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之作》 第1章 《巅峰之作》作者:贰两肉【cp完结+番外】 文案: 绝对掌控欲daddy攻x钓系美强惨演员受 - 姜驰退圈两年后复出,圈里有个‘小姜驰’火了。姜驰陷入撞脸风波,秉着谁火谁有理的原则,他沦为了冒牌货的垫脚石。 而亲手将冒牌货捧上神坛的人,正是当年说要让他站上巅峰的人——陆景朝 一次探班修罗场。姜驰看着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疏离,“看我笑话,让你感到痛快,是吗?” 陆景朝与他对视,将他看穿,从他逞强的脸上捕捉到类似难过的情绪,此刻他才是真的痛快。 陆景朝:“你可以选择重新回到我身边。” 陆景朝给他机会,姜驰不要,并且想彻底划清界限。 那又怎么样?他们要一起回家,一起晚饭,一起陪各自父母亲度假旅游,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睡一间房。 那么多和好如初的机会,姜驰还是不要。 资源不要,机会不要,名利金钱地位通通都不要。 要什么?那要什么?! 理智和教养不允许陆景朝暴露野蛮,所以,他也什么都不要了。 “姜驰,我发现晚了,你并不适合放养。” 姜驰在害怕,在偷偷地发抖。 当然会害怕,陆景朝从未这样盛怒,可姜驰被宠坏了,这个时候仍不甘下风,颤声指责他。 “你怎么能这样?” 内容标签:狗血、破镜重圆、金主、追妻火葬场、娱乐圈、上位者低头、强制爱金丝雀文学、daddy攻、he 第1章 暗河里行船 墨色suv从立交桥上滑下来,拐进永兴大道,开到路中段的时候减缓了车速,直至彻底停下来。 前方堵车。永兴大道属于外环,路面宽阔,在此之前,从没遇到堵车的情况。 长龙般的车队停停走走,每个加速都带着迟滞的回弹,这种眩晕感不同于晕船、晕车这一类纯粹的生理反应,更多是预期违背带来的失调感,令人感到严重不适。 姜驰忍耐许久,终于打开了车窗,让凉风吹进来,风是间歇性的,偶尔才吹进来一阵,但劲儿足,如同巴掌甩在脸上,把发型师辛苦一个半小时的成果冲得凌乱。 司机生怕全毁了,默默将车窗升回去,打开了空调。 “不知道会堵多久。”司机在前面说。 姜驰会意,给提前等在拍卖会的经纪人发微信,说要晚点到。 窗外正对面是一家杂乱的五金铺,大灯亮着,老板蹲在店门口修理滑链的自行车,他慢慢转动踏板给链条抹油,多余的油顺手抹在油光发亮的罩衣上。 透过车窗的单向透视膜,姜驰注意到的是老板身后,背淡蓝背包的女孩,他主要看的是女孩捏在手里的那张红色应援手幅。 垂在裤缝一边,随风蛇形荡漾,很难分辨上边的艺术字体写了什么。 饶是如此,汽车启动离开时,姜驰还是辨出了那三个金边黑体字——梁安白。 车动了,女孩被远远抛在车后,姜驰始终保持偏头看窗外的姿势,直到那抹红色彻底看不见。 车滑得慢,好在一路通畅,没有再停下来,司机在前面松口气,扶着方向盘瞄后视镜里的姜驰,没话找话道:“今天实在太堵了。”他偏头看窗外,看到大片乌云挂在左半边天,“下雨了估计更堵。” 姜驰没吭声,因为他又看到几个拿着梁安白手幅海报的小姑娘。 绝对不是碰巧,越靠近拍卖会场,三五结伴的粉丝越多。 姜驰不免狐疑:“这里有明星出席活动吗?” “这里…不应该吧。”司机也看到了类似粉丝的群体。 他送姜驰来参加的是私人拍卖会,并且这一带并非市中心,也没有什么大型商场、体育馆。 什么明星会来这里搞活动? 汽车慢慢又挪了近十分钟,停在樊天大酒店门口。 确实有明星,不知是录节目还是其他什么商演,场面之壮观。 车开进酒店门口这条路是被粉丝让出来的,到处都是人,酒店大堂两边原本用来摆放拍卖会易拉宝和花束的位置也站满了。 海报、横幅、立牌、手提袋……凡是能够看到的都是关于梁安白。 “这个梁安白最近好火啊。”司机望着乌泱泱的人头发出感叹,伸长脖子不住往外张望。 他作为万达传媒的司机,也曾送公司旗下艺人赶过通告,这种场景不是没见过,但远不是一个量级。 他又感叹一句,但后座的人始终没声,好像车里只有他一个似的。司机抬眼看向后视镜,看到姜驰是偏头往窗外望的姿势,抿着唇,脸色发白,是那种大病初愈,许久未曾见光,虚弱的惨白。 “姜老师?” 姜驰扭头回来,以为司机在催他下车,说了声等一下,随即给经纪人打电话。 司机继续从后视镜里看姜驰。姜驰眉眼低垂,明明语气平和,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在压抑怒气。 姜驰的意思是马上离开,电话那头的经纪人不许,姜驰沉默,无声发脾气,掐了电话吩咐司机开车回工作室。 车是公司的,司机也是,老板的吩咐是把人送来拍卖会,况且电话里明显是吵架了,能不能马上回去,他做不了这个主。 进退为难之际,赵典文和助理小万从会场里出来,带着七八个酒店保安将后座车门围成半圈,隔出一小片空地。 这欲盖弥彰的阵仗,反而引起更多路人的注意。这根本不是掩护,而是直接把姜驰往火架上推。 赵典文拉开车门,姜驰纹丝不动,别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车外人声嘈杂,闪光灯在夜色里明灭闭眼。赵典文暗暗咬牙,伸手将门缝撑开几寸,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压低声道:“镜头都到脸上了,笑不会,至少别挂相!” 退圈两年,姜驰是突然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一身米色老钱风休闲套装,v领,腰上布艺的腰带镶嵌金色环扣,松松搭在腰腹。气场十足,矜贵得如同西方电影里走出来的世家少爷。 他抚着胸口,弯腰从车上下来,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状态完全不似营销号谣传的穷酸、落魄、颓萎、憔悴。 前脚才拍完梁安白的媒体记者以及粉丝们皆是一愣,若不是亲眼看到梁安白进场,会以为面前的人才是梁安白。 两人某些角度,简直太像了。 “他是姜驰!”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保安组成的人墙瞬间被撞开了,大大小小的摄像机接连涌来。话筒、录音笔野蛮地伸到姜驰面前,快门闪出的光照亮他白森的脸,记者们熟视无睹,问题一个比一个锋利。 “您隐退两年,突然现身拍卖会,是为了试探,准备复出吗?” “您知道梁安白被称为‘小姜驰’这件事吗?他近半年横扫各大榜单,您觉得这个称号他配吗?” “拍卖会名单原本没有您,临时出席是因为知道梁安白会来吗?” “网传《罪有应得》翻拍,梁安白将出演您当年的成名角色阿灿,请问您会给他建议吗?” 一个女记者踮着脚大喊:“您介意被说像他吗?” 像? 姜驰眼底一直淡淡的,像一汪冰凉的水淌在众人身上,直到这个问题出现,他忽然轻笑一声,“ 我才下车几分钟,问题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倒像是等了我很久。” 赵典文闻言,不欲让姜驰说太多,横臂挡在他身前,人肉盾牌似的,推开话筒录音笔,脸上保持着滴水不漏的笑容:“抱歉,今天场合特殊,姜老师不方便回应。” 记者:“复出消息呢?网传姜老师接了新本子——” “一切以官宣为准。”赵典文抢了话,及时打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保安挤开人堆,撕出一条窄道,赵典文扶着姜驰的胳膊,从这条窄道穿过去。 喧嚣挡在一扇玻璃门之后,三人拐进左手边那排单间休息室,赵典文抱手倚着桌子,没说话,示意小万帮姜驰补一些唇膏,颜色太淡显得气色差,拍到不好看。 “梁安白来了这场拍卖会,你事先知道吗?” 姜驰定定地看着赵典文,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愧疚。 但他低估了赵典文,赵典文面对他的质问,眉头都没皱一下。哪里愧疚,是根本觉得自己没错! 赵典文原先是光元娱乐的金牌经纪人,不久后出来自立门户,成立了万发传媒。 他和姜驰的相识纯属偶然。两年前某个酒局上,刚和光元娱乐解约的姜驰独自喝闷酒,赵典文就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递来了一张名片。 赵典文直言想签他,但姜驰当时身心俱疲,只想休息,直接拒绝了。 两年间,赵典文和他始终没断过联系,偶尔碰着好剧本,会顺手发给姜驰一份。 姜驰当初走得果决,不留牵挂。但赵典文知道,他舍不得。他的灵魂与角色共生,每演一个角色都好像真的轰轰烈烈过了一生,离开不啻于抽筋断魂。 第2章 宣布退圈那晚,姜驰醉糊涂了,反复念叨:不演戏,还能做什么? 赵典文正在帮他擦脸,亲眼目睹那滴泪滑下来,赵典文突然觉得,‘不演戏,还能做什么’这句话不是疑问,是一种近乎痛苦的表白。 人这一生,就像在暗河里行船。可人活着有根,根是来处。诗人不写诗、将军不握剑、演员不演戏,还能做什么? 姜驰选择回来,赵典文一点也不意外。 “头发,帮他再理一理。”赵典文对小万说。 姜驰却让开小万伸过来的手,继续质问赵典文:“你知道,或者,就是你的手笔!” 姜驰摩挲着拍卖会的硬壳请柬,边角锋利,用力便轻易扎破了指腹。 姜驰突然觉得很好笑。 赵典文的把戏都这么明显了,还问什么? 给他请柬,让他必须亲自来这里拍一件礼物送给新片导演…… 这重要吗? 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 赵典文一定知道梁安白的行程,并且把消息放了出去,粉丝四面八方涌来,人越多越好,赵典文要姜驰和梁安白同框,只要同框,明天的热搜就会挂满 #姜驰梁安白 谁像谁# 等词条,姜驰的热度就有了… 讽刺的是,这招真的管用。 他以为和赵典文是朋友,但好像,从他在合同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朋友’就变成了一个虚词。 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他不会有朋友的。 姜驰沉默了,低头点烟。这支烟在点之前就已经被他捏在手中蹂躏许久,从会场门口一直到休息室,表面的白色纸皮被他掐得褶皱,沾了汗液,烟丝也漏了出来,火机点了几次才堪堪点着火。 赵典文抽走他指间的烟,碾灭了,说:“不管好的坏的,对艺人来说,话题度最重要。”他把烟折成两截抛进垃圾桶,“别再拿艺术家那套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艺术家?赵典文想说的是清高吧。姜驰不想和他说话,继续沉默着。 “不服?”赵典文指指窗外,梁安白的广告在对面大厦的led大屏上循环播放,他手指点了点,说:“醒醒吧,你离开了两年零六个月,你知道这段时间够多少新人出道,多少人混上一线吗?” 赵典文又指向姜驰的锁骨,锁骨中间有颗小痣,“犟什么?不努力,连你这颗痣都是粉丝对梁安白的记忆点。不管他的那颗是天生的,还是后期点的,都是他的!” “……”姜驰张张嘴,又轻轻地合上,吞下了所有辩驳,最终溢出一声气音的笑。 太荒谬了。 “别不信,他现在太火了,你和他长得又那么——”赵典文顿住了,嘴上及时刹车,才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像。”姜驰木然地望着赵典文,帮他补充了最关键的一个字。 休息室里不隔音,酒店门口的骚动隔着几道门闷闷地传进来。桌上的手机亮了,十个小时前的微博推送还挂在锁屏页面。 推送词条:梁安白与富豪男友低调同游夏威夷被偶遇,亲密挽手堪比偶像剧…详情>> 第2章 为什么要用抢这个字? 梁安白的百度百科编写得非常精彩,每一个‘偶然的机会’、‘命运的安排’都将在娱乐圈生存,毫不费吹灰之力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在姜驰退圈后的空档横空出道,靠营销号铺天盖地的‘小姜驰’打开知名度。签下的正是姜驰当年那家经纪公司——光元娱乐。此后,每一步选择都精准踩中风口,首部一番现偶剧大爆,接着电视剧、电影、综艺不断,高奢代言接得比一线艺人几年累计多得多。演技争议上了热搜,都成了#笨蛋美人养成记# 不论怎么大红大紫,踩着姜驰上位是不争的事实。 赵典文知道姜驰最忌讳别人将自己和梁安白扯上关系,这种厌恶直接牵连到梁安白本人,变成一种生理性的排斥,光是看到‘梁安白’三个字,姜驰就会条件反射般绷紧神经。 赵典文理解姜驰这种敏感的情绪,试图道歉缓和气氛。 可姜驰根本不领情,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平静得仿佛已经睡着了。 门外应援声渐渐退去,休息室安静得只剩下小万收拾化妆包的细碎响动。赵典文去窗站了会儿,抽完一支烟回来,坐在姜驰面前,与空气对峙一般坐了好久。 他把小万支出去找热水,等门完全合上,赵典文坐下来,拍拍姜驰的膝盖,“忍过这一阵就好了,等你的热度回来,再用实力证明自己,只有这样,你的努力才能被更多人看到。”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赵典文把情绪恢复得差不多的姜驰带进去,入座后姜驰显得安静,低头慢慢翻看拍品图册。 封面上苍劲的毛笔字写着‘明骨清风’古代瓷器专场。 他一页一页地翻,翻到中靠后,终于选中了一只高麗青瓷梅瓶。瞄见赵典文出去接电话,姜驰把图册停在这页,垫在腿上,拇指压在图注「釉色如深海」五个字上。 他单手划开梁安白的微博。第一条是某红毯活动精修造型图,热评‘风骚绅士’。丝绸质感的黑衬衫解开三颗纽扣,钻石项链贴着白皙的胸口,衬得锁骨中间那颗小痣格外性感。 这就是赵典文说的,大众对梁安白的记忆点。姜驰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位置。 他两只手指贴着屏幕,将图片放大到只有梁安白的脸。虽然所有人都说他们像,仔细看过后,姜驰却不这么觉得。 “你觉得我和他哪里像?”姜驰把手机倾斜给小万看,食指按住梁安白锁骨中间那颗痣,就像没有这颗痣一样。 “嗯…可能眼睛吧……” 小万刚要往下说,赵典文接电话回来了,坐在姜驰另一边,姜驰有意将手机盖下来,赵典文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把手机劫过去,看到屏幕上梁安白的照片,脸顿时黑了。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较这个劲儿?” 姜驰看着他,“我和他哪里像?” 赵典文顿住,嘴巴揭开又合上,像是无话可说。 又是这种表情,姜驰与赵典文对视,问他:“是五官,还是气质?” “还有必要纠结吗?” “有。”姜驰说:“非常有。” “你现在惹不起他。” 惹不起?姜驰嗤笑一声,“我做什么了,你要用这三个字审判我。” 赵典文不答反问:“所以,你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拍卖会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姜驰冷笑,目光死死钉在赵典文脸上,丝毫不落下风,他讨厌赵典文现在的态度,讨厌透顶,“我会有现在的反应,你装什么意外?你赵典文做事,不是连最坏的情况都会事先做好打算吗?” “我今天只是让你露个面!” “够吗?只露面,舆论够吗!”姜驰打开手机,屏幕还停在梁安白的微博页面。 他在赵典文眼前,点赞梁安白最新代言,点赞狗仔的偷拍,最后,手指悬在那条#梁安白演技进步#的热搜上。 拇指即将按下去,赵典文眼疾手快夺过手机,界面正显示‘点赞成功’的动画特效。碍于在厅内,他只能将声音一压再压,愤然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姜驰’二字。 两人都是硬脾气,舌剑唇枪各不相让,夹在中间的小万如临大敌,咽了几口唾沫,小声提醒,“驰哥,你要的高麗青瓷梅瓶在拍了。” 早就开始了,十几万的底价叫到了35万,拍卖师落下第二槌,询问一圈正要砸下第三槌,姜驰动作利落地举牌,夹带着未消的怒气。他不再看赵典文一眼,目视前方,看着拍卖师骤然亮起的眼睛。 赵典文气急败坏没收了他的手机,让小万牢牢看着不准他再作妖,自己则出去打电话知会公关处理点赞的事。 “40万——”拍卖师将尾音得很长,目光拉长,锁定姜驰。 经过几轮的竞拍,拍卖师已经知道哪些人对这只梅瓶感兴趣,一一投去期待的目光,笑吟吟道:“还有没有老板想再加一口,目前叫到40万。” 前排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45万。” 姜驰紧追其后,“50万。” 那人再举牌,语气中尽是势在必得:“55万。” 姜驰:“60万。” 现场气氛逐渐紧张,都看得出两人在争这只梅瓶,这样一来一往不知道要抬到多高的价。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伸长脖子往前排张望。 前排那人这回没有立即叫价,偏头和身侧的人耳语,几秒后直接道:“100万。” 一次性加到一百万,不免惹来众人探究的目光。姜驰觉得不值,瞬间失了兴趣,低头翻册子另选一个藏品。 赵典文在门口就听见了,大步从后迈进来,一路走一路琢磨前排那两道说话的背影,越看越眼熟,直到听拍卖师问‘有没有老板要加到105万’时,他的心脏忽而一紧,生怕姜驰犟着叫价,重重压住了姜驰的手。 第3章 姜驰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预备翻过去的那一页被压回来,落在清道光的一个粉彩开光碗上。 姜驰蹙眉盯了赵典文一眼,然后顺着他僵硬的视线看去,终于注意到前排那两人。 梁安白和他那位神秘的富豪男友。 从姜驰的角度,只能看见梁安白半边侧脸,他翻册子的手指很漂亮,指尖在某页轻轻点了两下,富豪男友凑近时,梁安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点娇羞,富豪男友的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廓,说了什么,梁安白听完突然抿嘴笑起来,眼尾挤出两弯月牙,开心地拧开矿泉水仰头喝水。 “105万。”姜驰举牌。 这才是赵典文说的较劲。 “好的,105万,149号老板叫价105万!”拍卖师的小槌悬在半空,“还有老板加吗?梁先生,您要不要加到110万?” 梁安白要加,把水瓶马上放回桌上,当他转头寻找对手时,那个和他竞价的身影正消失在侧门,只看到一个被风掀起的衣角。 姜驰被赵典文强行带离现场,一路无言回到休息室拿东西。小万给姜驰递帽子递口罩,赵典文则背身站在窗边打电话,打完回来脸色依然铁青,“你到底想不想在圈里混了!” “不想!”姜驰语气坚定,不是气话。 “再违约?再赔钱?”赵典文问他,“还有钱吗?我问你还有钱拿来赔吗?!” 姜驰被他的话钉在原地,他确实没有钱。 赵典文重重地指空气,指着姜驰,“你就不该和梁安白抢那只梅瓶!” 姜驰露出不解,“那只梅瓶不是我一开始就看好的吗?为什么要用‘抢’这个字?” 因为这个‘抢’字,姜驰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不屑于和媒体解释是否故意触梁安白的眉头来到拍卖会,也不再追究赵典文故意的哄骗。反正这一切都发生了,他无所谓。 但‘抢’这个字定罪这么重,好像他真抢了梁安白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抢了什么?! “我刚才打电话和邱导确认过,你要争取的这部电影角色,陆氏投了钱,什么角色谁演,陆景朝有最大的决定权。”赵典文克制着吼出声的冲动,始终忍着一口气,“你要较劲去针对梁安白,谁还敢用你?惹到陆景朝,最坏的结果是被封杀。” “你怎么知道他的富豪男友是陆景朝?” “姜驰!” “哦,陆景朝包了梁安白吗?” 赵典文愣住,姜驰步步紧逼,讥讽道:“你其实在怪我和梁安白长得像,因为像,会惹梁安白不高兴,他不高兴,他的富豪男友就会封杀我,对不对?” “我是让你不要再刷多余的存在感!” “不是你骗我来的吗?既然怪我和他长得像,你还装得那么诚心诚意来签我做什么?” “姜驰!” 姜驰吵烦了,他本身也不是爱吵架的人,冷着脸扭头就走。小万慌忙伸手,指尖堪堪擦过他的衣袖,喊了声‘驰哥’。 赵典文快步跟上姜驰,一把扣住姜驰的手肘,“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姜驰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赵典文踉跄几步才站稳。走廊的声控灯没亮,姜驰的背影几乎消失在黑色里。这一去恐怕就不回来了。 赵典文有一丝慌,大步追上去重新抓住他的手腕,这次力道没有刚才那么重,顿了顿,说:“是我语气不对,我应该好好跟你说。” 他知道姜驰不喜欢被触碰,主动松开了手,保证道:“以后任何决定都先和你商量,像今天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我和你保证。” 小万战战兢兢跟在边上,自从赵典文从光元娱乐出来自立门户,他跟了七八年,从未见赵典文对手底下的艺人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记忆里,这个人永远西装笔挺地坐在谈判桌主位,腕儿再大的艺人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他很久不亲自带艺人了,姜驰是独一个。小万生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拉了拉姜驰,“驰哥,赵总刚才就是太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姜驰看了一眼赵典文,疲惫道:“我累了。” “我送你回去。”赵典文话里带着罕见的妥协:“明天晚上有个饭局,邱导带着《夜雨》的主创团队会到场。你回去好好休息,咱们先顾眼前,其他的以后再说。” 姜驰不说话,赵典文拆了个新口罩递给他,姜驰睇了一眼不接,赵典文硬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戴上,等会场保安来带他们从酒店的秘密通道出去。 回到公寓晚上10点09分,赵典文陪他在沙发上坐着,用温和的方式解释今日行程的目的,姜驰的反应很冷淡,不耐烦听他说‘为你好’。 赵典文点到即止,避免再起争执,没坐多久便走了。 直到门关上,姜驰顷刻间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倒在沙发里。他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久久没有动作。 而此时,有几条热搜正在慢慢发酵。 #姜驰#(爆) #业内爆料姜驰曾被金主包养#(爆) #姜驰点赞梁安白黑料#(新) #过气艺人能有多酸#(新) # 姜驰退圈原因#(新) 第3章 感情方面的原因 相关热搜在网上挂了半天,其中#姜驰点赞梁安白黑料#引发网友热议,多个营销号参与和稀泥,深度解读姜驰点赞的几条微博,提炼出以下三点:1.姜驰准备复出;2.梁安白整容石锤;3.两人不熟。 梁安白工作室迅速律师函警告造谣博主,接着关于梁安白整容的视频帖子被全网下架。 姜驰工作室也在两小时后发文澄清,称姜驰的微博一直由工作室打理,点赞梁安白微博以及黑料的行为并非姜驰本人所为,涉事员工已开除。并针对#业内爆料姜驰曾被金主包养#这一热搜词条发布首轮声明,会对造谣者追责到底。 为应对舆论危机,赵典文给姜驰临时塞了一个专访挽回路人缘,小万负责接姜驰来公司,但他在公寓里没找到人,几分钟后姜驰发来一个地址。 小万循着导航驱车十公里,停在一家高档西餐厅对面。不一会儿姜驰出现在餐厅门口,穿一身浅色居家常服,戴一顶黑色鸭舌,低头在看手机。 小万发消息说自己在马路对面,发完抬头去看,姜驰在和一个穿风衣的高大男人说话。姜驰官方身高183,男人却高出姜驰大半个头,目视得一米九几,气场很足,比穿着随意的姜驰更像明星。 男人递给姜驰一个咖色袋子,姜驰不动,两人像在对峙。姜驰低头,大概看到了小万的消息,扭头要走,男人说了什么,姜驰顿住脚,折回去将袋子接到手里。 小万看到姜驰下台阶,两手揣兜里望着脚尖等红灯变绿,绿灯走了三四秒,他才反应过来,迈过斑马线,打开车门后座上来。 刚才那一幕致使小万好奇袋子里是什么棘手的东西,但好像只是餐厅打包的食物,因为袋子上明晃晃印着餐厅logo。 姜驰系好安全带,问小万有没有吃午饭。小万一早忙东忙西,热饭没吃上一口,但他不好意思,推辞不要,姜驰不和他别扭,把袋子放在中央扶手箱上 ,让他找个能停车的地方吃了再走。 小万开了两百多米找到一个临时车位,打开袋子,里面有饮料甜点,还有一份切好的牛排,揭盖香味飘了满车厢。 开动之前,他问姜驰吃没吃,答案虽是吃了,但小万知道一定没有,为了贴合《夜雨》中画家清癯的人设,姜驰一直在刻意控制体重,不吃饭是常有的事。 姜驰靠着车窗看手机。 点赞事件后,他被公司没收了微博账号,工作室冠冕堂皇的澄清博文是他在小号上看到的。看到‘涉事员工已被开除’几个字,姜驰眸光动了动,脸上浮上一点类似笑的表情。 小万在旁问:“驰哥,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嗯?”姜驰眼睛离开手机屏幕,抬眼看着小万。 “就是在餐厅门口,把打包袋递给你那个男人。” 姜驰神色淡淡地点了下头,小万猜测是餐厅经理一类的人,不等他回答便说:“我在公寓没找到你,赵总估计一会儿要问你去了哪里。” 因为‘包养’舆论发酵得快,公司为了证明姜驰的清白,晒出他近两个月的行程安排。赵典文希望姜驰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低调再低调,最好不要单独去见任何人,以免拍到造成不好的影响。 到公司赵典文见到姜驰第一句话果然问他不在公寓去了哪里。 “陪家人吃午饭。”姜驰看着他,眼神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下回记得提前说。”赵典文不再多问,把一会儿要采访的台本递给姜驰。内容他过了一遍手,每一个问题下面都有一个回答模板。夹在中间有一个问题标了红,问:对“小姜驰”一词的态度以及对撞脸一事的看法? 赵典文拟的答案长篇大论,用‘有趣’幽默化解‘小姜驰’一称呼,然后肯定对方,自我调侃,最后是祝福。这种偏官方的回答,既维护了自身形象,又避免话题再度发酵,符合圈内‘和气生财’的规则。 第4章 赵典文说: “是直播,不能照着念,记不住就大概背一背。” 姜驰‘嗯’了一声。 化妆师到位,姜驰放下台本,抬起脸配合上妆。 他生了一张随便怎么弄都好看的脸,化妆师一边夸,一边和他沟通一会儿要吹的发型。 化妆师扶着姜驰的脸,往镜子里看,姜驰的发型是偏长的鲻鱼头,他从未留过这样中性的发型,化妆师不免好奇,“姜老师是因为工作需要吗?” “嗯。” 两个月前,姜驰接到《夜雨》的试镜邀约,但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赵典文手里看过剧本,也看完了《夜雨》的原著小说。 故事主要讲述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绘制一幅名为《夜雨》作品,揭露十年前的一场凶杀。 试镜顺利,第二天剧组就联系了经纪人确认档期与合同细节。 之后姜驰便比对着画家的人物形象蓄起了头发,还报了美术班,刻苦程度堪比高考艺术生的集训,每天早出晚归,一有空闲便翻开笔记揣摩剧本与角色。 所以,公司公开他的行程,自证的同时,也让公众看到一个完全低调、认真且专注的艺人。 “姜老师,我要用卷棒了,先别动哦。” 化妆师在姜驰发型的基础上,挑挑练练卷出慵懒的碎卷。 姜驰唇色深,半长的发再下点功夫,蓦然就有风情万种那味儿。但他本身气质冷清,再被泠泠的眉眼一压,秾艳里增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 赵典文忙完推门进来,化妆师在给姜驰补最后一点肉色腮红。 即将开采前十分钟,赵典文拿起台本问姜驰仔细看了没有,台本有折痕,一定是看过了,他又问:“感觉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有。”姜驰抬头看他。 两人因为昨天的争执气氛比较微妙,冷静下来后姜驰细想了一下,赵典文自作主张的行为固然卑鄙,自己气愤上头胡乱点赞的行为也实在不计后果。 双方都有错处,一来一往也算扯平了。 “怎么?”赵典文见他盯着自己,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热搜处理好了?”姜驰问。 “差不多。” 专访记者到公司,架好设备,简单调整后开启直播,姜驰看不到直播画面,安安静静坐在镜头前等待记者的提问。 赵典文一直没走,站在摄影机对面,监考似的,抱着手臂牢牢守着。 一连几个放松身心的问题下来,不论记者还是姜驰自己,明显不那么拘谨了。 终于问到标红的问题,记者口语化提问的时候更着重撞脸这件事,她笑着问:“我看网上很多帖子在说你和梁安白长得一模一样,虽然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作为演员,被认为‘一模一样’,你有没有在某一时刻怀疑过自己,或者,因此引发对自我独特性的思考?” 这种问法看似温和,回答稍有不慎就要掉进坑里。赵典文暗暗替姜驰捏了把汗,抱着的手臂松开,垂下来滑进裤兜里。如果不是在直播,他很可能会直接叫停采访。 姜驰面不改色,在镜头前大致想了一两秒,答道:“人类的面部大概由几十个基因共同决定,加上后天生活的环境,生活方式以及饮食习惯多方影响,两个人完全相同的概率低于万亿分之一,因此‘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几乎不可能存在。” 姜驰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雪花晶体形态唯一性’这一科学命题,科学家们普遍认为自然界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所以我觉得,我和梁老师的这种相似,就像两片相同的雪花落在了同一片掌心,这是一种极低概率事件,相比起对‘自我独一无二’的怀疑,我更认为这是一种值得被举杯庆贺的难得。” …… 他没有按照赵典文给的台本回答,但这番回答也挑不出什么错,比想象中温和大度。 直播长达一个半小时,整场下来姜驰的表现出乎意料的游刃有余。直播结束后,姜驰的直播切片意外的爆了。 把撞脸认为是值得庆祝的难得,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典文带姜驰去饭局的路上回看了这段采访,后知后觉姜驰的回答实在妙不可言。 看似大度接受撞脸一事,实则每一句都在告诉网友,告诉看到直播的每一个人,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如果执意觉得有,就是在无视科学,在露蠢。 姜驰对着镜头露出的温和微笑都变了味,好像在说,这么有能耐你来当科学家吧。 “驰哥,才一会儿工夫,你涨十万粉丝诶。”小万才从副驾扭头,把手机举在姜驰眼前,“他们好像特别喜欢你直播里的造型。” “好看吗?”姜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白开水一样的语气,并不真正期待回应。 “好看啊。”小万笑着说:“这两天网友什么都挑,唯独没挑过你的长相。” 到餐厅包房邱导已经到了,和《夜雨》主创团队另两人坐着说话,赵典文热络地与大家寒暄,再逐一介绍给姜驰认识。 《夜雨》试镜那天邱导不在,今天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虽然如此,邱导特意去看过姜驰之前演的两部电影,比较喜欢《罪有应得》,故事讲的是少年持美行凶,姜驰在里面美得近乎妖冶。 今天见到真人不免恍惚,如果姜驰在荧幕里是燎原的火,那现实就是清晨的雪。 天渊之别。 “很灵啊,演什么像什么。”邱林山举了举酒杯。 “邱导过奖了。”姜驰欠身,不卑不亢的微笑,杯沿低过邱林山,轻轻碰一下,安静地饮尽。 邱导和旁人说话的工夫,姜驰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头晕,习惯性摸出一颗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 他无心听旁人的话,走神了,想起中午在餐厅楼下,那人对他说:基本的健康状态都保证不了,演什么戏,趁早别吃这行饭! 姜驰有些后悔当时选择沉默,这种退让助长了对方的威风,仿佛他说得都对。 姜驰想入了迷,旁人和自己搭话都没反应。赵典文桌下的手拍拍他的腿,他才醒过来,抬眼看着邱林山。 赵典文料到他什么都没听到,在旁帮忙搭腔:“小驰那时候选择退圈,说到底还是为了读书,年纪小嘛,过早成名未必是福,他自己也清楚,该停下来好好沉淀。” 原来是问为什么退圈,姜驰心中了然,待赵典文话音落下,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邱林山则叹道:“也不至于到要发声明退圈的地步,正是上升的好时候,选择退圈实在可惜了。” 邱林山话里话外透着怀疑,好像不信姜驰离开仅仅是为了学习沉淀,这种若有若无的试探不经意戳中了姜驰的痛处。 嘴里缓解低血糖的糖果被不小心咬碎,甜丝丝的果味裹着舌头,让他生出一种喘不上来气的憋闷感。他快速整理表情,从容道:“还有感情方面的原因。” 感情二字包罗万象,不单指恋爱,家人朋友间的牵绊都是感情,邱林山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相信桌上其他人也和他一样。 在他蠢蠢欲动,准备深挖内情之际, 包房的门从外叩响,服务员引进来一个人。 第4章 给机会 来人叫陆景朝——陆氏集团董事长,光元娱乐实际控制人,梁安白的幕后金主。三十多岁模样,身着戗驳领三件套西装。老派绅士的打扮很好地诠释了他的沉稳气质。 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深邃眼睛,给这份沉稳平添了几分不严而肃的气势。 陆景朝突然到场,饭桌上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有人面露喜色,有人暗自皱眉,其中最坐立难安的当属赵典文。 这段时间两家公司在扯皮,从行业角度说,万发传媒恶意炒作蹭流量,是在刻意碰瓷光元娱乐,典型的‘搭便车’行为。 姜驰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赵典文,捕捉到他脸上未藏干净的错愕,便知道他事先也不知道陆景朝会来这场饭局。 “陆总来了。”邱林山笑着起身,迎上去给陆景朝一个热情的拥抱,陆景朝礼节性地回抱,面上挂着淡笑,解释来迟的原因。 “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去厦门?”邱林山扶着他的手,问:“几号?电影下个月在厦门开机,时间对得上,我们还能再约顿酒。” “行程排得紧,得再看看。” 陆景朝的目光掠过众人,在姜驰低垂的侧脸上停留半秒,流露出类似好奇的表情。 赵典文眼尖看到了,捏捏姜驰的肩,刚凑近提醒,陆景朝已经走了过来,主动朝赵典文伸手。赵典文连忙欠身握上,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陆景朝道:“久闻赵总眼光独到,闻名不如一见。” 赵典文脸上的笑容微僵。 这句恭维放在此时此刻可不是简单的客套话。 网上有篇浏览量破亿的帖子,讨论的内容是梁安白和姜驰到底谁像谁。 刚开始网友确实在认真分析两人的外貌特点,抛开恶意p图,两人也只是某些拍照角度神似。梁安白正当红火,粉丝群体庞大,很快冲了评论区,辱骂姜驰蹭流量博眼球。 第5章 但随着姜驰两个月的行程曝光,高质量素照越来越多,支持姜驰的素人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接一个冒头,甚有个大v博主发文:俩我都不认识,但非要比谁帅,我觉得万发传媒很有眼光。” 赵典文顺水推舟,给这篇博文买了热搜,现在还挂在微博上。 “陆总折煞我了。”赵典文赔着笑,捏捏‘独到的眼光’,提醒道:“小驰,这位是陆氏集团,陆总。” 姜驰移开凳子起身,露出礼貌的微笑,伸出右手的同时,落落大方喊了一声陆总。 两只手浅浅一握,姜驰正欲抽手,对方却忽然收紧了力道,将他往前轻轻一带,这个动作颇具占有欲,姜驰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陆景朝抱在怀里。 陆景朝虚虚环住姜驰的肩膀,这看似礼节性的拥抱,只有被抱的姜驰察觉到了不对劲,陆景朝的手在他后腰似有若无地一按,像按住一只即将展翅的蝴蝶,好不容易按住,大有不松开的打算。 姜驰脊背发麻,用了‘推’这个动作来结束拥抱,动作不礼貌,但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只看到陆景朝很淡地笑,脱下西装外套担在椅背,在邱林山右手边坐下。 邱林山问:“安白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拍广告,晚点到。” 邱林山点点头,想起刚才赵典文介绍姜驰给陆景朝认识,不免狐疑:“你们俩还用介绍?” 姜驰当年虽以独立演员身份示人,实则是光元娱乐秘密签约的艺人。看反应,桌上显然只有邱导与赵典文知情。 田雨与姜驰之前有过合作,《罪有应得》这部电影她就是编剧,两人还比较熟,她意外道:“陆总和姜驰之前就认识啊?” 不怪她反应大,她曾评价姜驰是条冬眠的小白蛇,独来独往,个性很酷,非必要的商务场合几乎不露面。拍摄《罪有应得》那会儿,聚餐十次他能推掉九次,连导演组的杀青宴都只露了半小时的脸。 桌上安静了几秒,姜驰抿唇后展颜,“我之前是光元娱乐的艺人,但公司那么多优秀前辈,我入行时间短,资历也浅,没能有幸结识陆总。” 前一句回答田雨,后一句回应邱导那句‘你们俩还用介绍’ 邱林山恍然大悟,看向右手边的陆景朝,热情地当起中间人,介绍道:“姜驰就是《夜雨》定下的男主演,他演技很有灵气,可塑之才。”他扭头又对姜驰道:“陆总可是我们这部电影贵人啊,难得聚在一张饭桌上,姜驰,你得好好敬陆总一杯。” 赵典文的动作比邱林山的话快,倒了酒递到姜驰手里,“小驰,快去敬陆总一杯。” 姜驰接住酒杯,绕过邱导在陆景朝右手边的空位站定,“陆总,敬您。” 姜驰微微倾身,将酒杯凑近,陆景朝没有立即举杯,只用指腹缓缓摩挲杯脚,这个角度,只有他能看见姜驰倾身后,领口里若隐若现的光景。锁骨间有颗漂亮的痣,颜色偏浅,但有个深红的吻痕。 “陆总?”姜驰晃晃酒杯。 陆景朝举杯与姜驰碰了一个,水晶杯相击发出一声脆响,他只抿了一口,看到姜驰仰头推酒杯的动作。 酒液入口,姜驰闭着眼睛迫不及待往下咽,好像喝的是什么不能细想的毒药。 陆景朝递纸巾给姜驰,因为有几滴酒水流到了姜驰的下巴尖,那一小块皮肤晶莹剔透闪着光,加之唇色艳艳,给人一种将要破碎的美感。 姜驰抽走纸巾说了声谢谢,在下巴上草草压了几下,清理完陆景朝还在看着他,比‘看’更强烈,超越了寻常的打量,是那种类似凝视猎物的锋利眼神。 “我们不认识吗?”陆景朝问他。 姜驰与他对视,没有回答,把纸巾揉成团,紧紧地掐进手心。 梁安白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来得比较匆忙,脸上拍广告化的妆没卸,一身白西装,像从电视剧里逃出来的贵公子。 “抱歉啊,拍摄结束立马赶过来,还是来晚了。”梁安白喘着气,下意识寻找陆景朝的身影,发现陆景朝身边已经站了人,站的还是姜驰,他走过来的步子顿了顿。 姜驰对他笑笑,从陆景朝身后绕到邱林山这边,回到自己的座位。 等待传菜的间隙,梁安白端着酒杯绕桌一周,游刃有余地与每个人寒暄,菜还未上桌,酒过已过三巡。 邱林山不时高声夸赞梁安白几句,兴许有些醉了,他拉着陆景朝聊起剧本《夜雨》里几处专门为梁安白量身修改的细节,话里话外都在可惜梁安白没能出演。 其他几位主创也加入其中,热火朝天地分析剧本,言语间无不对梁安白不能出演画家一角的遗憾。 确认出演画家一角的姜驰成了饭桌上的透明人,脸上挂着知晓真相后的困惑、震惊,以及仿若被践踏了的痛苦。 邱林山从旁人手里接来一支烟,叹道:“可惜安白档期冲突了,不然就能实现原班人马重聚,可惜了可惜了。” “这次没能合作上我也很遗憾,觉得非常对不住邱导,这不赶来向您赔罪了?”梁安白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掏火机帮他点了烟,“姜老师也很不错啊,虽然空窗了两年,我相信他比那些新人强。” “那肯定。” 邱林山哈哈地笑,或许没有别的意思,姜驰听到一点也不好受,搭在膝盖上的手在控制不住颤抖,接着心慌,这是低血糖了才会有的生理反应,他低头着急要摸一颗糖。 赵典文以为姜驰要当众翻脸,连忙压住他的手,握了握,无声地安抚,明面上笑道:“我们家小驰的运气不错,复出的第一部戏就是邱导的。” 邱林山抽了一口烟,大咧咧吐出来,“所以说缘分妙不可言,安白要是档期不撞,我们就遇不到了,都是缘分。”他开玩笑道:“姜驰得谢谢安白把机会让出来。” “嗯,要谢的。” 姜驰面色恢复如常,懂事地要敬梁安白一杯,酒刚斟满,始终没说话的陆景朝道:“明早有通告,别喝太多。” 这话显然是对梁安白说的,但现在提‘别喝太多’未免太晚,相比起梁安白刚才围桌敬的一圈酒,现在的浅浅半杯又算得了什么? 姜驰点点头,拿起了酒杯,慢慢走到梁安白身前,友好道:“工作重要,梁老师以茶代酒吧。” 梁安白看着姜驰,发现他捏酒杯的手微微在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发现,举在他面前,他看得最真切,细长漂亮的指尖堪堪捏住杯身,仿佛再举得久一些就要拿不住这杯酒。 梁安白捏着茶杯就要迎过去,余光瞥见看陆景朝正望着这边,他偏头看一眼,陆景朝肃着脸,像是连茶也不准他喝。 但,陆景朝看的人好像是姜驰。 这杯茶梁安白最终也没有敬出去。 “晚上喝茶影响睡眠,是我考虑不周。”姜驰善解人意道,“我喝就行。” 梁安白看着他仰头喝下肚,脸上流露出酒精刺激后的痛色。 没喝酒也没喝茶,梁安白便笑了笑,找话和姜驰聊几句,“最近网上那些关于我们俩的话题,你看没看到?” “没有。” 姜驰实话实说。 最近看的一条是工作室的澄清,再没有别的了。他对网上的舆论丝毫不感兴趣,包括梁安白这个人。要不是被赵典文连哄带骗去那场拍卖会,他或许连‘梁安白’都不会有机会正眼去看。 梁安白微微诧异:“姜老师平时不玩微博?” 姜驰笑着点头:“虽说忠言逆耳,可我心态不好,索性就不玩。” “没关系,现在骂我的比较多,姜老师可以翻翻看看,放松心情。” 这话不能细品,细品之后就有点火药味的意思。姜驰含糊点头,一个字都不说。 梁安白道:“《夜雨》阵容还没官宣,但我还是提前恭喜你。”他说,“你的发型是为角色特意准备的吧?很帅,特别适合你。” “谢谢。能出演,都靠梁老师给机会。” 姜驰神色淡淡,不继续虚与委蛇,捏着酒杯要回去,转头猝不及防撞进陆景朝深不见底的目光里。 陆景朝在看他,什么时候看,看了多久,不得而知。 姜驰没有坐下,放下酒杯朝门口方向走,赵典文握住他的手,眼神询问去哪里? “卫生间。” 第5章 不装了? 姜驰原本是要去卫生间,却在拐角时瞥见吸烟室半掩的门,脚下步子微顿,随即推开了那扇磨砂的玻璃门。 与其说是吸烟室,更像一间豪华休息室。 深棕色环形皮革沙发、波斯地毯、胡桃木书架、落地灯、复古壁画。 靠里的窗边放置一个边几,琉璃花瓶里插着两支红艳艳的玫瑰,花瓶旁边躺着玻璃烟灰缸与银色打火机。 姜驰走到窗边摸烟盒,抽出一支细烟,烟盒扔在茶几上,俯身去捡火机时,他的视线掠过那两枝丝绒质地的玫瑰,有几片花瓣枯黄了,竟然是从中间开始灰霉腐烂。 第6章 窗外边,璀璨的街景一览无余,不过快要下雨了,远处的摩天大楼半腰溺在灰霭的雾气里,灯火灿烂得很诡异。姜驰吸了一口香烟,视线从远处漂回来,落在玻璃窗上。 玻璃映出自己吞吐烟雾的轮廓。微长的发丝被风卷起,凌乱地扫过脸颊,发丝在烟雾里纠缠不清。这副特意为《夜雨》保持的模样,在此刻实在不好看。 ‘可惜安白档期冲突了’ ‘安白要是档期不撞,我们就遇不到了’ ‘姜驰得谢谢安白把机会让出来’ 安白…… 梁安白…… 这副特意为《夜雨》保持的模样滑稽得令人发噱。 姜驰的右手时常不受控制发抖,此刻夹着的香烟也在指间微微抖动。 这两个月来,为了揣摩到画家的神韵,他几乎疯魔,常常老师一大早推开画室的门,还能看见他对着未干的颜料发呆,眼下挂着两片青黑,手边是几十张素描练习。 姜驰从不与别人说自己如何努力,偶尔和老师喝咖啡时聊起,他期待地说自己要演一个画家 。老师说,我以为你是要当画家。 所有人都说掌握一点皮毛就可以了,又不是让你真的去画,姜驰依然我行我素。 试镜通过那天,他记得赵典文非常兴奋地将消息转告给他,带着工作室的人聚餐庆贺,觥筹交错间,同事们轮番举杯祝福他。 就在那一刻,姜驰忽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久违的热流,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他几乎想骄傲地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荫庇,凭自己也可以在娱乐圈挣得立足之地。 可事与愿违。 一场饭局,一记闷棍。 那个人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地当众给姜驰一闷棍。好像总在不动声色地告诉姜驰,没有我,你可以什么都不是。不要试图反抗,你要学会低头, 学会服软,要听话,其他什么都不要,不要逾矩,不要承诺,不要执着爱不爱,就待在金银堆垒的笼子里,做一只乖顺的观赏雀,这样就很好。 “你应该明白,没有我的扶持,你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与其无谓地抗争,不如学会审时度势。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弯腰,什么时候该沉默,学会低头、懂得服软、保持顺从,这才是你该有的态度。” “好,你给的,我统统都不要了,还你,都还你!”姜驰解开手表,脱衣,脱鞋,一件一件剥离身上的枷锁,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你还能拿什么管我?你还有什么?” 当时对方怎么说的?姜驰如今仍旧历历在目。对方高高在上,不把他近乎应激的反应放在眼里,轻飘飘地说:“看来,有些规矩需要用你能理解的方式。” 搁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姜驰浑然未觉,深吸一口烟,太急了,烟气呛入气管,他弓起身剧烈咳嗽,咳到极处时,好像尝到一丝血腥。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指尖的烟空燃了大半,姜驰伸长手臂去弹烟灰,就在这时,吸烟室的门从外推开了。 姜驰偏头去看,看清来人后下意识想将烟藏起来,不过也仅仅只是顿一下指尖,继续抖烟灰的动作。 陆景朝板着脸,径直朝他过来,把他已经咬在嘴上的烟拿走,在烟灰缸内捻灭。 姜驰看着他的动作,微微蹙眉,眸中一闪而过的倦色,随即转身靠着窗台吹凉风,这个疏离的动作更像是逃避。 “转过来。”身后的人说。 姜驰默了几秒,转身回来面对着陆景朝,素净的脸微微仰着,不卑不亢看着他。 陆景朝端详着他的脸,像刚哭过,长睫上沾着水珠,脸上透着不自然红晕,模样有些许病态,倒是比平时拒人于千里的冷冰更有活人气。 陆景朝:“医生嘱咐,这段时间别抽烟,酒也少喝。” “知道了。” 陆景朝抬手要帮他把吹到脸颊上的发丝捡开,姜驰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草草将头发别到耳后。 透粉的耳朵完全露出来,连接着雪白的后颈。陆景朝的手顿在途中,滑下来,搂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在他颈侧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 姜驰吃痛,推了他一把,“有监控!” “我会处理。” 陆景朝单手扶着姜驰的下颚,轻轻摩挲,摩挲几下便吻上他的唇。姜驰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在陆景朝越来越深的吻里慢慢松开。拒绝没用,拒绝只会令对方更恶劣地索取。 实在喘不过气了,姜驰用力挣扎,捶打,陆景朝终于放开他,手滑下来掐着他的腰,把人用力往自己身上压,“你和赵典文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 “你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吗?” 姜驰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 陆景朝:“你们似乎很亲密。” “你想说什么?” “他碰你。” 陆景朝的视线钉在姜驰脸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陆景朝的指尖随着字音点过姜驰的后腰、手、肩膀,最后停在耳垂。 他捏住这片柔软的肌肤,力道恰到好处,温和得让人无法判断是爱抚还是警告。 “这只是我今天看到的。”他说,“需要我说更多细节,还是你自己解释?” “…我没注意。”姜驰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相信,陆景朝也不会闲得来听一个违心的解释,他拂开陆景朝的手,淡漠道:“我该回去了。” “姜驰,我在好好和你说这件事。”陆景朝站着不动,抬眸审视他的脸。 姜驰盯着他的眼睛,不肯回应一个字。但他也清楚自己强硬不过陆景朝,陆景朝有很多法子能让他松口,上一次嘴硬换来床上的几夜折磨,仅这一个后果就足以令姜驰感到害怕。 姜驰沉默良久,终于松了口,“…不会了。” “好。”陆景朝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回去吧。” 小万楼上楼下的卫生间找遍了,没找到姜驰,微信不见回复,电话也打不通,正犹豫要不要报告给赵总的时候,看到姜驰推开吸烟室的门走出来。 小万几乎喜极而泣,抱着外套小跑迎上去,“驰哥,外面很冷,你快穿上。” 姜驰穿衣的功夫,小万看到他下唇有块红红的痕迹,类似磕伤。 “驰哥,你这里怎么了?”小万指指自己下唇对应的地方,“好像破皮了。” 姜驰摇头没说,表情淡淡的,但能感觉到他在生闷气。小万便不再提了,转言道:“赵总让我来看看,你出来太久,他不放心。” 姜驰应了一声,陆景朝后脚从吸烟室出来,在姜驰身边停住了脚。小万微惊,礼貌地喊了一声陆总,接着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陆总在帮姜驰整理衣领,动作娴熟,不像第一次有这种行为。两人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陆总动作仔细,不疾不徐地帮姜驰抚平西装领子上的褶痕。姜驰则冷脸不耐烦,偏着头不和他有眼神上的交接。 小万暗暗吃惊,难不成,闷气的源头是陆总? 即便如此,姜驰也没有躲开那双让他烦厌的手,叛逆又诡异地顺从。小万听到陆总用那种温柔的语气嘱咐姜驰。 “饭局快结束给司机发消息,让他来接你,回去早点休息。” 姜驰没听见一般,不予回应,从他身边走开。小万满头雾水,快步跟上。 拐了个弯,姜驰才放慢步子,边走边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前台失物招领的展柜里。 小万赶紧捡回来担在手臂上,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走一步呼一口气,“驰哥,陆总他…你们…” “替我保密。” “哦…好。我谁也不说。” “赵典文也不行。” “不说。”小万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回到包房菜已经上了,大家吃着喝着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姜驰回来,赵典文有了点醉态,凑近姜驰问他怎么去这么久,姜驰不答,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让他少喝点。 陆景朝一直没回来,去赶飞往四川的飞机了,原本中午就该走的人,拖到了现在,所以来这趟连饭都没吃上的饭局,更像专门来给梁安白撑场子。邱导扶着梁安白的肩,调侃说必须好好替陆总把人照顾好。 梁安白笑嘻嘻和邱导换了个位子,坐到姜驰身边,他一丁点没醉,陆景朝那句‘别喝太多’后再没人敢灌他酒,他两只胳膊垫着餐桌,笑道:“姜驰,一会儿去唱k,你去不去?” 姜驰低头喝汤,沉默了几秒道:“一会儿有事。” “你经纪人都说了,你这几天没什么通告。” “……” “不会唱太晚。”梁安白说:“多玩会儿啊,等进组了,就没有现在的自由了。” 姜驰捏着汤勺,看着梁安白,“你明早不是有通告?” “没关系。” 梁安白不依不饶,邱导在旁边跟着劝说,姜驰只觉得烦躁,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淡笑着点了头。 第7章 转场商k,他脖子上莫名起了一小片红疹,一番分析下来,大概因为他喝的那碗汤里加了海虾。 姜驰忍着痒不去抓,让小万去车上帮他拿过敏药膏,小万才出去,梁安白便拉着姜驰打牌喝酒,动作可谓亲昵。可拉胳膊的力道很重,像掐,这令姜驰很不舒服,不动声色甩开。 “姜老师不乐意和我玩?”梁安白半开玩笑半认真,大家也因为他的话纷纷看向姜驰。 姜驰抿唇微笑:“怎么会,玩什么?” 小万在车里翻翻找找,没在姜驰包里找到药膏,倒是看到一张对折的医院检查报告单,诊断结果低血糖,日期是凌晨一点半。 也就是说,姜驰没睡公寓是因为昨晚去了医院?小万掏手机拍下这张报告单发给赵典文。 在附近没有找到药房,小万循着导航开了四五公里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买了三种过敏软膏带回来。 包房里比他走前热闹,多了几个漂亮的商k公主,陪着唱歌、玩牌、喝酒。 小万没在人堆里看到赵典文,姜驰倒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枕着沙发,头往靠墙的一边偏,脸溺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 “驰哥,没找到你的药,我买了这些,你看要用哪个牌子。” 小万把袋子里的软膏全部拿出来,磕磕巴巴地念拗口的药名。 姜驰默声不动,几秒后把头偏过来,动作略显迟缓,小万闻到他身上有酒味,表情也不太对。 先前在餐厅没喝多少,走路有点飘,现在看着是彻底醉了。 “都可以。”姜驰难受地眯着眼睛,干呕了一声,急忙让小万扶自己去趟卫生间。 包房带的卫生间有人,小万带他去外边的公用卫生间,在洗手台等了几分钟,听到姜驰吐了。 出来漱口洗脸,脸色白得吓人,小万在旁递纸,隐隐担心道:“驰哥,你还好吧?” 姜驰扶着洗手台,朝他摆摆手。 小万道:“你昨天去医院了?我给你找药的时候看到了医院给你开的报告单。我刚上网查了,说低血糖患者不建议饮酒,要喝也得吃点主食,你刚才都没吃什么。” “又不是每天都需要这么喝。”姜驰弯腰洗了个冷水脸,抬起头来,听到小万问:“赵总怎么没在包房?” “接电话去了。”姜驰抽纸认真擦干脸上,手上的水痕,擦完把纸扔进垃圾桶,扶着洗手台凑近镜子,掀开衣领查看脖颈上的红疹,没有想象中的严重,最严重的是那两道他自己抓的红痕。 “是不是那个梁安白缠着你喝酒?”小万蹙眉,小声抱怨,“表里不一的笑面虎,明里暗里欺负人,自己不喝,光灌别人,就是故意的!什么人啊,太过分了!” 刚嘀咕完闲话,一抬头,正对上梁安白的目光,这人就像凭空出现的,小万瞪大眼,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尴尬地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梁安白双手插兜,站在卫生间门口,唇边挂着一抹笑容,“故意?我故意什么了,说清楚一点。” 梁安白看的人是姜驰,所以这句话问的也是姜驰。 小万窘迫不堪,姜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开门见山道:“你灌酒,难道不是故意的?” “是。”梁安白走近姜驰,反手撑在洗手台上,贴近他耳边:“故意的,你又能怎么样?” “不装了?” “你都不装,我还装什么?”梁安白转身,抬手撞开水龙头,水流声掩盖了他语气里的刻薄,他从镜子里看姜驰,“退圈文案说得那么漂亮,现在又摇着尾巴回来,怎么?缺钱了?” 姜驰蹙眉,从镜子里迎上他的目光。 梁安白轻笑一声:“赵典文包了你?” 姜驰未有反应,小万听到这话,先气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姜驰眼神示意小万别着急,梁安白便更加笃定姜驰被赵典文包了的事实,“心虚了?” 姜驰反问:“ 怕我抢你的饭碗?” “你也配?”梁安白大力关掉水龙头,“可惜啊,当婊子,资源还是只能捡我剩下的。” “你骂谁婊子!”小万气愤冲上前,闲话是他说的,梁安白却攻击姜驰,没这个道理,“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梁安白从容地抽纸巾擦手,唇边挂着一抹恶意笑容,“说几遍都是事实。” 姜驰想拦小万,奈何他醉了,动作跟不上小万。 “梁安白,你骂人的话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他把手机举了举,“你现在立刻给驰哥道歉,不然我就把录音发出去,让你粉丝看看你是怎么满嘴喷粪的!” 姜驰都不知道小万会有这么刚的一面,一时愣住了。梁安白起初挂着不屑的冷笑,奈何小万表情实在逼真,他的表情渐渐凝固,伸手就要抢手机。 小万早有防备,侧身闪开,梁安白动作很快,揪住小万的胳膊,姜驰正欲拦,梁安白已经夺走了小万的手机,并且狠狠将人推倒在地。 小万的脑袋磕到走廊边的烟蒂桶,震耳一声响,梁安白捏着手机,发现有锁,作势还想补上一脚。 姜驰及时推了他一把,那一脚才没落到小万身上,但姜驰始终喝了酒,没人扶,站都站不太稳,梁安白在他踉跄的时候,把原本揣在小万身上的那脚转移到姜驰的身上。 姜驰躲的余地都没有,小腹生生接住了这一脚。梁安白看着蜷缩在地的姜驰,眼神一狠,颇有点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膝盖压在姜驰胸口,拳头一个接一个往他脸上砸。 “我是故意的!我他妈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姜驰挨了几拳,脸上挂了彩,用头狠狠地撞梁安白的头,梁安白头脑发昏,姜驰趁机翻身,把梁安白反压在地,挨的拳头通通还回去。 梁安白的鼻子被打出了血,看到红色,姜驰终于停了手。 闹声招来了商k服务员,三五个跑过来将两人拉开,梁安白抬袖抹了把脸,白色手袖上沾了血格外刺目。 他气不过,猛地转身拿走架子上的花瓶摆件,快准狠朝姜驰的脑袋砸下去。 第6章 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鲜血从姜驰的额头流下来,划过眉骨,沿着鼻梁一路滑到鼻尖,像是炸开的一朵红艳艳的花,小万惊呼一声,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姜驰。 不一会儿救护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先给姜驰做了简单包扎,到医院进行清创缝合,以防万一做了脑部ct,排查颅内损伤。 最终诊断结果为:头皮撕裂伤伴轻微脑震荡。避免迟发性颅内出血,医生建议留院观察。 昏睡一夜,姜驰在一阵钝痛中醒来。病房里静悄悄的,厚重的窗帘将天色遮挡干净,分不清早晚。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宿醉后的酸痛从四肢百骸涌来,尤其头部胀痛不堪,他勉强将眼睛撑开几秒,很快又陷入昏睡。 入秋后北京阴雨连绵,单薄的病号服挡不住寒意。姜驰梦中觉得冷,再醒来,手背上插着针,连着输液管,三瓶吊瓶在架子上悬着,一瓶已经见底,正在输液的这瓶也过了大半。 凉意便是从手背上传来的。 窗帘已经拉开,天光黯淡,雨声嘀嗒。赵典文背对着在窗前,头微低,右手举手机,左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点着窗台,这是他处理棘手事务时惯有的焦虑动作。 “怎么了?”姜驰嗓音有些哑,带着刚睡醒的疲惫。 赵典文转身,收起手机走过来,“醒了?饿不饿?你睡了一整天。” 姜驰静静地看着他。赵典文反而不敢对视,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心里有愧。 赵典文没话找话:“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医生?” 姜驰摇头,慢慢撑起身要坐起来,赵典文连忙来扶,被姜驰避开了。 姜驰自己在背后垫了一个靠枕,平静道:“这件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赵典文顾左言其他,打电话定餐食。姜驰在他挂了电话后,重复了刚才那句话,语气咄咄。 赵典文叹了口气,“小万另有工作安排,以后都不跟着你了,我会重新安排一个——” “哦。”姜驰冷淡地打断他,转头望向病房紧闭的门。门上贴着‘保持安静’四个方正的黑体字。姜驰觉得非常应景。 赵典文望着他半边侧脸,沉默良久,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伤养好。” 姜驰在医院住了两天,除了赵典文便只有商k经理来过一趟,带着果篮带着歉意。这件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姜驰没有为难,让他放心回去。 第三天傍晚,姜驰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公寓,刚进门,就接到赵典文怒气冲冲的电话:“你怎么自己出院了?正是敏感的时候,也不知道避一避,狗仔都拍到你离开医院的照片了!” 养伤期间姜驰刻意回避网络,此刻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消息瞬间涌来。 热搜榜上#梁安白 姜驰 互殴#的词条赫然在目,点进去是一段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监控画面,正是那晚他和梁安白在走廊的争执,掐去了花瓶砸头那一段。 第8章 两家工作室反应迅速,几乎同时发布声明否认不和传闻。 连《夜雨》官微都下了场,带话题@两位当事人:“这场戏两位老师演得太逼真了,把观众都骗过去了!” 配图是剧本中一场冲突戏的节选。 《夜雨》官微借着这波热度官宣了电影阵容,梁安白饰演画家:岑望,姜驰饰演律师:李卓。 姜驰刷到自己的大号带着热搜词条发了这么一条微博:梁老师下手太狠了,可以算工伤吗?@梁安白。 梁安白的大号转发评论:姜老师先动的手,医药费我出了!@姜驰 两人一唱一和,将一场危机公关变成了绝佳的宣传机会。 “姜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赵典文的声音在电话里拔高了几分,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些恼火,“那些照片花了不少钱才买下来,能不能处理干净还不一定!” “医生说可以出院,我就办了手续,有什么问题吗?” 赵典文一顿,声音放缓,仍带着几分焦躁,絮絮叨叨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受了委屈,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为了顺利复出,你得忍一忍。梁安白背后有陆氏集团撑腰,那不是我们能硬碰的……姜驰,小不忍则乱大谋。” 姜驰沉默片刻,最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挂断电话,姜驰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转身进了浴室,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时,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 这间公寓只有一个人可以来去自如,他没理会,径直走向更衣室。 墙角的行李箱还立在那里,是他之前为进《夜雨》剧组准备的。 姜驰蹲下身,拉开箱子,有条不紊地整理里面的东西。衣服一件件挂回衣柜,洗漱用品重新摆进卫生间的储物柜,剧本和笔记本放回书桌。 陆景朝抬手按亮走廊的灯,带着一身秋风里的凉意走进来。 他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径直来到姜驰身后,手臂一揽,将人圈进怀里。微凉的唇在姜驰的嘴角轻轻碰了碰。姜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整理衣帽间里的物品。 陆景朝道:“换身衣服,带你去吃饭。” 姜驰挣脱了陆景朝的怀抱,转身去客厅。 玻璃杯接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他慢慢喝完半杯水,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19:05。 陆景朝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姜驰放下杯子,终于开口:“我不饿。” 陆景朝缓步走近,在灯光下端详姜驰额上的伤口。年轻的肌肤恢复力惊人,伤口已结了一层薄痂,只是洗澡时沾了水,沿着疤痕边缘洇开一圈湿润的粉晕。 “疼吗?”陆景朝将人整个抱起,往沙发的方向走。 两人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姜驰的脊背贴着陆景朝的胸膛,头发还带着潮湿的水汽,陆景朝一点也不介意,用下巴轻轻蹭,这般亲昵,宛如久别重逢的恋人。 “没什么要问我的?”陆景朝的指尖抚过姜驰的脸颊,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间流连,随后执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 温存的动作,寒凉的语气。陆景朝说:“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真是令人讨厌。” 姜驰不理他,盯着茶几上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枯萎发黄的白玫瑰,好久没换新的了。神游之际,肩膀被身后的人拽起来,姜驰被迫跨坐在陆景朝腿上,腰身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陆景朝钳住姜驰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哑了?”陆景朝的拇指蹭开姜驰的唇,指节卡进他齿间,不让他合上,“ 连狗受伤了都知道舔一舔伤口。” 姜驰冷冷地拍开他的手,“陆总想让我问什么?” “我等了你三天电话。” “这种小事没必要专门通知你。”姜驰别过脸,声音里压着隐隐的怒意:“他敢用花瓶往我头上砸,难道不是仗着你的势?难道我还要打电话问你,为什么纵容他这样对我?” 陆景朝的眼神陡然锐利:“这些公关手段,是他的经纪公司最基础的操作。怎么叫纵容?”他握着姜驰的后颈,将人压到脸前,“姜驰,这件事至少让你看清现实,你拼了命从我身边逃开,换来的就是这种连危机公关都做不好的三流公司。” 陆景朝睨着他,“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你答应过,不会干涉我的选择!”姜驰气愤地挣开桎梏,往房间的方向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股蛮力拽回。 陆景朝将他狠狠掼在沙发上,修长身躯压下来。 “好。”陆景朝单手扣住姜驰挣扎的手腕,死死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领带,“就让我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撑到什么时候。” 陆景朝解开姜驰的睡衣纽扣,沿着裸露的肌肤一寸寸亲吻,却似顾忌他的伤势而格外克制。姜驰被这若即若离的触碰撩拨得呼吸紊乱,挣扎得格外厉害,骂陆景朝畜生。 翻来覆去只会骂人畜生,陆景朝都听腻了,不过今天他只打算浅尝辄止,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起身让他换衣。 这顿晚饭非吃不可。 姜驰随意穿了件短t,外搭白色帽衫,拉链拉到顶,严严实实封到下巴尖,过大的兜帽几乎遮住半张脸,像只越冬的动物般把下巴埋进衣领。 他沉默地跟在陆景朝身后,开车的是陆景朝的秘书,车厢内无人说话,只有导航的女声在播报下一个红绿灯。 一顿饭下来陆景朝几乎没动筷,倒像专门来监督他进食。每当姜驰的碗要见底,他就适时添上新菜。 姜驰默默吃完最后一片菜叶放下筷子,陆景朝带他去临江的步行道消食,一路牵着手,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期间陆景朝的手机响了两次,每次他都只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掐断了。第三次才勉强接起,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姜驰从对话中捕捉到了梁安白的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 陆景朝突然开口:“你母亲下周二的航班。” “嗯。”