不论。萧永慕是肆友所有者并非板上钉钉,吞并论更占据市场主流。季源本是陆家人,虽早有听闻他是肆友副总裁,但副总裁和所有者还是有本质区别。 再就是兰希,傅衡渊的夫人。 不是…… 这就…… 这什么…… 而且看傅衡渊灰白的面色,他应当是不知情,整个傅家都应当不知情。傅衡渊仍僵在原地,呆愣着神情,仿佛他的大脑拒绝处理看到的一切。许朗下意识攥紧傅衡渊的衣袖,指尖发白。傅冉微微后仰,咬紧后槽牙神情凝重。 他们几人天人交战,封从周的意识海也是热闹非凡。 萧永慕:“哈哈哈哈爽,我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刻,我看傅家人下巴都掉下来了。” 季源:“从副总裁变成所有人,打工人翻身做地主,我还得想个办法和陆观宁解释,愁人。” 兰希:“从周的第一版方案是我从聚光灯下闪亮登场,但挺奇怪的,一家人不得整整齐齐。” 封从周:“一起亮个相也好,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萧永慕:“哈哈哈哈龙王归位!恭迎少爷回家!” 兰希:“你冷静点吧,我脑仁好疼。” 第111章 威胁 宴会仍在继续。 东道主发言完毕,现场乐队的演奏声重新响起,封从周被陆观谨手下的人请走攀谈。季源与萧永慕对视一眼,默契跟在兰希的身后,一步一步,穿过所有人或震惊或诧异或看好戏的目光,停在傅家人面前。 傅衡渊的脸色已经灰白如土,指节紧紧攥着椅背,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小傅,自我们签署离婚协议以来,两周没见,你似乎苍老了不少。”兰希在傅衡渊身前不到两尺的距离站定,扯起一侧嘴角。 加强了小傅离婚苍老的重音,增添了十足讽刺的意味。每个词,都像是一记沉重的耳光,扇在傅衡渊脸上。 扇得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身侧的许朗还是惊呼出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兰希,你……你用了什么手段,你怎么和肆友扯上的关系?!” “我和兰希认识有六年多了,可比你认识他的时间要长。” 萧永慕心里白眼要翻上天,什么手段不手段的,显得兰希不是正经渠道“上的位”,于是默默在兰希身后补刀。 “兰希全程参与了肆友的筹集成立发展壮大,是与我们三位同等级别的掌权者。” 季源紧跟着笑意盈盈。 两步之遥,冰火两重天。 脸色扭曲的许朗身旁,傅衡渊浑身血液冰凉刺骨。 巨大的震惊过后,排山倒海的懊悔与恐慌几乎要压垮傅衡渊的神智。 过去几年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咒骂他身份低贱痴心妄想,将情人明目张胆带回家做,喜滋滋签下不平等条约般的离婚协议。好疼,胃里翻江倒海,肠子仿佛拧成了麻花般,深入灵魂的剧烈绞痛让他冷汗直冒,几乎失语。 “你说的……是真的……”半响只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兰希迅速反应过来,是那句“近一年半时间里你身上发生的所有坏事都是我干的”,这句被当时的傅衡渊认为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大话,终于在今日,获得了强力佐证。 “是真的,包括你的阳痿,亲子鉴定,还有南星,使得傅氏品牌形象跌入谷底的那位,他的亲人若有机会得知他有如此成就,想必也是十分欣慰的吧。”兰希道。 “你阳痿?”反应最大的居然是许朗,唰的将牵着傅衡渊胳膊的手挪开,仿佛在甩开一袋垃圾。 “快治好了,你别怕。”兰希好心安慰。 傅衡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门之隔,他与几乎毁掉他人生的凶手共处一室。被耍得团团转时,兰希到底在以什么样的神态和表情注视着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的自己,会不会无数次在心里冷笑,冷笑他是个傻逼。 甚至,得意洋洋地甩出一份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他只觉得自己及时扫除了阻拦他向前的障碍,清除了一个不值一提的污点。 原来不是污点。 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他是不是亲手掐断了自己翻盘的可能性。 肆友的价值可比许氏高的多,更何况许朗上面还有亲生哥哥,轮不到他继承家业。 第120章 惧意与悔意轮番上涌,他几欲干呕。 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傅衡渊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地掏出按下接听键,傅江急促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喂,你有没有离开肆友的晚宴,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把兰希拦住,我和你母亲马上到,喂,你在听吗……” 兰希的视线扫过傅衡渊额头的细密汗珠,上前一步,抽走了傅衡渊手中的电话,淡淡开口,“傅家主。” 对面机关枪一般的急切嘱托戛然而止。 “兰希?” “是我,”兰希咳了一声,“晚宴快结束了,我晚上还有聚会,就不麻烦傅家主一趟了,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小希啊……”傅江好像是在听筒那头咽了咽口水,“我也是刚刚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自作主张瞒着我拟定了离婚协议,虽然这其中肯定是有些什么误会,但不论如何,让小希你受委屈了,回去叔叔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一言为定。”兰希道。 “……”傅江顿了顿,再接下来的话好像十分咬牙切齿,“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误会就解开了,那份离婚协议就是孩子间的小玩笑话。哪天我做东,请肆友的几位掌权人,咱们一家人一起聚聚,我知道有一家……” “傅家主,你的重点错了。”兰希直接打断了他。 “什么?” “现在的重点,不在你如何借我的手与肆友打好关系。而是如果你们在任何方面惹怒我,肆友会不惜一切代价联合他人挤压你们的生存空间,不死不休,直到彻底一败涂地,懂吗?” 听筒那头只余下喘息声了。 “不过,索性离婚冷静期还没到,都还可以商量,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和诚意了,傅家主不会让我失望吧?” “那当然,”傅江干巴巴笑了两声,“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互帮互助,共同进退。” 兰希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塞回到傅衡渊手中。 傅衡渊呆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像被掐住了喉咙般没发出任何声音。兰希也没管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与面前这位再废话些什么,拔腿就走。 “真是潇洒。”萧永慕悄咪咪竖起大拇指。 “完美结局。”季源也难得跟着感慨。 宴会已近尾声,三三两两的人开始陆续离开,兰希被两团不认识的人拦住,硬着头皮听了些恭维,就闪进了一旁的包厢走廊。 低头,准备给外婆发条消息讲不用给他留饭。 突然,一道拉长黑色身影逐渐靠近。 是傅冉,身着一身华贵礼服裙,优雅停在了他面前。 不堪忍受其他人戏谑的窃窃私语,傅家的人皆逃也似的离开,没想到傅冉竟还在。兰希垂眸看着这位曾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人,“有什么事吗?傅大小姐。” “来与你做个交易。”他俩之间实在没有什么旧情可叙,傅冉也深知这一点,索性直截了当讲明来意,“我想赌一把,你应当并不是真心想与傅衡渊复合,所以来拉拢你。” “意思是我站在你们那一边?”兰希挑眉。 “不是,是我这一边。”傅冉摇头。 “噢?”兰希收起手机,神情郑重了些。 “我父亲在外头养着两个情人,其中一位即将临盆,或许是个儿子,即使不是,未来也会有儿子。”傅冉深吸了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里,他话里话外独生女不可能继承了家业,以此作为诱饵来拉拢其他人,我在一旁听着,觉得实在好笑。” 一直以来,傅衡渊都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傅冉是被娇宠着的富家小姐,日子也能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但此时此刻,明明,她有了夺权的身份和机会,才明白自己居然只是囚笼中的观赏鸟类,推来搡去,没有自由。 话说的很平静,但昏暗的走廊里,兰希仿佛看到了她眼中的光亮,那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野心。 “为什么我要放弃与傅江或者傅小叔合作,获取唾手可得的利益,反而选择与空有头衔但没有实权的你合作呢?”兰希反问道。 “他们承诺给你的绝没有我承诺的多。他们希望傅家繁荣昌盛,事成之后一定会推诿扯皮外人瓜分他们的利益。我不同,我所图很小,我不需要什么光耀门楣保全家业,我可以不择手段只为我胜利。我一个人胜利。” “什么叫做胜利?”兰希问。 “若我胜利,未来的傅家,复姓傅冉。” 什么东西? 虽然理解了她的意思,但最后这句还是属实震惊到了兰希。 那就—— “好。”兰希点头。 “你同意了?”傅冉微微睁大眼睛,“这么快?” “我本来也没想选择他们俩任何一方,但不能什么烂摊子都让肆友接收,傅家终归需要掌权人,是你也可以,比其他人还是强一些。” “而且,我挺期待傅家改姓的那一天的。” 晚宴圆满结束,两年多,第一次,四人终于在线下团聚。封从周早早定下了庆功宴,美酒佳肴满满当当。 虽然不常团聚,但丝毫不生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在意识海中聊完,四人塞着食物,有一句没一句,如同几年前,四人蹬着大学外小吃街路边摊的红色塑料凳,在包浆小桌板上豪迈碰杯。 “什么时候走?”季源问萧永慕。 “申请了三天后的航线,这几天再陪大家伙玩几天。”萧永慕道。 “这么快,回来装把大的就走?”季源笑笑。 “嘿嘿是啊,我的毕业旅行计划才履行了二分之一,当然要接着奏乐接着舞去。”萧永慕没心没肺举杯痛饮。 “那你出发的时候隐蔽着点,别把行踪透露给那位。”兰希道,“晚宴上夜葬雪可时不时紧盯你的方向,看着怪渗人。” 突如其来的安静。 萧永慕表情变得有些心虚。 “其实吧,”萧永慕欲言又止,“这段时间,我和夜葬雪的联系,倒是也没……” “……” “……没怎么断过。”萧永慕讪讪笑道。 “……”三人乌鸦黑线。 “哎呀,你们别这个表情,”萧永慕连连摆手,“你们看我之前哪次吃过回头草,事出有因哈真是事出有因。” 第112章 旅行(x) 风衣好热,围巾好热,上了飞机的萧永慕迅速将自己脱成清凉的模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狠狠干了口桌上的冰凉小甜水。 飞机平稳攀升,层层叠叠的云云将下方城市的轮廓完全覆盖。萧永慕放松陷进宽大的沙发中,一只指头将凯撒扣下的耳朵挑开。 凯撒重新将耳朵扣上,它第一次上天,像它常抬头望的鸟一样。没有飞翔的经验,狗脸些许慌张。 萧永慕重新将它耳朵挑开。 凯撒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永慕大笑。 笑着笑着,笑容却浅淡了不少,嘴角耷拉下来。 机舱里弥漫着他最喜欢的木质清香,他所有的香氛香水都是这个味道,给夜葬雪买的也大差不差。打开音响,常听的音乐偏rnb风格,他时常摇着躺椅与夜葬雪窝在一起,听听歌,晒太阳,空气里都是太阳的香味,夜葬雪说那是微生物分解的味道。 所以不要让味道和香气与某个人强相关,静下心来,便总是想起。 又不是第一次,仍然学不会。 不过也只是愣怔了一瞬,便非常敬业地打开选秀节目第二期的粗剪版本,边做笔记,边抱着狗笑得前仰后合,再没有心思想其他。 工作让他快乐。 第一站是迪拜,他预定了豪华的海景酒店,透过窗户,能看到波斯湾的蓝绿色海水澄澈又波光粼粼,远处的金色沙漠绵延起伏,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白天,穿着舒适的亚麻衬衫和短裤,踩着凉鞋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上午走了五千步,体力不支。改变主意去一家小店品尝当地美食,蹲了一下午马桶,娇生惯养的霸总胃为他亮起警告的红灯。 第二天拐进一道巷子寻找当地特色,手工制作的金色杯具重工又精致,想拉人分享的时候,唯一认识的人,是远处他雇佣的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于是满腔欢天喜地的分享欲咽回喉咙里。 第三天找了个露天小酒吧,看着海水中坐着游艇或摩托艇或滑板的快乐嬉闹人群。被大家脸上笑着的神情感染,兴致勃勃找了个教练学习五小时,因五体不勤,在浪里疯狂扑腾,狼狈喝了一肚子水,悲伤地瘫回酒店的大床上。 “啊——封哥,啊——哥哥,啊——大哥” “我这里好好玩啊,我好想跟你们念叨啊!” “可你们看起来都好忙啊,还有时差,你们是不是都睡了?” “群聊为什么不能实现通感功能啊,咦,我这话是不是有点黄黄的。” “天呐,怎么会有我这么不适合独自旅行的人啊?!” 第121章 萧永慕仰天长啸。 于是他重蹈了无数前人的覆辙,做了一个违背旅游初衷的决定,伴着美景在酒店躺尸。 沙滩上,遮阳伞下,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氤氲的紫色,空气中咸湿的气味陌生又安宁,海浪的声音伴着呼吸的声音能让他完全放空。 放不空的时候,打开一曲动感的说唱。 半小时后关掉。 “唱的什么,一句听不懂,你能吗?”萧永慕皱眉,扭头想要得到凯撒的认同。 凯撒在他身旁,窝在狗窝上睡着了。 或许是动物自带的警觉,虽然夜葬雪照顾凯撒较多,但凯撒还是更黏萧永慕,回家第一个迎接,起床第一个糊脸。 夜葬雪嘴上不说,实际萧永慕看他挺介意,总是想方设法丢出些东西引凯撒的注意。 这个狗窝是夜葬雪买的,据说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后凯撒反应淡淡,只是偶尔光顾。萧永慕大声嘲笑,嘲笑他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之前不是不喜欢吗?”萧永慕手贱地戳它狗头,将它生生从睡梦中戳醒。 凯撒怒气冲冲醒来,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最好是有事。 “哎呀,凯撒,好惨啊,你没有爸爸了。”萧永慕幸灾乐祸做鬼脸。 凯撒深深呼出一口气,叼着狗窝找了个远离的地方,重新窝下,屁股对着他,闭眼。 “你睡吧,我去工作了。”心满意足的萧永慕踢踏着拖鞋悠悠离开,打开电脑工作。 工作让他快乐。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这么热爱工作。 离开迪拜,又找了个欧洲小镇,找了个风景优美的雪山民宿,将镇上所有的景点参观了一通。抬头是欧式风车,低头便给小说世界加了个西幻副本,抬头是白雪皑皑,低头便给游戏场景加了个雪山地图。 “功能性旅游。”萧永慕满意点头。 “我好忙碌。”萧永慕长叹一声。 “你也挺忙。”萧永慕怒搓狗头。 雪山下有一片牧场,凯撒爱上在里面撒欢,俨然已成为免费的牧羊劳动力。萧永慕坐在牧场边的长椅上,盯着小黑点大大小小靠近远去。 盯着看了很久。 很久。 雪山矗立在那里,沉默,高大,历经风霜,巨大的冰川沿着山脊向下蜿蜒,空气清冽,令人头脑极其清晰。风柔和的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好疼。 他突然有点难过。 也没有什么原因,突如其来。 或许他一直就没好过。 一空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冒出好多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是有实际含义的整句,反而是一些碎片的片段。 如果不……就好了。 明明他可以…… 等等。 日暮黄昏,萧永慕牵着凯撒回家。乱七八糟地为一身土的凯撒洗了个澡,也给自己弄了一身水。完全烘干的时候凯撒困得眼皮都要抬不起来,寻寻觅觅一头栽进那个熟悉的狗窝。明明萧永慕又给它新买了两个狗窝,更大,更舒适,更漂亮,它理也不理。 萧永慕带着半身将干未干的水,盯着呼噜声渐起的凯撒,定定站了很久,突然道,“我好羡慕你。” 可以撒欢,可以快乐,巴掌大的脑仁儿里全是白天牧的羊。 你甚至可以光明正大想念。 但他不行。 想念等于背叛自己。 尽管有虚情假意的部分,但生活中的合拍是不争的事实。曾一起度过那么久愉快、舒适、被宠爱的,被照顾的情侣生活,尽管理性在叫嚣着痛苦,感性却已经沉溺。 但不能回头,他绝不能回头。 绝对不要回头。 也回不了头。 如果当初他碰到的不是夜葬雪,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在一场开始变错误的感情中沉浮这么久。他或许能碰上更善良的,更正义的,更理性的人来共度一生。 而不是夜葬雪,谎言,欺骗,没有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花言巧语拼尽全力都玩不过人家。 但是—— 如果不是夜葬雪。 a市再没有家世比他强且能与他不谈利益的同龄者,任何交往都会掺杂私心。大猛攻的外形配上完全不匹配的性格,得是多么神经病的人才能接受度完全良好。接受度良好的对他应当也是另有所图,比如钱,比如地位,比如萧氏能带来的一切,他怀抱着对爱情的终极幻想与其交往,也终会有破灭一天。 所以更好的人是什么模样。 萧永慕发现自己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更何况还能彼此喜欢。 综上所述,明天要吃烤全羊。 被凯撒牧了这么些天,肉质应当变得紧实q弹,饱含汁水,热气腾腾,外焦里嫩,炭火孜然,口齿留香,一口两口,嚼嚼嚼。 明天要上架农场小游戏,种植放牧两不误,中餐西餐一起做,羊排烤串烤全羊。 工作让他快乐。 他以前从未觉得工作快乐过。 肆友娱乐的事其实非常多,五个部门多到恐怖的程度,若真要事事亲力亲为,萧永慕一辈子不眠不休都干不完。且工作更偏向于创意点子类,一思考起来便发了狠忘了情,便再无暇顾及其他。 无暇去想其他琐碎的事。 就比如凯撒开始喜爱的狗窝。 就比如他的旅行生活其实乱七八糟。 就比如他悄悄去问过项睿,问萧氏的情况是不是在越变越好,鑫荣资本是不是已经将萧氏完全控制,且已经开始了对厉氏的针对作战。 项睿给他发来一个佩服的表情。 稀奇,生平第一遭得到了总助的夸赞。 【?】萧永慕一个问号发过去。 【料事如神老板,鑫荣资本联合萧氏开始了对厉氏明里暗里的打压,且次次正中红心。虽然两方的业务完全不冲突,沸沸扬扬的传闻是有私仇】 【啊,挺好】 【我最近在肆友见过夜葬雪两次,或许是来谈合作,不过我分管的是科技板块,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他看起来很忙碌,时间卡得很紧,似乎行程满满】 【好的】 也就问了这些,听起来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正轨,有理想,有目标。 肆友的选秀综艺节目也十分火爆,网游的充值人数直线上升,小说平台上线后已卖出多家版权。萧永慕埋头苦干,忘乎所以。 “最近怎么不听你在群里发言?旅途怎么样?还适应吗?想回国吗?”封从周几天没听见他的碎碎念,也没看到他往四人群里发自拍和风景照,于是问。 被萧永慕一口回绝。 萧永慕抬头看向堆积如山的工作,和远处勇猛牧羊的凯撒。 “不,我玩的很开心!状态不好是因为我太累了,哇波澜壮阔的大好河山任我尽情遨游,我才不回去!”萧永慕提高音量,扬起尾音,语调抑扬顿挫。 第113章 梦中 他不要回去。 只有远离,才能让时间冲淡回忆,才能减少一遍遍反刍的频率。 小时候,父母重男轻女,知道他是个男孩子很是开心了一阵子,但越长大,越开始察觉不对。娘娘的小身板伴着有尾调的小嗓音,怎么掰都掰不到刻板印象中的“臭小子”形象,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喝过中药也嚼过符咒,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有些男孩就是天性比别人柔弱,翻出床下藏着的裸男杂志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于是离婚,各奔东西,充其量每月给他打一点生活费,当作生他养他的证明,幸好那时他已经快成年,压岁钱也有一点小存款。没承想考上大学,推开宿舍。 欣喜地发现他的原生家庭可排正数第二。 虽比上不足,但比下两个余。 他开心地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苦难就没有了,他发现他再也想不起来父母是如何严厉地矫正自己“不正常”的地方,好像是逼他喝些难喝到吐的苦药,还有用戒尺调整他的走路姿势,微扭一下一戒尺,屁股被打到溃烂,上学坐在硬板凳上泪要流出来。 只有这么两个画面。多么难喝,多么疼痛,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记忆更深刻的反而是父母小时候带他去游乐园,或过生日给他买了新的变形金刚模型,或一家三口一起去露营,快乐是真切的,是实实在在的,是刻骨铭心的,他有时也会想念。 想念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发现自己被拉黑。给爸爸打电话,发现他早已搬离了这个城市。 他默默叹了口气,悲伤地去找兰希打架。 不明所以的兰希承受了一切,骂他是不是又被渣男甩了才来找他出气,真是一个恋爱脑的傻蛋子。 萧永慕暴跳如雷,“你怎么对我有的这种刻板印象?我哪有你说的那样。” 兰希叹气,“你看看你找的那些男人,你是不是觉得集齐七个渣男能召唤一条神龙?” “哪会有那么多!前两个是我经验不足,我现在这位一定能长长久久!”他很不服气。 第122章 一月后哭唧唧宣告分手。 “别哭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兰希为痛哭流涕的他送来了并不衷心的安慰。 下一个就是夜葬雪。 哈哈。 他大爷的。 一想到这里萧永慕就无语,无语的他穿上毛茸茸的白色羊绒外套,牵着凯撒来到牧场,摸了摸狗头,“去吧凯撒,去牧你的好朋羊。” 凯撒撒丫子奔出去,闪电一般留给他一道黑影。 “见了羊忘了娘。”萧永慕慢吞吞盘腿坐在草原,穿的一身白白的毛绒绒的也像一只羊,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突兀了。中午的阳光还不错,强烈却不刺眼,温温柔柔的洒在身上,暖乎乎的。微风阵阵吹过,吹的他睡意朦胧。 即使闭着眼睛,眼皮也是一片亮眼的白,萧永慕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动作很轻地拢了下他的外套,凉飕飕的风不再穿透薄薄的卫衣触碰他的肚皮,睡觉的环境变得更加惬意。萧永慕想道谢,但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抉择了半天,决定懒得开口。 他是被凯撒舔醒的,顺着他的手臂,左一口右一口,弄的胳膊一片湿乎乎,“哎夜葬雪啊,它是不是饿了,把这家伙弄走,我要再睡一会。” 睁开眼,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身边只有狗。 第二天去牧羊的时候还是这件羊绒外套,无他,交通不是很便利,快递不是很迅速。一件衣服穿脏了就能扔,他不可能让所有的外套陪他在地上滚。 “这狗溜的,全自动,你挺开心我倒是孤零零。你看我穿的像不像羊,你要不把我一起牧了吧。”萧永慕说。 凯撒无语,撒腿就跑。 熟悉的位置,草地被他压出一个坑来,很好找。萧永慕裹紧外套,在熟悉的阳光下打盹儿。 昏昏欲睡时,一片黑色阴影从白色的眼皮一闪而过,下一秒,好像有什么人碰了碰他的头发,非常非常轻微的头皮扯拽感,是梦中绝不可能察觉到的力度。 萧永慕想睁开眼,但或许是实在睡得太沉,眼球在眼皮下转了转,愣是没有挣开,他下意识地挥手,“别动我啊,陈……明轩……” 黑色阴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陈明轩是谁。 萧永慕其实不知道。 随便说说的,梦中瞎编的。 天色暗淡下来,疯够了的凯撒乖巧来到他身边,套上狗绳停在他身侧,萧永慕摸摸它的狗头,“你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 凯撒顿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其实是想好好定居一段时间的放松心情的,但……人生总会是有遗憾的嘛。你也不要太难过,或许你觉得那些羊是你的朋友,他们可能会觉得你是他们的领导,或者,天敌之类的。” 凯撒轻轻呜咽了一声,慢慢耷拉下脑袋来。 萧永慕慢吞吞蹲下身来,“萍水相逢的缘分,好聚好散吧,去和你的羊羊们告个别,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去吧。”萧永慕拍拍狗头。 下一站的行程定得很仓促,但幸好萧永慕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跨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南美洲,骑马穿过灰白色的山谷,围着篝火看瀑布。 离a市跨越半个地球,很遥远。 条件也很朴素,萧永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逛,想一出是一出。但风景真的很好,站在悬崖边俯瞰悬崖下层层叠叠的云层,有种不在人间的缥缈感。 萧永慕抱着狗,在悬崖边的大石上坐了很久,为首的雇佣兵来和他汇报,说是有一伙同样是旅游的人正在向这边靠近。 “哦。”萧永慕慢慢回头。 —— 对上了那双茶色的眼睛。 “萧永慕。”那人很轻地唤他的名字。 萧永慕很用力地抽了下鼻子。 “你先下来……”夜葬雪皱了皱眉,瞥了眼睁不见底的山谷又快速移开,有些急切道。 