姜驰不想被牵着,从他掌心抽离,迅速塞进自己的衣兜里,“昨天通电话说了。” 陆景朝的皮鞋碾过一片枯叶,发出清脆,他将人带到路边的长椅坐下,说:“周二回家吃饭,上回你没吃就走了,老爷子还记着。” 姜驰低低应了一声,陆景朝便没有再说话。 夜风掠过江面,带着初秋的凉,陆景朝知道姜驰怕冷,展开大衣,裹着人收回怀里。 第7章 这句话像一记软刀 次日醒来已经是正午,窗帘唰的一声被掀开,大片太阳光照进来。姜驰拽过被子蒙住脸,一言不发把自己闷在被子下。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响动,水声哗哗,在这种规律的流水声里,姜驰很快又要睡去。 陆景朝从浴室出来,腰间松垮地系着浴巾,本打算直接去更衣室,却瞥见床上那团纹丝不动的隆起,脚步一转走到床边。 他掀开被子,在姜驰裸露的臀瓣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清脆的拍打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响亮。 姜驰闷了几秒,耐着性,推开被子赤脚去洗漱。 卫生间的镜子斜斜映出衣帽间一角,陆景朝正背对着他换衣服,紧实的肩胛线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姜驰余光一瞬不瞬在镜中瞟,陆景朝脊背上横着几道鲜红的抓痕,是昨晚留下的。 姜驰捏着牙刷的手顿了顿,垂下来,指甲圆润,昨晚陆景朝握着他的手,一根一根剪得干干净净,一点锐利的边角都没留下。 “怎么了?” 陆景朝看姜驰垂着头不动,随口问了一句,套上衬衫走近了,抬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姜驰避开他的手,俯身对着洗手台漱口。陆景朝没走,站在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扣衬衫纽扣,“后天我要去厦门出差。” 这个安排在上次邱导的饭局上已经暗示过了,并不新鲜,姜驰敷衍地‘嗯’一声,扯过洗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 他转身要走,陆景朝却突然展开手臂把他圈住,轻松将他锁在洗手台前。两人胸膛贴着背,在镜子里四目对望。 “不是要回你家吗?”姜驰挣了挣,“我要穿衣服。” 陆景朝纹丝不动,大有让他多裸一会儿的意思,目光从镜中移到姜驰的侧脸,他说“要去半个月,你的新戏在厦门开机,我会去探班。” 姜驰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眉头微蹙。 这种事有什么好特意通知,陆景朝难道会因为他拒绝就不去了?特意提这么一嘴,倒像是故意为之。 梁安白就在同一个组,到底探谁的班?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姜驰不想陪他逢场演戏,习惯性拒绝,随即沉默地等他把手松开。 陆景朝:“和我闹脾气?” “没有。” “这副表情,没有?” 姜驰板着脸,随即将唇凑上去,在陆景朝唇瓣上贴了贴。陆景朝这才满意了,在他额头的伤痕旁亲了亲,撤了手臂。 姜驰迈进衣帽间换衣服,简单收拾了点东西,看到《夜雨》剧本的时候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塞进了包里。 第9章 客厅里传来陆景朝低低地讲电话声,姜驰特意等他讲完电话才出来。 午餐时,陆景朝的秘书季黔准时出现。姜驰安静地用餐,手机屏幕都没瞥一眼。陆景朝坐在他身侧翻阅季黔带来的项目文件,时不时就某个细节提出问题。 工作时的陆景朝总是格外专注,今天姜驰在,便分了一半的注意力给他,见他筷子懒懒的,便停下思路,为姜驰夹一筷可口的清炒时蔬,又继续投入工作。 “姜先生一周后有一次复查。”季黔突然开口,“陆总明天出差,之后会安排杨会来接您去医院。” 杨会是姜驰在光元娱乐时的经纪人,曾经全权掌控着他的一切,从千万级别的商务合约到每天的食物清单。 姜驰早就察觉杨会的能力远超经纪人范畴,后来才知道,杨会这人不简单,如果季黔是陆景朝的左膀,杨会便是他的右臂。把这么一个人物安排在他身边,除了监视,姜驰想不出别的可能。 姜驰拒绝道:“不用,我自己会安排。” 闻言,陆景朝看着他,“你要我陪你去?” “不。” 陆景朝便道:“杨会会提前一天联系你。”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姜驰再次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撞上陆景朝投来的视线,咽了回去,简单应他一声表示答应。 上次来陆家是半年前的事,姜驰母亲赴美治疗乳腺癌,一行人便在这里吃了顿送行饭。春天去的,如今大半年过去已入了秋。 沿着主道往里开,汽车驶入林荫道,两侧的常青树被修剪得一丝不苟,枝丫在风中微微摇曳,与半年前无异。 车停在喷水池前,两人下车,管家邓叔在和陆景朝说话,姜驰站在一旁低头翻看手机,赵典文的未读消息堆叠着昨晚的,已经叠了十几条。 姜驰点开扫了一眼,昨晚的消息多是劝诫,今早就变成了安抚。 赵典文担心他意气用事辞演《夜雨》,可电影阵容已经官宣,临时退出,舆论必定沸反盈天。即便是当红明星也经不起三天两头挂在热搜上,何况是退圈两年的姜驰,稍有不慎就会败光路人缘。 姜驰引用赵典文那句‘不要冲动’,简短回复:知道了。 后腰被温热的手掌覆住,姜驰抬头,邓叔已经走了,陆景朝垂着眼睑,目光正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姜驰没有遮掩,返回微信列表,看到小万发来的消息:赵总又把我调回来了。 后面跟着一个喜极而泣的表情包。姜驰给他回了个拥抱的表情。 陆景朝盯着那个黄绿配色的卡通小人,皱起了眉头。姜驰余光看到了,不动声色锁屏,在他开口前率先向别墅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就望见别墅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姜驰的母亲商颖。一袭米色长裙,头发尽数盘起,脸蛋红润,气色不错。虽上了年岁,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如何貌美。 “一起来的啊?”商颖走下台阶,先对姜驰身后的陆景朝笑一笑,再看着姜驰。上上下下仔细地看,捏捏胳膊觉得瘦了一大圈,下巴上都没什么肉了,比她的气色还不好。虽知道儿子在为某个角色减肥,看了仍会心疼。 “瘦太多了。” 姜驰则问:“不是说五点才到吗?” “原定航班延迟了,你陆叔叔帮忙改了一班。” 姜驰点头。商颖不动,扶着姜驰胳膊仔细端详他额头的伤。母子俩几乎每天都有视频通话,受伤当天商颖就知道了,但亲眼看到,比在视频中更严重些。 姜驰说:“已经没事了。” 姜驰和商颖解释过,是工伤,加之网上那些消息,这个谎言滴水不漏。商颖还是忍不住要唠叨他如何保护好自己。 姜驰撑不住被她这么热切的目光看着,陆景朝便说外边风大,进去说,姜驰扶着母亲半边胳膊,带着往别墅里进。 商颖是个孤儿,当年被陆景朝的爷爷资助长大,爷爷对她关爱有加,她和陆景朝的父亲陆啸荣以哥妹相称,关系不错。连商颖遇见姜驰父亲姜文松,准备谈恋爱都是陆啸荣把的关。 两家时常往来,姜驰小时候还被陆景朝抱过,不过那时候姜驰不记事,后来姜文松工作调动,母子俩跟着离开了北京,两家往来减少,直到姜文松意外去世,才又回到北京。 姜驰随母亲来过陆家两次,一次陆老先生寿宴,一次陆老先生离世,两次都没有碰见陆景朝,长大后的双方也就不认识。 晚饭,陆景朝父子俩与姜驰母子四人围坐在餐桌前,陆啸荣先是简单询问了陆景朝工作上的近况,随后将目光转向姜驰,语气温和:“小驰最近还习惯吗?” 他问的自然是姜驰重回娱乐圈这件事。 姜驰点头应了声,陆啸荣又继续道:“千万别被舆论影响,网上大多是乌合之众。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 “好,谢谢陆叔叔关心。”姜驰应道。 “当明星表面风光,背地里要吃的苦头可不少。”陆啸荣说着,视线转向陆景朝:“你平时多照顾照顾小驰,别让他受委屈。” 一旁的商颖连忙接话:“景朝一直很照顾小驰。只是小驰这孩子性子倔,随他爸,总想靠自己闯出点名堂来。” 陆啸荣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扫:“工作上的事可以不干涉,但兄弟感情总得培养,别在外人面前生疏得像陌生人。”他看向陆景朝,语气里带着几分告诫,“景朝,你作为兄长,多担待些。” 陆景朝淡淡瞥了姜驰一眼:“当然。” 姜驰垂下眼睫,顺从道:“好的,陆叔叔。” 陆啸荣满意地点头,忽然想起来似的,道:“你妈妈今后就在这儿静养。不过她觉得这里冷冷清清缺些人气。”他放下筷子,不容拒绝道:“你们俩既然都在北京,就都搬回来住吧?” “……”姜驰握在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下意识去看坐在正对面的陆景朝。 这个提议不陌生,就在前天,他因低血糖晕倒在公寓,次日陆啸荣就在西餐厅提过类似的话。 那天,商颖联系不上儿子,原本约好的视频通话迟迟未接,连拨几通电话也都无人应答。最后顾不得国内时间已经深夜,联系陆景朝去姜驰的公寓查看。门一开,人已经昏倒在客厅。 “你妈妈很担心你。”陆啸荣语气沉缓道:“你身边没个人照应,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当天商颖在电话里哭得厉害,恨不得立刻飞回国。而现在,陆啸荣旧事重提,目光沉沉地压在姜驰身上。不愧是父子,与陆景朝给他的那种压迫如出一辙,这种好像透不过气的感觉致使姜驰浑身不自在,原本坚定地拒绝也化作犹豫不决。 “我没意见。”陆景朝平静地应下,仿佛这不过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安排。 餐桌上骤然安静,两位长辈的视线同时转向尚未表态的姜驰,姜驰指节微微收紧,他不想住在陆家,不想与陆景朝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关系让他面对长辈时无比地心虚。他不能… 商颖看着儿子:“宝宝,你不想多陪陪妈妈吗?” 这句话像一记软刀。 姜驰了解母亲,若不是真的忧心至极,她绝不会用这种绑架人的话来挽留,姜驰掐紧筷子的指节慢慢放松,答应下了。 晚饭后天微微亮,挂了星星。姜驰本想扶商颖去花园散步消食,可秋风里带的凉意商颖的病体受不住,散步的便只有姜驰与陆景朝两人。 往常陆景朝习惯要牵姜驰的手,但现在在家里,姜驰对他避之不及,站得近点儿都如同惊弓之鸟,小猫应激似的,要炸毛。 陆景朝便不逼他,顺着他的意,彼此保持一米多的距离,他说:“你妈妈之前在花园里种了些花,去看看吗?” 姜驰没回应,但看表情是想去的。陆景朝吩咐佣人找了个医用口罩,姜驰好奇,但没问。 花园靠墙的花床上,一排品种各异的秋百合开得正盛。 花期晚了,又正好是商颖回来的时候开放,姜驰便觉得,花也好似念着他的母亲。它们粉粉白白,温柔又好看,但他对百合花过敏,接近不得,容易呼吸道过敏。 陆景朝拆开了口罩,帮姜驰戴上,姜驰顾着看花,没拒绝此刻的亲密。 “什么时候种的?”姜驰没听商颖提过。 “出发美国的前一周。”陆景朝整理好口罩,将他吹到脸颊上的发别再耳后,姜驰这才注意到他的动作,神色变得复杂,但也没有躲开他的手。 陆景朝似乎记得他所有的禁忌,这也是他对陆景朝这个人最为矛盾的地方,做不到冰释前嫌重新喜欢,也做不到完完全全地讨厌。 他扶了扶口罩转过身去,避开了陆景朝炙热的目光。 一整天的太阳,土壤肉眼可见缺水,姜驰不能碰,便拿起旁边的水壶细心地浇水,不一会儿忙得满头是汗。 陆景朝抽完一支烟,让他歇一会儿,姜驰蹲着没动,一点一点清理土上的杂草。 第10章 “我妈最喜欢百合,又最不喜欢。” 陆景朝的视线落在姜驰圆润饱满的后脑勺,问:“因为她的儿子对百合过敏?” 姜驰停了手上动作,望着大朵大朵的百合花,“我爸也过敏,她才不喜欢。” 第8章 “我困了,你走。” 姜驰父亲姜文松是名检察官,公务外出的时候在医院碰见了姜驰的母亲,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姜文松这个人做事细致,打算追求商颖时就摸透了她的喜好,第一次约会送的就是商颖最喜欢的百合花,结果当天姜文松因为花粉,呼吸道过敏,一直在打喷嚏,因此毁了这场约会。 商颖后来还和朋友吐槽,说姜文松真会破坏浪漫。 第二次约会,商颖请姜文松吃饭,得知他喜好海鲜,就带他去吃三文鱼刺身,结果这回轮到商颖严重过敏,约会当时脸肿了,第二次约会也十分不浪漫。 朋友告诉商颖,她和姜文松一点也不合适,两人凑在一起,老天都追着杀。 奈何最不被看好的两人幸福结婚,生下了姜驰。姜文松这人工作的时候嘴巴犀利,做了老公便憨厚老实,十足的妻奴,笨拙的搞浪漫。 商颖说她人生中的每一束百合都是姜文松送的。直到姜文松去世,她也半点不避讳这个名字,每次提起总会眉飞色舞和姜驰说起他们年轻时候的事。 姜驰当时问:“你会想爸爸吗?如果想了怎么办?” “想的时候就轰轰烈烈地想啊,我生活的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有时候会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商颖说,她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活着有儿子陪,百年之后也不害怕,有老公等。 商颖在楼上看到姜驰站在她的百合花前,高声提醒他不要凑得太近。姜驰被这声呼唤拉回思绪,扭头和阳台上的母亲对视,露出了笑容。 他好像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在去美国的前一周种下百合,她或许怕自己回不来了,儿子还可以来看看这些百合,表示她也无处不在。 姜驰呼出一口气,起身进别墅,和母亲说了会儿话,时间不早便让她快去歇着。 客厅有佣人打扫卫生,思梅阿姨说他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一个,已经收拾好了,姜驰快步上楼,回身准备关门之际,陆景朝走了进来,姜驰挡在门前不动,用眼神下逐客令。 陆景朝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直接打横把人抱起,往床边走。 “陆景朝!”姜驰压低声音呵斥:“这是在你家,注意分寸!” 陆景朝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姜驰羞恼交加的脸,显然没打算如他所愿地‘注意分寸’。 “你出去!” 陆景朝倒是配合地离开了。可不到十分钟,他穿着睡衣折返,掀开被子将姜驰搂进怀里。 他习惯性地将鼻尖埋进姜驰的颈窝轻嗅,那里总带一股吸引他的淡香。陆景朝爱用牙齿轻轻厮磨这块细嫩的皮肉,若姜驰不喊疼,他能磨蹭很久。 此刻听到姜驰吃痛的轻哼,陆景朝才松开了牙,手滑下来圈着姜驰的腰。 “明天我爸安排人帮你去公寓搬东西。”陆憬朝解释说:“让你住下不是我的意思。” “你也没拒绝。” “你在怕什么?” 姜驰不说。 陆景朝道:“我明天一早的航班,你可能没醒。” “你说过了。”姜驰说:“我困了,你走。” “明明满肚子不满,偏要嘴硬。”陆景朝收紧手臂将人牢牢困捆住 ,“床上被逼急了才肯吝啬两句软话。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陆景朝的指节在姜驰腰际收紧,他想要的不过是姜驰能向他讨个说法,‘凭什么被砸的是他,被抢角色的还是他’,陆景朝宁愿姜驰歇斯底里地质问,甚至大吵一架,也好过现在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非要在这个房间睡,我就去隔壁。”姜驰直白道:“我不想让我妈和你爸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顿了几秒,“另外,我的三流公司已经帮我处理好了这件事,我接受这个解决方式,如果陆总还介意昨晚我失手伤了梁老师的脸,我道歉。或者……”他语调微扬,带了点讽刺,“你想再雪藏我一次,随你开心。” “好。”陆景朝松开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那就如你所愿,继续雪藏。” “王八蛋!”姜驰气愤坐起来,扬手就要扇过去。 陆景朝轻而易举扣住他的手腕,将人重重按回床褥,带着怒意咬在他唇瓣上,姜驰吃痛偏头,陆景朝清晰地看见他眼底闪过的惊慌。 姜驰大口呼吸,抗拒道:“不要在这里!” “我没打算做什么。”陆景朝撑在他上方,眸光沉沉,“赵典文的公司到底有什么好?还是说赵典文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给?”他说:“姜驰,你总是长不大,不会利用身边的资源,你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 “只要不是你,谁都行!”姜驰用力蜷着身体,背对陆景朝,声音闷在枕头里,“就算是一件商品,我也不做你的。你不是要批量‘生产’我这样的人吗?梁安白我已经领教了,你大可以去找第二个、第三个!” 姜驰抓起手机关了每日闹钟,重重搁在床头柜上。正要闭眼,肩膀却被陆景朝强硬地扳过来,两人被迫四目相对。 “还记着这些话?”陆景朝指腹摩挲着姜驰发红的眼尾,这些是他们最后一次大吵,陆景朝对他说的气话,好的不记,坏的总在提,陆景朝便恶狠狠道:“你记得就好。” 姜驰又不说话了。 陆景朝低笑一声,“一个梁安白就把你折腾成这样,真来第二个第三个,你干脆别活了!” “我要睡了。”姜驰卸了力气,声音里透着疲惫,不愿继续这场对话。 “疼吗?”陆景朝问的是姜驰额头上的伤,这是第二次问起这个伤,昨晚的沉默在今天终于得到了回应。 “忘了。”姜驰闭着眼睛答道。 含糊的两个字不知是在回答哪个问题。困倦让他的语气少了平日的疏离,落在陆景朝耳里竟显出几分乖顺。 陆景朝的指腹轻轻描摹着伤痕边缘,声音不自觉地放软:“给你找的是最好的医生,不会留疤。” 姜驰听在耳里,懒得回应,身后那人哄孩子般的轻拍他的脊背哄睡,温存得好像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 陆景朝向来难以捉摸,那张完美的人皮面具下藏着什么心思,从来都说不准。整整四年,姜驰从未猜透过他的真实想法,如今他倦了,索性不去揣测,只等着哪天陆景朝腻了将他踢开,反倒皆大欢喜。 忽然的敲门声吓了姜驰一跳,睁开眼睛没有动作。腰上的手掐了掐,陆景朝去亲他,敲门声第二声,第三声,都不曾放开。姜驰险些断了气,张嘴咬陆景朝,下床时衣衫凌乱,顾不得那么多,简单整理了便去开门。 商颖肩上披着一件针织外套,手里端着水杯和消炎药,她刚才看儿子的伤口呈深粉色,有发炎的意思。这会儿再看儿子的脸,闷得通红,像是发烧了,抬手贴上他的额头,烫得很。 “哦哟,还得再吃点退烧药才行。”商颖说估计本来身体就没恢复好,刚才一直在外吹冷风,吃了冷气,烧了,说着便要去找退烧药。 姜驰咳了咳,含糊点头,目送商颖下楼去。他把门关上,瞪了身后的人一眼,“陆景朝,你别太过分!” 陆景朝但笑不语,起身过来,“有这么怕吗?” “你出去!” “兄长关心一下弟弟,有什么问题?”陆景朝把门打开,抬手覆在姜驰的额头,“是有点烫。” “陆景朝!” 两人僵持之际,商颖拿药回来了,望见陆景朝倒是不意外,看着儿子把药吃下肚,提醒他一定要按时给额头的伤痕涂药,做明星靠脸吃饭,要小心保护好自己的脸。 陆景朝昨晚随商颖离开,今早出门,姜驰起来确实没看到人,之后便去公寓收拾行李,没有跟着回陆家,直接跟着小万去了公司。 撞见梁安白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梁安白的经纪人带着他来和姜驰道歉,梁安白坐在沙发上,目中无人地翻开手中杂志,没有半点诚心道歉的模样,倒是他的经纪人,坐在赵典文对面,歉意满满:“安白那晚喝了点酒,冲动了,没别的意思。要不是怕去医院被拍到,早就去了,实在对不住了。” 赵典文客气道:“又不是故意的,能理解。” 两人一唱一和,颇有点架着当事人言和的意思。梁安白拿开杂志,望着进来的姜驰,笑道:“恢复得不错嘛。” 姜驰给自己倒了杯水,开玩笑道:“怎么感觉梁老师有点失望?” “怎么会。”梁安白起身坐到姜驰这边,“我的脸也肿了两天的,推迟了好几个通告。”他琢磨着姜驰的头发,人畜无害地笑道:“你这发型是不错,但是演‘律师’,留这种发型好像不太合适。” 第11章 这话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赵典文脸色变了变,姜驰则始终保持云淡风轻的神色。原本姜驰只以为梁安白这些话不过是挖苦,但《夜雨》临近开机,姜驰在家中迟迟没收到进组通知,才知道,梁安白给邱导推荐了一个更合适的律师一角的演员,姜驰被无声无息踢出了《夜雨》剧组。 赵典文得知消息,发了好一通火,姜驰倒是没什么大反应,让他帮自己重新物色剧本,网络大电影也没关系,只要本子好就行。 小万是最开心的一个,帮着忙前忙后打印剧本,“咱们就是要离梁安白远一点,他这个人有暴力倾向,万一借着演戏公报私仇,又害驰哥怎么办?” 小万转过头又去劝赵典文,“小成本电影也没关系啊,驰哥演好了也能火的。” 制片方毁约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理姜驰没有过问,反正赵典文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姜驰去了常去的理发店,蓄了半年的长发簌簌坠地,露出白皙的后颈,理发师问他要不要保留些长度,姜驰摇摇头。 半个月,姜驰都窝在公寓没出门,晚上才回陆家别墅过夜。 公寓茶几上散落着赵典文送来的几本网络大电影剧本。他蜷在沙发一角,正翻到某个刑侦剧本的高潮处。 虽然制作预算不高,但故事结构精巧得让人忍不住赞叹,读到第三遍时,姜驰还在用荧光笔标记台词。最后定下,出演刑侦电影《难逃》中的刑侦警察。 直至进组那天,姜驰都没有回复陆景朝的任何消息。第一场戏在山里开拍,信号不好,下了戏,小万递来外套,两人一边往棚子的方向走,小万小声道:“驰哥,你说是不是报应,梁安白酒驾被拘了,网上挂了一天,都是他酒驾怒骂行人的视频。” 姜驰微微诧异,光元娱乐的公关手段出了名的,怎么能允许这种消息安然地挂在网上一整天?他拢了拢外套,未发表一言。 山上阴雨绵绵,冷得像入了冬,姜驰攒不住热,就算才结束一段追逐戏,手脚很快冰凉。 小万把保温杯拧开,让他喝热水暖一暖,继续道:“吊销了驾照,拘十五天,《夜雨》官微把关于他的内容全部删了。”小万忍不住偷笑,“他就是活该!” “我的手机呢?” 小万从兜里掏手机递给姜驰,“驰哥,你快看看,墙倒众人推,讨厌他的人都跳出来锤他了。” 姜驰接过手机,点开微信,商颖的消息弹出来,她查看了当地气温,提醒姜驰记得添衣。而陆景朝的消息停在了十天前。 姜驰把手机关了递给小万,坐在棚子底下专心看剧本。 第9章 怎么熬过来的? 电影《难逃》拍摄过半,姜驰与同组演员的相处不像刚来那样客套,偶尔能坐下来开几句玩笑。 但他独来独往惯了,私下推掉不少收工后的聚餐邀约,从导演组的酒局,到对手演员的宵夜,拒绝次数多了,免不得落个高冷傲慢的名声。 小万不动声色帮他周旋,不知用了什么说辞,现在全剧组都知道姜驰是易过敏体质,脆弱到需要用罩子全方位保护。 姜驰听了觉得夸张,不过也懒得解释,小万在身边,倒让他省了许多麻烦事。 这天下午姜驰换好刑警制服,坐着配合上妆。 圭县连着几日飘雨,简陋的化妆间里潮湿又闷热,开着灯招来不少蚊虫,小万半蹲在一旁,往姜驰裸露的皮肤上涂抹驱蚊水,一边嘀咕这里的蚊子咬人真狠。姜驰腿上起了小鼓包,涂药的速度都赶不上蚊虫咬的速度。 “不仅狠,个头还大!”化妆师小姐一边附和,一边小心地托着姜驰的下颌,用沾了人造血浆的海绵在他颧骨、鼻梁、嘴角晕开以假乱真的伤痕。 “那你要涂点驱蚊水吗?”小万和化妆师说:“我带的这款驱蚊效果巨好,送你一瓶试试!” “好啊,谢谢了。” 小万不好意思道:“我刷驰哥的卡,不用谢。” 化妆师又谢谢姜驰,捧着他的脸,仔细帮他画眼妆,“姜老师,你皮肤真好,平时用的什么面膜啊?” 她忽然这么一问,姜驰还有点答不上来。他的生活用品由陆景朝一手置办,他一般不过问,给什么用什么。 想到陆景朝,他恍然,陆景朝这个人在他生活里消失了一个多月,这是四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不过细想后,姜驰更多的是释然。 陆景朝在厦门出差,梁安白也在拍戏,正是能好好培养感情的时候。 姜驰看着镜子里平静的自己,说:“记不太清了,不过我带得比较多,收工拿一些给你试试。” 化妆师连声感谢,调整好眼妆开始给局部皮肤补粉底。 “姜老师,您额头上这块……”化妆师晕染的动作停住了,压扁的海绵悬在姜驰的额角。 这里有一小块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深粉,像频繁上妆导致的过敏症状,这些天,组里没少传姜驰的过敏体质,她犹豫着没敢往上涂抹粉底,万一加重过敏就麻烦了。 姜驰对着镜子偏头检查。额角那块伤淡了许多,完全看不出当初被砸出过血淋淋的破口。这也要归功小万,每晚都会守着他涂了去疤药才去睡。效果显著。 “姜老师,您看这一块要不要把粉底卸了?”化妆师询问道。 “没事,这不是过敏。” 剧本里没写他演的刑警额头上带伤,不遮的话肯定穿帮。姜驰正想让化妆师想办法遮盖,场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姜老师,导演请您过去一趟。” 下午六点不到,天色暗下来,远处闷雷滚动,山雾袅袅一片阴森之色。眼看落了雨,小万抖开叠得齐整的刑警制服帮姜驰穿上,然后撑开伞等在门边:“驰哥,喝口热水再出去吧?昨晚拍完夜戏你就有点咳嗽,这两天雷雨多,当心再着凉了。” “不用了。”姜驰戴上警帽走出化妆间。 他先前为《夜雨》画家一角减下的体重还没养回来,背影看着清癯,深蓝制服裹着清瘦的腰身,皮带一束显得挺拔利落。 用卓导的话来说,姜驰这身段往那一站,就是他寻寻觅觅要找的刑警杨欢玺。 在片场,导演总爱直接喊他‘小欢玺’,偏爱之意明显。但进组前,剧组群里就有人打过预防针,说卓导手上从不出烂片,投资难拉全因他的古怪脾气,对演员苛刻,骂哭是常事。 卓导这人也不会因为偏爱某个演员就对其网开一面。该训的戏照样训,该重拍的镜头一次都不会少。 在他眼里,戏比天大,谁要是演砸了角色,再喜欢也得挨骂,姜驰就被骂过不少次。 今天这场本该上午就过的戏,硬是因为姜驰不在状态,反复ng拖到了现在…… 卓导唯一好的一点就是,骂完人会在收工后找机会安慰,不让演员受隔夜气。现在还没收工呢,突然喊人过去,只可能是继续训话… “驰哥,卓导该不会……”小万替姜驰捏了把汗,紧张地攥着伞柄,“待会他要说什么不好听的,你都别往心里去啊……” 姜驰看着如临大敌的小万,失笑道:“你慌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难受嘛…” “没什么难受的,忠言逆耳。” “驰哥,你心态好,脾气也好,”小万乐呵呵道,“跟着你,我走大运了!” 姜驰不接他的谄媚,将遮住视线的伞沿稍稍推高,这一抬,便看到荒凉的走廊另一端,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侧身站在廊下。 男人指间夹着烟,不怎么抽,正与卓导谈话,那身正装在灰扑扑的片场布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是谁,之前没见过啊?”小万率先开口。 姜驰脚步微顿,看表情是认出了那道身影。他接过小万手中的伞,低声嘱咐:“你先回棚里,我一会儿过来。” 说罢,姜驰独自穿过片场搭建的破败庭院,细细的毛雨越来越大,走廊上的鞋印一个叠一个,地板湿透了,踩着滑脚。 姜驰不疾不徐过来,停在卓导身侧,肩头浮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他抬手简单拍了拍,礼貌地问:“卓导,您找我。” 卓导颔首,“妆化好了?”他打量着姜驰脸上以假乱真的精细血痕,满意地点头,这副‘美强惨’的妆容完美契合今天这场戏,妆是他午休起来吩咐改的,比上午看着更干净,更赏心悦目,他问:“改的台词背熟了吧?” “背熟了。” “好。来吧,”卓导笑着侧身:“这位是光元娱乐的杨会,杨总,你认得的吧?他今天特意来探你的班。” 姜驰眼睫微抬,目光在杨会脸上短暂停留。 上回去医院复查,杨会像个影子般守了他整整三小时,医生说的每一句话,杨会都会一字不差地转述给背后那个人。 而此刻,杨会出现在片场,背后是谁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你们聊。”卓导看了眼渐密的雨势,“我去看看现场准备的情况。”说完便大步走向片场中央。 第12章 待导演走远,杨会掐灭了指尖根本没抽几口的烟,“我和卓导谈好了,你的所有危险戏和亲密戏都用替身。这是陆总的吩咐。”他掏出手机,给姜驰拍了几张照片,拍摄角度很有讲究,但不管怎么拍,照片上的人即便冷着脸也是好看的。 “替身?”姜驰嘴角浮起一丝讥诮,“你们凭什么干涉我的工作?” “这部电影开拍至今一直缺钱,陆总追加了投资,才得以顺利继续。”杨会的声音混着嘀嗒雨声并不真切。他把照片发给陆景朝,收起了手机,继续道:“陆总最近有点忙,过段时间会亲自来看你。” “告诉他,不用。” 姜驰脸色发白,转身要走,杨会抬手拦住他的去路,“梁安白已经回了北京,配合公司解决舆论,这是他擅自主张换掉你的代价。” “哦。” 杨会道:“小驰,不管怎么赌气,也不能不回陆总的消息。” 姜驰把手机掏出来,解了锁丢到杨会手里:“给你,你想怎么回就怎么回!”说罢,他撑开了伞,大步走进毛雨中。 卓导正在给女主演讲戏,见姜驰过来便示意他们先对戏找感觉。 女演员涂雯君出道近十年,演技与样貌俱佳,却始终差些运气,未能大红。 姜驰早前就欣赏过她的作品,那些角色在她的演绎下灵动鲜活,和这样天赋异禀的前辈合作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次接拍《难逃》,能与涂雯君合作正是他看中剧本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他一向不擅表达对同行的仰慕,只会在对手戏时拿出十二分的专注。 和涂雯君对完戏后,姜驰本该专心背台词,却总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瞥。几次三番后,他索性放下剧本走了过去。 “今天上午的戏……”姜驰刚开口就被灌了一口冷风,惹得喉咙发痒,他一只手握成空拳,轻轻抵在嘴唇上咳嗽几声,才继续道:“上午的戏拖累涂老师了。” 涂雯君略显惊讶,然后挑眉道:“这话说的……圭县这地方,昨天片场还有人中暑,今天就能冻得人直哆嗦。谁还没个状态不好的时候?”她目光扫过姜驰单薄的制服外套,“这会儿还没开拍,你再多穿件外套。” 小万一直在候场区等着,看到涂雯君对他扬一扬下巴,抱着厚外套小跑过来,等姜驰穿好后又拧开保温杯递过去:“刚换的热水,驰哥,小心烫。” 涂雯君将剧本卷成筒,轻抵在下巴上,等姜驰喝完水才开口:“卓导刚才找你了?” 姜驰点点头。 “我跟卓导合作过三次,”涂雯君宽慰道:“他脾气暴了点,人不坏,越喜欢谁越严厉,他就是希望你好。” 姜驰‘嗯’了一声,给涂雯君一个笑颜。 他其实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畏惧卓导,当年姜驰入行的第一部戏遇到的是导演圈出了名的‘活阎王’王叶川。 拍摄《罪有应得》期间,他几乎每天以泪洗面,收工后想放弃演艺事业,躺在床上睡不着,后悔答应出演,后悔报考表演系。 “王叶川?”涂雯君突然拍了下膝盖,“巧了!卓导和王导是电影学院同门师兄弟!”她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新人第一部戏就撞上王叶川!你这运气啊……我有个朋友拍完他的戏直接退圈了,你怎么熬过来的?” 用‘熬’一丁点也不夸张。 怎么熬过来的呢? 姜驰默声思忖,手指慢悠悠摩挲着保温杯的盖子,“刚开始肯定不好接受,拍完一场戏就觉得自己不适合这行。站在王导面前,我台词都说不利索,觉得自己不配当演员,怀疑自己的理解力差,表现力也不行……经常不敢演,怎么演都不对。王导一喊‘卡’,我马上就想逃。” “当时真的准备找导演谈谈解约的事。”姜驰笑了两声,想到了什么,笑容淡了,“幸好……当时有个人拉了我一把。” 第10章 他早已经离开 21年,17岁的姜驰正在京城电影学院表演系读大二。电影《罪有应得》的导演王叶川偶然在网上刷到表演系学生发表的小组作业视频,一眼相中了角落里的姜驰。 即便他一句台词都没有,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出众的外貌,加之面上掩不住憔悴与郁色,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王叶川几乎兴奋地认为这个年轻演员就是新片《罪有应得》中阿灿一角的不二人选。 他第一时间通过学院联系到姜驰,热情邀请他出演。 但他不知道的是,姜驰正深陷一场荒谬的舆论风暴中。 校贴吧里一篇关于姜驰的恶意造谣帖。 《表演系某j姓男生为钱卖身,明码标价一夜十万》 这篇帖子长期霸占贴吧热榜。帖中内容荒诞到令人啼笑皆非:‘陪富商出海包游艇’、‘京城高档会所常客’,甚至附上几张模糊的侧脸照作为证据。 像这种事,细节编造得越是离奇,越有人津津乐道。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假,但猎奇的吃瓜群众根本不在乎真相。 谣言很快在校园里蔓延,姜驰的衣食住行成了一部分学生私下的谈资,他平时穿什么衣服,出行坐什么车,校外住什么房子,被扒得底朝天。 渐渐地,恶意从网络转到现实。姜驰发现自己的生活被无形的排斥包围。校食堂,只要他端着餐盘坐下,周围一圈座位很快就会空出来;表演课分组,明明还差人,却没人愿意和他搭档,就连曾经形影不离的挚友,也在流言蜚语中逐渐疏远。 后来姜驰才知道,谣言在传他生活不检点,感染了性病… 那些刻意避开的眼神、突然中断的交谈、背后窃笑,突然就都说得通了。 姜驰试过解释,可谣言早在众人的添油加醋中变成无数个版本,他解释成了狡辩,沉默成了默认。 这些无形的伤害让本就敏感的他愈发封闭自我,开始抗拒与人接触。这种时候接到邀约,姜驰无法说服自己答应,于是彻夜难眠。 他清楚机会难得,更害怕剧组环境会重演校园噩梦,若是更多的人知道校贴吧的消息,是不是又要经历一次别人的震惊、嫌恶与指点? 经过两天挣扎,姜驰最终拨通电话,强撑着礼貌婉拒了王叶川导演:“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我可能……还没准备好胜任这个角色。” 挂断后,姜驰盯着镜中憔悴的自己一言不发。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自己。 王导诚意十足,亲自带着剧本三顾茅庐,专程到学校来找姜驰。他是名导,一出现便引起不小的关注。 那天傍晚,王叶川让姜驰先不要急着拒绝,接他去了一家低调奢华的法餐厅,暖色灯光照在深色实木餐桌上,一首接一首的小提琴曲,这样舒心的氛围,姜驰惴惴不安坐在王叶川对面,垂眸望着剧本封面上《罪有应得》四个字,迟迟没有将剧本翻开。 王叶川耐心等着,却不知道这几十秒的沉默里,姜驰的脑海中闪过的全是校贴吧里那些刺眼的字句。 这次又会被编成什么? ‘私会名导求上位’?还是‘卖身换角色’? 姜驰几乎能想象到明天校贴吧会爆出什么标题——《某j姓学生深夜密会名导,靠特殊交易拿下一番角色》。 餐前面包上的黄油渐渐凝固,姜驰终于抬起眼睫,声音轻得几乎被小提琴声盖过:“王导,您可能不知道,现在找我演戏……对剧组未必是好事。” “怎么会这么想?”王叶川作为阅人无数的资深导演,见过太多新人演员的忐忑。怕演砸、怕批评、怕辜负期待。这些都是情有所原地表现,他用过来人的语气开解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演戏和人生一样,只有迈出了第一步才知道后面该怎么走。” 姜驰:“……” 王叶川注意到姜驰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笑着继续道:“你既然选择了学表演,说明你是喜欢这门艺术的,对吧?” “我……”姜驰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将那句‘不是专业的问题’咽了回去。 “别害怕,喜欢就去尝试,你不要把这看做成什么艰巨任务,就当是体验人生。”王叶川说:“不过我很严厉的,喜欢就要做到最好,做不好就一遍一遍地重新做。” 姜驰看着他,想起自己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的澄清帖,独自在排练室待到凌晨的夜晚,还有不得不搬出的四人寝室,满腹的委屈如洪水般袭来,又在王叶川期待的眼神里悄悄退却,留下一摊清洗不净的泥泞。 “对不起,对不起王导,我真的不能演。”姜驰站起来,和他鞠了一躬,提着背包逃一般跑出餐厅。 一周后,王叶川辗转联系到姜驰的母亲商女士,两人在一家茶室详谈了两小时。商颖看完剧本后,觉得这个角色对儿子来说确实不错,当晚便与姜驰好好聊了会儿。 姜驰拒绝不了母亲,最终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电影开机当天,剧组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酒楼举行开机宴。姜驰在席间第一次见到了陆景朝,一位长相颇为俊俏的优雅男人,正与王导低声说话,后来姜驰才知道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第13章 拍摄进入第三周,陆景朝来片场探班。那天姜驰最为狼狈,他因连日被匿名短信骚扰而心神不宁。 于是在拍摄一场关键的情绪爆发戏时屡屡ng。当第六次ng时,王叶川终于摔了剧本,让所有人休息半小时分钟,当着全组人的面厉声喝道: 姜驰,你要还没准备好就滚到一边去!最好也想清楚要不要继续吃这碗饭!” 姜驰攥着剧本,无助地站在王叶川面前,余光注意到陆景朝倚在监控器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姜驰用剧本遮着脸,眼泪无声地顺着下巴滴落,他拼命咬住嘴唇,还是漏出几声压抑的哽咽。 陆景朝坐在监视器旁的折叠椅上,翻到被荧光笔涂得斑驳的剧本页,正是姜驰刚才ng六次的那场笼中戏。 这场戏写得很妙,姜驰饰演的阿灿要在楚楚可怜的求饶中,泄出一丝狠劲,有点扮猪吃老虎那意思。而姜驰刚才的表演确实生硬,哀求时眼神发空,该露锋芒时又瑟缩过了头。 王叶川把姜驰挡脸的剧本抽过来,大力翻开,“你明明能演好,偏要敷衍我!剧本里给你标的重点是摆设吗?还有这句台词,”王导掐出矫揉造作的假声,“您放我出来~”然后又恢复暴怒的嗓音,“这是求饶还是发嗲?你告诉我,你到底理解了多少,又做到了多少!” 姜驰憋了半天,哽咽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道什么歉,每次让你深挖角色就给我交半成品,我要你好好演!姜驰,笨成你这样的演员没几个!”王叶川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他,让他站一边自己琢磨。 姜驰出了房间,躲到走廊拐角,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发抖。陆景朝看完剧本,合上页,起身朝他走去。 “他说你笨,是气你明明能演好,却总用表面功夫应付。” 陆景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驰一怔,慌忙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转头时,陆景朝已经把剧本摊在阳台扶手上,指向某处批注,“你看,这场戏的关键,是要让观众分不清阿灿的眼泪是恐惧还是兴奋。”陆景朝侧眸看他,忽然笑了一下,“就像你现在这样,憋着哭,又藏不住,就很对。” 姜驰愣住,眼眶还红着视线听话地跟着陆景朝指台词的手指移动,“问题在于,你把‘示弱’和‘懦弱’搞混了。阿灿是在装可怜,不是真可怜。” “我不知道要怎么演出来……”姜驰声音发闷,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委屈,睫毛垂下去,心虚道:“王导说的……我全都听不懂。” “也不怪你,剧本在他脑子里,角色怎么走、怎么变,他心里早就有完整的脉络。”陆景朝翻了翻剧本,语气平和道:“他讲戏时习惯站在上帝视角,以为人人都能凭空接住他的思路,要你从半途切入,是强人所难。” “…对。”姜驰小声附和。 陆景朝说:“不是你的问题,是他没讲清楚。” ‘不是你的问题’这句话对姜驰来说是最有效的安慰,他将脸抬起来,感谢的话还未出口,陆景朝却已经将剧本递到他面前。 “阿灿十七岁,你也十七岁,在保青这样三十多岁的男人眼里,你们就是小孩,可以适当保留一些俏皮和天真。这些不需要你演,你只需要偶尔做一下自己就可以了。” 陆景朝的目光落在姜驰微微发红的眼眶上,说:“整理一下情绪,你用阿灿的语气念这句给我听听。记住,你不是在求饶,是在布陷阱。” 姜驰看看陆景朝,再看看手中的剧本,有些为难。陆景朝看出他的迟疑,语气放缓了些:“你就当我是对手戏演员,不用顾虑。” 姜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睫,盯着那句台词,呼吸渐渐沉缓下来。几秒后,忽然将剧本放到一旁,像是已经不需要再看。 陆景朝知道他准备好了,听着他一段一段的念,指点了某几句的情绪,然后带他回到房间,清了场。 铁笼静静摆在房间中央,姜驰听话地弯腰爬了进去。爬进去时,膝盖磕在铁杆上,闷响一声。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慢慢跪坐下去,背脊弯成一道弧,像正被什么压着。 “我把你当保青先生吗?” “嗯。”陆景朝蹲在笼外,与他平视,没有人喊‘开始’,也没有任何提示。姜驰垂下头,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再抬眼时,眼神已经变了。 他两只手抓着铁笼的钢管,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保青先生,您还要关我多久?”他的声音带着极度恐惧,与对‘陆景朝’的依赖,“你不要这样冷落我,你说你爱我的…” ‘陆景朝’的手从笼外伸进来,掌心贴着姜驰的脸颊缓缓摩挲。 “你不听话。” ‘姜驰’立刻像渴水的鱼一般贴上去,脸颊乖顺地蹭着他的手掌,睫毛一颤,眼泪便滚下来。 “我听!”‘姜驰’急急应声,呼吸凌乱,“我会听话。保青先生,我的手被磨得好疼,这里很黑,而且特别冷…您疼疼我…”‘姜驰’仰起泪脸,露出湿漉漉的眼睛,好让‘陆景朝’看清自己的惊慌与害怕,哭腔道:“您摸摸,我在发抖……” ‘陆景朝’低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指尖突然掐住他下巴,“阿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保青先生,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我会长长久久待在你的身边。”‘姜驰’压低声音,喃喃道:“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我要怎么相信你?”‘陆景朝’的手游上来,继续把玩‘姜驰’脏兮兮的脸蛋。 ‘姜驰’就着这个姿势,侧脸亲吻‘陆景朝’的掌心,像一只柔软的小猫一样,用脸在他掌心依恋地蹭,“您放我出来…我证明给您看。” ‘姜驰’看着陆景朝,眼泪适时滑落,期待‘陆景朝’能用那只手温柔地帮他擦眼泪,等对方真的动手擦了,‘姜驰’的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眼底倏地掠过一丝冷光,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眼神不动声色的锋利起来,“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驰’仰起脆弱的脖颈,方便他掐上来,“就算您现在想要我的命。” 戏到这里就结束了。房里的机子一直没关,王叶川在监视器前看到了,拿起对讲机兴奋道:“这不是会演吗?” 趁姜驰的情绪还在,王叶川让对手戏演员赶紧进来趁热打铁。姜驰扶着铁笼目送陆景朝出去,这段一次过了,又保了两条,结束出来,姜驰想当面谢一谢陆景朝,问遍了灯光和场务,才知道他早已经离开。 第11章 棕色薄款风衣 陆景朝经常出现在片场,多数时候和王导并肩坐在监视器前审看拍摄效果。姜驰状态不佳时的ng镜头,以及被王导训斥的窘迫模样,都被尽收眼底。 姜驰性格内向,遇到表演上的困惑也不敢请教旁人,总是闷头自己读剧本,小声诵读台词揣摩情绪。 他吃过晚饭,常常捏着剧本来到片场附近的林荫大道,来回踱步思考。 这天傍晚,陆景朝倚着香樟树抽烟,远远望见那道清瘦的身影又在踱步。他掐灭烟头走过去,温声问道:“又遇到难题了?” 姜驰闻声抬头,下意识将剧本往怀里收了收,摇头否认。陆景朝也不追问,自然地与他并肩而行。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十分凉爽,太阳落山后便只有冷。陆景朝侧目打量姜驰单薄的短袖t恤,“冷吗?”话音未落,他已经脱下风衣披在了姜驰肩上,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提前知道他会拒绝。 棕色薄款风衣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残留着陆景朝的体温,姜驰没再拒绝,将微凉的手揣进衣兜里,忍不住抬眼望向身旁的人。 “看我做什么?” 姜驰没有回答,只悄悄用余光看陆景朝的侧脸轮廓。他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男性面孔,昏黄的路灯下,陆景朝棱角分明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人移不开眼。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陆景朝笑了一声,站到他面前,颇有点让他光明正大看的意思。 姜驰的脸被他闹得发烫,匆匆往前迈了几步。 姜驰惊奇地发现,和陆景朝相处的感觉很特别,就像现在,他感受着陆景朝风衣的温暖,妥帖得让人心安。这种毫无压力的舒适感,是姜驰从未体验过的。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每天晚饭后,陆景朝总会准时出现在这条林荫道上。两人渐渐形成默契,不约而同地结伴散步。 姜驰从最初的寡言少语,到后来愿意主动找话题聊天,但话题大多围绕剧本展开。 陆景朝时常帮他搭戏对台词,每当姜驰卡壳忘词时,总固执地不要他提示,非要自己憋着劲儿想,急得出汗。 起初,陆景朝会体贴地递上纸巾,渐渐地,这个动作变成了直接替他擦拭。姜驰不知不觉就习惯了陆景朝对他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甚至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故意少穿件衣服,只为了理所当然地披上陆景朝递来的外套。 这天收工早,姜驰从剧组借了辆电瓶车,兴致勃勃地邀请陆景朝去兜风。他们一路骑到很远的地方,不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两人只好停在公交站牌下避雨。 第14章 姜驰百无聊赖地转着车钥匙,忽然开口:“陆先生,你说雨什么时候能停?” “看这架势,估计还有一会儿。”陆景朝望着簌簌的雨点,又转头看他,“想回去了?” 姜驰摇头不想,“今晚没有夜戏,明天早上才开工。” 陆景朝闻言轻笑,“难怪今天有闲情骑车出来。” 姜驰也笑了笑,目光投向远处苍茫的绿色,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怎么了?”陆景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姜驰摇摇头,他不可能告诉陆景朝,校园贴吧里正流传着他的换头衤果照。那些拼接的图片和伪造的视频明码标价,五块钱就能买到全套。 他选择了报警,警方通报学校,辅导员联系他来确认这件事,旁敲侧击告诉他,学校正在义务配合调查,但这件事闹大了影响校风,他希望姜驰能和造谣者和解,别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影响他正常毕业。 姜驰果断地拒绝了辅导员,他恨不得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造谣者身败名裂。他无数次幻想对方痛哭流涕道歉的模样。 然而等来的,却是班主任、院主任、校领导轮番打来的电话。 为什么他们只盯上你? 你平时是不是交友太随便了? 清者自清,别理会就好。 年轻人要大气些,过阵子就没人记得了。 …… 和解。和解。和解。 姜驰觉得心脏发闷,偏头淡淡地望着陆景朝,“我不喜欢吃苹果,”他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告诉我,苹果富含维生素,对身体好。我必须吃下去,否则他们会不高兴。我该怎么办?” 雨滴在站牌顶棚上敲出密而快的节奏,陆景朝耳里只有姜驰的声音,他注视着姜驰放在膝盖上微微发白的指节,问:“你觉得他们是真的为你好,还是强加了自己的喜好?” 姜驰的睫毛颤了颤,他以为陆景朝会说‘那就不吃’。 姜驰沉默片刻,道:“是后者。” “苹果的营养价值不可否认,”陆景朝的声音混着雨声,微有些朦胧:“但‘必须喜欢’只是他们的执念。你的身体,由你做主。” “所以……我可以不喜欢苹果的,对吗?” 陆景朝他长久地望着姜驰,忽然明白,他们谈论的似乎不是水果。他望进姜驰的眼睛,望见了委屈。 “可以不喜欢,不仅不需要喜欢,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讨厌。”他顿了顿,“如果有人因此失望,那是他们的问题,不该由你承担。” 雨越来越大,在大道上汇成了水流,陆景朝的声音比水流声更清晰:“不只是苹果,工作、人际关系、生活方式……如果全世界都要你妥协,”他轻轻握了握姜驰掐紧的手,“我可以做第一个对你说‘没关系’的人。” 姜驰怔怔地望着他,有一种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重量突然被拿开的感觉,他有一瞬的恍惚,然后忽然笑了,坚定地说:“那我就不吃苹果。” 姜驰回去发了一封邮件给学校,里面是他一直以来保留的证据,完整截图以及录屏视频,还发了一份给负责他这个案子的警官。 他想谢谢陆景朝给他勇气,起码请他吃一顿饭,但这段时间没见到陆景朝来片场,傍晚散步也没见到。 姜驰猜他有别的事要忙,耐心等了几天,每天依然顶着巨大的压力拍摄,只是不那么容易掉眼泪,如果真的绷不住,一定是王叶川骂得太狠,说些让他赶紧收拾行李滚蛋的话。 又半个月,陆景朝来片场,姜驰读剧本跟预习功课似的,攒了一肚子问题想问他。忽然觉得没有联系方式真的不行,于是鼓足勇气凑上去和陆景朝要了微信。 “不会经常打扰你。”姜驰捏着剧本,一边戳手机屏幕,把自己的二维码点出来,慢慢递到陆景朝眼前,“就是偶尔有些戏我不太明白,会……” 姜驰在《罪有应得》这部戏里的妆造总是惨兮兮的,穿单薄的t恤或者划破的衬衫,时常浑身带‘血’,但化妆时刻意放大了他的美,巴掌大的脸精心修饰过,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人的心,所以姜驰无论多么狼狈,这张脸总是漂亮的醒目。 陆景朝仔细端详他的脸,随即扫了他的码:“随时可以问。” 姜驰光顾着要联系方式,忘了请客吃饭的事,懊恼得满床打滚。 他也确实没敢多打扰,每发一回消息,都要对着对话框反复删改,尽量做到没有一个字的废话,通常会选择深夜发出去,他想着这时候陆景朝已经睡了,看到也是第二天的事,不会影响到人家的休息。 陆景朝的回覆有时隔几分钟,有时几小时,姜驰下了戏拿手机来看,有时收到简短的语音,有时是用于参考电影片段。陆景朝每条都会回复,连最开头那天‘陆先生您好’也引用过来回复‘你好’。 姜驰的十八岁生日在剧组过的。他穿着戏里的做旧西服套装,额前的碎发被汗湿了,化妆师给擦的灰也没卸干净,就这么草草庆了生,他只记得蛋糕甜得发腻,人群散后,他攥着手机犹豫半晌,给陆景朝发了条消息。 “最近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谢谢你一直帮我。” 只字未提生日。 陆景朝晚了一周过来,没有提前说,姜驰那天正在和对手戏演员对戏,远远看见他和王导站在监视器后说话,好不容易挨到收工,姜驰踌躇着没敢上前,直到陆景朝若有所觉地回头,冲他点了点头。 陆景朝迈步过来,递给他一张纸, “擦擦汗。” 姜驰接过来,把纸对折贴在额头上,“你等我十分钟。”他脱口而出,又觉得太冒失,改口道:“或者……你要不要先去我房间坐会儿?我收拾收拾,很快就好。” 陆景朝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装扮,姜驰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他的戏妆被汗水晕开,眼线在眼角糊成一片,浑身灰扑扑的,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陆景朝跟着他进了酒店房间。等姜驰匆匆卸完妆,冲了澡出来,陆景朝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翻看他带回来的剧本。 暖黄的落地台灯开得中档,光晕下,陆景朝又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姜驰想起他第一次穿陆景朝的外套,那件棕色的薄款风衣。 “剧本被我涂涂画画,有点脏。”姜驰胡乱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站到陆景朝身侧。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领口有些大,露出一截热水闷得发粉的锁骨,他说:“这部电影结构看着简单,但演起来特别难。” “往往最简单的,才最考验功夫。”陆景朝抬眸,目光从姜驰湿漉漉的头发扫到光着的脚丫,然后收回来看着姜驰的脸,笑道:“不过刚才王导说,你这段时间进步很大。” “王导……” 王叶川竟然夸自己了? 姜驰不好意思,用脚尖蹭了蹭地毯,脚踝还留着昨天吊威亚时的碰的瘀青。陆景朝的目光在那处停顿片刻,什么都没问,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进口的跌打喷雾、一管消肿药膏和几片热敷贴。 陆景朝蹲下,捏着他的脚踝往上抹药,一边说:“这个牌子见效快。” 第12章 冬天的太阳 姜驰是组里年纪最小的艺人,没有经纪公司,当初王叶川把他带进组,曾向姜驰母亲承诺会多加照顾,可谁能想到,在片场王叶川对他最严厉。姜驰见到王叶川就像学生见到班主任,总是下意识想躲。 平日里和姜驰交流最多的是化妆师。这位化妆师常年驻扎影视基地,一个剧组杀青就转战下一个。姜驰说想请朋友吃饭,向她打听附近的餐厅。化妆师热情推荐了当地有名的酒楼,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提前预订。 此刻姜驰坐在陆景朝的副驾驶,低头摆弄导航:“我对这一带不熟,这家店我也没去过,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一起尝尝。” 正值饭点,酒楼里客人多,姜驰预定的包间还在收拾,服务员礼貌地引他们到贵宾休息区等候。 休息区很宽敞,柔软的沙发旁摆着茶水和鲜榨果汁,落地窗外是一个布置精美的花房阳台,绿植的大叶片在窗台下随风摇曳。陆景朝的手机响了,他示意姜驰稍等,起身去阳台接。 姜驰独自坐在沙发上,低头回复母亲的消息:有点冷。带了厚衣服。大家都很照顾我。放心。想念你妈妈。 陆景朝挂断电话回过身,姜驰依然在摆弄手机,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兴许有虫,不时便要抬手揉一揉眼睛。 陆景朝想起前几天的夜戏。戏里姜驰饰演的阿灿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只有一盏复古台灯亮着,昏黄的光招来不少飞虫。姜驰眼睛大,虫子总往他眼前扑,他忍不住揉眼,眼眶被搓得泛红,湿漉漉的,最后只能眯着眼睛躲闪。 王叶川被其他演员气着了,姜驰也一直不准备,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没睡醒?睁不开眼睛就滚回去睡!” 第15章 姜驰什么也不说,硬撑着睁大眼睛,睫毛颤得厉害,抿着嘴想哭却要硬撑着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 陆景朝素来不插手组里的事,第一次建议王叶川,“他还小,你好好和他说。” 王叶川表情微妙,顿了一下,没再发火,只是挥挥手,让场务先驱了蚊虫再继续拍摄。 姜驰回复完消息,扬起下巴望向陆景朝的方向,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眼里带着他读不懂的情绪,但是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姜驰把手机收起来,起身往陆景朝这边来。 “陆先生,你饿吗?”他有些歉疚:“没想到这家店生意这么好,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急。”陆景朝平和道:“反正没什么事,再等等。 “好。”姜驰靠上阳台的扶手,偏头看了他一眼,抿起一个浅浅的笑,眉宇间透着轻快。 陆景朝问他:“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嗯。”姜驰转过身,背倚着窗台,肩膀不经意间蹭到陆景朝的手臂。若是往常,他会下意识拉开距离,可此刻却浑然未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贴着对方站着。 “你还记不记得我不爱吃苹果这件事?” 陆景朝颔首,目光看过来恰好落进姜驰亮晶晶的眸子里。今天的姜驰格外鲜活,像终于挣脱了某种束缚。他这个年纪本该是这样明媚的模样。 “我想重新说。”姜驰歪了歪脑袋,额前的发丝在晚风里飘舞。他眼里装着走廊的光,越发明亮,迫不及待地要分享秘密:“陆先生,我要告诉你一件特别开心的事。” “好。” “我听了你的话决定不吃苹果,真的没有被责怪,”姜驰语调上扬,“而且你知道吗?那棵讨厌的苹果树被一个特别负责的伐木工人砍掉了。”边说着,姜驰在空气中比划动作,“连根拔起,伐木工人说以后都不会长了。” 说到连根拔起,姜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陆景朝怔了怔,他从未见过姜驰这样开怀地笑。这个小孩以往不论如何开心,情绪都收着,最多勾勾唇,笑得腼腆克制,不敢放肆欢喜。但此时他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都在发光。 “陆先…不,陆景朝?”姜驰试探性地改口,说:“我好像对你说过太多遍谢谢了,总挂在嘴边反而显得我们生疏。所以……”姜驰抬起眼睫,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以后能不能直接叫你陆景朝?或者……叫你哥?” 陆景朝感受到了他的期待,这种期待任谁都拒绝不了,他说:“随你。” 姜驰点点头,忍不住追问:“很早就想问,你和王导一样,都是学编导吗?” 陆景朝经常出现在片场,话虽不多,工作人员见到他都会恭敬地喊‘陆先生’,态度比普通导演还要慎重。姜驰偷偷观察过很多次,连最严肃的王导和他说话时都会客客气气地笑。姜驰猜,陆景朝可能是制片人,或者是深藏不露的金牌编剧。 陆景朝略微诧异,随即摇头,“我学的金融管理。” “啊?”姜驰由衷赞叹:“那你好厉害,每次给的建议都特别专业!” “看多了,略懂一些。” 阳台风大,陆景朝带姜驰回到室内,倒了杯温水推到他面前。姜驰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从口腔柔柔地滑下去,他忍不住偷瞄陆景朝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服务员来引座,陆景朝注意到姜驰对着菜单欲言又止。后来才知道,姜驰对许多食材都过敏。从这以后,每次同桌吃饭,陆景朝都会不动声色地帮他避开那些过敏原。次数多了,姜驰忍不住打趣:“陆景朝,你照顾人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 陆景朝权当这是句夸奖。后来他时常去外地出差,总会记得给姜驰带些当地的特产零食,组里其他人也跟着沾光。 更像老父亲了。 一个雨天,窗外的雨拍打着玻璃,细细碎碎地响。 “王导说,之前是我没成年,没给安排亲密戏,之后就要安排了。”姜驰和陆景朝对完一场戏,合上剧本不愿再往下,抬眸望着陆景朝,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头并了并,那模样是要烟抽。 陆景朝骂他不学好,把他的手压了下去。 “我知道作为演员,拥抱接吻必不可免,可是……”姜驰又把手抬起来,还是要烟,他知道陆景朝身上有,“我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亲嘴。” 陆景朝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笑道:“拍了三个月戏,还不熟?” “那不一样。”姜驰的手指又往前探了探,“给我试试嘛,我看你们抽,都很享受的样子。” 陆景朝把烟盒拿出来,点燃一支烟,没递,直接送到姜驰唇边。 姜驰新奇地吸了一口,立即呛得大声咳嗽,慌乱间抓住陆景朝的手腕把烟推远。 陆景朝掐灭香烟,丢在烟灰缸里,“接吻可以借位,我去和王叶川说。” “他肯定会骂我矫情……” “不会。” 前一天王叶川还让姜驰下去好好琢磨吻戏怎么演,说要拍特写镜头。到实拍这天,剧本上的吻戏被改成了朦胧的床戏,不拍脸,所以不需要姜驰亲自出镜。 他站在监视器旁,看着替身演员柔软的身段与对手戏演员交缠着倒在床上,虽然什么都没做,画面着实让人脸红心跳。 王叶川叼着烟喊‘卡’,转头对姜驰说:“好好学,别下次还跟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说这话时,陆景朝就站在旁边,姜驰只敢用余光悄悄瞥他。 收工后,姜驰卸了妆,换身干净衣服去找陆景朝:“你怎么说服王导的?”他悄悄地说,怕被谁听见似的,“他从来不肯为演员改戏。” “拍吻戏,你确实还小。” 姜驰没话可说,闷了一会儿,不服气道:“我不小,也不是木头。” “恋爱都没谈过,演不好感情戏很正常,等以后有了经历,自然就不会像木头了。” “哦。”姜驰偏头看他,“你呢?” “什么?” “从没听你提过女朋友。”姜驰不问他有没有谈过,故意用了‘女朋友’这个说法,虽是淡淡瞧着他,但姜驰能感觉到自己深藏的灼灼。像陆景朝这样三十出头就事业有成的男人,按理说早该成家了。 “没有。”陆景朝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透过蒙蒙的烟雾望着姜驰。 姜驰也在看他,慢慢凑下巴过来,抬着眼,眼里始终装着陆景朝,不是试探也不是察言观色,而是直白的、带着温度的注视。他就着陆景朝的手咬住过滤嘴,深深吸了一口。 他不会抽烟,烟雾只在口腔打了个转就吐了出来,朦胧的烟雾扑在陆景朝的脸上,姜驰看到他被熏得眯起了眼睛,但却在笑。 “好苦。”姜驰评价这口烟。 陆景朝笑了几声,把桌上的果汁递给他,“缓一缓。” “不。”姜驰又去抽他的烟。 “我可以学着习惯这个味道。以后就能和你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了。” “净学些没用的。” “可能和你一起吃饭的时间太少了。” 陆景朝又说他不学好,姜驰抿唇对他笑,“电影就要杀青了。” 陆景朝将烟灰弹落,看着姜驰仰头喝果汁,漏下的几滴,在白衬衫上洇开一块淡黄色的水痕。 “开心了?终于能摆脱王叶川了。”陆景朝伸手帮他抹去嘴角的果汁,又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杀青后回学校好好休息吧,不过……”他顿了顿,“快到期末了,你也闲不了几天。” “这你也知道。”姜驰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突然说:“我想喝酒。” 陆景朝挑眉:“你会?” “不会。” 陆景朝轻笑道:“酒和烟一样,都不好吃。” “可我想知道喝醉是什么感觉。”姜驰拿起陆景朝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点烟的动作是学陆景朝的,稚拙又认真,明明生涩却偏要装得老成,浅浅吸一小口夹在指尖,“你陪我喝。” 他这副模样看在陆景朝眼里像极了小孩在努力装大人,任性的同时还有点有趣。 陆景朝望着他指尖的烟,不等他抽第二口便截过来,碾灭在烟灰缸里。姜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如果问为什么,陆景朝肯定又说他不学好。 “下周三你休息,我来接你去喝酒,提前祝你杀青快乐。” 姜驰在片场数着日子等了一周。陆景朝的消息弹出来时,他戏服都来不及换,冲回酒店换洗。难得纠结地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喷了点淡香型香水。 旁边还放着一瓶木质调香水,是他试过好几款之后,最接近陆景朝身上味道的一款。作用像是安抚剂,每当姜驰觉得焦躁,控制不住坏情绪的时候就喷一点在袖子上默默地闻。 闻的时候通常想陆景朝在身边,陆景朝或打电话,或抽烟,或什么都不做,安静地注视着他。 第16章 “陆景朝,你是一个温暖的人。”姜驰在某天下了戏,晒太阳的时候,闭着眼睛对身侧的人说:“你是冬天的太阳。” 第13章 …我舍不得。 酒精模糊了许多细节,那晚具体去了哪家酒馆,姜驰已经记不清,唯有一件事抢占了他全部记忆。 剧组酒店楼下,姜驰踉跄地迈步过去靠墙,闭眼摸索着按下电梯按钮。他含糊地嘟囔:“你回去吧…我上去就睡…”声音懒懒地黏在一起,不仔细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陆景朝不仅没离开,反而朝他走近。 原是醉醺醺的姜驰把上行键按成了下行。陆景朝的手指越过他的肩,重新按下正确的按钮。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姜驰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气,鼻尖萦绕地全是陆景朝身上的木质香。很好闻,他将鼻尖再凑上前一些,贪婪地嗅这股令他悸动雀跃的味道。 “我送你上楼回房间。”陆景朝说着抬手整理姜驰被夜风吹乱的额发,有几根黏在皮肤上,他细心捡开,望着姜驰醉红的脸,“以后少喝烈酒,”陆景朝微有些无奈,“你这酒量……” “是你说的…”姜驰抓住陆景朝那只正要收回的手,“陆景朝,你说提前祝我杀青快乐的…”他声音低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高兴…” “你看着没多高兴。” “高兴,很高兴。”姜驰松开陆景朝的手,将沉重地头颅垂下来,看到陆景朝左手拎着东西,是刚才下车去后备厢拿的,姜驰不确定是不是要给自己,所以只看着,什么都不问。 电梯门打开,陆景朝扶他出来,走过长廊,刷卡进门,陆景朝半抱半扶地把人放到床上。 灯光刺眼,姜驰将脸埋进被子里,酒精让他的意识浮浮沉沉,闭眼就要失去意识,他却固执地不肯完全昏睡。不一会儿偏过头来,视线追随陆景朝走进浴室,片刻后人出来,手里捏着一块浸湿的白色洗脸巾。 微凉的湿巾贴上脸颊,姜驰舒服地叹了声。陆景朝的动作很轻,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颌,每一寸皮肤都仔细地擦拭,仅仅只是擦拭,没有一点别的意思。姜驰却被他一下一下触碰,挑起压不住的渴望。 “生日礼物我放桌上了,”陆景朝说:“你明早酒醒了再看。” “陆景朝。”姜驰的身体如同飘在半空,不踏实,没有安全感,他一把捞到陆景朝捏湿巾的手,压下来,用一只手抱在怀里,接着抬起另一只手,颤巍的手指头小心翼翼触摸陆景朝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他微微抿起的唇角。 如果没有酒精麻痹,如果不是意识昏沉,他永远不会有这样的胆量触碰陆景朝。 “杀青之后,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姜驰细声呢喃,手臂勾住了陆景朝的脖颈,他想亲陆景朝,贴近之后是更轻地喃喃:“…我舍不得。” 姜驰忘了之后自己又做了什么,他好像和陆景朝说‘喜欢你’,好像吻了他,好像让他不要走。记不清了,都记不清了。 次日脑袋隐隐作痛,姜驰吃了颗药,拆开陆景朝给他的礼物,一幅栩栩如生的,姜驰自己的肖像画以及一款定制手链。 这种礼物是需要提前好久准备的。 《罪有应得》剧组杀青,姜驰的最后一场戏是和第一场戏一起拍的,穿着校服将废旧工厂点了,熊熊大火中,他只身一人出来,像涅槃重生的凤凰。导演喊‘卡’,剧组工作人员立刻放了礼炮,推出杀青蛋糕,大家围在一起庆祝杀青。 姜驰将三层蛋糕上杀青快乐的‘快乐’完整切下来,装进一次性蛋糕盒中,配勺子,他想留给陆景朝。 但陆景朝没来,姜驰微信询问,还没得到回复,同组的演员先告诉他,陆景朝不是什么编剧导演,他是《罪有应得》这部电影的独立投资人。姜驰愣了好久,陆景朝回复:最近忙,不来了,杀青愉快,好好休息。 蛋糕放了一夜,次日中午放坏了。姜驰看着上边的字,捡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奶油酸了,口感不好,他默不作声吃完,将蛋糕盒丢进垃圾桶里,当天闹了肚子,虚弱得住进了医院。 杀青后姜驰重回校园生活。依旧独来独往,教室、食堂、图书馆、宿舍。剧组的微信群沉在了聊天列表底部,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两个月前。 姜驰没有主动联系陆景朝,陆景朝也没有找过他,两人在组里相处的三两个月像是一场梦,匆匆就过去了。 寒假来临,姜驰收到了王叶川的微信,通知他下周开始配合电影宣发。姜驰按时抵达活动现场,在后台和几位主演简单寒暄。化妆间的灯光刺眼,他低头翻看采访台本,看了会儿将手机拿出来,打算编辑一条微信给母亲。 原本他答应母亲会回家过年,但王叶川刚刚特意叮嘱,春节期间的行程排得满,要辗转好几个城市宣发。 “姜驰,该上台了。”对手戏演员在门口催。姜驰将台本搁在座椅上,快步跟上队伍。 他被安排站在王叶川身边,主持人给他们每人递了话筒,姜驰接过话筒,不动声色打量现场环境,余光突然瞥见侧门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笔挺的墨色西装,一步一步走近,落座第一排。 陆景朝。姜驰心里慢悠悠冒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主持人已经喊了两遍他的名字。 “抱歉。”姜驰迅速将脸转向镜头,扬起标准的营业笑容。 主持人道:“预告片里,你的几个镜头实在太惊艳了,能给我们分享一下拍摄过程中最难忘的片段吗?” “最难忘的…”姜驰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陆景朝的方向,荡了一圈又很快收回,“应该是被关在铁笼里的那场戏。” “为什么难忘呢?”主持人追问。 王导笑着插话:“因为这场戏我把他骂哭了好几次,想不记住都难。”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姜驰不好意思地低头抿了抿嘴,主持人顺势接话打趣:“众所周知,王导出了名的严格,能在他手下不哭的演员,恐怕没几个。” 发布会持续一个半小时,姜驰知道陆景朝坐在那里,眼神再没到过那个方向,散场后他谢绝了聚餐,提着背包独自打车回酒店。 但有几个从发布会跟出来的观众围上来和他要签名,并且越来越多。姜驰不习惯这种场面,只能一笔一画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签了十几份后,手腕已经发酸,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脱身。 杨会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帮姜驰解了围,随即言明来意,要带他去见陆景朝。 姜驰先和他道谢,却对去见陆景朝这件事陷入犹豫。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事。” 姜驰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理,他分明期待陆景朝,可当机会摆在面前,脱口而出的还是拒绝。 酒后那晚他亲了陆景朝,一定亲了,或许还说了许多出格的话,而这之后,彼此长达数月的沉默,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陆景朝在刻意回避他,姜驰都明白,所以不如不再见。 杨会并没有强求,目送他上了出租车。 姜驰以为这次之后就算真的结束,他和陆景朝本也不该是一路人,但在湖北的一场发布会上他们又碰面了。 那天正落雪,姜驰穿着组里薄薄的戏服结束采访,冻得脸色发白,刚准备踏进化妆间,便看到站在窗边抽烟的陆景朝。 姜驰下意识后退半步,抬头确认门牌。是标着他名字的化妆间没错。他顿在原地没动。陆景朝转过身来,打量他几眼,“你打算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第14章 我太想你了 姜驰不愿进。理智在抗拒,脚步却已经在往里面迈了。他感觉自己迈进的不是化妆间,而是那几个月有关陆景朝的梦里,脚下软绵,人像飘浮在半空,那么不真实。 陆景朝穿得比往常隆重,灰色三件套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的黑领带,路易威登的领带夹是点睛,上面的祖母绿宝石在灯光下流转细碎的光。他站在那里,像精心雕刻的希腊石像,每一处都完美无瑕。 姜驰在距他两步之遥停住了脚。到化妆间的那段长廊没有空调,刺骨的风浸透了他,此刻戏服像冰块一样贴着他的脊背,在温暖的化妆间里,他却突然忍不住想发抖,但他一句话也不说。 这里是他的化妆间,陆景朝作为闯入者,应该他先开口。 “瘦了。”陆景朝垂眸,握住姜驰冰凉的双手,指腹摩挲他泛红的指节,动作熟稔得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先去换衣服。” 姜驰不懂他的行为,不懂他的话,任由他握着自己,任由他牵着自己往更衣室走。 里面挂着他换下的毛衣羽绒服,还有一片叠得整齐的白色围巾。 见姜驰还不动,陆景朝便抬手解开戏服的纽扣,衣料捏着比看着更薄,近零下的温度穿这么点肯定冻得皮肤发疼。 解开大半纽扣,一片冻出的绯红从姜驰的锁骨蔓延到腰腹,陆景朝的手微顿,眼里流露出一抹类似心疼的情绪。 第17章 这抹不合时宜的情绪烫到了姜驰,他按住陆景朝预备解最后一颗扣子的手,“我自己换。”说完即刻松开陆景朝的手,转过身去。 等了好几秒,身后的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姜驰犹豫要不要将戏服脱下,腰上赫然圈上一双手,接着陆景朝的胸膛紧紧贴上他的脊背,脑袋低下来,埋进他的颈窝。 姜驰怔在原地,冻得发麻的脸渐渐滚烫。陆景朝深吸一口气,收紧手臂,好像要将他融进自己怀里。 “我太想你了。” 热烈又克制的五个字。 陆景朝不再说话,就这么抱着姜驰,将他冰凉的身体一点点捂热,捂到发烫。 “姜驰?”化妆间的门被拧开,挂着工作牌的女人环视一圈,嘀咕道:“人呢?”又走了。 姜驰的魂魄终于回归,紧张得呼吸困难,“陆景朝,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喜欢我。”陆景朝直起身,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彼此面对面。没开灯的更衣室看不清对方脸上具体的表情,陆景朝微微弯腰,凑近他的脸,“我在回应你的喜欢。” “你,你……”姜驰退后几步,背靠着墙,退无可退。 “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陆景朝重新拉近彼此距离,“小驰,我尊重你的意思,如果你已经改变了主意,我不会强求你。” 改变什么主意?改变主意决定不喜欢他了? 怎么可能。 几个月建立的喜欢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彻底消散,姜驰不知道,他没有谈过恋爱,不论男女,从未产生过喜欢的念头,所以对他来说,一旦喜欢了,再决定不喜欢就会很难。 姜驰不敢看陆景朝,此刻的对视对他来说多么艰难,他蠕动唇瓣,这段时间积攒的委屈野蛮地涌上心头,在陆景朝足以将他灼伤的注视下,眼眶渐渐湿润,两行泪从眶中滑下来。 舍不得为什么那晚之后刻意躲避,舍不得为什么这么久不再联系,舍不得…为什么… 陆景朝抬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脸,姜驰先一步迎上去,抱住他,“陆景朝,你是不是可怜我?是不是?” “是。” “不要,”姜驰抱紧他的脖颈,忍着哽咽,忍得喉咙发酸,“不要你可怜我……” “你把自己照顾得一点也不好。”陆景朝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我承认,我总在心疼你,但怜悯的前提是爱。” “小驰,我爱你。” 姜驰呼吸一滞,没有回应这个爱字,这个字分量太重了。重得他怀疑这几个月的相处是否能够承担得住。但陆景朝的样子不像骗他。 姜驰:“你今天……” “我来见你。”陆景朝似有如无地叹气,“忙完就想来见你,别的什么都不想。” 姜驰有个后台专访,换好常服出来,手机上有三个未接,刚才来过的工作人员转了一圈又回来,说:“找一圈找不到你。” “在换衣服。” 工作人员看他脸色苍苍,眼睛红红,有些病态,忙叫人送来一杯姜茶去去寒。 专访结束,姜驰一天的工作也到了尾声。王叶川喊他去吃晚饭,姜驰心悸未平,想自己回去好好消化和陆景朝关系的转变,他正要拒绝,王叶川说:“陆总也来了,人家指导你这么多,再拒绝说不过去了吧?” 姜驰答应了。 这是稀罕事,《罪有应得》编剧田雨走在姜驰旁边,夸他进步了,接着从包里拿了一小袋感冒药给他,“明后两天还有活动,你别倒下了。” “谢谢田姐。”姜驰捏在手里没好意思拒绝,但其实专访结束回化妆间,他在陆景朝的安排下喝了碗热粥,小睡了一觉,醒来吃了药,出门前肚子和后背都贴了暖宝宝,已经不感觉冷了。 “饭后吃,胶囊两粒,药片三粒,喉咙不舒服的话就泡包颗粒。对了,你回去最好泡个澡,早点睡。”田雨说:“今晚我还有别的事,聚餐就不去了,咱们还没好好吃过一顿,下回姐有空单独请你,不能拒绝哦。” “那我请。” 田雨笑着答应,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浅浅拥抱了一下便走了。 以往不管大小活动,王叶川方便照看姜驰,总是将他带在身边,饭局上也不例外。姜驰隔着王叶川,余光悄悄地看陆景朝,王叶川给姜驰倒了杯酒,说能暖身,姜驰刚端起来,陆景朝便道:“吃了头孢,不能喝酒,喝果汁吧。” 姜驰听话地把酒杯放下了,王叶川斜斜看了陆景朝一眼,吩咐服务员上果汁。 这顿饭姜驰亲眼看到陆景朝被敬了好多杯,可饭局结束他依然稳稳当当站着,酒量不是一般大。 杨会开车来接人,陆景朝报了姜驰酒店的地址,到酒店楼下,陆景朝放杨会回去休息。 姜驰先一步进了电梯,等陆景朝走进来才按了楼层,“杨会走了,你怎么回去。” “我睡在你这里。” “…哦。” 姜驰将脸转往一边,电梯的镜子里,他看到自己脸红了,好像生怕被陆景朝看到,不动声色地将头埋下来,望着自己的鞋尖。 从电梯到房间这段路相当漫长,总也走不到,陆景朝突然牵着他的手,问:“吃饱了吗?” “饱了。” “那陪我下楼散散步。”陆景朝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别紧张。” “我不紧张。” 为了证明自己不紧张,姜驰抬下巴也亲了亲他。散步聊天回来,姜驰手里多了一束白玫瑰,人也比刚才放松不少,可洗澡出来,听到浴室里陆景朝洗澡的动静,他盘腿坐在床上,又开始不自然起来。 换了睡衣坐在窗台边,姜驰犹豫要不要在外卖app上买点什么,他打开搜索引擎,搜索上床需要些什么。避孕套、润滑油,他挑了品牌,切换到外卖app,丝毫不犹豫,下单了。 陆景朝出来就看到他蹲在行李箱前整理物品,白净的后脖颈很漂亮,他走过来,姜驰听到动静偏头看,第一次望见对方裸露的上半身,慌忙地移开视线,听到身后人似乎笑了一声,他起身往床上爬,掀被子躺了进去。 以为被子盖过头顶,外面发生什么他都不用在意了。可他控制不住想偷听,偷听陆景朝走过来拿东西,走过去吹头发,窸窣声应该是换睡衣,睡衣是杨会先前连着明早要穿的西装送过来的。 门铃响了,一定是他刚才点的东西。姜驰头皮一紧,但他打定主意要让陆景朝开门拿,让他亲眼看到里面的东西。 第15章 “想自由,也想安稳” 陆景朝从外卖员手中接过购物袋,没有立即拆开,放在桌上,把姜驰摊在地上的行李箱简单收拾,立在墙边,最后倒了杯温热的水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他掀开一点被子,蹲下来,手背贴一贴姜驰的额头。姜驰缩了一下,睁开眼睛,陆景朝凑近,亲吻他的额头,小声安抚一句,起身去拿药。 注意力又落在购物袋上,陆景朝拆开包装,拿出一瓶透明装润滑油以及一盒蓝色包装的避孕套。他看了眼尺码,放下了,继续去把姜驰该吃的药分出来。 “头有点烫,吃了药再睡。”陆景朝一手拿药片,一手把姜驰搂起来。许是被窝里躺久了,姜驰浑身软绵温热,陆景朝的心也化成了一汪温热的水,溢出许多心疼,偏头亲亲他的鬓角,带着哄的意味,“吃了再睡,嗯?” 姜驰不回这句,往购物袋的方向看,东西已经被拿出来,安然地放在桌上。他将视线转向陆景朝。陆景朝把水杯拿过来,喂到他嘴边,“明天有雪,你带的衣服厚度不够。” 姜驰不喝水,盯着陆景朝墨黑的眼睛,“我买的,今晚就要用。” “明天重新买一身厚衣服,下午跑活动不至于冷。”见他不肯喝,陆景朝把水杯搁回床头柜,姜驰在他转头回来时,带着气,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我说,我今晚要用。你不要装听不懂。” “我听得懂。”陆景朝顿了顿,“但你买的尺码不对。” 姜驰蹙眉,立刻下床拿来看,送过来的是中号,他特意在网上查过,标准款,适用于大多数男性。 “大了还是小了……”姜驰边走边拆,把塑料膜丢进纸篓,“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景朝把他接到怀里抱着,“不用试,小了。”他觊觎姜驰光洁的脖颈许久,此刻凑近了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口,没有松开,又亲又磨。 姜驰把套子丢到一边,转过身来跨坐在陆景朝腿上,陆景朝围在腰间的浴巾被他蹭开了,好像坐到了什么,但他不管,头低下来,额头垫在陆景朝的肩上,默默解自己的睡衣纽扣,“可以不戴吗?” 陆景朝说:“你明天要早起化妆,有直播,你忘了?” “没忘。”姜驰解开全部纽扣,直起腰身,将睡衣脱了,丝质睡衣滑下床,姜驰仅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握着陆景朝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口,“我的心,现在跳得很快。” “是很快。”陆景朝慢条斯理欣赏姜驰漂亮的上半身,肤色是冷冷的白,触感软滑,虽然腰身薄,不是干瘦那一类,小腹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这具身体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但他仍能做到坐怀不乱。 第18章 陆景朝问姜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话里略带调侃,陆景朝双手交握着,松松圈着姜驰的腰身,与他对视:“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话也不敢说一句,倒是进步了。” “不说话是当时不想说,说了是现在想说。”姜驰缓缓眨眼,认真道:“陆景朝,这段日子我在心里发过誓,如果你不再主动,我们就此算了,如果你主动了,那么以后我也一定要加倍主动,这样对你才公平。” 姜驰说:“你先主动找了我,今晚轮到我主动了。” “真是个小孩。”陆景朝笑着评价他的行为。 “我是。”姜驰捧着陆景朝的脸,盯着陆景朝的嘴,试探着覆唇上去,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接吻,之前他找外国电影拉片,接吻情节是要亲,要张嘴,要对方也张嘴,黏腻地纠缠在一起。 姜驰摸索着探到陆景朝的唇舌,动了几下便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但他会模仿,外国电影里的吻戏通常热情迫切,他学着他们的热情和迫切,更深地亲吻陆景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接吻这种事真能无师自通。 陆景朝吻技也了得,姜驰身体泛软,一吻结束迷茫睁眼,陆景朝把他抱起来去拿桌上的润滑油,姜驰紧紧圈着的脖颈,“陆景朝,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是。” “那就好。” 从认识到现在,陆景朝对他总是细致入微,这种侵略性的关怀是姜驰最想要的,他是个懂得克制的高需求人类,这种需求一直空缺着,直到陆景朝闯进来,一点一点将这部分空缺填满。 姜驰又突然不认为爱这个字有多重,只要心意相通,爱就不该再用时间去衡量。 足够的前戏,足够的爱抚,姜驰觉得自己被打开了,听到陆景朝说要进来,他没有半分害怕。 陆景朝在床上是野蛮的,如同一头饥饿难耐的野兽,总也填不饱肚子,一轮一轮进食。姜驰喜欢他儒雅温和,老父亲一般体贴的模样,也喜欢此刻好像真要将他吞下果腹的凶狠模样,他躺在床上酸疼得快要散架,也雀跃得快要飘起来。 姜驰又想起了那件棕色的薄款风衣,陆景朝披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一定会有今天,身体的碰撞在耳边模糊,姜驰有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辈子都要和这个人在一起的念头。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和母亲说,和所有人说,他喜欢男人,他要和陆景朝一起生活,像夫妻一样地生活。 宣发直播在早上九点,姜驰需要提前三个小时到公司化妆。五点半的闹钟响了,窗外的天没亮。姜驰听到闹钟声,伸手要去拿手机,有人先他一步将闹钟按了。 “还早,再睡会儿。” 姜驰含糊答应一声,再醒天已经亮了,以为会迟到,可在陆景朝的安排下,他不仅吃了早餐,还准时化好妆开始接受直播采访。他坐在镜头里回答问题,陆景朝坐在镜头外陪着,用笔记本电脑办公,偶尔便抬眸看他一眼。 好长一段日子,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有陆景朝陪在身边,甚至有人将陆景朝认作姜驰的经纪人或助理。 新年是在厦门过的,年三十那天姜驰跟母亲视频通话,商颖一直怕儿子孤独,说什么都要过来陪他过年,但她身体不好,奔波不得,姜驰不准他来,强调有朋友一起,一点都不孤独。说完便似有似无笑着。 “什么朋友?”商颖望着视频中儿子幸福的笑容,气色都好了不少,便笑着八卦:“哦,是交朋友了?” ‘交朋友’是谈恋爱的意思,姜驰听得懂,倚在大理石岛台上,一边插花,余光不时往旁边瞟,“暂时保密。” “和妈妈还保密,我又不和别人说。”商颖实在好奇,不过,纵使得不到答案心里也是开心的。她儿子她知道,本身性子闷,前段日子还总郁郁寡欢,这段时间才多了些笑容,“交朋友有什么稀奇的,妈妈也交过。” 她又说:“但我只交过你爸,后来成了老公,我从一而终了,你也不要伤人家的心。” “我不会,我对他也特别好,一会儿我要给他做一道菜。” “什么菜?” “糖醋排骨。” 商颖哈哈地笑,“还是只会这么一道菜。” “我以后会学。” 商颖故意小声问,“那你跟妈妈说,他对你好不好?”之所以要小声,因为背景音里有切菜做饭的动静。 “很好,这段时间他都陪我一起跑通告。”姜驰往陆景朝那边看了一眼,陆景朝正在认真地切一个红色的甜椒,可能感受到了姜驰的目光,抬眸和他对上,放下菜刀就准备过来,姜驰连忙摆手不要,凑近视频的手机,小声道:“好是好,但昨晚我和他打牌,被他赢了两百。他不肯让着我。” 商颖说:“那当然,钱面前,都是敌人。我也不让。” “妈,你怎么不说……” 姜驰顿了顿,默默组织语言。妈妈幻想的恋爱对象一定是女孩子,为什么不说让着女孩儿这样的话? 虽然很早很早以前,商颖就说过,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是择偶的结果,可人活着,重要的是过程,如果过程是快乐的,结果是什么就不那么重要了。 姜驰本来想问,可不可以交男朋友。但姜驰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他打算工作结束后回去亲口说。 挂了视频,姜驰把插好的花放去客厅的茶几,洗了手回来陪陆景朝做饭。 负责做饭的阿姨年三十要回家吃团圆饭,本来要做了饭再走,陆景朝却说今天他来,下午去了菜市场,姜驰乐忠于和陆景朝做所有平凡的事,买菜做饭,牵手散步。 他想在下雪天吃冰淇淋,陆景朝嫌一整个吃下去太多,于是两人一人一半,陆景朝不喜甜食,但很喜欢亲吃了甜食的姜驰。 姜驰的新年愿望是:希望母亲身体健康,希望和陆景朝的爱情长长久久。 年初不忙了,姜驰回了北京和母亲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以工作为由去了三亚,同行的只有陆景朝。两人在海边餐厅吃了午饭,一起去影院看了《罪有应得》。 第一次看自己演的东西,姜驰看得很害羞,陆景朝倒是夸奖不断,到了铁笼那场戏,姜驰更是捂住了眼睛。 没有用原声,配音演员的声音感染力特别强,如果这段张力满满的戏有一百分,他拿四十,配音拿六十。 “自己演的都不敢看。”陆景朝出了影院,帮他整理口罩,“胆小鬼。” “自己演的才不好意思看,有一点点…羞耻。”姜驰将鸭舌帽往上推了推,方便看到陆景朝的脸。 宣发那段时间他就有点小名气了,现在电影上映,票房还不错,网上都是他电影片段的切片,微博粉丝断断续续涨了五百万,走在路上已经会被路人认出来,为了能好好和陆景朝度假,他只能全副武装。 陆景朝旁若无人亲亲姜驰的唇,姜驰脸红地握着他的手甩了甩:“陆景朝,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加入娱乐公司,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谈不来合作。” 陆景朝问:“你自己呢,想要自由,还是想要安稳。” “想自由,也想安稳。”姜驰脱了鞋,脚踩在沙子上。他穿的是五分短裤,两条腿直溜溜的,又细又长,轻轻踢着沙粒,他说:“陆景朝,你愿意签我吗?” 第16章 感情的事,谁又说得清 姜驰顺利签了陆氏旗下的光元娱乐,他年纪小,陆景朝始终不想他有负担,便让他以独立艺人的形象示人,没那么多束缚。 安排杨会作为他的经纪人,配两个助理,不过衣食住行大部分还是陆景朝亲力亲为。 签约后,姜驰接了不少代言,全国各地跑。有时候一连几个星期都见不到陆景朝,他心里痒痒的,但又从不主动开口说想陆景朝,让他过来看看自己。 晃眼大四,开学那天姜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不想再做没意义的事,想进组磨炼自己。杨会找了不少电影剧本,筛过一遍给陆景朝,陆景朝再筛一遍才到姜驰手里。 四个剧本姜驰全部看完,最后选择了王岩导演的一部民国电影《烂尾情》 他拒绝了陆景朝类似带资进组的安排,要自己去试镜,如果拿不下,证明没缘分,换别的也行。 这种认认真真的态度招得陆景朝想笑,却配合着他,给他试演的这段戏提建议,优点和缺点都提出来。 姜驰有时候过于完美主义,一遍遍地找情绪,白天看剧本,晚上躺床上看原著小说,太晚了陆景朝会强制合上他的书,关了床头灯把他抱在怀里压着睡。 姜驰满脑子是剧情,人还有点亢奋,丝毫没有睡意,在陆景朝怀里翻来覆去,摸着黑用手蹭陆景朝的脸,或者探一探鼻息,看他睡没睡。 陆景朝任他如何摸,不给一点反应。姜驰的手抬累了,放下来搭在陆景朝的腰上,捏了捏,“陆景朝,你嫌不嫌我烦?” 他小声地问,如果陆景朝不回答也没关系,不回答就是睡着了。 第19章 陆景朝却收紧手臂把人抱到身上,“不烦。” “你没睡?” “陪你。” “你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陪我对台词,睡了还要被我打扰,”姜驰说:“我也觉得我烦,可是陆景朝,我真的睡不着。” “你想做什么?”陆景朝说:“不能再看书了,你今天看的时间太长,让眼睛休息一下。” “我不看。”姜驰偏头,脸贴在陆景朝胸口。 陆景朝在家睡觉一般不穿衣服,洗了澡出来穿个内裤便躺下了。所以此刻,姜驰觉得陆景朝身体热热的,不烫,是舒服的暖和,冬天抱着这样的人睡觉是一种享受。 “后天没什么事,带你去公园散散步,再去逛街,入秋了,给你的衣柜添些新衣服。”陆景朝揉揉他的后脑勺,问他:“这段时间跟杨会一起工作,还习惯吗?” “习惯。他人不错,不过我有时候觉得,他做经纪人有点屈才。”姜驰往上爬了些,把脸放在陆景朝脸上,找了个贴着舒服的角度,然后伸手把蹭下去的夏凉被拉回来,拉到肩膀,“我明天要回学校开会,准备开题报告。” “要毕业了。” “哪有这么快,开题报告写完还有论文要写。” “也很快,这部电影杀青,你也就毕业了。” “……确实。”姜驰不知在想什么,揉捏陆景朝耳朵的手不动了。 陆景朝没有打扰他的思考,捧着他的脸,在唇瓣上亲了亲。姜驰好像才回过神来,突然问陆景朝:“我重不重。” “不重,要再长点肉才合格。”陆景朝扶着他的后腰,用手丈量尺寸,好像一巴掌就能握完。 这体重是当时为《罪有应得》保持的,王叶川下命令似的,勒紧姜驰必须在原有基础上再瘦个十斤,本身就没多少肉的人,瘦了十斤,那就只有骨头了。 不过养了这么久,算是长回来一些,下巴圆润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那天姜驰和母亲视频,他在旁边听着,商颖一个劲儿说,到底是感情养人啊。姜驰白净的脸非但不红,还露出一抹类似傲娇的神情,有点可爱。 “不能胖了,上镜不好看。”姜驰听着陆景朝缓而有序的呼吸声,手臂折过来放在他的胸口上,手指一伸便能摸到他的喉结,陆景朝用指腹慢悠悠地蹭凸起的喉结。 “我刚才在看《烂尾情》原著,第二部分里,陈民生问小海棠能不能喜欢他,哪怕一点点。小海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陈民生:你喜欢我什么?我废墟一般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姜驰顿了顿,头歪下来,埋在陆景朝颈窝里,“陆景朝,你觉得陈民生为什么喜欢?他明知道小海棠生在红尘,明知道他不好男色,不要名利地位,只要钱,他还喜欢什么呢?” 声音闷闷的,但就在陆景朝耳边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极其清晰。陆景朝问:“你睡不着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嗯。这不是一本专门讲爱情的小说,为什么要特意着重描写他们这段有始无终的感情呢?” 陆景朝:“我猜,陈民生喜欢的正是小海棠不为名利只要钱的这种豁达,小海棠年纪轻轻就参透了生活本质,名利和地位对他来说无疑是种束缚。小海棠这类人的灵魂容不得半点桎梏,所以故事最后,他才能在得到足够的钱财后,立刻放下所有,云淡风轻去过自己的想要的生活。陈民生则永远被关押在他厌倦却无法摆脱的名利与地位中难以喘息。他喜欢的是小海棠自由的灵魂,因为他没有。” 姜驰:“他没有,所以把这种向往转化成对小海棠的一种特殊感情。怎么解释呢?是心中执念作祟,还是他真的喜欢了?” “或许有真情在吧。感情的事,谁又说得清。” “感情的事,就是陆景朝你,也说不清啊。”姜驰从他身上下来,靠着床头柜,歪头看着陆景朝,“你什么偷偷看了原著?” “你说你想接这部电影的时候,我随便翻了翻。” 姜驰只看到故事前半部分,陈民生与小海棠打太极似的感情纠葛,他不明白小海棠的冷淡疏离,更不明白陈民生爱却一定要折磨对方的行为。作为读者,姜驰读出了陈民生对小海棠的在乎,却读不出喜欢。或许需要多读几遍才能品出其中晦涩的爱意。 姜驰问:“你看完,觉得我适合小海棠这种人设吗?” “适合。”陆景朝说:“你本身也是这种冷淡的人。” “这是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吧?” “不是,你给我的印象是可爱。” “你真肉麻。” 姜驰背对着他躺下,很快被子便盖了上来,陆景朝在他背后笑。姜驰在思考‘可爱’这两个字。 长大之后再没有人用可爱形容过他。夸他帅,夸他好看,说他性子温吞脾气好的比比皆是,唯独没有可爱。只有陆景朝还在说。 可爱这个词从陆景朝嘴里冒出来有点奇怪,陆景朝嘴里,应该会说他乖,他漂亮。偏偏是可爱。 次日一早陆景朝去了公司,姜驰用过早餐,午饭请田编剧吃了一顿泰餐,两人讨论了《烂尾情》原著,姜驰把陆景朝的分析转述给她听,田雨拍手称剖析得很对。 这篇小说讲的就是底层人物的成长史。与陈民生晦涩的感情描写可以认为是一块美味蛋糕,蛋糕放在眼前,选择吃,那就得用自由换,小海棠抉择的过程就是人物弧光的最佳体现。 姜驰总结:“鸟不属于金丝笼,它该要飞往他的山林。” 我明白这段感情的作用了。姜驰发了这么一句话给陆景朝,下午三点多,陆景朝忙完陪姜驰去学校拿开题报告相关资料。 姜驰在车上把原著最后一点儿看完,合上书的时候,似有似无叹了一口气。 陆景朝问他:“结局不满意?” 姜驰摇摇头,“我觉得心里堵。”他去翻豆瓣评论,认真看了半个钟,忽然说:“都说小海棠是解脱了,可我却觉得他没有,他留了陈明生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他拒绝去看,他不去看,证明他不是真的自由,至少他的心,被陈民生牵住了,哪怕一点点。” “这是开放式结尾,可以随便想象,想象他找了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在世界某个角落过着细水长流的生活。也可以想象他被牵住的心居无定所,兜兜转转又回到陈民生的身边。都可以。” “不写出来就是没发生。我不喜欢开放式。”快到学校了,姜驰解开安全带,看了陆景朝一眼,“开放式这个词,不好。”姜驰又看了陆景朝一眼,快速地凑到陆景朝脸前,清清淡淡亲了他一口,“你喜欢吗?” “不喜欢,开放式在我这里是烂尾。” 姜驰似乎满意了,又亲了男人一口,下车小跑过马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步子轻快。 陆景朝时常陪姜驰来学校,不过姜驰一次都不肯让他直接送进去,不论下雨还是下雪,开车还是步行,就是不同意。陆景朝也就不强求,多数时候在车里等着他。 门才打开,人一窝蜂进去梯形大教室,轮到姜驰的时候只有前几排有空位,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倒没什么心理负担,选择靠边的位置坐下了。 各班班主任点完名,会议正式开始,院领导轮番上台讲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姜驰怕陆景朝久等,发消息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结束了再给他发消息。 开完大会还有班级小会,毕业学分姜驰还差六分,一门课两分,这就意味着他今年还需要报三门选修。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若是挂了科,还拿不到学分,面临延毕… 等人散了他才慢慢从教学楼下来,一路走,一路思考报哪几门选修才不容易挂科,也不耽误进组。 下到二楼有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个生面孔,对方说是同班,姜驰叫不出名字,尴尬得不知要说什么。 “我看了《罪有应得》,姜驰,你演得好棒!”男同学自然而然和他并肩下楼梯,说:“真羡慕你,没毕业就出道了,还这么顺利,前途一片光明啊!” 对方大大方方地笑着,羡慕的语气里也不存在酸味儿,姜驰这才没有敏感地缩回壳子里,不过他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学校,特别是同班同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应激反应,直白些说就是排斥。 他的潜意识里,大家对他或多或少戴着有色眼镜,个个避之不及。而且回到学校,校贴吧里那些伤人字眼便如洪水翻涌,这事儿,是姜驰自我麻痹也忘不掉的。 “对了姜驰,那六分你要怎么补?” 姜驰迟疑,“这半年会有点忙,我需要再看看怎么安排。” “开题结束要写论文,论文之后要答辩,你几乎腾不出时间来补。”男同学说:“不过你可以试试方教授的创业概论,他人很好,旷课也不挂科,期末是机考,他捞人很厉害,五十分都能捞成六十分。” “真的吗?”姜驰眸子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拿起备忘录将课程先记下来。 第20章 男同学又说:“另外音乐作品赏析和电影心理学,这两门课的老师也很好讲话,你只要说明不能到课的原因,基本会通融。” “好。”姜驰低着头一一记下,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 他刚才本打算注册qq小号去学院群里问,又觉得这么问不太好,明摆着是要逃课的样子,可不问又可能挂科延毕…… 姜驰记完抬头,发现男同学正在看着他,姜驰连忙说,“谢谢你啊,有空请你吃饭,今天可能…” “不用不用,”男同学连忙摆手,“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我是说如果,之后你遇到合适的电影角色,可以喊我去试试,没遇到就算了。” 姜驰把微信名片点出来,放在他面前,“我会帮你留意的。” 好友申请过来,姜驰不知道怎么打备注,男同学不动声色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正是他的名字‘秦其’。 备注的功夫,姜驰顺便给陆景朝发了条消息,说结束了。陆景朝先发来学校旁边一家咖啡馆的定位,让他在里面坐着等一下,他手边有事,马上结束过来。 既然要等,姜驰觉得,不如就请秦其喝咖啡吧,他不愿欠人情,心里总记挂着,不好受。 两人坐上校车,秦其说:“年前,有个男的隔三岔五就来院里找你,这学期开学,他又来了两次,你不常来学校嘛,和他说了他还是总来找。” 姜驰将口罩往上提了提,压在鼻梁上,仿佛对这话题提不起兴趣,随口问:“男的?什么样?” “四五十岁,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额头上有块疤,看着挺吓人的。”秦其说:“不过他每次来,就问你在不在,不在他马上就走了。” 姜驰默了良久,满腹心事地应了一声,对这个话题彻底没了兴趣。秦其也不再提,却在下了校车后望见迎面过来的中年男人,还是老样子提着一个公文包,老旧的西装以及皱皱巴巴的棕色皮鞋。 秦其拉了姜驰一把,“姜驰,就是他!” 姜驰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袖子中的手控制不住发抖,脸上血色尽数褪去,惨白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在地。 秦其见状,本能地想把姜驰带离,中年男人却先他一步叫住了姜驰。 对方笑着说:“姜驰,想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姜驰没动,秦其推了推他,“姜驰,咱们…” 姜驰缓缓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下次再请你喝咖啡。”语气里是浓浓的疲惫之意。 第17章 daddy 陆景朝出发来咖啡馆时,远远看到姜驰站在店旁的树下,等他走近,便看到姜驰手上捏着一支烟,抽了一半,呆站着,望着马路对面失神,连他走到面前都没发现。 姜驰正要将烟凑到唇边,才注意到陆景朝,拿烟的手迅速垂了下去,眶中闪过一丝惊讶。 陆景朝摸摸他的脸,“怎么了?” “你来了。”姜驰匆匆掐了烟,找不到扔烟头的地方,只能继续捏在手中,窘迫地看着陆景朝,“不是说堵车还要十分钟吗?” “怕你等久,绕了些路。” 在陆景朝的记忆里,姜驰只在拍《罪有应得》那会儿,从他手里抽过几口,呛到之后就没有再尝试过。这会儿一个人也买来抽,是遇到了什么惆怅的事呢? “走吧,肚子饿了。”姜驰冲他笑笑,先去十几米外的公共垃圾桶丢了烟头,回过头来陆景朝正注视着他,他知道什么都不说,陆景朝也会找机会问,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姜驰主动道,“我的学分还差六分,这半年需要多修三门课。” “你担心进组会耽误课程?” “嗯。”姜驰默了默,“等开始选课了,再看看有什么比较轻松的课程。” “没事的,说明行程情况,学校会理解。” 两人去商场附近的餐厅吃完饭,陆景朝又带他去店里试了几身衣服。姜驰虽全副武装,还是被店员认出来了,但对方素质极高,只在结账时要了一份签名。 姜驰的签名是陆景朝设计的,笔画不多,写起来不累手,却洒脱漂亮。姜驰练习了好久,依然没有陆景朝的原版有味道,他曾开玩笑说,以后忙不过来就让陆景朝帮他签。 姜驰吃饭时闷闷不乐,逛街闷闷不乐,回到公寓,看剧本时也频频走神。陆景朝推了晚上的应酬,陪他在客厅看电影拉片。 姜驰歪歪地靠在陆景朝怀里,一部电影看了一半,陆景朝点了烟,姜驰和他一人一口地分享,两人在客厅做了。 陆景朝抱紧姜驰主动摇晃腰肢,不让他再有动作,贴在耳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地声音说:“喜欢拍戏也不急一时,要不毕业前别进组了,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得不偿失。” “没关系。我是今天开会坐了一下午,有点累而已。”姜驰趴下来,抱住陆景朝,“你工作呢,累不累?” “不累。”陆景朝说:“抱着你就不累。” 姜驰笑了几声,“那你自己动,我不动了。” 彼此缠绵了一夜,昏睡前,陆景朝再次提议,要他好好放松,好剧本以后多得是。姜驰不要,他喜欢《烂尾情》 次日起来,姜驰去医院看望母亲,不拍戏的时候他时常过来,宽敞明亮的病房此刻静悄悄的,商颖挂了盐水睡着了。 姜驰正好去找主治医生,询问母亲的病情,医生虽说得委婉,姜驰也听出了话中之意。现在的治疗只是在和死神抢时间,虽然看着人健康,但肿瘤随时有可能恶化转移,姜驰需要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 商颖头发在化疗前就剃光了,但她一生爱漂亮,姜驰买了各式各样的假发给她,能出院了就接她回家去住。 家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柜上边那一面墙挂的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父亲的居多,能挂的都被商颖翻出来挂上了。 “住医院这段日子,吃饭都没什么滋味,总算是回来了。”商颖坐在沙发上,笑盈盈望着那面照片墙。 相框落灰了,她起身去拿鸡毛掸子,站在下边抬手够着清扫,姜驰在往冰箱里放东西,扭头看到她的动作,倒是没有阻拦。住家阿姨提醒姜驰肉类得放在冷冻区,随即去做饭,姜驰犹豫一番,发消息给陆景朝,说想在家里住几天。 陆景朝依然每天都要和他见见面,抱着亲热一会儿再送回去。 这天姜驰约会回来,商颖还没睡,靠在沙发上翻看一本自律书。 姜驰抱着一束红玫瑰进来,拿了只乳白色的花瓶,坐在茶几前把花的包装拆开,一朵一朵将玫瑰插在花瓶里。 商颖捏着书坐过来,“哟,很漂亮嘛。” “喜欢的人送的。”姜驰说完,手上的动作放慢了,抬眼悄悄观察商颖的表情。在此之前,他从未亲口承认有恋爱对象,过年那段时间他鼓不起勇气说,今天就忽然有想说的冲动了。 “会送花的人,流的都是浪漫的血。”商颖问他:“所以,前几天的花都是你喜欢的人送的?” “对。” “那你愿不愿意带来给妈妈看看?” “愿意。”姜驰继续手上的动作,插完最后两朵,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想再确定确定。” “确定他爱不爱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商颖笑话完儿子,说道:“我当初和你爸,见第三面,就把他带回去给你陆爷爷看了。爱这种东西呢,本身就像寻宝藏一样,怎么可能一挖一个准,得慢慢地挖,持之以恒宝藏才会越多。你和人家细水长流地相处,慢慢就觉得心里踏实了。” “妈妈。” “嗯?” 姜驰忙忙碌碌收拾茶几上的包装纸,没看商颖,“我交的是男朋友。” “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嗯?”姜驰手上动作一僵,显然没料到母亲会接这么一句。 商颖继续道:“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人。” “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人也耐心。我们差了十二岁。”姜驰再一次不敢看母亲。大了一轮,很少有父母能接受,何况对方还是男人。 姜驰爸爸在世时,接到过不少类似案件,大年龄差总面临,骗感情,有家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小三,破坏别人家庭…… “噢,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啊。”商颖想了想,说:“这种男人确实很会照顾人,像一个大家长,你能从他身上学到许多,难怪我怎么觉得我儿子沉稳了许多。你从小到大,好像也只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倒是专一。” 商颖对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好像并不意外,也不介意,姜驰却想多解释一些,他担心妈妈是怕他难过才说这些支持安慰的话。 “妈妈,是我先喜欢人家的,他很有钱,但我真的只喜欢他这个人,和他待在一起,让我觉得安心幸福。” “这就够了。这年头,遇到相互喜欢的,多不容易。” 姜驰起身去抱商颖,闷了好半天,微微哽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第21章 《烂尾情》进组比较晚,学期过半,论文题目修改了两版,导师通过后就能着手去写了。姜驰一边写,一边拍电影,乐在其中。 陆景朝比较忙,一周能来探两次班,但这么坐飞机两地跑太折腾了,姜驰便不要他来探班,一个月一次足够。 拍摄过半,他必须请假回学校准备开题答辩了。一个来月没见面,姜驰很想陆景朝,身心都想,迫不及待想见他。杨会在机场接到他,直接把他送去了陆氏集团,陆景朝的办公室。 这地方姜驰第一次来,这会儿陆景朝在和秘书季黔交代工作。姜驰没有打扰,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看手机,翻看群里的班级文件,通知上说,答辩安排在下午两点,五个导师一组。 群里说,这五个老师里,有一个相当细致,上午让两个同学重写了。姜驰以防万一,翻看记录看看到底是哪两个导师。 陆景朝走了过来,说他坐了这么半天,水也不喝一口。姜驰盯着手机屏幕,就着陆景朝的手喝了一小口,终于翻到了导师的名字,是外院的,他不太认识。 陆景朝说:“明天我要去吉隆坡出差,时间会有点久。” “多久?” “两个月左右。” “确实很久,那…那今天你要多让我看看你。”姜驰很想他,把手机收了起来,认真看着他,“陆景朝,你刚才还没说,一个多月不见,我是瘦了还是胖了?” 陆景朝把手探进他的衣服,摸了摸,“健身了?” “每天下了戏,两个小时有氧。”姜驰说:“我在网上看了,粉丝带我走的是颜值赛道,粉丝千万福利,我答应给他们发腹肌照。” “现在就有一点了。” “还不够明显。”姜驰笑着说,“你这样的身材就不错,是我的就好了。” “难道不是你的?” 姜驰脸红了,不接话,歪到一边继续看手机。 午休结束陆景朝亲自送姜驰去学校答辩。目送人进去,陆景朝把车停去停车场,刚下车,一个提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主动过来和他搭话。 陆景朝没兴趣理会,可男人提到了姜驰的名字。 姜驰答辩顺序偏后,轮到他还有很久,他发消息让陆景朝别等他了,陆景朝没回复,这条没回,上一条‘答辩问题好像有点难’也没有回,中间隔了半小时。 姜驰收起手机,轮到他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他猜测,或许导师也想速战速决,所以问起问题来并没有其他同学说得那样严苛,其中一个老师还问起姜驰的近况,夸他在《罪有应得》这部电影里的表现非常棒。 出来打开手机,陆景朝说他回公司有事,消息列表里还有杨会发来的消息,说他在校门口等姜驰,结束了发个消息。 姜驰给他发去消息,返回陆景朝的对话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陆景朝说有应酬。姜驰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一句陆景朝没回,兴许在忙了。 杨会本想送姜驰去餐厅,姜驰不想去,买了简单的食材自己在公寓里做饭。墙边靠着陆景朝为明天出差准备的行李箱,姜驰歪头看了看,扭头回来继续看平板上的电影解说。 吃完也收拾完卫生,墙上的时钟来到十点,陆景朝没回来,姜驰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等到了一点多,季黔终于把陆景朝送回来了,刚一开门便是酒气烟草气,把陆景朝淹入味了。 “怎么喝这么多?” 姜驰扶陆景朝去沙发,把拉得松松散散的领带解开,放在一旁。 季黔将陆景朝的手机钱包放在茶几上,说:“今天是喝得有点多了,要不我在网上点一份醒酒汤?” 这个点还有什么醒酒汤,姜驰让季黔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儿他来就行。 姜驰给陆景朝倒了杯水,接着去冰箱找食材,苹果和橘子各拿了一个,去皮煮了五分多钟,放凉加了两勺蜂蜜,端到陆景朝面前。 “陆景朝,没分寸。你明天要出差,还喝这么多。” 陆景朝不知听没听到,没说话。 姜驰不知道他明天具体几点走,拿起他的手机查看航班信息。上午十点半的飞机,未读的消息里还有酒店信息,姜驰扫了一眼,放下手机,端醒酒汤送到陆景朝唇边,“喝完,洗个澡就睡吧。” 陆景朝没动作,不回话,也不张嘴,但睁着的眼睛直直望着姜驰。 姜驰心里揪起一抹心疼,凑近亲亲陆景朝的额头,安慰一般,小声说:“daddy,工作辛苦了。” 姜驰很少这么喊陆景朝,最多的时候是在床上,陆景朝很喜欢听他这么喊,有时迫着他多喊几声才肯给他。 “小驰…”陆景朝听到了这声daddy,醒酒汤碰都没碰,把姜驰压在身下,呼出一口气,醉醺醺地说:“我爱你,小驰。” “我知道,我也爱你。”姜驰抱着他的脊背轻轻摩挲,“daddy,以后不要喝那么多了。” “我喝不醉的。” 姜驰当然知道,他领教过陆景朝的酒量,可现在就是醉了,醉得还很彻底,他哄着说:“daddy醉了。” “我要喝醉。” “为什么?” 陆景朝深深望着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姜驰搂着他的脖颈,彼此额头贴在一起,鼻尖也抵在一起,“daddy,你难受吗?”姜驰感觉陆景朝的心情不太好,知道陆景朝爱听他喊daddy,所以一声一声地唤,他想陆景朝的心情能好一点。 第18章 几分相似 他们做了。和往常不一样,在这次纠缠里,姜驰体验不到任何舒适,陆景朝像变了个人,像失智的野兽,怕他溜走一般,紧紧钳制他,掐住他的脖子,按在床上一味地进食。 姜驰想回头看他一眼,求饶淹没在疼痛致使的哽咽声里。姜驰攥紧了床单,脸深埋在被褥中,陆景朝听不到他的恳求,一声都听不到。 眼泪把被褥这一片浸湿了,湿漉漉闷着眼皮。没结束,一直没结束。 姜驰的意识被他撞散了,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在做什么。进入到一个完全空白的状态。 男人趴下来,胸膛贴着姜驰单薄的脊背,贴在他耳边喊:“小驰…” 声音极具魅惑力,性感又温柔,撞的力道却不是。 姜驰把脸往一边偏,终于看到了陆景朝的脸。 这是一张被欲望笼罩,带了点凶气的脸。对姜驰来说,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陆景朝不会这样,他始终绅士儒雅,拥有他就像拥有了柔软,从日常相处再到床上,一直如此。他不会这样。 “好疼…”姜驰忍不住放声哭泣,他不想陆景朝望见这样狼狈的自己,将脸埋回被褥中。 闷闷的哭声,被褥也压不住。在这细碎的哭声里,男人也好像终于从醉意中清醒,不动了,把姜驰的身体翻过来,抱住他,吻他的泪,“对不起,对不起…” 次日清晨,陆景朝起身姜驰是知道的,男人洗漱完,带着清凉的鼻息,小心翼翼亲他。姜驰没睁眼,将手臂伸出来,懒懒地勾住男人的脖颈,“要走了?” “嗯。” 陆景朝静静看了姜驰一会儿,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姜驰困极了,任男人摆布,依偎在他身前,呼吸渐渐平稳。 陆景朝安静抱了一会儿,此刻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姜驰的胸口,肩膀,手臂,腰和腿,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原本白皙的皮肤,表面布着无法忽视的粉色斑驳,颜色深浅不一,每一寸都在帮他回忆昨夜是如何的恶劣。 “陆景朝?”姜驰动了动,显然也没睡安稳,眯看眼看他,“不要了。” 他以为陆景朝临走还要做一次,怕他赶不上飞机,说:“把早餐吃了再出发,不用管我了,我想再睡会儿。” 陆景朝答应着,行动却不是。姜驰那处流了血,昨晚上了药,现在需要再上一次。姜驰自己肯定不会照办的。陆景朝抹药的动作很轻,饶是如此,姜驰仍疼得皱眉要躲。 “我的错。”陆景朝保证道:“下回再这样,你骂我打我,怎么都可以。现在想骂想打,也可以。” 一早便说这种话,姜驰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昨晚确实是气得想咬死他,一夜过去又只有心疼他。 “我没怪你。”姜驰说:“但,你得告诉我,昨天应酬,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陆景朝没有立刻回话,慢慢抹开药膏,肯定还是疼的,陆景朝一边和姜驰接吻转移注意力,一边把药推进去。 吻结束药也涂完了,陆景朝帮他把睡裤整理好,连着被子一起抱着他,“工作上一点小事,已经解决好了。” “多小的事?” “不值一提。” “哦。”姜驰看着他,根据他的表情来判断话里的真假。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陆景朝俊朗的外表下,没有一点欺骗的意思。 姜驰除了感叹他有一副好皮囊,便是感叹自己拥有了好皮囊的主人。思绪飘远,困意来了,姜驰嗅着陆景朝的气味安稳睡去,陆景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22章 午后外边下起了雨,姜驰恹恹地坐在餐桌前吃饭,算了算时间,北京到吉隆坡大概六个多小时,陆景朝下午才能落地。姜驰想念地厉害,提不起兴趣做任何事,看了两部电影后,陆景朝发消息说到了,在去酒店路上,晚上有饭局,不常看手机。 姜驰在意的却是,一个电话都没有。 这个想法一生出,姜驰便轻轻拍了自己一小巴掌。 他是别扭的。 往常做完后的温存与现在的零星几句形成对比,难免心里有落差。他想陆景朝多关心一句,问他有没有吃饭,身体舒不舒服,北京降温了,出门要穿够。 他怀着这样的期待,没有回复陆景朝这两条消息,仿佛一个望夫石,捏着手机在偌大的客厅来回踱步。 雨停了,这场无声战役姜驰败下阵,他叮嘱陆景朝少喝酒,早点睡,随即换好衣服去了杨会住的小区。 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杨会风尘仆仆从外回来。这个点见到姜驰倒有点意外,两人去了附近的咖啡馆。 杨会坐下说:“你后天就要回剧组了,可以安心在家再休息一天。” 姜驰当然不为工作的事来,他犹豫了一番,直接问:“陆景朝昨晚是和什么人应酬啊?” 陆景朝昨晚的反常,真是工作遇到不顺,还是别的什么,他想知道。但这是他第一次过问陆景朝工作上的事,所以表情和动作都不够自然,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露出了一抹淡笑。 “繁华里度假山庄项目的合作伙伴。”杨会看着姜驰。姜驰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疲惫样子,脸色苍白,有一点病态。 姜驰问:“这个项目谈得顺利吗?” “虽然我没参与,但这个项目一直都很顺利。” 姜驰若有所思点头,“他喝得太醉了,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问到了点子上了,杨会昨晚也纳闷儿,他说:“陆总一直觉得喝酒误事,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醉得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姜驰点头,杨会说:“不过昨晚我去接陆总,看到的人是王导。” 陆景朝和王叶川是好朋友,一起喝酒倒没什么。 回去姜驰翻出王导朋友圈,他筹备的新电影上个月在北京开机,不知道有没有换场地,姜驰试探性问王叶川明天有没有空。王叶川没问什么事儿,给他发了个定位。 次日姜驰驱车过去,王叶川正在给男女主演讲戏,姜驰在一旁看着,不由感叹王导的脾气确实比一年前好了很多。 网上有人说,王导拍完《罪有应得》之后变得和蔼了,不少合作过的演员也下场调侃,都说是姜驰的功劳,因为王导的转变是从姜驰这儿开始的。 只有姜驰本人知道,是陆景朝改变了王叶川。一句‘他还小,你好好和他说’,好好说之后,姜驰对剧情的理解以及演绎成效大家有目共睹,王叶川便学会了好好说。 “不是进新组了吗?怎么有空回北京?”王叶川点着一支烟朝姜驰过来。 姜驰拉了拉凳子,让他坐,“快毕业了,请几天假回来论文答辩。” “都要毕业了,挺好混啊。”王叶川望着远处正在走戏的演员,忽然收回视线,看着姜驰:“你来看我,孝心是有的,可你来看人,怎么水果都不带?” “我…”姜驰知道王叶川故意逗人,还是脸红了,悄悄发消息给助理帮忙给组里工作人员定果茶,他和王导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好一会儿,果茶送来了。 王叶川顿时又气又觉得好笑,说刚才逗他玩儿的,姜驰却觉得,王导在教他人情世故,学生就该有学习的样儿。 王叶川让大家把果茶分下去,准许再休息二十分钟,吩咐完,起身往河边走,那里放了几个道具鱼竿,还有一个烧烤架,王导就停在架子边,动手给肉串掏出来解冻。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啊?” “你和陆景朝,你们俩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王叶川竟然知道。姜驰不知道从何说起,默了几秒,坦白道:“电影宣发那段时间,河北那一站。” “挺好。”王叶川瞅了姜驰一眼,“但你们这事儿得捂紧了,你那些小粉丝们都是奔着你这张脸粉上的。” “可…”姜驰迟疑,有点怕王导不认同这种看法,这种怕仅维持了两秒,便理直气壮道:“我是演员,不是偶像,可以谈恋爱的。” “你是小姑娘还是陆景朝是小姑娘?大环境如此,社会无法认同两个男人谈恋爱的,况且你还是一个公众人物,只能传播正向,积极的东西。” “…我明白。” “不过,你还年轻,有随心所欲的资本,什么路,怎么走,只管往前闯就是了。哪天闯个影帝回来,吓一吓我。” 拿奖的事儿姜驰暂时不敢妄想,他不接这话,旁敲侧击道:“陆景朝昨晚和您在一块儿喝酒了?” “我和他有空就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他昨晚贪杯,把自己喝醉了。”王叶川笑道:“你们俩的事儿,就是昨晚他说漏嘴的。” “…都说了什么?” “说你怎么怎么可爱,听得人烦死了。” “……” 姜驰找不到陆景朝心情不好的原因,转念想,也许真是工作上的烦心小事儿,反差是因为醉了酒,不会疼人,找好借口,姜驰便不再管这事了。 他下午四点的飞机,耽误好几天,必须返回组里继续拍摄。 走之前他联系了秦其,说《烂尾情》里饰演军官的那个演员档期撞了。姜驰看过,军官这一正派角色很适合他,随即将剧本发给秦其,让他挑一段拍个试镜视频发过来。 秦其拿到剧本,兴奋地连连感谢,跑来机场送姜驰。姜驰本想开口谢谢他选修的事儿,那几门课都过了,话未出口,猝不及防被秦其抱住了,抱得他往后一仰,险些没站稳。 “姜驰,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秦其松开他,“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不辜负你的苦心。” “尽力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姜驰说完,自己都恍惚了,他待人处事,有了陆景朝的影子。 登机前,姜驰给陆景朝发消息说回剧组了,发完陆景朝直接打电话过来,让姜驰落地记得告诉他一声。 “陆景朝。”姜驰喊住要挂电话的人,在大厅播报登记的回声里,他问:“你为什么要和王导说我们的关系?” 陆景朝愣了半秒,道:“他可以知道。” 这话的意思是,王叶川值得信任,不会乱说出去。这是一句安抚的话,却不是姜驰想听的话。 姜驰在电话里道:“你可以和任何人说。” 秦其顺利拿下军官一角,两人在组里也算有伴儿,在组里度过半月余,眼看着陆景朝的生日快到了,姜驰鼓起勇气提前和导演请了三天假,确保在陆景朝生日当天他能陪在陆景朝身边。 导演答应后,姜驰第一时间预订了去吉隆坡的机票。剩下几天便找了一家手作店,下了戏就过去待着,打算亲手做一对情侣对戒。 拿到成品的时候姜驰小心翼翼将它们装进素白的戒指盒,放进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里。 此次行程是保密的,杨会都没有告诉。晚饭过后,姜驰告诉陆景朝自己要继续拍戏了,其实安检好,登上了去吉隆坡的飞机。 两地同属东八区,没有时差,夜里十一点多落地,姜驰打车到酒店楼下已经十二点,另开了一间房,洗了个澡,揣上避孕套才慢悠悠去找陆景朝。 陆景朝曾给他拍过酒店房间的环境,姜驰当时说采光不好,陆景朝便听他的换了一间采光不错的。所以姜驰知道楼层,也知道房间号。 停在6019号客房门前,姜驰有点紧张,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抬手才要敲门,门没锁,自己荡开了。 姜驰走进去,房里没人,开着暖黄的灯,有点暗。他第一眼就看到落地窗下放的墨色行李箱,是陆景朝的。 桌上也摆放着陆景朝的物品,笔记本,平板,以及被姜驰在充电头贴了一朵小粉花的充电器。 没来错,确实是陆景朝的房间。 架子上挂着一身熨烫服帖的米色西装,应该是陆景朝明天要穿的,他还没有看过陆景朝穿这种颜色的西装。 浴室传来水声,姜驰猜陆景朝在里面,一会儿出来一定要他马上试一试这套西装。 姜驰坐到床边,翻看陆景朝带的一本绿壳书,有翻看痕迹,书签夹在中靠后的位置,姜驰翻回来重新看书名——《巅峰之作》 他又翻回去,看了几页,浴室的水声停了。 姜驰偏头望向浴室门口,朦胧的雾气先跑了出来,接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裹着浴巾迈出来。 那少年,与他有几分相似。 第19章 “他是谁,他凭什么” 手中的书滑落在地,书签应声摔了出来,恰好落在姜驰脚边。少年率先打破沉默:“你是……?” 第23章 姜驰恍若未闻,仔仔细细地再次确认行李箱,确认桌上的东西是否真的属于陆景朝。 其实没必要再确认,不可能走错,房里有陆景朝的味道,他太熟悉了。 姜驰的视线缓缓移向少年,落在他的脸上。 “你找陆总吗?”少年就站在浴室门口,湿漉的棕发贴在额前,脸被热水闷得发粉,在姜驰的注视下,他颇为不自在地抬手擦擦脸上的水珠,说:“陆总在商业晚宴,应该快回来了,需要我——” “不用。”姜驰问:“你说这是谁的房间?” “是陆总,陆景朝。” “你也睡在这里?” 少年点头,仿佛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补充道:“陆总让我先回来洗澡。” “好。好。我走错了。”姜驰听见自己声音在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泰然地站起身,怎么踩着虚浮的步子稳稳地走出6019,路过少年时,他带着体面的笑,说非常抱歉,走错了。 少年回了句什么,姜驰一个字都没有听清,脑袋里塞满了理不清的毛线团,捆住思绪,捆住了他这个人。 姜驰没在吉隆坡多停留,边走边在手机上定下回国的机票,手抖得厉害,几次都点不进app。最早一班在明早六点半,他不管,逃似的打车去机场,坐在候机大厅,也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冷得发抖。 他盯着手机屏幕,盯到对话框黑了,他按亮,继续盯,框中的文字写了又删。 【你房间里的人是谁?你的新男朋友?】 删除。 【陆景朝,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你把我当什么?】 删除。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你玩着别人还要不停地说爱我!】 姜驰看着编辑框里这短短的两行字,眼眶不知怎么,湿润了。他叹了一声,闷挤的胸口,酸涩的鼻腔得到缓解,又全部删除。 陆景朝不需要和他解释什么,他有权利爱上任何人,和别人上床,和很多的人上床,这都是他的自由。 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口头关系。 “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是。” 只是这样而已。 和导演请的三天假,姜驰提前回来也没直接回组里,他回北京,去他和陆景朝的公寓。 这里是陆景朝买给他的一个家,房产证上只写了他的名字。陆景朝干干净净的,在这个家里没放什么东西,陆景朝不常过来,他工作忙,在公司有住处,到底是不是真的忙,姜驰怀疑了。 这种怀疑一生出来,他便觉得无法呼吸,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来回踱步像一个即将疯掉的鬼,他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多待了,空气里有陆景朝的气息,无处不在。 姜驰觉得讽刺,觉得恶心。 在感情的事上姜驰是果决的,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他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打包,一样也不留,租了个离这里很远的公寓,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去,一样一样归置好,忙到深夜,一口水都没有喝。 他抽很多难抽的烟,难喝的酒,实在找不到事情可以做了,终于拿起手机。陆景朝给他发了不少消息,问他吃饭没有、拍戏顺利吗、怎么不回消息、小驰,你在忙什么…… 姜驰全部忽略,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陆景朝,我们结束吧】 发送成功。 是结束,不是分手。 姜驰已经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是不是真的相爱着。 坐在候机大厅的那晚,他反复回忆,两人之前相处的点滴,林林总总竟有一年多,大半年都在四处旅游,相濡以沫四海为家,多浪漫。 即便进组那段时间,陆景朝也常来看望,姜驰存了陆景朝来看他的全部机票,厚厚一叠,每一张机票都有一段像糖果一样甜蜜的回忆。 如果他没有瞒着陆景朝来吉隆坡,如果他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在陆景朝房里裹着浴巾的男人。他就信了,信陆景朝深爱着他。 一想到他们会做什么,姜驰便生理性反胃。一样的亲吻,一样的拥抱,一样的温存,一样的说‘我爱你’…… 没关系,都没关系。那就结束。 姜驰删了陆景朝的微信,拉黑了号码,回剧组照常走戏拍戏,像个没事人,在组里蒙头拍了三天。 这天下午中场休息,秦其拍完自己那部分想过来找姜驰聊天,远远便看到姜驰坐在露营椅上,懒懒靠着看剧本,一页没几句台词,他却看了很久很久。 “姜驰,晚上吃火锅去,我请客。” 闻言,姜驰抬头,看到秦其穿着军官戏服朝他过来。 秦其的模样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帅哥,但他生了张高级脸,这样的脸专为电影而生。 他就说自己不会看错,军官的角色确实适合秦其,加之演技也可圈可点,这部电影后,秦其的演艺之路或许会容易许多。 “你这么盯着看,我脸要红了。”秦其开他玩笑,摘下白手套夹在腋下,问姜驰喝不喝咖啡,没等回复便先点了。他观察过,姜驰喜欢喝苦兮兮的冰美式。 “不吃火锅。”姜驰将身后的椅子拉过来,示意秦其坐,抿唇笑道:“王导刚才在夸你?” “哎呀,”秦其这下真脸热了,他如同惯了,不习惯被人这么夸,摆摆手说这场戏是发挥超常,把话头带回姜驰身上,“我没说你呢,王导夸起你来,看着眼睛里都有光!” 姜驰这几天演的都是最需要情绪的戏,演绎得出乎意料的好,简直将小海棠这个角色演活了。 围读剧本那天,王导还担心像姜驰这样年轻的新人演员,没什么人生阅历,更没吃过爱情的苦,可怎么让他找准小海棠渴望被爱,却也不甘被爱囚牢,想自由,却舍不下心上人的那种纠结。 姜驰偏偏精准拿捏,几乎全部一条过。就昨天那场哭戏,王导看投入了,都没舍得喊卡,让姜驰随着心往下演,秦其站一旁偷师学艺,也险些泪目。 《罪有应得》这部电影之后,秦其就默默将姜驰视为自己的目标,这下是真臣服了,从目标成了偶像。 王导说,姜驰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这一点都不夸张。 秦其崇拜姜驰之余,也在内疚着。 校贴吧里,姜驰丑闻不断的那几年,他曾跟风吐槽姜驰私生活不检,为学校丢脸。不过,自从校方出面为姜驰澄清之后,秦其再也没有议论过姜驰一句不好。 后来觍着脸找姜驰争取资源,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想姜驰把这事儿当成了事儿办…… 秦其对姜驰的感情注定复杂,他一边感激一边内疚,他欠了姜驰天大的人情。 秦其不说煽情的话,姜驰也不爱听,便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怕吃火锅长胖了?不会长胖的。”秦其知道姜驰在酒店楼下健身房办了卡,每天下了戏就直奔那去,便道:“要真怕长肉,我每天下了戏就跟你一起健身。” 姜驰想了想,淡淡道:“不如喝酒。” “喝酒?” “想喝酒。” “没见你喝过。” 姜驰摸出烟盒,递一根给他,“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累的时候就想喝一点,好睡觉。” “也是,你每天这么用力地演,不喝点,估计都出不了戏。” 两人收工去了附近的清吧,秦其找的场地,说里面的驻唱歌手嗓音很特别。姜驰好奇怎么个特别法儿,坐在乐队的眼皮子底下,一首一首地欣赏。但他不怎么懂音乐,说不出哪里特别,就觉得好听。特别在微醺之后,歌词都自动变得清晰起来。 ——短暂的总是浪漫漫长总会不满…… ——虽然你还握着我的手但我已不在你心中…… ——我不落泪忍住感觉分手在起风这个季节…… 姜驰在这一首首完全符合他当下情感状态的歌曲里,怀疑秦其是故意整他。姜驰听笑了,抬起酒杯清清脆脆和秦其碰了一声响,阴阳他:“真会挑地方。” “是吧,我就说这家的驻场歌手有副好嗓子。” 姜驰笑着摇头,“今晚能听到高兴点的歌吗?” “当然能!” 歌是可以花钱点的,据说什么歌都可以,秦其问姜驰想听什么,姜驰脑子里没歌,不过他没要求,只要开心热闹的。 最后清吧里响起了gala那首《水手公园》 这首就对味儿了,姜驰往台上看,台上的几人摇头晃脑唱得欢快,现场气氛被彻底调动起来,甚有醉酒的年轻人站到桌子上,手舞足蹈跟着唱。 秦其也没闲着,在网上搜还有什么歌有趣又欢快,搜到便去找清吧负责人询问能不能唱。姜驰则想去卫生间,起身拐出来,猝不及防看到迎面朝他走来的杨会。 杨会? 姜驰疑惑杨会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里,转念一想, 杨会是谁啊,找不到才奇怪。 杨会准备开口,姜驰先说要去卫生间,杨会答应了,寸步不离跟到卫生间门口守着,生怕姜驰跑了。 第24章 姜驰出来,杨会便将手机递过来,姜驰斜睨了手机一眼,不接,也不说话。 杨会说:“陆总的电话。” 姜驰蹙眉,扭头就往清吧外走,被酒精控制着,步子凌乱,摇摇晃晃撞到了店门口的招财绿植,绿油油的叶子掉下来,姜驰一脚踩了上去。 他烦躁,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门口放两棵树挡道,烦杨会突然出现打扰了本该放松的酒局,烦陆景朝的电话,为什么陆景朝的电话就一定要接,他是谁,他凭什么。 杨会站在一旁道:“姜驰,陆总联系不到你,想确认你的安全。” “我不安全吗?”姜驰靠着粗糙的墙,这是清吧的红砖背景墙,好不好看得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是特色,不好的时候就是一堵烂墙,他的手掌按在墙壁上,为了稳住自己,手掌心蹭破了皮,很疼。 “杨会,你不是我的经纪人吗?”姜驰笑了两声,笑里满是自嘲,他又问:“你是我的经纪人吗?” 这回轮到杨会不说话,但姜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是。 杨会是陆景朝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的行踪乃至他这个人都在陆景朝的掌控里。这是什么恋爱,没有恋爱是这么谈的。 