萧永慕有些不解地跟着他的视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恐高,狗也不恐高,你要是恐高的话沿着那条山路走,坡度会比较平缓。” 夜葬雪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萧永慕坐在悬崖上没动,“我还想你要跟多久。一周前项睿看到你出席了非常重要的工作部署会,十天前项睿说你入镜了直播形式的新闻发布会。我问他确定是你本人吗,他说确定,于是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鑫荣已经有了牵制厉氏的实力。”夜葬雪垂眸,没头没尾道。 他黑了一些,也瘦了一点。可能是来回奔波倒时差,亦或者跟着他在野外没头没尾地转悠,挺辛苦的。 没必要这么辛苦。 “你是……有什么账要找我算吗?这么穷追不舍,”萧永慕好像是笑了一下,“我承认瞒着你瓦解萧氏是我不对,但那毕竟是我的产业,而且你也得到了剩余的萧氏,没让你白做慈善家。” 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夜葬雪好几次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想打断,但最后也没有,他的视线很静,很专注地看过来,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更沉一些。 “或者有什么要紧事情你发在肆友娱乐的邮箱里吧,行政会和我汇报的,不会很久,他们工作效率还不错。”萧永慕低头把凯撒睁的大大的眼睛合上,“别再跟着我了……我真的很想……” “我放弃了。” 萧永慕最后说。 “但我没有。” 他说。 萧永慕闭了闭眼。 “没有用,夜葬雪,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或者是那么廉价,那么卑微,你使出些苦肉计之类的计策或陷阱随随便便就可以让我跳进去吗?” “我没有。”夜葬雪有点想要解释。 被萧永慕打断,“实话和你说,我骗你的也不止这一点,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卧底,监视了你的工位和消费情况,从头到尾我就没有信任过你。当然你也一直在骗我,这就不提了。甚至我们不是和平分手,我们之间应当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你没有必要这样。” “我没有介意过。”夜葬雪说。 “但我介意,”萧永慕皱了皱眉,“我介意我骗你也介意你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大概也没有人会理解我。我走了,我会努力不再暴露任何自己的行踪,别白费力气了。” “走吧,凯撒。”他跳下那块巨石,慢慢一步步牵着狗离开,身后的夜葬雪被他地雇佣兵拦着,没有跟过来。 一步一步,萧永慕走着,突然道。 “凯撒,你的鼻子很灵,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在夜葬雪靠近我的时候有所察觉,在那片你牧羊的牧场,在我睡着的时候。” “但你也没有和我说。所以你应当是想念他的吧,他现在在身后,你如果想要回头,是可以回头的。” 凯撒愣了下,抬头看他。 “我……就算了。”他说。 他是怀念与父母相处的快乐生活,一家三口是有过很美好的时光的,现在想起来,眼睛里都会带上笑意。 但他从未想过要返回原世界,没有动摇。 第114章 明晰 萧永慕以为,都将话说到这份上,夜葬雪应当死心,不再纠缠。 但没想到。 他努力将人逼了出来,换来的却是再不用加以任何伪装的追踪。 他又辗转换了几个旅行地点,每一次,以为能将人甩掉时,巷尾小路,街边转弯,露营树后,庙宇墙角,夜葬雪默默出现,安静站着,幽深的眼眸直直望过来,不前进,但也不离开。 萧永慕将自己和狗的所有行李都检查一遍,没排查出定位监控之类的东西,也就始终想不通他到底能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踪。 倒也不算是多么令人厌烦,但有时确实吓人一跳。萧永慕挺无语。 街灯亮起,在夜幕中晕开一个个黄色光团,萧永慕随便找了家坐落在石头小巷里的酒吧,推开门,悠扬的乐声混着人的笑声侵入耳膜。他提前看了攻略,这里有非常正宗的赤霞珠红葡萄酒。 与吧台点了一杯,萧永慕找了个角落坐下,品了一口,微微发涩,正当想要放下时,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出现在他耳畔,“中国人?一个人吗?” 转过头,面前是一张陌生的,带着笑意的东方面孔,年龄与他相仿,穿着简单干净的素色毛衣。萧永慕摇头,“不是一个人。” 正门后门都有他保镖。 不过那人似乎以为是他的推辞,很不见外地拉开他面前的凳子坐下,讲了些陌生人破冰时的“好巧呀,在这里能碰到老乡”“怎么会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是工作还是旅游”之类的话。 聊一聊国内的时事,震惊下当地的风俗,吐槽忽冷忽热的温度,那人说他也定居在a市,如此有缘,兴趣爱好也相投,可以一起相约出来游玩。 聊了几句,便开始转向情感话题。 萧永慕想了想,没推拒那人越来越近的距离。但拒绝了那人递过来劝他一试的当地特色酒,自己杯中喝完的也没有再续。 第123章 但或许是喝不惯,当地的酒也确实功力深厚,酒量不差的萧永慕一杯下肚,揉着太阳穴有些微微眩晕,他甩甩脑袋,酒吧的音乐声在耳边忽近忽远,面前的人形轮廓偶尔有些微妙的错位。 萧永慕站起身来,稍稍晃了下。 “没事吧?是不是喝太急了?”那人扶着他的肩膀,看架势是想将他往门外带。 萧永慕没说话,揉了揉眉心。 那人好像是笑了笑,低头瞥了眼手机,半推半就地托着他的胳膊,“我帮你找个酒店吧,睡一觉,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萧永慕叹了口气,抬起将垂不垂的眼皮,盯了面前人一眼。在他想要说什么之前,整个肩膀被人大力一扳,转了个大弯,踉跄着倒在身后人怀里。 熟悉的木质清香瞬间将他完全笼罩。 夜葬雪。 夜葬雪应该是警告了那人一句,那人很不服气地与夜葬雪争辩,又悻悻被夜葬雪身后突然涌入的几位大汉拎走。 做完这一些,夜葬雪扶起怀里的人,直直对上了怀里人那双几乎可以称得上清明的双眼。 “你没……”夜葬雪愣了愣。 “我酒量还可以。”萧永慕直起身来。 “那你怎么不……”夜葬雪脸色逐渐黑了下来,“你真打算与他一夜情?” 保镖在门外,在陌生的酒吧内部产生冲突更容易吃亏,不如推门去外面看看那人要带他去哪里。而且,万一是真对他一见钟情想要发展一段惊险刺激的春宵一度—— “我身边但凡出现新人,你都会像今天这样将他赶走吗?”萧永慕反问道。 “他不是好人。”夜葬雪躲开他的目光。 “你看到他不是好人的证据了吗?他是杀人、放火、嗑药、抢劫还是什么?”萧永慕问。 “直觉。”夜葬雪偏开头。 哦,狼的直觉。 “既然这样,一起喝一点吧。”萧永慕重新坐回他的位置上,伸手叫了酒保。夜葬雪默了默,将那人坐过的凳子踢到一边,又从别处扯了张空余凳子来。 昏暗的酒吧灯光里,萧永慕开启了第一个话题,“你不应该专心致志准备你的复仇大计吗?频繁外出对你的复仇事业是阻碍吧。” 夜葬雪抿了口酒,眸光沉沉地盯他。 “你与它,都是我很重要的事,我希望可以兼顾。而且公司那边有别人撑着,你这边,我不努力,可能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唉,萧永慕叹了口气。 “分手前和我冷战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吧。” 其实是的,正处在夜葬雪完全掌控萧氏的关键时期,而萧永慕很好说话,咋咋呼呼情绪来了又去,事后一哄便好也留不下隔阂。孰轻孰重夜葬雪有偏向也是理所应当。 “我知道错了。”夜葬雪干脆利落低头认错。 “没关系。”萧永慕道。 对不起,没关系,明明是非常经典的一来一回,夜葬雪却忽的开始慌张,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说一声晃一下,“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任何你介意的事情我都会改的。” 哦? “那我问你,我介意什么?你要改什么?” “你,你介意我和顾彦的关系,我已经把他删了,我保证以后绝不联系他。或者你实在介意他的存在,我可以让他永远消失在……” “别这么说。”萧永慕打断了他的虎狼之词。 “你介意我瞒着你,我可以把我从小到大乃至我们相识后的所有事都一一和你说明,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坦诚。” “是吗?”萧永慕轻飘飘两个字。 “萧氏我只是暂为代管,他现在还是独立与鑫荣资本的状态,你想拿回来我随时可以原封不动地还你,你卖掉的房子我都重新买了回来,你……” “夜葬雪。”萧永慕出声打断了他的剖白。 夜葬雪戛然而止,有些委屈地看他,“你还想要我怎么做……你……” “超出你性格底色负荷的付出和挽留,将来被翻旧账的只会是我。”萧永慕说。 平淡一句,如同惊雷。 夜葬雪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表情。 慌张,急切,委屈,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萧永慕的这一句在他的思维之外,却好似直接击中了他的命门,他的要害。 “而且我能理解你。”萧永慕话锋一转。 夜葬雪神情难得露出几分茫然。 萧永慕可以理解,他能理解很多人,小时候看电影动漫电视剧,正派死他哇哇大哭,反派死他泪流满面。更何况夜葬雪并不是一个刻画单薄的反派,相处了这么久,面前人在想什么,他其实能猜出七七八八。 “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事情的发展皆是情有可原。第一次见面伪装身份是保护自己,答应被包养是顺势而为,隐瞒与顾彦的联系是保护朋友,迎合我的性格引导我的感情是权宜之计,进入公司并为自身谋利是人之常情。你可能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身不由己,甚至你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事。” “所以你的道歉基于我生气,基于我提了分手,所以你千方百计和我解释,和我分析,目的是挽留我。” 夜葬雪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其实我知道,我能感受到。”萧永慕轻轻呼出一口气,咬了咬唇,继续道。 “我知道你与顾彦的联系逐渐变少,我知道你我的相处方式你一直是包容一方,甚至,按你们的处事风格,你在获得萧氏的部分掌控后,最好的方式是将我除掉,但你没有。” “所以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 有一段时间他如此坚信这一点,萧永慕都快要认为自己马上成为救赎文的男主角,然后他等来了漫天血雨。 “对。”夜葬雪眼睛微微亮起。 “但不够多,太少了,夜葬雪,这份喜欢比不上你的任何其他。” “……” —— 恍然之间,无可辩驳。 比不上任何其他。 比不上他对于厉家萧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与生俱来的憎恨和排斥,比不上他养父的两个兄弟被生生困死在矿洞下的血海深仇,比不上寒冬腊月他被自己的母亲带到厉家门前的石板地跪下吸引注意,比不上母亲使尽浑身解数得不到厉见山的恻隐后将所有怒火发泄在他身上,铁丝,衣架,一道道血痕,好疼,疼痛如有实质般附骨之疽,好恨,恨不得将那些人扒皮剔骨碎尸万段。 所以,比不上也无可厚非,若能比得上,夜葬雪也不再是夜葬雪。 但—— “就……不合适。”萧永慕说。 “我其实只想有一份真挚的,愉快的,彼此信任,彼此坦诚的感情。” “我不想成为你的报仇雪恨之外,边边角角抠下来的一点情感消遣。” “我们其实从第一步,就走错了。” “就这样吧,我不可能会回头。你也不要再强求,而且你的执着,说不定只是你被我欺骗后的不甘心呢。” 萧永慕有些忘记自己是如何从那间酒吧中出来,又如何回到他住的酒店大床。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头微微有些发闷,是宿醉之后的正常现象。 低头看了眼手机。 封从周昨晚发来消息。 傅家主非亲生的鉴定报告已经沸沸扬扬,兰希想要自爆他的身份。于是决定借此机会,索性公开肆友的四位所有人。 “那我回国!”萧永慕跳起。 第115章 坦诚 “就是这样的事出有因。”萧永慕说。 晚宴结束后的四人相聚,萧永慕与面前三人讲他出国后发生的一切。讲夜葬雪如此执着的挽回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其实他以为会是更漠然或更激进的方式。 漠然,只是玩玩,无关紧要,不再关注,不去在乎,天各一方,好聚好散。 激进,绑架或者囚禁,就像他在肆友娱乐影视城带一帮气势汹汹的人来堵他那样。 但没想到真在笨拙地追回。 “你看看你,又心软。”兰希没好气道。 “倒是也不冲突吧,”萧永慕时常自诩神爱世人也是有几分道理,“但我都和他说的那么清楚了,没想到刚才的晚宴还是左一眼右一眼,弄的我后半程都有点坐立难安。” “啧,说起来,你和他说的那些话真挺好,头头是道的,士别三日能当刮目相看。”兰希挑眉,觉得他与夜葬雪那几句说的不错。 “脱离当事人的视角,旁观者当然可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搁到前段时间我都说不出来这些东西。”萧永慕很是骄傲地昂首,“不瞒你们说,半夜窝被窝里都觉得自己真厉害,这不完全鞭辟入里嘛,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的目的是让他放弃?”季源突然插了一句。 “嗯呐。”萧永慕无辜抬头。 “感觉你是在奖励他。”季源神情微妙。 第124章 “?” “有可能,本来只有一点点喜欢一点点不甘一点点习惯,你却来了一顿大剖析。他就会想,哇,这个人怎么这么善良坚定还理解包容,还爱而不得,这以后看你都得给你加上八百层柔光滤镜。”季源道。 “……”萧永慕目瞪口呆,“……会吗?” “会啊,”季源耸肩,“你要真想让他放弃,你就应该左拥右抱妖娆小零,抠脚油腻弃狗滥情。结果你俩跑去酒吧谈心,还整得挺浪漫,在约会呢?” “我……”萧永慕状似恍然大悟。 “但……你说的也太low了吧,我稍微有点不能……”萧永慕面露难色。 “还是算了吧。”萧永慕迅速放弃。 “好吧,”季源轻轻拍了下手又摊开,“总之你甚至试图和大反派讲道理,反正我觉得你这事儿没完。” “啊——”萧永慕心态有点崩,趴倒在餐桌上呜呜呜,“你能咒我点好的吗?” “你保重吧,反派大佬出国的白月光。”季源拍拍他的肩膀,笑得促狭。 “那我明天就去男模店左拥右抱……”萧永慕试图弥补。 “没用了,你的形象已经固定了,说不定他还以为你在追忆你俩的初遇邂逅呢。” “啊——”萧永慕仰天长啸,很凄惨的样子。 其他三人都被他逗笑。 “如果你实在没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其他路子,”爱情宗师提出异议,法外狂徒给予解法,“明天让从周宣布和厉氏合作,拼命打压鑫荣,把他的什么资本什么事业什么复仇计划通通按熄在摇篮里,你看他对你还有没有那什么柔光滤镜。” “倒,倒,倒也不用吧。”萧永慕的哭嚎戛然而止,一脸惊愕抬头看提过这残忍想法的兰希,兰希的神情不是很认真,见他下意识否认,也摇了摇头。 “唉,”兰希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行吧,我撤回我刚刚夸你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要不你多吃两碗饭吧,出了国又吃不到中餐了。” 萧永慕认命,低头猛咬了口糖醋排骨。 “或者要不别走了。”封从周突然道。 “嗯?”萧永慕腮帮子鼓鼓地看他,“但封哥你不是怕他对我不利吗,更何况拉开空间距离更适合疗伤啊。” “对你不利这点,目前看起来于情于理都不会,而空间距离,听起来也并没有拉开。”封从周实事求是道。 萧永慕心虚沉默。 “长时间的独自旅游不一定适合你,回国之后你生活工作都更方便,更何况——”封从周皱皱眉,话罕见地说了一半。 直到回到家,萧永慕都不太清楚封从周的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费心去思考,总之封哥不会害他。其实他内心也不想重复名义上是环球旅行,实际因为性格能力等多重原因过得颠沛流离的生活,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既然决定安定,第一件事,去巡视一圈肆友娱乐的产业。 他外出几月,肆友娱乐所有的施工项目都已建设完毕,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得利于他颠覆性的创意和多种娱乐方式,肆友的娱乐版图几乎已侵蚀整个文娱行业的半壁江山,旗下创新多种新奇网文世界观,开发无数跌宕起伏的影视版权,签约多名演员歌手男女团,网游手游一经上线多个服务器爆满,已达到全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萧永慕站在天台俯瞰自己的产业,得意忘形地桀桀笑出声来。 第二件事,去兰希的外婆家做客,并狠狠吃完一大盘水晶虾饺,温柔的外婆笑眯眯看他吃完,说小希的朋友呀慢慢吃慢慢吃不够还有。 兰希在一旁抱着凯撒一顿乱撸,还有空笑嘻嘻插句风凉话,“看出个国给孩子饿成什么样了?那时候和你说起外婆皮薄馅大的饺子时眼睛是不是都冒绿光?” 萧永慕挺想怼回去,但顾及着外婆在,想了想,“外婆,怎么这么好吃,是不是有什么独门诀窍?能给我出个配方吗?我回去让厨师一比一还原。” “哈哈哪有什么诀窍,都是些普通的食材,我一会儿让小希给你发。小慕你觉得好吃就常来,来了我再给你做。”外婆很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萧永慕好感动。 第三件事,约季源出门逛吃,作为一个超级豪门,有钱有闲,他对a市的好玩好吃竟然不能如数家珍,非常不符合他萧家家主的腔调。 “我倒无所谓,不过陆观谨的人一直盯着我,看你介不介意这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季源道。 “那这不巧了,我刚被夜葬雪盯了两月,面不改色不动如山好不好!”毒鸡汤说,所有的苦难都会给人带来积累,增添生命的厚度,有朝一日成为的垫脚石。 “以前觉得毒,现在看来不无道理啊哥哥!”萧永慕连连赞叹。 “还得是你。”季源佩服。 “怎么他还在盯着你啊,这人真讨厌。”萧永慕有点替他不平。 “因为预言已经开始生效了。”季源意味深长道。 第四件事,他在封从周的办公室躺尸,一扭头,通过敞开的大门看到去往隔壁接待室的夜葬雪。 他猛的从沙发上弹起。 肆友与鑫荣的交流虽然不多,但确实有,与公,两家发展中的超大型集团难免有业务往来,与私,同学关系且隔着一个萧永慕的交集,与内,萧氏的“本部”和“外部”难免有交流,与外,皆将厉氏作为死对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萧永慕蹑手蹑脚趴在接待室的门缝。 封从周,戚呈,夜葬雪都在。 封从周一直是那样,淡淡的,稳稳的,正襟危坐,古井无波的姿态却是搅弄风云的中心。 戚呈倒是翘着二郎腿瘫在椅子上,慵懒又优雅的姿态,说出的话却无端带着讥诮与嘲讽意味,“那就挑拨啊,对厉氏最了解威胁最大的不就是他那个二叔,厉二叔那个娇生惯养又跋扈无脑的儿子若是陷进情色或借贷危机,难保他不会为了夺权狗急跳墙重开涉黑行当。” 萧永慕瞪大双眼。 哇哦,他们都能讨论的这么深入了? 这帮人在他不在的日子在a市翻云覆雨啊! “杀了他的儿子后嫁祸给厉泽御更方便些吧。”夜葬雪斯斯文文地来了一句。 萧永慕微微后仰。 “呦,”戚呈挑眉,“这次怎么这么直接?之前一句话能掰成八百个意思绕弯,可显得你是个好人。” “你确定?”封从周问。 “不确定,”夜葬雪轻轻笑了笑,“不过不想再纠缠了,早完事也能早安心。” “噢?”封从周眼神微动。 “还有不少事得干呢,不想和他们耗了。”夜葬雪站起身来,轻轻巧巧地整整衣服,“这次来也是想说,我会改变鑫荣的进攻方式,慢慢折磨虽然更有意思,但确实浪费时间,我以后做什么事会提前告知封总,但不用再商讨。” “不逗弄了?”戚呈用了个精确词汇来形容鑫荣最近一段时间对厉氏的针对风格。 “不了,戚总如果想报复,记得抓紧时间,”夜葬雪垂眸浅笑,“厉氏,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第116章 难过 “哇哦。”戚呈道。 “外界居然还形容我是什么六亲不认的疯子,我看这份殊荣应该颁发给你。”戚呈勾了勾唇角。 “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厉家人。”夜葬雪笑着婉拒。 “你可以同样甩个亲子鉴定出来,重识你的豪门身份。” “心领。” 谈话就到这里,他们之间实在也没什么可聊,夜葬雪告别,推开接待室门,一眼看到了走廊中央弓着背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离开的身影。 听到门开,萧永慕惊恐回头,“这么快?你们不应该友好握手再说个告别语吗?” “专门走得快了点,来捉你的。”夜葬雪歪头道。 两人离了五六米,捉还是追,萧永慕没听清,但他现在这个姿势蛮丢脸的,索性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咳,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啊……那天,”夜葬雪做了个回忆的表情,“你还记得有些喝醉的你是怎么从酒吧回酒店的吗?” “你送我回去的吧……”萧永慕断片了,不太确定。 “对,送你回去,我还留宿了,直到凌晨才走。那晚你断断续续说了整夜梦话,想不想知道你都讲了些什么?”夜葬雪开始迈步,一步步走近他,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扣响的声音逐渐清晰,噔噔噔,萧永慕不易察觉地后仰了三厘米。 三厘米后是墙,墙有点凉,贴上去,弹开,前移一厘米。 “哎,你你,”萧永慕有点慌,“我没有讲梦话的习惯,你是唬我吧。别靠近我……停停你给我站那儿!怎么几天没见你换了种风格啊?” “不喜欢吗?你喜欢哪种我给你变。”夜葬雪很听话地停住,停在他前方一米,不算冒犯的距离。 第125章 萧永慕心怦怦跳啊心里默念我靠了。 夜葬雪生活中一直挺温柔的,不是说他现在狼面獠牙的意思,面前的他依然温和,甚至面对他还刻意轻声细语。但莫名其妙的,萧永慕觉得这人的信息素味都要冲他脸上了,还是那种鬼气森森的信息素。 搞得还挺劲爆的。 “你不装温柔小奶狗了啊。”萧永慕定了定神,干巴巴来了一句。 “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夜葬雪盯着他,“温柔,小,奶,狗,这几点我除了小,剩下都有吧,也不算装的。” …… 好吧确实。 他原来也知道自己狗。 “可我真不吃回头草。”萧永慕双手环胸。 “我知道。”夜葬雪点头。 “你知道那你把我堵在这里干吗?”萧永慕下意识抱紧自己,毕竟十分钟前面前这位还在大放厥词要杀人,挺吓人的,萧永慕决定谋定而后动,绝不是因为自己怂。 “我没堵你,左,右,你随时可以拔腿就走。何况这里是肆友,你的地盘,周围全都是你的人,你这个姿势倒像是我要吃了你。”夜葬雪道。 “……那我走了。”萧永慕也不想,上次见面他还挺理直气壮,谁让夜葬雪今天换了个人一样,样貌没变,身形没变,表情没变,连说话的音色音调语速什么都没变,但无端觉得这人变得……真实了一点。 “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夜葬雪在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一部手机,递过来。 “这什么?”萧永慕认出这并不是夜葬雪的手机,也不是新的,没有包装,甚至有使用过的痕迹。 “技术人员进行了改装,安装了内部开发的软件,通过这部手机,可以单方面远程操控我的手机,且不会留下痕迹。你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来看。” “啊?”萧永慕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抛开一切不谈,一个堂堂集团掌权者,将自己的线上隐私开诚布公给另一位集团掌权者,两家也并不是什么可以两肋插刀全新信任的深刻关系,一旦背刺,后果难以想象。 疯了吧。 “我监控你手机干什么?”萧永慕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他不想惹麻烦。 “不仅仅是监控,是操控。谁得罪了你,你拿我的账号骂回去,他们就会以为是我干的,来报复我。”夜葬雪教唆道。 萧永慕倒吸一口凉气,“你有病吧你弄这种,我不需要这种功能。” “而且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视奸前男友的神器吗?通讯录,聊天框,社交平台,功能应用,都不用你费心费力去扒蛛丝马迹,完全一览无遗。” 这么说的话—— 萧永慕可耻地陷入沉思。 “放到这边,记得来取。”见他迟迟不接,夜葬雪将手机放到身旁的窗台上,“这事告诉别人也没关系,但手机最好是你自己保管。毕竟你身边这群人都是些硬茬,真要做些什么我可打不过。” “走了。”夜葬雪朝他摆手,路过他走向走廊另一端。 “哎?我真会告诉封哥的,你就不怕……” 夜葬雪看起来确实不怕。 因为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萧永慕:“……” “怎么了?要告诉我什么?”最后这句喊得太大声,听到动静的封从周出现在接待室的门前。 萧永慕握着那部手机,看看夜葬雪消失的拐角,又看看另一边的封从周,觉得事情来到了一个荒谬到无法解释的地步。 —— “这还不好解释吗?挺好解释的。”听罢全程的戚呈一脸兴味。 “所以为什么?”萧永慕其实自己也知道答案,但他的答案有些含糊不清,无非情呀爱呀信任呀弥补呀之类的东西,总觉离事情真相隔着一层朦胧薄雾。 “一方面是相信你的为人,觉得你做事有度,不会伤害他。一方面是放个烫手山芋在你这里,勾起你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让你在他复仇的这段时间也时刻念着他呗。” “……啊,有道理。”萧永慕恍然大悟。 不愧是你,恶毒男配。 对疯批反派的心理精准把控。 “所以你对这段感情的想法到底是?”封从周问沉思着的萧永慕。 “我真下定决心不会回头。”