姜驰有点醉了,天花乱坠地想,陆景朝给他买车买房,买各种奢侈品,给的资源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的大制作,只要播就能火。这么这么好,姜驰不得不也问自己一句,凭什么? 漂亮? 娱乐圈里漂亮的人多了去。 陆景朝是情种?恰好对他一见钟情? 笑话,烂俗的童话故事都不会这么写了。 包养。 这个词儿在圈里不稀罕。没多少人能抵挡‘被钱砸’的诱惑,人性之贪,一旦被捧到某个高度,再想下来就难了。姜驰想,再想下来就难了。 姜驰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清醒,他明白自己要什么,可以舍弃什么,哪怕孑然一身。 姜驰说:“杨会,我最后,最后麻烦你一件事,如果我要和光元解约,我需要准备多少钱?” 第20章 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昨夜宿醉,姜驰在沙发睡了一夜。 房间的空调插上房卡就自动运行,他醒来感到浑身发凉,咳嗽两声,喉咙干痒难受,怕感冒了耽误拍戏,姜驰起身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症状严重了,脑袋发沉,站也不适睡也不适。 幸好上午没他的戏,他吃了片面包勉强垫着胃,就着温水吞下感冒灵和布洛芬,慢慢等头不疼了,和母亲通电话,打完长久地望着一处走神,微信响了,魂魄才终于回来。 杨会发微信告诉他,解约的事得他亲自找陆景朝谈,因为他签约时情况特殊,既没走人事部正常流程,合同里也没明确违约金和合约期限。 姜驰只回了个‘好’字,退出了聊天框。 下午开工,姜驰做好妆造,外边下起暴雨。王岩特意看过天气预报,等的就是这场雨。他坐在监视器前,让化妆师给姜驰脸上再蹭一点血浆,随即开拍。 这是个长镜头,姜驰饰演的小海棠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迈下来,去追开走的汽车,不料石板路比想象中湿滑,姜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脸上刹那的痛苦根本不用刻意演。 导演没喊停,姜驰强忍着膝盖的酸痛爬起来,踉跄着继续追,直到那辆车停下。 雨水糊住视线,小海棠抬袖抹了一把,语气凶狠道: “陈民生,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非要管这烂摊子,我也不会记你半点好,不要再自作多情了,你滚了就不要再回来!” 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小海棠脸上,眼睛里流下的是雨水,可他眼睛红了,顺着脸颊一股一股地流,像汹涌的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站在雨里,单薄的身体摇晃,随时都像要倒下去。 陈民生气势汹汹从车上下来,猛地甩上车门。手下忙不迭绕过来想递雨伞,陈民生一把挥开,几步冲过来,对着小海棠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暴雨声都压不住这声脆响,小海棠被这一巴掌掼倒在地,月牙白的长衫被泥水染得斑驳。 陈民生冷眼看了几秒狼狈的小海棠,接着蹲下身,掐住小海棠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去死吧,小海棠。你活着一天,对我都是折磨。” “好。”小海棠回答。 “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死,别让我看见,我就不再管你。” “好。” “从今往后,你我两清。你欠我的,死了就不用还了。” “好。” “小海棠,你的心真狠啊……”陈民生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咬着牙问他:“如果重新来,如果我没钱没势,你还会在我眼前晃吗?” 雨水把脸上的血浆冲刷干净,小海棠一脸惨白,漂亮得一尘不染,他抬眼看陈民生,“不会,你知道的。” “好…好,我知道。”陈民生蹙眉看了他半晌,颓然地松了手,起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小海棠趴在地上没起来,卸下了全身力气,软在地上。暴雨淌起了水滩,他淹在里面,一动不动。 导演喊‘卡’,姜驰恍惚了几秒,一时撑不起身,左半边耳朵一阵鸣响,听到旁人的说话声都小了,他坐在地上缓了会儿才被工作人员搀起来。 王导踩着积水快步走来问他要不要紧,姜驰摇头,揉了揉左耳,再听还是鸣响不断。 雨小了,慢慢地,彻底停下,王岩有点可惜,简单和姜驰沟通了剧本,嘱咐说:“先别慌换衣服,一会儿还有阵雨,我们补个特写。” 姜驰答应着,余光瞥见片场走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没等他看清,助理撑着伞把他往休息室里带。伞沿完全挡住了视线,等他把伞往上抬时,走廊已经空无一人。 “姜老师,你找谁啊?”助理循着他的视线回头。 “没。”姜驰拐进了化妆间。 怎么可能是陆景朝,他在吉隆坡有公务要忙,为儿女情长中途回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刚才那跤摔得太结实了,我听着骨头疼。”助理边嘟囔边蹲下身,小心撩起姜驰月白色的长衫下摆。衣服被雨水浸透了,膝盖那一块洇开一片浅淡的红色。 湿衣服牢牢黏在伤口上,助理掀开一点,姜驰吃痛缩腿躲,助理跟着缩手指,不敢再动了。 姜驰一鼓作气全部撩开,凑近看没多严重,翘起的皮被水泡白了,他揪着撕了,那一小块立刻冒起小血珠。 助理看不下去,拦住他的动作,急得翻包,没找到消毒药品,转身就要去找人借。门打开,正面撞上预备敲门的秦其。 秦其穿着常服, 没做妆发,手里拿着刚收起来的伞。他从酒店赶来片场准备晚上的一场戏,恰好看了姜驰刚才演的那一段,他侧身让过助理,往里看姜驰:“摔得严不严重啊?” “怎么不严重,破了皮,骨头都磕着了。那一截石板路长了青苔,太滑了,姜老师穿的布鞋根本走不稳。秦老师你先坐,我去找消毒水给……”话音未落,助理已经跑远。 “我看王导好像很满意,但是苦了你了。”秦其把湿漉的伞撑开晾在门边,走进来,“我来给你送手链,昨晚你喝醉了,把手链摘下来放桌上没拿,今早老板给我发消息,我才去给你拿的。” 秦其摸出个白色盒子递给姜驰,“老板说这手链不便宜,你自己放好了。” “哦,谢谢。”姜驰并没有‘放好’,至少动作看着很随意,把盒子往化妆桌一放,没再多看一眼。 “你不打开检查检查?”秦其把旁边的椅子拖过来坐在姜驰面前,“老板可说了,之后再发现有问题,他概不负责。” “不怪,一条手链而已,本来丢就丢了。” “别人送的?” “嗯?” 姜驰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奇怪秦其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虽然这手链确实是陆景朝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但上面也没写‘礼物’两个字,怎么就不能是他自己买的呢。 “你知道老板为什么特意联系我去拿吗?这手链价值几十万,在小城市都能买一套房了。”秦其笑道:“人家老板生怕给手链磕着碰着,专门找了个小盒子给你装好。” “这么贵。” 虽是这样说,姜驰表情却是平静,既看不出丢失贵重物品的慌张,也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是一种近乎无所谓的态度。 秦其悄悄琢磨着,目光在姜驰脸上停留片刻,试探性地问:“怎么没精打采的,你昨晚没休息好?” “喝多了,头疼。”姜驰端详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不好看。刚才那场戏实打实扇的真耳光,这会儿左边脸发红发肿,起了巴掌印。 “头疼啊,我有药,别人推荐的,还不错。” 姜驰点头,懒得去拿手机,问他几点了。秦其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二十三,怎么?你一会儿还有戏?” 秦其揪心他的湿衣服,捂在身上光看着都不痛快。 第25章 “等雨补个镜头。” “等…雨…王导还真是严谨。”秦其递给他一条毛巾,起码擦擦头发,“对了,杨会是你经纪人?昨晚他送你回酒店,没说你吧?” 秦其一直知道杨会是光元传媒的老板,但头次知道杨会亲自带姜驰。昨晚姜驰醉了朝杨会发脾气,杨会不仅没恼,反而什么都依着姜驰。 两人会是什么关系呢? 姜驰考虑了两秒,“不是经纪人。” “那他……” 姜驰想说快解约了,助理突然跑进来,他又将这话咽回去。身边的人全是光元安排的,少说少错。 处理好膝盖的伤,演陈民生的演员欧阳恒送冰敷袋过来,带了水果零食,话里话外都有抱歉的意思。 “刚没把握好力道,是不是肿了?”欧阳恒伸手过来,刚要碰到,姜驰本能别开脸,不动声色去拿桌上的冰敷袋,贴在脸上,“没事,敷一会儿就好了。” “我叫助理给你拿点消肿的药。” “不用。”姜驰道:“药我这里都有,你去准备下场戏吧。” 欧阳恒说有空请他吃饭,人出去不久,杨会来了。小小的化妆间今天真是热闹,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姜驰只在杨会进门时看了一眼,之后便低着头将潮湿的衣袖一点一点往上掖,皮肤被捂红了,有点痒。他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挠,一边想,杨会来了,陆景朝是不是也来了。 所以刚才的人真是陆景朝?陆景朝看到了刚才那场戏?看到他被扇了一巴掌狼狈倒在地上的场景… 太糟糕了。 相比姜驰的沉默,秦其热情许多,摸了支烟递过去,喊了声‘杨总’。 杨会点点头,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彬彬有礼道:“有劳你了,姜驰这里有我看着,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秦其暂时没事可忙,但他不笨,听出了话中之意,不做多停留,提醒姜驰的助理帮他把手链收起来,带门出去了。 门合上,化妆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杨会视线转向姜驰,姜驰看着明显在走神,他叩一叩桌面,说:“换身干衣服,陆总在车上等你。” 第21章 “男人就是恶心” 姜驰好一会儿没说话,掏出烟盒在手中摩挲,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打算。 窗外闷雷滚滚,大风吹得玻璃窗嘭嘭作响,一场大雨要来了。杨会等得不耐烦,清了清嗓催促他。 “明天上午十点,我有空。”姜驰终于开口,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玫红打火机。这火机没什么特别,是买烟的时候收银员送的。磨砂手感,小小一个握在手里莫名称手,他带在身边有小半年了。 杨会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忍不住重了语气:“姜驰,片场外都是粉丝,陆总亲自过来影响不好。” “谁说要见他?” 杨会的话,明里暗里提醒他不要使小性子。姜驰听了只是皱眉,点着烟,不悦道:“我在告诉你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今天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姜驰没理,偏过头去深吸一口烟,刻意避开镜中的自己,他不爱看抽烟的自己。 他发现抽烟时的自己表情总是痛苦的,香烟这种消遣品他一直欣赏不来,点烟抽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与其说为了享受,不如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事可忙。 抽烟的时候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沉默,不必解释突如其来的走神,可以光明正大地停滞,站成雕像或坐成标本,与旁人无关,是惆怅还是单纯消磨时光,也与旁人无关。 “我说过,解约的事你得自己和陆总谈。”杨会用一种告诫的口吻道:“你的合同问题很大,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嗯。”姜驰的拇指在烟身上轻轻弹了弹,烟灰簌簌落下:“要赔多少钱?” “取决于你配合的程度。” 姜驰嗤笑一声,没有继续第二口,粗暴地将烟压在烟灰缸里,捻了两下。 “行。”姜驰没换湿透的戏服,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随意披在身上,没再看杨会一眼,径直推门走出去。 黑色轿车停在毛雨中,季黔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立在车门旁,姜驰走近,他无声拉开后座车门。姜驰没打算上车,在车门前僵几秒,最终还是低头钻了进去。 陆景朝在后座打电话,视线从车门被拉开起,就落在了姜驰身上,先是皱眉,等姜驰坐下后伸手摸了摸他湿透的戏服。 姜驰推开他的手,将脸转向窗外:“有话快说,我还要赶回片场。” 哪知季黔上来就启动了车,姜驰攥紧拳头又松开,最后什么都没说。他的背包还留在化妆间,手机、房卡和每晚必须吃的褪黑素都在里面。 陆景朝挂断电话,伸手来解姜驰的纽扣,“怎么不换了,你会生病。” 姜驰抗拒地挣了挣,陆景朝不把他的挣扎放在眼里,强行把他湿透的戏服扯下来扔在脚边,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随即裹在姜驰的肩上。 陆景朝攥紧衣领,不让姜驰有挣脱的机会。一股清淡的冷木香气将姜驰困在方寸之间,姜驰气不过,抬眼瞪他,“我还有一场戏要……” “杨会去和王岩说了。”陆景朝打断他的话。 “说什么?” “说你这段时间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姜驰猛地扯下他的外套,捡起自己的就要套上。 陆景朝重新拉整齐,死死压着。两人在较劲儿,谁也没有赢,都恼羞成怒,都气红了脸。 陆景朝注视着姜驰,“你在闹什么?” 没有回答,姜驰闭眼靠向车窗,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样。 “空调关了。”陆景朝吩咐完季黔,转回来时目光灼人,“我在问你话。” 姜驰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雨终于下起来,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看不到外边的景色。车里很闷,闷得人喘不过气,姜驰的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嗅到清凉的风才缓缓地道:“两件事。分手和解约。” “什么?”陆景朝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拍戏时带血的妆容已经被雨冲刷得差不多,此时干干净净的脸因为那个没消的巴掌印,看上去是一副楚楚可怜状。也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出了最决绝的话。 没有前因后果,只通知一句分手。 车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阴冷扑面而来,姜驰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季黔停稳车识趣地离开,姜驰刚拉开车门,就被陆景朝‘砰’一声拉回来撞上。 “你……”姜驰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陆景朝从没这样凶过。 “小驰,我们得好好谈谈。” 姜驰点点头,靠回座椅,“分手和解约,你想先谈哪一个?” 陆景朝没有回答,只是解开压在姜驰身上的安全带,将人捞到腿上坐着。温热的掌心贴着姜驰的后腰,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哪个都不选。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分手的。” “我只有这两个问题!” 姜驰用全力推搡陆景朝的胸膛,仍撼动不了毫分。西装外套在他挣扎间滑落了,露出被湿衣服捂得泛红的肩膀,薄薄的,陆景朝的唇贴在那片肌肤上,温热的呼吸使得姜驰浑身一颤。像被几簇蒲公英追着挠痒,怎么都躲不掉。 “就算要分手,也总得有个理由。”陆景朝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吐出来,指腹一下一下摩挲姜驰的后脖颈,“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是嫌我陪你的时间太少,还是…你真的不爱了,想分开?” 陆景朝按着姜驰的脊背,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可又舍不得让他疼,力道总有克制,轻轻地按揉,轻轻地说:“小驰,我回到家,发现你把你的东西都搬走了,一样不剩,你要我怎么想?我看到你说我们结束,我以为你在和我闹别扭,想哄你,消息发不出去,所有联系方式都联系不到了,我怎么想…” “好,轮到我说了。”姜驰被迫埋首在他颈间动弹不得,鼻尖都是他的味道,一点烟草,一点木香,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总让姜驰没办法控制自己,莫名其妙情绪泛滥,如何喜欢就如何难过。 “你生日那天,我想给你惊喜。”姜驰闭闭眼,将泪意压回去,“我请了三天假去吉隆坡找你,结果我在你房间里看到了别人,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那是你的房间,陆景朝,你让我怎么想?要我问你他是谁?还是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做不到,我不喜欢这样。”姜驰攒足了力气拉开彼此的距离,“我又不是疯子,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让自己变成疯子!” “你来过?”陆景朝握住姜驰的手,“小驰,他在我房间,我事先并不知道——” 不等他说完了,姜驰道:“他知道你是谁,有你的房卡,在你的房间洗澡,他告诉我,你让他先回来洗澡。”姜驰问:“我误会了什么?房卡不是你给他的?” “或许是酒店方的疏忽,但房卡绝对不是我给他的。小驰,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第26章 酒店疏忽?陆景朝什么身份,酒店再会疏忽,也疏忽不到他的头上。“不重要了!你爱怎么玩是你的事,别拉上我,我不会陪你,我恶心。”姜驰不愿再看陆景朝一眼,捡起外套穿上,拉开车门下来,裹紧了闷头往前走。 他没伞,没手机,也没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雨天要想等一辆出租车不容易,或许要等很久,但没关系,总好过留在这里无意义的争吵。 跟着地下停车场的标识拐了个弯,就要出去了,陆景朝追上来把人打横抱起,冷着脸往回走。 ‘恶心’两个字像一把刀,狠狠扎进陆景朝的心。 他想起等姜驰论文答辩的那天,他在停车场,遇到一个突然搭讪他的中年男人。男人给他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里,姜驰也说恶心,说‘男人就是恶心’。 姜驰的声音他不会听错,说这话的时候,姜驰像极了《罪有应得》里的阿灿,绝情起来,说话就是这股清冷劲儿,永远捂不热一样。 “没骗你吧?”男人咧着嘴,露出满是黄垢的烟牙,“说白了他就是出来卖的鸭子。一边嫌男人恶心,一边靠男人往上爬。等榨干价值了,就会找各种理由甩掉。” 闻言,陆景朝的拳头先于理智挥了出去,男人却更加猖狂,淌捂着流血的鼻子放肆地笑:“他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了你还当宝贝?你们有钱人都他妈是傻叉。我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爬上来,等他站得够高了,你就是下一个被踹的。” 中年男人当时给了陆景朝一个优盘,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姜驰的各种桃色文章,几组露骨写真,其中一组甚至穿着高中校服。 图片已经模糊了,依稀能分辨出是姜驰。陆景朝仅用了半小时全部读完看完,然后买断了所有资料,让男人彻底滚蛋。 当晚回去虽喝了酒,陆景朝也装作没事人,他怕问出口,这段关系就分崩离析了。他舍不得姜驰,因为舍不得,所以说服了自己:就算真被利用又怎么样?他是绝不可能把姜驰放走的。 现在姜驰说‘恶心’,亲口对他说‘恶心’,语气和录音里如出一辙。 陆景朝把姜驰放在床上,仔细端详他的脸,心一沉再沉,沉到谷底。 “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也会找其他理由和我分手,对不对?” “我找理由……”姜驰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他有点想笑,也确实笑了,鼻子渐渐发酸,笑出的声音夹着丝丝没忍住的哽咽,轻一个字,重一个字,平静且冷淡道:“你说的没错,你不承认我也会找别的理由,想往你身上贴的大有人在,我有很多机会抓到你的把柄,我为了分手,为了离开你,不折手段,你猜到了吗?” “小驰,别说了…”陆景朝有一瞬竟觉得呼吸困难,捧着姜驰的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其实…根本不喜欢男人,是不是?” “不喜欢。”姜驰望进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男人就是恶心。” 第22章 野蛮至极 季黔次日一早请来家庭医生,姜驰高烧不退在卧室输液,他没看到人。昨晚他亲眼看到姜驰被陆景朝抱上楼,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显然是闹得很不愉快。 傍晚季黔又过来送资料,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满地玻璃碎片,花瓶、酒瓶、碗碟摔得七零八落,餐桌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干净。客厅只有陆景朝站在落地窗前抽烟。 季黔压下惊讶,避开满地狼藉走过去,正准备开口,陆景朝夹烟的手轻轻一抬:“小驰刚睡着。”手上有伤,悄悄裹着一圈绷带,有血渗出来。 季黔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唯一完好的茶几上,点亮屏幕,监控画面显示姜驰站在吉隆坡那家酒店大堂,正在办理入住。 季黔压低声说:“查实了,姜先生21号当晚确实去了这里。”画面切换到走廊监控,姜驰慢慢走到6019号客房,敲门的手举起来,顿在半空,门没关,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画面到这里结束。季黔道:“房间里没有监控,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陆景朝若有所思点头,沉默间思绪飘远了。他想起了那本被翻阅过的书,以及那枚从书里掉出来的书签。原以为是梁安白的冒犯,却不想是姜驰来过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陆景朝心头发紧。 姜驰似乎总是这样,对他的世界充满孩童般的好奇。好奇他喝的茶,爱抽的烟,喜欢听的音乐风格,爱看什么类型的书。 十九岁的姜驰是这样。再往前,两三岁,巴掌大的姜驰也是这样。小家伙来陆家宅子暂住那段时间,对他的房间充满了浓厚兴趣。可又是一个十足的乖孩子,他不在,姜驰就不会独自进去探索。小家伙每天晚饭前准时守在窗边,眼巴巴等着他从学校回来。 姜驰伸手要抱,他那时候不怎么喜欢小孩儿,总觉得这么大点地孩子最吵闹麻烦,可姜驰就是要往他身上凑,他没办法,便抱起人上楼放书包,姜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东瞧西看,这个要也好奇,那个也要摸一摸。 果然麻烦。 “哥哥,你的房间可以给我吗?” “你自己有,为什么要我的?” “你的好,我的不好。” 后来方便,他搬去学校附近的公寓住下,真把房间让给了姜驰,姜驰反而不高兴,撇着小嘴伤心地和商颖告状。 “哥哥把房间给我了,可他不在…明明说好房间里的东西都归我,那哥哥也该是我的…” 这件事是商颖觉得有趣,后来在饭桌上聊天说起的。 之后小家伙又对他住的那间公寓感兴趣,哭着要和他一起睡。陆景朝很怕他哭,答应了有机会带他去参观,可没过几天,他们一家搬去了外地,一去十多年。 再见是他爷爷的葬礼上,他工作繁忙,过来尽了孝,便要赶去吉隆坡出差。车驶出陆家别墅,有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少年裹着米色围巾,跟在商颖身边,他一眼认出来了是当年的小家伙,因为姜驰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从小到大没变过。 又过几年,他偶然听说姜驰考了去中戏,恰逢王叶川筹备新戏,他便托人找到姜驰小组作业的表演资料放到网上。这年代,足够漂亮的脸蛋就像会发光的金子,不用特意点明也会被人一眼看到。 他深知王叶川的臭脾气,定期休假的时间都花在了《罪有应得》的剧组。果然啊,姜驰受了不少委屈。 “陆总?” 季黔喊了第二声,陆景朝回过神,手上的烟燃尽了,烟灰落在茶几上。 “梁安白人呢?”陆景朝问。 “被您赶出来后没了消息,他没经纪公司,暂时没联系到。” 陆景朝点头,将烟头丢在烟灰缸,好一会儿没说话。季黔正想询问,陆景朝道:“想办法联系,我要见他。” “好。”季黔收起笔记本便要离开,陆景朝忽然道,“再帮我找个人。” 一墙之隔,姜驰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左手背贴着医用胶带,他皮薄,扎了针的地方都有乌青。 睡得很沉,做了个梦,梦到医生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他马上来一趟医院。姜驰在《烂尾情》剧组,听到是关于母亲的事,立刻停下手头工作,打车到医院,医生什么都没说,把笔递到他手里,催他签字。 签什么字? 医生闭口不说,姜驰看他表情凝重,慌张查看纸张上的内容,看到‘签病危通知’几个黑色大字。医生又催他签字,催得急,催得起了脾气。姜驰稀里糊涂签了自己名字,才看到患者姓名——商颖。 “什么病危通知?为什么要签这个?”姜驰知道的,他签过,当年他父亲那份就是他签的。所以拿笔的手抖得厉害。 医生还是不说话,姜驰急躁起来,当着医生的面把单子撕了个粉碎,“我不签这个!” “这位家属,就算你撕了,你妈妈还是要死。” “你胡说!”姜驰凶了医生,撇下医生木讷地往病房走,他根本没把医生的话放心里,什么死不死,于他而言如天方夜谭,他就从未想过母亲会不在了,他固执地要去病房找母亲,和她说这个笑话。边走边决定,一定要带母亲离开这家坏医院,换一家能治好母亲的好医院。 走廊很长,怎么都走不到头,他呢喃着回复医生那句‘还是要死’,“我爸已经不在了,走前说会在天上保佑我们,而且他最心疼我妈,不可能让我妈那么快就死了。” 终于走到了,姜驰推开病房的门,那声热情的‘妈’还未喊出口,却不想竟是到了停尸间,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姜驰浑身凉到了底。 方正的铁架上躺着人,整个被白布盖着,看不见什么模样,姜驰却知道那是他的妈妈。死了。 姜驰在梦里也不敢哭出声,压抑着,憋住每一声哭,他把自己憋醒了,醒来魂丢了大半,枕头湿漉漉的。 入目一片黑暗,姜驰掀被子下床,脚没碰到地,腰上赫然一紧,被人捞回来,从后抱住了。 第27章 “小驰?”陆景朝开了床头灯,把姜驰的身体转过来,摸摸他的脸,“怎么了?” 姜驰的神经高度紧绷,定定地看了陆景朝良久,才恍惚过来是梦。他似有如无松了口气,想给商颖打电话,可时间太晚了。 陆景朝也像是松了口气,握着他的手亲了亲,拥到怀里。姜驰不愿意,但已经筋疲力尽,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次日姜驰早早醒来,眯着眼睛摸手机看时间,但他忘了,自己的手机在片场的化妆间,没拿。摸到的手机是陆景朝的,录了他的面容,壁纸也是同款的护目绿叶,所以他没发现,看到有微信消息,下意识点进去,进去就知道拿错了。 但一个网名叫‘小白’的吸引了姜驰的注意,不用点进去,‘小白’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显示‘陆总,明天下午三点有空,我去哪里找您呢?’ 姜驰点开会话框,看到了完整的对话。小白自我介绍‘梁安白’,陆景朝在昨天晚上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姜驰点开梁安白的头像进朋友圈,看到了梁安白的照片,确定是他在吉隆坡见到的那个男人。 他退出来,将消息设置为未读,手机放了回去。掀被子下床,陆景朝也醒了。姜驰没看他,径直去卫生间洗漱。 客厅被收拾干净,砸碎的花瓶杯子原木原样摆在那,好像从来没被暴力破坏过。 桌上放着他落在片场的包,手机充电器都在里面,他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顶置第一条便是商颖的消息,一个小时前发来了早安,他们每天都会互道早晚安,因为姜驰昨晚没说,商颖扣了他一分,一分等于一个愿望。 姜驰给商颖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做什么,挑挑拣拣说起自己昨晚做的梦,梦见她不要自己了。商颖笑得合不拢嘴,笑完又认认真真地说:“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肉疙瘩,哪能不要,我和爸爸这辈子,下辈子,下一辈子都只要你这么个儿子。” “次次给人当儿子,太亏了,我不要。” “你想当爹?” “就要当。”姜驰说了两遍,商颖嫌他烦,让他快去吃早餐。姜驰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准备回剧组。 陆景朝洗漱出来,看到他在拉背包拉链,问他去哪里。姜驰不理他,陆景朝走过来,“请了三天假,你好好休息。” 他去茶几上拿药,要给姜驰摔伤的膝盖涂,姜驰不要,将裤腿拉下来,“解约的事有结果了和我说一声。回去了,我和王导说下午回剧组。” 姜驰换下睡衣,整个过程没看陆景朝一眼,陆景朝却一直在注视着他,姜驰被盯烦了,他昨晚是信了陆景朝和那个男人之间没什么,今早又深信不疑。 但他懒得和陆景朝再争辩,经过昨天的事,他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陆景朝这个人,除了表面的儒雅绅士,这个人骨子里野蛮至极。 第23章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傍晚收工,导演王岩亲自来化妆间询问姜驰的身体状况。 “要是撑得住的话,今晚再加一场夜戏?”王岩拍了拍姜驰的肩膀,是商量的口吻。 姜驰点头答应,就着片场简单的盒饭解决了晚餐,这一拍就拍到凌晨三点多。 这段时间因私事频繁请假,姜驰心里过意不去,为了不拖剧组的拍摄进度,他主动提出可以增加拍摄场次,硬是把落下的戏补了回来。 望着同样疲惫的工作人员,向来寡言的姜驰组了场饭局,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喝酒,菜式选择亲力亲为,细心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饭局开始不久,饰演女一号的演员杨素青端着两杯青瓜汁,笑盈盈地和姜驰身旁的人换了座位。 她把其中一杯青瓜汁推到姜驰面前,强烈推荐,说味道不错。姜驰端起尝了一口,味道是浓郁的青瓜味,再带一丝丝甜,清凉爽口。 他刚要说谢谢,杨素青已经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指尖在微信群聊里快速滑动,点开一张照片放到姜驰眼前。 “姜驰,你看这个穿蓝色外套的人,像不像你?”杨素青说话声音刻意压低了,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把照片放大,好让姜驰能看得仔细些。 姜驰看了大概,微微一怔,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照片画质模糊,是偷拍视角。夜幕下的餐厅窗边,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且不说姜驰根本不记得去过这家餐厅,光是这件蓝中带紫的外套,就绝不是他平日的穿衣风格。 姜驰先认出了蓝色外套对面的陆景朝,当即便知道对面被错认成他的蓝色外套到底是谁。 是陆景朝微信里叫做‘小白’的人。 姜驰将照片再放大,模糊的蓝紫色沾满了屏幕。也难怪会认错,这位小白在这张照片里,某些角度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 双方约见面的聊天记录他都亲眼看过,见面被拍又有什么好稀奇。姜驰失了兴趣, “这照片现在只在几个内部群里流传,”杨素青补充道:“但已经有人说是你了。” “不是我。” 姜驰平静地将手机递还给她。 杨素青点点头,把手机扣在桌上,“我也觉得不像。不过这种没影儿的绯闻,趁早掐灭得好。”她凑近了些,“现在照片还没传开,你先一步澄清,最稳妥。” 姜驰想了想。确实。他自己的感受倒是没太所谓,但他现在不仅代表他个人,这种绯闻一旦发酵,难免会影响正在拍摄的电影。 他让杨素青把那几张照片转发给他,他又转发到工作室的群里,让工作室尽快处理。消息转进去,群里好半天没有回复消息,等到饭局结束,杨会来了。 人等在酒店楼下,见姜驰下了出租,晃晃手机,“你手机关机,是不是没电了?” 姜驰摸出手机看了眼,吃饭的时候没怎么拿出来,一整天没充电,这会儿已经关机。 他说:“忘了充。” 杨会并不纠结这件事,而是问:“你今天还有夜戏吗?” “怎么了?” 杨会看了眼手表,说:“陆总一会儿就到,他来探你的班。” 姜驰蹙眉不语,径直进去按酒店电梯。 洗完澡出来,陆景朝已经来了,坐在床头翻看姜驰带回来的剧本。一个星期多不见,陆景朝什么都没说,姜驰也什么都不说,把头发的水珠擦了擦,回浴室将毛巾晾着,出来陆景朝已经合上了剧本。 两人面面相觑,姜驰率先避开他的目光,沉默地走向床的另一侧,掀被子躺下,仿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静了一会儿,床边微微下陷,陆景朝摸摸他潮湿的头发,去浴室拿来吹风机,插在床头,吹风机的暖风嗡嗡作响。 陆景朝修长的手指不时拨弄着他的头发,力道温柔得近乎讨好。姜驰绷紧身体,直到风声停止。 陆景朝把他的脸从被子里剥出来一些,细细摩挲他的脸,暖黄的床头光下端详他许久,突然问:“拍戏累吗?” “累。”姜驰的脸往被子里躲,让开了他的手,“我要休息了,陆总没别的事,走吧。” “小驰。” 姜驰翻了个身,将身子转向另一边,回避他的目光,睁眼望着窗外零星的灯光,玻璃窗的倒影里,陆景朝依然坐在床边,目光如影随形。 陆景朝望着他的后脑勺,生出一丝无奈来,说:“照片的事已经让公关部拟公告了,不会影响到你。” 姜驰没吭声,闭眼假寐。 “小驰,我见他是想知道在吉隆坡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景朝扶着姜驰的肩,轻轻捏了捏。 姜驰闷了一会儿,说:“我没问你。” “我怕你误会。” 姜驰回头,回头的动作不动声色让开了陆景朝扶在他肩上的手,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开。 “误会什么,我们结束了,正在走解约的流程,陆总忘了?” 张口闭口喊的都是‘陆总’,听着着实刺耳,陆景朝不爱听,语气也硬了几分,“我没同意。” “在一起要两厢情愿,分开不用。”姜驰扯过被子挡住两人交汇的视线,如同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明明就在咫尺,他不出来,他闯不进去。 陆景朝脱去外套,裤子,里衣,把这些衣服和姜驰的放在一处,就是这一刻,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高墙,近在咫尺,能够触碰到就是好的。 陆景朝躺下来,姜驰侧身背对着他,睡觉的姿势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躲在床的一侧蜷缩成一团,呼吸声轻轻的,把自己藏在了空气里。 陆景朝从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抱到床的中央,抱到自己怀里,下巴贴在他的头顶。 姜驰只顺从了一会儿就要离开,但陆景朝的力气大,他不怕姜驰逃的动作,他紧紧环抱着,只要小兽察觉不到危险,总会乖的。 这一次见面陆景朝只是抱着他睡了一夜,次日起来陪他吃过早餐就走了。 又有好一段时间没见,杨会这个忙人经纪人倒常驻在了剧组,姜驰每天都能看到他,偶尔听他帮陆景朝带几句话,自作多情汇报陆景朝的近况,倘若姜驰问起解约的事,他就拿不清楚搪塞人。 第28章 “他让你来守着我?”姜驰直接挑明。 杨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的最后几场戏危险系数高,得有人盯着。” 姜驰最后几场是逃跑戏码,坠车和跳崖,需要吊威亚,姜驰没尝试过,又不肯用替身,杨会只能亲自来盯着。 电影杀青,姜驰哪儿也没去,回家陪母亲小住,但他闲不住,闲下来只会精神折磨自己,恰好这时候收到一个新剧本,是他没尝试过的角色类型,片方主动找的他,试镜过后就定下来了。火速进组,开拍没几天,许久不见的季黔来接他去见陆景朝。 没说什么事,姜驰理所当然是解约的事,坐上车一路安静。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越来越眼熟,就快到陆景朝公司楼下,这次总该能把解约的事了结了。 “陆总后天要飞吉隆坡,上次那个项目还没谈妥。”季黔握着方向盘,目光不时瞥向后视镜。见姜驰毫无反应,他又试探着开口:“姜先生要是不忙的话……可以多来看看陆总。” “看什么?” 季黔语塞,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车厢陷入尴尬的沉默。 车缓缓停在陆氏楼下,姜驰压低鸭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没等季黔引路,径直走向电梯。小跑追上来的季黔连忙刷卡按下顶楼按键。 顶楼是陆景朝平时休息的地方,姜驰没来过,此刻静得出奇。有个空中花园,透过客厅的窗就能看到。打理得很好,月季开得正旺盛。 陆景朝人不在里面,季黔也丝毫没有要去喊人的意思,微有些局促地站在玄关。 姜驰看了眼时间,再看季黔一眼,“他什么时候到?” “这次不是陆总让我接你过来。”季黔顿了顿,没直接说自己擅作主张,直奔主题道:“陆总很想你。” 这话从向来公事公办的季黔嘴里说出来,属实怪异。姜驰定定地看了他两秒,什么都没说,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的财经杂志底下,露出半边《烂尾情》的杀青照。 “陆总这会儿在开会。” 季黔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姜驰回头看他,见他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耐心等了一会儿,季黔还是不说,姜驰等得不耐烦,“我会说是自己来的。” 季黔松了一口气,抿唇露出笑:“谢谢。” 没什么要交代的,季黔也不再杵在那儿,把带来的财务报表放在茶几上,带门出去。 一阵穿堂凉风灌进来,姜驰闻到了月季香,扭头又去看见窗外的那片淡粉色的花。他想出去看看,看陆景朝喜欢的花会是什么品种,这种想法只在心中停留刹那便打消了。 他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杀青照。照片不止一张,姜驰一张一张往后翻,他的生活照占了大部分,有些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再往后翻,姜驰的手顿住了。 小时候被母亲抱着站在陆家喷水池旁拍的照片、小学毕业,一家三口站在一小门口拍的合照、陆爷爷去世,她和母亲以及陆叔叔在花园的合照…… 这几张只让他疑惑,陆景朝从哪里找来的,但翻到倒数几张,姜驰的脸瞬间惨白了。 一张校服半脱,跪在钢琴上的写真。 一张穿着情趣内衣的性感写真。 一张躺在酒店床上,一丝不挂…… 照片从手中脱落,七零八落散在茶几上,姜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站起身,退后了好几步,又扑过去把照片全部捡起来,想要销毁它们。他手抖得厉害,扣了几下也没把贴着玻璃面的照片拿起来。 啪嗒—— 金属落地的声音。 这道声响在寂静的客厅清脆无比,姜驰如同惊弓之鸟,戒备地偏头去看。 地上躺着一个铅色金属优盘。他顿时冷出一身鸡皮,把优盘捡起来,去找陆景朝的电脑,公寓里每一扇门都打开看过,终于找到书房所在。他伸手开电脑,将优盘插进去,只有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他。 陆景朝在…调查他。 陆景朝开完会,季黔发消息称家里有事,需要去一趟,他要的财报整理好放在顶楼了。陆景朝有在顶楼公寓处理公务的习惯,看过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陆景朝忽然想起来,起身把放在茶几上的照片锁进保险箱,打电话问杨会,姜驰这几天的情况。 得到的仍是片场酒店两边跑,不过下周剧组要换场地,姜驰下午出了酒店,估计回家收拾行李,没要人跟。 陆景朝了然,挂了电话去酒柜拿红酒,喝了半杯,接到姜驰打来的电话。 姜驰在租住的公寓收拾行李,陆景朝来的时候收拾得差不多,姜驰看到他来并没什么反应,倒了杯水放在陆景朝面前,接着从包里翻出一份解约合同。 “这是从光元拿到的解约合同模板,内容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字我签好了,后续的事由我的律师帮我对接。”姜驰起身去房间,抱着一个四方的纸盒,盒子因为一幅肖像画盖不上,就这么敞开着,他抱过来放在茶几上,“这是在一起这段时间你送我的东西,都在这里。” “姜驰?” “陆景朝,这件事必须解决,我不想冷战,不想继续和你耗着。你如果有一点良心,看在我被你睡了一年多的份上,放了我吧。”姜驰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陆景朝面前,“你花在我身上的钱,以及我拍戏赚的,都在这里,剩下解约的——” “姜驰!”陆景朝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接到你的电话,来你这里,你就只和我说这些?” 姜驰不回答,但表情看着决绝。陆景朝捡起合同,一眼都没看,几下撕得粉碎,“我睡了你一年多……所以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姜驰别开脸不再看他。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景朝,一起揣摩台词,一起散步,第一次拥抱,接吻,上床……大学的最后时光都是陆景朝在陪着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想当明星,想红,刚好你可以帮我当明星,让我红。”姜驰说:“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第24章 我要他自己回来 一年前,陆景朝决定靠近姜驰。 《罪有应得》拍摄过半,姜驰喝醉了,说喜欢他。陆景朝深深看着姜驰说完喜欢,撑不住昏睡过去的脸。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抬起来,贴在自己脸上细细摩挲。 商颖说过,小驰从小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他会记着所有人待他的好,加倍好回去,不好的要记一辈子。 他觉得商颖印象中的姜驰还停留在过去,十八九岁的姜驰闷闷的,好的坏的只往心里藏。从他嘴里说出‘喜欢’是何等稀罕的事。 陆景朝看着姜驰的睡颜,明知他睡着了,仍想确定‘喜欢’这件事。他摸一摸姜驰酒晕未消,热乎乎的脸,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不奢望有回答,但姜驰好像是听到了,突然睁开眼睛,抿着唇一言不发望着他。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不确定,把脸往前挪了几寸,贴着他的袖口嗅味道,呼吸都是软绵绵的。 “陆景朝…” 姜驰认人了,将半身撑起来,鼻尖碰上他的鼻尖,眼里还是迷离的醉态。他闻到姜驰呼吸里淡淡的酒气,如同受了蛊惑,下巴一抬,贴上姜驰薄软的唇瓣。 不过,只刹那,四片唇瓣就分开了。 陆景朝帮他盖好被子准备离开。 姜驰抓住他的手不松,他只好靠回去,姜驰问杀青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见面了,姜驰舍不得,不愿松手,紧紧攥着往怀里抱。 他的手被姜驰抱着捂出了汗,看着很困又不敢睡的少年,他心软了,哄着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姜驰似乎满意这个答案,手劲儿一点一点小了,安心睡去。 这两年来,陆父明里暗里的催婚越来越频繁,电话里总绕着‘什么时候定下来’打转。陆景朝每次都推说工作忙,直到陆啸荣自牵线搭桥,他才勉强见了几个世家千金。 订婚日期好不容易定下,陆景朝却以工作忙为由冷落人家姑娘,明里暗里的哭诉都传到了陆啸荣耳里。 陆啸荣叫他回来,不为别的,就想问问他什么意思。 下楼看着儿子慢条斯理地吃早餐,便问:“小洁那边,你多久没去见了?” 餐刀在瓷盘上轻轻一碰,陆景朝等父亲落座了才开口,语气平静:“婚事我想取消。” “什么?”陆父刚送到嘴边的茶水停在半空。 “是我失信在先。”陆景朝抽了张纸巾擦嘴角,抬眼对上父亲将要爆发的目光,“赵家那边我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陆景朝,你是不是疯了?”陆啸荣将茶杯重重砸在餐桌上,“两家人聘礼嫁妆都谈妥了,你现在说不结了?” 陆景朝不说话,任由陆啸荣凌厉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荡。 “是不是新搞的那个传媒公司?”陆啸荣蹙眉, “是不是你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第29章 陆景朝皱了皱眉,“爸,我跟赵小姐没见过几次,也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陆啸荣默了默,“你心里有人?” “是。” “哪家的孩子?”陆啸荣情绪稍有缓和。 只要能成家,不跟赵家小姐,别人也行,陆家什么都不缺,生意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不用非搞商业联姻那一套。儿子自己看上的,有感情基础,将来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陆景朝好一会儿没说话,看了眼腕表,他约了上午九点半和赵家千金见面,现在还有一个小时。 陆景朝直言:“是男人。” “男——” “是姜驰。” 陆啸荣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简直要被他的话吓昏厥过去。思梅阿姨守在边上,预感事情不妙,去拿柜子里的速效救心丸备在手里。 陆啸荣压下震惊,“哪个姜驰?” “商阿姨的儿子,姜驰。”陆景朝面不改色道。 啪—— 陆啸荣给了他一巴掌,“你再说一遍?” 虽挨了一巴掌,相比陆啸荣的恼怒,陆景朝沉静得可怕,他一字一句道:“姜驰,商阿姨的儿子,姜驰。” 陆啸荣气红了脸,手捂在胸口不住按揉,一口气差点没喘不上来。思梅阿姨慌忙递上的药片,一面劝陆景朝先不要说了。 陆啸荣不吃什么药,家里佣人管家都听着,他要这个脸,踢开凳子让陆景朝跟自己上楼。 书房门重重碰上,陆啸荣劈头盖脸便道:“你也知道他是你商阿姨唯一的儿子?陆景朝,我看你是想毁了两个家!” “我来只是想告诉您,我不会结婚。” “你喜欢男人…你…”陆啸荣指着他,难以启齿,牙齿都要咬碎了,声音压得极低,字字都是家丑不可外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说,你什么时候对人家起这种肮脏心思的!” 陆景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自己从何时开始惦记的姜驰。也许是姜驰第一次拍戏在他眼前透露无助,也许更早。 陆啸荣也不需要再听他的解释,说他肯定是昏了头,冷着脸让管家收走他的车钥匙,让他不用再去公司,去祠堂跪着清醒。 第二天傍晚,商颖突然到访,是陆景朝请来的。陆啸荣见到商颖,瞬间不知老脸往哪搁,一顿饭吃得十分不自在。 他用眼神警告陆景朝不准乱说话,结果饭后,陆景朝还是说了。 商颖当时愣了好久,吃药的水放凉了也不见有动作。陆啸荣便斥责陆景朝犯了疯病,做势要上手。 商颖拦住陆啸荣,怕他还要动手,当晚在陆家宅子住下。半夜睡不着,商颖起来倒水喝,从阳台望见陆景朝房间的灯还亮着,思量一番,她上去敲了门。 陆景朝想带她下楼说,商颖却说太晚了,简单的事就简单说。 “阿姨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现在足够成熟,也足够稳重,阿姨相信你能说出那番话,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商颖顿了顿,“如果是小驰也有意,你们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陆景朝眸光一动,顿时松了口气:“谢谢商阿姨。” 商颖接着说:“但……阿姨有个请求。” “您请说。” “小驰年纪不大,现在的决定未必能代表以后,如果哪天他想离开了,别怪他,也别强求他……” 别怪。别强求。陆景朝当时应下,从没想过真会有今天。 不能强求。不能强求。不强求姜驰会走,但是不能强求。 让他走吗? 答案是不。 陆景朝抽空了一整包烟,抽得头疼犯恶心,一夜未眠,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叫季黔来公寓,把正式解约合同交给他。季黔诧异,陆景朝说:“放他走。” “陆总…您……” 陆景朝眸色深深,像坐在谈判桌上一般,运筹帷幄的样子。 “我不强求,我要他自己回来。” 季黔先找到杨会,本想把合同给他转交,却怕他细节处理不好,所以亲自跑一趟《海蓝》剧组,等姜驰下了戏,拿出这份合同递到他面前。 姜驰看到这份薄薄的解约合同,翻了翻,条款全部空白,最后一页增加了手写的签约日期与正式解约日期,日期盖着光元娱乐的公章。 季黔说:“当初签署这份合同时,没有写明违约金,陆总的意思是就当没有。另外,《海蓝》属于光元娱乐全额投资的项目,如果姜先生决定解约,就不能继续出演这部电影,希望您能理解。” 姜驰当然能理解,光元那么多人,需要曝光的艺人多的是,可曝光位就那么几个。姜驰同意了他们的安排,签下自己的名字,梦游一般,一个人离开了剧组。 坐上返程出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包袱,回到家姜驰整个人轻飘飘的。商颖问他为什么拍摄期间回来了,姜驰怕母亲担心,谎称制片方出了些问题,暂停了拍摄。 他姜驰有大把时间陪商颖逛街、散步、旅游、回父亲的故乡探亲。一路走走玩玩,起初自由,开心,可自从晚上时常听到母亲的咳嗽,以及越来越力不从心的身体。姜驰吃不好,睡不安。 后来商颖病重,不得不回北京住院治疗。姜驰有一瞬间觉得梦里发生的事正在一点一点兑现。同样的医生,同样语重心长的口吻,和他分析商颖的病情,继续治疗的利与弊,让他斟酌是继续留院,还是再找高明。 “之前还好好的,我妈也说,觉得身体越来越好了…”姜驰紧握着手机,无助地站在医院走廊,生怕被商颖听似的,刻意压着说话的声音:“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我妈能好,我都愿意试一试,钱不是问题。” 医生摘下口罩,让他不要紧张,“我和你说实话吧,你母亲这个病你清楚,痊愈几乎不可能,现在恶化扩散,继续化疗拖着撑不了多久。我的建议是,趁她还不那么痛苦,看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 “你的意思是,我妈妈没几天可以活了?”姜驰的手机掉在地上,他没捡,盯着医生的脸要一个笃定的答案。 “不是这个意思,半年,乐观的话最多一年。”医生顿了顿,又说:“你既然不缺钱,可以考虑出国试试,我知道有位钻研这方面的医生,他手上有治愈的例子。” “好,那就好。” “但也不能打包票说能治好。” “没关系没关系…有机会就行。” 姜驰紧绷的弦才松一些,医生紧接着说:“光有钱也难约上号,等轮到你,人都拖没了。陆氏药业跟美国那家医院有合作,你看看,能不能找关系走走后门。” 两个月。好不容易从陆景朝身边离开,仅仅两个月而已。 姜驰蹲在走廊边,将头埋在膝盖上,控制不住细声抽噎。他想怪陆景朝故意为之,可母亲的病又能去怪谁… 哭完姜驰去卫生间整理仪容,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返回病房照看商颖。 几次透析下来,商颖瘦脱了相,脸色接近灰白。她的手原本细长漂亮,现在手背上都是针孔,指头的骨节突出,青紫遍布。 去不去找陆景朝,这于姜驰而言不是选择题,是必须。他在医院照顾到母亲病情稍有稳定,便主动联系了陆景朝。 陆景朝什么都没问,只给他一个酒店地址。 姜驰根据房间号找上去,迎面碰到出来季黔,季黔身旁还有一个人。 梁安白。 双方擦肩而过,姜驰敲门的手顿了良久,还是敲开了。 陆景朝开了门径直去了浴室。姜驰关上门走进来,桌上放着一份已经签过的经纪合同。 陆景朝签下了梁安白。 第25章 蝴蝶 (注意:现在进行时) 《难逃》取景地在一个穷山沟,下了戏需要返回县城的宾馆,归途半小时蜿蜒山路,日落后温差大,此时起了大雾。 安全起见,回程的车速不快,一辆挨着一辆慢慢行驶,半小时路程开了近一个半小时,到宾馆夜里十点。 宾馆这一片停电停水,小万借了一圈,借得一个充电宝帮姜驰把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奈何充电宝电量也不多,没充几分钟开始闪红灯。 勉强开了机。姜驰不让他再折腾,催他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去楼下弄来宾馆的储蓄水,简单擦拭身体。 手机来了电话,姜驰裹上浴袍出来。是陆景朝的电话,望着仅有5%的电量,姜驰接通了,没主动说话,沉默地在一旁抹黑穿睡衣。 “收工了吗?” 陆景朝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嗓音懒懒的,像是累,也像刚睡醒。 两人长久不联系,忽然听到声音,陌生大过熟悉。姜驰‘嗯’了一声,觉得房间里闷热难耐,将窗户推开半扇,强劲的风猛地灌进来,将窗帘吹得乱舞,窸窣声连同呼啸山谷的尖锐风声一起被收入听筒,电话那头的人问:“还在外面?” “在房间。”姜驰靠着墙,把乱飞的窗帘压在背后,静默着,无话可说,却也没有挂断,两人一来一回说了不过两句话,没有结束的理由,但也说不久的,或许三分钟,或许五分钟,手机便会自动关机。 第30章 陆景朝问他:“站在窗边吗?风很大。” “……”姜驰蹙眉不答。 陆景朝习惯了他惜字如金,没有追着问,“别站风口,冷风吹多了你会头疼。” “知道了。”姜驰推上窗,风声小了些。关窗的动作不是因为陆景朝的提醒,而是他感觉有蚊虫飞进来,扑在了他的脸上。 陆景朝说:“杨会和我说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照片上看着也确实不好,饭后有按时吃药吗?” 姜驰没有回这句,而是问:“你为什么要让他过来?” 杨会是光元娱乐高层,姜驰既不是公司旗下艺人,两人也不算朋友,突然来探班,太奇怪了。 姜驰说:“你妨碍到了我的工作。”这话是在点陆景朝,让他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 “如果你能有分寸,对自己的身体和工作一样上心,没有人会来妨碍你。” “我很好!” “姜驰。”陆景朝察觉他语气不对,喊他的名字,也是在制止他继续这样的说话语气。姜驰不吭声,把手机扔在床上,背过身望着窗外。过了一两分钟他才去捡,手机电量显示2%。 “我准备休息了,没什么事,挂了。” 陆景朝说:“你这部电影亲密戏份不多,用替身不会太麻烦。但动作戏太多,不容商量,你怎么去,就怎么回来,我不想看到你再进医院。” “陆景朝,你还真是…”姜驰冷笑一声,没把话说完。再提梁安白,和争风吃醋有什么区别,他不需要知道陆景朝为那次他和梁安白的冲突具体做了什么,更不需要这种毫无实质的关心。如果真想让他好过,陆景朝就不该打这通电话。 陆景朝:“我这边最近抽不开身,忙完这一阵就……” 陆景朝的声音戛然而止,姜驰点了点手机屏幕,是电量耗尽直接关机了。他把手机扔在床头柜,去拿桌上的烟,打火机怎么都找不到。 房门叩响,小万来送花露水,要喷在身上,味道浓烈姜驰可能睡不着,他还带来一盘蚊香给姜驰二选一,味道都不好闻,但必须得选。姜驰招蚊体质,被叮咬了不仅痒,还会起小红点,咬在脸上就麻烦了。 “驰哥,我听这雷声,有一场大雨要来,到时候蚊子更多。” “蚊香吧。”花露水白天拍戏闻够了。 小万蹲在地上点电蚊香,姜驰等他点完,借他的打火机点燃手里的烟。小万没急着走,和姜驰有一句没一句聊散天。 姜驰一支烟抽完,掐灭了开窗散味道,人就靠在窗边,问他:“你有话要和我说?” 小万不好意思,扭扭捏捏走过来,扶着窗台,支吾道:“嗯…就是…今天下午,卓导喊你过去,见的那个人是不是光元娱乐的杨总啊?” 姜驰点点头,“怎么了?” “他亲自来片场找你,是不是想挖你?挖你去光元?” 姜驰了然,笑了一声,“赵典文让你问的?” “怪我…赵总下午打电话问我你最近的状况,我就说下午有人来看你,我还什么都没说,赵总就把那人的模样大致形容出来,他说是杨会,光元娱乐经纪部杨总。” “他怕我被挖走了?” “也许吧…反正赵总挺看重你的,公司能拿到的好资源都给你,对你很好…” 小万瞄了姜驰一眼,黑灯瞎火,看不清什么表情,但他没有否定赵典文的好。 小万接着说:“如果驰哥能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我也支持你,光元娱乐背靠陆氏这座大山,旗下艺人手上的资源都是顶级的,梁安白那种货色都能捧红,驰哥你肯定大红大紫,紫得发黑。” 姜驰抿唇在笑,抱着手臂没接他的话,小万觉得他在回忆,也或许正在认真思考某件事。姜驰决定不说话的时候,做到了极致的安静。轻飘飘的,存在又像不存在。 小万总会在体会姜驰的时候想起蝴蝶这种生物。他无声无息立在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上,不振翅也足够吸引人的眼球,因为他足够漂亮,因为他长久地停在花里一动不动,谁都好像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他抓住,又谁都不能得逞。 人一旦靠近,蝴蝶就飞走了。 姜驰就是这样的存在,就算抓住了,也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完整地留住。所以赵总才频繁地问他姜驰的情况,心情如何,有没有和‘可疑’的人接触。赵总怕网中的蝴蝶飞走,怕极了。 姜驰问他:“小万,你知道赵典文为什么好像对我控制欲那么强吗?” “因为…你不可多得,谁都想要?” 姜驰笑了,摇摇头,“不可多得在这个圈子里根本不存在。” “那…为什么?” “赵典文在抢,他喜欢这种抢到手的感觉。” 姜驰也是才想明白。 赵典文是从光元娱乐出来自立门户的人,他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公司成立初期对标的就是光元娱乐,他固然有能力,奈何前东家实力强劲,完全没有可比性。 难道就不必比了吗?不,赵典文骨子里是自负傲慢的,他另辟蹊径,从他在酒会给姜驰递出名片那一刻,姜驰就是他继续抗衡前东家的蹊径。 吃一堑长一智,如果现在再有一个人披着好心外衣给他递上名片,姜驰会毫不犹豫将名片撕碎,当场扬了。 姜驰总结道:“赵典文是商人,我这类人在他们那类人的眼里,不算人。” “驰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小万作为听者都觉得‘不算人’这话太伤人。偏偏姜驰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并不介意不被当做人。 “是不是人没什么重要,”姜驰将抱着的手松开,摸出烟盒,倒出一根捏在手上,“生意场上没有真正的好人,各自打各自的算盘。我不会去什么光元娱乐,同样都是火坑,跳来跳去我嫌累。以后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归根结底我也是在替别人打工。” “驰哥……” “时候不早,你下去睡吧。” “那驰哥你也早点休息。” 小万离开,姜驰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睡下时满身的烟草味,盖过了蚊香难闻的味道。姜驰顿时觉得自己臭烘烘的,这种想法如鲠在喉,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 半夜宾馆的电突然来了,房间的灯骤然亮起,姜驰坐起来,去看水有没有来,打开花洒,水是有了,但水压不够,滴滴答答比窗外的雨还小。 热水器没有多大作用,姜驰就着细小的水流洗了个凉水澡,一点一点冲洗干净沐浴露,花了大半个钟头。出来手机充了80%的电,陆景朝在手机关机后又打了两个电话,微信消息有三条,问他什么情况。 姜驰本想回复停电了。打出来又都删除,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在床头柜,窗外的雨小了才来一点睡意。 次日一早,楼下有说话声,姜驰被扰醒,字里行间捕捉到,昨夜的雨水导致宾馆前面那条河满了,河里的鱼游到马路上,有居民提桶拿盆来摸鱼。 一起淹了的还有片场的必经之路,听说泥石流,道路暂时封闭,群里通知大家拍摄推迟,发来一个餐馆的定位,早饭午饭晚饭都在这里吃。 姜驰起身拉上窗帘,正好补觉,睡到中午,被提醒吃药的闹钟叫醒。手机里又多了几个未接,陆景朝,杨会,季黔,赵典文。姜驰闭了闭眼,露出烦躁的神情,一个都没回。眯了几分钟,更加烦躁了,回拨了陆景朝的电话。 陆景朝只字不提昨晚突然挂断的电话,他联系不到人总有办法知道姜驰那边是什么情况。他问姜驰吃过午饭没有,姜驰随口说吃了,声音带点刚睡醒的沙哑。 陆景朝挂了电话换成视频。姜驰不接,挂断了,说不方便。陆景朝坚持要让他接,发的语音,语气听着有些不悦。姜驰晾了他好半天,视频才打过去。 陆景朝接通,看到的是宾馆灰暗的天花板,他说:“把镜头对着你。” “你有什么事?” “我看看你。” “……” 姜驰把镜头调转为前置,对着自己的脸,他侧躺着,手机搭在另一只没靠的枕头边,抬眸看了陆景朝一眼,重新闭上,不再管他。 “你那边昨晚下了很大的雨,吵得没睡好吗?”陆景朝拿着手机出电梯,进了酒店房间,松了领结脱去外套,一副准备午睡的模样。 姜驰嗯一声,说:“挂了,我补觉。” “别挂,你睡吧。” “……” 姜驰躺平身子,心里想着过两分钟就掐断视频,陆景朝在视频那头补充说,不准挂,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姜驰不高兴,翻身背对着手机,留给摄像头一个后脑勺。 可姜驰睡觉的习惯一直没有变,他喜欢左边侧躺,无论睡前是什么姿势,睡着后都会重新侧回来,这会儿小小的手机屏幕装着他的上半身,他蜷缩成了一团,手臂折过来,握着松松的拳,抵在下巴处。 如果是陆景朝在的话,一定不让他继续这个姿势,这样没安全感的姿势让看的人心生怜悯,他一定是把姜驰搂在怀里,让他放松身体,让他把自己当做安全感的来源,可陆景朝自己也清楚,姜驰所有的防备与不安,都来自他。 第31章 睡了近半小时,通话仍在继续,姜驰睁眼率先看到镜头里的自己,接着是右上角的小屏幕,陆景朝在酒店套房里,笔记本放腿上,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偶尔使用键盘,但他把自己那边的声音关了,姜驰听不到一点敲击键盘的声音。 他神经衰弱,睡眠浅,一点杂音就会被打扰到。这一点陆景朝知道。也是这种细致入微的举动,让姜驰觉得陆景朝烦人。 前两年他没拍戏,在陆景朝身边做花瓶,做暖被窝的情人。他和陆景朝同一屋檐,同一张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时间长了,他挑陆景朝的刺,无理取闹嫌弃陆景朝的呼吸声吵,硬要分房睡,那时候陆景朝就知道他入睡困难,各地搜罗来不少助眠的熏香。 姜驰睡眠质量有所改善,虽然依然坚持分房,睡着后也还是由陆景朝摆布,晚上分的房,第二天醒来躺在他怀里。这件事磨合两年,后来不分房了,与其说接受,不如说是姜驰不想折腾了。 挂了视频姜驰下楼叫小万一起去吃午餐。门打开小万戴着两层白色医用口罩,生怕把病气过给姜驰,开了门就站得远远的。 “驰哥,昨晚太闷我开了点窗,忘关了,给我吹感冒了。” 小万的声音像一只唐老鸭,粗犷滑稽。姜驰没忍住,抿唇笑他,笑完问:“有药吗?” “有的。在烧热水。” “行,”姜驰说:“我去馆子吃饭,给你打包一份回来?” “好,谢谢驰哥。”小万眯着眼睛笑,笑起来说话的声音更像唐老鸭,姜驰临走给他拿了几片润喉清嗓的含片。 天空在飘细小的雨点,酒店门口涨的水退下去了,路面有黄泥。姜驰出来宾馆,看到涂雯君撑着把黑伞站在台阶上,以为她在等人,于是走上前和她打招呼。 涂雯君问他是不是去吃饭,是的话就一起。一把伞两个人躲绰绰有余。 两人聊着天往定位上的餐馆走,途中雨下大了,积水从坡上流下来,大雨把小坡下成了瀑布,源源不断的水往下涌。两人的鞋子裤腿无一幸免,湿透了。 涂雯君索性也不小心翼翼了,深一脚浅一脚往水里踩,“我看天气预报,这一周乃至下一周都有雨。这下算是合卓导心意了,他最喜欢拍这种湿漉漉黏糊糊的环境。” 姜驰把伞往上抬了抬,方便看路,说:“用天气烘托角色处境,杨欢玺的卧底身份被识破,他的命运,可不就来到了雨季。” “是倒也是。”涂雯君冻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下个月我生日,请了好多朋友来,虽然知道你不爱热闹,还是特别期待你能来。” “几号?” “月底,29号。”涂文君说:“到时候这部电影都杀青了,咱们回北京聚。” 姜驰本想说再看看,听到是回北京再聚,点头答应下来。走了没几步,涂雯君突然问:“姜驰,你现在在哪家经纪公司来着?” “万发传媒。”姜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雯姐?” “没。”涂雯君摇头,“我印象里也是万发,但昨天下午听我助理说,光元娱乐的杨总来探你班,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姜驰淡淡回应一声,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他低头看着脚下,不让自己踩到水坑。 “杨总想签你?” 姜驰诧异:“为什么这么认为?” “看着就像。” 走了一段,涂雯君说:“你之前要进的组是业内比较看好的那部《夜雨》吧?小道消息你是主演,官微官宣的阵容你成了配,主演空降成了这两年才火起来的梁安白,他是光元娱乐旗下的艺人。咱们这个圈里,不拼演技实力,拼后台拼背景的比比皆是,但是姜驰,作为过来人,姐要给你一个忠告: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第26章 撤离 降雨导致无法正常拍摄外景,室内的景有时上午拍完下午就能休息,演员闲暇的时间多,后几天内景也拍不成了,没水没电,宾馆的储蓄水也放完了。 这么潮湿闷热的环境里,三天没水洗澡,姜驰浑身不舒适,书也看不进去,小万担心他总一个人待着会无聊,涂雯君房里麻将三缺一的时候,好说歹说把姜驰带过去凑热闹。 姜驰不会麻将,小万略懂一些,坐在旁边教,两个人打得慢,但输得快,涂雯君看不下去,下桌换小万上桌,她坐姜驰旁边教。 她动作利索地重新理了理牌面,让姜驰把边张九万丢出去,“再来个四,你就叫牌了。” “好。” 轮到姜驰摸牌了,不偏不倚摸上来个四万,涂雯君直夸他手气好,甩出八万,说:“叫牌了,清一色,有炮就能接!” “牌还那么多,不等自摸?”对面的男演员有点不敢出手上的万字牌,试图和姜驰眼神交流,犹犹豫豫还是丢了出去。 轮到小万,摸到的还是万字牌,他也不敢出,“雯姐,我是帮你打,驰哥要是胡了,你得掏钱。” 涂雯君乐意掏,姜驰却还不知道自己胡什么牌,默默看着牌面。涂雯君帮他点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能要,牌多,你想试试自摸也行。” 话音落下,窗外一声炸雷劈过去,在座几人皆缩了缩肩。男演员丢了张八筒,揉揉耳朵,“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 “听当地人说,县城北边地段低的地方被水淹了。” “淹不到我们这里吧?但停水停电太不方便了。” “淹了也没办法,回去的路有滑坡,路堵了,楼下的城乡汽车滞留好几天,司机都放假回家去了。” “这么严重?组里也没通知能不能走,真淹了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通知咯。” “自摸!”涂雯君突然出声,把姜驰摸的三万拍在麻将桌上,激动地撞一撞姜驰的肩,“乖乖,你终于赢一局了!” 因为没电,自动麻将打成了手搓麻将,第二局姜驰刚理好牌,瞥见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商颖发消息让他有空回个电话。 姜驰怕是什么要紧事,下了麻将桌,让涂雯君先打着,出来拨通商颖的电话。 商颖看到新闻报道圭县这边山体滑坡严重,有些地方埋了车,埋了人,担心儿子的安危,电话里询问具体什么情况。 姜驰说没有新闻里说得那么严重,他打着电话上楼回房间,一边宽慰母亲。剧组的人都在,安全不用担心,等这周过去雨停了就能继续拍摄。 “不能回来吗?” “组里还没通知。”姜驰说完又怕商颖胡思乱想干着急,补充道:“您放心,真严重起来剧组会组织撤离,不会傻待在这里,片方比我们还担心我们的安危。” “路上不是有滑坡嘛…”商颖关心则乱,满脑子都是滑坡堵了路,想出也出不来,她道:“小驰,景朝说过去接你,他联系你了没?” 姜驰本想说,留在这里外景拍不了,室内的还能拍,拍完还剩几场外景就能杀青了。猝不及防听到陆景朝要过来,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要过来?” “今早。他从厦门回来,你陆叔叔让他回家吃饭,他说不在北京停,直接去你那里。” 挂断电话,姜驰刷卡进房间,拉开窗帘往外看,雨大的程度像有人用盆往下倒,一团一团地下。对面的河水上涨,宾馆前的排水沟满了,路面泥黄色的积水淹到脚脖。 当地人忙着把一楼的东西往楼上搬,也有人不怕淋雨,淌着水推电瓶车停放至高处,惊得报警铃响成一串。 姜驰拉上窗帘,从窗边退回来,翻手机点开陆景朝的聊天框,两人的消息停留两天前。没有文字交流,往上滑都是视频通话,最近一条的通话时长在一小时三十九分。 陆景朝这个人,本身不爱打电话,也不喜欢发微信,通常有事说事,没事就静悄悄的。也许是分开时间太长,有空就想打视频看看姜驰在做什么。 姜驰看了会话框良久,退出来,在通讯录里找陆景朝的电话,直接拨出去。 打不通,对方关机了。 姜驰蹙眉,不打了,去拿小万充满了放在抽屉里的充电宝,一共有三个,杨会送来的,送来时包装都没拆,一并送来的还有几件厚衣服,整盒安神熏香。 这些熏香发挥了大作用。降雨导致房间潮气重,每次推门进来,空气里都弥漫似有似无的霉味儿,点了熏香能压下去些。熏香被姜驰送人送得差不多,剩一个摆在床头一直没用。 半小时后,剧组群里通知大家尽快收拾行李,准备撤离。连发三条,@所有人。打着麻将的小万跑上来,生怕姜驰没看到消息,给他转述一遍。 “驰哥,赶紧收拾,夜里有强降雨,水真的会淹上来。” “好。” 姜驰让小万下去收拾自己的,他打开行李箱,将衣服叠整齐一件一件放进去。之后便没有心思继续动作,又拨了一遍陆景朝的电话,还是关机,突然想起来联系季黔,但没有他的号码,便给杨会打过去。 第32章 杨会上次来圭县之后人就没有走,接到电话就往姜驰这边来,进门看了眼地上的行李箱,没说什么,撤离的消息他知道。 “陆总是一个人来,季黔留在公司处理会议资料,联系他也没用。不过你别担心,陆总的手机估计是没电了。” 姜驰点头:“一会儿我和大部队撤离。”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刚才打电话询问陆景朝的时候也是,听不出担心,但杨会就是隐约觉得,姜驰在担心陆景朝。姜驰的性子,肯主动问,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杨会说:“陆总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他来得晚,你就先走,人身安全要紧。” “哦。”姜驰没看杨会,背对着往背包里放随身物品,什么都拿了,就是床头柜上摆的最后一个熏香没碰。 杨会帮他拿过来,摆在手边。姜驰抬眼看他,问:“你呢?” 问他怎么安排。杨会说,“我需要看着你安全出去,如果你要跟大部队,我也得跟。” “我不是你公司的艺人。”姜驰把熏香摆回床头柜,折回来又看了杨会一眼。他把背包里的充电宝,安眠药,打火机,香烟,通通拿出来摆回原来的位置,背包扔在没合的行李箱上。 杨会狐疑:“姜驰,你…” “你走吧。”姜驰冷彬彬地下逐客令。 第27章 “多此一举” 小万微信和赵典文转述了剧组的安排,不回北京,而是去市里暂时落脚,等水退了再回圭县补外景。 收拾得差不多,他上楼来敲姜驰的门。 “驰哥,你收拾好了吗?” 姜驰坐在窗边低头看手机,看着情绪不高,“你和组里的人先过去,我这里有点事。” 姜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玩消消乐这类不需要动脑的小游戏,因为心不在焉,一个关卡往往需要玩上好几遍才能通关。小万不知道他手上这关玩了几遍,听音效是重新又来了一遍。 小万说:“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姜驰收起手机,抬眸看他,“我需要你帮我跟组里的负责人打圆场,就说…你就说我跟光元娱乐的杨总一路。” 杨总人还在圭县,这件事小万是知道的。他没多问,心里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和赵典文知会一声,又想起姜驰才和他说过,以后赵典文问什么就答什么,于是从房里出来,第一时间把姜驰和杨会同路的事转达,随后下楼和大部队集合。 卓导知道后上楼和姜驰确定了这件事,又联系杨会再次确认,一行人这才放心离开。 房门关上,姜驰倒在床上,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有电,他就溺在黑暗里,在床上躺了许久,躺得雨声渐小,滴滴答答拍着窗。 三四个小时后,小万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市里,正在办理入住,还怕姜驰不知道具体位置,发来酒店的定位。房卡在他手里,他问姜驰需不需要他先帮忙放好热水,人来了就能泡个舒服的热水澡,接着小万发来一张客房浴缸的照片。 姜驰回了句不着急,起身下楼。 宾馆前台淌进一些水,前台和老板夫妇正在合力搬门口的发财树盆栽,听他们说,这已经是第三次挪位置了,又是棵发财树,被水淹死了不吉利。 简单交流几句,姜驰挽起裤腿,下了宾馆台阶走出去。 雨水淹到小腿肚子,宾馆老板在他身后说,让他一定慢慢走,路上有些井盖被冲走了,很危险。 姜驰答应一声,淌着水,路过每天吃饭必经之路的大斜坡,走上去水没那么深,那是高处,有一排供饭后下棋散步的长亭。姜驰走进去,擦了一块干净地儿坐下来。 他什么都没做,沉默地看着来往举着电筒的当地人,有的忙活半天,满身淤泥,只为把落水的小狗救起来。同样脏兮兮的小狗被主人扛在肩膀上,仿佛知道主人在救自己,乖乖地趴着,不吵也不闹。 也有汽车时不时驶过马路,掀起一片高高的水花,姜驰会目送那些车进来,或者离开。来往那么多车,竟然没有一辆在宾馆门前停下… 回房间临近夜里十二点,姜驰吃下一片安眠药躺在床的一侧,没静音的手机就放在脸庞,睡意袭来,雨再次下大。 刚开始是吵闹,后来听习惯了便是空无一物般的寂静。所以房门突然叩响,像在耳边炸开一道雷,姜驰瞬间睁了眼。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作,直到房门又被敲了两声,他下来,摸着黑去开门。 开门后,没能习惯黑暗的姜驰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脸,若不是闻到了男人身上似有如无的烟草气,会以为面前没有人。 姜驰没迈出去,男人也没有立刻走进来,房里房外被沉默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但走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屋里也是,还是一个世界,距离便不复存在了。 男人俯身抱住姜驰,带着一丝凉凉的潮意,姜驰不动,等对方松开,他转身进去,被浴室那堵墙狠狠撞了胳膊也不吭一声,摸到桌上的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怎么不和剧组一起走?”陆景朝走过来,准确地找到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摩挲。 姜驰被他握着,没什么反应,习惯了黑暗之后能够看清一点陆景朝的脸部轮廓,他盯着看了良久,把手抽走“你没必要来这一趟。” “你在等我。” “你不来我就不用等。你爸我妈都知道你来找我,你出了事,就是我的责任。” “说一句你担心我,这么难吗?”陆景朝环抱着姜驰的腰身,把人往怀里压,“我来探班,有没有洪水都会来。” “哦。” “路上轮胎爆胎,耽误了点时间。” “多此一举。”姜驰评价完他的行为,不想被他抱着。困在这里几天没洗澡,身上的汗味他自己都不爱闻。 陆景朝却一点也不介意,捏着姜驰的下巴亲吻他的唇,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陆景朝揉揉他的后腰,说:“走吧,车在楼下等着。” 除了司机,车里还有一个杨会,坐在副驾驶。姜驰被陆景朝扶上车,拉开另一边的门坐上来。 由于吃了安眠药,车开出去没大会儿,姜驰便头脑发昏,歪在一边休息。 山路崎岖,姜驰的额头被撞了不少次,睡不舒服。陆景朝把他的肩膀搬过来,将人放倒在腿上,“睡吧,一会儿到了叫你。” 姜驰困烦了,枕着他的腿不再说话,明知陆景朝一路都在看着自己也不再理会了。 开了两个多小时,汽车停在市里一家酒店门口。不是小万给他定位的那家酒店,点开地图距离不过百米。姜驰想过去,陆景朝没说可不可以,而是吩咐酒店先把他们的行李送上楼。 一觉睡到次日中午,姜驰空了一会儿,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拿床头柜的手机,手机旁边是已经燃尽的安神熏香。 他坐起来,素白的被子从身上滑落,脖颈胸口是昨夜新添的吻痕,他丝毫不在意,点开微信看消息。 赵典文两个小时前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到市里,小万也问他在哪里,说赵总来了,此刻两人在安排给姜驰的房间里。 【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姜驰掀被子下床,不着片缕从陆景朝眼前走过,洗漱完出来穿衣服。陆景朝看了他一眼,说:“给你带了几套衣服,在我的箱子里。” 姜驰没拒绝,他自己确实没有干净衣服能穿了,洗澡的水都没有,别说洗衣服。 他放倒陆景朝的行李箱,右边部分暗色调的衣服是陆景朝的,左半部分用透明收纳袋按套分装,颜色相对鲜艳的衣服是陆景朝给他准备的。陆景朝喜欢看他穿有点色彩,暖色调的衣服。 “你包里的安眠药,怎么吃了那么多,熏香没效果吗?”陆景朝给他准备安神熏香的初衷是让姜驰别再依赖安眠药,可昨晚他在姜驰包里又看到了,一瓶已经吃得没剩几颗。 姜驰抬头看陆景朝。 男人在床上坐着,腿上放着笔记本,在忙工作。说话时没有看他,所以他看他时,对方也没发现。 姜驰随便拿了一套衣服换上,走过来把陆景朝没收的安眠药拿回来,放回自己包里。 “我去组局的酒店一趟,读剧本。”姜驰将充电器收进包里,拉上拉链,最后才去拿自己的手机。 陆景朝敲击着键盘,答应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注意力从电脑屏幕移到姜驰的脸上。姜驰被他看得发怵,皱眉过来,弯腰在他唇上贴了贴。陆景朝的注意力才又回到电脑屏幕,“午饭要一起吃吗?” “不了。” 陆景朝说:“晚饭我等你。” 姜驰没有回答,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拧门出去,但陆景朝知道他听到了。 第28章 “你想问什么?” 雨丝绵绵,杨会缓缓将车停在立锦大酒店对面。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窗,酒店亮黄色的招牌在马路上投下细碎的倒影,湿漉漉的, 一路过来,姜驰的心也是湿漉漉的,像还没从宾馆潮湿的房间里出来。 第33章 “给。”杨会从驾驶座递出一把黑伞,静静看着姜驰把伞撑开举到头顶,“结束了给我电话。” 小万在酒店大堂等姜驰,见人过来,几步迎上去,“驰哥,你来了。”他帮姜驰收了还在滴水的伞,两人往电梯的方向走,小万小声说:“赵总他…有烦心事,心情不怎么好。驰哥,一会儿赵总要是说话带情绪了,你就左耳进右耳出,顺着点儿。” 小万最怕他二人掐起来,都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字字诛心,句句见血,说出的话跟尖刀似的,不计后果地往对方身上扎,最后总要闹得不欢而散。 姜驰不问原因,应了声。 刚才光顾着交代,小万才注意到姜驰这身打扮有点陌生。不是原先带进组那些衣服。 灰色磁扣卫衣,内搭宝蓝格子衬衫,下身是条美式复古阔腿牛仔裤,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冷帽,休闲又不失格调,给人一种带着距离的美感。 “驰哥,你今早才从县里过来吗?” “昨晚。” “哦…”小万心里想问他睡在了哪里,思来想去还是没能开口。 刷卡进去,赵典文背对着站在窗边,指间夹着半截烟。 听到身后的动静,赵典文转身,眼神钉在了姜驰身上。姜驰包都没放下,他的脸已经冷了下来,“你怎么能一个人留在县里,所有人都在往外撤,你倒敢留那儿过夜,出事了怎么办?” 赵典文这教训人的口气,想必小万在他没来之前已经被赵典文骂过一顿了。姜驰把包随手放桌上,坐下时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这不是没事吗?”说着姜驰睨了赵典文一眼,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挑衅。他点着烟,放在唇边浅浅吸了一口。在陆景朝那儿抽不了,对方管得宽,看到他抽烟会直接让他掐了。 小万帮忙解释:“驰哥没在县里过夜,昨晚就来市里了。” “那怎么没在房间?” 姜驰不耐烦地说:“你想问什么?” 赵典文赫然被噎住了,一时想不到下一句,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小万,“你去问卓导晚上有没有空,有的话一起吃个饭。” “好,我马上去。”小万担忧得往姜驰那边落了一眼,快步退出去,关门声轻得听不到。 房里只剩赵典文和姜驰两人,谁也不说话,姜驰也懒得打破沉默,摸手机出来看消息。涂文君说其他演员都她房间,可以过来读剧本。 姜驰正要回复,手机被赵典文抽走了,反扣在桌面。 “你昨晚跟杨会在一起?” 姜驰漫不经心地点头,指尖轻弹烟灰:“刚也是他送我过来的,怎么了?” 赵典文想问的不就是这个?他刚站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他从杨会车上下来,杨会给他递伞,以及临走杨会的嘱咐。 “你现在不该和光元娱乐的人走得太近,两家公司本就对立,被拍到对你影响不好。”赵典文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生硬,微妙地缓和下来,“午饭吃过了吗?” “不吃了,我去找雯姐读剧本。”姜驰碾灭烟,刚直起腰,赵典文的手就搭了上来。看似随意地扶在肩头,实则掌心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硬生生把他按回座椅上。 姜驰眼睛一窄,眼神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赵典文没答话,手指往姜驰的领口挑了挑,宝蓝色格纹衬衫被拨开的瞬间,锁骨处暧昧过留下的粉色吻痕无所遁形。 “你跟杨会睡了?”赵典文的手指在他脖颈上擦了擦,痕迹擦不掉。 杨会?睡?姜驰忽然笑了,抬手拍开赵典文的手指,不紧不慢将衬衫领口的纽扣扣上,“是又怎样?” 姜驰抬眼直视赵典文,唇角还挂着类似愉悦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你想干什么!”赵典文气得扶额,音量拔高几分,“你和他睡的目的是什么?” 姜驰嗤笑:“这话该我问你。你既然选择质问我,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回光元?”赵典文逼近一步,声音沉沉,“你后悔了?当初如果不和光元解约,现在梁安白拥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赵典文这种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错了,错在利用梁安白的热度推波助澜姜驰的复出。姜驰对梁安白的敌意比他想象中还要浓烈百倍。 这件事之后他与姜驰之间就有了嫌隙,加之后来《夜雨》的换角风波,姜驰处处被梁安白压了一头。姜驰肯定后悔了,后悔当初和光元娱乐解约,后悔来了万发传媒! 姜驰一顿,缓缓抬眼,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原来你还想得起我是从光元解约出来的。”他讽刺道:“就这么怕我跑了?” “你瞧不上万发。但姜驰你别忘了,是你自己选的万发,现在为了回去,竟然连这种手段都——” “赵典文!”姜驰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知道赵典文要说什么,站起身,平视着他的眼睛:“你没有发现你自己变了吗?” 赵典文不语。 “以前我们是朋友,是搭档。现在呢?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所有物?为什么我就一定得属于这个属于哪个?”姜驰伸手拿包拿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我们之间只有一纸合同。我是我,除开本职工作,我有什么样的私生活,不归任何人管,包括你。” 话音落下,房间里只剩沉重的呼吸声。赵典文被他的话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姜驰则转身,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根据涂雯君给的房间号,姜驰找到房间,跟着几位演员对完台词,大家开始聊天。姜驰兴致不高,借口有事先走一步。 本打算回房间和赵典文说一声,晚饭他另有安排,电梯门打开,姜驰人却没有出来。他从读剧本开始便心乱如麻,为什么吃饭这么稀松平常的事也要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赵典文不行,陆景朝也不行。 姜驰就要自己吃。 等电梯自动合上,姜驰按下一楼按钮。在地图上找酒店,打车过去,订房订餐一气呵成,走进独属于自己的房间时,姜驰紧绷的那个弦终于松了。 他打开一次性饭盒,慢慢地吃下并不合口味的饭菜,收拾干净桌面,抽了半根烟,然后倒头就睡。 睡醒天已黑透,手机上满是未接来电与微信消息。不过除了母亲的消息,其余的,姜驰一个都没有回复。 第29章 握不住 这种故意为之的躲避,姜驰以前也干过不少次。无论他躲到哪里,陆景朝总能快速找到他。 这次也不例外,通过监控找到人的时候,酒店套房窗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找到卧室的灯打开,人缩在床尾,裹着被子蜷成一小团,昏睡不醒。 陆景朝拿开被子,想把人从里面抱出来,触碰到的刹那,生出一种在滚烫的锅里徒手捞汤圆的错觉。人不仅烫,而且软绵滑手,没有了骨头一样,能摸到的皮肤都是汗津津的,抓不稳。 陆景朝心脏一紧,按住姜驰的脊背把人稳稳固定在怀里,低头喊了两声,怀里人不应声,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拂过陆景朝的脖颈,他会以为人已经不在了。 连夜送去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是病毒感染导致发烧,陆景朝沉默地看着医生在姜驰手背上扎针。细长的手指头乖乖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医生捏起他的手背消毒,针尖滑进皮肉。 从陆景朝的角度看,针扎进去的瞬间,病床上那张煞白的脸轻微皱了起来。小驰在疼,但表情像被梦魇住了,展现不出极致的痛色,唯有几根手指头小幅度弯了弯。 陆景朝走过来,抬手在姜驰皱起的眉头轻轻按揉。姜驰此刻像极了展柜里故意化着病态妆容的脆弱瓷娃娃,不留余地地勾起人的怜悯之心,让人想独占己有、呵护、照顾他。 如果姜驰此刻能醒来,势必会将脸偏往一边,躲陆景朝的手。不过陆景朝宁愿姜驰会躲他,别扭又任性的样子至少有活气。 揉了一会儿,姜驰的眉头舒展开来,陆景朝便把手滑下来,掌心贴着他的面颊。 姜驰的脸很小,一只手便能完全托住,长长的睫毛如羽毛般静静躺在下眼睑,眉宇间竟是温顺, 样子这样脆弱,仿佛想要得到他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陆景朝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这只胆小又脆弱的鸟儿,不怕他振翅飞走,怕他惊慌应激,在自己手中,像花一样凋零死亡。 陆景朝明白,眼下无论如何他都真正握不住姜驰。 固定好医用胶带,医生抬起头,便看到家属在吻病人的额头,顿时觉得自己不该多待,手脚利索地将推车里另两罐补液挂上架子,又调整了吊瓶的流速。 因为姜驰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医生临走不由多看了陆景朝一眼,轻声嘱咐:“我们两个小时量一次体温,病人醒了及时按铃叫我们。” 杨会姗姗来迟,他去了导演方组的饭局,赶来医院姜驰人没醒。他看了眼时间,道:“陆总,这边我守着,您去吃晚饭吧。” 第34章 陆景朝没有动作,静默了一会儿,问:“赵典文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饭局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他频频看手机,估计也在找姜驰。”杨会走近,说:“姜驰的助理小万也不见人……现在的情况要和他们说一声吗?” “说吧。” 杨会点头,又听到陆景朝补充道:“说情况,别说地址。” “是。”杨会掏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通讯录中略过一个名字,他才像突然想起这件事一般,“陆总,梁安白人现在在北京,他——” “不提他。”陆景朝拧了眉露出不悦,明显是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以及关于这名字的一切,不过他略微想了想,对杨会吩咐道:“你看着处理,以后不能让他和小驰再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好。” 守到后半夜,姜驰高烧下,拔了针,陆景朝用温热的湿面巾帮他擦脸擦手。擦拭过程中,姜驰醒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病房里仅开着床头一盏夜灯,男人半边脸溺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点严肃,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姜驰的下意识反应是屏住呼吸,不能被对方发现自己醒了,他的手掌乖乖被男人握着,擦手背、手心,男人细致专注,一直不曾抬头,也就真的没有发现。 次日一早,再也无法逃避了,姜驰比陆景朝先醒来。他枕着男人胳膊,腰身也被男人的手臂压着,动弹不了。 他想上卫生间,不得不推一推熟睡的人。陆景朝即刻睁了眼,看样子并没有完全清醒,更加彻底地把人搂到怀里,下意识亲吻安抚。 “陆景朝,我要起来。” 姜驰又推了他一把。这张病床并不小,睡下他二人绰绰有余,甚至还有翻身的余地。可陆景朝总是这样,不管在哪里,每每都像不够睡,用类似依偎的方式禁锢着他,冬天还能忍受,夏天即便开着空调也会被陆景朝抱得大汗淋漓。 “陆景朝,我说我要起来!” 陆景朝清醒了,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姜驰看着他,有躲开的习惯,却没有躲开的动作,陆景朝脸上有疲惫之态,是一夜没睡安稳、睡眠不足,是为了照顾他致使的倦累。 姜驰不领情,甚至心中腹诽陆景朝在表演情深自我感动,他想让陆景朝别装了。这种声嘶力竭的抗拒只在姜驰心中上演,现实里,他没得选,沉默地接受陆景朝要给他的一切,就像现在这个炙热的拥抱一样。 窗帘拉开,病房瞬间明亮起来,姜驰的烧热有反复的趋势,在医生来扎针挂水之前,陆景朝安排了清淡爽口的早餐。 姜驰吃东西很慢,陆景朝已经吃完了他的碗里还剩大半,握勺子的手已经犯懒了。 一天两夜没吃什么东西,只吃这么一点是不行的,陆景朝守在他旁边,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不时抬眼看姜驰的进食情况。 “我的手机呢?”姜驰放下手中勺子,左右找了找,最后无奈等陆景朝的回答。对方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手上的工作实在棘手,一直不说话。 姜驰瞪了陆景朝一眼,直接去拿陆景朝的手机,不需要密码,扫到姜驰的脸就自动解开。 姜驰径直点开通讯录,找到商颖的电话拨通出去。 原来陆景朝已经将他发烧住院的消息转告过了,姜驰和母亲简单聊了几句,聊到陆景朝,姜驰不乐意接话了,借口打针快速挂断。 挂电话的时候陆景朝的微信恰好弹出一则微信消息,备注梁安白:陆总,您什么时候回北京?或者我来找您?当面说好吗? 姜驰把手机屏幕按灭,平静地放回去。 微信来消息有提示音,陆景朝听到了,看完电子文件,起身过来拿手机,自然也看到了这则消息。他没有回复,而是捏着手机,居高临下地琢磨着姜驰的表情。 姜驰在他的注视下泰然自若走到病床,一眼都没有再看他。 姜驰不主动问,陆景朝也不会主动去解释。这两年,两人形成了一种别扭的默契,各自在自己坚持的范围里互不干涉、不妥协。 陆景朝的视线追着姜驰走,滑下来,滑到姜驰额头上的旧伤,这块疤痕只要不刻意便淡得找不到了,可他就是能一眼捕捉,每看一次,脑中便闪过花瓶狠狠砸下去的画面。 陆景朝沉默了一会儿,跟过来坐下,问他,“吃不下了吗?” 姜驰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躺下来,望着病房门口的方向,有推车滑动的声音,可能是医生要过来给他吊水了。 陆景朝捏着姜驰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自从让你回来,你的身体一直小问题不断,拍戏的生活对你来说强度还是太大了。” “你想说什么?”姜驰蹙眉,他其实知道。 陆景朝占有欲强得令人发指,一点都不想他继续混娱乐圈,只是苦于缺少一个将之剥夺的正当理由,并且在这个理由里,陆景朝并不介意自己充当的是坏人角色。 就好像一个大人,拿起小孩最喜欢的玩具车,翻来覆去检查,然后义正词严地说玩具车锋利的边角如何如何危险,为了安全,必须扔掉它。 小孩那么喜欢这个玩具,怎么肯轻易丢弃,大人也就不强求,但他会引导孩子去摸锋利的边角,看着孩子的手被划伤,用事教人,用长者姿态,高高在上地说:“我告诉过你的,这不安全,现在长记性了吧?” 陆景朝给姜驰的,就是这种近乎溺水的窒息感。 可姜驰在水中一匍匐便是两年之久,仿佛被驯服了,最擅长的拒绝和反抗都变得机械起来。 陆景朝说:“没有要干涉你工作的意思,我是说,拍完手上这部电影,不要急着再进组,让自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听完他的话,姜驰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话从陆景朝口中出来,是不折不扣的软话,这与他对陆景朝这个人脾性上的印象大有出入,仿佛因为他现在病着,陆景朝也变得好说话了。 “不愿意?”陆景朝握着他的手,“你上回的体检报告我看过,长期睡眠不足,饮食不规,这是你经常感到不舒服的主要原因,得慢慢调理。” “知道了。”姜驰别脸避开他的视线。 “另外《夜雨》资方内部出现变动,要重新选角,你还想参演吗?” 陆景朝知道姜驰很喜欢这个剧本,当时主动和他开口说想回娱乐圈,就是因为看了这个本子。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剧本破了两人之间的一层冰。陆景朝总是乐于去了解、去实践姜驰肯主动开口的任何事。 “不。”姜驰冷冰冰吐出一个字,默了半秒,他偏头望向陆景朝,“我想,这部电影是陆总送给梁安白老师的一个礼物,就梁安白闹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小状况,伟大的光元娱乐怎么摆平不了?吃了一次亏我就长记性了,陆总怎么要把我当傻子耍,一个坑让我跳两次。”姜驰坐起来,面颊靠近陆景朝,视线也牢牢钉在他的眼睛上,“你想我求你手上的资源?我不,陆景朝,我偏不!” 病房门叩响两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所缓解,姜驰手臂撑累了,就要靠回床上,陆景朝托着他的下颚,不让他倒,俯身亲吻他的唇,没有夹带一丝情绪,陆景朝只是被姜驰那副倔强样儿勾住了,本能的想要亲近。 于是一个主动热情缠绵,一个懒得拒绝仰着下巴配合。 房门轻轻被拧开,赵典文脸上关切的笑容僵住了。身旁的小万瞪大了眼,手里的果篮险些落地,那声即将脱口的‘驰哥’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紧张的嗝。 第30章 咬了一口 姜驰缩了缩下巴,结束了这个吻。他偏头看向门口,淡淡瞥了一眼呆愣在门口的两人,然后慢条斯理地靠回枕头上。 陆景朝旁若无人,帮姜驰掖好被子,未曾往门口看过一眼,好像知道来人是谁,头也不抬便道:“不进来吗?” 赵典文稳了稳心神,体体面面走进来,也当什么都没看到,和陆景朝礼貌寒暄几句,句句恭维。背后不管如何厌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小万跟在之后,放下果篮,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姜驰的床前,也就是陆景朝的对面,放下前战战兢兢看了陆景朝一眼,小声道:“赵总,您坐。” 赵典文坐下,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僵硬得近乎虚伪。 “退烧了吗?”他问姜驰,边问着,手已经习惯性贴了过去。 姜驰一动不动,安然地等对方的手贴在额头。陆景朝盯那只手,明显有不悦,再看姜驰没有拒绝的意思,当即蹙了眉。 姜驰注意到了,并不以为意,这才回答赵典文刚才的问题:“已经好多了。” 赵典文收回手:“摸着还有点烫。” 这点超乎平常的温度是刚才接吻所致,大家心知肚明,姜驰不欲陪他虚与委蛇,报复似的,直言道:“这是情热。”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落一根针都能听到响的地步。 第35章 小万虚抹了把汗,冷不丁又打了一个嗝,两只手忙忙碌碌在果篮里挑拣,试图将那两个字揭过去,磕巴道:“驰哥,你,你想吃什么水果,橙子怎么样?老板说,酸甜可口,你,你试试?” “好。”姜驰说:“我自己剥吧。” “皮薄,用刀切方便。”小万拿纸巾擦擦带来的水果刀,一个橙子切成了四小块,总共切了两个,先给姜驰递过去一块,剩下的放在一个小盘子里,递过去:“陆总,赵总,吃吗?” “不用。”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真有默契。 姜驰突然笑了一声,笑完不说话,安安静静吃完手上这一小块,抽纸擦擦手。 他不说话,病房里便没有人主动发言。姜驰就偏不说,滑下来躺进被子里,躺到医生来扎针,他也只是把手伸出来。 “换一只手。”陆景朝对医生说着,握住姜驰伸出来的这只手,指腹在他发青的手背来回抚,又问医生:“今天他能办理出院吗?” “可以,输完这两瓶去楼下拿点药就可以回去了。” 医生让赵典文先起来让个位置扎针,低着头给姜驰的手腕缠皮筋,消毒,针尖慢慢推进去,“病人一会儿可能会想吐,受不了的话按铃叫我们。” 目送医生出去,病房里恢复刚才的安静,姜驰来了瞌睡,懒得陪他们干瞪眼,合眼睡觉。 没一会儿工夫,赵典文借口有事儿离开,留下小万。但等姜驰醒来,小万不在,病房里只有陆景朝一个人开着笔记本在远程办公,柜子摆着他落在酒店的背包,手机也在背包旁边。 姜驰躺着看了会儿手机,盐水结束了。办理完出院,杨会接他们回到陆景朝开的房间,住了一周,圭县那边水已经退下,雨也没下了,片方考虑到预算,在群里通知明早赶回圭县,把剩下的内容拍了。 以为无所事事一周已经是陆景朝的极限,不想短暂的分别过后的第三天,陆景朝从北京又来了,这次来没有打算先走,而是陪姜驰把剩下的拍完再一起走。 姜驰提前把放在柜子里的安眠药、香烟、打火机全部扔进垃圾桶,陆景朝过来的时候是傍晚,姜驰下了戏在片场先看到了赵典文,接着是站在王导身边的陆景朝。 陆景朝作为投资方,肯定怠慢不得,卓导做东,当晚便组了个饭局,吃完饭还早,换场地继续。 姜驰以为圭县不会有那么红红绿绿的地方,真坐在包房里又不得不服卓导的执行能力,陪酒公主个顶个的漂亮,能歌善舞,说话也好听,把几个男人哄得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搂着腰就要带着去摘。 姜驰坐在陆景朝身边,这是王导的安排,他在陆景朝面前胡吹海吹,对姜驰这个人,从形象再到演技,丝毫不吝啬夸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钱投给我们,就是投对了,保证让您加倍赚回来。 陆景朝大概是不想多喝酒,尽管兴致缺缺,和卓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有女孩端着酒杯主动要坐过来,姜驰见状往旁边挪,把陆景朝的旁边的位置让出来,陆景朝看了姜驰一眼,没有阻止这个动作。 女孩挨着陆景朝坐下,那细长的手,如同一条柔软的小白蛇,慢慢攀在陆景朝的肩头搭着,红唇过去耳语:“陆总,喝一杯吧,我喂您。” 女孩的长相属于清纯那一挂,脂粉气不重,穿着一身水手服,像个女学生,声音又甜又腻,但不招人讨厌,她将酒杯送到陆景朝嘴边,软软地又说:“是果酒,度数不高的,您尝尝,有甜味儿。” 包房里烟雾缭绕,大家各自玩各自的,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什么情况。姜驰被烟熏久了,来了瘾,望见桌上放着烟盒、打火机,再看陆景朝,他没拒绝女孩的酒,只是身体与女孩拉开了点距离,借女孩的手将酒喝下肚。 女孩笑吟吟地问:“是不是很甜啊陆总?” “嗯。” “那,您觉得我甜,还是这酒甜?” 姜驰觉得真有意思,点了支烟,懒懒靠着沙发靠背,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表情淡淡的,就像在看电影。你情我愿的男女,在为能够顺利上床做铺垫。 这多有意思。 姜驰没听清陆景朝回答了女孩什么,伸手掸烟灰时,意外撞见坐在对面的赵典文正在看着自己,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那天赵典文在病房撞见他和陆景朝接吻之后,不知什么原因,也回了北京,这次过来,和陆景朝也就前后脚。 按照赵典文的脾性,对于接吻一事应该要追问一二,管这个闲事,结果他却什么都没问。 不过姜驰转念一想,兴许那天争吵的话赵典文听进去了,他们之间也就一份经纪合同而已。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三个字。 “烟掐了。” 姜驰循着声音偏头看去,女孩略有些委屈地坐着,一双手老老实实搭在膝盖上。陆景朝呢,则偏头看着他,裹着灯光与烟雾,又背着光,看不清什么表情。 姜驰不咸不淡睨了他一眼,香烟又送到了嘴边。 “姜驰。” 陆景朝语气比刚才严厉几分,即使看不到表情,也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姜驰把烟摁在烟灰缸里,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要去卫生间。 陆景朝拉着手腕把人拽回来,女孩还夹在中间,姜驰避让不及,脚下踉跄,不小心踩到了女孩的脚,下一秒直接跌进了陆景朝的怀里。 现场音乐声太大,除非耳语,否则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陆景朝骂了姜驰,掐着他的腰不让起来,甚至在他唇瓣上咬了一口。 姜驰短暂地尝到了刚才那杯果酒的味道,水蜜桃味,但并不甜,就是酒原本的苦味儿。 咬了一口便罢了,陆景朝放他坐好,背后的手搂着腰,也不让人就此跑了。 女孩被硬生生挤到了一边,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咬在唇上那一口,面色的惊讶还未完全褪去。 这一幕卓导看在眼里,不过他的角度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以为陆景朝对女人没兴趣,拉姜驰来挡枪。 卓导忙不迭跟手边的人耳语,不大会儿便有人带进来几个漂亮的小男孩,在包房里跳完一支舞,身上的衣服没剩多少,欲遮不遮的样子望着也十分动人。 男人这种生物,只要是脸蛋漂亮,身子骨软,是人是鬼都想尝一尝,寻的就是刺激,何况性别。 卓导没发话,全看陆景朝的意思。姜驰跟着等了一小会儿,陆景朝始终没表示,这么杵着不是办法,姜驰视线扫了一圈,伸手点了一个他们中观感最舒服的送给陆景朝。 “陆总尽兴。” 第31章 新欢旧爱 此话一出,包房里的音乐声量减小,聊天、调情的人也纷纷停下动作,视线挪过来,望着被推到人群中间,羞红脸的男孩。 店老板给男孩使了个眼色,男孩扭捏往陆景朝那儿落了一眼,又迅速将头低下去,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到了耳朵尖,怯生生地自我介绍:“我叫齐齐,今年二十了。” 店老板笑说:“小齐刚来,还什么都不懂,让各位见笑了。” 这话里意思,不亚于直接说,他是个雏儿。 齐齐又匆匆往陆景朝那边瞥了一眼,这一眼里包含着太多情绪,羞涩中夹着一丝期待,将欲拒还迎拿捏得恰到好处。 齐齐的脸仔细看其实并没有多漂亮,属于越看越有味的类型。胜在身材比例好,腰细腿长,没像进来的其他几位男孩那样,画着精致的全妆。 他保留着小男生该有的清爽干净,简单的白t恤,七分牛仔裤,薄薄的齐刘海不落俗气。 如果齐齐一动不动,那便能做到滴水不漏的清醒脱俗,但他走过来了,习惯性扭胯,虽故意扭捏和胆怯,却藏不住下意识地勾引之姿。 他知道自己哪里最能勾起人的兴趣,微微弯着腰,宽大的t恤窄了,勒出精瘦的蛮腰,声音软软甜甜,将自己的姿态拉得极低,近乎恳求地对姜驰说:“老师…能让个座儿吗?谢谢您。” 被带入包房之前,里面谁是谁以及身份地位早被主管交代清楚了,要想坐在包房主角的旁边不容易,陆景朝左手边是导演,不能得罪,与之比起来,右手边的姜驰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给您先倒杯酒。” 姜驰望着凑近身的齐齐,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香,混着包间里的酒味儿,好似一杯清爽可口的果酒扑到脸前,这样的形象与味道,让人反感不起来。 姜驰一边朝他友好地微笑,一边把陆景朝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推开了,善解人意地拿起倒了半杯的酒和齐齐碰了一个。 齐齐喝了一小口,被酒呛到了,捂唇止不住咳嗽。姜驰不动声色看着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仿佛从齐齐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被辛辣的酒割喉一般的难受也感同身受。他想,陆景朝应该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小男孩。 姜驰给他递去一张纸,也不往旁边挪了,沙发位置也就那么点大,他起身,跟卓导打了声招呼,便歉意满满地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走出了包房。 第36章 卓导摆摆手:“姜驰就是去趟卫生间,大家继续啊,喝酒喝酒。” 小万抱着一件西装外套在包房外踱步,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什么,等他挪过来,才看到耳朵上靠着手机。 听到开门动静,小万扭头,见是姜驰,匆匆挂断了电话,凑过来喊了声‘驰哥’。姜驰听到他对电话的人最后一句说的是:在忙呢,一会儿给你打。 “你怎么来这里了?”姜驰有点意外,看了看他手上不知为谁拿的外套,“不是让你回酒店休息吗?” 小万面露为难,他原本饭局之后确实听了姜驰的话回酒店准备休息,人还没躺下就接到赵典文打来的电话。 “赵总说,怕一会儿大家都醉了,没人顾得上你,让我过来等着,结束把你安全送回酒店去。” “你是替人工作,又不是卖命。” “不卖命,现在也不是很晚。”小万自己看了眼时间,接近十二点了,尴尬挠挠头,咧开嘴傻呆呆地笑:“驰哥,你们结束了?” “还有一会儿。”姜驰往卫生间的方向去,小万把手上的外套挪到另一边手臂上,抬手要来扶,姜驰说自己没怎么喝酒,能走稳,走出去几步见他还虚虚扶着自己,忽然问他:“这么晚,你和谁打电话?” 小万:“我女朋友,惹她生气了,在哄呢。” 姜驰点点头,“那回去吧。” “嗯?” 姜驰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没直接回包间,而是抽了支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小万上楼帮自己说一声,就说不胜酒力先回酒店休息。 小万办事很有效率,上楼五分钟不到,下楼来开车。 “驰哥,包间里好多人啊,难怪你想先走。”小万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姜驰,“我推门进去看到个男的,光膀子站在桌上跳舞,脱衣舞呢。” 姜驰淡淡应了一声,低头看手机,有个没备注的人弹了个微信过来。 【下个月七号,可以安排见面】 消息之后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某地定位。 姜驰回复了五个字‘非常感谢您’。 车厢里陷入安静,小万平常只和姜驰待在一起的时候话尤为多,这会儿心事重重,欲言又止,险些冲了个红灯。 “驰哥,那个……我刚才看陆总也挨着一个男人,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正经啊,几乎贴着陆总了。” “我知道。” “你知道啊…” 小万已经将姜驰与陆总的关系猜得七七八八,今晚这种情况,姜驰的提前离场,不会就因为这事儿吧。 小万心里有点气,但他没表现出来,胳膊肘朝内拐,“驰哥,虽然陆总是有权有势也有钱,但他那样的人,大把的有人往上贴,咱们犯不着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与其跟在他们那样的人身边看脸色,如履薄冰,不如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你那么厉害,靠自己完全可以的!” 小万安慰得诚心诚意,姜驰听得都有些动容,不过他半点没被包房里那点事儿所困扰,反之心情称得上愉悦。 “你是我的粉丝?”姜驰幽幽地问他。 小万丝毫不犹豫:“当然!” “粉丝不能当我的助理,这是规矩。” 小万的激情一下被这话冲淡了。当初面试进万发的时候条条款款背得滚瓜烂熟,他记得是有这么个规矩。 “驰哥,我也可以不当你的粉丝。” 姜驰见他模样认真,笑了一声,“开玩笑的,你好好开车。” “好。” 小万确实好好开车,脑瓜子也不停地转,姜驰心情不错,他感受到了,看着也不像是强撑出来的愉悦,于是下一个拐弯,终于忍不住问:“驰哥,你开心是因为陆总身边有别人吗?” 姜驰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开不开心与陆景朝没关系,陆景朝身边有没有人这件事他已经无感了。倒是好奇小万在他身边混这么久,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心里是什么感想。 他问了,小万考试答卷一般,思思忖忖好久,说:“你其实根本不想和陆总在一起,但碍于他的手腕,不得不屈服。如果他身边有了新欢,你就能顺利逃脱他的魔爪了。” 姜驰但笑不语,小万说得稍微有点夸张,但也有几分道理。 小万继续说:“那个梁安白是陆总的其中一位旧爱吧?梁安白现在虽然没有彻底塌房,但他手上的资源肯定比不了从前了,酒驾被拘留,怒骂行人的视频现在网上还能看得到,光元就没怎么帮他处理这些事儿,我估计,陆总是懒得管他了。” “他是光元的艺人,怎么可能不管。” “你的意思是,陆总故意要给他一个教训?” “谁知道呢。”姜驰满不在乎地歪头看着窗外。 圭县虽不下雨了,路上被淹过的痕迹还在,近十二点还有店铺开着门,有人举着水管冲洗地面,竹编的大扫帚在水泥地面扫得刷刷作响,这声音很脆,像在给头皮做spa。 姜驰觉得舒服,惬意地叹了一声。 小万说:“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梁安白这种人被讨厌,我就觉得特别开心,有种讨厌的人终于被发现了的松一口气!” 回到酒店,姜驰担心小万无妄之灾,帮着小万给女友解释了今晚的特殊情况。 睡到床上近凌晨一点,没备注的人十分钟前给他推了一个好友名片,此时对应的美国时间中午十点,姜驰放心地发出添加消息,不一会儿对面就同意了。 姜驰兴奋的同时有些许紧张,从床上坐起来,编辑消息时,手指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dr.brown,您好,我是患者商颖的家属,姜驰】 第32章 陆总在生气 包厢内的玩乐接近尾声,沙发上横七竖八躺着醉倒的男男女女,有人打着酒嗝说要继续喝。有人抱着话筒哼唱不成调的歌,还算清醒的几位同伴打电话叫车准备撤离。 卓导虽还能坐着,但说话已经开始颠三倒四,他拽着陆景朝的袖口,大着舌头说:“等、等杀青回北京…一定好好…招待你…这里就这么个条件,没有更好的了……” 陆景朝漫不经心地转着玻璃杯,透明的酒液上飘着一片新鲜的薄荷叶。他没怎么喝,此刻更没有半点醉意,跟卓导喝下最后一杯收尾酒之后,从烟盒里磕出了一支烟。 齐齐连忙弓着腰凑过来,殷勤地擦亮火机:“陆总,我帮您……” 话音未落,齐齐猝不及防撞上陆景朝冰冷的视线,笑容不由跟着一僵。 这目光像一堵无形的冰墙,瞬间将他冻在原地,不敢再近身半寸。火机摇曳的火苗,在齐齐微微颤抖的指间倏然熄灭,连同那点借着酒劲儿萌生的旖旎心思一并扼杀在摇篮里。 齐齐讪讪地放下火机,垂下眼睫做出乖巧认错的模样。 陆景朝视若无睹,拾起茶几上不知谁落下的火机,‘咔’一声擦响,烟雾升腾时,陆景朝抬眼,与正对面同样刚点好烟的赵典文在昏暗中对峙。 赵典文在这场聚会的存在感极低,整个晚上,好似游荡包厢暗处的影子,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什么声,蛰伏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看似一直热络地和旁人推杯换盏,可那双眼睛,不知往姜驰这边虎视眈眈看了多少眼。 那是一种令人极度不舒适,毒蛇盯住猎物的眼神,仿佛姜驰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陆总,您还好吗?我安排人送你回酒店?”赵典文突然隔桌开口,脸上堆起殷勤的笑。他迅速掐灭指间的烟,起身过来,不动声色地把呆坐的齐齐挤开,顺势坐到陆景朝身旁,又隔着陆景朝,朝卓导扬声问:“卓导您呢?是打算在这儿休息,还是回酒店?” “不、不用管我……”卓导摆摆手,踉跄着站起来,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我叫了司机……”说罢,摇摇晃晃地走开。 陆景朝没急着回应,漫不经心地将烟灰轻磕在水晶烟缸里,灰白的烟碎簌簌落下。他侧过脸,目光淡淡落在赵典文的脸上:“还记得你什么时候离开光娱的吗?” 赵典文笑容不变:“那可得有七八年了。” “是吗?”陆景朝掸了掸烟身,“那赵总应该也注意到网上的风向了。按说我们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万发成立,铺天盖地都是对立通稿。”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勾唇,“我为这事儿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就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当这根搅屎棍。” 赵典文嘴边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又迅速扬起更殷勤的弧度:“互联网时代嘛,网友最爱跟风造势,芝麻小事也能借题发挥,谁又能完全掌控呢?” 赵典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真的,我打心底敬重陆总您。也感谢光元让我成长,没有当年在光元的历练,哪有今天的万发?” “感谢?”陆景朝突然低笑出声,若有所思打量着赵典文不露破绽的脸,“如果真的心存感谢的话,两年前那场私人聚会,你就不该千方百计混进去,不该把你的名片递到姜驰手里。” 第37章 那是姜驰宣布退圈后和圈内朋友组的局,当时陆景朝正在纽约谈并购案,只留了杨会陪同。赵典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在杨会接电话的间隙,见缝插针与姜驰搭上话。 若仅仅只是递名片,只是寻常的社交寒暄,陆景朝根本不会在意这个人。 可姜驰那天竟避开杨会的视线,酩酊大醉睡在了赵典文的家里。 陆景朝问姜驰在赵典家里做什么,姜驰当时说:“除了上床还能做什么?” 除了上床还能做什么? 陆景朝几乎炸了。 “私人聚会……”赵典文脸勉强维持的镇定险些没挂住,干笑两声,喉结不自然地滑了滑,“陆总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到底明不明白,你心里最清楚。”陆景朝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赵典文,眼神凌厉。 “你跟杨会在光元的时候就有过节,具体什么恩怨我不过问,但如果这场掺杂私人恩怨的商战,你把姜驰也卷进来,你,和你一手创立的万发,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景朝大步迈出包房,赵典文脸色沉沉,如同被钉沙发上一般,握紧拳一动不动。 齐齐的目光追随着陆景朝离去的方向,暗自懊恼错失良机,却不料,几分钟后,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赵典文的注视下,将他带离包房。 齐齐还什么都没准备,已经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他忐忑地左手握着右手,借车窗外一会儿闪过去一道的光亮打量主驾驶位一直不说话的司机。 考究的西装,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着块价值不菲的名牌表,这哪是什么司机? 这人没在包房露过面,主管没提前交代,齐齐拿不准他什么身份,试探地开口,“先生,你要送我到哪里去……” 杨会不理会,齐齐识趣,不再多问,偶尔看眼手机有没有新消息。 把人送到酒店房间,杨会终于开口:“你今晚住这里,明早八点我来接你。” “请问,这是陆总的房间吗?” 杨会点点头,没有多话,将房卡交到他手里便乘电梯下楼,开车离开了这间酒店。 夜色深深,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所以站在树下抽烟的人,即便站在树的阴影里,也能被一眼捕捉到。 杨会把车停在他跟前,下车开门。 大道畅通无阻,轿车匀速行驶,偶尔碰到个红灯才停下来。杨会看向后视镜里的人,问:“陆总,姜驰在立锦酒店,要送您过去吗?” 陆景朝低着头看手机,手机的光亮在昏暗的车厢里尤为刺眼,他按黑了屏幕,“小驰接下来还有几场戏?” “不多,后天能杀青。” 陆景朝若有所思点头,没再说话,也没回答到底要不要去立锦大酒店。杨会一路想,如果要去姜驰那儿,那安排齐齐的住宿不就多此一举了吗? 所以答案是不去。 不知他二人又在闹什么别扭,杨会作为旁观者,也替他们憋闷得慌。 次日一早,闹钟响了,姜驰从睡梦中醒来,抬手关了闹钟。群里通知下午两点半开工,姜驰懒懒地靠回去,睡了几分钟回笼觉,手机突然震动,是涂雯君发消息说她煮了醒酒护肝的草灵芝汤,还有独家养胃秘方:胡萝卜青菜瘦肉粥。问姜驰吃不吃。 就隔着一层楼,没等回答,涂雯君直接送下来,一并来的还有另外两个演员,电影中饰演姜驰好友的宋矜,以及饰演宋矜女朋友的雷子茉。 宋矜端汤锅,雷子茉端粥锅,涂雯君则拿筷子勺子,她怕不够,拿了八个白瓷碗。 姜驰开门被这阵仗惊得说不出话,生怕涂雯君把碗拿掉了,接过来的同时,让开门的位置放他们进来。 “哪来的这些锅碗瓢盆?”姜驰把圆桌上的东西顺来开,给他们放锅。 宋矜揉揉酸痛地手腕,“雯姐一早杀去酒店厨房借的。” “昨晚你们不是喝酒了嘛,多难受啊。”涂雯君这几天生理期,昨晚完饭就回酒店休息了,没参与换场活动,不过听宋矜刚才跟她说,见到了陆氏集团董事长,本人不仅年轻,而且帅得逆天。 “小驰,你也看到了对不对?”涂雯君一边舀醒酒汤,一边好奇,“他们俩说话一直都挺夸张的,我要听你说,真有那么帅吗?” “姜驰就坐人家陆总旁边,看得比我俩都清楚。”雷子茉兴奋道:“姜驰,你说,是不是帅死了,那种身材样貌,往那一坐,像什么董事长,男模啊男模!” 姜驰抽纸擦手,想了想,点点头:“灯光有点暗,没怎么仔细看,不过,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把椅子拉开,自己先坐下了,闻了闻面前的醒酒汤,“你们别站着了,坐下说。” 雷子茉坐下,继续八卦:“雯姐,真可惜昨天你没来。那位陆总只对男人感兴趣,后来直接进来了一堆细胳膊细腿的小男女孩,结果陆总光看着,迟迟不开口,卓导面子下不来,姜驰勇啊,直接帮着选了一个。” “哟,姜驰,看不出来,你这种小i人,也能干出这事儿?”涂雯君调侃道。 雷子茉捏着汤勺,敲了敲瓷碗边缘,让他们听自己说:“这些都不是关键,那个叫齐齐的男孩,陆总估计真的满意,昨晚被陆总带回去宠幸了。” 宋矜:“你怎么知道,你躲陆总床底下听了?” “滚啊,”雷子茉推了宋矜一把,“我朋友昨晚亲眼看到齐齐被带上车,都上车了,你们说还能干嘛。”她突然好奇,话锋一转,“诶,姜驰,你怎么知道陆总喜欢什么样的?一点一个准。” 姜驰默默吹了吹勺里的粥,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所以刚才一直没加入,这会儿被问了,尽管没兴趣,回答前也认真想了想。 “他们那种级别的有钱人,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或许…荤菜吃多了,偶尔来点小白菜也觉得爽口吧。” “你这形容还挺贴切,齐齐在那一群同事当中,确实就像一颗小白菜。”雷子茉乐滋滋地喝粥,这个话题没停,她甚至帮忙畅想了齐齐的未来,如何被贵人带出淤泥,如何扭转泥泞的命运,走向人生巅峰。 对于雷子茉的畅想,姜驰和涂雯君光听着,偶尔笑一笑,不予置评,宋矜则让她先把看小说的软件卸载了。 下午正常开工,陆景朝来了,待了十分钟不到又离开了片场。小万借着姜驰擦汗补妆的间隙,拿着水杯凑过来。 化妆师走开,小万偷偷摸摸地,小声说:“驰哥,陆总他…我怎么感觉陆总在生气啊,在生你的气。” “怎么说?”姜驰摘了警官帽子,用纸巾压一压额头的汗,随即又将帽子戴回去。 “他前两天来片场,眼里只有你,今天来,一眼都没看,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觉得他那种状态是在生气。”小万谨慎得用胖胖的水杯挡住嘴巴,生怕被人看到他在说话似的,“他这…属于冷暴力吗?” “人都有脾气,又不是木头,被砍被烧闷不吭声。不过…挺好的。”姜驰抿唇笑了笑,“希望他继续保持。” 第33章 光脚踩烟头 《难逃》剧组在第二天傍晚迎来杀青,杀青宴订在附近的老字号私房菜馆,但姜驰缺席了这场杀青宴。 拍完合照,他赶回酒店收拾行李,连夜飞北京准备第二天某高端护肤品牌的线下活动。 这个法国品牌的代言原本给足了档期缓冲,若圭县没有突发洪灾,按照原计划,杀青后姜驰可以在家休整几天。 提下楼的行李箱被杨会利落地塞进后备厢,小万在旁帮忙,姜驰冷眼看着,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拉开左侧后门,陆景朝安然坐着,低头翻看平板上的文件,鼻梁上靠着一副防蓝光的金边眼镜,气质上添了几分斯文。 姜驰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坐进去。 连续两天零交流,让本就狭小的车厢空间更显逼仄,空气仿佛被一点点抽干了,呼吸越发困难。 杨会开了一点点窗,提醒副驾驶的小万系安全带,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凝重的气氛。汽车驶入大道,他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姜驰,你想听点什么音乐吗?” “不用了。”姜驰掏出降噪耳机戴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款新发现的绳子消除游戏。 车开了几分钟,车厢内依然没人讲话,小万挨不住这种诡异的沉默,把手机掏出来,“那个…我这里有驰哥喜欢听的歌单,放吗?” “放。”杨会让他连接蓝牙,将音量调到适中,车里响起舒缓的轻音乐。适合睡觉,也适合看书,姜驰在赶通告的路上一般也就做这两件事。 游戏通关的提示音响到第八次,姜驰摘了降噪耳机,借着调整坐姿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瞥向身侧。 陆景朝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只是平板上的word文档页数从10跳到了34。 他自己倒有事可忙,苦了车里其他人,话也不敢说一句。 第38章 姜驰别开视线,望向窗外。 晚霞如潮水漫过远山,姜驰默默看着,两旁挺拔的松树一棵接一棵闪过,缝隙里钻出的霞光在脸颊上滚动,忽明忽暗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样好的天气,天边却挂着一整片乌黑的云。 好不容易晴朗了几日,又要进入雨季。 到北京的公寓已是深夜,姜驰冲了个热水澡,湿漉漉的头发裹在毛巾里,手机在床头充电。 他本想熟悉一下明天的活动流程,然后敷张面膜去整理带回来的行李,不想太累了,趴在床上不想动,睡去时手机还握在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姜驰听到吹风机低沉的嗡鸣,开得最小档,动静不算吵人。 陆景朝半蹲在床边,右手捏着吹风机,左手手指穿梭在姜驰柔软的发丝间。 温热的风拂过鬓角,往脖颈、胸口里钻,姜驰不舒服,缩了缩下巴,脸往枕头里埋,吹风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下一刻,姜驰睁开了眼睛。 陆景朝蹙着眉,那表情,像在审阅一份错漏百出的季度报表,明明满腹恼火却不得不继续往下看,不仅要看,还仔细地看。 姜驰将脸偏过来,直勾勾望着陆景朝冷冰冰的脸。 这一动作无意中拉近了彼此距离,陆景朝不动声色地将吹风机移远了些,对姜驰疑惑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揉弄着那些半干的发丝。 “不是回去了吗?”姜驰没清醒完全,也不适应床头的光亮,抬手压在眼睛上,嗓音慵懒没劲儿,不仔细听,以为在撒娇。 陆景朝仍是不理人,吹风机嗡嗡响了约莫三分钟,他利落地拔掉电源,把吹风机收进浴室抽屉,转身带门出去。 姜驰莫名其妙望着合上的门,坐起身,将松散的浴袍脱了,换身米白色缎面睡衣,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他拧门出来,客厅一片漆黑,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秒针移动的动静。 姜驰不信陆景朝真就这么走了,按亮客厅所有的灯。 姜驰发现,玄关处放的行李箱不见了,被擦拭干净收在衣帽间柜角。阳台晾衣架子上挂的是本该装在行李箱里的脏衣服,洗衣液的清淡木质香味被夜风吹了满客厅。 人好像真走了。 望着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姜驰忽然觉得陆景朝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太清楚陆景朝在气什么了。 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永远从容淡定的掌权者,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方寸大乱。 那晚他故意把那个叫齐齐的男孩推到陆景朝面前时,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这种送人的举动,踩中了陆景朝的雷区。明晃晃地挑衅他们关系中,那个永远掌控全局、规则的制定者。 仿佛在说:我不在乎梁安白,更不在乎以后还会有多少人来到你身边,你随意,你自由。 陆景朝呢,用最陆景朝的方式来回应,用行动告诉他:只要他敢送,自己就敢要。 陆景朝收下那个男孩,带着男孩回酒店,注意力却始终锁定着他,在等待一个期待已久的反应? 嗔怪?还是吃醋? 可到了这种地步,他仍能保持无动于衷,像个没事人。 陆景朝坐不住了,兴许意识到他不在乎的,从来都是他这个人本身。所以生气,但除了冷着脸不理人,陆景朝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用最幼稚的方式宣泄不满。 姜驰心烦意乱没了睡意,翻出柜子里的烟和打火机踱步去阳台。 昨天上午开工前,商颖打来电话,温温柔柔的语气仿佛还在耳边。 她说:“宝宝,杀青了想去哪里玩啊?今年我们和你陆叔叔他们一起好不好,去海边走走?” 雀跃又期待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姜驰沉默许久,回答了‘好’。 姜驰咬着滤嘴,倚着阳台出神,任由风将烟灰如何乱吹到身上。 商颖对陆景朝的喜爱几乎溢于言表,从前每次见面都要亲手煲汤,忌口也都记得一清二楚,给姜驰买东西也会顺带给陆景朝买一份,甚至和朋友开玩笑说,她有两个儿子。 为什么这么喜欢? 烟雾缭绕间,姜驰忽然生出几分恶意。 要是让商颖知道,她印象中稳重可靠的陆景朝,背地里却和她的儿子滚到了一张床上…要是让陆叔叔也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好儿子竟然喜欢男人…… “咳咳咳……” 烟呛进了气管,姜驰弓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 两位长辈年纪都大了,身体不好,万一经受不住怎么办。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姜驰眉头一紧,狠狠将烟头掼在地上,抬脚就要碾灭。突然冒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拽,姜驰踉跄着向后跌,撞进一方温热的胸膛。 姜驰吓得不轻,转身还未将人看清,被陆景朝用力按在阳台栏杆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他,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一点点逼近。 “你做什么?”陆景朝捏住姜驰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月色下,他深邃的眉眼间尽是隐忍的怒气,有此刻的,也有之前积攒下来的,“光脚踩烟头?” “你…” 姜驰还未将话说出来,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陆景朝的手指陷进他腰间的软肉,让他逃无可逃,于是本能地挣扎,陆景朝置若罔闻,抱着他大步穿过走廊,朝卧室走去。 以为会被狠狠摔在床上,真到了卧室, 陆景朝却是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揉进了怀里。 “为什么要光脚踩烟头?” 第34章 他要和解 突如其来的拥抱与情绪,姜驰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突然凶,为什么又温柔,为什么冷战得好好地突然出现,为什么一点小事都要大惊小怪,是不是光脚踩烟头又如何,就算两只脚往火盆里踏也与你无关。 姜驰轰轰烈烈地想,身体却被陆景朝牢牢桎梏。 “不是回去了吗?”姜驰的声音闷在陆景朝的肩头,问完就后悔了。如果这次还得不到回应,他发誓再也不开口。 陆景朝说:“回来拿点东西。” 拙劣的借口。 姜驰无声扯了扯嘴角,烦躁地把下巴更深地埋进对方的肩窝。清淡的木质香混杂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陆景朝刚才没走,是在阳台抽烟,他太粗心了,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阳台也没有发现。 姜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滞留在胸口的郁结悉数呼出来。 “你是想跟我和解吗?”姜驰问他。 “明晚我们回家。”陆景朝答非所问,手掌扶着姜驰的后脑勺,顺兔子毛似的轻轻抚,“你妈妈给你顿了补气血的汤。” “没人冷着脸和解。”姜驰戳穿他。 陆景朝置若罔闻:“明天活动几点结束?” 姜驰执拗地重复:“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和解。” 陆景朝:“你要搬回家去住,有什么必须带的东西吗?明天结束我陪你收拾。” “……” 姜驰不想和他说话了,眸子一抬,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倒影里的两人。 倒影里,他们拥抱的姿势看着很温馨:他坐在床上,陆景朝弯着腰,宽阔的臂膀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陆景朝的胸膛结实、温暖、安全感十足。夜色给这个拥抱镀上温柔的假象,让人恍惚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意与伤害,都可以一笔勾销。 但姜驰先想起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片段。 站台告别,男主角将爱人紧紧拥在怀中,在人影绰绰的月台上承诺归期,许愿以后,句句都是至死不渝。 “我们不会彼此遗忘,只会携手死亡。” 但这种烂俗桥段通常不会有归期,一个变心结婚生子,一个重情义的等到老,等到死。 所以拥抱这么甜蜜的行为可以是隐秘的告别,凝聚了千言万语,用尽毕生力气,在肉体的陶坯上相拥、压出爱的形状。谁深刻,谁就被捆绑,谁就活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两个人。 姜驰很早就明白,不要渴望从任何人身上找到长久的爱,这是注定要落空的东西。他讨厌渴望,讨厌落空,讨厌导致落空的陆景朝。 “你刚才是怕我死吗?”姜驰缓缓推开陆景朝,一点一点将彼此的距离拉开,拉开到眼眶完整框住陆景朝的脸,平静地撕开陆景朝着急、失控的真相,“你怕我死,怕我会从楼上跳下去?” 陆景朝的呼吸骤然一滞,姜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慌乱。 “姜驰!”陆景朝强势地将他重新揽入怀中,唇瓣擦过他的发梢、脸颊,像在确认他的存在。 姜驰知道陆景朝想起了什么,陆景朝心里,一直认为他是个瞧不起死亡的人。 退圈后跟在陆景朝身边的两年,如同在温水里沉堕,许多事姜驰已经记不清。只有一件比较特殊。 第39章 那是一个接近除夕的夜,他在陆景朝的公寓里意外一氧化碳中毒,陷入昏迷。 陆景朝回来得及时,误以为他是想不开,反应和今天如出一辙,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就好像他刚才要踩的不是什么烟头,是一个动机,是准备纵身从高楼跳下去。 