萧永慕默默将那部手机收起来,虽然神情有些迟疑,但话说的很坚定流畅,就像他早在心里一遍遍劝说过自己一般,“没有必要对从前感情中的桎梏缝缝补补,事情已经发生,感情破裂,即使修补,成品可能也是补丁一层叠着一层,那我为什么不换一件?” “我欣赏你的态度。”戚呈扬起下巴,倨傲点头。 萧永慕看看面前的他,又看看一边安静低头批阅文件的封从周。 性格、身份、习惯差异极大的两人,一静一动,一稳一疯,一沉默男大路人甲,一嚣张跋扈富二代,到底是怎么将这段感情运作得如此情投意合。 他有些鬼祟地凑戚呈近了些。 “我想问你点事儿。”萧永慕眯起眼睛。 “你说。”戚呈挺想笑,忍住了。 “以我的了解,你俩也算是破镜重圆吧,互为对方回头草,怎么做到的?而且封哥身上也应该有些你不太清楚的是吧?” 萧永慕没问这俩人如何开展地下奸情的,这问题挺敏感,按亲疏来说应该问封从周而不是戚呈,这点情商他还是有的。 “我俩没破。”戚呈瞥了眼封从周,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哦。”萧永慕心想难怪。 “至于我不知道的部分,他承诺了时限和我讲,我相信他。而且我并没有多么在乎,实实在在的人在身边就好。” “洒脱。”萧永慕不禁赞叹。 “也不洒脱,如果再晚几天还得不到他的消息,难保我不会一把火烧了戚氏,或者一时冲动逼婚厉泽御引他出来抢婚,我真动过这个念头。所以,按目前情况和和我个人经验来说,你很难逃。”戚呈轻描淡写道。 “英雄豪杰啊,”萧永慕吃了一惊,“主要是封哥人又好又靠谱你才这么执着,我这边,我有什么值得……” “抛开一切不谈,你也是个好人。”戚呈安慰他。 “……”还不如不安慰,萧永慕怒道,“抛开哪一切?” “就比如你的坐姿,我也时常很不端庄,但我歪的是身形,你翘的是屁股。” “有吗?”萧永慕很震惊地低头看了看,默默挺直了伟岸的身躯,昂首挺胸,气泡音。 “哎你真挺可爱的,难怪夜葬雪喜欢你。”戚呈拍拍他的肩膀。 夜葬雪喜欢他。 经由另外一个人的口中说出,而不是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萧永慕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日光正好。 打开夜葬雪给他的手机,果然除了手机的常用软件外,还安装了一个图标陌生的黑色app,点开,延迟了一小会,他的帅脸出现在屏幕上。 夜葬雪不知什么时候换的锁屏。 很心机啊很心机。 萧永慕其实不是非常有兴趣探究夜葬雪的一切,但他打开了微信,从置顶群中输入了萧永慕三个字。 比他想象的要多。 也幸好没有过分的污言秽语。 从一开始的防范猜忌,到中途几名备注为猴子,刀哥的人调侃的【真去萧家当赘婿了?】【这可完蛋给咱们小少爷陷进去了】的玩笑话,夜葬雪一般会回复个表情包,滚,到你在开什么玩笑,到这个群里能不能有人专注事业,到调侃你的老板不会让你变得成功。 最后是【看给我们小公子累的,这国内国外来回飞倒时差倒的面黄肌瘦,咱这条件怎么就盯着一个不放呢,姓萧的有什么好】 夜葬雪回复了最初的那个滚的表情包。 萧永慕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很难过。 第117章 文武(f) 沙发上悠闲坐着的戚呈,看着萧永慕稍有些犹疑的背影消失在接待室走廊尽头,意味深长地笑笑,“夜葬雪倒也算下了点血本,有点魄力。” “他了解萧永慕的为人,若是换成你我这样的,就肯定不敢了。”封从周收起批好的文件,看了看日程,半小时后有个会议。 “也挺相信你和萧永慕的关系,不考虑哪一天肆友与鑫荣利益纠纷,找个方法弄来这设备,随便操作都能让他身败名裂。”戚呈轻笑一声。 “不过,恐怕那时候,夜葬雪甚至可能会窃喜萧永慕终于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他一个了。” “哎呀,真是用心险恶啊。”戚呈拖长声音,带着些并不真心的忧虑叹息。 “我们戚总还是有些研究的。”封从周看着他小嘴叭叭头头是道,视线顺着下滑到他一张一合的唇线,看了几秒,嘴角弯了弯,道。 “哎,没办法,就是这么善解人意。”戚呈挑眉起身,轻巧几步,往封从周的椅子的扶手上一坐,顺着便能滑进他怀里。 第126章 封从周伸手虚虚扶住他的腰。 戚呈腰有点怕痒,在他怀里扭动了下,故意贴着他的耳朵吹气,“还有什么工作安排吗封大总裁,没有的话我可要把你绑走了。” “有会。”封从周伸手握住他还挂在扶手上翘起的腿,掰正,掰到戚呈会觉得舒服些的姿势。 姿势舒服了,戚呈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挺有些绑不走就不下来的理直气壮,“哎呀,怎么办,不想下来,什么时候的会,不会因为我的任性耽误哥哥你上班吧?” 封从周掐着他的大腿又把一条腿挂在了扶手上,恢复原样。 “二十五分钟后,那你就这么挂着吧。” “……”戚呈咬咬后槽牙。 腿搭着扶手,下半身没有受力点,就会完完全全陷进封从周怀里,陷得太深,戚呈坚持了三分钟,下半身顺着尾椎到大腿开始麻,逐渐失去知觉。 他悲伤地一头栽到封从周颈窝,“真讨厌,你会要开多久?” “挺重要的会,且参会人员过来一趟不容易,不好延期或推迟,预计一个小时左右。”封从周抱着怀里的人,感受他因为磨得不舒服但仍然嘴硬坚持着小幅度抽气,于是掐着腿将他抱起又起身将椅子让给他,自己站着靠在桌上。 “那还行吧,”戚呈勉强道,“什么会啊?” “互联网科技部季度总结大会。” 封从周对于这个部门不是始终掌控,是项睿在分管,但因为心理惯性和贵族特有的傲慢,总觉得项睿还与之前在萧氏一般只有辅助权没有决策权,最近一些萧氏的老人私下蠢蠢欲动。 “还妄想造反?真是反了他们了。”戚呈轻蔑道,“都来肆友了还带着些封建余孽的臭毛病。” 一句话将封从周逗笑。 “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前半句和后半句在相互搏斗?”封从周笑道。 “有吗?好像是。”戚呈想想也觉得是。 他俩时常这样。 戚呈虽然已经完全获得了戚氏的掌控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戚总,但他却很不愿意回到戚氏,面对那间被他砸得满目疮痍的总裁办公室和走廊,看得不久是功勋,看得久了只觉得心下一沉,胸口憋闷。 所以时常来封从周这里,无工作一起放松,有工作一起办公,线上办自己的工,线下办自己的攻。 很充实。 所以最常见的画面是,封从周在椅子上敲敲打打,戚呈在沙发上敲敲打打,互不干扰,非常和谐,有时看到某个精彩内幕或精彩八卦,随意丢个什么过去,封从周闻声抬头,问询地看着他。 戚呈愣了下,便开始笑,前仰后合,灿烂鲜活,应该是觉得开心。 或者幸福。 封从周这样认为。 最近他挺忙,初创企业果然忙碌,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统筹安排,兰希当初对季源还没什么苗头的工作室嗤之以鼻也是人之常情。 有时会想,陪着戚呈的时间近期少了点。 这样想的时候抬头看。 正对上戚呈的目光,很专注的,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封从周自己过了二十多年的边缘生活,习惯于隐没在人群或角落,从不引人注目,对别人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察觉,非常敏锐。但也不知道是身体本能安心到了各种境界,戚呈看过来的时候,一无所觉。 两人继续对视。 封从周在看他在这个世界的落点。 “盯着我看干嘛,不会是暗恋我啊,暗恋我就要大声讲出来啊,或许会大发慈悲给你个机会呢。”落点开口挑逗道。 封从周挺无奈,“被你发现了啊。” “冰雪聪明就是我,怎么样,被我迷倒了吧。”戚呈傲娇仰头,很自豪的样子。 “确实。”封从周真诚点头。 互联网科技部季度总结大会—— 科技部高层领导都来出席,项睿,路起元,还有经过碰撞磨合决出的一位萧氏“领头羊”萧莫谦,在萧氏人员占到三分之二还要多地科技部有些威望,是不安分的因素之一。 此刻,他正侃侃而谈本季度总结和下季度预测。 封从周听了几嘴,低头看报表,并觉得萧莫谦的判断过于乐观且自信。 “……不过如此大幅攀升的利润水平,还需要封总下季度将部门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单靠目前的成本预算水平是难以达到的,还望封总支持,为开年打一场漂亮仗。” “三十,”封从周看了看底下人神色各异的脸,偏头,“项睿,是你的决策吗?” “后半段我知道的没有如此详细,比如预算。”项睿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 “那我只会考虑项总绝对知情的提案。”封从周摆手,准备开展下一个话题。 “封总再想想呢,我和底下人可都提前知会了下季度绝对攀升的利润和绩效,他们都在为绩效翻倍欢欣鼓舞呢,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有些伤人啊封总。” “是啊封总,”甚至还有几位在跟着附和,“我们部门都商量着开庆功宴呢,您再考虑考虑啊。” “放你的狗屁吧。”路起元无语地嘟囔了一句。 此时此刻,会议室门突然打开。 先进来的是戚呈,穿着秘书处会务常穿的深蓝色衬衫,不太合身,腰身处有些空荡。脸也很引人注目,在场几乎没有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就这么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壶推门而进,迎着全场注目礼,绕了两个弯慢悠悠来到萧莫谦身前,状似要弯腰给他倒水。 萧莫谦在热水几乎要浇到他腿根的上一秒惊恐弹起,目瞪口呆地看向戚呈,“你!” “哎呀,好险啊,我太不小心了。”戚呈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表现性质的惊魂未定,“封总,给你添麻烦了吧。” 封从周没想到他会进来,甚至是这个当口进来,揉揉眉心,带着些无奈的纵容,“道个歉。” “对不起啊,这个谁,你会议结束别走,我赔礼道歉请你吃饭呀。”戚呈真挚道。 如果能放下他手上热气腾腾的水壶就更真挚了。 但也没有,萧莫谦退出几步远,看着他手上的大型杀器,咕嘟咽了口口水,“不用了,没关系,我没什么事,就不劳烦戚……你了。” “那就好,那我走了。”戚呈端着壶在刚刚附和的几位中年男人身后绕了一圈,所到之处皆默默捂住了大腿,夹紧了尾椎。 封从周和戚呈有奸情早已在上流社会公开,但没想到居然能这样双剑合璧,能文能武,好话听不进去这边还略懂一些凌乱拳脚。 萧莫谦慢慢挪回到他湿了一片的椅子上,也没有人起身为他换一把,刚坐下就听见了封从周的声音。 “其实也好办,我记得你的年薪近百万,这笔支出若能省下来,也是可以达到你们部门短期内的绩效翻番。”封从周道。 萧莫谦不可置信地猛抬头。 封从周的神情很平静,说的话也很随意,像是在讲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你也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用你的付出来换他们庆功宴的如期举行。” 底下人无一人提出反对。 可能也是怕戚呈再次推门而入。 会议顺利结束,人稀稀拉拉离开,只剩下项睿和路起元,路起元平时也在不间断吐槽,这可算逮到个项睿也在的线下良机,狠狠骂了一通那群傻逼。 项睿的脸色,也在优美的鸟语花香中,多云转晴。 “这么厉害怎么不当面讲出来?”戚呈换回了他的薄荷色衬衫,封从周今早在深灰和薄荷色中二选一的,觉得更衬他肤色。 “他们人多啊,不过我们这边数量上也还好,但都是些年轻人,和他们那种老油条的处不来。”路起元皱眉。 “但确实工作能力很强,便也就一直没动。”项睿道。 “培养个同样老奸巨猾的老手来牵制啊,忙着内斗就没空来作妖了,我家以前就是这么干的。”戚呈提出可靠建议。 “之前有,上周发现被厉氏买通当了卧底,开除后平衡被打破,就这样了。”项睿也挺无奈。 “厉氏。”封从周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最近厉泽御也挺焦头烂额的吧,病急乱投医。噢,对了,刚我去秘书处的时候前台正好来电,说有人找你,在楼下等着。” “谁?”封从周。 “说是姓顾。”戚呈戏谑道。 顾。 他们可只认识一位姓顾的。 “你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安排?不像会议,这位应当可以推迟。”封从周问戚呈。 “不用推迟,我挺感兴趣。”戚呈眸光发亮。 第118章 顾彦 果然是顾彦。 稍显狼狈的顾彦。临近冬天衣服却只穿了薄薄一件,有些凌乱的衣领,平时垂顺的刘海被胡乱拨到一边,眉头微蹙,坐在那里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动静抬头,见封从周进来,眼睛忽的亮起。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戚呈,亮着的眼睛熄灭了一半。 第127章 “封……总。”顾彦起身微微颔首,斟酌下了自己的称呼。 “嗯,找我有事?”封从周随意找了个他身边的沙发坐下。戚呈也揪了把椅子来,路过顾彦的时候一个顺手按肩将人按在沙发上,行为丝滑,想听乐子的心呼之欲出。 “我和厉泽御刚刚吵了一架。”顾彦苦笑道,“赌气出来后发现没有地方去,所以冒昧过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冒不冒昧打不打扰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戚呈意味深长道。 “没有地方去?”封从周问。 “我,没有朋友。没有能收留我,和听我倾诉或提建议给我的朋友。”顾彦很失落地耷拉下脑袋,连带着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脊柱般坍塌下去。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自己泛白的关节。 “之前好像是有的,但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他闷声道。 就……怎么会变成这样。 之前明明也有几位朝夕相处的室友伙伴,但因为大三下半学期被霸凌了段时日,同学朋友明哲保身,逐渐疏远,只剩下夜葬雪。 夜葬雪,温柔可靠,热心善良。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回复他的任何消息,最近一次见面是肆友举办的晚宴,夜葬雪的目光甚至没落在他身上一眼,权当陌生人。 同事有几位相处的还不错,但偶然听见一群人抱团背后抱怨,顾彦不就是爬着厉泽御的床才被看重。关系还不错的那几位同事也在其中,不主导,但也没反驳。 再就是颜京和彭昌,一个温润认真文质彬彬,一个心直口快仗义执言,但那是厉泽御的朋友,不是他的朋友。 所以,怎么只剩下了关系平平的两月室友和恶毒跋扈的前“情敌”可以倾诉。 他也说不清楚。 “因为我俩人美心善。”戚呈大言不惭。 封从周看他一眼。 顾彦沉默了几秒,“因为好像所有人都在向着他,说我不识抬举,说我攀上高枝,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上流社会所有富家少爷都是一个德行你就别抱怨那么多了。” “但你们肯定不会。” “噢?详细讲讲?”戚呈问。 顾彦慢慢低下头来,“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就这?” 当然不止这些。 但剩下的很难宣之于口。 他不喜欢别人的目光,打量他像打量厉泽御的物件,宠物,附属物,仿佛默认他是所有人的低人一等。他不喜欢被猛的顶在墙上按在沙发上摔在床上,他的肋骨好疼,胯骨也酸,而厉泽御从不会体谅他这方面的不舒服。他不喜欢去那些华贵的晚宴,被装扮成一株奢华的植物,让他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阶级差距过大,高位的人还做不到尊重的话,注定要一辈子仰着头生活,很累。”见他迟迟一言不发,封从周替他做了总结。 “嗯,所以我其实想分手,但……很难。” “是哪些部分很难?”封从周问。 “我母亲还住着他的房子,每月一次的疗养也是他的人联系的医疗中心。我的工作在厉氏,收入完全依靠他。何况,在a市他手眼通天,我除了跑得远远的外根本脱离不了他的权力范围,但母亲离不开医疗中心进口的药物,不能跟我一起走。” “听起来你并不是一时冲动,都想了这么多了?” “从……呃,戚少退婚那天,我就在想了。”顾彦说。 那天封从周在茶水间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蜷在那里考虑了很久,终于打算鼓起些勇气和厉泽御讲,没想到听来了戚呈与他退婚的消息。 其实本该高兴的。 按他的身份,他应该窃喜。 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有一段时间,厉泽御几乎疯魔,疯狂地向大众表示他多么追求真爱,多么忍受不了对戚呈这个疯子的厌恶,他与顾彦多么天作之合情比金坚。 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而厉泽御也从不在乎他的欲言又止。 这次也是,前几天岳晋发消息问最近怎么样出来吃个饭吗,被他一口回绝。就这么没有丝毫不妥的短短几行字被厉泽御瞥见,怒火中烧,冷战了几天,秘书处气压跌到谷底。 几位同事轮番来劝他道歉。 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俩情投意合和和美美对所有人都好,上位者不愿低头,你道个歉怎么了呢,你吃人家用人家的。 于是他被推着去找厉泽御,心里憋着火话就不投机,意料之中地吵了起来,于是绝望地跑出来。 无处可去,于是来到肆友。 “你说的这几点,我都可以帮你。”封从周沉思片刻,突然道。 “可以吗……为什么?”沉浸在自己思绪无法自拔的顾彦闻言一惊,激动抬头。 “因为乐见其成厉泽御倒霉啊。”戚呈理所当然。 “对。”封从周点头。 也因为任务。 他的任务是阻止夜葬雪灭门主角,但关于反派的剧情线已经崩得差不多,鑫荣靠着萧氏极速成长,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搞小动作和幕后恶心人的□□团伙,夜葬雪也应当不可能再与厉顾两人同归于尽。 这任务,居然真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无法确定任务完成后,回原世界与留在书中世界能够二选一,保险起见,主角be是一种任务失败的新思路。 “说起来你命格确实蛮硬的,毕竟厉氏也就这几天了。之后厉氏倒了,你提前离开是感情破裂,拖到后面虽然也算你明哲保身,但难保不会有人觉得你唯利是图。”戚呈感叹道。 “我吗?”顾彦轻轻摇了摇头,“已经有很多人都这么觉得了。” “而我……我因为他而偏移的人生,能够迎来拨乱反正的机会了是吗?”顾彦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了一句。 封从周心头一动。 原剧情里厉泽御才是他的最终归宿,没想到中途来了搅局者,主角受开始有了对“命定剧情”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难以判断对错是非,不过总比命丧夜葬雪的炸弹中好。 正当他沉思下一步计划时,楼下传来骚动。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夹杂几句陌生的怒吼,但看顾彦瞬间苍白的脸色,封从周即刻明白了来人是谁。 厉泽御,和身后一群气势汹汹的无关人士。 来攻城的吗? 啪地一声拉开大门,最前面的厉泽御像一座已经爆发的火山般横冲直撞着撞进来,脖颈青筋暴起,眼中滔天怒火,“顾彦!我以为你偷着去见岳晋,没想到你竟然来了肆友!你这个……” 然后他看到了封从周挡着的第三人,似笑非笑的戚呈,于是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是更大的暴怒。 “封从周!”他怒发冲冠,“你是存心和我作对!抢生意也就算了,尽把手往别人的后院伸!是不是我的所有墙角你都要撬一撬,我的身边人你都要染指下才能满足你肮脏的……” “……”封从周听着听着,终于反应过来,无语凝噎。 后面应该还有几句难听话,但被打断了。 被戚呈起身上前几步狠狠的一巴掌打断了。“放你的屁吧可把你美的还后院,谁在你后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打你都是脏了我自己的手。” 厉泽御偏着头,不可置信地抹了抹嘴角溢出来的血,“你打我?” “早就想了,难为你今天送上门。”戚呈冷笑。 “你敢打我!”厉泽御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起了个冲上前的架势,被身后的人拦住了。身后的人也算识时务,毕竟层层安保开始鱼贯而入,真起了冲突占不到便宜。 “怎么才来,楼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拦住?”封从周问。 “他们人多,厉总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为有预约,大门的安保一时不察就……”安保队长惭愧道。 “既然人到齐了,那尽快把人弄出去。”封从周摆摆手,并不想与厉泽御废话也并不想与他对骂。 一群安保人员朝他靠近。 “封从周你敢!”绝望地发现他是真的敢,“我告诉你,你是完全得罪了我!你完蛋了!你死定了,你活不过这几天了!我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嘶……”封从周目送架着厉泽御准备将人丢出去的安保逐渐远去。 “这么目的明确地用杀人来威胁,如果不是他怒气上涌的吹牛,是不是因为,多年前,厉氏走私军工和违禁品的黑产重新开始启用了?” 戚呈脸色微变。 顾彦脸色大变。 第119章 绑人 “涉黑?”顾彦失声叫道。 “有可能。”戚呈若有所思。 “总之,顾彦,我这边帮你联系医疗中心为你母亲提供服务,你也可以暂时在肆友的产业园住下,厉家的手还伸不到我这里来。” “谢谢你,”顾彦踟蹰道,“如果他们涉黑的话,我这样做会不会拖累你们……” 第128章 “没关系,”封从周摇头,“这样说来,我等这一天,也已经等了很久了,还要谢谢你的出现为我们提供大致的时间点。” “哦。”顾彦讷讷被秘书带离。 直到厉氏倒台前,顾彦终于有了一个远离厉泽御的容身之处,可以好好思考他的人生路到底该怎么走。 “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戚呈盯着顾彦离开的背影,重复了遍封从周的话。 突然状似恍然大悟,浮夸地扬起音调。 “等什么,等厉家灭亡啊?嘶,这样一想,完全是以萧家的解体成就了鑫荣这一厉家强劲的对立方。你和萧永慕的朋友关系,萧永慕和夜葬雪的情人关系,夜葬雪和厉泽御的仇敌关系,厉泽御和我的婚约关系。”他凑上前来,双眼微眯。 “起承转合,环环相扣,细思极恐啊。”他摩挲着下巴,很是发现了大秘密的模样,“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纯属巧合,下面有请我们封总来做出详细指示。” 封从周无奈看他一眼,想了想,“缘分。” “原来是天赐良缘。”戚呈勾起唇角,笑容狡黠,“这回再没有安排了吧,绑走你呀。” “来。”封从周从善如流。 顾彦的到来和厉家的行动并没有丝毫影响到他俩的心情,因为导致厉家生死存亡的主角并不是他们,他们一个炮灰,一个路人。 真正的主角终究还是反派。 夜葬雪的鑫荣。 肆友只起到一个幕后帮鑫荣提供些资讯,厉氏落入下风时落井下些碎石,厉氏有倒台的苗头时严阵以待争取将房地产市场彻底夺走的渺小作用。 听到的一切也只能作为旁观。 封从周与戚呈设想了结局。以厉二叔的小儿子为突破口,威胁厉二叔引出多年前为掩盖涉黑一手伪造的矿难。即使没有完整证据链,但在鑫荣和肆友的多重打压与牵制下,涉黑产业正处在蠢蠢欲动重启的边缘,适合瓮中捉鳖。 但没想到,第一环,厉二叔那环,鑫荣来了个大的。 绑架。 一言不合就是绑,原剧情里对厉泽御和顾彦也是绑架,后引发爆炸,在场所有人通通丧命。 这次是绑厉二叔和他儿子。 甚至开了直播。 某时某刻,猝不及防,a市所有大屏和联网显示器都开始显示同样的画面。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吊着两根孤零零的黄色灯泡,灯泡下两把摇摇欲坠的木椅,两个双手双脚被死死捆在椅子上的人,嘴被胶带封住,只露出一双还算年轻,一双眼角已遍布皱纹的惊惧眼睛。 封从周看到这幕的时候,他正在和戚呈在影院观影。 戚呈一直念叨着想来,包场,乌漆嘛黑。两人在一起后他总喜欢拉着封从周探索一些小情侣必备打卡圣地,之前没有人陪他做过,第一次,很新奇,乐此不疲。 放得好好的电影,下一秒画风突变。 戚呈捣捣鼓鼓的手直接滞在半空。 封从周:“……” 戚呈:“……” “我杀了他。”戚呈磨牙恶狠狠道。 杀倒是杀不了的,过过嘴瘾而已。两人兴致全无地回了肆友,推开门,看到了会客沙发上端坐一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夜葬雪。 “嗯?”封从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声。 “镜头里不是你啊?”戚呈食指点了点秘书早已开启的会议大屏。 镜头里,一只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慢条斯理的磨着那把看起来十分锋利的刀,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嘶哑又刻板,“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但如果你说谎,一次谎言,我会剁掉你儿子的一根手指。手指没了,还有眼珠,耳朵,鼻子,嘴巴……” 边说,边拿着那把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刀在被绑着的年轻人对应位置比划着,仿佛已经在抉择从何处下刀。 厉二叔几乎要涕泪横流。 “……镜头里不是我。”夜葬雪看起来像已经等了他们片刻,“这么恐怖的事,怎么会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做出的呢?” 哈哈。 “所以你找了个替罪羊?”封从周蹙了蹙眉。 “不,与我关系不大,我身边所有人都比我对厉家恨到刻骨。” 镜头里是他养父。 但这句他不会承认。 镜头里的人还在继续,他看起来像是对厉二叔的回复很不满意,猛的抓住了年轻人的一根手指。下一秒那年轻人像是砧板上突然活泛的鱼,扭曲着,挣扎着,无声嘶吼着,而在斑驳的水泥地上,一截带血的小指咕噜咕噜滚到了厉二叔脚边。 而网络上,关于这次归异直播的讨论度和播放量将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疯狂攀升。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当年那家震惊全国的矿难,仅仅是因为地形条件导致的坍塌吗?” “我……儿子啊!我……我不知道啊!”厉二叔痛苦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这是屏幕里。 而镜头外—— “没想到他不敢承认。”看着看着夜葬雪突然笑出声来,“也是,不承认可能只死他们两个,承认的话整个厉家都要完蛋,他们父子俩也一定活不成。” “你本来也没指望他承认吧。”封从周问。 “都无所谓,都不重要,把事情闹大最重要。更何况,你们知道那截小指,沾染过多少无辜男孩女孩的血吗?”夜葬雪说得很冷静,最后一句夹杂着一丝怜悯,显得他整个人很还挺温顺。 “所以认为你是正义?”封从周瞟他一眼。 “我与正义,搭不上边。”夜葬雪嘴角噙着笑,“是你们或许需要替我向萧永慕传达。” “……” 是的,萧永慕确实在意识海吱哇乱叫。 “不是,我这一会儿没见就开始直播绑架了?刚那是真砍人手指啊,剧情敢不敢再狗血一点啊?!” “你知道不是夜葬雪?”封从周在意识海里回。 “知道啊,虽然我认不出来这黑衣人是谁,但能认出来不是他。而且他那个监控设备不是在我这里嘛,我刚偷摸打开看了一眼。”萧永慕道。 “感觉如何?”封从周问, “我……哎,也还行吧,要说震惊还真谈不上,我在认识他之前他做事其实就是这种风格的,哈,倒是还挺从一而终。”萧永慕蔫蔫道,“这回厉家可要真完了吧。” 是的,镜头里砍掉的指节已经又多了一截,年轻人的脑袋像是被浸在水里一般,俨然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厉二叔也差不多,嘴也松口不少,虽然没有直接表明当年矿难内幕,但话里话外表示放了他,他做什么都可以。 言外之意,比如配合,比如卧底。 矿难发生时厉二叔才十几,没参与。所以只要不是他招供,也算铁骨铮铮,对厉家有个交代。 这样就可以了。 再接下来,便是重新启动的涉黑产业被当前的掌控者厉二叔被迫挑开,连带着当年的事故大白天下,舆论四起,股价波动,当年的参与者四散奔逃,趁此机会截停厉氏的项目和现金流,从内部瓦解,厉氏也就完了。 快的话,这套流程也不过三天。 “到时候,被空出的房地产市场和低价脱手的楼盘商铺,肆友完全可以渔翁得利。”夜葬雪道。 “这么好心?”戚呈怀疑道。 “我一直当肆友是自家人。”夜葬雪颔首。 “鑫荣也接手不来吧,没这方面业务。”戚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所以肆友真是高瞻远瞩。”夜葬雪笑笑。 镜头里的两位都已经在极度的恐惧和疼痛中昏死过去,直播信号骤然掐断,只余下网上议论纷纷。夜葬雪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仿佛这趟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们见证一次“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 “这人,”戚呈看他的背影,像是想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人,没找出来,啧了一声,“说的也还算合理吧,听着还挺有前途。” 封从周不置可否。 “听着外界的风声,傅家和厉家都越发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只剩下一个正值壮年的陆氏,勉强可以与肆友平起平坐。” “话说,陆观谨前段时间承办的项目,好像有了重大进展,或许过几天就要开新闻发布会,发布他们的技术获得颠覆性创新,可降低不少成本。”戚呈继续道。 “能降低百分之五十。”封从周补充。 “这么多?”戚呈得到了能降低成本的消息,却没想到是这么令人惊愕的数字,“这回陆家可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是啊,技术革新冲破全球范围内的瓶颈,势必有对境外的龙头企业产生影响。命运的车轮朝着它既定的方向滚滚而去,陆观谨的命运或许即将开始倒计时。 下一步就要看季源如何抉择了,剧情线已近在咫尺。 但,原以为第一个有新消息的是季源。 没想到是兰希。 第129章 传来一个噩耗。 外婆去世。 第120章 去世(l) 过于突然,乃至有些恍惚。 与原剧情的情节相差过大,所以很难判断外婆到底是什么时候病逝,一开始还有一个模糊的时间点,到后面就什么参考都没了。 近期一直在频繁做身体检查,一月一次改成半月一次,做到外婆都察觉到不对。某个时刻,外婆从身后靠近仔细钻研体检报告的兰希,“看出什么了吗?” 兰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竟想把那张体检单藏起来,往身后藏了一半,恍然发觉这举动没有任何意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明明是好的结果。 体检单上并没有出现异常到影响生命的数据,是普通老人应该还能再活几十年的普通身体。兰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递给外婆。 外婆带着老花镜也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值看了一会儿,“这不是还不错吗?” 是的,但他就是,心慌。 每次拿到体检单时,他心慌得都要吐了。 心慌的缘由是两月前白桑落莫名给他转的一笔账款,1187元。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发觉是388和799相加之和,他在那家白桑落开的咖啡店结账的咖啡和小蛋糕。 当时,白桑落说他最惜命,真查出来他的肾出现问题,便会给他免单。 真免单了。 那么白桑落的肾确实出现了问题。 客观存在,不受人为控制的剧情并没有被改变。 比如他干吃不胖的体重,比如他无法锻炼出的肌肉,比如白桑落生病,比如……外婆。 那外婆呢? 兰希已经记不得当时想到这一层后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惊惧恐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向着外婆家奔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瘦弱的身体难以支撑剧烈运动下如此巨大的氧气消耗,胸腔起伏如同老旧的风箱。 就像很小时候,四周茫茫一片白,他攥紧了手中的铁棍,迎着锋利的刀尖,以生平最大的努力向他的舅舅靠近。回忆不起来双腿是如何迈步,双臂是如何摆动,只记得嘴里越来越浓重的铁锈味,和对面人惊恐的脸。 跑啊,报仇。我错了,我不应该离开。铁棍挥上去,头颅涌出汩汩鲜血。外婆,你可不可以幸福,快乐,长命百岁。 不要离开我。 三公里的路程,全速跑到外婆家楼下,嘴里不仅仅满是铁锈味,还有血腥味。不仅仅有味道,还有本不该存在于口腔里的浓稠液体,摸了一把唇角,一手的鲜艳的红。 兰希猛的刹车,靠着墙,在剧烈到几乎要穿透胸腔跳出体外的心跳声里,扶着墙,咳出两口血来。 抬头,外婆的窗户开着,飘扬出家常菜的香气。 他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水,漱了口。 若无其事,神情自若地推开家门,“外婆,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哎呦外婆,三菜一汤,咱就两人,费那劲儿干嘛,您做什么我都爱吃啊!” “哈哈哈小希外婆闲不住,趁还有这点精力能给你做做饭,这一道是我新和楼下老姐妹学的菜色,尝尝,怎么样,符合你胃口吗?” “嗯,好吃啊!” “好吃,以后还给你做。” 其实说好吃的那口只吃出满嘴血味。 大口大口将饭吃完,兰希去洗碗,外婆就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慈爱。兰希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手,“外婆,我预约了明天的全套体检,咱们明天去做吧。” “啊?”外婆愕然,“不是半年前刚做过吗?” “半年前,怎么能算刚呢?”兰希扯起一边嘴角,模仿着他惯常的笑容。 “哦,也是,行呢。”外婆答应下来。 自此,开始了好几次不同方面的体检,检得越来越深入,仍没有异常。外婆从一开始的挺乐意,到有些疑惑,再到问出那句,“这不是还不错吗?” 兰希没说话。 “没关系,”外婆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担心我啊?做体检就做嘛,去医院也就十分钟路程。” 兰希沉默地看着她。 “不过最近我这个肝确实是有点不好了,但也没有到必须治疗的程度,”外婆笑了笑,“说明体检做得还是很有必要的,咱们提前预防。” 兰希俯下身抱住了她。 “对不起。”兰希很愧疚,“不应该让您受这么多罪的。” 抽血排队走路一举一动都很累。 “我知道,小希是为我好嘛。”外婆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不是,不完全是,他其实很自私。 吃过晚饭,和外婆在阳台的摇椅上一左一右摇。傅冉给他发了个工作文件汇总,他看了半小时,看到双眼开始有了涩意。 一回头,外婆歪着头看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外婆,冷吗?”他问。 初冬来临,月明星稀,阳台的电热炉烤得暖烘烘,其实盖上两层薄薄的毯子便已经足够,但不知为何,外婆微微蹙着眉,并不是完全放松的模样。 “不冷。”外婆摆正了身体,笑盈盈道,“看着你开始忙自己的事业,我心里开心。” 也不是他的事业,但兰希没反驳,“外婆困吗?困就回房睡吧。” “没,”外婆顿了顿,慢慢开口“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见你情绪不好,是因为担心我的身体吗?” 兰希闷闷嗯了声,这是事实。 “对了,”外婆轻轻笑起来,“但其实也没出什么问题对不对?下周一的要不就不去了,我约了楼下的姐妹去新开的市场,她说要教我做一道非常正宗的湘菜,我听了食材和做法,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我……”兰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小希,你相信命吗?” “不信。” “我之前也不信,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慢慢相信起来。如果死神注定要在某个时间段降临,竭力阻止,或许只会失去一些与亲人创造美好回忆的最后时机。” 兰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摇椅上弹起,他有着僵硬地缓缓转身,“您……说什么?” “只是些……经验之谈吧。到了这个年纪,见得多了。见过弥留之际反而去求医生未听到最后嘱托的,见过陪护多时却被一个电话叫走没见到最后一面的。不过遗憾常有,没有人能做到事事周全。” 兰希浑身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怎么这么惊恐?”外婆有些疑惑,“吓到你了?” —— “外婆。” 兰希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仿佛是从他的灵魂深处而来,“那个人,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埋怨不在身边吗?会惋惜吗?会怨恨吗?会责怪吗?如果他早知道,最后一面肯定不会那么随意的,背着书包挥手,离开,没有回头。” “不会的,电光火石间闪回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外婆起身,将他轻轻搂紧怀中。 “就比如我现在一想到你,一想到我们小希,好多画面不自觉在脑中播放,小时候你和小猫蹲在院子里,我牵着你一起去赶集。你做了一个很漂亮的白色花架,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还不忘为我夹菜。怎么可能会遗憾呢?没有遗憾的。” 那就好。 兰希眼眶酸到又涩又麻,他以为自己要哭,为多年来无法逃离的十三岁泪流满面。但没有,活动下脸上的肌肉,他的嘴角在上扬,他甚至在笑,不自觉的笑着。 “当然,那道湘菜我得学。”外婆话锋一转。 “学。”兰希头埋在外婆怀里,狠狠点了下。 但—— 但是—— “节哀。”萧永慕在意识海中沉沉叹气,一向上扬的语调也重重跌落下来。 “有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吗?”封从周问。 “怎么离开的,无法改变的剧情?”季源咬着后槽牙。 “嗯,”兰希的声音还算平静,条理也还算清晰,“梦中离开,不算痛苦,医生检查的结果是心脏问题,没什么时间反应便已经失去了意识,随后呼吸停止。” “不痛苦也算……万幸吧。”兰希停顿了几秒,“葬礼在三天后,你们过来就好。” “好,所以你……没事吧?”封从周问。 “还好。” 因为不太痛苦,所以就还好。因为没有需要复仇的人,所以就还好。因为他已经长大,可以独自面对很多情绪处理很多问题,可以将外婆的身后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就还好。 收拾好了衣物,联系好了殡仪馆,将证件翻出来准备注销。兰希还专门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去敲楼下老太太的门,告知没有办法遵循约定学习做菜了。 老太太看了看他的面色,又看了看进进出出的医生,叹口气,摇摇头,关上门。 大约是见得多了。 他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 一个外婆怎么能失去两次。 第130章 葬礼没有通知太多人,但各项流程都准备得很完备。兰希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表情,或者说他有种停滞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一具得体的空壳中般,冰冷,理性,慢半拍。只在最后移动棺木时,抬手轻轻抚了抚棺木表面,只一下,非常短促。然后他的手指蜷起,在唇角轻点了点。 “我,应该会回去了。”他突然道。 第121章 傅氏 “确定了?”封从周问。 “嗯。”兰希应了声,他确实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距离你的任务完成,还需要多久?” “不到一年吧。” “这一年多有什么打算吗?” 兰希摇摇头。 其他三人暗中交换了下眼神,皆是有些担忧。兰希再次失去了尊敬的长辈,甚至依旧是外婆的角色。他如此平静地处理好了所有的一切,冷静到不像平时的他。 “要不就……”萧永慕抓耳挠腮想让兰希脱离丧亲的痛苦,“你先来我这儿住几天,我正在设计一款纯格斗的手游,挺不擅长,你过来帮我出出主意。或者去封哥那里,最近厉氏被打得节节败退,跟看一样,超级畅快,或者……” “……轮班陪护呢,怕我心情不好?”兰希瞅他一眼,“真没事,我心情还行,我最近还要再收拾收拾外婆家里的东西,先不过去了。” “哦哦。”萧永慕点点头。 转手给他送了个狠人来。 兰希正在外婆家归置外婆织到一半的围巾,跟着网上看了三个教程,围巾的进度从百分之八十倒退到百分之七十五,缝得太丑织拆织拆拆织拆拆拆,织的没有拆得多。正懊恼地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呢,有人按了门铃。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 不速之客。 齐南星。戴着墨镜帽子,很神秘的样子。 兰希:“……” 齐南星:“……” 兰希满目震惊,“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萧永慕让你来的?不是,他……” 没等他震惊完毕,齐南星一个闪身就挤进了门,门在他身后啪得关上,他很不见外地摘墨镜换拖鞋,“先把我放进来啊,我现在可是大明星,这要让狗仔看到,明天大明星私会嫂子的传闻就出现在头版头条。” “……”兰希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是来……” “有人派我过来安慰你。”齐南星无辜眨眼。 “看这架势我以为你是要来送走我。”兰希挠头。 “这么快就想阖家团圆呢?”齐南星有些担忧。 “你真会安慰人。”兰希无语。 两人坐在沙发上,兰希给他倒了杯水。然后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萧永慕怎么和你说的?”兰希问。 “就说你外婆走了,你心情不好,让我过来看一看,激起你的战斗欲,以及求生欲。我问他他怎么不自己过来,他说他对这种事情比较感触,容易安慰还没开始呢自己已经嚎啕大哭。” “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哈。” “然后他说你俩也挺熟,又觉得我这人又比较擅长随机应变,哎这形象好气质佳的大明星往你旁边婀娜一坐,嘴巴抹了蜜一样讲点安慰的好话,或许你心情能好一点。” “……他有毛病吧。” “是呀,真像他说的这样,我能激起的战斗欲就不是你对着傅家了,而是你对着我了。”齐南星耸肩无奈。 兰希无语凝噎。 良久,他摇摇头,“我真没啥事。” “我看也是,你挺有闲情逸致的,织毛衣呢?”齐南星指指沙发上一团团的毛线,和一个长条织品半成品。 “围巾。你会织围巾吗?”兰希问。 “以前织过几下,早忘了。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以为这种是用心的手工制品能捕获男人的心,后来发现手工痕迹重且粗制滥造的围巾网上三十块两条。” “这门手艺还能捡起来吗?” “我试试。”齐南星拿起围巾。 “不能。”齐南星放下围巾。 “行吧。”兰希扶额。 “哎不过我看你情绪确实还可以,神智清明还能说会道的,”齐南星抱臂语重心长,“死亡折磨的都是还在世的人,反复抱着什么遗憾什么可惜翻来覆去地想,想着想着就容易走不出来。” 兰希沉默了好一会儿。 少管所的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总是会从梦中惊醒,醒来就睁眼到天明,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中萦绕,挥之不去。 外婆在临死前会不会很痛苦,痛苦她养育了如此狼心狗肺的儿女,痛苦为什么无法在最后的时刻再见兰希一面,他要是不去上学就好了,一直陪着外婆,就不会让外婆受伤受苦,就不会在外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无法陪在她身边。 少管所的心理医生说不是你的问题,那时你还小,很多事情无法改变。 但兰希只低头沉默。 这些念头如同一块巨石,在他的生命里沉沉压着,压到喘不过气,压到胸闷窒息。于是孤立无援,无法逃脱。 然后外婆说,最后一刻,闪回的都是美好回忆。 巨石好像松动了一些。 仅仅只是松动,或许有朝一日会滚落,或许不会,兰希自己都不知道。 那三人挺了解他,但了解太深,安慰的话越难把握轻重。萧永慕派了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人来,也算用心良苦。 “这已经是我偷来的一段时光了,我没太多遗憾。”兰希说。 “那就好。”齐南星欣慰道。 “那傅氏什么时候能垮,作为幸灾乐祸的私生子我已经等很久了。”齐南星话锋一转。 兰希瞥他一眼,“这个才是你过来的意图吧。” “是,催老板尽快上班,答应给我的10%的股份记的给我。”齐南星挑眉。 “快了。” 齐南星没待很久,聊了几句便重新戴上墨镜和帽子鬼鬼祟祟离开,兰希透过窗户看着他偷感十足的背影,觉得萧永慕的眼光还是非常精准。 短短二十分钟,了解了近况,开了玩笑,讲了道理,还提醒了下一步的规划。没回避也不刻意,扎心但不将你扎死,多扎几回就脱敏了。 不愧是多年在名利场流连的高情商。 “谢谢你的慰问。”他在意识海对萧永慕道谢。 萧永慕大惊失色,“你确定吗?刚齐南星发消息说他也没做什么,陪你聊了几句好像还把你气够呛。” “……” “神人一个。”兰希只能如此评价。 说回到傅家。 傅家家主傅江听说到他外婆去世的消息,悲痛万分地打来电话慰问,表示有什么需要和他讲,他一定会竭尽全力风风光光地协助处理好老人的身后事。兰希说行啊,他要二十万。 傅江干脆利落地给他打了钱。 兰希收到钱,十分感激,表示两年多前外婆住院要做手术,拿不出二十万的手术费,傅衡渊想靠这笔钱拿捏他,死活不给,最后还是找朋友借的,现在想来真是唏嘘啊。 傅江大约在手机那头僵住了。 傅江没再回复。 但兰希可以预想,预想傅江对傅衡渊大发雷霆,为何要用着区区二十万埋下如此大的关系隐患。你也真是个废物,连朝夕相处的伴侣的底细都摸不清楚,得罪一次又一次,要是夫妻两人感情深厚,获得肆友的助力,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进退两难?! 一想到这里,心情都好了一点。 傅衡渊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晚上的老宅很热闹,兰希刚下车,还没进门,就已经能听到里面混乱的人声。 门内,该在的都在。 尽管已经竭尽全力,但傅江傅夫人傅衡渊这一派依然逐渐在走下坡。一方面他的身世已人尽皆知,非常容易爆雷。且他做家主的这些年充其量只是维持辉煌,并没有给傅氏带来跨越性的提升。一方面傅小叔这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给出的承诺非常诱人,独生女傅冉也不成大器,未来夺权也方便。 但多年积累,傅家主也不会被轻易打倒,虽然节节败退,但依旧可以坚持。 所以,关键还在于外界因素的影响。 比如肆友。 肆友的态度非常微妙,兰希虽然是傅衡渊的伴侣,理性站在他们一边,但之前传了离婚风波,虽然最后也没有离成,且肆友作为齐南星的经纪公司,对于傅氏可一直没有好脸色。 见兰希进来,几人统统噤声,一齐目送兰希找了个空位坐下。傅家主脸上堆起慈爱,“小希啊,节哀顺变,你外婆在天有灵一定希望看到你打起精神,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是。”兰希惜字如金。 傅家主哈哈一笑,“葬礼结束了,你在肆友的朋友们应该都去帮忙了吧。哪天我得上门去道谢,多谢他们帮助我家小希渡过难关。” “你别笑了,显得你之前的节哀顺变很不真诚。”兰希毫不客气。 第131章 傅家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兰希从他的目光中看到的一闪而过的恨意,是被威胁后的不甘,是被当众下面子的窘迫,是愤怒于怎么暗示都没得到肆友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明确说法,是无可奈何导致的恼羞成怒。 但兰希根本不在乎。 他瞥了眼从始至终低着头的傅衡渊。傅衡渊一直没有抬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般,脊背有些佝偻,脖子微微前倾,气质颓废,表情阴郁。 书里对他的描写可一直是肆意妄为、意气风发的渣攻,勾勾手无数a市的男男女女朝他的方向扑来,左拥右抱,非常快活。 但现在被生活捶打成了这番蔫不拉几的模样。 被可能是傅家主藏在桌下的手一掐,漠然抬头,在傅家主的眼神暗示下起身朝着兰希走来。在兰希身边的位置坐下,麻木的神情,僵硬的肢体,为兰希倒了杯酒。 应该是被提前告知要好好讨好,能修复感情最好,修复不了也要伪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但傅衡渊是谁,目中无人的主角,怎么可能弯腰低头做舔狗行径。 于是一番操作别扭又诡异。 兰希一指头,给酒杯戳倒了。蜿蜒的水流顺着桌子流到傅衡渊身上,傅衡渊的白衬衫和腿根迅速湿了一片,有些狼狈。 “不小心。”兰希挺无辜。 “哎呀怎么是你的问题,”傅家主一摆手,“衡渊快把你面前的酒擦擦,别湿了小希的衣服,擦完回房换一件。” “也不用换,”兰希说,“这件挺好的。” “那就不换,不扫大家的兴。衡渊啊,再给小希倒一杯。” 傅衡渊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在桌上所有人明显微妙的神色中又倒了一杯。坐下的时候身形明显一顿。 高浓度酒精,透过衣物接触皮肤,起初是火辣的刺痛感和冰凉感,再然后,持续灼烧感和刺痛感会逐渐侵蚀神经末梢遍布的敏感皮肤。但在场的人没有谁再提这一茬,只留下坐立难安的傅衡渊。 和逐渐涨红的脸色,以及青筋暴起的脖颈。 这一切都被傅小叔尽收眼底,他眼珠一转,笑着开口,“哎呀小希,也没大见过你喝酒,衡渊倒的这杯度数挺高的,来,我车里有几种度数低但很醇香的葡萄酒,你们年轻人都爱喝。你要是喝,我让小冉去车里拿。” “麻烦小叔了。”兰希却之不恭。 傅家主和傅衡渊一瞬间脸色黑得和炭一样。 坐在一边的傅冉深深看了兰希一眼,起身,准备去车库取。兰希与她对视后,思考了片刻,同样起身,“我一起去挑挑。” “哈哈哈哈好!”傅小叔笑容满面道。 兰希与傅冉一前一后离开,走了一会儿,拐到无人之处。傅冉先开口,“我之前对你外婆说过些不好的话,我知道错了。” “哦。”兰希说,“不用。你真知错的话多年之后下去跟她道歉吧。” “好。”傅冉也没再扭捏,“傅氏新产品的底层架构引用的是旧版本错误的肆友核心技术模块。因为市面上的主流系统都深度耦合了肆友开发的技术,新产品上市后会面临非常严重的适配度问题,因为无法兼容肆友系系统。” “多大的打击?” “损失百亿,血本无归,资金链一定会断。” “做得不错。” 傅冉笑笑,她一直在扮演一个听话的花瓶,在各种生意场饭局聚会晚宴上发呆。实则偷偷记住了所有商谈的内容,经过整理,找出了可以小小操作的巨大漏洞。 经过肆友技术人员的操作,酿成滔天巨祸。 那两派人还在拼命争夺股权数量,压制对方股权份额,承诺利息,把中立或对立的人往自己的船上拉,没想到傅氏已然开始岌岌可危。 “还有,我父亲鼓吹不少傅家人大力投资的那项革新技术,肆友已经研发了相似的竞品,经我的提醒,已经补上了可以完全覆盖的最后一个功能。希望别打了,他们要完了。”傅冉笑了笑。 “然后你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是,其实这都有方法解决,只要搭上肆友的线。”傅冉道,“希望肆友可以一直坚持本心,我能承诺的利益,绝对比走投无路的他们要高。” “那肯定。”兰希道,“保底三成吧。其中10%的傅氏股份给齐南星。” “他,但他算傅江的人吧?”傅冉皱眉。 “他是肆友的人。”兰希道。 车库已在眼前,打开傅小叔车的后备箱,果然放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美酒礼盒。