那次意外后,陆景朝罕见地妥协了,握着他的手,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承诺,准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准他自由选择,就算要去讨厌的万发传媒也可以。 姜驰在心底苦笑,他现在少得可怜的自由,在陆景朝眼里,是以死相逼换来的。 但陆景朝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为了爱以死相要挟,从而达成某种目的的人,在姜驰眼里,是情感的懦夫。他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做这样的懦夫。 “陆景朝,你听好,我从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我真有那么脆弱,就撑不到遇见你。我不会因为你就突然变得强大,也不会因为你自甘堕落放任自己凋零,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生的权利,包括我自己。” 姜驰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停下时竟觉得一阵发晕。他疲惫地闭上眼。 和解吧,和解吧,他要和解,不要再白白浪费精力冷战了。 姜驰跪在床上,仰着下巴向陆景朝索吻。 陆景朝是个低头求和会递糖的人,但糖衣需要姜驰自己剥开,心甘情愿吃下去。几年来都是如此。陆景朝也知道这个吻是为了破冰,他求之不得。 姜驰主动的时候就是只软绵的小白兔,没有人抵御这种可爱的攻陷。陆景朝最不能。他搂住姜驰的薄腰,触感软得不像话,没有骨头似的。差不多要脱了姜驰身上碍事的睡衣,指尖流连一圈也只是克制地在脊背按揉。 夜风掀起了窗帘,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缠绕成一团理不清的结。 次日关系恢复如初,姜驰和陆景朝同时起身,各自有工作要忙。姜驰时间更赶,小万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收拾好背包,陆景朝刮完胡须刚从卫生间出来。 姜驰将背包拉链拉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等我,活动结束我直接回陆家。” 陆景朝点点头:“好。” 姜驰走过来,例行公事一般在他唇瓣上落了一吻,“走了。” 他转身,陆景朝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个人,我没碰。” 姜驰蹙眉,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齐齐,于是不在意地‘哦’了一声。陆景朝又说:“这两天我安排梁安白和你见一面,他欠你一个道歉。” 姜驰沉默了几秒,“不感兴趣。” 到公司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妆造,小万抱着手机围着姜驰转,录工作volg。 前段时间他帮姜驰开了某音账号配合电影宣传,姜驰只敷衍地上传了一条自我介绍的视频,涨了五十几万粉丝,小万觉得远远不够,需要好好营业一番,起码破个百。 姜驰随他去,自顾琢磨着镜中的自己。 纯白休闲款高定西装,不搭内衬,只一件深v领的西装外套,动作间,腹部的肌肉若隐若现。他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尺度,思量片刻后和造型师沟通,能不能加一颗纽扣收一收外扩的版型。 造型师手边没有合适的纽扣,于是联系品牌方看看有没有能出镜的胸针。 等待胸针送来的间隙,小万已经把视频拍完,剪辑了个大概,蹲在姜驰面前给他看。 姜驰从头到尾看一遍,客官认为这种流水账式的视频没营养。小万却还是沾沾自喜,“粉丝要的就是你这种生活化的状态,你没当过粉丝你不懂。” “那你发吧。” “行。”小万编辑文案,简简单单‘营业’两个字,他觉得这两个字特别符合姜驰这张好像惜字如金的脸。 “驰哥,我听赵总说,准备给你再调两个助理过来,你现在人气越来越高,出行不能太寒酸。” “什么时候说的?” “你在发烧住院那天。” “哦。”姜驰忍不住想笑。赵典文那点心思,恐怕不是在意寒酸,而是觉得小万一个人根本看不住自己。 “赵总投资了一个选秀节目,打算弄个男团,他那天说,想拉你去当评委。” “我?” “对,他说这是混脸熟的机会。” 姜驰不感兴趣,“他人呢?”圭县那场酒局之后,好像就没见过赵典文了。 “没在办公室,但会议室门关着,估计开会呢。” 姜驰点点头,没再说话。 赵典文不仅多调了两名助理,外加一名司机和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到活动现场九点半,偌大的商场楼上楼下站满了人,目光所及都是姜驰的广告牌。 姜驰在一声声声嘶力竭的‘老公’中,渐渐感到不自在,胸针还崩开掉在了地上,引起一阵尖叫。 “姜老师这是给粉丝们送福利了。”主持人笑着幽默化解。 姜驰略显尴尬地低头将胸针重新别上,继续走流程。 接近尾声,主持人辅助姜驰现场抽了几名粉丝送签名海报及合照,结束后姜驰捂着胸口鞠了一躬,在此起彼伏的‘老公’呐喊中,随工作人员从内部电梯下停车场。 和母亲通过电话,姜驰准备回陆家吃午饭,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回公司换衣服,而且要给母亲和陆叔叔的礼物还在公司放着。 他有两个月的假,没有特殊情况不用回公司,下来是开自己的车。小万抱着一套塑料膜包裹的卡其色西装,匆匆忙忙说要搭一段顺风车。 姜驰提前知道小万准备陪女朋友回老家见父母,忍不住打趣:“这西装真好看,准备趁这个假期和小女朋友订婚了?” 小万脸红,连说不是,“赵总下午有个局,衣服才从干洗店拿过来,韩姐手头有事儿,让我帮个忙给赵总送去酒店,她说交给别人她不放心。” “她在pua。” “没有啦,韩姐平时很照顾我,这点小忙根本不是事儿。” 话开了头,小万就停不住,喋喋不休细数韩姐的好,姜驰也不扫兴,听着他说。 小万正说到某次中午韩姐给他带午饭,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停住了。 小万顿了顿:“怎么了驰哥?” “前面有交通事故,堵了。” “哦~那辆粉色电瓶车被撞倒了……”小万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才说没几个字,他忽然‘啊’了一声。 “驰哥,我我我我,我得下车,那个人好像是我女朋友。” 小万解开安全带急急忙忙下去,姜驰心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找了个位置靠边停车,正准备下来,小万跑过来了,气喘吁吁道:“宝马超车,别倒了我女朋友。看着没什么外伤,但她站不起来,我得陪她去医院看看。” “需要我送吗?” “不用,宝马司机叫了救护车的。”小万想了想,面露为难:“驰哥,赵总的衣服……” “我帮你送,反正也顺路,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驰哥,你人太好了,回来了我带女朋友请你吃大餐!”小万从兜里摸出房卡递给姜驰,“赵总在开会,韩姐说,把衣服直接放酒店房间就好。” 导航十分钟的路程,到酒店楼下,姜驰径直坐电梯上去,刷卡开门,做好了里面没人的准备,门一推开,猝不及防看到两个贴在一起,赤裸裸的人。 梁安白大汗淋漓半趴在电视墙下的柜子上,头偏向房门口,姜驰看到梁安白的同时,梁安白也正好看到他。 梁安白的身后,同样大汗淋漓的赵典文似乎过于忘情,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人打开,还在奋力地冲撞。 第35章 “我哄哄你” 陆景朝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回到别墅,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门廊,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乌桕的沙沙声。 思梅阿姨听见动静,从厨房迎出来:“给你留了饭菜,要热一热吗?” “不用,在公司用过了。”陆景朝松了松领带,目光扫过空荡的客厅,“爸和商姨去医院了?” “刚走一小会儿。”思梅阿姨擦擦手走过来,往楼梯的方向递了一眼,“小驰午饭几乎没动筷子,你上去看看?” 二楼走廊铺着地毯,皮鞋踏地的声音被完全收住了,陆景朝走到姜驰的房间门口,抬手轻叩两声,等了几秒里面没动静,他转动把手推开门,一阵穿堂风吹出来。 卧室不见人,床铺平整,窗帘拉开半片,微微飘动着,一直放在落地窗下的画具箱不见了。 陆景朝直接去了顶楼的露天花园,热浪混着海风扑面而来。白色遮阳伞下,姜驰背对着楼梯口坐在画架前,单薄的背影几乎要被热烈的阳光吞没了。 陆景朝无声走近,眯起眼,看到画布上是金黄的海面与椰树剪影。明明是正午时分,画的却是黄昏的景象。 “思梅阿姨说你午饭没吃几口?” 闻声,姜驰的笔尖在画布上顿了顿,继续勾勒歪斜的椰树轮廓,“不饿。” 第40章 青年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朦胧的阴影,不时眨动一下,漂亮得像蝴蝶的翅膀。热得粉红的鼻尖沁了细密的汗,陆景朝抽了张纸巾,动作自然地去擦,“画了多久?” 姜驰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画笔在调色盘上蘸了蘸。颜料在调色盘上干成了块,显然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 陆景朝的目光扫过姜驰身后的花床,那里靠着两幅已经完成的画作,全是不同角度的落日海滩。“喜欢落日下的海滩?” 姜驰用刮刀挑起一大块墨绿颜料压在画布上,“随便画画。” 陆景朝记得姜驰学画是为了《夜雨》这部电影,笔触生涩,但胜在专注,只是这痴迷劲儿…… 看他画了好一会儿,下一次落笔前,陆景朝拿走了他的画笔:“你昨晚没怎么睡,早上又起了大早,休息好了再来画。” 姜驰终于抬起头,被阳光刺得只能眯着眼看对方。 一个人是享受,多一个人便煎熬了。陆景朝在旁边陪着,像项目监工,好与不好都被他看在眼里。 因为陆景朝的存在,偌大的露台都变得逼仄了。姜驰虽不累,也不想画了。 他起身去水池边冲洗手上的颜料,颜料干了不容易冲不下来,用指甲刮了好一会儿,起身时,陆景朝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倚着墙看他。 姜驰任由对方用纸巾裹住自己的手指,手心手背仔细地擦。 他抬眼看着陆景朝,看着陆景朝就会立刻想起梁安白,想起梁安白,酒店房间那惊悚的画面便在脑中挥之不去了。 当时,赵典文在开门后的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猛地抽身后退一步,发紫的东西湿漉漉的立着。慌乱间,他大力扯过浴巾,带倒了衣架,金属落地发出震耳的响。 他近乎惊愕地望着姜驰,本就烫红的脸肉眼可见深了几个度。 梁安白直起身,反应没有赵典文那么激烈,甚至平淡,慢条斯理转过来,靠着电视柜,身上遍布着可怕的红痕。 抽的,皮带抽的。 “抱歉。”姜驰利落地关上门,快步走向电梯,心脏莫名狂跳,被吓得不轻。 刚按下下行键,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典文竟裹着浴巾追了出来。 “等等!” 赵典文横在电梯前,胸口剧烈起伏,长按取消了电梯,“事情不是……” “韩姐临时有事。”姜驰打断他,平静地递过装着西装的防尘袋,指尖刻意避开了与他的接触,“房卡掉门口了。” 姜驰伸手重新按电梯,视线始终落在按键上,望着慢慢上升的蓝色数字。电梯‘叮’一声到达,姜驰绕过赵典文,迈步进去。 赵典文一脚横在电梯与地板的交界,阻止电梯门关上,“姜驰,听我解释……” 姜驰觉得莫名其妙,这种事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他还没有闲到去管老板私下和谁上床。姜驰的声音依然平淡,眼神却冷了下来,“我对你们的游戏没兴趣。” “可你在生气。”赵典文仍旧固执地挡着门。 “没有。”那是受惊吓后,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和梁安白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赵总。”姜驰突然轻笑一声,“你在慌什么?你这样,我会以为我这趟是来捉奸的。”姜驰打量着他,匆忙缠在腰腹间的浴巾并不稳固,看着就要滑下来了。 “你是要继续拦着我,还是回去穿条裤子?” “不管你怎么想,拍卖会那次,是我让梁安白过来,但他用花瓶砸你不是我的意思。” …… 风掀起姜驰额前的碎发,露出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发呆神游被陆景朝抓了个正着。陆景朝不太喜欢姜驰满腹心事游历世界之外的状态,于是搂着他的腰晃了晃。 姜驰回过神,推一把他的手臂,“家里不要这样,万一有人上来……” “不会。”陆景朝没有避嫌的意思,两手轻轻掐着他的腰,丈量他腰的尺寸,薄薄的,两只手握着,差不多掐完了,“你认真告诉我,思梅阿姨说你中午吃得少,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姜驰摇头,脱离他的怀抱,定定看着他的脸。 楼顶风有点大,陆景朝的背头被吹得不再那么一丝不苟,连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劲儿都少了几分,他微微眯起眼,像对这不合时宜的风有些不耐,却又懒得计较。 姜驰问他:“你还记得,我去过的那场拍卖会吗?” “地隆酒店办的那场?” 姜驰点头。 “嗯。” “那天你在哪?”姜驰问完立刻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望着自己的手,手上什么都没有,颜料都被洗干净了,食指上戴着一枚装饰戒,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银光,他无意识地转动,摘下来,换一根手指重新戴,默默等待陆景朝的答案。 陆景朝不知道姜驰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但只要姜驰肯多说话,说什么都可以,他略微想了想,“上午董事会,下午陪老爷子去马场见旧友,顺便聊了合作,晚饭也在马场吃的。” 姜驰蹙眉,抬眼看他:“半年前的事,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晚你低血糖,晕倒了。” “……” 所以,那晚陪在梁安白身边的人不是陆景朝? 姜驰努力回想当时的细节,看仔细了吗?好像只模糊看到一个侧脸,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的百达翡丽6002,这款表陆景朝平时经常会戴。 穿衣风格相似,身形相似,再戴着这块表,看没看清脸也都会猜对方是陆景朝,因为姜驰最熟悉陆景朝,再加上赵典文引导,只会深信不疑。 “你撒谎!”姜驰突然开口,有点生气地反驳,“那天我看到你和梁安白坐在一起,就在我前面。” “你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他靠着你,你亲他。事情就是这样!”姜驰更生气了,他气的不是陆景朝,而是拍卖会那天自己在赵典文面前的种种反应。他当时忍了又忍,仍旧忍不住气急败坏…… “小驰,”陆景朝突然严肃起来,“我没有贴着人耳朵说话的爱好。” “你……” 姜驰无话可说了,他相信陆景朝那天肯定没在现场。是梁安白耍他,梁安白联合赵典文一起把他当傻子耍! 可陆景朝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和梁安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陆景朝出差经常带上梁安白,光他知道的就有五六次。 “我要看你的手机。”姜驰气得涨红了脸,声音都在颤抖。 陆景朝没多问一句,掏出手机。姜驰一把抓过来,还是扫脸就开,他直接点开微信,在搜索栏输入‘小白’,联系人列表里跳出一个账号,他点进去,对话框空空如也,干净得像几百年没联系过。 “删得挺干净!”姜驰冷笑,把手机扔回陆景朝手里,“上次说关机,这次倒先删了!” 曾有一次,陆景朝出差回来,那是第二次姜驰知道陆景朝带着梁安白出差,他下定决心要跟陆景朝彻底断了。 陆景朝自然不愿意,两人对峙时,姜驰要找个非断不可的证据,他要看陆景朝的手机,陆景朝没给,理由是没电关机了。 半分钟前还在回助理电话的人说手机关机了! “狗男人!”姜驰瞪了他一眼,大步离开。 思梅阿姨端着果汁茶水在楼梯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刚才撞见两人相拥的画面,她不好贸然上前。这会儿见姜驰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连忙端着托盘迎上去,温声问:“小驰,要不要喝点果汁呀?” 姜驰不喝,但礼貌问了声好,脚步丝毫不停,径直与她擦肩而过,转眼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思梅阿姨担忧地望向仍站在原地的陆景朝,轻声问:“吵架了?” “没事。”陆景朝神色自若地关掉梁安白的会话框,“小孩子闹脾气,一会儿我去哄哄。” 明天一早要飞法国,他们计划去南法的一个滨海小镇度假。晚饭后,姜驰回房间收拾行李。 以往无论去哪里旅行,都只有他和陆景朝两个人,行李不多,通常共用一个行李箱就够了。 这次姜驰不乐意,执意要和陆景朝分开收拾。 “我妈心思细腻,”姜驰把衣服一件件叠好,头也不抬地说,“她要是看到我们共用一个箱子,会起疑。我们没好到这种程度。” 陆景朝靠在门边,闻言轻笑,眼底却带着认真:“要是看出来了,我们就结婚。” 姜驰斜睨他一眼:“疯子。” 陆景朝反手关上门,一把将人捞进怀里,顺势倒在床上,“我哄哄你。” 姜驰偏过头,不看他。 “你以为我会对梁安白那种人有兴趣?这种问题其实不值得讨论,梁安白也好,其他人也罢,我都没兴趣碰。从头到尾,我眼里就你一个。”陆景朝手指蜷缩,一下一下轻轻蹭他柔软的脸颊,“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东西不该入你的耳朵。你只需要干干净净的,像现在这样就好。” 第41章 “那还真是谢谢陆总的照顾。”姜驰一把推开他,坐起身,理了理被揉乱的衣服,语气冷淡道:“别再说结婚这种话,我们没可能。” 他蹲回行李箱旁,继续叠衣服。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他听到了声儿,陆景朝先一步瞥见了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 空气骤然紧绷。 陆景朝蹙眉:“这么晚了,赵典文为什么约你见面?” 第36章 软软地坍塌 姜驰拿过手机,赵典文又发来一条消息,是一家酒馆的定位,地址距离姜驰住的公寓很近。 考虑得倒周到,但他现在在陆家宅子,过去最快也要半小时,何况根本不想见面。姜驰回了句没空,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陆景朝还在一旁静等他的答案,盯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会烫人。 姜驰本不打算理他,转念又觉得自己温吞着,对方今晚肯定不会罢休。 他抬起下巴,把刚才陆景朝对他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回去:“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东西不该入你的耳朵。你只需要干干净净的,像现在这样就好。” 陆景朝坐在床边,身量上矮了半截。姜驰落不了下风,同样锋利的目光盯回去,学着陆景朝那自大到仿佛唯我独尊的表情,带着挑衅意味,淡淡地问:“如何,陆总好受吗?” 陆景朝眉心紧蹙,微眯着眼沉默。 他紧盯着姜驰,表情不算难看,可姜驰却觉得他气极了,隔着老远距离,身上那股无形的、压人的气息直直逼过来。姜驰在这样窒息的压迫感之下一动不动,嘲意满满的表情都没有变。 “姜驰。” 无声对峙好一会儿,陆景朝沉沉地咬出这两个字。这是要管教人的口吻。 姜驰太熟悉了,他有预感,陆景朝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抢过去,压在床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话不对,态度不对,语气表情通通不对,他要他主动去承认这个错。 除了生病,姜驰最软弱的时候就是在那张看似宽敞,实则逼仄的床上。陆景朝本身就是一个囚笼,他手臂撑开,压在两侧,姜驰的自由便被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姜驰推不开那厚重的胸膛,连呼吸都要靠男人施舍。 可即便如此,姜驰也还是一动不动。 陆景朝慢慢站起身,在原地定了定,微抬下颚睨着叛逆的青年,像在给他最后开口的机会。 姜驰紧抿着唇,不要这个机会,陆景朝步步逼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姜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大力拉着带出了房间。 夜里近十二点,别墅里的灯都灭了。这样的寂静让人呼吸都不自觉小心翼翼,生怕将别墅里睡下不久的人吵醒。 陆景朝步子迈得很大,花园里昏黄的照明灯穿过玻璃窗,一排排如同星星一般快速从姜驰眼前掠过。他不敢挣扎,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被陆景朝拿上钥匙带到车库,他才敢放心地甩开陆景朝的手。 那辆许久未开过的墨色大g响了两声,陆景朝拉开后座的门,把才站稳的姜驰塞进去,然后重重拍上车门。 姜驰摔在座椅上,撑起来第一时间去拉车门,门打开,陆景朝早有预料般等在门口,将人重新塞进去,自己也跟了进来。 姜驰揉着发痛的手臂,气恼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见赵典文。” 陆景朝要帮姜驰把安全带系上,姜驰不愿意,推开他的手,“我不想见他。” 陆景朝充耳未闻,拉长安全带就要扣下来,姜驰再一次推他,不仅推,还用脚踢,“陆景朝,我说我不想见他!” 陆景朝就等他这句话,丢了安全带,沉声道:“和他解约,以后都不许再有任何瓜葛,能做到吗?” “解不解约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姜驰去开另一边车门,陆景朝长臂一捞,把他拉回来,拽到了腿上,强迫他规矩坐好,“他经常这么晚约你吗?约你做什么?上床?今天不是因为在这里,你是不是就去了?” 姜驰跨坐在他腿上,被卡得死死的,脱身困难。他不可置信地与陆景朝对视。他也想问,陆景朝带着梁安白出差,去厦门,去上海,去香港去伦敦,还有哪里?带去做什么? 陆景朝不会回答的,但他知道,带去上床,带去随时随地想要了脱裤子就能上!陆景朝只会一口咬定没碰过他,从来没有。这话姜驰耳朵已经听起了茧,所以带在身边只是为了多一个人陪伴,就像季黔、杨会他们那样的存在吗? 姜驰被陆景朝气红脸,气出了汗,拳头掐得紧紧的,几乎陷进肉里,但他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你说我有什么资格?”陆景朝一根手指一根地把姜驰握紧的拳头掰开,指腹摩挲他的掌心,动作轻柔,像在抚摸一件最珍贵、最喜爱的宝物,可陆景朝的表情不是,他露出了一抹骇人的,几乎算作残忍的笑:“姜驰,两年前我让你离开,是你自己要回来,我没有逼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不用你提醒我!” 陆景朝继续说:“我大可以自私一点,把你放在青荟湾的公寓,保证你不死就好。可是姜驰,我爱你,舍不得消磨你的意志、朝气,舍不得你的鲜活。我让你出来,让你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不是太自由,你翅膀硬了,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回来?” 陆景朝出口的每一个字重极了,姜驰眸中闪过一丝苦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像是要将自己活活憋死。 “你想离开?”陆景朝看透他,也一直知道,一旦笼子的缝隙放宽,那对漂亮的蝴蝶翅膀便会蠢蠢欲动,但他不屑,完全不屑,“你母亲当年躺在病床上等死,现在享受最高的医疗待遇,每月上百万花销,离开我,你负担不起,不要妄想赵典文能够帮你,一旦你离开,他的公司就完了。” “姜驰,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姜驰的身体止不住发抖,被陆景朝握在手心的手在冒冷汗,手掌到指尖冰凉到发痛。 他点头,携着发抖的身体、酸涩的心脏、收紧的胸口,咽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苦涩,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典文如果不同意解约,我会帮你联系律师。”陆景朝心意已决,下了最后通牒,“不准让我知道你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随便…随便…”姜驰的声音轻飘飘的,呢喃一般,声音里含着的悲伤却是震耳欲聋。 眼泪无声无息滑下来,支撑姜驰屹立不倒的那根弦,这一刻彻底绷断,身体像被抽了骨,只剩下一副没有支撑的皮囊,软软地坍塌,死水一般静静软在陆景朝的肩头。 第37章 补充协议 圣特罗佩时间十二点半,直飞十个多小时的私人飞机落地拉穆勒机场,无缝转直升机,十几分钟后抵达蔚蓝海岸一处庄园。 航线申报,接驳,再到蔚蓝海岸,背后繁复的流程全由季黔一手安排。姜驰已经习以为常,途中接触不到几个人,这也是他和陆景朝时常结伴度假,却从未被有心媒体拍到的原因。 庄园被大片的枫林包裹,正值秋季,无边黄叶瑟瑟作响。姜驰想起去年秋天,他和陆景朝在加拿大魁北克城天主教堂看到的枫林,也是这般震撼、漂亮。 他们还在那里遇到个流浪画师,突然过来搭讪,展示才完工的画作。 画的内容是他和陆景朝坐在枫树下的长椅休憩,陆景朝帮他整理秋风吹乱的发丝。 陆景朝买了下来,但那幅画在后来的某一天被姜驰亲手撕碎了。 他们在圣特罗佩住了一个半月,两年来第一次拥有了合照,商颖拍的,走到哪拍到哪,她的拍照技术好,挑挑选选洗出来也装满了一个a5的大相册。 回来时,北京进入了深秋,梧桐绿意盎然,银杏已经金灿夺目,道路薄薄铺着一层,车辆驶过,掀起一阵亮黄色的风。 母亲和陆叔叔坐一辆车,姜驰和陆景朝一辆。姜驰偏头望着窗外,耳边是陆景朝打电话的声音,说着某处山庄开业剪彩事宜。姜驰身子往窗边挪了一点,按开车窗,只是一点缝隙,风凉凉地灌进鼻腔。 这条路他读书的时候时常来,徒步一圈又回去,那时候他还小,会捡最漂亮的银杏叶写上日期夹在书里,但他从来不爱怀念过去。 “解约的事杨会来处理,你回家休整两天倒倒时差。” 陆景朝挂了电话和他说话。姜驰没听到似的,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赵典文如果不同意呢?” 还在圣特罗佩的时候,赵典文给姜驰发过不少消息,关于工作的姜驰会简短回复,不相关的都忽略了。小万曾提过的那档男团选秀综艺,赵典文确实有让他当特邀评委的想法,询问他的意思,姜驰当时没给答复,提了解约的事,赵典文也不给答复,让他回来再谈。 “和平谈判,不同意有不同意的解决办法。”陆景朝这时才抬头看着姜驰。姜驰两只眼睛还望着窗外,光线差的时候,冷白的肤色难看出气色,此刻姜驰两颊透着自然的粉晕,在圣特罗佩养了一个半月,终于是胖回来一些。 第42章 有种细心养了许久的流浪小猫,终于被养得白胖健康的成就感。 陆景朝把姜驰的手捡到手里握着,姜驰扭头过来看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去公司一趟,司机送你先回宅子,晚饭想吃什么告诉思梅阿姨。” 姜驰淡淡应了一声,车在陆氏集团大楼停住,陆景朝开门下去。司机原地停了一会儿,直到陆景朝的身影走进大楼才启动离开。 次日上午,陆景朝出门后,姜驰独自去了万发,碰到刚到的杨会以及他身后三名光元娱乐法务部的谈判律师,几人乘坐同一趟电梯上楼。 姜驰猜到杨会会问什么,提前说来拿点东西,杨会无话可说。 一个陌生的男士在电梯门口接他们,看样子是赵典文新聘请的秘书,一路将他们带去小会议室,倒好茶才去叫赵典文。 赵典文过来,背后同样跟着三名律师。几个高大男人面面相觑,姜驰站在小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旁,以旁观者视角看着此刻的画面,觉得真荒唐,仿佛不是来谈解约,而是约架。 杨会坐下后直奔主题,简短阐明来意,拿出姜驰之前和赵典文签署的经纪合同,根据上面的解约条款提出最优解决方案,希望双方尽欢而散。 赵典文虽认真在听对方说话,视线却不时往姜驰这边落,姜驰冷淡回视,听了几分钟,抬手看腕表,转身出了小会议室。 他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出来拦下一辆出租,给司机报了个地址。二十几分钟后,出租停在城郊一处庭院。 姜驰戴上口罩、帽子下车,下巴躲在咖色风衣里,走到门前按响门铃。等约莫半分钟,门从里打开。 开门的中年女士显然知道姜驰要来,什么都不问,礼貌地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金先生在茶室,我带您过去。” “有劳。” 姜驰跟着女佣穿过庭院拱门,里面别有洞天,假山流水池鱼,高大的石榴树挂着橘红的果,海棠、柿子树挨着青砖灰瓦的房檐,很有江南韵味。 过了长廊,左手边便是茶室,女佣朝里边的人道:“先生,客人到了。” 里面应了一声,姜驰和佣人道谢,摘下帽子与口罩,简单理了理仪容,迈步进去。 坐在茶桌前的男人穿着质感很好的黑衬衫,搭配一件卡其色针织背心,三十四、五模样,戴一副金边眼镜,斯文庄重,样貌比他想象中要英俊。 男人面前摆着一本医药相关的书籍,目迎他进来,抬手示意他坐,举手投足透着深厚的个人修养。 此人叫金玉山,出身中医世家,在北京声望极高。姜驰能够见到金玉山,全靠一位叫白峤的年轻医生引荐。姜驰和白峤认识,是商颖在北京住院期间。他们一起在医院食堂拼桌吃过几顿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白峤说,以他自己的能力想联系上布朗博士很难,但他前夫可以,去年夏天他跟前夫去参加过布朗博士女儿的婚礼,前夫和布朗博士看上去很熟。 “金先生,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姜驰微微弯腰,谦恭入座,“白医生给我发了见面时间,但碰巧今天有点事,耽误了。” “没事。” 姜驰不好浪费时间在寒暄上,将对话往要紧事上引,“白医生说他已经把我母亲的病历给您看过了。” “看过。”金玉山倒了杯茶,推到姜驰面前,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乳腺癌这类疾病以手术根治为主,中医只能作为辅助协同治疗,为患者减轻放化疗的副作用、调节免疫功能、改善癌因性疲乏。这些,你清楚吗?” “清楚,白医生和我详细说过。” “你母亲目前是在布朗博士手里治疗?”金玉山说:“他是癌症方面的专家,再也找不出更好的了。” “嗯。”姜驰握着茶杯,没有喝,既是有求于人,就没必要遮掩什么,扭捏反倒适得其反,他直言道:“并不是要换医生的意思,我母亲目前恢复状况良好,布朗博士是最好的选择。但…之前帮我联系他的另有其人,如果对方哪天不愿意再给我这个便利,那时我再想办法就太晚了,所以……金先生,我不想母亲的生死捏在别人手中,这次过来想请您帮忙,白医生说您和布朗博士相熟,请您帮忙引荐,我想越过那个人亲自与布朗博士对接。” “白峤是不是给过你他的联系方式?” 姜驰点头,但那个联系方式的真实度存疑,他发出去的几条消息犹如石沉大海,等不到回应的日子如同等死一般煎熬,不过,几天后对方忽然主动联系,要求十万美金见面费。 姜驰彻底不敢信了,没办法,只能冒昧地让白峤帮他搭金玉山这条线。 走廊传来说话声,姜驰刚要回答,白峤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顺手放在桌上,给自己倒茶,大汗淋漓地望着姜驰,“没吃饭就赶过来,你们聊到哪里了?” 金玉山略略皱眉,看着白峤十分不规矩的坐姿,两条腿大咧咧地叉开,脚尖都撞到了客人的鞋。 “像什么样子。” 姜驰没说话,白峤悻悻地把两条腿缩回来,对姜驰使眼色,背着金玉山翻了个白眼:“他这种老古板,我不来,你搞不定。” 金玉山倒没说什么,姜驰尴尬地抿抿唇,回答白峤刚才的问题:“说到联系方式。我发过几次消息,对方要求十万美金见面费,我觉得…有点奇怪。” “十万?”白峤的脸皱了皱,叹道:“我和你说的嘛,那也是别人给我的,只有50%的可信度。” 金玉山看了白峤一眼,对姜驰道:“他素来只会些歪门邪道,听一听可以,不能真信。” 白峤十分不服气,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狡辩不了。金玉山言归正传,根据商颖的病历详细问了几个问题,又问商颖在美国的治疗情况。 姜驰一一回答,心里想,若不是白峤在旁,这种情况他确实难以淡定应对。 正事与聊天掺杂着谈了半个多小时,金玉山答应帮他引荐,但布朗博士是否愿意要看姜驰自己的本事。 布朗博士这个人不缺钱,在现代医学界享有一定声誉,几乎不接病人了,能请动他亲自接手的病人,背后必定有庞大的关系网,不是姜驰想跳过就能跳过的。 但反过来想,有这么大能耐找到布朗博士帮忙治疗自己母亲的人,姜驰能不认识吗? 金玉山不免多看了姜驰两眼。 白峤依依不舍把姜驰送到宅子门口,这一带路过的出租车少之又少,他想让家里司机送,姜驰不愿再添麻烦,拒绝了,掏手机打滴滴。 白峤摸出一盒西瓜味的香烟,递了一根给姜驰,“怎么样?我前夫是不是挺没劲儿的?” “挺好的,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帮助。” 能有机会接触到布朗博士,姜驰很知足了。哪怕另起炉灶的几率微乎其微,哪怕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他也要牢牢地抓住这次机会。 姜驰接过白峤给的打火机,点了火。 白峤撇撇嘴:“我要认识布朗博士,就直接帮你了,反正医治的都是同一个人,有什么麻烦的。” “可是人情啊。人情是最难还的。”姜驰不和他纠结这个问题,笑着岔开:“你和金先生离婚了还住在一起?” “离两年多了,他想复婚,我不乐意。这房子离婚的时候有我一半,我就要回来。”白峤呼出一口烟雾,抬手挥了挥,不让烟往衣服上扑,待会儿进去被金玉山闻到了免不了一通唠叨。 白峤想了想,又说:“我在医院旁边其实有一套公寓,但晚上又特别想他,为了能回来和他一起睡,我就说我一个人睡怕鬼。” “鬼?”姜驰忍不住想笑,“那我有点好奇,你们为什么离婚?” “我跟他属于联姻,没感情基础。你也看到了,他那古板的死样子,我刚过他家门,第二天就跪了一整天祠堂,腿都要废了。” 姜驰惊讶:“为什么?” 白峤眼珠子转了转,有点得意:“看不惯他,把他们家祖传的药方烧了。” “……” 姜驰掐了烟,有点不知道怎么评价。白峤有点委屈地说,“我是把真的藏了起来,网上定制了本假的,他玩不起,当真了,凶巴巴的。” 姜驰看着白峤,他们之前互说过年龄,白峤比他年长一岁半,但从外表来看,白峤更小,因为白峤是一个烫手的小太阳。 “你们其实很般配。”姜驰说。 “那是我驭夫有道,金玉山改了不少臭脾气,要搁前两年,你肯定说不出般配这种话。” 正说着,姜驰叫的车来了,白峤把手里的火机和香烟盒一并塞给姜驰,“不耽误你了,下回有机会再和你好好说说我跟他的事儿,精彩得很。” 姜驰回到万发,杨会一行人还在小会议室没出来。但他不打算走开了,点了支烟等在原地,低头回复小万的消息。 小万问他送衣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韩姐被赵典文开除了。姜驰打字的手顿了顿,难怪赵典文换了新秘书…… 第43章 玻璃门推开,杨会沉着脸出来,看到姜驰的瞬间面色恢复如初。他走过来,提醒道:“陆总让你戒烟。” 姜驰充耳不闻,收了手机,“谈得怎么样?” “他不同意。” 姜驰意料之中,点点头。 杨会:“除了我们手上拿到的这份五年的独家经纪约,你和他还签过一份补充协议?” 姜驰不说话,将香烟凑近唇边,深深吸了一口,西瓜口味的还是第一次尝试,西瓜香裹着烟草气味碰撞出一股奇异的奶香,口感不错,令人心情愉悦。 杨会继续说:“如果这份绑定十年的补充协议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者被迫、欺骗的情况下签署,法律上它是无效的。” “哦。”姜驰靠着墙,神情自若地抽着烟,“是我签的。” 香烟的雾气模糊了姜驰的脸,但他说话的语气足以听出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杨会看着姜驰,等那团烟雾散了,他从姜驰脸上捕捉到一抹类似狡黠的笑。 第38章 未雨绸缪 姜驰昨夜和小万以及小万的女朋友聚会吃饭,喝了酒,有些过了,醉得走不稳路,回到陆家天旋地转倒头就睡。 今早十点多被闹钟惊醒,脑袋泛晕发痛,太阳穴这一块儿像被人用生锈的钉子,旋转着往里钻。 洗漱完吃了片止疼药,下楼来思梅阿姨问他睡得好不好,一边把他的午餐端过来,一并端过来的还有一碗醒酒汤。 姜驰道了声谢,坐在餐桌前,慢慢吃面前的蔬菜沙拉。 几乎没有放什么作料,菜的种类也不多,绿油油的,沙拉酱薄薄淋了一小圈,肉眼看着毫无食欲,寡淡得如同一盆青草。 思梅阿姨在旁关切地问他要不要再煎一份牛排,姜驰摇头,解释说昨晚喝太多,现在难受,吃不下油腥。 正说着话,楼上传来脚步声,思梅阿姨抬头去看,询问陆景朝想吃什么,陆景朝说了什么姜驰没听清,耳朵里除了咀嚼蔬菜的脆响,其余都被揉成一团模糊的旁音。 这种有意为之的信号屏蔽一直持续到陆景朝端着咖啡在他对面落座。 陶瓷杯底接触到餐桌,发出轻而脆的响。姜驰的筷子顿了顿,缓缓抬头看向对面。 陆景朝穿着藏蓝色居家服,柔软的棉质面料,比平日工作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他正垂眸划着手机屏幕,偶尔才想起似的抿一口咖啡。这副专注的模样,仿佛餐厅里不存在第二个人。 姜驰收回目光加快进食速度。 偌大的餐厅安静得出奇,商颖和陆父吃完早餐就出门赴老友的约去了,思梅阿姨在厨房忙,偶尔传来油锅‘滋滋’的声响。 陆景朝突然开口,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昨晚怎么回来这么晚?” “和朋友吃饭。” “喝酒了?”陆景朝的视线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不能喝酒吗?”姜驰放下餐具。 “抽烟喝酒都不能,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陆景朝端起咖啡,目光落在姜驰的脸上,“你和赵典文的补充协议什么时候签的?” “半年前,”姜驰不卑不亢,如实道:“没有强迫,我自愿的。” 五个月前,准备进《难逃》组局前一天,姜驰正在回陆家收拾行李的路上,赵典文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少有的急切:“现在能回来一趟吗?” “什么事?”姜驰看了眼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出发赶飞机,赵典文不会蠢到这时候还给他安排额外的工作。 “有一份补充协议,关系到你的分成比例。”赵典文说:“我和律师在会议室等你。” 姜驰回来便拿到了赵典文递来的那份补充协议,他快速浏览条款,补充内容将分成比例从40%提升至60%、普通经纪约改为独家经纪约,延长了合约期限,在原有五年基础上又续五年,全约绑定,涵盖影视、音乐、代言等所有演艺活动,未经公司同意不得自行接洽,解约后还有两年竞业限制。 姜驰把合同合上放回桌面,“我为什么要签?” 赵典文身子后倒,靠着椅背,十拿九稳的表情:“要捧红一个艺人,公司前期的投入巨大,我得保证你值得公司的资源优待。内容你也看到了,分成提到六成,外加一千万国际推广预算。” 姜驰微微蹙眉,重新翻开合同,不同于刚才的散漫,低着头逐字细读。白纸黑字间,他看到的全是赵典文的狂妄和野心。 赵典文说不着急,给他三天考虑时间,姜驰不觉看他一眼,“你在我身上押宝?” 赵典文挑眉,不置可否,“我看人向来很准。” “如果你看走了眼,我不能为公司带来预期收益呢?” “我虽然从不做亏本买卖,但你放心。”赵典文含笑说:“只要你配合公司的工作安排,亏了算我的。” 姜驰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再考虑,拿起钢笔在签名处利落写下自己的名字。 当初他给公司提供的工资卡是两张,一张他自己的,另一张在母亲名下,收益大头直接打到母亲账户,他从未动过,那是陆景朝永远想不到去查的暗账。 什么最高的医疗待遇、上百万花销,这些又能构成什么威胁?姜驰会用实际行动慢慢让陆景朝知道,离开了他,他依然可以是姜驰。 思梅阿姨端着刚煎好的牛排过来,姜驰摆了筷子准备下桌。陆景朝看透似的表情,很浅地笑了笑:“姜驰,所有的合约都是用来打破的。”银白的刀尖划过牛排,带出一条深粉的血线,陆景朝切下一小块,不急着放入口中,说:“区别只在于代价的大小。” 姜驰不以为意地耸肩:“这是陆总该操心的事。” 思梅阿姨在旁听着,手里的餐巾倏地攥紧,她在家何曾听过姜驰直接喊陆景朝陆总,父辈在的时候偶尔喊‘哥’,再不济也是全名,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陆景朝似乎并不在意称呼上的变化,目光落在姜驰剩了大半的沙拉上:“就吃这么点?” 姜驰‘嗯’了一声,将盘子端去厨房,思梅阿姨跟了一路,说让她来处理就好。 尽管如此,姜驰还是顺手将盘子冲洗干净,擦手出来陆景朝还在看着他,眸光深不可测。 “给他热一杯甜牛奶。”陆景朝对思梅阿姨道。 “不用,我准备出门了。” 姜驰直接上楼换衣服,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下楼,那杯牛奶仍静静立在餐桌上,加热过,又凉了,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奶皮。陆景朝坐在原处,牛排换成了平板,屏幕亮着,画面在动,没有声音。 陆景朝头也不抬,点了点餐桌,“牛奶喝了,去哪里让伍叔送。” 姜驰无动于衷,瞥一眼桌上的牛奶,拎着背包走出别墅。 公司的suv停在门口等着,姜驰拉开门,后座的身影让他往前的动作一顿。 赵典文端坐在那里,墨色西装与车厢的座椅几乎融为一体。副驾驶的小万转过头,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眼里带着‘我也不知道赵总为什么要一起来’的无措。 姜驰面无表情地上了车。今天要去拍新代言的一款鸡尾酒的广告,他摸出手机认真看脚本。 汽车行驶过半,赵典文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问姜驰:“这段时间玩得怎么样?” “挺好。” 姜驰的眼睛并没有从手机上离开,赵典文默了几秒,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姿势:“接下来你有的忙了。广告拍完要跑电影宣传,后面还排了三个线下活动” 赵典文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通告安排,暗里却是在点姜驰。借由这些话旁敲侧击告诉他解约的事不可能那么顺利。 赵典文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那是未雨绸缪,提前让姜驰签署‘补充协议’后的得意。 殊不知这正是姜驰想要的效果。姜驰点点头,“周四不是还空着?”空着的还有周六,不过周六自签约以来一直保留出来,那天他得回陆家家庭聚会,这是雷打不动的安排。 赵典文保持着笑意,抚了抚西裤上细微的褶皱:“周四是特意留出来给你喘口气的。” “我不用。” 这话一语双关,是回应工作安排,也是对解约这件事的态度。 小万隐隐觉得赵总和姜驰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明明是最平常的工作对话,却让听的人如坐针毡,但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小万从后视镜偷偷地瞄他二人。赵总看着像憋了一肚子话,碍于车上有别人一直没能开口。驰哥倒还好,一如既往淡淡的。 安静了几分钟,姜驰收起手机,随口问:“韩姐业务能力不错,怎么突然换了?” 赵典文被这话噎得语塞,下意识拽松了领带,喉结滑可滑,没立即作答。咖族亚 细微的反常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也足够让姜驰确认,这事果然和他有关。但姜驰并未继续追问,一路沉默到拍摄现场。 第44章 上午的拍摄紧张而忙碌,租用的场地时间有限,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下午两点多才拍摄结束。 姜驰疲惫地走进化妆间卸妆,赵典文也终于找到独处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支开其他人,坐到姜驰身旁帮他拆刚送到的外卖。 姜驰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抽出卸妆巾仔细擦拭眼角残留的眼线眼影。 赵典文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位置示意姜驰:“这里需要再擦一下。” 姜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从镜子里对上赵典文的视线:“赵总今天不忙吗?” “还好。”赵典文简单回应,低头摆弄着外卖盒,塑料包装发出清脆的窸窣声,他把饭菜的盖子揭开,筷子也抽出来,整齐摆在桌上。 姜驰停下擦拭的动作,将化妆棉扔进垃圾桶,转头直视着他:“拍个广告而已,值得你亲自盯全场?” 镜前明亮的灯照在姜驰素净的脸上,褪去妆容后,脸色略显苍白,但仍是好看的。赵典文欣赏艺术品一般,不加掩饰认真瞧着,满意地笑了笑:“我之前不是也陪过你不少次?” “那是以前。现在公司新签的几个艺人更需要赵总的栽培。” 赵典文不接话,姜驰不再看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赵典文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姜驰还是不理他,将饭盒拖到自己面前,细嚼慢咽吃起来。 但始终有个人在旁盯着,姜驰不自在,吃了一小会儿便将饭盒推到一边,抽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角:“赵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这样我看着累。” 赵典文终于等到说话的气口一般,暗松一口气,酝酿一番开了口:“那天的事我还是想和你解释清楚。” “哪天?” “你来酒店给我送西装那天。”说到这件事,赵典文便控制不住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安地来回摩挲,“那天是意外,是梁安白主动贴上来,我明明拒绝了好几次,他跟疯了一样,把衣服脱了缠到我——” “赵总!”姜驰蹙眉,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你和我说这种细节很奇怪吗?这件事在那天就算翻篇了。我说过你没必要和我解释什么,工作之余的所有事都属于你个人隐私,为什么要执着地一再和我解释这件事?” “因为我喜欢你。”赵典文如同被逼急了,口不择言,重重地说:“我喜欢你!” 半敞的门外,预备叩门进来的小万抬起的手猛然顿住,惊恐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杨会,对方已经露出了不悦。 不仅听到了,而且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驰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的不耐化为震惊:“你……说什么?” 第39章 蜷缩的穿山甲 杨会不等赵典文再开口,抬手越过小万头顶叩响房门,随即不等里边有回应,径直走了进去。 即便处在解约协商未果,即将打官司的情况下,杨会仍能做到好脸色和赵典文点头打招呼。 杨会来到姜驰身后,先看了眼桌上没吃多少的饭菜,才把手中装散药的小盒子递给他。 “你早上忘拿了。” 姜驰接过来顺手搁在桌上,在赵典文与杨会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后边不敢作声的小万身上,“我一会儿有些什么行程安排?” “五点要见一个导演,八点半有个线上直播。”小万走过来,把保温杯中的热水倒在一次性纸杯中放凉,方便姜驰一会儿吃药,“驰哥,你还能稍微休息一会儿,咱们四点才出发。” 姜驰颔首,抬头看向他二人,“你们两位呢?” 姜驰有些发愁地多看了赵典文两眼,不光因为刚才那句‘喜欢’,还有之前他没否认的,赵典文对他和杨会睡了的质疑。如果赵典文一直以来对他怀揣的都是‘喜欢’的心,那这件事就变得荒唐起来。 杨会看眼腕表,“我顺路过来送药,你记得吃。”他并未过多停留,嘱咐几句便走了。 赵典文让小万去送送杨总,小万答应着,追了出去。 赵典文这次谨慎地将门反锁,临时化妆间里又只剩他二人。 赵典文并不在意刚才的插曲,更不在意杨会对姜驰好似超乎寻常关系的关心,姜驰能接受和陆景朝上床,能接受和杨会上床,可能还接受了更多的人,他都不介意,自己只是梁安白睡了一次,姜驰又能介意什么? “小驰,我说的喜欢你,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赵典文走过来,坐回原来的位子。 姜驰不想听,装聋作哑低头看手机,手指在防窥屏幕上快速移动打着字。 赵典文在那片模糊的反光上落了一眼便不再感兴趣,自顾道:“或许你不知道,我们其实很早就见过了,在《罪有应得》北京那场首映礼,我就坐在第二排,看你站在聚光灯下,当时就克制不住躁动的心,那天回去后,我整晚都在想该怎么认识你。我想认识你,很想很想。” “后来你发了退圈声明,我去找你,给你递名片,只是想离你更近,我每天想着法儿给你发消息也只是想和你多说点话,我很高兴你愿意签我的公司,我想对你好,公司对你刻意的资源倾斜以及给你最大的选择权都是因为我想你好。” “小驰,我从没对谁这么低眉顺眼,公司没人见过我这样,我也从没对谁这么患得患失过。唯独你,我总是不敢,总是小心翼翼。因为我喜欢你,信我,好吗?” 赵典文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扰得姜驰不能安然地去回复微信消息,他不能理解地放下手机,抬眼看向赵典文,对方的目光里带着近乎恳切的期待,这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赵总说这么多是想让我怎么答复呢?”姜驰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疏离。 赵典文:“我是想你能回头看看我……” “……”姜驰胸口堵了一口气,生出了烦躁的情绪。他实在不想再听有男人对他说‘喜欢’、‘爱’一类的话,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反胃。 赵典文恰恰与姜驰相反,他急切地想要从姜驰口中得到答案,惴惴不安得像个等待凌迟的死刑犯,但他只有不安,丝毫没有即将凌迟的恐惧。他心里想,姜驰不会拒绝,姜驰那么多人都没拒绝,又为什么偏偏拒绝他,他对姜驰难道不算好吗?他难道不够资格吗? 算好。有资格。 赵典文几乎兴奋地想,就算姜驰不和他承诺喜欢,只和他保持床上关系,他也立刻马上欣然接受。 “小驰?”赵典文催他。 姜驰已经将心中的不适尽数压下,声音依旧不大,却足够刺耳:“你想听我说‘我也喜欢你’吗?我以为以你的阅历,应该懂得分寸了。不管什么样的窗户纸,捅破了都难看。我们心照不宣,彼此留点体面,不好吗?” “那我宁可不要这个体面。”赵典文明白了姜驰的意思,姜驰不愿意接受他的喜欢,半点可能都没有。 他有点急了,急不可待地想要握住姜驰的手,动作比他的思想更快一步,他已经握到了,或许用抓更为贴切,他抓着姜驰温热柔软的手送到唇边,爱惜地亲了亲。 姜驰被他触到的刹那,心中的恶心达到了顶峰,脊背一阵发寒,气恼地甩开他,“赵典文,你在干什么!” 赵典文没有纠缠着不放,却也没有打算就此善罢甘休,颇有一不做二不休的豁然:“我知道你和陆景朝什么关系,和杨会又是什么关系,可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和他们可以互不打扰,只要你接受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姜驰不可思议地盯着赵典文,“你把我当什么?出来卖吗?赵典文,你今天还真是让我重新认识了一遍!”姜驰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声喝道:“出去!” “姜驰!” “我让你出去。” 赵典文高声提醒:“你现在还没和万发解约。” “是不是真能绑住我十年,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这是你和陆景朝的事,你有能耐你就撑着,我祝你好运。” 赵典文脸色变了变,忽然笑了,站起身,双手插在西裤兜里,居高临下看着姜驰,“你的底牌是陆景朝?你觉得他那样的人能好好待你到什么时候?他身边不缺人,到现在我都认为,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从光元娱乐出来,签了万发,如果你继续待在那里,又怎么能有底气和陆景朝说话,如果你继续待在光娱,你只有求着他的份儿!” “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求着你吗?”姜驰聪明就聪明在,阴阳怪气的话不用重复,第一遍就能精准品出怪味来,他的性格也从不像外表看上去的温顺好欺负,尖酸刻薄起来能将人气死。 赵典文说:“我不用你求着我。” 姜驰冷笑,直言不讳道:“即使不用求着,赵典文,我也永远不会和你上床。” 姜驰甩下这句话,先他一步离开化妆间,只拿了个手机。到楼下,静音的手机累积了四个未接,其中一个是杨会送药过来之前打的,他没看到,另外三个是陆景朝打的,在杨会送药离开后的时间段。 第45章 姜驰没有回电话,而是用微信问他什么事。陆景朝让他抬下巴,姜驰真抬了下巴,赫然看到停在路边的迈巴赫。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两点多的太阳烈,车里开了点冷气,裹着一股木香,把姜驰心中的毛躁压下不少。 “出汗了?”陆景朝半搂着姜驰的腰,手里是早就拿着的湿纸巾,被他捏得温热了,这张湿纸巾没有拿来擦姜驰额头的汗,而是覆在姜驰的手背上,一点点轻轻地擦,“杨会听到你的行程,五点才有个饭局,我带你回公寓休息两个小时。” 姜驰看着他耐心擦拭的动作,不觉蹙眉,这只手是刚才被赵典文亲过的手。 “你来了多久?” 陆景朝不答。 姜驰懒得等,又问:“杨会还跟你说了什么?” “想听实话?” “假话我不需要问你。” 陆景朝笑了笑:“他听到赵典文说喜欢你。” “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吧。” “我看了实时监控,他亲了你的手。” 姜驰疲惫地靠着椅背,“随你怎么想,我一个字都不会多余解释。” “我信你和他没关系。”陆景朝微微歪头,望着姜驰那张拒人于千里、带点心高气傲、睥睨一切的脸。姜驰怎么看得上赵典文这样的人呢?一起工作可以,想要发展进一步关系,那是痴人说梦。 姜驰很复杂,那颗心无懈可击,像一只蜷缩的穿山甲,用层层坚甲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饶是陆景朝用尽手段也找不到半分破绽,更何况半路杀出的赵典文。 陆景朝有时是真的吃醋,但并不真以为姜驰会和赵典文有实质性的关系。 陆景朝抬手轻轻掐着姜驰的后脖颈,把靠倒的人捞起来,热烈地按到自己唇瓣上,唇与唇相贴时,姜驰不迎合也没有明显的拒绝,听话的抬着下巴,只是这样便足够让陆景朝感到自己在姜驰这里的特殊。 姜驰曾说‘男人就是恶心’,这话陆景朝记一辈子,也几乎相信姜驰并不喜欢男人,这些年在工作上结识,并且聊得来的也是女演员居多,对男演员始终保持彬彬有礼,不越雷池。 如果男人就是恶心,身体却还情不自禁地欢迎他,这怎么不算一种殊荣? 一吻结束,姜驰软在陆景朝怀里。他汲取着陆景朝身上的温热,在匀速行驶的车厢内呼吸渐渐平稳。 但他一直没有真正地睡着,默默受着陆景朝的照顾。 陆景朝怕他靠得不舒服,小幅度调整坐姿,帮他擦额头的细汗,整理发丝。陆景朝总会在做完一切,收尾时,亲吻他的额头,很轻的动作,像羽毛在那块皮肤上扫了一下。 有些时候,这样的亲吻对姜驰来说是一种有效的安抚。 他也明白,这其中肯定有爱在的。 但爱这种东西,看上去好像唾手可得,可它其实是富足者的专属。 贫瘠的人第一个想到舍弃,富足的人思考怎么持久拥有。陆景朝坐拥一切,所以他有余力在意儿女情长,姜驰内心荒芜,情爱便成了最无关紧要的消耗品。 没有谁更高尚,是境遇不同。 傍晚的饭局主要是见导演,这位导演擅长现代偶像剧,拍一个爆一个,口碑中上等。赵典文一直想让姜驰尝试一下电视剧,借着机会还带来了万发传媒新签的一位女演员。 他的意思是,如果这部戏能谈成,让导演帮忙看看剧里有没有合适这小姑娘的角色,不挑角色,只为让她磨炼演技。当然,如果能多露露脸混眼熟再好不过。 饭桌上姜驰和赵典文几乎没怎么交流,毕竟不久前才有过争执。姜驰对这部即将谈成的电视剧没有任何意见,再怎么俗套的青春偶像,导演摆在这,出不了烂片,况且片酬比电影高很多。 姜驰偶尔走神时就会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像在吃断头饭,抱着死之前有多少吃多少的心理,不择手段地往下咽。 赵典文站起来,举杯,“小驰一会儿还有个线上直播,宣传新电影《难逃》,他就以茶代酒吧。” 赵典文发话了,姜驰本身也不想喝,把酒换成了凉茶,和导演碰了一杯,“实在抱歉孙导,下次闲了一定陪您喝到尽兴。” 孙导通情达理地摆手,说工作是首要,细节看人品,姜驰认真对待工作,他才放心用人。这话都是说给赵典文听的。赵典文为了带公司艺人投资这部剧下了血本,剧方这边当然钱越多越好,互利共赢。 掐着点,姜驰提前离场,不清楚直播流程多久走完,地点直接定在他在青荟湾的公寓,只要小万陪同。 打开直播,其他几位主演的背景看着也像在家里,姜驰倒不算突兀。唯一的变量是陆景朝,他下班不回陆家,竟来了青荟湾。 第40章 长大很坏 陆景朝是突然开门进来的,姜驰听到关门声的第一时间调整了手机屏幕,往旁边挪了些。 即便这样还是被眼尖的网友看到了。 因为入门拐角放着一面全身镜,手机摄像头刚好能够拍到一大半,网友比姜驰还先看到西装革履,气宇不凡的男人迈步进来。 虽看不到脸,去头也可食,弹幕刷屏,问姜驰进来的人是谁。 节奏一旦带起来,再想平息就难了,正在发言的涂雯君快速回答主持的问题,一脸吃瓜地翻看直播间弹幕,“姜驰,网友问那人是不是你的贴身保镖?” 保镖? 单论个头,确实像,赵典文给姜驰安排的两名保镖人高马大, 出席正式活动也会穿一身严肃的正装。 姜驰也找不到别的搪塞理由,点了点头。 弹幕起哄让保镖大哥露个脸,姜驰看评论刷得多了,瞥一眼若无其事脱外套的陆景朝,“他比较腼腆,算了吧。” 姜驰生怕陆景朝偏要过来晃,借口去卫生间,忙不迭把男人推进卧室,眼神警告他不准再出来。等姜驰再回来,弹幕的评论又变了。 经过广大福尔摩斯们的一通分析,通过细微的声音和姜驰出镜头时的方向,判断有可能的动作,问姜驰刚才是不是把保镖大哥推走了。 此时另一名演员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姜驰默默摇头,对快速滚动的弹幕‘嘘’了一声,之后就一直装昏不言语,规规矩矩盘腿坐着,眼神不再往弹幕上瞟。 弹幕再怎么闹,制片方还是得流程为主,轮到姜驰开麦发言,主持人问完两个中规中矩的问题,话题突然又扯回保镖大哥身上,“姜老师,我看弹幕这会儿在磕你和保镖的cp了,你要不要回应他们一句?” 姜驰露出一个标准温和的笑容,“虽然有点邪门,但想磕就磕吧,我平时也挺喜欢磕cp ,即便知道不可能是真的,磕起来也很快乐。” “姜老师平时磕哪对cp呢?”主持人顺势问。 “嗯……”姜驰平时根本不磕,看得也少,一时答不上来,看到主持人背后《难逃》的宣传大海报,这才灵机一动:“我磕丽姐和杨欢玺这对对抗路cp,如果大家也想磕的话,记得十二月十五号《难逃》上映。” 这话滴水不漏,不突兀地为电影宣传了一波,饰演‘丽姐’的涂雯君给姜驰竖了个大拇指。 直播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快结束的时候陆景朝又出来了,倒没走过来,接了杯水去了书房。结束在夜里十一点多,小万点了外卖,姜驰直播的时候饿得肚子叫,为了不被听到,自己用手按着,既可怜又心酸。 外卖到了全部拆开放桌上,两大份小龙虾,还有一大盒面食。太多他们两个吃不完,姜驰去书房喊陆景朝,本只是意思意思,陆景朝养尊处优,从来没见他点过一次外卖。有时看到姜驰吃,还会严肃地告诉他不卫生。 这次陆景朝倒要吃了,喊了一声便从书房里走出来。 “陆总。” 小万礼貌喊一声,动作看起来有点局促,这种局促没维持几分钟,和姜驰聊起直播间里看到的有趣评论,小万不顾形象,笑得合不拢嘴。 姜驰被他感染得也忍不住笑,“我平时真不磕什么cp,突然问起,大脑突然死机了。” “看出来了,驰哥你刚脸都憋红了,我差点要帮你说,就说你磕小美美和双面龟。” 姜驰疑惑。 小万解释道:“《小鲤鱼历险记》呀,小时候没看过吗?唱歌特好听的粉水母小美美和经常跟在小美美屁股后面的舔狗双面龟。” “舔狗?” “我从小到大就磕他俩了!”说着小万手舞足蹈给姜驰唱动画片里小美美经常唱的那首碧波摇篮曲,试图唤醒姜驰封存的记忆。 姜驰想不起来,却着实被小万几次险些破音的调子逗乐了,他把小万拉回来,“这动画片这么好看?” “好看!”小万极力推荐,“你别看他是动画片,双面龟这个角色可是我爱的启蒙。双面龟对小美美的爱,不求回报并且时常觉得亏欠。这就是爱啊!” “这……很难得。”姜驰想起昨晚跟小情侣俩吃饭,小万对女朋友的照顾可谓细致入微,确实有‘不求回报’、‘时常觉得亏欠’的味道。 第46章 姜驰说:“那我看到了,双面龟把小美美养得特别好。” 小听出姜驰话里的意思,代指他和女朋友呢,于是害羞地咧嘴笑。 陆景朝一直没说话,戴着手套在旁默默剥虾,他鲜有在乎人感受的时候,这次剥虾竟也有小万的份。小万的放在碗里,姜驰的直接送到嘴边,但姜驰不能多吃,就算不是海虾,吃多了也可能引发过敏。 睡前姜驰心情不错,去看了小万推荐的动画片,他比较好奇,什么程度才算‘不求回报’,‘时常觉得亏欠’又是什么模样。 又过一周,《夜雨》方联系到姜驰工作室,有合作意向。这部电影命不好,自主演梁安白退出剧组后,片方一直寻觅主演,小咖看不上,大咖请不起,中等的不敢来。 毕竟梁安白身价摆在那儿,惹的祸事虽已经被压下去,再提起免不了被波及,谁也不想接这烂摊子,平白惹一身骚。 后来换了班底,兜兜转转又联系到了姜驰这里。 编剧田雨和姜驰关系不错,有他的私人微信,《难逃》杀青当天还私发了祝福。过了几天,她委婉询问姜驰接下来的档期。姜驰当时在圣特罗佩度假,田雨便说玩的时候开心玩,不想工作,事儿回来说。 什么事姜驰心知肚明,田雨圈内为人不错,人缘也好,拒绝她是一种残忍。好在现在有一部现偶当挡箭牌,姜驰没有档期,这件事儿才算过去。 姜驰没有自负到认为画家角色非自己莫属,娱乐圈大把人在,比他优秀的比比皆是,换了班底仍执着联系他来参演,姜驰唯一能想到的幕后推手便是陆景朝。 在陆景朝的认知里,他似乎一直对这个剧本,其实不然。他对好剧本向来一视同仁,《夜雨》纵使精彩,经历这番波折后也难免带上私人情绪,令他心生抵触。 如果硬要解释当时对《夜雨》强烈的喜欢,可能因为这个本子能带他离开陆景朝。 现偶女主待定,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机,姜驰周六在陆家陪母亲闲了一天。白峤突然发消息告诉他,下周布朗博士生日派对,前夫要带他一起参加,顺便重新领个证,问姜驰有没有时间一起。 他知道姜驰平时工作忙,后面又补一句,即便这次去不成,还有明年二月份,他和前夫复婚的婚礼,布朗博士也会到场。 还在发愁如何避开陆景朝前往美国赴约的姜驰不由松了一口气,躺倒在沙发上:【提前祝你复婚快乐】 白峤:【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商颖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手里拿着两大本相册,笑呵呵的。母亲没事就喜欢翻照片,姜驰已经习惯了。但今天她翻的是陆家的相册,非要拉着姜驰一起看。 翻开第一页便是陆景朝百天的照片,头又圆又大,没有几根头发。但抱着小孩的女人年轻又漂亮,气质温婉。 这是陆景朝的母亲,陆景朝的眼睛、嘴巴随了母亲,姜驰一眼就认出来了。 商颖说:“你周阿姨很早就去世了,那会儿你还没出生,景朝也才六岁多,小小的人跪在灵堂一天一夜,一滴眼泪都没掉,等下葬了才终于掉眼泪,求抬棺的人不要把妈妈埋土里,人小劲儿大,两个大人都拉不住。第二天,人不见了,家里找遍了都没有,后来才知道,他悄悄在你周阿姨墓碑旁挖了个小土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啊?”姜驰胸口酸涩,好似看到了当时的画面,恍惚了一会儿,商颖温柔地看着儿子,揉揉他的肩,往后翻了几张,停在陆景朝十五岁时留下的照片。 那时候的陆景朝青涩无比,已经长得很高了,样貌也定型,那双墨黑的眼睛盛着淡淡的忧郁。 姜驰凑近,定睛一看,发现被陆景朝抱着的三岁小孩竟是自己。 “那会儿你爸还没调去苏州,你特别喜欢景朝,话也说不清就一定要找他玩,我们带你来了,你赖人家身上不肯下来。”商颖想到什么,抿唇笑了笑。 商颖觉得很有趣。两三岁的小孩模仿能力特别强,大人做什么就学什么。有次姜驰还是赖着陆景朝要抱,陆景朝把人抱起来,姜驰就噘着嘴去亲人家的嘴。 多冒昧。 陆景朝躲开了,皱眉看着小小的姜驰,“嘴巴不能随便亲。” 姜驰说得一口口水音,慢吞吞地反驳:“不。喜欢要亲。” “为什么?” “爸爸妈妈会亲。” 陆景朝说:“好吧。男人和女人可以亲,但我们都是男人,不能亲。” “为什么?” “你长大就知道了。” 姜驰那天回去悄悄告诉商颖,说他不想长大,长大了就不能再亲景朝哥哥,长大很坏。 商颖笑着笑着,神色淡了,“宝宝,人不是天生就知道怎么去爱另一个人,需要你学学我,我学学你。如果一直没人可学,那就一直不会,要狠狠地在泥潭里摸爬滚打一遭,悟出来了就爬出来了。悟不出来,两败俱伤。妈妈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学没学会。” 商颖说,如果你爸爸还在就好了。 第41章 办公室里有人 姜驰在陆家这几天饮食作息规律,十点不到就睡下。陆景朝回来得晚,几乎每天,姜驰半梦半醒就被人从背后强行搂到怀里。 以往他懒得计较,今天撞进的是一个冰凉凉的胸膛,身上攒的热气都被抢了,他有点气。 姜驰惺忪着眼,借床头昏暗的灯,看到了陆景朝的脸,没说话,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 对方才洗过澡,用了他的沐浴露,身上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柑橘香,被窝里也都是。 陆景朝虽回来得晚,也不耽误他要抱着姜驰睡。姜驰不许他在家里碰自己,陆景朝真就半个多月没碰,但也不让姜驰好过。 就像现在,抱了一会儿手就钻进姜驰的睡衣里肆意揉摸,力道不大,可就是这样的触碰最要命。 姜驰的睡意被他摸没了,呼了几口粗重的气,抬起手就要打人。 陆景朝眼疾手快捉住了,放唇边亲了亲,塞回被窝,“好好好,不碰,睡吧。” 陆景朝轻声细语哄他。姜驰冷静了一下,将别开的脸重新转回来,眯着眼睛看了男人好一会儿。 下午商颖说起陆景朝的小时候,姜驰第一次听说,所以忍不住心疼、难过,有想抱一抱他的冲动。但睡一觉醒来,这念头又都烟消云散。 睡前他想明白了母亲为什么突然提陆景朝小时候。 母亲怕他吃醋。 商颖对陆景朝好,那种好是能被旁人直观感受到的。最近一次在圣特罗佩度假期间,陆景朝发烧病过一次,商颖每天亲自下厨做清淡可口的饭菜,守着陆景朝打针吃药,那模样好像病床上的才是自己的亲儿子 姜驰心里其实并不在意,嘴上却会假意埋怨母亲,到底谁才是亲儿子。 商颖是个引导型母亲,她首选肯定是姜驰,却又说,陆景朝很小没了母亲,在爱这件事上是单薄的,嘴上不说,不代表不渴望这样的关心和爱。 一直到昨天下午,商颖深刻了这个话题。 她说,关于情感。无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陆景朝就好像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但本质他已经是个需要独当一面、完全成熟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允许自己袒露脆弱,所以更不可能真的放低姿态‘咿呀学语’。 