兰希随意挑了两盒,傅冉一手一盒,正准备回去。 “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是傅衡渊。 隐在角落,幽幽一句,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都阴得没边儿。傅冉被吓了一跳,本能骂出声,“你是不是有病啊吓人一跳,我们去了多久关你什么事!” 傅衡渊一眼也没分给傅冉,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兰希,“你们到底有什么话可以讲这么久?” 好熟悉的场景 男嫂子就是全面,和弟弟说话像偷情,和堂妹说话也不行。 “可以一起骂你,很有共同语言。”兰希说。 “你。”傅衡渊面色狰狞了一瞬,又迅速压下去,好像在努力压制自己情绪中的暴躁,“我也是担心你,谁知道小叔给她嘱咐了什么不要脸的任务。她私底下包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你别被骗。” 给傅冉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傅衡渊!你说什么!” “还没结婚嘛,你情我愿就行。”兰希漫不经心道,“我最看不起结了婚还跟别人勾勾搭搭的,非常下贱,丢我们男人的脸。” “就是,你有什么脸来说我!”傅冉秒跟。 傅衡渊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半张脸在阴影里,阴鸷的眉眼下面无表情的神情,挺吓人,要是有人说下一秒傅衡渊要从身后取出电钻冲着他俩乱砍乱伐他都信。 “你先走。”兰希推傅冉。 “哦。”傅冉手里东西挺沉的,也没人帮她拎,早想走了,给台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有什么话想说吗?”把兰希拦在这里,总不能是想用那张说不过任何人的嘴来与他唇枪舌剑吧。 “兰希,”傅衡渊沉着声,“你不离婚,是想让我回心转意?你不甘心,你想看我笑话,是不是就想看我给你卑躬屈膝当牛做马。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哈哈,”兰希笑了,“你再说一遍,我录音,放给你爸听,他打断你狗腿。” 傅衡渊眼睛瞪得像铜铃。 “所以……你非要看我被逼成这样你才开心吗?我不好过是你最想看到的吗?你是不是就想看我死?” 也不尽然。 最好生不如死。 第122章 做梦 什么样才算生不如死呢? 剥夺自尊,剥夺爱,亲人漠视远离,朋友作鸟兽散。明明触手可及的东西如同沙粒一般流失在掌心,感受从天堂掉到地狱的落差,且再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接下来人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回忆自己的失败与无能。 “你的,”兰希抬手指指他小腹下的位置,那里的颜色深了一片,是烈酒洒下后留的痕迹,“疼吗?” 傅衡渊的神情都开始扭曲了。 “你的父母,你的叔伯,你的兄弟姐妹们,应该都能想象到烈酒倾倒下,你的那个部位会有剧烈的灼伤感吧,”兰希笑了笑,“某时某刻脑中应该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啊,衡渊会不会很疼,深入骨髓的,难以启齿的疼痛。” “每个人的视线都在你湿掉的部位流连,每个人的脑中都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念头,引以为傲就罢了,但你的下半身好像依旧在修养阶段吧,傅衡渊。”兰希道。 他的语气没有强调太多的讥讽,但一字一句,都是在往傅衡渊的痛点上打。傅衡渊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知为何咳的天昏地暗,声带如同在粗糙的沙砾上打磨过一样嘶哑,长了长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痛苦的含糊声音。 侧耳细听,原来是在叫他的名字。 ……兰希——兰希——兰——希—— 这大半夜的。 也不是月圆之夜,怎么就变成了狼人模样。 兰希漠然看着他痛苦地嘶吼,欣赏了一会儿,也不打算再和他废话了,准备离开时,身后的哭丧声陡然拔高。 兰希:“……你有本事回主厅嚎。” 傅衡渊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慢慢蹲了下来,也可能是裆部挺疼,他缩在一边,一米八五的个头缩下来也就是个大土豆。 他看起来真的挺痛苦,不知道是因为悔还是因为恨,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父亲快要把他当成一个讨好兰希的工具,还是因为当年他如果不作死折磨兰希现如今也不会如此孤立无援,这样一想,确实应该痛苦。 他张着嘴,在呜咽,能听清的只有兰希两个字,剩下的便是一些不成句子的声音。也是,在兰希不在的日子里也在持续遭受打击吧。嘲讽的叔伯亲戚,失望的父母,一遍遍言语和嘲笑被钉在耻辱柱上无法逃脱。父亲骂他是整个家族的罪魁祸首,他脱口而出你不才是野种,就这一句,被家法的皮带打得鲜血淋漓。 第132章 他的眼睛好像湿了,眼泪在他扭曲的脸上肆意奔流,随着他每一次窒息般的抽气流流停停。他也顾不上擦,指节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仿佛想把那颗绞痛的心揪出来。 兰希觉得他捂错了位置,揪什么心脏,真悔恨的话应该手起刀落把蛋揪下来。 这边的声音应当引起了主厅的注意,几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言不发将地上的傅衡渊拖走了。 兰希凝视着他狼狈的背影,施施然回了主厅。 先到一步的傅冉已经给他盛好了刚从车上拿进来的酒,座位也不知怎么调换到他身边。左边是情绪已然崩溃过,但不知怎么平静下来并在傅江的施压下为兰希夹菜的傅衡渊。右边是端庄微笑着,时不时给他倒酒的傅冉。桌上言笑晏晏,四位长辈时不时提他一句,夸他年少有为。 兰希在明里暗里的亲近恭维中,突然感到了一道视线。 他偏头,与书房门口轮椅上的傅老爷子对上视线。 兰希看了几秒,漠然回头。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到位,他也已经没有必要再探究傅老爷子的情绪了。懦夫不该上桌。 倒是晚饭结束后,正准备走,老管家来报,说是傅老爷子想见兰希。 兰希停下脚步,但没折返,“找我什么事?” 俨然一副不说清楚也就没有必要回应的态度。 老管家没办法,当了传话筒,“说是找您叙叙旧。” “没什么旧可以续的。”兰希拔腿就走,不礼貌就不礼貌吧,又能怎么样,凭什么我外婆去世了,你个糟老头子还好端端的,看得真闹心。 傅江自作主张,让傅衡渊送他,美其名曰小两口理应一同回去。 所以此时此刻,傅衡渊给他开车中。 兰希没坐副驾驶,他坐后排,把主驾驶的人当司机用,眼见着傅衡渊的脸黑了一瞬。 但让他脸黑的情况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半个。 已经接近深夜,万物寂静,偶尔有车辆从窗外呼啸而过,开了半程,车上没有人说话。 “为什么不离婚?”傅衡渊突然问。 这话说的,要不是任务规定五年,他早跑了。 “你该庆幸,如果离婚,肆友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你和你爸摁死。”兰希道。 傅衡渊沉默了一会儿。 “但你现在即使不离婚,也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助力,反而占着我们向外寻求帮助的路径,就像驴面前那根永远咬不到的胡萝卜。”傅衡渊道。 “你倒是比你爸看得清。”兰希说。 “因为他还以为你像从前那样,对我……迷恋,吵架也是小打小闹,欲擒故纵而已。” “哈。” “但我知道,你只是恨我,想折磨我。” 兰希嗤笑一声,没回答。 傅衡渊以为他是默认。 但不全是,恨也需要全力以赴。 外婆去世后,兰希忙里忙外很多天,精神一直处在一个紧绷状态。今天终于结束,紧绷的弦终于松开,浓浓的疲惫涌上来。 什么爱,什么恨,什么不甘,什么复仇,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朦朦胧胧无法触及。其实他从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身体不对身份不对也理解不来,他一直站在世界之外,是外婆搭起了他连接这荒诞世界的桥梁。 外婆一走,也就断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做梦。”傅衡渊突然开始打感情牌。 “哦?” “我总是会梦到连续的几个片段,你我结婚,起初的我桀骜不驯,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但你对我一直不离不弃,我逐渐被你的这份心意感动,浪子回头。” “噩梦啊。”兰希冷笑。 “怎么会是噩梦,”傅衡渊本能反驳道,“明明是好结局,多少美好的爱情故事都是这样的体系。而且,似乎梦中的那个你才更接近真实的你,我都有些恍惚……” “放你的狗屁。”兰希果断打断了他的恍惚。 “那份美好太真实了,不仅仅是连续剧一般在我的梦里上演,而真实到好像曾经发生,我马上就要梦到我们互通心意之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我……” “你别这么招笑。” “……我只是觉得……” “你别你觉得,谁想听你觉得。” “我觉得,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他坚持将这句话说完。 “该的,你活该的。”兰希说。 傅衡渊最近倒是越来越搞笑了。搁到平时兰希少不得狠狠嘲讽一番来抒发自己的无语和愤怒。不过或许结局已定,他也没什么语言输出的动力了。 “哎呦,我说这几天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兰希你怎么话越来越少越沉默了啊,这狗屁剧情给孩子棱角都磨没了,都快磨成封哥了。”萧永慕调侃道。 “……”兰希无语,“懂不懂啊逆境使人成长。” “我也经历了不少啊,我怎么一直没成长?”萧永慕挺疑惑,“说来也有几分道理,那个傅冉,原剧情里就是个叽叽喳喳的恶毒大小姐,这也支棱起来准备创死所有人了?” “嗯,再过段时间新产品上市,等着看她大展宏图吧。” “那你就是幕后操盘手,多威风啊,我就没有这种福分了,出厂设置就是大人物,失去了扮猪吃老虎的快感,令人痛心。” “也不一定需要扮。” “滚。”萧永慕大怒。 “哦,一会儿滚。最后问你个事儿,你会织围巾吗?” “不会。” “废物。”兰希道。 “操你大爷的。”萧永慕怒火中烧。 那件围巾最后只停留在百分之七十五,兰希围着一条半成品围巾参加了傅氏的新品发布会。 新品发布会的会场金碧辉煌,可见傅氏对这次产品革新非常重视。傅江站在台子中央,由上而下的灯光将他的黑眼圈和眼袋衬托得非常庞大。他用慷慨激昂的语调描绘着大屏幕上显示的电子设备如何如何能开创行业未来新篇章。 兰希站在台下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看着台上台下沉浸在虚幻的繁荣里一片喜气洋洋,看着即将大厦将倾,天崩地裂。 有两道目光投向他。 一道是傅冉。 一身高定礼服坐在傅小叔身旁,鼓着掌,捧着场,笑意盈盈,是唇角扬起的名媛标准弧度,她尽心尽力扮演着精致,无知,好拿捏的富家千金,只是偶尔瞥来的一眼,带着掩饰得很好的嘲弄与胜利。 一道是傅衡渊。 自新品发布会开始后他的目光就在兰希身上没下来过,焦急,恐惧,愤怒,遗憾,都有一些。但更多的,是坐立难安,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暗潮汹涌,或者铡刀落下的前一秒。 他察觉了什么吗? 也或许是…… “你梦到我跳楼了吗?”兰希对他做了个口型。 第123章 坍塌 傅衡渊瞬间僵在了原地。 离得太远,兰希脸上玩味的表情隐隐约约有些看不真切。傅江已经开始在台上大谈特谈他的宏伟蓝图,听他讲那些废话简直是浪费生命,兰希便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将一切虚幻的繁荣关在门里抛在身后。 三个月后,傅氏会死在这份宏伟蓝图里。 不难想象那时的画面。 新产品上市,作为傅氏近阶段最大的项目,有明确的光明前景。而傅氏最近的动荡不安使得资金使用变得困难,于是加重财务杠杆,以债务融资投进巨额的研发投入,生产线和宣传推广。只期待项目稳定后,前期巨额的研发推广费用在市场的飞快拓展中逐渐回流,逐步过渡到稳健盈利的新阶段。 一切似乎朝着预期发展,腰杆佝偻了一段时日的傅江终于逐渐挺直了脊背,动摇的股东开始向他倾斜,并于正统继承人的舆论困扰在时代的利益面前似乎无法再构成威胁。 但没想到。 肆友集团在官网毫无预兆地发布了一则公告。 声明表示,为推进技术革新,全面推进新世代系列芯片投放市场,旗下所有旧系统,即傅氏新产品所依赖的核心处理单元全面停止生产与技术维护。且,肆友全新推出的新时代芯片,其底层架构与旧系统完全割裂,无法兼容。 不仅仅是技术革新的公告。 也是傅氏新产品的死刑宣判书。 傅氏的产品失去了核心技术支撑,如同建筑突然被抽掉了承重,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外壳。日夜运行的生产线,堆积如山的产成品,投入的巨额成本,配套的专利技术,一下子,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傅氏所有人茫然的神情,和邮箱里瞬间爆炸的解除合作与退货申请。 前期杠杆加的太高,崩塌的也就越快,芯片和系统的彻底更换意味着一切要推倒重来,而所需要的资金和时间,傅氏根本无法承受。 核心供应商的催款电话铃声延绵不绝,表示傅氏的决策失误不应该由他们承担退换货和库存成本。多家银行冻结了尚未拨付的贷款,委婉表示要重新评估傅氏的信贷风险。 第133章 资金链完全断裂。 记者已经在楼下聚集,高喊着怎么看肆友发出的新公告,是两方协商的结果还是肆友的故意使绊,是否会统一收回更换新芯片。 摇摆不定的股东作鸟兽散,一份份股权转让协议从打印机里吐出,经受无数双手辗转于各位傅氏股东。 傅小叔前一秒还在大发雷霆怎么又让傅江逐渐势起获得掌控权,后一秒有些茫然地看向突然崩盘的傅氏股价,半响喃喃吐出一句。 “傅氏,不会要没了吧?” “那我和我哥还争个屁啊……” “争这个烂摊子吗?” —— 科技巨头肆友集团精心布置好一个局。 完美的卧底傅冉可以提供所有内部信息。 兰希不离婚给了肆友是“自己人”的错觉。 两派的内斗使得财务杠杆高得恐怖。 还有刚愎自用的傅家主和利欲熏心的股东们。 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困难,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可惜内部斗争已让两方你死我活。 就这样,一环一环,傅氏轰然崩塌。 —— 兰希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他提前拉黑了傅家众人除了傅冉,但防不胜防陌生号码来电与信息,忍无可忍,直接换电话卡。 新号只告诉了傅冉。 傅冉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嚷嚷,“你是没看到这群人的表情,五颜六色十分精彩,不少人都开始跳着脚指着鼻子骂傅江骂傅衡渊,说什么有兰希在就是肆友在他们身后撑腰,这你看看,别说撑腰了,都给撑夭折了。” “哈哈哈哈。”兰希畅快道。 “哎呦哎呦我爸和傅江打起来了!你一拳我一拳的鼻子都歪了。这平时道貌岸然的斗成那样了还能在一个桌上吃饭呢,果然还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哈哈哈哈。”兰希嘲笑道。 “傅衡渊好久没见了,他是不是嗑药了?怎么瘦成这副干尸模样?他现在挺人人喊打的,因为许朗某次喝多了当着一堆人面蛐蛐他阳痿哈哈哈,说就是因为这个,白桑落也跑了,兰希你也不待见他,一代炮王陨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兰希欣慰道。 “爷爷捂着心口晕倒了!正在被送往医院。”傅冉突然道。 “哦?”兰希问。 电话那头再没有了动静,傅冉应当作为陪着傅老爷子去医院抢救的一员。 而此时此刻,兰希正在肆友娱乐。 与萧永慕一齐测试那款格斗游戏。 这事情说来话长。 他俩大一的时候经常打架,兰希只用三成力就能把萧永慕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萧永慕手下败将当得太多,都已经习惯。 这猝不及防来到异世界,强壮的直男退化成清秀文弱的小受,柔弱的小受成长为八块腹肌的渣攻。之前难以见面也心有牵绊,没想过这一茬。 而闲下来后,渣攻萧永慕某天突然邪魅一笑。 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被兰希一个格挡撂在地上。 萧永慕:“!” 兰希:“……” “我不服啊,为什么都这样了我还打不过你。”萧永慕仰天长啸,“我明明腹肌肱二头肌都自带出厂设置的啊。” “因为我有钢铁男儿与生俱来的硬气。”兰希说。 “你要不还是闭嘴吧。”萧永慕翻了个身,用倔强地背影面对他。 线下打不过,萧永慕调整战略去线上,专门揪着兰希玩1v1,从天亮玩到天黑再玩到天亮,从兴致勃勃玩到面目呆滞。 同类型游戏玩的多了,乐趣逐渐消退,只剩下工作的疲惫,兰希在胜利的过程中越发麻木,感觉自己在萧老板手下当牛马。 边干活边陪打。 终于,练就出一身惊人的游戏技术,在没有任何破绽的前提下,费劲吧啦地,满脸遗憾地,痛心疾首地,不露痕迹地险输给萧永慕。 “耶!终于赢了!”萧永慕炫耀。 “你也是挺有闲工夫陪他胡闹。”季源吐槽。 “毕竟时间越来越少了。”兰希道。 三、二、…… 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所有人都没想到,解决了傅氏混乱不堪即将要破产清算现状的,居然是傅小叔家娇生惯养到无知跋扈的女儿。 她一纸协议拍到了所有人脸上,是半价购买傅氏积压产品的采购协议,回流的资金虽然使得傅氏仍大幅亏损,但好歹为断裂的资金链接上了涓涓细流。 “答应吗?即使半价,总比烂在仓库要好吧,生产线停一天就是几亿的亏损,不如有个稳定的接收者,怎么样?” “你……”彼时已经坐在轮椅上的傅江一口气喘不上来,“你什么时候与肆友达成的协议?” 自从出事后,肆友可没回应过他们的只言片语。 而现在,协议书的签字栏封从周三个字刺得他们眼睛发疼。 “噢,对了,这份协议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我,傅冉,从今天开始,成为傅氏的新一任掌权人。与肆友乃至其他企业的对接和决策,他们只认我。” “你……你!”傅江脸色涨红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早就……”一旁的傅小叔突然反应过来,“女儿,女儿!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闺女,女儿啊,咱们是正统的傅家血脉,继承傅氏没人敢说咱们一句不是。明天,明天你约个时间,陪我去肆友见见封从周,咱们一起商讨未来的合作展望。” 边说着,边得意忘形地拦住傅冉的肩,还冲着怒目圆睁的傅江使眼色,一副自己已然胜利的嚣张模样。 手臂下坚实的触感却突然消失了。 傅小叔笑容僵了一瞬,一寸寸回头。 傅冉脸上的神色带着鄙夷,“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是你父亲!”傅小叔的脸涨成猪肝色。 “一个把我推出去当靶子的父亲。呵,父亲,我记得你是不是还给我订了一门联姻,和一个大我17岁的中年老男人,肠肥脑满的暴发户。” “那……”傅小叔一句话哽在喉间,“那不是场面话嘛,我是为了拉融资……” “这些没有意义了。”傅冉摆摆手,不甚在意,“总之,即使肆友半价收尾,傅氏的体量最起码缩减了一半,股东也跑了三分之二,卖出的股份都是肆友或者我买走的,无论你们愿不愿意,傅氏都会是我说了算。父亲,大伯,堂哥,颐养你们的天年吧。”傅冉大笑着离去。 一出门就给兰希发消息,“哎是真的爽,从今以后傅氏尽在我掌握之中,我得多雇几个保镖,不定哪天就被杀人灭口了。” “唉你怎么不说话?我请你吃个饭吧,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嫂子。股份我分你百分之五吧,也不少了,你纯赚,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小妹我啊。” “你人呢?” 等了半天的傅冉不信邪,决定给兰希打个电话分享自己的喜悦。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三、二、…… 一 。 第124章 声音(j) 季源有时会调侃,自己这赘婿当得真是有滋有味,潇洒至极,远离了工作就远离了痛苦。 用一种很感慨的口吻,和分不清喜怒的神色。 他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成为了一座只允许陆观宁踏足的孤岛,安静在陆观宁的别墅中等他上班下班,偶尔出去约约会,依旧是熟悉的体验类活动。 时间好像停留在原地,从未向前推进过。 可,似乎还是有什么被改变了。 季源情商高,会说话,想给情绪价值的时候给的足足的,但完全不显得谄媚。那件横亘在两人间,几乎相当于隔阂的事被季源轻浅抚过,仿佛从未发生。 每当这时,陆观宁就有些气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闷什么。 一段感情有了隔阂,修复是比创建更艰难的事。 或许是还在介意季源竟然真的要瞒着他对陆氏做些什么。尽管事情并未实际发生,仍像扎在心里的刺一般,细小,深刻,无法拔除。 或许是离开了季源,公司事务平白无故多了三分之一,不少手下莫名其妙愚蠢了一些,往日一个小时的会要开一个半点,很难不去想是季源的功劳。 但更多的,已经明确季源明明是一个如此有能力有胆识的人,绕着自己转圈算怎么回事。但他又乐忠于躺平,躺的平平的,一点起伏都没有。 “肆友真的就只给了你这个职务的名头,也没有催你回公司上班啊?”陆观宁终于在某天挑起了这个话题。 季源倒是挺无所谓,“不是和哥哥你说了嘛,一个虚名,我都没有在肆友上过一天班,谈什么回去不回去。” “但我见过你意气风发的样子,你现在的模样缺少了……”他皱了皱眉。 没说完。 因为不知道缺少了什么。 第134章 季源沉默了一瞬。 “当时我去陆氏上班,也是因为你哥怀疑我有更不为人知的图谋,并不是我自愿想去的。其实躺平才是我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但,但是……”陆观宁还是直接问出口,“不是因为怕我觉得你是商业间谍所以避嫌吗?” 不存在的事怎么证伪呢,这真是个好问题。 “是的,我真是怕了你的不信。”季源看起来挺无奈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也没多少人敢惹你不悦,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哗哗往下淌眼泪,我能不怕吗?” “那天……那不一样。”陆观宁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被季源掰着下巴掰了回来。 “唉,有什么不一样。”季源低声自语道。 他很珍重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人,指尖摩挲着面前人的脸颊,温润干涸的脸颊被摩挲到有些微微泛红,也没有停手,像是在穿越回那天,招投标会议厅外,隔着无法回去的时间和空间擦去面前人脸上的泪珠。 “我真的不是,会有机会证明的,好不好?”声音低沉,温柔到几乎到有些诱哄的味道。 “会吗?”陆观宁下意识道。 会的。 真的会。 自这场谈话后,季源开始组建自己的声音工作室。 和陆观宁借了五百万,美其名曰投资入股,就开始搞场地,搞设备,请专家,弄营销。与肆友娱乐的关系本就圈子里人尽皆知,娱乐资源纷至沓来,两张薄薄名片化身为强大人脉,亲自登门来做“开山元老”。 短短半月,已经初具规模。 季源神秘兮兮地拉陆观宁来,“我带你看我梦想了半辈子的成果,你可是我们的幕后大资方,怎么能不来看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工作室的大门被他以一种近乎庄严的姿势推开,季源牵着陆观宁的手,眼神亮晶晶地为他介绍他工作室的所有物。 “这个是安声学标准做的软包,上面的凹凸不是为了好看,更多的是消除杂音,以后再这间录音室里录出来的声音毫无杂质,纯净清冽。” “这里,控制台,”季源的手指划过一排推子和按钮,如同划过黑白分明的钢琴键般,跳动的音符仿佛已在耳边,“压缩,均衡,混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这里创造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季源的语速放得很快,声音里是纯粹的骄傲和热爱。陆观宁起初还在跟着他的介绍一样样看过来,到最后,视线好像只能汇聚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唇角也不自觉扬起。 “你愿意来做我的第一个听众吗?”季源突然回过头。 本能点头。 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头戴式耳机被季源轻轻戴到了他头上。好像猛然一头扎入深水,陆地的声音被水波完全隔离,世界沉寂,只剩下自己呼吸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 季源站在他对面。 看着他。 站在陆地上看着他。 “你……”陆观宁想说些什么,但发出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到神经时,音量和音色都陌生得吓他一跳,他皱了皱眉,突然看到。 面前的季源,张了张唇,说了一句话。 在说什么? 他正要费力去分辨,突然,毫无征兆的,一阵清泉般的声音传入耳膜。山涧环境音,悠悠的鸟鸣,潺潺的溪流,瀑布高高落下在岩石上溅起的水花,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还夹杂着两个小人细细小小的嬉闹声,隐在一切声音后。 客厅那个精巧的微型生态球,活了起来。 活成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奔跑,肆意,相爱。 “很好听。”陆观宁一直听到结束,声音消失,重新沦为寂静。他摘下耳机,由衷道。 “那就好。”季源帮他理了理被耳机压了一些的发型,“你喜欢就好。” 是你做的吗?陆观宁是想这么问,但推门而入的人影打断了他的问询。一位声音设计顾问,一位录音工程师。 “和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大佬级的人物是我们工作室的顾问。这位,陆观宁陆总。”季源道。 “认识。”其中一位笑呵呵与陆观宁握了握手,“小陆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季源有些茫然。 “是我牵的线,介绍他们来找你。”陆观宁道。 季源怔了怔。 直到参观完成,两人离开,他依旧是那副有些莫名的模样,陆观宁看得好笑,戳他,“怎么了?” “是你介绍的啊。” “嗯,董牧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开始涉足娱乐圈,我也是偶然碰上,然后想起了你。”陆观宁道。 季源重重地眨了两下眼睛,迅速将目光低低垂,胸膛深深起伏,良久,抬起,眼圈微微泛红,“谢谢你,哥哥。” “也不是很困难的事。”陆观宁摆摆手,“没有必要这么郑重地道谢,怪客气的。” 季源却深深叹了口气。 “但之前也没人觉得我可以,这种东西都已经脱离了创业的范畴,更像是富家子弟为了爱好一掷千金的幻想,我没想它有落地的一天。” “那你现在就可以。” “好,我会的。”季源珍重道。 “你真弄了个声音工作室啊?”听说了这事的萧永慕完全不可思议,“下属和我汇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随便玩玩的,原来是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季源笑了声。 “但你不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吗?”萧永慕犹犹豫豫。 因为一周目的计策已不适合二周目。 缺少的东西要用新鲜感来弥补。 陆观宁在第二天清晨给他发消息,说他梦到季源在耳机外和他说的那句了。 【怎么还能梦到呢?】季源的回复一副要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的坚决模样。 【你说,我前半生颠沛流离,最大的幸运是遇见你】 季源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半响,才发来一个字。 【对】 说的太多显得累赘,说的太清就有些缺乏真诚。将目的隐在半真半假中,实行时才最有性价比。最好的尺度是说不清道不明,是改变与养成的成就满足,我喜欢受你影响被你掌控,是遗憾不完美和无法宣之于口。 工作室干的热火朝天,很快便打出了一番名声。 只不过,很可惜,这方面业务不久后就被叫停了。 陆观谨叫的。 据说是因为有下属来汇报,喜气洋洋,志得意满,“老板,咱们的项目有了意料之外的突破性进展,涉及的技术瓶颈按现行标准拖延了项目的运行,于是科研人员全力攻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可以将成本降低百分之五十,能达到这种水准的,我们是全球首家。” “不少境外企业都以这项技术作为核心业务来开拓发展,这下子,进军境外市场变得容易了不少,尤其是b国,他们……” 下属激动地滔滔不绝,陆观谨的脸色却不见欣喜。 相反,莫名微妙了起来。 他听了一会儿,抬手叫停了下属的汇报,想了想,给陆观宁去了一个电话。 “你叫上季源来见我。” 第125章 未来 陆观宁和季源正好在一处。 “你哥说要见我?”季源挑眉。 “对,马上,”陆观宁点头,又停了一瞬,“你……现在没有紧急的日程安排吧?” 季源没回复。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又不像专门去思考某件事,只是在单纯走神。走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出来。 “对你而言,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你哥是全然为你考虑的吗?” 不是在挑拨,如今的挑拨没有任何意义。以前的季源也不考虑离间兄弟感情,他单纯有感而发。 陆观宁的神色沉了沉,他微微蹙起眉,“怎么会这么问?” “哥哥为什么不斩钉截铁说,当然。” 因为—— 其实季源可以理解,也或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百年世家,到这一代剩下两个独苗,哥哥弟弟,同父同母。再怎么相亲相爱,也改变不了娘胎里就注定的竞争地位,哥哥如果死去弟弟顺位继承家业。 有两个常见的防范措施,一个,养死。另一个,养废。 陆观谨没选第一个,第二个也不算。他放任陆观宁从前的荒唐举动包括交一些狐朋狗友或包养形形色色的人,但他也让陆观宁进了陆氏分部做总经理决策历练。无非是控制欲强了些,无论是保证安全,还是绝对掌控。 陆观谨绝不是个蠢人,相反,他心机深沉,运筹帷幄,亲弟弟的存在弊绝对大于利。所以,如果陆观宁不是这样的个性与生存方式,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不是陆观宁的错。 但也不能是季源的错。 “走吧,哥哥。”季源叹了口气,“这么着急,恐怕是出大事了。” 第135章 果然是大事。 下属将半小时前说过的话又完完整整给陆观宁陈述了一遍,在陆观宁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微妙表情,甚至更微妙,因为当时汇报陆观谨的文本还是他写的,他记忆深刻。 季源坐在一旁,感受两道视线直直打在自己脸上。 “怎么这副表情,不应该夸我神机妙算吗?”他明知故问。 话音落下,陆观谨的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神机妙算”的尽头是他的死亡。 “所以你是怎么提前预测的?”他问。 季源没应。 他叹了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 他挺了挺腰,又重新歪倒在陆观宁身旁。 他闭上了眼,很安宁。 “季源!”陆观谨看着他这一连串举动,心头火起。 “我没什么想要说的。”季源以一个闭目养神的姿态幽幽道。 “你别赌气……”陆观宁在一旁戳了戳他,“我也很好奇,我们家族内部的技术研究,就算你知道一些,但灵光乍现和技术创新根本是意外事件。” 季源无奈睁开眼,“唉,哥哥,我其实挺蠢的,我明明应该什么都不说,任凭事实按照既定的流向发展。但我偏要跳出来阻止,这下好了,把自己搞到一个你你你你,”他轮流指向面前盯着他的所有人,“像是在对我审讯的状态。” “我说不说,又能怎么样呢?大哥是要给我点教训,还是哥哥要和我提分手,总不能是对我刑讯逼供吧,我一个肆友副总。”季源摊手。 “季源,”陆观谨深吸了口气,“你不要避重就轻,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让你开口吗?” “那你来。”季源无所谓地回视他。 一言不合,现场氛围又要剑拔弩张。 还是陆观宁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他在两人中间挥了挥,物理方式将两人的眼神交锋打断,“怎么又吵起来了,哥,你有话好好说。季源,这事情不单是我哥,我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都想得到答案。” 季源其实很想怼死陆观谨的,碍于陆观宁在场才将自己满腹的吐槽欲憋了回去,重新仰躺回沙发上,“大数据推演,平行时空理论,高纬宇宙,周易卦象,爱信信不信拉倒。” “你!”陆观谨被他激出一身火。 “你就是用这种解释糊弄我?好,截止到项目完成,我都会派人盯着你。你的那个什么声音工作室也停了吧,简直就是胡闹,肆友娱乐又不是没有声音部,哪里需要你另立山头?” 季源没什么反应。 倒是陆观宁,噌一下站了起来,语速都翻了一倍,“哥,这个我不同意,你不能这样。” “你不同意,因为这个工作室是你花的钱,你感觉你的投资打水漂了?”陆观谨寸步不让,“我还没那么不通情理,是停了不是卖了,只要你身边这位如实交代,随时可以重启。” 陆观宁坚定的神情松动了一点,他缓缓转头看季源,有些期盼的眼神,似乎是在讲你快实话实说,如实讲就没事了。 比季源还关心那声音工作室的去留。 毕竟季源四平八稳地坐着,与激动的陆观宁相比,堪称平静无波。 “又要把你和陆观宁的矛盾转移成我和陆观宁的矛盾了吗?”季源面无表情来了一句,“倒是转移话题的一把好手,我又没有逼你把对我的威胁和停运工作室对等,威胁我你不如直接说杀了我或者断我一只手之类的,何必把你弟牵扯进来。” 陆观谨咬紧了后槽牙,他已经多少年没被人如此直白地当面驳斥过,倒是在季源这里体验了个尽兴。 陆观宁的视线从季源逐渐移回到陆观谨身上,抿着唇,不赞同地看过来。 陆观谨看着面前神情逐渐坚决的弟弟,再看看不以为意的季源,难得有种世界脱离掌控的荒谬感。 季源话说得这么难听,陆观宁全然不顾就算了,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在怪他? 弟弟居然在怪他。 这个季源,这个季源…… 他一向听话的弟弟,之前他看不过眼的人从不留在身边,但在逐渐默认他与季源不对付后仍然与之亲近。甚至在季源当面出言冒犯他时将矛头对准至亲的大哥,他从小到大为陆观宁殚精竭虑做了多少事,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我需要真相,这是完全合理的行为,陆观宁,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谁能凭空预测几个月后发生的事情,我把人叫过来安安稳稳地解释已经非常顾虑你和他的感情。”陆观谨沉声,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上位者强大的压迫感。 陆观宁没后退,但脸色开始发白。 算了,季源想。 再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季源也实在不想听两兄弟之间的多年情谊,索性出声打断。 “所以工作室停就停了吧,我得到我的惩罚,也保留了自己沉默的权利。”季源顿了顿,继续道,“现在问题的重点是如何避免我推演出来的未来,不是吗?” 陆观谨深深呼吸,最先收敛了周身的气势。 “即使技术革新,你说的未来也不一定定会上演,做空到完全破产和恐怖袭击都不是大概率事件。” “我会持续关注查境外做空机构是否有所动作,已经企业股东们有没有黑恶势力前科。”陆观谨有自己的应对措施。 “如果查出来呢?” “加派人手,取消出境计划,a市历史上从未出现境外势力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在我身上的概率微乎其微。” 果然。 其实改变未来最好的方式是技术开源,或让利合作,两者都会损失一大部分利益。 所以陆观谨只会选择独占,和防守。 无可厚非,每个商人都会这样抉择。 所以,如果无法改变招标的归属,剧情一定会按着既定的方向策马狂奔。每个人都在做当前情况下最合理的决策,未来才难以撼动。 “那祝你好运吧,陆家主。”季源起身离开。 陆观谨其实没想过让他在不说一次的情况下全须全尾离开,或者说,他没想到季源是一颗完全无法撬开的坚硬石头,一言不发还出言不逊。 他也没想到,陆观宁回头看了看他,同样沉默着追着季源出去,大门一关,两人消失在他视线里。 季源听到身后跟过来的声音,放慢了脚步,直到陆观宁与他并排,声音闷闷的,“我会劝我哥让他不要停掉工作室业务的。” “没关系,他不放心我,也正常。”季源安慰道。 “但那个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又不急于这一时,之后重启就好了。”季源道。 “哦。”陆观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呢,还没等他想出来,季源换了个另外的话题。 “我不是商业间谍。”季源停下脚步,掰正他的肩膀使得两人面对面,“当时的我,只是想阻止我推演到你哥的坏结局,又觉得你们不会信,才拜托封总出手的。” 陆观宁点头,“我……的思绪有点乱,你让我捋一捋。” “好,”季源很耐心也很温柔,“我也不想一直提这件事,但你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被冤枉,尤其这人还是你。而且,我对你哥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嗯。”陆观宁有些犹疑道。 但其实无论他怎么想,现实已经予以回应。 不久后,下属来报,做空机构已蠢蠢欲动。 第126章 袭击 境外做空机构,以企业的崩塌与人类的绝望为生,冷眼戳破危在旦夕的企业虚幻的繁荣假象,跌到谷底的股价是其最高的驱动力。 逆天而行,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没有人希望股价下跌除了他们,所以没有朋友,不受管束。 何况是远在千里之外的a市陆家。 陆观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这事情季源并没给予太多关注,他去参加了兰希外婆的葬礼,在葬礼上听到了兰希说他要回家。 不像萧永慕也不像他,兰希的去留并不是在初始就决定下来的。留在这个世界,兰希已经是一个商业帝国的所有者之一,家财万贯;两个玩得好的兄弟经历过同生共死,可靠又安心;仇人们逐渐跌落深渊,丑态完全可以支撑下半辈子的茶余谈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他却那么坚定地选择回去,回去做一无所有的应届大学生兰希,为毕业旅行拒了一个996的offer,前途渺茫。 季源有找过兰希,作为注定结伴而行的伙伴。 “如果我是大哥你的话,我可能会稍稍纠结。”季源道。 “但你作为你自己,可从没犹豫过啊。”兰希说。 啊,也是。 他其实没想过留下。 从始至终。 歉疚有一些,真情有一些,说出的话大部分是出自真心。他是在谈一场恋爱,三年很漫长,漫长到在无数个相处的瞬间里盛满了大大小小的心动。他愿意为这场心动付出,付出时间付出精力,接受了逃避半生甚至不惜和家里人闹翻的职场工作,献祭了明知道会消磨信任却仍不想让他亲人离世的百分百未来。 第136章 心动是真实的,但决心也是坚定的。他已经在相遇前提前预知了悲剧结局,并且不断朝悲剧的方向努力前行。 “你一看就不迷信。”兰希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 “我回去的理由很简单,我穿过来就有的想法。这个世界里去世的外婆有去世的兰希陪,那我也要在那个世界里死掉去找我的外婆,就这样。” “你确实挺迷信。”季源默了默,还是说。 “但中途也动摇了一点,主要是没想到我和外婆相处得这么好,就想着要不要一直留下来陪她。不过,人生总是遗憾的。” “遗憾也是人生的。”季源说。 “……这么有哲理呢。行了我不和你说了,萧永慕找我打游戏呢我真服了他也不嫌累。不过看任务时间我也就这几天了陪他多玩几把也行。总之你能确定下来啥时候走告诉我一声,咱俩看能不能一起走。”兰希摆摆手,走得干脆利落。 “行呢。” “我倒是也”……快了。 快完成那件,承诺会相伴一生的高潮大事件了。 陆观宁。 他抬手拉住了急匆匆出门的陆观宁。 “哥哥最近怎么这么忙啊,让我数数是几天没休息了,啊,十二天。在这早出晚归的十二天里,哥哥有没有想起过被你抛在家里可怜巴巴等待你临幸的我呢?” 一句话转十八个弯,陆观宁挺无奈的,“最近项目在关键期,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家境外龙头企业,股价已跌至谷底,与季源之前预测的,一模一样。 大哥嘴上并不在意,但眉间的急躁神色愈发浓重,也正值陆氏新阶段的过渡期,陆氏已连着半月灯火通明,大家一起熬得面黄肌瘦,他还能回家吃饭睡觉已经是他作为总裁弟弟得到的特别优待。 “而且,总之这段时间确实比较忙乱。”陆观宁没当面提季源的预言,尽管大哥言语间让他多加试探,但他不太想,敷衍着也就过去了。 “忙成这样啊,让我猜猜,”季源若有所思,“是不是做空开始了?股价下跌了?股民破产了?” “嗯。”陆观宁声音有些发闷。 “那感觉有些危险啊,毕竟下一步就是恐怖袭击。”季源眯了眯眼睛。 “我大哥已经在竭力加强安保。”陆观宁叹了口气。 “那带上我吧,我最讨厌一个人在家里担惊受怕,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光明正大带着我,你就会见到鬼鬼祟祟被你大哥的安保抓起来的我。” 陆观宁有些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到,但他从来都是这样,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 “我还以为你最近不想接触我哥……行吧。” 季源就真的跟在了陆观宁身后,施施然踏进陆氏最高层的会议室,站在了一群陆氏大佬中,非常显眼。 “你怎么过来了?”陆观谨一见到季源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在恐怖袭击的时候准备给你补刀的。”季源漫不经心斜靠在会议室的墙上,摸摸铁皮柜,抠抠小画框。 “季源,”陆观谨本来最近心气儿就不顺,脱口而出质问的话刚到嘴边,被陆观宁扯了扯袖子转移了注意力,“境外公司的负责人一直在请求咱们去线下详谈,哥,这种关键时候你可绝对不能出国。” “我知道,我最近哪里都不会去。”陆观谨终是最终也只是瞪了季源一眼,也没驱赶他作为个外人如何能参与陆氏高层会议,索性随他去。季源绕着整个会议室溜达了一圈,是个几百平的大平层,落地窗使得光线十分通透,一览无遗。 但会议室连带着陆观谨办公室层高独树一帜,方圆五公里外没有比这里层高更高的建筑。 pass。 整个主楼安保十分强劲,前门后门层层把守,且陆氏伫立百年,工作人员更换不勤,陌生面孔通过层层关卡来到陆观谨身边是天方夜谭。 pass。 据说陆观谨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再回家,见外人都是邀请而不是外出,没有离开过陆氏产业园。 pass。 所以,按陆观谨目前的生活状态,最好的袭击地点是—— 季源顺着落地窗向下看,地面遥远地像是微缩模型,周边几座建筑是分部和研究中心。研究中心建筑低矮,人员进出频繁,且是陆观谨必去的地方,有两条路线从主楼通往那里,地面的正门,和负一负二的地下停车场。 正门人多但好逃离,地下停车场遮蔽多但容易瓮中捉鳖。 令人难以抉择。 会议商讨的声音逐渐消失,季源扭头,陆观宁正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怎么了?在看什么?” “分析你哥的必经之路哪里容易遭到伏击。”季源实话实说道。 “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遭遇恐怖袭击?”陆观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防患于未然嘛,其实陆家主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吧。”季源笑了笑。 但怎么都不可能做到完美。 陆氏身处a市中心,产业园外高楼林立,大大小小的公司企业鱼龙混杂,狙击枪的射程超过几千米,除非把自己整日围成铁桶,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他还必须得工作,必须大脑运转于精密数据和繁复战略,而不是百分百分给自身安全。更何况,产业园内绿化精致,街道整洁,工作人员身着西装或白大褂步履匆匆,所有人和机器专注又有序。 至于那什么恐怖袭击,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哥哥来回奔波不安全,我也留下,等到彻底确定安全无虞,我再走。” “安全没有期限,一直等不到的话,你就一直不走了?”陆观谨厉声问道。 季源只是微笑。 陆观谨给主楼和研究中心的几百米露天道路安排了装甲车,三辆,来回不停,为接送高层也为扰乱视听,有时从地下走,有时从地面走,防御也算得上用心。 或许他的命运能被这提前构建的安防体系改变也说不定。 可没有。 几天后,在装甲车即将驶入地下车库入口前的缓冲区域时,异变陡生。 一声巨响,地下车库的缓冲区域地面皲裂出巨大裂纹,路面被巨大的气浪拱起又迅速塌陷,地下涌出浓烈白烟,瞬间弥漫着笼罩了整个入口,装甲车急刹停下,停在露天地面。 是定向爆破。 a市普遍禁枪禁弹,如此威力强大的爆破,除开最近并没有理由发难的其他百年世家,就真的只剩,恐怖袭击。 警戒铃声第一时间震天响,高楼内人们的脚步声和尖叫声瞬间纷乱无章,分布在各处的保镖齐齐向此处汇集,但被迅速弥漫的烟雾齐齐吞没,仅剩影影绰绰的人影。 “翻车,突围,往……”车上的陆观谨心越发沉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其他高楼黑漆漆的窗口,不知道是否有配合的狙击手瞄准,“往外面开。” 但已经晚了。 车轮与地面急刹的刺耳摩擦声由远及近,几辆看似正常的机械运输与环卫车突然加速,彻底堵死了产业园的出入口。车门打开一个个头戴头盔与防毒面具,身形强壮、手持枪械的恐怖分子跳下车,对着装甲车就是一通乱扫。 扫射太过密集,防弹玻璃外层已经开始碎裂,无论是子弹还是可能隐藏的狙击手,车内所有人深知暴露在空气中就是找死。防弹玻璃的裂纹逐渐密集,但幸好顽强地没有碎裂。司机踩下油门,顶着暴风骤雨般的子弹朝着出入口堵着的车辆撞去,一次,又一次,仅仅只是移位几米,撞不开也撞不散。 “回头!撞进主楼大厅!他们要是有炸弹这辆车迟早得报废,在车上就是等死,往楼里撤,楼里有掩体。”陆观谨狠了狠心,吼道。 装甲车直直冲进门里。 此时此刻,季源和陆观宁正顺着安全通道赶向一楼。 第127章 硝烟 玻璃门轰然倒塌,装甲车带着满身弹孔和微型炸弹的爆炸轰鸣撞进门里,司机猛打方向盘一个漂移堵在了主楼大门,轮胎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混着乱七八糟的尖叫声和枪炮声在耳边炸响。陆观谨和车上的保镖司机猛地推开右侧车门,翻滚下车。 烟雾仍在弥漫,不,是更加浓重,恐怖分子释放了混合着催泪和麻痹毒性的气体,空气中的刺激性气味直直冲进鼻腔。 陆观宁和季源已经抵达一楼,滞留在安全通道门口,一颗手雷在门外炸响,正在狂奔的两人捂住闷痛的耳朵,被迫停下脚步。 子弹声,炸弹声,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季源将双目泛红的陆观宁死死按在怀里,“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陆观谨的车进了主楼,歹徒也在向主楼追过去,我们的视野被阻挡。”封从周冷静道。 封从周在。 其实都在。 封从周,兰希,萧永慕,还有戚呈。 以及雇佣的上百雇佣兵,分布在产业园外围大大小小的高楼,以及各大主干道的车辆中。戚呈在更开阔的大楼调度即将汇集的消防车救护车武警车辆,他们三人在仅仅间隔着百米的附近高楼,身后是等待派遣的雇佣兵,窗前是严阵以待的狙击手。 第137章 萧永慕看看前方,看看后面,楼下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他打了个寒颤,“我的天,好疯狂的一幕。” “看不见他们了,不仅仅是烟雾阻挡,他们进了楼之后冲突发生在楼内,我们必须跟进去。”封从周很迅速地做出判断。 “所有人,跟我走。带好对讲机,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深入战场,一切按我之前交代给你们的做。”封从周已经开始穿戴防弹衣作战服和防毒面具。 “那我也去!”兰希也开始穿戴。 “那那那要不我我我我也…去!”萧永慕也跟着抓了套装备。 “你不用。”封从周抽走。 “凭什……” “你在这里观察,并配合戚呈,”一个望远镜被塞到萧永慕手中,“有什么动向及时意识海告诉我们,可比对讲机高效得多。” “哦哦。”萧永慕点头。 “不用太关注陆观谨,主要是找季源和陆观宁的位置,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在意识海里配合,枪口可能得对准季源。”封从周又补充。 “这么疯的吗?” “为达目的不要顾虑轻微代价,他的目的也不是救人。”封从周道。 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完成季源与陆观宁承诺相伴一生的高潮大事件。 虽然季源在陆观宁心里已经占据足够的分量,但他俩的关系一直在包养与恋爱中游离不定,包养者和被包养者的阶级差异使得一生一世的承诺很难被触及。何况他俩的感情刚刚出现过巨大裂缝,修复需要时间,而季源已不想等待。 所以,平淡的剧情很难达成,但生离死别可以。 楼下已开始生离死别。 “必要时刻,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有能力的话,倒是也能顺带着救一救吧。”萧永慕犹犹豫豫提出。 “当然也会救,人之常情。且陆氏的救命之恩对肆友有益。”封从周说。 穿戴完毕,整装出发。 “做得好,侦察兵。”兰希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封从周对视一眼,一群人动身下楼,奔赴战斗爆发的方向,消失在萧永慕的视野里。 萧永慕掂了掂手里的望远镜,猫到窗后,将自己用窗帘裹成一个球,留了条缝出来朝楼下望,望着封从周和兰希一行绕着边溜入烟雾中,望着楼里不断炸响的电光火石,望着一辆越野,目标明确地撞开破裂的护栏踏着草丛滑进了烟雾中。 定睛一看车牌。 “哎哎?我的天!”萧永慕手忙脚乱地抽出手机把人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颤抖着手拨通电话键,幸好,只响了一秒就被接通,“不是大哥你凑什么热闹去了你快出来,你别吓死我。” “所以你在哪里?”夜葬雪的声音很平静,只是配上他背景音里略微延迟的枪炮声,有些格格不入的抽离感。 “我路对面大楼里呢离战场几百米远,你别再掺和了这里面本来水就挺深的你别过来添乱了我真救了个大命了!”萧永慕着急得讲话都带不上标点符号。 “定位。” “我发你我发你马上发你!” 慌手慌脚地发送了定位,那辆越野车终于晃晃悠悠从烟雾中撤了出来。 萧永慕:…… 枪声,爆炸声,重物跌落在地的声音,人群惊见的杂声不绝于耳。焦糊味、血腥气和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奇怪气味混合,异常难闻,吸进肺里都带着刺痛。烟雾逐渐开始向室内弥漫,爆炸在地面留下大大小小的空洞,一滩滩深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淅淅沥沥,是装甲车油箱泄露出的柴油。 