他本质不坏,如果有时候你觉得他对你很坏,可以耐心一点,给他一点时间,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摸索学习。 姜驰认真地听,也不妨碍他怀疑母亲知道他和陆景朝的关系,否则为什么总要帮着陆景朝说话? 转念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若知道,应该会把话明说,他们母子很少有秘密。 “怎么了?”陆景朝见姜驰盯着自己一直不说话,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今天有吃安眠药吗?” 姜驰摇头。有安神熏香,姜驰不需要依赖安眠药,陆景朝在的时候连熏香都不用点。 姜驰说:“以后回来晚了你睡自己房间,不要打扰我。” “不习惯。”陆景朝本想关了台灯,才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他想多看看姜驰,表情很可爱,蹙着眉,带着点被扰觉后的不开心,又不是真的不开心,在他眼里像撒娇。 陆景朝揉揉姜驰的眉心,“明天出差,我和你说过的,不过这次不会很久。” “我没问你。” “下午才动身,路上耽误的时间会久些,前前后后大概一个星期吧。”陆景朝自顾说着,手又摸了起来,他说:“要分开一个星期。” “哦。”姜驰闭上眼睛,“以前都是两三个月,怎么这次才一个星期。” “才?” 姜驰不吭声。 陆景朝把他拉到自己身上,轻而易举便将姜驰的睡裤拉下,饱满挺翘的臀露出大半,陆景朝揉着半边,用力掐了一把,“还困吗?” “陆景朝…”姜驰压低声,警告意味地让他松开。一边还在自己努力,但后腰被陆景朝的大掌用力压着,他使不上劲儿。 第47章 姜驰:“家里不可以!” “隔音好,听不见的。” 星星点点的吻落下来,姜驰头脑发昏,太久没做了, 他招架不住,理智被一点一点击溃,情爱占据上风。他没再拒绝,也不想事后懊恼,把自己这种不拒绝,反而失态迎接的行为解释为正常的生理需求。 “想要又不是什么不可启齿的事,可以说,不要憋着。”陆景朝两手掐着他高抬的腰,垂眸望着欲哭无泪的人。 有时真想把房间里装满镜子,好让姜驰自己看看,这具身体如何让人欲罢不能。无论品尝多少次,都会由衷兴奋,想多一点,再多一点。 姜驰抿紧唇不肯发出声音,陆景朝偏要攻破那道隐形的防线,让姜驰溃不成军,孤舟一般在海面飘荡,为迎接猛烈的狂风暴雨,紧紧掐住他,求风、求雨停一停。 这个时候的姜驰是最美的。 陆景朝出门早,商颖起来,从窗边远远看到他上车,望着身形消瘦了些。陆啸荣说瘦一点没事,商颖却记挂着,煲了养生鸽子汤,又亲自做了几道家常菜,分好放在两个饭盒里,晌午前让姜驰送去公司给陆景朝。 “宝宝,你的份也装在里面了,陪哥哥吃了再回来。” “…好。” 陆叔叔在旁听着,姜驰不好推脱,换衣出门。 怕一声不吭过去扑了空,路上姜驰给陆景朝打了电话,没通,给季黔打也没通,杨会的倒是通了,说人在开会,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先和他说。 姜驰快到公司了,瞥一眼副驾驶的米色保温餐袋,“给他送饭。” 杨会听是送饭,帮忙的话也不说了,主动道:“你去吧,陆总的办公室还记得在哪楼吗?” “记得。” “好,你稍微等一会儿,陆总会议结束就过来。” 十几分钟后,姜驰到陆氏集团楼下,偌大一个地方找了很久停车位,地下室分明有空位,保安不让停。 姜驰如果硬要停,得从保安身上碾过去。姜驰气笑了,退出来,导航在附近找了个付费停车位,浪费了十多分钟。 走了三百来米,再一次来到陆氏楼下。来往人多,姜驰并不怕,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遮住了下巴,冷帽拉得极低,加上一副无度数的银边眼镜,只要低着头,不戴口罩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大厦有门禁。如果这里也不让进,今天这趟就到此结束吧。姜驰正想着,保安过来帮他刷卡,“姜先生,您请进,杨总打电话提前说您来找陆总,我带您上去?” “谢谢,不用麻烦。” 乘坐的是直达十三楼的专梯,一路没见到什么人,下了电梯,靠近陆景朝办公室的走廊更是静悄悄的,中央空调开着暖气也有点冷。 姜驰抬手敲敲门,没听到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有人。 站在左手边的落地窗前,被一盆高大的绿植挡着,姜驰没注意到,等把手里的保温餐包放在桌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扭头去看,看到了一身素白休闲西装的梁安白。 第42章 刚有人来过吗? 姜驰微微一愣,梁安白已经带着惯常的,若无其事的微笑慢慢走过来。 “真巧,上回见面太匆忙,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梁安白的目光肆意在姜驰脸上逡巡。 两人上回见面的场景实在不算光彩,可他半点不介意,佯装热络地寒暄:“这么快又见了,最近还好吗?” 梁安白在单人沙发落座,茶几上放着半杯茶,冒着热气,他慢条斯理端起来喝了一口。 姜驰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动作,这时才注意到单人沙发旁放着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 不是陆景朝的。 所以陆景朝这次出差是要带着梁安白一起? 不可控的,姜驰的心脏被针扎一般刺痛了一下。 梁安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行李箱,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要去美国谈一个电影合作,”他放下茶杯,随意道:“他那边正好也有事儿,就一起。” ‘他’指的是陆景朝,用在这里说不出的暧昧。姜驰默了两秒,冷淡道:“祝你们谈得顺利。” “当然会顺利。”梁安白轻笑出声,毫不掩饰地继续上下打量姜驰,视线最后停在姜驰的额头,其实戴着冷帽他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要说:“疤都看不到了。”他惋惜地叹气,“看来,是我力道没把握好,角度也不对。” 梁安白抬手在空气中比画了一个角度,隔空对着姜驰砸了一下,“应该再偏左一点,我原计划是要让你毁容的。” 他说得轻飘飘的,仿佛让一个人毁容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吗?”姜驰眯起眼睛,看不出情绪,“要我和你说对不起?” “这倒不用,是我的问题,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姜驰转身走向陆景朝的办公桌,从背后的柜子上选了个圆肚子花瓶,稳稳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 “那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姜驰折回来,将花瓶递到梁安白眼前,“这次注意好角度,务必确保能让我毁容。” 花瓶举在二人之间,梁安白瞳孔微微收缩,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又挂上那副游刃有余的假笑。他没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像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 “这就没意思了,”梁安白微抬下巴,傲慢道:“这么有诚意,怎么不自己砸?” “我砸?”姜驰笑了笑,“是个好主意。” 梁安白还没从这个怪异的笑中品过味,花瓶已经朝着他的方向砸过来。 ‘嘭’一声脆响,花瓶砸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连着茶杯一并撞碎了。梁安白条件反射抬手挡脸,碎片飞溅到他手上,划破了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疼。 梁安白咬牙:“你疯——” 姜驰一把揪着梁安白的领口,用的力道很大,抓布料的手骨节泛着青白,紧到对方难以呼吸,骂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想说我是疯子?”姜驰猛提了一下,把这张终于有点惊慌的脸提到眼前,“你算什么东西?一而再到我面前跳?陆景朝吗?陆景朝给你的底气?陆景朝又算什么?” “松……松开!” “梁安白,你是小人,我不是,我不在乎你跟陆景朝是什么关系,不要再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你和他如何亲密,那是你们的事!” “你…”梁安白脸憋红了,被拽得被迫仰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尽数往后倒,露出额角一道小指长的旧疤,蜿蜒钻进发际线。 姜驰盯着这块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疤痕,眼神冰冷,随即扔垃圾似的把梁安白用力甩回沙发。 梁安白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捂着领口剧烈咳嗽,睫毛颤抖着,咳出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姜驰,扯出一抹扭曲的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姜驰看着他不说话,梁安白知道他记得,“吉隆坡的酒店,就是这次,我开始讨厌你,特别讨厌你。” 梁安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沙发上的碎玻璃片,坐下来一边整理被拽乱的衣服,一边道:“归根结底,你到手的资源难道不是陪男人陪出来的?却总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难看死了。” 说着,梁安白扯过放在行李箱上的包,从钱夹中抽出一张照片,扔在茶几上,“你自己看看,有多难看。” 姜驰的视线落在照片上,看清后脸色瞬间惨白,险些站不稳。 又是这张照片,又是他躺在酒店一丝不挂的照片,四年前就在这栋大厦的顶楼,放在陆景朝桌上的也是这张照片…… “你从哪里拿到的?”姜驰极力克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一点一点将心中的不适压下来。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张照片,没事的。 梁安白把照片捡起来,好奇地拿在眼前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景朝给你的?” 这答案倒出乎梁安白预料,不过他也没反驳,顺着姜驰的意思点点头,笑道:“你想亲自问问他吗?他为了哄你,又怎么可能承认?” “…你想怎么样?”姜驰握紧了拳,“想用这照片威胁我?” 梁安白摇头:“还不是时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手里有这东西。” 姜驰觉得有一阵的恍惚,如同正在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恐惧慢慢攀升,直到完全将他的理智吞噬。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依然汹涌而来,把他牢牢钉在墙上,强迫他再一次深刻这段往事。 当时姜驰念高二,父亲刚去世不久,忽然有个叫陈荣海的中年男人联系到他,声称他父亲不是意外去世,是他杀,自己手里有证据。 姜驰信以为真,放学后来到陈荣海给的地址,陈荣海说证据放在了酒店,让姜驰跟去拿。 为了放松姜驰的警惕,一路上陈荣海都在说姜检察官生前是何等善良的人,年纪轻轻没了命真令人惋惜,并且一一列举了姜文松生前的光荣事迹。 第48章 陈荣海很了解姜文松,一口一个老朋友,有意无意透露两人曾在一个单位共事。姜驰渐渐放松警惕,可到了酒店,陈荣海第一时间反锁了房门。 姜驰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锁门?” “这种证据拿出来有风险,搞不好我的命也得搭进去。”陈荣海从背包里拿出相机,低头调试参数,“避免以后你不义,把我供出来,我得在你身上拿点把柄。” 姜驰这时候已经有点害怕了,捏紧书包的袋子。陈荣海翻包的时候露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他看到了。 “什么把柄?”姜驰问。 陈荣海举举相机,“让我拍几张照片。” “照片?” “脱了衣服拍。” “不行!”姜驰抬脚就往门口走,“我得回家了。” 陈荣海一把将他拽回来扔在床上,撕扯他的校服,拉链被拽坏了,拽坏了陈荣海显得更兴奋,掐着姜驰的胳膊:“现在知道怕了?我女儿被奸杀,抓到了人为什么姜文松建议十年量刑,为什么不是死刑,为什么!” 陈荣海大吼出声,一巴掌扇在姜驰脸上,“姜文松死了,你作为他儿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情绪异常激动,把包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抖出来,胶带、刀、绳子,以及几个针管。 “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也不会把你骗过来。就算被你侥幸逃脱了,你报警我也不怕,关个几年出来,我还是不会放过你和你妈!” 姜驰止不住发抖,抱着必死的心,稳住自己的声音,以退为进,配合地点头,说好话,同意拍照片。 拍完照陈荣海看他的眼神变了,欲望都写在脸上,陈荣海急匆匆地脱衣服,笑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可怕,“你生得那么漂亮,一点也不像男孩子。学生堆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太漂亮了,又那么小,姜驰,你知不知道漂亮也是错的。”他脱光了衣服,跨上床一步步逼近姜驰。 姜驰知道他要干什么,缩在床头,怕到了极点,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冷静:“我……我想先洗个澡,可以吗?陈叔叔。” 陈荣海靠在床边,点了支烟,头偏了偏,“快点!” 姜驰用校服遮着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往浴室走,反锁了门,慌乱了半分钟,把花洒卸下来,紧紧捏在手里。 陈荣海等得不耐烦,过来敲门,没听见回应便用身体撞门,眼看门就要被撞开,姜驰沉下一口气,一鼓作气把门打开。 人在绝境的时候迸发出的力量不可估量,他拼了命用花洒砸陈荣海的头,对方很快就被砸晕了,跌坐在浴室门口。 姜驰慌张穿上衣服,走时把相机里的照片删除,相机也砸碎了。 但。他没想到,陈荣海在他进浴室的时候已经把照片导到了手机里。 姜驰谁也不敢说,那几天噩梦不断,梦见陈荣海脱衣服,梦见自己没有力气挣扎,梦见陈荣海被自己砸死了。 母亲当他是因为父亲去世的事情打击太大,不久就带他离开苏州回了北京。 姜驰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出来手里拿着餐袋,恍惚撞到了人。 被撞的二助连忙道歉,诧异地看了姜驰一眼,没再说什么,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在门口道:“梁老师,楼下定了餐厅,您看着时间下楼吃饭。” 后面说了什么姜驰没听清,他出了大厦,步行去临时停车场,坐上车后一直没启动,看着原封不动的餐袋点了支烟,是白峤给他的那包,西瓜味的。 大学开题报告结束之后,陈荣海用照片做威胁和他要钱,张口一百万,姜驰拒绝了,当时他觉得自己被谣言传得本就是废墟了,几张照片又有何惧。可怕的不是照片,是回忆。 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陈荣海这个人。 可照片怎么好像谁都有…… 谁都能拉他回去,拉着他继续那天的噩梦。 一支烟抽烟,姜驰把餐袋拿到腿上,打算一口气把两份都吃掉。母亲的心意他不想浪费,盖子才揭开,白峤来了电话。 “姜驰,你考虑好没有,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布朗先生的生日宴?”白峤才下班,那边有点吵,他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终于安静了,“电梯人好多,挤都挤不进去。” 姜驰没急着回答,而是问:“你吃饭了吗?” “正要吃,不过我也不期待了,医院里的饭菜你吃过,就那样。” “我来找你。”姜驰启动了车,开出停车场,“我妈做了饭,正好有两份,我们一起吃。” 见了面,白峤先给姜驰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今天好帅!果然是大明星,跟你见面倍有面儿!” 姜驰抿唇微笑,由衷夸回去,“你也很帅,这身白褂子也不是想穿就能穿的。” “我是以前看金玉山穿,羡慕了,谁知穿上就脱不下来了。”白峤拉着姜驰坐在医院门口小公园的长椅上,打开饭盒,鼻子凑近闻了闻,“好香啊,姜驰,咱妈做的吗?确定不是五星大厨做的?” “哪天带你见见她,说不定她也会很喜欢你。” “可以认干妈吗?我想经常吃!” “你这么招人喜欢,当然可以。”姜驰给他递纸擦汗,“你每天都这么忙吗?饭点过了还没吃上饭。” “这两天比较忙而已。我不是要请假嘛,和同事换了班。上午忙了三台手术,饿得发昏,我感觉我都要倒在手术室里了。” 白峤打开放筷子的小盒,分给姜驰一双筷子,“金玉山给我雇了专门做饭的阿姨,阿姨手艺不错,但金玉山那人你也知道,这个不健康,那个也不健康,每天清汤寡水,烦死了,我不爱吃。” “你每天这种强度,是要吃点健康的东西才能扛得住。这里还有汤,我妈熬的汤特别香,你快尝尝。”姜驰拧开汤壶的盖,递给白峤,“没多余的碗了,你直接喝就行。” “你不吃?” “我不饿。”姜驰下巴往那抬了抬,“如果吃得下,这份你也吃了吧,免得浪费。” “说不定我真能。”白峤吃一会儿,歇一会儿,琢磨着事儿,忽然偏头看姜驰。 姜驰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以为自己身上带了花瓶碎片,或者有什么地方划破了自己没注意到。目前他发现的地方只有右手手掌,被划破了一道口,不大,隐隐作痛,手握着外人很难发现。 白峤说:“我不信你今天带两份饭是为了专门给我吃。” 这话不好回答。回答是,太假,不是,显得没礼貌。姜驰于是抿唇笑着不说话。 白峤咽下嘴里的小炒肉,“你给谁送饭?” “…朋友。”姜驰浑不在意道:“他吃过了,所以——” “可你没吃啊。没吃却说自己不饿,不饿还带两份饭…”白峤狐疑:“你看上去有点难过,是不是被送饭的那个人不领情?还是,他吃了别人的饭?” 姜驰又不说话了。并不是他不愿意说,只是在意自己的难过竟会那么明显,白峤都看出来了。 “你的饭很香,他不吃,有的是人吃。”白峤腾出一只手,拍拍姜驰的肩,“我喜欢吃。” 姜驰笑着说:“谢谢你肯吃我饭。” “大明星给我送的饭,馊了我也吃!”白峤狼吞虎咽一大口,吃得特别香,两条腿大大地叉开,吃得摇头晃脑。 “对了,上回你电话里也没说有没有时间,但看你挺闲,应该有的吧?咱们一起去美国参加布朗博士的生日宴,我顺便带你玩玩,金玉山只会陪,根本不和我玩。你身份特殊,不宜抛头露面,但别担心,金玉山出行都是私人飞机,隐私绝对保证。” 姜驰没有立刻回答,看白峤吃了会儿饭,忽然问:“你觉得我应该给布朗博士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比较合适?” “他喜欢红酒,这个你也不用担心,金玉山家酒窖里多的是,我给你偷两瓶。”白峤弯着眼睛笑,把另一只饭盒打开,塞到姜驰手里,“吃饭吃饭,我看你都要流口水了。” 姜驰被他的‘偷’逗乐了,捏着筷子小口吃起来,白峤瞄他一眼,在他饭盒里挑肉吃,他说吃饭抢着吃更香。 陆景朝的办公室没监控。梁安白在姜驰离开后就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提着垃圾扔到外边,回来坐下没多久,陆景朝来了。 陆景朝看到他有点意外,瞥了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正要下去。”梁安白站起身,捏了捏行李箱的把手,“季助理刚才和我谈了,我愿意,行李提前收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两点。”陆景朝把会议文件放进抽屉,抬眼问他:“刚有人来过吗?” 杨会说姜驰要来给他送午饭,这件事几乎不可能,他了解姜驰,离了陆家,离了父辈的视线,就是只叛逆的兔子,虽不咬人,却也不理人。 “周助来过,让我下楼吃饭,算吗?” 陆景朝没再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出去。梁安白拖着行李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刚才不小心打碎了你柜子上的花瓶。” 第49章 陆景朝不耐烦地盯着他,“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抱歉。” “出去!” 第43章 寒极必暖 十多分钟后,接到季黔电话的杨会匆匆赶到公司。他特地在楼下向保安询问姜驰是否来过。但由于姜驰很少来总公司,认识他的人不多,再加上全副武装的话,确实很难辨认。 电梯里,杨会遇到了季黔。两人沉默地同乘一趟电梯,杨会再次尝试拨打姜驰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放下手机,他余光瞥见身旁一身笔挺黑西装的季黔,对方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莫名火大。 杨会冷着脸问:“梁安白在陆总办公室,你为什么不早说?” 季黔平静道:“我并不知道他在陆总办公室。” “不知道?”杨会语气带着质疑。梁安白的事一直由季黔对接,他说不知道? “我和他是在小会议室谈的出差事宜,简单沟通后我就去开会了,让他自己下楼。”季黔解释道。 杨会:“可你刚才说亲眼看见他从陆总办公室出来。” 问题又绕回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梁安白自己进去的,季黔轻叹一声,“早知道姜驰会来,今天就不会安排梁安白来公司。” “姜驰难道没联系你?”杨会皱眉,“他联系不上陆总,第一个找的肯定是你。” “当时我和陆总在开会,手机静音。”季黔掏出手机,抬了抬,“会后看到未接来电,陆总立即回拨了,姜驰没接。” “他要是真撞见梁安白在陆总办公室,换我,我也不接!好心好意送个午饭,碰到这事儿,谁能开心。”杨会压着怒气。这火气倒不全冲着季黔,更多是在恼自己,要是刚才他能放下手头的事跟过来一趟,也不至于陷入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季黔看了眼腕表,“陆总半小时后要赶飞机,有事等回来再说吧。” “回来?”杨会气笑了,他和姜驰共事过一年多,对方什么性子他知道,这事要是不及时处理,小事也成了大事。 “你还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姜驰如果真见到梁安白,绝对要出乱子。梁安白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姜驰要再知道这次出差梁安白也要随行……”杨会没往下说,将拔高的声音也压了压,“回来说绝对不可能。陆总一向看重姜驰,现在还有挽回余地我们却装聋作哑,事到临头一起等着完蛋吧。” 季黔沉默片刻,正色道:“真有误会的话,我可以去和姜驰解释。陆总今早忙,确实没见梁安白。” “根本不在于见没见!”杨会靠着电梯墙,斜睨着季黔,“姜驰不是傻子。关键是你要怎么解释梁安白为什么会跟陆总一起出差?”他扯了扯嘴角,“难道实话实说,告诉姜驰这些年来陆总带梁安白出差,其实就是把他当高级公关,专门带去陪客户?” 季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杨会继续道:“这话要能说,陆总早就跟姜驰坦白了。” 电梯门应声缓缓打开,季黔站在原地没动:“先别急下结论,说不定姜驰根本没来。这样,你先去找陆总,我马上去调走廊监控。” 杨会踏出电梯,一路上有人喊‘小杨总’,以往他保持的形象特别有亲和力,会彬彬有礼点头回应,这次一声不吭走过去,谁也没搭理。 到办公室门口,杨会稳了稳神,抬手准备敲门,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手一时顿住了。 是二助孟雪的声音。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高领毛衣,戴着冷帽和银边大框眼镜,整张脸都遮严了,看不清模样…”孟雪小心翼翼地描述,陆总肃着脸,周身气压极低,惹得她大气不敢出:“梁老师当时在办公室,正是饭点,我在跟他确认午餐安排,所以就没……” 陆景朝不耐烦地打断她:“人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半小时前,”孟雪的声音更低了,“我转身的功夫,他已经进了电梯。”她顿了顿,补充道:“好像……是,是提了一个袋子。” “梁安白又怎么会在我办公室?”陆景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谁允许他进来的!” “……他,他,”孟雪顿时慌了神。 现在回想起来,梁安白原本确实不在办公室,是她看见梁安白从电梯出来,主动询问是不是来找陆总。得到肯定答复后,以为提前有预约,就自作主张把人带进去了,端茶递水,照顾得妥妥帖帖。 “我以为他过来是您的意思,没敢怠慢……”孟雪硬着头皮道,“陆总,非常对不起,是我失职,应该再确认……” 姜驰带着空饭盒回陆家,商颖询问饭菜合不合胃口,姜驰下意识攥紧袋子,含糊地应了句‘汤很好喝’,刻意避开陆景朝的名字,快步走到玄关换鞋。 “都吃光了,真好。”商颖把饭盒递给思梅阿姨。 一路回来,姜驰心里堵得厉害,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即便如此还是在楼下陪母亲和陆叔叔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便借口疲乏上楼去了。 刚进卧室,手机震了一下。白峤的消息弹出来。 「方便打电话吗?急事」 姜驰坐在床边,主动拨过去,“有什么急事?” 一个月前,姜驰第一次找金玉山那天。姜驰回去后,白峤就缠着金玉山磨耳根子,“姜驰是我的好朋友,北京我人生地不熟,就跟他一个好。他难得找我帮忙,我却帮不上!我这个朋友当得一点也不好!” 白峤说着往地上一躺,“同一个医生,同一个病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金玉山你就多帮姜驰一点嘛。布朗博士不认识姜驰,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姜驰会失望的。他只不过是一心为了自己妈妈的可怜孩子,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明明你亲自和布朗博士开口更有用啊,可你不愿意,金玉山,我没妈妈,姜驰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你帮不帮!!” “起来说,在地上滚,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金玉山过来扶白峤。 白峤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金玉山蹲在他面前,无奈道:“你有没有想过,帮助姜驰把他母亲送到布朗博士手里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不管。反正你身份也不低。如果姜驰是被一个臭老头控制着,我更要快点帮他脱离苦海!”白峤说完,连呸几声,把恶意揣测的‘臭老头’呸掉了。 “金玉山,你要怎么才能帮姜驰?” 金玉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斟酌怎么拒绝。白峤抬手勾着他的脖颈,“复婚?咱们复婚,我继续做你们金家的儿媳妇,这样好不好?” “好。” 白峤觉得自己牺牲很大,不过想想觉得复婚也挺好,这样的话,以后想和金玉山睡觉就不用找各种各样留宿的理由了。 白峤清清嗓,郑重其事地说:“我的好朋友姜驰,你可以解脱了!” 姜驰站起来,踱步到窗边,笑着问他:“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事情不能成。但布朗博士刚给了金玉山准话,同意秘密接手你的母亲。” 姜驰呼吸一滞,“同意了……” “对的对的,你可以带着你母亲,离开老男人啦!” 姜驰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看了眼号码,然后木木地贴回去,自己和自己说:“布朗博士他同意了…” “对!这几天就能动身,如果你想快一点的话,今天也行,金玉山完全听我指挥。” 今天绝对不行,姜驰还没准备好,陆景朝那边…… 姜驰脑子乱成一团,强迫自己冷静,斟酌再斟酌,最后把离开时间定在三天后。 挂了电话,姜驰紧张得浑身发麻,手心出了汗。他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又慌又激动,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窗外树叶沙沙,艳阳的天阴沉了,前一秒还亮堂的卧室暗下来,姜驰开了床头灯,漫无目的收了会儿东西。 手一顿,他们突然蹲下来,从床底拖出一个蒙尘的铁盒,带了密码锁的铁盒。 锁扣弹开,露出里面一叠泛黄的信封。 这些是陈荣海前几年寄给他的恐吓信,每一个信封里都附着一张他的不雅照。 过去姜驰从不敢细看,只是像收集罪证般保存着。此刻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一封封拆开,一行一行地看,麻木得任由露骨的字眼从眼前流过。 陈荣海说,一定会毁了他。陈荣海说,他的照片卖了不错的价钱。 姜驰发现自己的手不抖了,这些让他心慌难安的文字,读来像在说别人的事。他把照片一张一张摊在地上,看了良久,慢慢地,惴惴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这些所谓的把柄,如果他不在乎的话,其实也就是几张破纸而已。 “宝宝,妈妈和你陆叔叔去见老同学,你去不去呀?”商颖轻轻敲了敲姜驰的房门。 门其实没锁,她也没有直接推门而入,站在门口说:“如果累的话,就好好休息。妈妈晚一点就回来。估计要下雨了,睡觉要记得关窗哦。” 第50章 姜驰慌忙将散落的信封塞回盒子里,一把推到床底深处,顺势翻身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半边身子:“好。你们去吧,我想睡会儿。” 姜驰躺了半分钟,外面没了动静,他从床上坐起来。站在窗前,看着母亲和陆叔叔说笑着上车,直到那辆黑色轿车彻底消失在视线。 他一秒也不耽误,转身拉出行李箱,简单放了几件衣服,合上箱子,拎着下楼。 客厅空荡荡的,没见到思梅阿姨的身影。管家邓叔正在玄关处收拾雨伞,见状放下伞迎上来:“小驰要出门啊?” “……回青荟湾住两天,工作方便。”姜驰把行李箱换到另一只手,“麻烦您一会儿跟我妈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工作啊?这么突然…”邓叔伸手要接行李箱,“让司机送你过去?” 姜驰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开车就行。您去忙吧。” 邓叔给他拿了把伞,姜驰一手捏伞,一手提行李下台阶,还没走到车库,一辆迈巴赫开过来,直接停在他眼前。 男人下了车,穿着早上出门前的褐色西装,领带有些歪了。看出来有点着急,却一点不显狼狈。 姜驰站在原地不动,面色淡淡地看着他。 陆景朝注意到了他手里的行李,“去哪里?” “回青荟湾住几天,工作方便。”姜驰把和管家说的话原封不动说一遍,继续往车库的方向走,走了没几步,手臂被身后的人拉住了,伞‘吧嗒’落在地上。 陆景朝浑不在意,“小驰,你这段时间没有工作安排,要进组也是年后的事。” 姜驰没有继续工作的话题,而奇怪地看着他,语气和缓:“怎么了?忽然回来有什么事?” “趁着这段时间你没进组,我带你出差散散心,好不好?”陆景朝温柔地捧着姜驰的脸,指腹轻轻摩挲,“我知道你来公司了,知道你愿意来我很开心。” 姜驰不说话,比任何时候都要乖顺,任由陆景朝如何抚摸自己的脸,不躲也不拒绝。 陆景朝主动道:“在我办公室里看到梁安白了?我没让他进来,助理失职,带进去的。” “这么一件小事,也能让你放下工作专门回来一趟……”姜驰笑了笑,笑容软绵绵的,像疲惫,也像一种温柔。 他放下行李箱,帮陆景朝把歪了的领带拉正,仔细抚平西装领,然后又抱住了陆景朝,在他唇上亲了亲,“你怕我生气,所以才急匆匆赶回来吗?” 姜驰头一歪,靠在陆景朝的肩头,“陆景朝,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和梁安白没什么,我信你,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再生你的气了,你也信我,好吗?” 姜驰表现得太乖了,就是这样,陆景朝才觉得不好受,“小驰,不要这样…”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愿意信。”姜驰缓了缓语气,“陆景朝,你不要着急,我不是木头,爱不爱我自己会感受,你的爱我通通接收到了。在北京,除了妈妈,我就只有你……今天我给你送饭,是想试着对你好,我想和你好好的。” “小驰…” “陆景朝,要不…我们就结婚吧。” “什么?”陆景朝的心脏一震,接着快速跳动起来。姜驰的声音捂在他的肩头,出口的每个字都朦朦胧胧的,像从某个甜蜜的梦里溜出来那样缥缈。 姜驰说:“婚姻是我想到的,唯一能够把我们牢牢绑在一起的办法,婚姻可以给我足够多的安全感,结了婚我再也不会患得患失,也不会害怕了。” “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陆景朝不敢置信,说话声音很轻,生怕重了惊扰到这只漂亮又胆小的蝴蝶,生怕一重,结果的话成了泡影。 “嗯,你会让我觉得幸福的吧?” “会,一定会。”陆景朝偏头心疼地亲亲姜驰的鬓角,接着收紧手臂,似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小驰,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姜驰轻轻推开陆景朝,抬起下巴看他,认真道:“我看了日子,小寒那天怎么样?民间有‘小寒胜大寒’的说法,小寒预示着一年中最寒冷的阶段来临,提醒人们要为越冬做准备了。但寒极必暖,我觉得这就和我们相处的这些年一样,甜蜜也好,争吵也罢,景朝,寒极必暖,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就定在小寒这天,好不好?你别准备戒指,我来准备。” “好。”陆景朝握着他的手,“小驰,当年我们决定在一起那天,也是小寒。” 第44章 安心往前走 陆景朝推迟了原定的出差时间,这两天在青荟湾的公寓陪姜驰看剧本。姜驰也懒懒的,哪也没去,两人如同新婚的小夫妻,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上午靠着陆景朝看了部外国纯爱电影,姜驰想画画了,陆景朝便在一旁帮着调色。虽然对颜料一窍不通,但他认真对照着调色表,倒也调得八九不离十。 “颜色还行吗?”陆景朝将调好的颜料递来姜驰手边,可能自己觉得还差点意思,又立刻缩回去继续添颜料调整。 姜驰看着低头专注调色的陆景朝,心软了一下。对方的半边脸溺在午后的太阳里,鼻梁、嘴唇、分明的下颚被镀上一层明亮、柔软的光晕,那一颗颗几近透明的细小绒毛也清晰可见。陆景朝这种时候很迷人。 姜驰拿笔的手顿了顿,看了良久,久到陆景朝抬眼,撞上这道炙热、眷恋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真是久违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姜驰青涩,不会藏情绪,就会这样直白地袒露爱意。 陆景朝抿唇笑了笑,腾出手来摸摸他的脸,“是不是累了?” 姜驰乖顺地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待会我得去万发,有个线下活动。” 听到‘万发’二字,陆景朝沉默片刻,他轻轻拿走姜驰手中的画笔搁在画架上,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法务团队和赵典文前后交涉过三次,他态度很强硬,不肯松口。” “嗯。” 陆景朝的唇贴近姜驰的耳畔,回应着他刚才的眷恋,“小驰,我知道你喜欢演戏,鱼死网破对你不好,所以……我打算直接收购万发。” “收购?”姜驰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余。以陆景朝的手段,这确实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说不定早在铺路筹备了。他侧过头,对上陆景朝深邃的目光:“你决定就好。” “他喜欢你。”陆景朝的吻落在姜驰敏感的耳垂,话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同在一家公司,你们朝夕相处我不放心。他敢说喜欢你,别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姜驰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陆景朝问他:“活动几点开始?” “三点,小万来接我。”姜驰靠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看见陆景朝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又灭,于是道:“刚听你打电话,明明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还一直陪着我。可又不急这一时,安全感这种东西,慢慢才会有。” 陆景朝将人拉回怀里:“想尽可能地多陪陪你。” 姜驰垂下眼睫,“那陪我睡会儿?” “好。” 回到卧室,姜驰主动钻进他怀里,像只倦怠的小猫,可始终没有睡意,他抬下巴去亲陆景朝,慢慢地脱了衣服,尽可能近地贴着他。 “想做?” 姜驰不回答,翻身压在陆景朝身上,小猫似的自己摸索。陆景朝只怕耽误他一会儿的工作,缠在一起要了一回,哄着他睡。 姜驰浑身酸软,不用他怎么哄,来了困意,闭眼含混地嘟囔:“两点半叫我……” 陆景朝答应一声,默了几秒才说:“我晚上的飞机,梁安白不会一起。” 姜驰没有应答,呼吸渐渐绵长,无意识地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陆景朝的怀抱。 陆景朝收拢手臂,看着怀里人,忽然觉得整颗心都舒展开来。 曾几何时,这样的场景只存在于他的幻想里,姜驰温顺地蜷在他怀里,呼吸都是柔软的。陆景朝的胸腔里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却又应该熟悉,仿佛他们本该如此,早该如此。 无论此刻的安宁是姜驰真心所求,还是倦鸟归巢般的妥协,陆景朝都甘之如饴,因为他在这份静谧里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陆景朝小心翼翼地抬手,指腹刚要触碰那瓷白的脸颊,那两扇睫毛却像受惊了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陆景朝立刻收回手,转而将人更紧地拥入怀里,珍重的模样,像在守护失而复得的宝物。 下午按部就班结束通告,姜驰妆都没来得及卸,赵典文生气得让小万把姜驰接回公司。 小万并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只见赵总先从里面出来,脸色铁青。姜驰后出来,手里拿着盖有公章的解约合同,和他拥抱了一下就离开了公司。 姜驰赶回去送陆景朝去机场。车内播放着轻快的钢琴曲,他握着方向盘,指尖闲适地随着旋律轻敲。 等红灯的间隙,姜驰偏头看向陆景朝:“出差回来,给我带件特别的礼物。我喜欢这种仪式感。” 第51章 陆景朝其实每次都有带,从前姜驰不屑一顾,现在主动要了。陆景朝是欣慰的,想着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想办法弄下来,双手奉上。 机场吻别,姜驰目送陆景朝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独自走出机场大厅,倚在车边点了支烟,烟雾惆怅地在路灯下缓缓散开。 抽完烟,他坐进驾驶座,却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您还记得白医生吗?” 电话那头,商颖立刻笑了:“当然记得。” 当年在北京住院,白医生每次查房总爱陪她聊些家长里短,让她在病中也不觉得寂寞,有时还会带些南方的时令水果来。 白峤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和她算半个老乡,商颖觉得他亲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出院时,还特意嘱咐姜驰给白峤送了面锦旗。 姜驰听着母亲愉悦的语气放心了,接着道:“白医生一直念叨着想认您做干妈,明天中午想请您到家里吃顿便饭。” 次日,姜驰向陆啸荣说明缘由后,驱车前往陆家接母亲。商颖特意精心打扮了,但觉得口红颜色太深,上车后从包里掏出纸巾,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擦拭唇瓣。 姜驰欲言又止,时不时便透过后视镜望着母亲。握方向盘的手不安地收紧,慢慢又松开,修长的手指抻展开,指关节的褶皱纹里都是汗。 “妈。”姜驰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发紧。 “宝宝,我这口红颜色是不是选错了?”商颖仍在专注地调整妆容,“有点暗,像不像老妖婆啊?” “不像。很好看。”姜驰干涩地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妈,以后……我们就不回陆家了。” “决定好了?”商颖放下镜子,动作很轻,语气平静,仿佛回不回陆家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反应让姜驰的心往下坠了坠。 他原以为会听到一句‘为什么’,甚至已经准备好要将那些他藏了很久的秘密,关于他和陆景朝之间的复杂关系、他决意离开的原因,全都和盘托出。 可母亲只是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姜驰带着不确定、带着微微的震惊,“妈妈……” 商颖将镜子收回包里,看向儿子目光如平常般温柔似水:“你想说,妈妈就认真听。如果还没准备好,妈妈也不多问。宝宝,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我永远尊重你的决定。” 姜驰很轻地‘嗯’了一声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不需要多言,这一刻他才似乎明白,原来他所有的心事,早被心细的母亲看在眼里,他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不快乐,在妈妈这里竟然都无所遁形。 快到金家宅子,姜驰又开口:“我想带您定居美国,等您的病痊愈,我们就回苏州定居,好不好?” “好呀,我也正好想你爸爸了,每年只回去一次感觉不够,住下最好。” “那……陆叔叔那边……” “妈妈来处理,你安心往前走。” 落地纽约是一天后,姜驰提前在近郊外租了间风景不错的别墅,远离了市区的嘈杂,适合养病。怕母亲觉得孤独,姜驰犹豫后,还是决定雇佣之前负责照顾母亲的那位华侨阿姨,两人性格相近,说话也投机。 但这位阿姨之前是由陆景朝联系的,保险起见,雇佣前姜驰和她签了保密协议。 姜驰把国内的手机卡停了,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是他回复陆景朝的晚安,之后这个微信也不用了。 处理完这些,姜驰才有空和白峤见面。布朗博士寿辰临近,白峤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想找姜驰玩,见面就问:“怎么样了?” “挺好的。多亏金先生,布朗博士昨天来家里看我妈,他说我妈病情稳定,不用天天往医院跑,每周去一次就行。” “这个我知道,咱妈的病你别担心,能治好,布朗博士手上有不少痊愈的例子呢。”白峤说:“我是问你钱够不够。” “够。”姜驰慢条斯理地给白峤杯中添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陪他这几年,也攒下不少钱了。” ‘他’。 白峤从来没有问过姜驰陪的这个‘他’是谁,但脑子里总会刻板地浮现,又丑又老,还有老人味的臭老头,所以他很不喜欢,也真心地心疼姜驰,“以后不陪什么臭男人了,从现在开始,你把过去通通忘掉。金玉山圈子广,我让他给你物色一个年轻帅气温柔体贴又多金的老公!” 说着,白峤桌下的腿撞了撞金玉山的,“你不是有个远房表弟还挺不错?” 金玉山点头,淡定喝茶。 白峤说:“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弟弟好啊,弟弟会得多,精力也——” “小峤。”金玉山看了他一眼。白峤‘哦’了一声,没往下说了。 姜驰着实被他这股热情劲儿吓了一跳,笑着说:“虽然现在对未来还没有什么规划,但感情的事,我不考虑了。” “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点你得学学我。”白峤咧嘴笑,金玉山在旁边轻咳一声,白峤的笑收了回去,急忙要把这话揭过去,“那个…嗯,姜驰,你突然走了,经纪公司那边不追究你啊?” “处理好了,昨天下午和平解约,公告这两天估计会发。” “还是你做事全面,我以前就是太马虎,要不然金玉山也…哈哈…” 白峤这回不需要旁人制止,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他安静了几秒,突然不开心地推了金玉山一下,“以后我和我的好朋友聊天,你不要在旁边,姜驰都不自在了!” 金玉山:“……” 姜驰:“……” 第45章 留人留心,心去难留 万发传媒 尊敬的各界朋友: 你好!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万发传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我司”)及旗下艺人的支持与关注。 经我司与艺人姜驰友好协商,双方基于相互尊重及未来发展考量,决定自2024年12月24日起正式解除《艺人经纪合约》 双方已按合约约定完成解约流程,权利义务即日终止,今后姜驰先生的演艺事务将由其个人或新团队负责,我司不再参与其任何工作安排及权益管理。 我司衷心感谢姜驰先生在合作期间为公司及行业带来的优秀作品与积极影响,也感谢粉丝们的支持与陪伴。我们尊重姜驰先生的个人选择,并对其未来发展致以诚挚祝福,期待未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特此公告。 公告是早上八点发出来的,姜驰的名字瞬间席卷各大热搜榜单。由他主演的电影《难逃》正在热映中,票房表现亮眼,这个时候爆出解约消息,难免引发揣测。 据知情人士透露,姜驰原定参演某大ip现代偶像剧,虽没有正式官宣,但相关消息已在业内流传。 粉丝把此次事件与姜驰当年事业上升期突然宣布退圈的经历相联系,质疑背后存在资本操控,每逢姜驰事业有起色时便刻意阻挠。 事态持续发酵,姜驰的粉丝与万发传媒展开激烈论战,连带波及梁安白及他背后的光元娱乐。 梁安白过往负面新闻被重新翻出,包括整容争议、潜规则传闻、介入他人感情、职场霸凌,甚至酒驾打人等,导致公众形象严重受损。尽管工作室第一时间发布律师声明,舆论态势仍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目前危机公关正在全力压制梁安白的负面舆情,考虑到他有多部待播影视作品和各类商业代言在身,如果放任事件发酵,可能造成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 事情发生在姜驰失联的第三天。杨会看到公告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陆景朝,电话拨过去,铃声响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半个多小时后,回拨过来,对方已经知道了姜驰解约的事。 杨会立即为陆景朝订了最快一班回北京的机票。飞机落地,寒风瑟瑟,天空飘着毛毛细雨。陆景朝直奔陆家宅子。 推开书房的门,墨香混着烟味扑面。陆啸荣正在宣纸上写字,听见动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爸,商姨呢?”陆景朝将担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呼吸带着赶路的急促。 陆啸荣笔锋未停,只抬了抬眼皮:“回苏州探亲去了。” “探亲?”陆景朝不禁皱眉。苏州哪还有值得姜驰母子探望的亲戚?他走近书案,目光扫过父亲笔下渐成的字,平稳了呼吸,道:“商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长途奔波。” “放心,人已经平安到了。”陆啸荣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搁在青瓷笔山上,这才正眼看向儿子,“美国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陆景朝不说话。陆啸荣等了片刻,倒也不着急,换了张纸,重新蘸墨提笔。 陆景朝见状终于忍不住了,“爸,姜驰在哪?” 陆啸荣走笔行如流水,潇潇洒洒写下‘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八个大字。 出自孟子,意思是:行为不达预期,应当先自我反省。 陆啸荣缓缓放下毛笔,在太师椅上坐下,点燃一支烟,“机会给过不止一次,是你自己没能把握住。”烟雾缭绕间,陆啸荣斜睨了他一眼,“事到如今,希望你没忘记两年前对你商姨的承诺。” 第52章 记得。陆景朝当然记得。 商颖说,小驰年纪不大,现在的决定未必能代表以后,如果哪天他想离开了,别怪他,也别强求他…… 现在的决定未必代表以后? 想离开,别怪,别强求? 可决定在小寒结婚的人是姜驰,许诺婚约的人是他姜驰! 陆景朝阴沉着脸,“您知道他们在哪里。” 这是一句陈述句。 陆啸荣吐出一口烟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这些年,我跟你商姨从不过问你和姜驰的事,可你连人都留不住。”他掸了掸烟灰,语气沉缓,“留人留心,心去难留。你现在不该问人在哪儿,而是该想想,为什么留不住他的心。否则,就算找到了人,也是徒劳。” “没有人怎么留心!” 陆景朝确信,父亲知道姜驰的下落,却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既然问不出结果,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了书房。 隔天,陆啸荣派人把那幅‘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装裱好,送到了陆景朝的办公室。杨会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被随意靠在墙边的字框,表情不禁微妙起来。 “陆总,天眼查显示,万发传媒的法人由赵典文变更为韩婕,这人是万发的一个小股东,赵典文把持有的全部股份都转给了这个韩婕,目前赵典文已经失联。” “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联?”陆景朝冷笑一声,捏紧了茶杯。 杨会默不作声看着,觉得他所有的劲儿都在捏茶杯的那几根手指上,再用力些,茶杯就要被生生捏碎了。 杨会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们的人在苏州没找到姜驰的踪迹。他带着商女士,不可能藏得这么干净,我怀疑……他根本不在苏州。” “所以…”陆景朝抬眼,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无处发泄的怒意,“姜驰跟赵典文跑了?” ‘啪!’ 话音刚落,茶杯已被他狠狠地砸向墙面,正中那幅字框。表面的玻璃瞬间破碎,装裱精美的字画被茶水浸透,墨迹渐渐晕染开来,‘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八个大字在宣纸上模糊成一团黑色。 杨会僵立在原地,一时没说话,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赫然显示姜驰更新了动态。 姜驰:感恩相遇,珍重前行。愿我们都在各自的征程中扶摇直上。@万发传媒 “陆总,姜驰发了微博,ip地址还在北京。” 陆景朝接过手机,目光在那条微博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慢慢升起一抹寒意。既然找不到姜驰,那就先找到赵典文,他不信几个大活人真能凭空消失。 杨会查了赵典文的住所,发现那处房产早已人去楼空,在出售状态。杨会无奈找到还在万发任职的小万,小万也一问三不知,但闪烁其词的样子不像什么都不知道。 杨会说:“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小万如坐针毡,“我、我真的不知道赵总去了哪里……” “姜驰呢,走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说?” 提到驰哥,小万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姜驰走的时候给他和女朋友在北京买了一套小公寓,在北京有套公寓,小万从前根本不敢想,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心理素质摆在这里,小万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慌张,索性战战兢兢说:“驰哥那条微博是我发的,他的账号在我手里,驰哥走的时候存在了草稿箱,嘱咐说,如果万发发了公告,我就帮他把那条微博发出去…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杨会看着他的眼睛,似在辨别话的真伪。如果微博不是姜驰自己发的,人就不一定在北京了…… 他没有继续为难小万,转而将调查方向转向先前被赵典文辞退的韩姓助理。 这一查,竟挖出了意想不到的秘密。 原来助理韩若姝是赵典文的小姨子,赵典文老家在河北廊坊,有妻儿,其岳父韩中翔还是当地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 赵典文当初创立万发传媒全仰仗岳父的帮衬。而股权转让方韩婕,正是赵典文的结发妻子。 次日陆景朝与杨会驱车抵达廊坊韩家别墅。 管家前来开门,警觉地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从衣着到气质显然非富即贵,但他从未在主人的社交圈中见过,于是又多了几分警惕,恭谨地问:“二位先生找谁?” “请问赵先生,赵典文在家吗?”杨会递出自己的名片,“我们有工作上的事想和他谈谈。” 管家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名片,琢磨不出什么来,却也不敢耽搁,“二位请稍等。”他将名片捏在指间,转身快步进去。 片刻后,管家重新出现,躬身引他们进入客厅。落地窗前,一位温婉的女人正在陪两个孩子玩耍。大些的约莫四五岁,正搭着积木,小的还在爬行,抓着母亲的手啃咬。 见到生人,女人从容起身,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二位找我先生?他上午出门还没回来。”说着,她示意保姆带孩子先上楼。 这个女人想必就是韩婕。陆景朝问:“能联系到他吗?” 韩婕点点头,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等待接通的间隙,她不自在地抚平长裙上的细小褶皱,接通后声音轻轻的,“老公,家里有客人找你,说是工作上的事……嗯,好。” 她挂了电话,报了一个餐厅地址,“我先生说,他七点前会到。” 冬天天黑早,夜色渐浓,陆景朝一路期待着能看到姜驰,推开餐厅包厢门,却只有赵典文一个人独坐着。 “没想到陆总大驾光临,多有怠慢,不好意思。”赵典文慌忙起身,脸上谄媚的笑容堆出几道褶,递烟的手悬在半空。 陆景朝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赵典文讪讪地收回手,面上带着笑,桌下手却将烟盒捏得变了形。 陆景朝开门见山地问:“姜驰在哪?” “姜驰?”赵典文面露诧异:“姜驰不是一直在北京吗?” 杨会在旁轻咳一声:“赵总,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能知无不言,对彼此都有好处。” “这声赵总不敢当,”赵典文摆摆手,“我现在就是个闲散人,万发的事已经不过问了。” “当初死活不肯解约的是你,”陆景朝盯着赵典文,“现在不仅放了人,连公司都不要了。这买卖,划算吗?” “这个……”赵典文不紧不慢地点燃香烟 他想起那天傍晚,姜驰差人送了张照片给他,照片的内容是他和妻儿的合照。不知道姜驰哪里弄来的,赵典文气急败坏把人喊回公司,把照片摔在姜驰面前,“你什么意思?!” 姜驰甚至没有低头看那张照片,“我的要求很简单,和平解约。” “你在威胁我?”赵典文因为过于气愤,声音微微发抖。 “我在给你选择。”姜驰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照片上幸福的一家四口,讽刺地笑了笑,“赵典文,你太太知道你在外面玩男人吗?” “姜驰!”赵典文怒吼出声,“谁允许你这么说的!” “这张照片是韩姐寄给我的。”姜驰平静道:“赵典文,当初你因为我替她送衣服这种小事就开除了她,就该想到今天。她以为我是你的情人,这是在警告我。”说到这里姜驰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继续留在你这里,我就成了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是你和别人乱搞,凭什么要我替你背这种骂名?” 姜驰这些话已经算得上含蓄,他不屑直言威胁,点到为止。赵典文如果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一定能听出来,也一定明白该怎么做。 姜驰说:“合同我已经带来了,解约带来的损失我那部分我自己承担,你只需要在上面签字盖章。” 赵典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姜驰出口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如尖刀一般,扎在身上刀刀见血。 僵持几秒,赵典文只得咬牙切齿地在解约合同上签了字。 姜驰起身走到门口,赵典文突然鬼使神差地说:“我可以为你离婚。” 闻言,姜驰的背影明显僵住了。他缓缓转身,眼里的厌恶让赵典文羞愧难当。 “畜生!”姜驰说。 回忆到这里,赵典文夹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他望着眼前咄咄逼人的陆景朝,心底涌起一股近乎扭曲的快感。 要是姜驰真在自己手里就好了,他会在床上干得姜驰求饶,让他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畜生’。 赵典文在心底冷笑,面上却堆起圆滑的笑容:“惹到陆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与其等您出手让万发元气大伤,不如我自己识相退出,及时止损。” 他故作诚恳道:“至于姜驰,念在往日情分我才同意解约,这有什么问题?” “情分?”陆景朝突然暴起,一把攥住赵典文的衣领将他提起,“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我最后问你一遍,他人在哪!” 第53章 “他真不在我这儿,带着他,我就不回廊坊了。”赵典文实话实说。 陆景朝猛地松手,把赵典文丢回椅子上,愤怒转身出去,多待一秒他都忍不住要动手。回到北京,陆景朝吩咐人盯紧赵典文的一举一动,亲自去了苏州。 晚饭吃得早,姜驰陪母亲去公园散步,回来把准备给布朗博士的生日礼物放进车里,驱车半小时来到一家滨海酒店,打开车门,海浪声隐约可闻。 他把钥匙递给泊车员,整了整白西装的袖口,拿上礼物和请柬,走到门口一并交给了迎宾处的工作人员。 宴会厅内,白峤百无聊赖地倚在金玉山身侧。金玉山和几位外国宾客侃侃而谈,一会儿就蹦出一个晦涩的专业术语,听得他直犯困。 香槟在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入口时,终于捕捉到那道清隽熟悉的身影。 姜驰站在繁复精美的水晶吊灯下,简约的白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没有什么装饰,仅靠优越脸蛋就撑起一身矜贵气质,站在那里,就像是随时准备登台的超模。 白峤眼前一亮,轻轻抽回挽着金玉山的手臂。他低声致意,快步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直奔姜驰。 “姜驰!”白峤亲昵地挽住姜驰的手臂,“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跟你说,金玉山表弟一会儿也要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先认识,其他的以后再说。” 白峤把他往甜品区带,低声补充:“别担心,那孩子高中就和家里出柜了,很开朗的年轻人。” 第46章 戒断反应 落座没多久,布朗博士便踱步过来,用并不标准的中文问姜驰,怎么没带母亲一起来。 姜驰端起香槟恭敬地和他碰杯,“晚上冷,风也大,我母亲吹了风容易咳嗽。不过她特意托我带了生日礼物给您。” 白峤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期盼着博士说完话尽快离开。可这老头比金玉山的父亲还要唠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姜驰察觉到白峤的不耐,悄悄对他抿唇笑了笑,然后继续和布朗博士寒暄,邀请他过两天去家里吃便饭。 一听到吃饭,白峤立马来了精神:“我也要吃干妈做的饭!” “好,也邀请你。” 布朗博士作为寿星,很快又被其他宾客唤走。白峤终于把他熬走了,忙不迭凑到姜驰耳边:“表弟过来了。” 闻言,姜驰抬眼望去,就见一位身穿咖色休闲衬衫、黑色牛仔裤的年轻人朝这边走来。留着微长的中分浅棕发,五官精致中带着几分凌厉的艳丽。坐下一阵清爽的柚子香气,闻着有点像爱马仕那款尼罗河花园。 “表嫂。”男人和白峤打招呼。 白峤笑着点头,露出白白的牙齿,刚要夸又帅了,金玉山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脱身过来。白峤轻咳两声,收了牙,连忙介绍:“奚城,他就是我和你说的,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姜驰。” “你好,我叫唐奚城。”唐奚城绅士地伸出右手,与姜驰浅浅一握,目光停在姜驰脸上,“刚在外边看到你进来了。” “是吗?”姜驰有些不自在地抿了口香槟,或许是白峤先前的暗示在作祟,这场面竟让他生出几分相亲的错觉。 姜驰下意识和唐奚城拉开了些距离,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液。 金玉山过来坐下,随口问唐奚城什么时候到的。白峤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金玉山肩头,“刚到。”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子,“表弟这次打算待多久?” 唐奚城抿了口酒,“一月底吧,赶在春节前回去。” “春节啊……”白峤的语调忽然低了下来。 他记事以来就对这个节日有种本能的排斥,二十多年来,每到过年这天,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只有他一个人。不只是过年,只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都很可恶。好像一定要一堆人才可以,落单会显得很可怜,他讨厌这种别人认为的可怜。 白峤说:“今年我不回去了,你们金家人多,够热闹的,我想留在这儿陪干妈和姜驰一起过年。” 金玉山没说话,唐奚城也没有,姜驰夹在中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酒过三巡,布朗博士带着几位宾客过来寒暄,主要为了介绍给金玉山。姜驰出于礼貌,陪着喝了几轮,熏熏然了,眼尾泛着淡淡的粉色,靠在沙发上,话也少了。 唐奚城给姜驰递了两次水,都被他摆手婉拒。见姜驰醉了,布朗博士安排侍者送他去楼上客房休息。白峤也喝得七荤八素,却死死拽着姜驰的衣袖不肯松手。 金玉山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掰开,“我们一起去,你这样缠着人家怎么走路?” “一起?好呀……”白峤立刻转移目标,整个人挂在了金玉山身上,半边脸埋进他肩窝,终于安静下来。 姜驰靠着电梯墙,看着白峤乖巧的侧脸,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金玉山有些歉意地解释:“他酒量浅,喝多了就容易闹。” 姜驰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这张脸看上去有点难过,可能是醉了的缘故,也有点想哭,眼眶有了要湿润的迹象。 醉意混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翻涌,他牢牢盯着镜中自己逐渐模糊的轮廓,突然感到一阵酸楚,在眶中的湿润快要成为泪水滑下来的时候,姜驰立刻低下了头。 唐奚城误以为他身形不稳是醉酒所致,伸手虚虚扶了一把。姜驰不着痕迹地避开,再抬眼时,姜驰脸上挂了得体的微笑:“谢谢,刚才有点晕,现在好多了。” 送到房门口,唐奚城看他实在难受,执意去准备醒酒汤,没等姜驰推辞就转身离去。 姜驰拖着步子走进房间,坐下时顺手摸出手机,和商颖说今晚喝了酒,留宿滨海酒店。 手机屏幕亮着,他和母亲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可他还是不愿放下手机,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黑了就再按亮。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开了微博,热搜榜上关于他的话题早已销声匿迹,就像从未发生过。 一切恢复如常,只有姜驰的心好像还滞留在送陆景朝去机场的那天晚上。 也只有那天回程的路上,他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之后再也没有了。 空荡的心好像一个浩瀚的宇宙,漂浮着微不足道却挥之不去的酸涩,只塞了一丁点。这种抓不住又甩不脱的酸意,让他感到无尽的空落。 他抓不住这抹酸楚,所以没来由的焦灼,无所事事却觉得忙碌不堪。 就只是这点丁点抓不住的酸楚…… 姜驰捂着脸,眼睛把手掌打湿了,可他想,只要不是一颗一颗掉下来的,那就不算眼泪,即便是湿了整张脸也不是。 醉酒不好,太不好了。 房门叩响,一下就惊醒这场无声的溃堤,姜驰猛地站起身,重重抹了两下脸颊,先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才过来开门。 唐奚城喘着气,递来一个矮墩墩的紫红色保温杯,杯盖旋开,带着柠檬清香的雾气散出来。唐奚城说:“酒店后厨材料有限,就做了最简单的柠檬蜂蜜水。