陆观谨与司机保镖汇集,在大厅与恐怖分子正式展开交火。封从周与兰希从侧门进,绕开集火的大厅,朝着右侧方安全通道里的季源和陆观宁前进。 “你们进来了?我在大厅右侧两点钟方向,旋转楼梯后的安全通道,有绿色标志。”季源快速伸了个脑袋出来。 “看到了。”封从周一行绕开了大厅,从另一侧的通道逐渐逼近。 “目标是陆观谨,在我们正前方,装甲车作为掩体火力集中在这一块,我俩作为无关人员还算安全。” “明白,接下来怎么做?”封从周心里有了数。 “先等,不是我们主场,唉?现在!” 不等他怎么思考让这一位置变得“不安全”时,身旁的陆观宁突然动了。顺着他的视线,几枚燃烧.弹几乎从天而降,几乎是一瞬间,火光起。燃烧.弹点燃了装甲车泄漏的柴油,又与扔来的微型炸弹结合,在装甲车处形成爆炸,炽红的烈焰扑向了陆观谨的方向,将陆观谨和他手下的所有保镖无情吞没。 方才震耳欲聋的枪声、爆炸声、嘶吼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叽里咕噜的几声外语后,剩余歹徒开始向陆观谨的方向突进。 “哥!”陆观宁双目赤红不顾一切想往陆观谨的方向冲,被季源死死拉住,但半个身体已经暴露在掩体外。 砰! 一颗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子弹,在射来的瞬间,陆观宁被季源迅速扑倒护在身后,尽管已足够眼疾手快,子弹穿透了季源的手臂,几乎是一瞬间,洇出一片温热的鲜红。 他替陆观宁挡了一颗子弹。 季源发出一声闷哼,疼痛让他眼前发晕,但仍死死将陆观宁护在身下,陆观宁一怔,声音都几乎变了调,“季源,季源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季源……” “没事……手臂……”季源狠狠咬了咬牙,一手握紧胳膊出的伤口位置止血,准备翻身起来。没想到身后又是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巨大的声浪拍在他身后,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留下持续不断的耳鸣,在脑髓深处来回震荡。 幸好离得远。 是那群歹徒的方向。 以为已经得逞的歹徒赶着去灭最后的口,被隐在暗处封从周的人了投放几颗雷,正中眉心。 世界终于开始寂静。 陆观谨方被恐怖分子的燃.烧弹引起的火焰吞没。 恐怖分子方被肆友的炸弹炸出一片血雾。 一片狼藉,大厅几乎已成废墟,弹孔密布,墙壁焦黄,燃烧.弹投来时点燃了不少家具,大大小小的火势仍在烟雾和尘埃中鬼祟蔓延,偶尔因烧到什么东西而窜高一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比如头顶的旋转楼梯,几乎已经烧到四分五裂。 而这声爆炸将本就燃烧的楼梯完全震断,几声让人牙酸的木材错位声后,季源抬头,带着火焰的木头摇摇欲坠,砰!砸了下来。 瞬间近在眼前。 无暇顾及其他,只能驱动本能—— 一只还在流血的手臂把将将爬起的陆观宁拉到身后,另一只手臂第一反应抬手去挡。 燃烧的木头砸向他们的前一秒。 奔来的兰希一棍子将那截木头抽到远处。 “你怎么拿手挡,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点着了不到一分钟你就没了!完成你个屁任务啊!”兰希回头大声吼了一声,又跟着封从周冲向那群被肆友黄雀在后炸地东一块西一块的恐怖分子。 “你没事吧!”陆观宁很着急地将他左绕右绕一遍,没有在除了手臂之外的其他地方找到伤口。这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陆观宁瞬间转身奔向陆观谨的方向,“哥!哥!医生,来人啊!” 火光散去,那边的人影七零八落。 在灰烬和血泊中,保镖紧紧握着持枪的手,或粗重地喘息着平复掏空的体力,或因为烧伤和中弹痛苦地呻吟。陆观宁奔过去,在一片横尸中,挖出了双腿已经僵直焦黑的陆观谨。 陆观宁咬牙将人拖了出来,手臂因为恐惧和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他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而由近及远,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而短促,四面八方涌进来穿着白大褂的人,死寂的氛围重新被呼喊声,脚步声填满,许多人影在眼前快速穿梭,“还能动吗!”“这边来个人!”“喂,醒醒!”“止血,先止血!”“快快!担架!” 在陆观谨被抬上救护车的前一秒,季源好像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 病房外的走廊,人满为患。 门上重症监护室的红灯无比刺眼,陆观宁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靠得笔直,仿佛稍稍松懈下来,某种支撑就会彻底坍塌。走廊依旧时不时会推进来血肉模糊的制服病人,陆观宁只是抬眼,身体一动不动。 门里是陆观谨,是他唯一的哥哥。 危在旦夕,自己却只能等待,除了等待,无能为力。他的视线紧钉在那扇禁闭的门上,交握的手指泛白,指甲掐入掌心,偶尔有护士进进出出,眼眸亮起又垂下。 他浑身都在颤抖。 季源一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手臂经过护士简单包扎,趁医护人员去病房拿药后跳下了床。陆观宁像往常一般抬眼,见是他,怔怔看了几秒,毫无征兆,泪突然落下来。 季源一步步走近他,将他拥进怀里,陆观宁紧绷的身体完全松懈下来,倒在他身上,他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 第138章 “没事的。”季源摩挲他的脊背,“肯定没事。” “万一……” “没有万一。” 季源支撑着他,陪他安静等待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就在越来越浓重的无力和绝望几乎要将陆观宁吞噬时,重症监护室的红灯突然熄灭,那扇门开了,走出来几位医生,面容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神色。 但语调还算轻松。 “病人命运体征趋于平稳,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双腿已废,大腿以下截肢。” 活下来了。 绷紧的弦骤然松开,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几乎将陆观宁压垮,他的全身上下已完全瘫软无力,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滑。季源伤了一只手托不住他,维持着相拥的姿势顺着将他放下,一起瘫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谢谢。”陆观宁张了张嘴,没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哑了,但他非常努力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破碎的,嘶哑的道谢。很轻,大概只有季源能听到。 也能理解。 陆观宁缠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他的四肢逐渐恢复力气,把力气全用在了拥住季源,密不可分的拥抱里,清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在胸腔中蓬勃跳动,重重敲击在心上,呼吸交缠,心意相通,就像是一辈子都可以长相厮守。 叮—— 季源缓缓抬眼。 封从周,兰希,萧永慕,戚呈,夜葬雪。他们站在对面,安静地看过来,像是在行一场盛大的送别礼。 “系统说剧情结束在这里是合理的,我可以走了。”季源沉入意识海,平静道。 “呜呜呜呜。”萧永慕在意识海里啜泣。 “保重。”封从周道。 “呜呜呜呜。”萧永慕在意识海里痛苦。 “不是哥们,说好的一起呢结果你现在就走了,哎哎,咋走咋走,我是不是也得死?我现在从楼道窗口跳下去是不是显得我疯了。”兰希咆哮道。 “再会。”季源最后说。 两个人箍得太紧,全身的重量压在彼此身上,陆观宁感觉面前的人越来越重,还以为他是脱力而疲惫。但慢慢的,交缠的呼吸声逐渐冰冷而断断续续,直到季源全身地重量压下来,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和灵魂。 “季……源?” 陆观宁手忙脚乱地放开季源,接住他随即倒下地身体,托起他的脸,半阖着的眼皮下是完全涣散的瞳孔。季源消失了,他抱着的亲密爱人,变成了一具空无一物的冰冷躯壳。 子弹有毒,剧毒。 封从周手下雇佣兵枪里的子弹没有,可系统可以让它有。 就这样了。 在生命的最后,季源其实还是很遗憾的,其实他想说些什么,但埋在心底的未尽之言,永远都没办法说出口。 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是一场从始至终的骗局】 【而我始终选择抛下你】 【我骗了你的感情,你也没有全心信我】 【你真心相待过,所以我救你,也救下你哥】 【没有办法计较你欠我还是我欠你】 【或许我欠你,也不重要了】 窗外,远处,陆氏的大楼和所属地狼藉一片,残破的废墟,刺鼻的气味,满地的伤痕,来来往往的人。日光不错,白茫茫一片洒下来,空气中的尘埃粒子在无规则地跳动。 日升日落,修复重建,这里会重新恢复成繁华的模样。多年后,或许有一对母子相约路过,母亲三言两语介绍曾发生的精彩对战,感叹几句,也只剩感叹。 于是硝烟散尽,只剩一片虚无。 第128章 追妻(x) 身边传来几声啜泣。 封从周回过身,萧永慕已泪流满面。 不只是泪流,他在意识海里由啜泣转为哭嚎,“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哭得抑扬顿挫荡气回肠。 “唉你……”兰希顺手抽了张纸巾给他,“他又不是真死了你眼泪怎么这么充沛啊。” 萧永慕接过纸巾擤了个痛苦的鼻涕,“我是在哭我自己啊,你俩这一走就是永别,以后再也联系不上的话,跟死了到底有什么区别?我一下死俩兄弟这谁能忍住不哭呜呜呜……” “我还在这儿呢。”兰希无奈道。 面前,陆观宁跪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紧紧环抱着那具已经冰凉的尸体,嘶哑着声音,“怎么会……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撕裂而出,他在绝望地嘶吼,“医生!医生!”直到医护人员推来车将季源捞上病床,陆观宁想跟着爬起,腿软无力,又重重摔了回去。 走廊顶灯投下苍白的光,照在他颤抖的脊背上,他几乎已经崩溃,被手下几人搀扶着扶起来,在医生的摇头里断断续续不住哀求,“怎么可能呢……刚才明明,不是致命伤啊……我……”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心电监护仪上一条直线,在寂静里发出单调而残忍的长音。 萧永慕看着看着,泪流不止,“陆观宁好可怜啊,我要是他我心都碎成八瓣了。” “站在他的角度,就是爱人宁愿被误会也要努力挽救他哥的性命,他俩却没信,任由袭击发生至最坏的结局,结果呢,他哥截肢,爱人还在这场袭击里为他挡了颗子弹死掉了。这是什么人间惨剧……要是我我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萧永慕盯着陆观宁绝望的背影,心态也有些崩。 在他崩溃时,一人从身后而来,为他撑起了一个倚靠的力,萧永慕回头,看到夜葬雪。 他哭的更大声了。 “唉,走吧。”封从周转身。 没有了富哥的季源也就只是季源,剩余的时间交给陆观宁,一行人安静离开。 来到医院楼外,还有袭击的残局需要收拾,毕竟他们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封从周和戚呈一行,本应该兰希和萧永慕一行,但若无其事的夜葬雪幽幽横插在他们中间,安然自若得像自己人一样。 “你接下来什么安排?”封从周问夜葬雪。 夜葬雪抬起下巴示意萧永慕悲伤的背影,没正面回复,“我喜欢你们的态度,一个朋友离开,伤也没悲唁也不吊,伤心的除了陆观宁只剩萧永慕,还有闲情逸致一出门就赶我走。” “你误会了。”封从周回,也没生讲误会了什么。 不过最后夜葬雪还是自己走的,开着他那辆悠哉悠哉的越野。萧永慕状态不好,不是谈情说爱的氛围,而他俩的关系还没修复到可以将人接走独自安慰的程度。 说起来他俩这段时间的关系,也着实是有些诡异。 一言以蔽之,萧永慕觉得按夜葬雪的纠缠态势,自己说不定能得到一个追妻火葬场。 但也没有。 很悲惨的。 之前看小说,他俩这种情况,应该是那种受认清现实决绝离开,攻悔不当初崩溃绝望,耗费了巨大的代价自伤自虐死缠烂打,最终是he还是be也还得看渣攻的渣度是否值得受的原谅。 比如原剧情萧永慕和替身云安,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但萧永慕和夜葬雪走不到这个路子上。 对比,萧永慕无语凝噎。 他俩分开其实挺久了,满打满算竟然都有一年多快两年,分开的时间已经赶上了在一起的时间,但萧永慕体感,夜葬雪仿佛从未从他的生活中离开过。 从旅游时的紧紧跟随,到塞给他可操控他自己手机的设备开始。 某天发消息说给凯撒建了一个大型狗子乐园,有庄园草坪还有欧洲小镇空运来的好朋羊。 萧永慕纠结来纠结去觉得不能擅自替凯撒拒绝,牵着去绕了一圈。凯撒在乐园欢乐地狂奔,夜葬雪的住处就在隔壁,隔着阳台幽幽望来,仿佛一株等着兔子撞过来的树。 号码拉黑也无所谓,用更换自己手机锁屏的方式来留言在追妻界也是非常神奇。 也不留言什么爱情不爱情原不原谅我之类的,左一句网络小梗,右一篇养宠小文,老牌影帝联系方式汇总,对家手游攻略指南简述。不得不说搞得还挺吸引人,萧永慕忍不住点进去的时候都要唾弃自己。 到后来,萧永慕把那台设备放的远远的,放的太远还不放心,只能锁进保险柜。 几天后,夜葬雪用陌生号码给他发来消息。 【论如何拿捏男友之如果掌握了他的社交平台,请不要吝啬查看其微信、相册、出行记录、购买记录等,可随时掌控其一切动向的机会不要错过。若某天心情不好,可以以他的口吻随意败坏他的名声,例如登录公共社交平台对敏感话题大放厥词,登录微信随机挑选一个群聊开展信息轰炸等】 …… 其实夜葬雪并不常联系他,也明白纠缠得太多只会两方的消磨耐心,但这种挑唆,这种建议! “夜葬雪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萧永慕忍无可忍将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一个电话拨过去。 “不心动吗?”夜葬雪似乎在电话里头笑了笑。 第139章 “我心动个屁呀,”萧永慕十分无语,“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敢,人的窥视欲和报复欲是很可怕的,你惹怒了我,哪天我就登进去把你朋友全删了把你订单全退了把你的阴谋通通发给厉泽御你就废了!” “听起来很心动啊。”夜葬雪笑意渐浓。 “啊我真服了,”萧永慕沉沉叹口气,“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怕你忘了我。”夜葬雪说。 突然沉默。 他俩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隔着听筒,夜葬雪的声音微微有些陌生,低沉而柔和,不急不缓,耐心而平静的语调与他的一惊一乍形成鲜明对比。 萧永慕狠狠闭了闭眼。 夜葬雪的解释还在继续,“其实封总说的对,我应该先解决自己的复仇,才能全心全意投入爱情。但你之前说过,你觉得我将其他事看得重于爱情,所以我怕这段过渡期对你而言显得像我抛弃你。但其实不是,是我怕你抛弃我。” “没有过渡期,我们分手了,分开很久了。”萧永慕咬紧后槽牙,还是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不吃回头草。” “是的。”萧永慕很坚决。 “我没有希望你回头,你要往前走。我也会往前走,摈弃之前的所有,两条前行的平行线会以你最舒适的模式和状态在未来交叉。” “我不用你装成妥协的样子。”萧永慕说。 “我没装,现在的我就是我。” “但我也不舒适,我很烦这样。” “你没有。” “……我没有?” “你没有,如果你有,今天这个电话你都懒得给我打,直接抛到脑后就好。” 萧永慕被这套理论惊得目瞪口呆。 半晌,他悻悻,“你是不是就仗着我根本不会想做对你不利的坏事,才那么理直气壮地道德绑架我。” “你一直都很好。”夜葬雪说。 “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软弱的,没有威胁的,能被你牵着鼻子走的,还心肠不错的小白花啊。”萧永慕咬牙切齿。 “……前几个词是用来形容你的?”夜葬雪默了默,“一个狠心到把自己的核心产业完全转移,动动手指a市就变天,我死乞白赖追了这么久都没有丝毫松口的你吗?” “……” “……” “挂了,拉黑了。”萧永慕眼不见心烦道。 第129章 初遇 但拉黑了没有用。 夜葬雪的身影仿佛从未从他生活中离开。 不仅仅是他的这些挽回小心思,还有厉氏和鑫荣如火如荼的对抗,已几乎掀翻了a市的天。 从那次绑架案开始,厉氏几乎在处处爆雷,当年的矿难事件被重新翻出来讨论,网上舆论已完全无法控制,并在鑫荣的推动下已开始重新立案调查。厉二叔和他儿子经历一番重创后开始无差别创人,取消项目开发,毁约让利合作,厉氏项目被全方面叫停,关联企业扎堆发公告取消合作,股价迅速下跌,市值迅速缩水。 再然后,厉见山被停职调查,当年矿难事件的真相被鑫荣直接公布在网上,引起最后的轩然大波。 再看到厉泽御时已在电视屏幕上,是某台记者在簇拥的记者群里勇往直前,穿越人海将话筒和摄像机怼到了厉泽御眼前,成功拍到了他的黑眼圈和眼袋以及发际线上方几丝白发。保镖全力阻拦也没挡住热情的记者媒体给自己冲业绩的决心,只可惜厉泽御始终一言不发。 说什么呢?说高层因为涉黑、贪污、谋杀纷纷进狱,说底层承受不住鑫荣的打压濒临坍塌,肆友顺带围剿了剩余的房地产资源,没给他们留下丝毫后路。 他也说不了什么了,厉氏完了。 “这就,完了啊。”萧永慕围观一条接着一条刷新的热搜帖子,看着一个商业帝国从正值壮年到摇摇欲坠到轰然倒塌,速度之快,雷厉风行。 “还有股权分割资产抵押和债务清偿等一大堆后续问题,不过都是他们内部的事务,按旁观者角度,算是完了。” “……夜葬雪复仇结束了,”萧永慕倒吸一口凉气,“我怎么感觉我后背凉飕飕的,有种已经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感情方面,这人属实难缠。”封从周也不禁感叹。 “是啊,根本找不到办法嘛!”萧永慕后仰叹气,“我翻阅了不少参考文献,一般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找一个演员来演戏,表示自己投入了一段新感情。但根本行不通,首先我得对人家演员的安全负责,再次我都怕他兴致盎然地凑过来说他当男小三也可以。” “所以你的参考文献是?”兰希越听越无语。 “霸总小说啊。” “倒也符合这世界的调性。”封从周道。 “是吧,我就说,但找不到参考,没办法。尤其是他复仇也大差不差了,感觉转头就要来囚禁我,我心慌慌的。” “你现在,依然坚定你不吃回头草的想法吗?”时隔半年,封从周又问了一遍。 “算是吧。但最近我总在想,我始终不松口的话,他这份痴缠能维系多久,不会是一辈子吧,我不会一辈子吃不到别的草了吧。” “不要如此悲观,”兰希宽慰道,“万一他中途死了呢?” “……大哥你还是这么会安慰人。”萧永慕笑了一声,“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想对我来硬的,我就找准机会踹他裆。” “……” “……” “我以为你说的这个硬是绑架呀之类的,结果听起来是下半身的事儿。”兰希后仰道,画面闪过,顿觉不忍直视。 “一样的啦,你不懂。”萧永慕耸肩。 但事实是,萧永慕也没分析明白。 复仇成功,只剩收尾,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夜葬雪却一直没出现在他身边晃悠。 “他为啥不来呢?”兰希不解。 “这人欲擒故纵!好手段!”萧永慕大惊。 “按目的论的话,夜葬雪说过他的目标是让你不忘记他,而现在漫天舆论关于他,媒体新闻报导他,甚至你心神紧绷警惕他,根本忘不了,也就没有必要出现。”封从周理性分析了一番。 “这是不是钓系!好手段!”萧永慕大惊。 “有小道消息说鑫荣即将解体。”封从周低头看了眼手机。 “原来是苦肉计!好手段!”萧永慕大惊。 “解体?”他突然反应过来,张大嘴巴惊讶道,“什么解体,鑫荣资本也要塌了?为什么?他们最近完全蒸蒸日上啊!” “苦肉计,好手段。”封从周道。 鑫荣资本日前开了股东大会,启动解体清算手续,尽快处理所有债务债权,各大业务板块也被拆分成十几业务部门分批出售,将于一月内有序退出市场,完成解体。 这么久不联系,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夜葬雪的决定吗?”萧永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据说是,他给我发消息,说让肆友下手快点,能从他们的解体清算中捞不少油水。”封从周沉默一瞬,将消息转发给萧永慕。 “这就实在很……”萧永慕托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盯着那几行字盯了一会儿,盯到眼前快出现重影。 “而且据他个人所说,他几乎算是'净身出户’,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已全部变卖为鑫荣清还负债,除了那栋你曾经免费为他住的,他从中介手里买回来的房子和那个郊外的庄园牧场。” “……” “很有针对性,做一件事和我报备一件,pdf扫描件打包,股权转让协议和各类买卖合同及个人资产查询,都给我转了过来,你要不要。”封从周也是没话讲。 “这么麻烦你,他怎么不直接发给我?”萧永慕气不打一处来。 “你把他拉黑了吧。”封从周道。 “哦。”萧永慕才想起来。 “看这意思,他想要把自己搞成一无所有的样子。”封从周总结。 “不是,他疯了吧。”兰希不可置信。 “他一直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萧永慕心累地叹口气,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等他找上门来跟我说清楚吧。” “苦肉计真是恐怖如斯啊。”萧永慕感叹。 —— 一周后等来了夜葬雪的邀约,邀约前儿子凯撒前去牧羊。 倒是也没指名道姓让他必须来,但萧永慕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庄园。走近一些,一个人安静坐在庄园的大树下,戴着眼镜抱着厚重书本,专心致志求知若渴的模样。 装货。萧永慕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看小说呢?”他慢慢走过去。 “我计划考研。”夜葬雪推推黑框眼镜温柔一笑,笑出两个小酒窝,配合他的娃娃脸和顺毛,自己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真挺像一个男大学生。 “你在干嘛?”萧永慕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问了一遍。 “考研。”夜葬雪说,顺道露出了自己的考研真题,有涂改痕迹,不像作假。 第140章 “你这么……好学啊?” “从学生开始做起吧,而且我计划转专业,去传媒。”夜葬雪说。 过载的信息量,萧永慕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 远处的牧场,凯撒飞得像一条黑色闪电,点缀着绿地上的洁白羊群,美好的像一幅画。每次来凯撒都是很开心的,城市没有如此充沛的运动量供它消耗多余的精力。 “为什么要这么做?”萧永慕没头没尾冒出一句。 “想抛掉所有过去,那些被仇恨隐瞒欺骗什么充斥的过去。我的过去虽然你了解,但是也太不堪了。所以有可能的话想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面貌,比如如果那天爷爷和养父没有找到我,我可能会成为的模样。” “所以你要重新开始。” “和你重新开始。” “为什么觉得你有拉上我的可能?” “只是一个美好构想吧。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们的初遇完全是真,我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大三学生被霸道总裁包养,没有后续那些纠葛我们的相处会是什么样。我考研的目的有一部分是这个,重新找回我的学生身份,之后的相处也是会用一点点心机的。” “心机,比如没有处理的那栋房子是要唤起我和你的美好回忆?” “不是这样的心机。这么说吧,我今天的心机在我的衣着装扮。你看这条牛仔裤,我坐着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很大?”夜葬雪说。 “……” “你大吧……啊不是,你学吧我走了。”萧永慕拍拍屁股就走,无语凝噎。 听罢的封从周和兰希同样无语凝噎。 “哇哦,你别告诉我你吃这套。”兰希挑眉。 “嘶……也不是吧,问题是……”萧永慕道。 “好的我知道了。”兰希说。 “唉唉唉我没说我吃,就是想到当初我知道他的反派身份,还仍然与他保持情侣关系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对和他的未来存有爱情构想,而我不甘心结束。” 兰希揉揉太阳穴,拍拍封从周,“反正从周你以后多看着点吧,我是没办法了,系统说我到时间了。” ?! “这么快你也要走了!”萧永慕瞬间什么情啊爱啊的都不纠结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你问问系统能不能带东西走,我给你揣兜金子啊……” “咱是魂穿。”兰希无奈道。 “那你回去了,岂不是还要化身底层打工人?你都错过应届生最后的春招了!” “饿不死,真快饿死了我就投奔季源去,我俩相依为命你俩相依为命挺好的,我和季源还能相互提醒着点,这穿越别是车祸弥留之际镜花水月一场梦呢。”兰希拍拍他的肩膀。 “呜呜呜呜。”萧永慕道。 “走了啊,别送了,和系统商量过了,我就不死了,可以直接一键消失,省的还得你们送我去火化。” “先等下,我最近在思考,你们俩是否还记得,系统欠我们一个补偿。”封从周突然道。 “啊?”萧永慕几乎已经忘了这一茬。 “他把咱们四个人的角色弄错了,每个人被套进与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设,所以你和它要了个小补偿。”封从周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对哦!”萧永慕垂死病中惊坐起。 第130章 狼羊 “那我们要什么补偿?”萧永慕开始思考。 “先来个两界随意穿梭吧。”封从周说。 “哇怎么可能,系统都把能否留在这个世界当作任务完不完成的惩罚了,怎么可能让我们随意来去啊,这不乱套了。”萧永慕第一时间摈弃这一可能性。 “买东西砍价,通常是先给个不可能完成的价格降低心理预期,再往上提。”封从周经验非常老到。 “也是,”萧永慕果断当了墙头草,“来,三人齐心咱讨债去,系统,系统,小统同学你在吗?” 系统在。 业务繁忙的系统疲惫归来。 【怎么了突然叫我?是兰希的穿越出现问题了吗】 “还记得最初,你因为弄错了角色答应给我们的小补偿吗?我们想好了,我们四人想在两个世界自由穿越。” 【你这是小补偿吗?你这是大补偿】系统的班味机械声都被他这大言不惭的要求惊出了破音。 “不是吗?”萧永慕理直气壮道,“我就要这个,你就说行不行吧,行我就拿走了!” 【肯定不行啊】系统道。 “或者就两个世界融合。”封从周道。 【小说世界的维度永远低于现实世界,法则人物地点都是作者的意志体现,融合不了的】系统无奈道。 “或者你给我们点异能呢,我看别人家的穿越都带什么空间弹幕读心术,你不能一点东西都不给我们吧。”萧永慕很不满意地考虑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另提了个要求出来。 【但你们有意识海交流空间啊,这不算异能?】 “但马上就没了啊呜呜呜,季源走三天了也没和我们报个平安是因为他不想吗?”萧永慕气急败坏。 “这样,你把意识海的群保留下来,无论我们在哪个世界都可以线上交流。”封从周一锤定音。 【行吧】系统道,这是讨价还价半天它唯一能做到的一个了。 三人窃喜。 数据接通需要半天,兰希安详地消失,封从周在意识海里归拢他们发的乱七八糟的文字语音和文档,萧永慕若有所思。 “封哥,我前两天一直想一件事,但这事儿不能背着季源做,也就作罢了。如果能联系上,你觉得我应该重提吗?” “什么?” “你有关注陆观宁的现状吗?”萧永慕犹犹豫豫。 “也有。”封从周道。 “挺不容易的。”萧永慕其实一直在悄咪咪关注,陆观谨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周转观察病房,陆观宁两头跑着处理季源的后事,陆氏的运转、袭击造成的损失和事后追责也留了一堆烂摊子,萧永慕就这么看着陆观宁拖着疲惫又麻木的身体辗转与医院殡仪馆与陆氏总分部,觉得挺难受的。 “我觉得他都别说成长了,他这几天看起来都沧桑了。”萧永慕沉沉叹了口气。 “肆友也有以集团名义提出提供帮助,被拒绝了。”封从周也有关注,被拒绝后也并未多插手。 “所以我就想嘛,瞒着人家是不是太不地道,要不就适当透露些季源还活着只是不能在一起,毕竟季源是怎么预测未来都还是个未解之谜呢。啊,我也不知道了!我想问问季源干脆全盘托出算了,啊,好烦。”萧永慕说着说着给自己绕了进去,发出烦恼的咆哮。 “那就征求下季源的意见吧。”封从周也觉得有理。 —— “嘿系统说链接完成,哥哥嘿嘿没想到吧我们三个背着你召唤神龙一样又把你召回来啦哈哈哈哈!”系统刚通知四人意识接通,萧永慕余音绕梁的狂笑就炸响在了意识海。 幸好这几年四人用这东西也是得心应手,不然真被他的嗓门吓一激灵。 “你俩怎么回去的?”封从周也接了进来。 “车祸遇难变两人,醒来就在病床上呗,不过我看了下我周围全是高级玩意儿,这是vip病房啊。”兰希遥远的声音逐渐清晰。 “我升的,”季源也进了来,“没想到啊我还真以为要和你们阳阳两隔,刚兰希醒了我坐轮椅去看他,他颤颤巍巍爬起一把薅过我的时候给我吓一跳。” “阳阳,还有叠词,三天不见你倒是可爱了不少哈。”萧永慕嘿嘿嘿。 “要不阴阳两隔?也行,共轭去世是吧,毕竟在彼此的世界对方已经凉透。”季源说。 “啊啊啊你这么说还挺……伤感的……”萧永慕还没嘿嘿完,被他一句话挑起了伤心事。 “事故鉴定报告出了,对面卡车系统失灵,不是咱的错。”季源默了默,“萧永慕,我看见你父母了,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走了。” “哦。”萧永慕高涨的情绪彻底戛然而止,“我想的也是这样。” 礼尚往来。 “你想不想知道陆观宁的近况?”萧永慕幽幽提出。 陆观宁。 过了好半晌,季源说,“可以想象到。” “那你要不要对他坦白?”萧永慕将自己的想法吐露了个干净,得到了比之前更长时间的沉默。 “我写点东西给他。”季源最后说。 —— 季源说他需要好好想想,斟酌好词汇。 萧永慕挺忧愁的。 “封哥你觉得是哪种?讲个善意的谎言,说我是外来者,任务就是救你亲人伴你成长,任务结束我就不得不回去另外世界了。还是精准的真相,说我一直想的都是攻略你然后回另外世界,中途的付出也算相爱一场的证明。” “不知道。”封从周摇头。 “第一种吧,最好。第二种,也行。”萧永慕说。 “就这样吧,我从一开始的担忧终于落地变成现实,见不得这种人间惨剧手伸八百米长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最后也只剩感慨了。” 第141章 “唉我还操心别人的感情呢,我自己的都一团糟呢,救命啊。” “夜葬雪又找你?”他的情绪通通写在脸上,封从周一猜就透。 “嗯,约狗。” 很久很久之前,把傅衡渊阉了的第二天,悲伤的他下楼散心,在长椅上遇到了一只德牧,他其实一眼就挺喜欢的,狗跟他们回家,他们让狗留下。 没承想,这是往家里牵了个红娘。 萧永慕婉拒道凯撒最近运动量足够了,没必要牧羊。夜葬雪反驳凯撒已经和羊约好了,羊给他托了梦,说务必把那条黑狗带来。 “你别这么诡异好吧。” “随便讲的,凯撒很开心是真的。” 萧永慕冷笑道要不找个跑腿把狗放座椅上驼过去,到付。夜葬雪反驳说凯撒怎么可以成为没有大人来接送的小孩,多伤孩子自尊心。 “啊行行行。”萧永慕无语。 总之最后还是过去了。 一齐望着远处奔跑的凯撒和羊群,夜葬雪的声音如同清风拂过树叶般平稳柔和,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像正常人能讲出的东西,“你知道吗?狗是忠诚善良的代表。而羊,绵羊象征温顺纯粹,山羊在西方是恶魔的化身,代表邪恶。” “哈哈,然后羊掀起它自己的羊毛盖头来,发现自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是吧。”萧永慕瞥他一眼。 “幸运的是狼和狗同属犬科犬属。” “好难磕的cp。” “还好吧,凯撒看着挺爱的。”夜葬雪笑了笑,“其实我之前没打算养狗的,小时候被关在门外时太孤单了和流浪狗说话,被路过的人啧啧啧,说好可怜啊一小孩只能跟狗玩。” 苦肉计…… “不过现在早已改变了主意,这篇庄园牧场是我亲手选址设计的,依山傍水,我已经在脑海中构想了无数个你我和凯撒的美好画面,只缺你来。” 画大饼…… “我的大部分资产都不在自己手上,分给了当年矿难受害者的家属们。所以除开两处住处,我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学生。所以你能不能包养我,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们势力这么悬殊,我没有办法反抗的。” 不是哥们你。 萧永慕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像看着一株庞大的藤蔓,温柔的话语如枝叶轻轻触碰,藤蔓缠绕上来时温柔得如同相拥。但宏观来讲,是一直在被纠缠包裹的形态。 “你……”萧永慕甩甩脑袋,这脑子里这神奇的意向甩出去,“你,有没有意识到过别人家的追人不是这么个追法。” “不是吗?不应该是了解需求后尽力解决吗?我从你之前和我的交流中提炼出两个需求,一个是你接受不了欺骗和隐瞒,一个是你希望我可以全心全意对待爱情对待你。” “欺骗和隐瞒的话,你已经掌握了我的所有平台和社交信息。全心全意的话,我哪里不全心全意?因为我要分心去考研,我考研是准备申请去你的公司入职的,不考也可以。” 夜葬雪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无辜状,似乎真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问题。 “……”萧永慕维持着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维持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反驳。好一会儿,他啪嗒一声将自己从坐姿摔成了躺姿,颇有些躺平摆烂的意思。 其实他知道。 夜葬雪说的这些他一件件都能想到缘由,只不过一般正常人不这么干。 也不这么疯。 第131章 适合 “为什么是我呢?”萧永慕想了又想,“像你这样类型的人,难道不会更倾向于那种强大的、完美的,亦或者是万花丛中过摘上好几朵,为什么偏偏执着在我身上?” “我在你眼中是那种非常花天酒地的人吗?我怎么觉得我还挺居家的。”夜葬雪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从我们相遇时起,我可从没有想和你分开过。” 咦—— “说的好像你多么深情一样,谎不是你撒的,乱七八糟的事儿不是你做的?”萧永慕反问。 “那时候我别有所图,但现在没什么其他图的了。我只想要你,可以给我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嗯?”夜葬雪的声音放的很低,显得有些弱势的样子,盯紧他眼神的视线真挚又温柔,带着满满的期盼。 其实夜葬雪的自尊心应当很强,所以即使一直处在一个狗皮膏药的实质地位,姿态也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很难想象他做出一些雨中下跪求原谅,痛哭流涕求回头的卑微舔狗行径。萧永慕光是想想都要头皮发麻了,他不喜欢那样的行为,也自认为承接不了那样汹涌的愧疚。 会让他困扰,类似公共场合被求婚,仿佛只有热泪盈眶紧握着戒指作视若珍宝的模样才能对得起众目睽睽下磅礴的群体期待。 夜葬雪的行为也够婉转,从来不将话说死,绕来绕去给自己留些机会也留些余地。这算难得的一句激流勇进。 萧永慕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复的。 应当没有答应。 因为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到家。 且没带狗。 狗不在,茫然地左右环顾一圈,家里有些冷清,少了点什么。 结果显而易见,少了狗。 很累,凑合着将自己扑通摔进床里,大脑关机的速度很快。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好像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在舔舐他的额头。萧永慕在恍惚中一把推开,打算再睡一会儿。 猛的惊起。 幸好是狗,他放下心来。 狗怎么回来的?!他的心瞬间仰卧起坐。 果断爬起来在家里面绕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人的踪迹,于是俯下身狂搓狗头,“我知道你能进来是因为你有密码,但你是怎么回来的,你认路啊?” 凯撒扬扬头,示意他看窗外。 窗外有辆车,萧永慕探头出去的时候那车已经准备驶离,发动得有些慢,提步的时候还大抖了下。萧永慕皱皱眉,突然发现不对,车头不知道为什么瘪了好几块,车尾焦黑色的烧焦痕迹被隐在车通体黑色的外观下,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萧永慕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缘由。 恐怖袭击现场,夜葬雪开车进去过。 但其实那天他们再没有说什么话。他手忙脚乱地将定位发过去,望远镜中的越野慢吞吞驶来,停下,人推门而出,上到他所在的楼层,打过招呼后站在了他身后,一言没发。 萧永慕那时揪心战场,毕竟若一个不小心,其他三位的命都可能交代在里面。于是拿着望远镜积极地左看右看,试图从弥漫的烟雾中找寻能帮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也就没顾得身后的人。 再重新回想,也记不得很多。一闪而过的片段,是夜葬雪稍显凌乱的头发与额角细密的汗水。 回想着,记忆片段逐渐清晰,关键点便一一浮现。夜葬雪一身休闲装,什么护具都没带就直直地闯了进去。陆观谨那么熟悉地形,也没能将车从产业园里开出来,但夜葬雪的越野却翻山越岭进去了。安静地如同幽灵一般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收尾救人去医院,季源死了,他哭得好惨。 所以关于夜葬雪的表情动作,什么都没记住,也什么都没问。 所以,他当时以为越野撤出来时走得慢是捉弄他,是看他那么担心觉得好玩,没想到居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其实是车快报废了。 什么东西能让车这么快损坏,是炸弹? 好吧,那时确实炮火连天。 不过这也不该是他想的事,事情都过去一周了车也没送去修,在等什么,等他报销吗? 不会是真等他报销吧?夜葬雪家大业大的连修车钱也出不起?哦,业没了,家……家的话—— 夜葬雪名下好像只剩不动产了,不动产他目前应该不会卖,那他的现金流岌岌可危。 萧永慕在窗前站好一会儿,直到凯撒拱了拱他才将他从沉浸的思绪中唤出来。他拿过手机,将夜葬雪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二话没说打了一笔钱过去。 “是准备开始包养了吗?”夜葬雪几乎是秒回了个通话,语调挺轻松的。 “修车钱报销。”萧永慕说。 “啊,被你看到了。”夜葬雪笑了笑,“其实去店里看过,说很难修好,说是修到原样花费的钱都快能买一辆新车,我当时手头没带那么多,就又开了回来。” “那你可以去买辆新的。”萧永慕说。 “不了,这车是养父几年前送我的礼物,我很珍视,没想过换,”夜葬雪把钱收了下来,“谢谢,我一万七千九的余额加上你的五十万足够修车了,我现在掉头去修。” “哈……所以等同于全部是我掏的钱。”萧永慕一言难尽道。 “对,修好之后也是你的车了。既然算你的车,可以放在你名下吗?虽然坏过也大修过,但性能是很好的,你别不要他。” …… 萧永慕深呼吸了一口气。 第142章 “我不想要,我自己能买新的。”他语气硬邦邦。 “这样啊,那它挺难过的。”夜葬雪说。 “然后呢?” “然后什么,”夜葬雪说,“然后,然后……啊,我到店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修车去了。噢对了,我给你点了早饭外卖,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你记得取。” 通话被挂断,萧永慕难得听到了夜葬雪给予他的嘟嘟声,恍然一愣,之前好像在他这里还没有过这种被挂电话的待遇。 早饭点得很全面也很丰盛,馄饨油条虾饺包,华夫贝果三明治,煎蛋培根午餐肉,酸奶蓝莓牛油果。点这么一顿一万七千九的余额可能就只剩一万七千六。萧永慕边吃着,看到夜葬雪发了条消息过来。 【费用总计四十一万,剩下的我是退回给你还是可以当作被包养的定金?】 【退回来吧。】萧永慕嚼一嚼。 【好。】很听话地将九万转了回来。 【九万块钱包养也太寒酸了,你让我再想想。】萧永慕又说。 对方正在输入了很久。 回过来一个【等待中】 —— “哎呦,”戚呈听得有点牙酸,“还等待中,人心里乐开花了吧。” “我可没说答应啊。”萧永慕连连摆手。 “但你确实口风松动了些啊,”戚呈挑眉,“怎么,感动他散尽家财只为把处决权交给你,还是感动他不顾安危跑来救你还报废一辆心爱的车?” “也没有,不是这些,这些听起来太伟大了,我只是个小人物。” 小人物求的也少。 “我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很爱我。” 我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很爱我。 戚呈脸上的调侃少了些,与身边封从周对视一眼,增添了些复杂的情绪。 不是一个校园里一共只有十几个明gay于是换乘恋爱后发现他条件还不错的爱,不是线上打招呼以身高体重大小为开始以约不约打一炮为结束的爱,不是以传宗接代为期待一旦发现不符合条件美满家庭瞬间崩塌的爱。而是仅仅站在那里就能得到的爱,即使做自己也能得到的爱。 “这个有人也可以是你自己。”封从周说。 “我挺爱我的,”萧永慕捏了捏自己亘古不变的腹肌,“有钱有颜有才华,肩宽腿长身材好,谁见了不说一句大帅哥。” “不是这个。”封从周摇头。 “嗯,我知道。”萧永慕低下头,像是哽咽了下,“我其实知道。” 晚风习习,萧永慕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自从回来就一直住在肆友娱乐旁的公寓里,非常艰苦朴素。实则是因为大平层需要规整和打扫,他很懒惰,也不习惯外人动自己的东西,所以不想雇用阿姨。 他发现自己更喜欢小一点的住所,不累,方便,有时还挺温馨。 然后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夜葬雪。 第一反应是找车。 越野呢? 夜葬雪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言下之意,“修车需要时间,又不是你们公司的沙盘建筑小游戏,一键点击就可以。” “你玩了?”萧永慕震惊。 “嗯,我还看了你监制的剧。” 不是,关键时期怎么玩物丧志啊。 “你不考研了?” “考,但劳逸结合,一生很长,都可以慢慢来。”夜葬雪说。 第132章 完结 “慢慢来?距离今年考研,大约只剩不到三个月了吧。”萧永慕当年也是名牌大学应届毕业生,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但又没有限定年龄,我用一辈子的时间耗下去也未尝不可。”夜葬雪说。 夏夜,路边两排梧桐树沉默伫立,晚风吹过,梧桐碎叶落下几片,在两人的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天色将晚,夜幕沉沉,深浅不一的灰色侵染了整片青石板路与并排延伸的梧桐,黑色逐渐将万物包裹。 突然,一盏路灯苏醒。 橙黄的光束刺破了昏暗的天幕,再紧接着,整条街的路灯依次亮起,沿着街道向前一盏盏传递,直到触目所及一片暖意,他们站在光明的路上。 萧永慕抬头看了眼那盏亮得恰如其分的灯,不是太阳,但借着太阳的颜色仿佛也有了些温度。他在暖融融的光里,听见自己说,“耗不了一辈子。” “嗯?” “哎呦,你手段倒是挺多呀。”萧永慕抬高了尾音,拖长了声音,夸赞的内容多了两分阴阳。他已经很久没这个态度和夜葬雪说过话,轻快的,俏皮的,带着一点点“自己人”的随意与调侃。 “怎么?”夜葬雪应该也察觉到了,眉眼中染上些笑意。 “软的硬的一起来是吧?”萧永慕眯了眯眼,满脸写着收起你的小心思我已经完全看透你。 “有吗?” “一套一套的软话说的还挺浪漫,意有所指的,每次都让我做阅读理解呢?又不是你来硬的跟踪我、硬塞给我操纵你手机的设备、还每次打着凯撒的名义接近我的时候了?” “我错了。” “认错这么快是不是心里想着我错个屁啊,毕竟你根本没打算改吧!”萧永慕朝他走近两步,摆出一个咄咄逼人的架势,气势汹汹道。 “我爱你。” 夜葬雪说。 瞬间。 车流声、风声、树叶摩擦声,所有杂声好像被蒙上朦朦胧胧的纱幔,再也听不真切。 翻旧账的架势还没有卸下来,就直接滞在了原地,直到眼眶开始干涩,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眨眼,没有动作,甚至忘记呼吸。 意识到这些的下一秒,充盈的空气伴随着意识回笼,萧永慕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猝不及防换了个话题。 “在很早,不,最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厉氏私生子的身份,以及对厉氏的仇恨和接近顾彦的心意。所以,封哥和顾彦成为室友、季源和你成为室友都是基于这点,他们都会和我交流你的一举一动,我一直都在戒备你,从没有相信过你,从头到尾都对你有所隐瞒。” 刚将上述这段一股脑说完,萧永慕就开始后悔。因为他不太想听到回复,他既不想听到夜葬雪说不介意,轻飘飘揭过他当时那么悲伤的时光。也不想听到夜葬雪说介意,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不碍事但挑不开,细细感受还有轻微的阵痛,很烦。 无论是yes还是no,根本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萧永慕垂下眸子,有些沮丧地等待着。 “所以那段时间里,你要比我以为的,更加在意我。” ? 什么脑回路。 萧永慕不可置信地抬眸,睁大双眼。 “不是,夜葬雪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你一直在我的监控范围里,我防着你,我隐瞒你,我欺骗你,你搞清楚重点好不好?” “这不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啊,”夜葬雪脸上的表情仿佛他在yes还是no的选择里选了apple是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我还以为你只是随手包养了一个误入歧途的男大学生,不是非常在意的那种,也不在乎他的行为举止人际人格,毕竟你从来都不问。但你说其实你在私下里为我做过这么多,我很开心。” “那是因为我怕你某天发现真相突然暴起一刀砍死你面前的杀母仇人!”萧永慕满头黑线。 “一直在担心吗?那为什么不把我处理掉呢,你我朝夕相处,你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处理掉我。” 突然沉默。 萧永慕偏开头。 夜葬雪看着他笑意温柔,“你应该很介意这些,但就我而言,我喜欢这种刻骨铭心。” “但那时我很累啊。”萧永慕拒绝让自己的痛苦合理化。 “所以我也没有想要回到过去。”夜葬雪说,“过去的你不得不与为复仇不择手段的私生子互相欺骗斗智斗勇。而现在,我只是大学毕业后备考研究生的无业游民,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再想想办法。” “还要继续再软硬皆施?”萧永慕真是服了他,“来,我今天看你下一步还要再干点什么?” “应聘男模吧。”夜葬雪说。 “……啊?” “拯救堕落的男大学生你当年好像挺有兴趣。” “用过的招数就不会再好使啦。” “那我再想想别的。” 伴随着随意的一应一答,路灯下两道身影被拉长拉远,在延绵不绝的暖光里慢慢向前。 —— 半年后。 肆友庆功宴。 西装革履的萧永慕端着酒杯一步被一拦,作为娱乐行业的顶尖人物,肆友旗下或与有意向合作的人精们一见到人就殷切地围上来攀谈。萧永慕又不太会冷脸拒绝,去往内场的五十米走了半小时仍然十分遥远。 最终是被他的男伴上前解释了几句解救出来,进入内场坐到封从周面前的时候像终于解脱了般瘫在沙发里,“累死我了,所以咱这是在庆什么?” “硬要说的话,庆祝重塑a市格局。”封从周与可靠的男伴夜葬雪浅浅点头致意。 第143章 鑫荣解体,剩余的萧氏重新归回了肆友。厉氏破产,房地产行业只余下肆友一家独大。傅家市值缩水三分之二,现掌权人傅冉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西裤,刚过来打了个招呼,高挑,利落,意气风发。 她也带了八面玲珑的男伴。 是齐南星。 “……”萧永慕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这俩人凑一块儿不觉得诡异吗?” “傅家正统仅存的姐弟,即使明面上血缘关系非常遥远。”戚呈也刚结束了那边的应酬回来,非常自如地倒在封从周身上。 “实则别说血缘了,充其量算个老乡。”萧永慕撇撇嘴接过话头。 “怎么样?”封从周移开一条胳膊让肩上的人靠得更舒服些,戚呈刚去外场见了些戚家旁支,他们想搭着戚呈的关系找肆友合作,敬着酒陪着笑笑出眼周鱼尾纹。 “真是荣幸,快被那群人哄成胎盘了。”戚呈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轻嗤道,“话说的特别好听,但我发现其中有一位啊,他带着的小儿子非常隐蔽的翻来个白眼,被我精准捕捉到了。” “噢?”萧永慕直起身,“谁?哪家?肆友给他拉进黑名单!” “不不,也可以合作啊,”戚呈垂眸冷笑,“看不惯我的人多了,他都排不上号。而且他们家一直和我二哥关系不错,我二哥前两天逃离医院了,现在也没找到人。” “那就更得合作了。”封从周若有所思道。 就目前的肆友来讲,惹上肆友算是惹上铁板了,逃跑的戚延只能算生活中的小插曲,风平浪静难免时常有些波澜,但并不会给予太多关注。 更值得关注的是,陆观宁也来了,与董牧和岳晋结伴。 岳晋一进门就去围着顾彦转去了。顾彦虽然只是家新兴创新企业的小老板,但据说与肆友总裁封从周相熟,也在小圈子里逐渐冒头,身边围了圈能说得上话的人。 岳晋在一边探头探脑,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心,又因话题不合被挤了出来,对此,顾彦并没有过多表态,继续着事业上的话题,没赶人也没留人。 一晃神,董牧也不知去了哪里。于是只剩陆观宁独自一人进内场,来到了封从周对面。萧永慕仔细观察了下,发现他的气色比上一次见面好了不少,斟酌着挤了句,“你哥咋样了?” “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坐轮椅独自上下班了。”陆观宁点点头,接了这份善意。 “那你过得怎么样?”萧永慕顿了顿,又开口。 “还好,陆氏工作繁杂,我沉迷工作也没时间想太多。”陆观宁沉稳道。 所以你看了季源给你写的信,作何感想? 但这句话萧永慕没问,他甚至不知道信的内容。是封从周传达的,没多提他也没多问。 但看陆观宁的状态,生活应当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就好。 身着燕尾礼服的服务员穿梭在人群中,三三两两站着聊天,或欢快的笑声四起,或相拥着道贺又分开,香槟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外下雪了。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不起眼,落到地上就碎了。但逐渐的,漫天飞絮安静落下,不知不觉,地面被柔软的白覆盖,整座城市都被裹在雪幕中,天地都作白茫茫一片。 “变天了。”人群中传来一句。 “也是换新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