小心烫。” “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唐奚城安静地看着姜驰,对方脸色看着很差,唇色发白,虚弱的模样看着有种勾人的、破碎的美感,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让人既想拢在手心暖着,又怕稍用力就碰碎了。 他不敢动,只是看着姜驰,然后后退半步:“你喝了早点睡,我就在旁边703,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敲门。” 姜驰道了谢,对方帮忙关了门。姜驰把保温杯放在电视柜上,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忘了喝,晕昏沉沉睡去了。 或许是为了不让姜驰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白峤把年前的日子排得满满当当。这天清早,他兴致勃勃地拉着众人驱车六十多公里进山采蘑菇。 进了山,金玉山就拉不住白峤了,像猴子回了家,眨眼工夫带着姜驰就看不到人影了。 “姜驰,这地方我可熟了!”白峤踩着松软的落叶,灵活地穿过灌木,一边说:“去年和金玉山来过,哪片林子出蘑菇最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前几天下过雨,晒了半天地上还有点潮,暖洋洋的空气里飞舞着细小的蚊虫。姜驰招蚊体质,白皙的手腕和脚踝很快被叮出几个红肿的包,但他丝毫不显烦躁,依旧专注地陪白峤采了半篮红红绿绿的蘑菇。 白峤说,能不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采的过程。 “表弟其实很会照顾人吧?”白峤突然凑近,冲姜驰狡黠地眨眨眼。见姜驰要开口,他连忙摆手:“我懂我懂,感情的事急不得。只要你对他不反感,慢慢就会发现他的好。”他轻轻撞了下姜驰的肩膀,“时间久了,该忘的自然就忘了。” 姜驰低头拨弄着篮中的蘑菇,但还是那句话,感情的事,他不考虑了。 “你是还没有习惯,这种感觉我特别明白,朝夕相处的人突然不在身边了就是会不习惯。人呐,说不准的,说不定你放宽心就遇到了新的念念不忘,说不定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这很难说,顺其自然吧。”白峤站起身,掂了掂篮子的重量,篮子里胖墩墩的蘑菇跳起来又坠下去。 第54章 他悄悄地瞄姜驰,嘴巴蠢蠢欲动,又掂了两下,蹲到姜驰跟前,“你心里的人是个臭老头吗?” “啊?”姜驰专心抓着脚踝上的蚊子包,诧异地看着白峤:“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猜的,你那么想走,一定是受不了老人味了。但可能他待你好,所以你才会有戒断反应。” 姜驰抿唇笑了笑,“不是。他……和金先生差不多大。” “啊……”白峤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岂不是大你十多岁?” “十二岁。” “啧啧啧,一轮啊。你比我还恶劣,金玉山只大我十岁。”白峤继续问:“那他……长得怎么样?” 姜驰不说话了,他不想去回忆、去描述陆景找的长相。其实这么想的时候,对方的模样又一次在记忆里深刻。 他不说,白峤就明白了,“不是小老头,但是长得丑。” 两人采蘑菇回来,金玉山正和唐奚城蹲在营地边研究几株草药。金玉山抽空瞥了眼篮子,接着利落地拣出大半蘑菇扔到一旁:“这些都有毒。”他抬头看了眼两人沾着泥渍的手脚,“先洗手吧。” 白峤一边帮姜驰倒水,一边对着那堆杂草似的草药撇撇嘴,金玉山的声音是旁音,娓娓道来:本草纲目记载,黄连,主热气,目痛眦伤泣出…… 白峤朝姜驰挤眉弄眼地做口型:“老—古—板!”他说,以前他和金玉山过来,以为是来甜蜜二人世界的,结果金玉山带他认了一路中草药,嘴都没亲一个。 小寒节气这天,纽约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姜驰站在窗前看母亲熬粥,蒸腾的热气里飘着桂圆和莲子的清香。 商颖从储物柜里抱出一罐冬酿酒,揭开盖子让儿子尝一尝:“才做的,尝尝味道对不对?” 姜驰尝了一口,和在苏州家里喝到的滋味分毫不差。于是联系白峤他们晚饭过来也尝尝。 众人来之前,姜驰打车去了附近的商场。唐奚城到别墅没见着人,白峤便让他去接,怕下雨打车不方便。 姜驰接到电话,裹着一条白色羊绒围巾,从商场出来,两手空空如也。 唐奚城按下车窗:“没挑到合适的东西?前面转角还有一个大商场。” “不用了。”姜驰低着头,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后,就一言不发偏头看着窗外。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唐奚城没话找话道:“今天真冷啊。” “小寒,就是很冷。”姜驰轻声重复这个节气名,兜里有个四四方方的丝绒盒子,被他焐热了,握在手里已经感觉不到存在。 唐奚城点出车载音乐,问姜驰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姜驰想了想,说都可以。唐奚城放了舒缓纯音乐,“你喜欢听交响乐吗?” “偶尔听。” “下周音乐厅有新年交响乐,我订了包厢票。”唐奚城补充道:“表哥他们也去。” 姜驰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天气预报夜里才降雪,可现在天空就细细碎碎飘着雪花,姜驰将车窗降下两指宽的缝隙,冰凉的空气里混着柏油路面的气息。 几片小得像盐一般的雪花趁机钻进来,唐奚城转头看他,只看见他半边侧脸,耳朵在围巾的绒毛间若隐若现,很白,像藏在雪里的白玉。 “等晚上雪下大,明天积雪就厚了。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约着表哥他们在你家门前打雪仗,那片草坪够软,摔倒了也不疼。” “好多年没玩过雪了。” “我倒是常踩雪玩。那种酥酥的脆响,听着特别解压。”唐奚城说完,适时提醒道:“你别吹太久,会感冒的。” 姜驰把车窗按回去,靠回椅背,“你也是医生?” “嗯,不过我学的西医,”唐奚城转动方向盘拐入林荫道,“中医懂一些,没有表哥那么精通。” 姜驰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唐奚城继续主动找话题,“我知道你,也看过你的电影,最近上映的那部《难逃》也看了。你演得很出彩。”他问:“你自己看过了吗?” “首映礼的时候看了。”姜驰笑了笑。他能感受到唐奚城近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可这照顾让他觉得是一种负担,斟酌过后,姜驰想把话说明白,“唐先生,小峤之前跟你提过我吗?” 唐奚城带了些小心翼翼:“他说…你被感情伤害了。” 姜驰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说:“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自由安稳,我会好好守住这份自由和安稳。” 第47章 最佳替身 春节前一周,金玉山和唐奚城回了国,白峤死活不肯同行,目送老公表弟过了安检,立马拖着行李箱直奔姜驰家。 他是个一点不认生的人,闹的时候非常闹,安静的时候又很乖,能在书房陪姜驰看一下午的书。这天姜驰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手上的书看得差不多,他把脸前的书移开,白峤已经抱着书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沉沉的,看样子睡得十分香甜。 姜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抱了床绒毛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白峤用脸蹭了蹭毯子,团成更小一坨,吓得姜驰呼吸都轻了,白峤嘀咕了一声‘金玉山快来’,随即没了动静。 姜驰轻手轻脚起身,拉严窗帘,带门出去。 下楼来,商颖在月台准备晚饭,布朗博士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人正在说话。姜驰很敏感地在空气中闻到了百合花浓郁的香气,扭头看到客厅茶几放着一束粉色重瓣百合。 商颖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继续切菜:“宝宝,给布朗先生倒杯水,他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 “好。”姜驰拿了茶杯,朝博朗博士微笑点头。 “那天你说母亲着了凉,我来看看。”博士的中文都是古古怪怪的调,每个音都落在他意想不到的发音上。姜驰差不多听习惯了,很奇怪的音也能大概猜到意思。 那天他分明说的是‘母亲吹了风容易咳嗽’。 “峤峤呢?”商颖抬头问。 “睡了,吃饭再叫他。” 这以后,博士几乎每天傍晚都来,后来变成午后就来,每回都带两瓶红酒,家里很少有人喝,攒了一柜子。后来,博士带酒和带花,从百合换成了各种颜色的玫瑰。 再往前追溯,圣诞夜那天他送商颖大红羊绒围巾,圣诞节送了双缀着水晶的白色高跟鞋,他说女孩子都是公主,需要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姜驰隐隐觉得不对劲。 白峤盘腿吃着面前的大桶冰激凌,勺子磕在桶壁上叮当作响,头也不抬地说:“老头在泡干妈。” “小峤,小声点。” 布朗博士的中文听力远比口语好,每次白峤大咧咧喊‘老头’时,姜驰都特别紧张,生怕被听到了。 白峤把冰激凌桶推到两人中间,递给姜驰一个勺子,“老头殷勤得太明显了。”他挖了一大勺香草冰淇淋,含混不清地说:“我说嘛,金玉山说难难难,真去找了,老头立马就同意。这老头知道能秘密接手咱妈病的时候,高兴坏了吧。” 这话很快得到了验证。 除夕那天,布朗博士带着礼物登门,给姜驰和白峤的都是精致的手工巧克力,唯独多送了商颖一大束红玫瑰。姜驰趁人不注意悄悄数了数,九十九朵,不多不少。 年后复查,布朗博士亲自开车来接商颖。姜驰本想陪同,被布朗博士的女儿女婿拖住了脚,在家里办什么周末派对,请了好些朋友过来。 “要我说,老头喜欢干妈也正常。”白峤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端着派对上的巧克力千层,“干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不止。上次我亲耳听见老头跟护士夸干妈,说第一次见面时候还以为才二十来岁。” 母亲在美国治病的大半年,姜驰没有参与,知之甚少,只知道刚搬来这里那天,母亲和布朗博士很有话聊,两人都喜欢花花草草,研究怎么种都能聊很久。 白峤用肩膀撞了下发呆的姜驰,“如果老头真打咱妈主意,并且付诸行动赢得咱妈的芳心,你怎么打算?” “我?”姜驰从未想过。但,这么多年真就没想过吗?父亲去世早,母亲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会觉得孤独,没想过吗…… 姜驰望着车消失的方向,许久,他才轻声说:“我只要我妈健康、开心。” 立春后北京降了最后一场雪,姜驰失联两月,陆景朝把国内能找的地方翻了底朝天也没有一点音讯。 后来暗地里联系了专业人士,悬赏千万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姜驰。 消息发出后,收到不少照片,但没有一个是姜驰。陆景朝从开始的气急败坏,再到冷静对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一个月找不到那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一年再一年,人只要活着,没有找不到的。 陆景朝拼命工作了一段时间,有空就回陆家看看。陆啸荣和商颖哥妹情深,不可能一直不联系,管家和思梅阿姨反馈的消息是,确实没见联系,陆啸荣每天和老友喝茶聚会,没事人一样。 第55章 五月初,北欧传来的一张照片,看着八九分像,陆景朝亲自去看了,依然不是。 花开花谢,树茂叶落。一晃又要入秋,陆氏在纽约筹备的子公司成功上市,陆景朝时常两地跑。过去这么久,季黔说陆总兴许释怀了,好像回到了最早以前。杨会看在眼里,却不敢苟同,他觉得陆总这是病得更重了。 八月份光娱传媒和梁安白的合约到期后,双方和平解约,梁安白去了三巨头之一的华灿传媒。杨会带的几个新人都非常争气,一年间斩获多个大小奖项,后来光元签了风头正盛的实力派演员秦其,光元参与制作了一部原创悬疑剧,秦其担任主演。 秦其之前就因为姜驰认识了杨会,聊天的时候曾提到姜驰,秦其说:“自从他和万发解约后就好久没联系了,他的性格感觉更适合个人工作室,估计在暗暗蓄力,给粉丝憋个大的。” 杨会苦笑不说话。 九月份纽约商业周,陆景朝受邀演讲,晚宴的时候碰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金玉山,两人七八年前在一个国际商业晚宴认识,每年都有合作项目,不常见面,关系还算不错,都是不爱说话,静观其变的人。 金玉山骨子里并不喜欢这样的名利晚会,礼貌交涉完便端着酒杯坐到陆景朝旁边,和他碰了一个,两人都没喝。 “复婚了吗?”陆景朝靠着沙发背,问金玉山。 金玉山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人很久不见,第一句问这样的话。他默了几秒:“差点。” 这口气,事情不顺利? “当初是你自己要离婚,可惜什么?”陆景朝笑了笑,这才端起酒杯,对他小幅度抬了抬,抿了一口捏在手里。 金玉山并不想和他聊这件事,岔开话题:“听说你在找一个人?”金玉山想了想,心中冒出两个字,“仇家?” “仇家?”陆景朝挑眉,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两个字,细想后又觉得这两个字也贴切,便点了点头。 金玉山:“找挺久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陆景朝:“人间蒸发了。”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 “这个仇家挺厉害。”金玉山端上酒杯,凑近和他碰了一下,“祝你早日找到。” “祝你复婚顺利。” 两人语气散漫,都没带几分真心。 坐了没一会儿,友商过来敬酒,私话因此收了尾。台面上的话成了恭维寒暄与合作。陆景朝听得认真,很少发表言论,除非话题直接关于他,非回答不可。 金玉山不知是不是故意,掐着点结束,说家里妻子管得严,十点前要回去。陆景朝冷眼看着,看破不说破。婚都没复,谈什么妻不妻。 金玉山看出了他眼神里似有若无的不屑,递给他一支烟,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露天阳台。 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没证也有妻,金玉山当着陆景朝面给家妻打去电话,说醉了,让他来接自己,挂断后点了烟,“只缺一张证而已。” 陆景朝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炫耀,所以懒得理会。金玉山偏头看他,“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早。” “没遇到?” “遇到了。” “什么时候结?” “你呢,什么时候复婚?” “……”金玉山扶着阳台扶手,望着远处的灯火璀璨,“缺一张证,丢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么难补。” 陆景朝又瞥了他一眼:“是啊,丢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么难找。” 仇家? 金玉山觉得不是。陆景朝能有什么需要千万悬赏全世界找的仇家。是心里的人吧。但他不问,陆景朝自己不说,谁也问不出来。 白峤陪姜驰在看一部有点恐怖的悬疑电影,接到金玉山电话,听到人醉了,让他去接。特意打电话过来让他去接,肯定是司机那边出了问题,金玉山不是个喜欢麻烦人的人,甚至有点金口难开。 白峤要去,可他一个人害怕。刚在电影里看到主角开着车,一个阴气森森的花脸男人突然出现在幽暗的后座,主角还是通过后视镜看到的,差点没把白峤昏厥过去。 “姜驰,你陪我去吧,金玉山醉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白峤从沙发上起来,上楼换衣服都不敢,暂停了电影,拉着姜驰上楼去,问他:“你难道不怕吗?” “画的都是特效妆,不怕。” “你们拍电影的看电影就是通透哈…”白峤边穿外套,边说:“晚上我都不敢一个人睡了。” “让金先生陪你吧,我把你们送到公寓,刚好我要去药店开点药。” “安眠药啊?” 姜驰点点头,“快吃完了。” 半小时后到达举办晚宴的酒店门口,姜驰将车停好,白峤给金玉山打电话的工夫,他下车步行去了附近的药店开药。 白峤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就看到金玉山稳稳当当走出来,一丁点没有喝醉的样子。真可恶啊! 金玉山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有点面熟,走近后白峤才看清是谁。 金玉山朝他招招手,白峤走过去,挽着金玉山的手,“陆总也在啊?”他上上下下打量陆景朝,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不错不错,这个也不错,如果姜驰对弟弟没兴趣,那陆景朝这种类型总该有戏了吧?结合姜驰和那个忘不掉的丑男人大一轮这个特点,陆景朝要当这个替身完全符合,并且陆景朝人长得还帅。 白峤看人看得专注,眼珠子都不转,眼里满是对陆景朝的赞赏。金玉山轻咳了两声,白峤一动不动,金玉山无奈开口,“小峤,人家在和你打招呼。” 白峤连‘哦’好几声,问陆景朝:“你没带伴儿吗?” 陆景朝摇头:“怎么了?” “没事。没伴儿啊,没伴儿好,特别好。”白峤说:“那你晚上睡哪里,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不用,我的司机自己到了。”陆景朝说着和金玉山点点头,往旁边那辆劳斯莱斯走去。 白峤不死心:“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介绍我朋友给你认识呀?” 金玉山知道白峤在打什么鬼主意,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人家心里有人了。而且,你也不要再折腾姜驰了,乖一点,好不好?” “哦…”白峤悄悄瞄一眼金玉山,“我只是想姜驰快乐一点嘛。他每天过得好像都不是很快乐,快乐的人需要依赖安眠药头疼片才能睡着吗?如果,我说如果,把他们两个凑成一对的话,简直就是俊男靓男了!”白峤两只胳膊抱着金玉山的胳膊,“就像我们两个人一样,我老公那么帅,多养眼啊!” “好吧,随你。” 姜驰从药店出来,低头看着新一款头疼片的使用说明,他刚才不知道有没有和店员说明白,生怕是对方拿错了。 正专注看着,忘了要看红绿灯,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姜驰吓了一跳,连忙退回马路对面,按喇叭的劳斯莱斯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姜驰目送一眼,心有余悸,将药瓶放进口袋里,绿灯后小跑过去。 坐上车白峤还是不甘心,“姜驰,我刚遇到金玉山的一个朋友,各方面条件都特别不错,可惜他有喜欢的人,太可惜了。” 姜驰手握方向盘,抿唇笑着,“你这样金先生会吃醋的。” “对付他我很有一套,别担心。”白峤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让你见见金玉山这个朋友,超帅!” 第48章 一顿饭 车子平稳行驶了十来米,后座一直沉默的陆景朝突然出声。 “掉头。” 季黔没有多问,在下一个路口调转方向,回到了酒店门口十来米处。车窗慢慢降下,刚站在路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陆景朝凝视着空荡荡的路口,眉头微蹙:“刚那个人有点像姜驰。” “您说差点闯红灯那个?” 季黔略略回忆,因为差点闯红灯,他有点印象,但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如果硬要往姜驰身上贴的话,清瘦挺拔的身形确实有几分相似。 “算了。”陆景朝揉了揉眉心,“走吧。” 劳斯莱斯重新驶入车流,季黔透过后视镜看了几眼闭目养神的陆景朝,考虑要不要开口。 半分钟后,陆景朝先开了口:“老爷子最近怎么样了?” “还在温泉山庄小住,这段时间都没回陆家。” “陈荣海呢?” “陈荣海出狱后,又来了北京,我们的人跟了几天,暂时没发现异常。” “来了北京?” 季黔点头:“打的黑车,下车的时候就被咱们的人锁定了,现在在南锣鼓巷的旅社住着。” “他还真敢来。”陆景朝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估计来找姜驰的。他手里肯定还留有姜驰的照片,等着换钱用呢。吃了几年牢饭还不老实,看来是没坐够。” “要去找他吗?” 陆景朝点点头,“让杨会直接把人带过来,好好问问他。当初底片不是已经卖给我了吗?为什么梁安白手上还会有。” 第56章 “您想……” “一个都不放过。”陆景朝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语气淡淡的,“站得够高,摔下来才越痛。梁安白有时候,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姜驰那天晚上回来吹了冷风,第二天有点低烧,懒洋洋睡了一天。病好后又开始待在书房里看书画画。下午出了太阳,他拿着书走了出去,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又是秋天了。 姜驰很喜欢秋天,如果有风,一大片黄褐色的叶像花瓣一样簌簌落下,风若是不算温柔,便会把叶子揉捏成各种形状,风越急躁,落叶越癫狂,看着看着,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蹂躏谁。 姜驰捡了一片飘到脚边的叶子,卡在书页里当书签。书也不看了,放在脑袋下,枕着小憩。 商颖身着秋款淡蓝色长裙,踱步过来,斜阳下衣裙的颜色更显得柔软。 她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卡其色针织外套,走近后把外套盖在儿子身上,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峤峤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整天懒洋洋的,妈妈都担心你会憋出病来。” “不会的。”姜驰将枕在脑后的书本挪到一旁,身子往上蹭了蹭,把头枕在母亲的腿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小峤有工作要忙,怎么能天天来。” “他不在,家里的零食都没人吃了。” 姜驰:“那等他这两天忙完我就邀请他过来,过期之前他肯定能吃完。” 商颖被儿子的玩笑话逗乐了,慢慢梳着他微微卷的发,调侃道:“那个叫唐奚城的孩子,是峤峤介绍给你的朋友吗?上次我看他挺照顾你的,你在自己家,倒像个客人。” “他……”姜驰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他多次婉拒唐奚城的单独邀约,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单独见面反而尴尬。偏偏唐奚城迟钝得可爱,被拒了多次仍旧热情不减,每天热情地找他聊天…… 每次消息发来,反倒让姜驰更清晰地意识到心底的那片空缺。导致他有时候都不太爱回复唐奚城的消息。 商颖见他不说话,轻轻拍他的肩膀,认真道:“峤峤是好心,那孩子也细心体贴,你可以试着接触看看。” “没有那个意思。”姜驰说:“做朋友就好了。” 商颖忽然问:“会想他吗?” “嗯?”姜驰心脏一紧,他知道母亲说的‘他’是谁,只是假装听不懂,试图糊弄过去罢了。 “你陆叔叔说他一直在找你。” “哦…”姜驰沉默良久,说:“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商颖缓缓道:“无论什么样的结,只要用了心都能解开。在解之前,不妨仔细观察观察,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这个结,这样才不容易重蹈覆辙。” “我…” “不着急。妈妈只是不希望你为了忘记某个人就仓促地接受另一个人。人在冲动时做的决定,往往带来更多的痛苦,妈妈不希望这样。” “我明白的。”姜驰握着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妈,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非忘不可的人。只是……就像您说的,忘不掉的人就随他去,反正心这么大,放着也不占地方。” 商颖抿唇忍笑。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但活到这个年纪,她早已看淡许多,活得也通透了。只是这两件事终究不同,她可以一生只装着姜驰父亲一个人,但姜驰还这么年轻,不该早早就在心里给谁留下不可撼动的位子。 如果真有忘不掉的人,为什么不尝试着重新在一起?这话在她心里转了千百回,看着儿子的脸,终究没有说出口。 姜驰的头发长了不少,柔软的发尾落在颈侧,看着和当初她刚从美国回来时的长度差不多。商颖低头仔细看着儿子的脸,拨开垂落在他眼前的碎发,带着一丝试探道:“现在我们来聊聊布朗先生吧?” “布朗博士?”姜驰微微一怔,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提起布朗博士。他沉默片刻,像是想要逃避这个话题似的,闭上眼睛,声音轻飘飘的,“……我挺喜欢他的。” 商颖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尾音绵长,“妈妈也挺喜欢他的。” 姜驰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还是蓦地漏了半拍,他睁开眼,对上母亲温和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挺好的,以后就有人陪着您了。 商颖的手指继续梳着儿子的头发,温声道:“我想,我们俩说的‘喜欢’应该不太一样。我和布朗先生是友谊,就像你和峤峤那样,很纯粹的友谊。” 姜驰耳尖微热,知道母亲是在委婉地告诉他,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却并不介意,甚至主动给他一个安心的答案。 姜驰撑起身子坐直,生怕母亲误解自己的意思:“我不介意的。我只希望您觉得快乐,无论您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您。就像您支持我的选择一样!” 商颖笑了笑,心疼地捏捏儿子的脸:“怕妈妈明明想有人陪,却顾虑着你?”她摇摇头,“宝宝,你觉得的牺牲其实并不存在。心里装着一个人,确实不占地方,但再想放进来一个,可就不容易了。” 商颖顿了顿,笑着补充道:“不过妈妈答应你,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喜欢的人,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安静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白峤突然给姜驰打来电话,就在姜驰也想邀请他来家里做客的时候。 “姜驰,约吗?” 这些天他陪着金玉山辗转于各种商业峰会,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了,迫不及待想要促成姜驰和陆景朝的见面。 金玉山信誓旦旦说,只要姜驰肯答应,他马上去说服陆景朝。那口气,就好像笃定姜驰不会答应似的。 白峤不服气,信心满满对姜驰道:“就上回我和你说的,金玉山那个朋友,咱们一起吃顿饭,就是非常普通的一顿饭,你别多想啊。” 白峤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姜驰不信能有多普通,委婉道:“好不容易不忙了,怎么不和金先生好好休息一下?” “我俩每天按时睡觉,作息健康,一点也不累!”白峤顿了顿,语气忽然轻快起来,“我跟你说,金玉山那朋友刚在台上演讲,往那儿一站,啧!你是没看见,简直帅得不像话。我本来想偷拍张照片给你看,但没敢,金玉山小气鬼,肯定要跟我闹。” “姜驰,来嘛,普普通通一顿饭,我保证,家—常—便—饭!” 姜驰还是想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即便这次推脱了,白峤也不会死心,说不定还会变着法子安排下一次。与其让白峤白费心思,不如趁这次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好吧。”姜驰终松了口,“什么时候?” “定了我马上告诉你。” 白峤心满意足挂断电话,冲金玉山得意眨眨眼:“姜驰这边我可搞定了,陆景朝就看你的了。他们就算成不了,当多认识个朋友嘛,不亏的。” “你是上辈子媒婆没当够,这辈子还想着努力。”金玉山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默了默,言归正传:“那复婚的事……” “嘘,”白峤不让他说下去,“你不觉得现在这样谈恋爱更有意思吗?”他笑嘻嘻地挽住金玉山的手臂,“好了,我知道你急,但你别急,反正我早晚都是你们金家的人。等姜驰这事儿过了以后,咱们就去领证,到时候你给我买个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我天天戴着晃,见人就炫耀!所有人都知道你金玉山对老婆好,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羡慕我有这么好的老公!” “好。” 金玉山明知他又在糊弄自己,却也拿他没办法。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陆景朝,示意白峤安分些,起身走去。 陆景朝正和一位外贸公司的负责人交谈,神色专注。金玉山不紧不慢地走近,举杯与旁人示意。 陆景朝余光老早扫到了他,却仍继续着谈话:“这批材料虽要得急,但空运成本高,还是按照原计划走海路吧。” “成本的事不用担心,陆总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们自然也要拿出点诚意来才行。” “那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金玉山站了几分钟,并不着急,从容地与前来攀谈的宾客碰杯。陆景朝心知他有话要说,却故意端着架子,即便合作已经谈妥,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直到觉得晾得差不多了,才结束对话。待旁人散去,陆景朝才慢悠悠地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金玉山,像是才看到他:“金总?找我有事?” “有空一起吃顿饭?” 陆景朝嗤笑一声,敷衍地和他碰了碰杯:“我们这关系,还需要特地约饭?” “不是好久没聚了吗?” “能有多久,这两天峰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工作碰面是公事,叙旧属于私交。”金玉山坐下来,下意识往白峤那边看了一眼,却瞥见白峤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英国男人,三人相谈甚欢…… 第57章 陆景朝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意味深长道:“不过去?在他们眼里,白峤可是个小甜心。”他语气玩味,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复婚的事……悬了。” 金玉山倒是淡定,抿了口酒:“总比某些人强,连人影都摸不着。” 陆景朝唇边的笑僵了僵:“……” 金玉山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换了杯香槟,直截了当道:“这顿饭你吃还是不吃?” “理由。”陆景朝泰然自若地移正腕表,眼皮都不抬一下,“我不吃鸿门宴。” “小峤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朋友?” “嗯。”金玉山说:“生得不错,以前是个明星。” “没兴趣。”陆景朝干脆利落地拒绝。 “七八年的交情,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陆景朝这才抬眸,眯着眼打量金玉山,“道德绑架?” “绑一次也无伤大雅。” 陆景朝稍微一想,似乎明白了,“难不成吃了这顿饭,白峤就答应跟你复婚?” 金玉山脸色变了变,并不正面回答:“算我欠你个人情。” “四毗药业的单子……”陆景朝状似为难,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金玉山咬咬牙:“我给你牵线。” 陆景朝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摇摇头:“光是牵线可不够……” 金玉山深吸口气,挤出一抹客套的微笑:“到时一定到场作陪。” 陆景朝满意地勾唇:“行,吃饭是吧,时间你定,提前两天通知我,我好把行程空出来。”他举杯,轻碰金玉山的酒杯,“老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49章 不可能的可能 姜驰出国前,曾给小万留过一个紧急联络方式,再三叮嘱非必要不要联系。安稳了近一年,他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次日醒来,姜驰摸手机看时间,看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万说有重要的事想和他说,让他有空回个电话。 姜驰瞬间清醒了,起初持怀疑态度,心生警惕,犹豫要不要回这个电话,愣看了几分钟,他坐起来,还是拨通了。 “驰哥,是我。你放心,这是我朋友的手机号。” 国内晚上八点,小万在家,身旁没人,仍然压低了声:“是这样的,刚我在你的微博私信里看到一个私信,他自称陈荣海,发了几张你的不雅照,说要钱,不然就卖给媒体……” 陈荣海。 嗡一声,姜驰定住了。这个名字像一根刺,一下扎进心里,尖锐地刺痛一下,呼吸也跟着滞住了:“……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发了个见面地址,这些都是六天前发的了。那些照片p得还挺真的……”小万犹豫道,“驰哥,要不要报警呀?” “不、先不着急……”姜驰揪紧床单,两只手臂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沉默了几秒,他让小万帮他一个忙。 事情过去两天,小万终于又来了电话。姜驰正在花园里陪母亲翻土种花,他顾不得满手泥土,快步回房间接听。 “驰哥,我在南锣鼓巷蹲了很久,终于见到那个陈荣海了。但……他被杨总带走了。” “杨会?”姜驰眉头拧紧。杨会为什么要带走陈荣海? “对,就是光元娱乐的杨总。我看陈荣海挺怕杨总的,上车的时候还在求饶。”小万想起那晚的画面,自己都觉得紧张,咽了咽口水,“我没敢上前,不过他们走后我和旅社老板打听了,老板说陈荣海这个人是别人介绍过来他这里住的,才从牢里出来。” 从牢里出来……姜驰宕机了半秒,问他:“因为什么事进去的?” “这个不太清楚。” 挂了电话,姜驰站在窗边出神,皱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陈荣海这些年音讯全无,竟然去坐牢了?更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刚出来就被杨会带走了? 手机忽然的震动打断了姜驰的思路。是白峤的消息。姜驰差点把约饭的事忘了,白峤发来晚饭的时间和餐厅地址,姜驰简单回复了一句,听到母亲在花园里喊他,他沉了口气,将满腹疑问暂时压下去,下了楼。 陪母亲整理新到的花苗,姜驰表面认真,心思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月季上的刺扎到手了也不知道疼。 这些花苗是布朗博士搜罗来的纽约本地花种,一会儿布朗博士要过来教栽种技巧,姜驰想着母亲有人陪,放心说了自己下午要赴约的事。 商颖觉得现在时间不早了,催促他上楼换衣准备,别让峤峤他们久等。 换好下楼,布朗博士人已经来了,照旧带来了最新鲜的花。不逢节日,他送花一般不会有繁复的包装,为了方便插花瓶,花杆留得也长。如果不往感情那方面想,布朗博士这个人其实很真诚。 姜驰和布朗博士点头致意后,拿起车钥匙去车库。 一个人的时候用不着藏情绪,思绪也就控制不住了。 姜驰想,杨会带走陈荣海的举动过于蹊跷,背后肯定是陆景朝的授意。 是陆景朝的话,好像就有一点点合理了。 车速快,窗外高大的行道树渐渐模糊,过往倒是越来越清晰。姜驰再一次想起在陆氏集团顶楼的公寓里,那些散落在茶几上的照片,以及装满他不堪过去的、小小的u盘。 这些像一把把被藏匿起来的利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他努力掩埋的过去血淋淋地剖开。 就是现在。可能就是现在。 他曾天真地用苹果树作比,告诉陆景朝那棵‘树’已经被连根拔起,不在了。可陆景朝手里却牢牢握着。 多么讽刺。 你知道吗?那棵讨厌的苹果树被一个特别负责的伐木工人砍掉了。 连根拔起,伐木工人说以后都不会再长了。 …… 红灯亮了,姜驰慢了半拍,猛地踩下刹车。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血色全失的脸,像一个病入膏肓,即将咽气的活死人。 陆景朝一定早就知道陈荣海的存在了。他把陈荣海带走,是要用那些照片威胁自己吗? 这只是个猜想。光只是想着,姜驰的胃部便一阵绞痛。 他不知道陆景朝会不会这么做。也突然发现,自己以为对陆景朝的了解原来这么浅薄。他怀疑了,怀疑陆景朝真的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逼自己就范…… 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了白,方向盘被姜驰攥得越来越烫。他分不清此刻堵在胸口的这团气是恐惧,还是彻底的绝望。是害怕照片被曝光,绝望陆景朝会采取这样的手段…… 如果只是他独自承受,姜驰能咬牙挺住。但想到母亲……巨大的恐惧将他湮灭。商颖至今不知道这段往事,不知道有陈荣海这个人,如果最后是以新闻的形式知道了,她该会是怎样的心情? 下一个红灯,姜驰稳稳踩了刹车,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一秒一秒,度日如年。 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身败名裂,是母亲眼里的心疼。 姜驰做不到专心开车了,思绪乱得握不住方向盘,索性将车拐进辅路,在行道树旁停下了。 他焦虑地点了一支烟,却还是压不住源源不断往外溢的焦躁。 陆景朝带走陈荣海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是威胁?是警告?尽管这些还只是他狭隘的猜测,也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在风暴来临前,他一定、必须握住这个主动权。 烟蒂按灭,姜驰掏出手机,给小万打过他电话的那个号码发去短信。对方立刻回了电话。 “驰哥?”小万的声音微有些沙哑。 国内才早上五点多,姜驰心有愧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他。小万主动说:“我昨晚睡得很早,醒得也早,刚上完厕所。”小万不好意思地笑笑:“驰哥,怎么了?” “我想请你再帮我个忙。” “好,什么事驰哥你尽管说。” “帮我去趟陆家,见到管家就说是我的意思。”姜驰顿了顿,“我卧室的床底下有个铁盒,你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拍下来,发给我。” 挂断电话,姜驰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他倚着车门又点了支烟,直到白峤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到餐厅了,姜驰才重新上路。 横亘在眼前的事固然难以接受,可这世上除了真正的死亡,其他的都是小事。 正值饭点,来往车辆较多,到了餐厅门口,姜驰在等待泊车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前方那辆劳斯莱斯上。 车门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迈了出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对着他,身形挺括修长。姜驰的心莫名揪紧,随即自嘲自己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怎么可能。 就在这个念头即将打消的刹那,男人微微侧身与泊车员交谈,半张脸在门口的灯下清晰。 陆景朝! 竟真是陆景朝。 姜驰如同被泼了一盆加冰的水,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他条件反射般抬手遮住脸,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摸储物格里的墨镜。奈何越着急越要出错,墨镜被碰落到副驾驶的缝隙里。 第58章 他挂上倒挡,所幸后方没有等待的车辆,他屏着呼吸顺利将车倒出来,直到后视镜里餐厅被远远抛在后面。 他强迫自己淡定,给白峤打去电话,本想说自己有事来不了了。准备开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姜驰问:“小峤,金先生的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陆景朝呀。” 手机差点脱了手。姜驰紧张到发抖、耳鸣:“那你们……有没有提过我的名字?” “啊?没有吧。”白峤想了想,看了眼金玉山,他自己肯定是没提过,但金玉山不知道有没有。白峤奇怪道:“怎么了?” “他就是……”姜驰从未觉得,开口说话原来也会是一件艰难的事,他强迫自己咬出字音,“陆景朝就是我要离开的那个人。” “啊!!!”白峤惊呼出声,惹得金玉山以为他怎么了。白峤抓紧金玉山的手,摇了摇头,“……你该不会遇到他了吧?” “没,他应该没看见我。”姜驰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求你……别提我。一个字都不要。” 正说着话,陆景朝进来了,白峤拿手机的手抖了抖,匆匆道:“那个,我一会儿跟你联系。” 白峤捏着手,用力捂着肚子,眼巴巴看着金玉山,嚷嚷着自己肚子痛,太痛了。陆景朝看着他二人,并没有说什么,坐下后低头看手机。 白峤只怕毫不知情的金玉山说漏了嘴,死死掐着金玉山的手臂,硬是将人拽出了包厢。 一路抓着,直到把卫生间的门反锁,白峤绷直的肩终于萎萎地垮下来,声音带了几分哭腔:“老公,我好像闯大祸了…” “怎么了?” 白峤不答先问:“你有没有跟陆景朝提过姜驰的名字?” “没有。” 闻言,白峤悬着的心落下了,但没完全落下,“陆景朝就是姜驰躲了一年的人!” 白峤急得在原地转圈圈,“我差点就把姜驰推火坑里了……” 金玉山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安慰白峤,把人安抚好后带回了包房。 金玉山从容地给陆景朝斟茶,“今天就我们三个叙叙旧。小峤的朋友有事,来不了了。” “可惜了。”陆景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金玉山,“不过,既然我履了约,别的就与我无关。” “那当然。本就是一顿叙旧的便饭,你来才是最重要的。”金玉山带过话题。 白峤握着金玉山他的手已经出汗了,心理素质这么差,这顿饭也不知道要怎么吃。 陆景朝隐隐察觉到白峤不对劲儿,随口道:“你朋友没来,是出什么事吗?” “没有。”白峤抬起脸,有一点不敢和陆景朝对视,但刻意回避就太明显了,他清了清嗓,松开金玉山的手,故作洒脱道:“你和我朋友没缘分,他临时有事来不了,可惜是有点可惜,但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陆景朝但笑不语,但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墨黑眸子,定定地看着白峤的脸。他好奇白峤在紧张什么。这种紧张是从他进门起突然就有的。紧张得那么明显,却要装作那么轻松,到底为什么? 陆景朝本来对“以后有机会”这样的话没有兴趣,但他现在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顺着白峤的话说:“好啊,本来这顿饭也是为了认识你的朋友,他没来确实可惜,不如我们改天再约一次,我最近都有空。” “我朋友可没空,他就今天恰好有空,明天就回澳洲了。”白峤面不改色,谎话越编越溜,“他老家澳洲的,中澳混血,长得特别好看,你没见到,是你亏大了。” “哦?得好看成什么样子才值得你这么努力地组这场饭局。”陆景朝饶有趣味道:“他什么时候回澳洲?你朋友要走,你不送一送?这样,我跟你一起送,顺便看看,有没有你说得这么好看。” “你跟我一起送?你又不认识他。”白峤的声音微微发虚,不过很快调整过来,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初衷确实是想把他介绍给你,但刚才他和我说他有男朋友,现在他男朋友知道他要来见你,醋意大发非要立刻带他回澳洲!” 陆景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我更该去解释清楚了。” “陆景朝,你差不多行了。”金玉山听出陆景朝话里的故意,白了他一眼,对白峤道:“他逗你的。陆总日理万机,请客吃饭都得有个合理的理由,哪有闲工夫送不相干的人。” 陆景朝不反驳,似乎真对这场对话失去了兴趣,懒懒地靠着椅背,垂眸看手机,偶尔接个电话也是关于工作的,菜上了也还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白峤暗暗观察,然后悄悄发消息告诉姜驰,让他不要担心,事情差不多糊弄过去了。 不过白峤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故作委屈地扯了扯金玉山的袖子:“你说,杰克森明明有男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看我为他张罗这么久,像个小丑一样。金玉山你觉得我像不像一个笨蛋?” “不像。你只是好心用错了地方。” 白峤瞪了金玉山一眼,“我的好心用错了地方?!” 白峤瞪圆眼睛,余光瞥向陆景朝,声音低了下来:“好吧,你说得对,是错了。是我没把事情弄清楚,我这不是看陆总条件好,身边也没有一个人陪,想着成人之美吗?算了算了,杰克森和那个弟弟也挺好的。” 金玉山低头亲了亲白峤嘟起的嘴:“好了,吃饭。” 白峤顺势黏上去要抱要哄,矫情得陆景朝都看不下去了。他收起手机起身:“有点事,我——” “不行!”白峤突然出声,“你不能走,既然是我们请你吃饭,不吃饱就让客人走,没这个道理。再说……菜都上了,不吃多浪费。” 白峤是怕姜驰还没走远,万一真冤家路窄,碰到了可怎么办……他刚给姜驰发消息,对方也没回复,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陆景朝没有坐下的意思,白峤心里有点急,瞟一眼不动如山的金玉山,豁出去了,“老公,你说句话呀!” “……” “……” 第50章 新的男人 陆景朝没耐心惯着白峤的孩子气。今天能来,已经是给足金玉山面子了。他冷眼旁观白峤和金玉山撒娇,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大步离开,边走边拨通了杨会的电话。 “陆总。”杨会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人控制住了。” “说清楚,”陆景朝声音低而沉,“他来陆家想拿什么?” “一个古铜色的铁盒。”杨会答道:“我到的时候,他刚从姜驰房间的床底下把盒子翻出来,举着手机准备拍照,被我制止了。” “铁盒?”陆景朝眉头微蹙。他从来没见姜驰拿过什么铁盒子。存在,却始终没被他发现过、最怕麻烦别人,却还冒险请小万过来帮忙…… 陆景朝问:“里面有什么?” “几封信,落款陈荣海,看日期,是他入狱前寄给姜驰的。”杨会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看着小万着急维护姜驰的样子,不像是替赵典文办事。” “赵典文这只老狐狸,躲了一年风头,风头过去,摇着尾巴又回万发了。”提到这个人,陆景朝不自觉地拧紧眉心,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人,能留住什么人心。” 杨会:“那现在要怎么做。” 那几封信…和陈荣海沾上边,能是什么好东西。陆景朝嘱咐道:“别打开,先收好,等我回来再处理。另外,想办法让小万继续和姜驰保持联系,别打草惊蛇。有件事我需要再确定一下。” 既然知道人在纽约,就慢慢来,别又吓跑了。跑一次,找一年,要再跑一次,会是几年? 陆景朝走出餐厅,季黔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了餐厅门口。但他并不急着上车,而是意味深长地回望了一眼餐厅大堂。 季黔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餐厅里走动的人不算多,来来往往都是些生面孔,他摸不准陆景朝在看什么,但隐约觉得,陆景朝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陆景朝坐进车里,季黔和他提了晚上的酒会邀约,是现在赶去赴约,还是直接推了,却听陆景朝淡淡说了句:“把车开出去,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等一等。” 等谁? 季黔暗暗思索,难道等白峤和金玉山? “以前是个明星、长得不错、和白峤交情匪浅、人在纽约、有事不能来……” 陆景朝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修长的食指轻轻点着软滑的布料。他在梳理,梳理这些零碎的信息和姜驰有几分匹配度。 姜驰和白峤是朋友,其实并不稀奇,商颖前些年在北京住院期间,负责他的医生不是白峤又是谁。 如此一来,竟是全部吻合。 陆景朝的唇角不由上扬。这是近一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切的愉悦和轻松,仿佛姜驰已经重新被他攥回手心里。 第59章 巴掌就这么大点地方,指头稍稍合拢,便是密不透风的高墙了,任姜驰再能翻腾,也逃不出去。 白峤被陆景朝的笑弄得杯弓蛇影,不敢打电话联系姜驰,更不敢直接去见,连发消息用的都是金玉山助理的手机,反侦察能力堪称一绝。 而陆景朝也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段时间‘都有空’,和金玉山混到了一起。 白峤虽不情愿,却不得不作陪。骑马、高尔夫、跳伞、海钓……活像是被强拉来度假的,硬生生耗了近一个星期! 海上风浪不小,白峤直挺挺站着,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厚毯子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生无可恋地盯着面前纹丝不动的大鱼竿。 陆景朝的心思显然也不在钓鱼上。他斜倚着栏杆,忽然看向金玉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金玉山漫不经心地答:“不着急。” 陆景朝点点头,“等着参加布朗博士孙女的周岁宴?” “嗯,月底,还有七八天。” “邀请函我也收到了。”陆景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金玉山一支,淡淡道,“不过我去不了,明天回北京。” “明天走?”金玉山倒有点意外。 ‘走’字一出口,白峤的两只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他把套头上的毯子别在耳后,完完整整把两只耳朵露出来,也不守着鱼竿了,转身凑近:“就剩七八天了,陆总怎么不参加完再回去?”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 白峤表面可惜,心里却轰轰烈烈地放起了烟花。次日迫不及待拖着金玉山一起去机场送陆景朝,不亲眼送走根本不放心。 他亲昵地挽着金玉山的手臂,假惺惺道:“陆总,有空我们再一起玩啊。” “一定。”陆景朝对白峤笑了笑,这态度称得上热情。 不知是熟络了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白峤觉得此刻的陆景朝,比上次饭局,乃至这些天的相处都彬彬有礼得多。 然而下一秒,陆景朝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希望下次,你那位好朋友也能一起来。” “……”白峤笑容僵在脸上。 想得美! 目送陆景朝走进vip通道,白峤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吃过午饭,马不停蹄直奔姜驰的住处。商颖告诉他,姜驰前两天着了凉,有些发烧,不过已经好转,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 推门进去,看到了人,白峤的心猛地揪紧了。姜驰虚弱地靠在床头看书,脸色苍白得仿佛被抽走了半条命。 发烧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 “姜驰……” 两行热泪从白峤眼眶里滚出来,他正要扑上去痛哭一场,表弟唐奚城端着水杯愣在门口:“表哥表嫂,你们……怎么了?”他的目光主要落在泪流满面的白峤身上。 白峤扭头看,唐奚城闲适的模样估计在他们之前来的。白峤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哭了,“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姜驰。”唐奚城把温水放在床头。 姜驰抽了张纸巾递给白峤,白峤接着纸瞄了金玉山一眼。金玉山会意,找借口把唐奚城带了出去。 房门关上,白峤抿着唇端详姜驰许久。不知是不是错觉,短短一周不见,姜驰似乎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摸着也软绵绵的,像被抽走了骨头,他握着姜驰的手,搓啊搓。 “姜驰…你怪我吗?”白峤哽咽道:“我这几天每天都特别后悔,你千辛万苦冲出牢笼,我差点又把你送回去……” “没怪你。”姜驰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抱白峤,“你和金先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要感谢的人。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是我心存侥幸,以为世界那么大,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 姜驰顿了顿,“不过没事,陆景朝那天没有看到我。而且过去这么多天,如果看到了,我哪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真的吗?”白峤吸着鼻子问。 “真的。” “金玉山说,陆景朝很聪明,我玩不过他,所以这次,陆景朝回国了我才敢来看你。”白峤伸手试了试姜驰额头的温度:“还有点烧……” 他低头查看床头柜上的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述那天挂断电话后包间里发生的事。 姜驰的反应很平静,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听着。 “陆景朝好像有点好奇我说的朋友,”白峤说:“他让我下次聚的时候带上,他做梦去吧。” 姜驰被白峤的语气逗笑了。 前两天小万发消息说,杨会这段时间都在陆家,他不敢贸然过去,所以拿铁盒的事只能暂时缓一缓。 姜驰也不着急,陈荣海被杨会带走这么多天,陆景朝那边始终没什么动静,想来是打算亲自回了国再处理。 姜驰已经想好了,如果陆景朝联合陈荣海,真用照片做威胁,他便也不计后果,发布声明,或许再开一场直播,揭发陈荣海当年的罪行,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吧。 “姜驰,陆景朝已经回去了,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安心地生活了。”白峤抱着姜驰半边胳膊,乖巧地靠在他肩上,声音软软的,“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再去山里采蘑菇。” “好。”姜驰轻轻应了一声,指尖绕着白峤的发尾。他觉得白峤很可爱,活得自由随心,性子活泼有趣。喜欢撒娇的人都很可爱,让人心软软的。 不过看白峤的表情,兴许是把他生病发烧的事都怪罪到了自己身上。难不成还以为这病是陆景朝吓的? 陆景朝再有本事,姜驰再害怕见到他,也不会到吓病的地步,这太夸张了。 “小峤,我生病是因为吹了冷风,而且每逢换季,身体就会比平常差一些,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哦…反正他走了,你的心能松下来一些。”白峤忽然想起来,抬头问道:“表弟他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姜驰说,“带了罐土蜂蜜过来,说是润肺止咳。” “哦。借口,他就是想来见你。”白峤说着又往姜驰身上贴了贴,“我以后再也不乱牵线了,你只要和我第一好就行。” 姜驰失笑,捏捏他的脸:“感觉你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白峤垂下眼睛,他其实想邀请姜驰回北京参加他和金玉山的婚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国外都能倒霉地撞见陆景朝,回了北京……岂不相当于羊入虎口? 白峤不敢往下想。 白峤不敢约,唐奚城敢啊,他端着给白峤倒的水走进来。见两人似乎聊得差不多,也就没再回避。而且有表嫂在场壮胆,他鼓起勇气开口:“姜驰,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最近有部悬疑片口碑不错……” 白峤往表弟那边瞟,暗自发誓再也不当红娘乱牵线,索性闭口不言。姜驰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白峤:“小峤想去看吗?” “我……看吗?”白峤下意识看唐奚城。接着金玉山进来了,唐奚城眼珠一转,抢先道:“表哥不是说周末要给你惊喜?你应该没空吧?” 金玉山不明所以:“?” 白峤则信以为真,一脸狐疑:“有惊喜!?” 靠,老古板不会要整点浪漫地和他求婚吧! “说出来还叫惊喜吗?”唐奚城狡黠地眨眨眼,把话题又抛给姜驰,“去吗姜驰?” 三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姜驰身上。 姜驰顿时如坐针毡,仿佛被架在火上烤。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想起拒绝唐奚城实在太多次了,对方脸皮厚不在意,姜驰自己倒过意不去了…… “好吧。” 答应下来的第二天傍晚,唐奚城开车来接姜驰去影院,下了车便有人送了一束包装精致的花过来,隔着一定距离,姜驰闻到了百合特有的那股浓郁的香气,熏得他晕乎乎的。 唐奚城抱着花束走近,姜驰看清楚了,暖黄色的……百合。 “姜驰,这个给你。”唐奚城把花递过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不过看你家花园里种了不少品种的百合,养得都特别好。送百合一定不会错。” 姜驰看着花,陷入了犹豫。此情此景,他想起母亲当年给父亲送百合,是不是也像这样,收不是,不收也不是。咖族亚 姜驰最后也没有接,打了第一个喷嚏,退后了好几步,掏出纸巾捂住了口鼻,略有些抱歉地告诉唐奚城,他对百合过敏,不管花粉还是汁液,都接触不了。 唐奚城的脸瞬间红了,把花藏到身后,“那个,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姜驰。” 姜驰喉咙有点痒,握拳抵着咳嗽两声,摇摇头,“先进去吧,电影要开始了。” 两人刚走进去,十多米处,停在暗处的那辆劳斯莱斯亮了灯,后座一言不发,表情不那么好看的男人,正是本该在飞机上的陆景朝。 季黔扭头问:“陆总,他们走了,我们……” “没到时候。” 陆景朝手里捏着一个烟盒,西瓜味的。这盒烟是姜驰一年前走的时候藏在抽屉里的东西。陆景朝前几天见白峤抽过。此刻他磕出一根捏在手里,捏爆了过滤嘴里的爆珠,果味愈发浓郁。 第60章 “一年而已,身边已经有新的男人了。”陆景朝叹着,慢条斯理点着了烟。 他尝试着吸了一口。不太喜欢,烟雾吐出来,低头皱眉看着。 这烟劲儿小,果味劣质,在嘴里散开后发苦。 即便如此,陆景朝还是抽完了。 第51章 看着他们 姜驰看悬疑电影时比看其他任何题材都要专注。 主角陷入沉思,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剧情发展一起推理,不仅关注剧情的发展还会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分析演员的表演。 比如正在看的这个片段:杀人后的男主独自坐在出租屋里,没有台词,也没有背景音乐的烘托,仅凭细微的表情和手上惯常的小动作,就将角色内心的不安与挣扎刻画得淋漓尽致。令人切身地感受到,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煎熬。 姜驰正看得入神,腿上忽然盖上来一件外套。 他偏过头,看见唐奚城正低头仔细地将外套在他膝上拉平整。 察觉到姜驰投来的目光,唐奚城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低低的,“你大病初愈,这里有点冷。” 这一刻,姜驰的心,倏地乱了。 唐奚城平时对他确实很照顾,可大多是有熟人在场的时候,他的照顾,含蓄、周到,不露痕迹。 就像倒水这种小事,唐奚城会顺手给每个人都递上一杯,不让姜驰感到半点特殊。送礼物也是,人人有份,从不偏倚。 可这一次……不一样。 没有旁人,没有掩饰,只有直白到几乎算作暧昧的关心。 太突然,也太近了。 分了心,之后的剧情姜驰再也看不进去了。唐奚城的存在,以及腿上那件带有对方体温的外套,成了眼下最烫手的山芋,扰得他心神不宁,无法集中精神。 尽管姜驰的目光仍专注地停在银幕上,思绪早就飘远了。 一年前,他曾委婉地和唐奚城表明过自己对感情的态度,也明确说了,自己眼下更希望一个人生活。唐奚城是听懂了,从此将超出友情的那颗心藏得更深,行事更有分寸。 可这又如何,一年快过去,唐奚城还在他身边打转…… 姜驰忍不住想,这算不算是浪费了对方一年的时间? 他的心高高悬着,思忖该如何把话说清楚的同时,又不伤到对方的心。 不是唐奚城不好,而是现在的他,根本无力承担另一份感情,一旦触碰,陆景朝的影子便会无孔不入,哪里都让他想到陆景朝。 他不要这样,只能选择不要。 姜驰把外套拿起来还给唐奚城,说自己不冷。 电影散场,周围的人还沉浸在真相大白的震惊中,一路过来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某个情节的精妙设计。 姜驰只看了半场,神情淡淡的,没什么说话的欲望。而唐奚城在两个多小时里,满心都是姜驰,自然也没看进去什么。 从电梯里出来,唐奚城问姜驰饿不饿,可以去附近小吃街吃点东西。 姜驰摇了摇头,他看唐奚城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那些在心里斟酌了一个多小时的话,几次都说不出口。 “姜驰,你是不是不舒服?”唐奚城想到了刚才那束百合,顿时觉得懊恼:“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会注意。要不你和我说说还有什么忌讳,我会记住的。” “没什么忌讳了。”姜驰没看他,专心看着脚下:“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花。” “姜驰。”唐奚城喊了他一声。 “嗯?” 姜驰双手插在兜里,冷帽压得很低,不抬头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唐奚城小心翼翼把他的帽檐往上推了推,仔细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不让它们扎到姜驰的眼睛。 “已经一年了,”唐奚城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一年的时间…你有没有考虑过,放下过去,试着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姜驰抿唇没有回答。他清楚一年时间其实算长了,也明白唐奚城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没来由的紧张,揣着衣兜里的手出了汗。 唐奚城:“这是我第一次在纽约住这么久,一方面因为这城市很美,另一方面……因为你在这里。” 唐奚城看到姜驰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震惊,还是继续娓娓道来,“表嫂最初和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往感情那方面想。我想着,认识一下,就当新交一个朋友,表嫂那么好玩的一个人,他的好朋友肯定也很有趣。可真正见到你之后,我发现你的性格和表嫂截然相反,你各方面都特别吸引我,你要说我见色起意…也行,相处下来,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想更靠近你。” 姜驰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唐奚城转过身,从与他并肩变成面对面,认真看着姜驰的眼睛,还是刚才那句话,只不过这次更直白:“姜驰,一年的时间能不能让你把心里的位置腾出来,放下旧人,迎接新人?”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逼迫的意思,话里都是试探。如果姜驰摇头,他绝不会勉强。唐奚城就是这样一个要体面的人。 姜驰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常常这样突然不说话,若即若离的样子,性子淡得好像什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夜风骤起,褐色的树叶簌簌落下,不浪漫,只让人觉得冷。 唐奚城等不到他回答,终于开口:“可以允许我追你吗?你随时可以拒绝。”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姜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奚城,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在给我发好人卡?”唐奚城笑着打断他,语气里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带着一种轻松,“我可不要当好人。一年不行,那就两年。姜驰,只要你愿意松口,只要我觉得还有机会,我就会等。” 姜驰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失笑道:“等什么?我已经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这种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难道五年、十年你也愿意等?” “等。”唐奚城丝毫不犹豫,嘴角扬起一抹洒脱的笑:“不然…就俗气一点,先约个十年。” “别胡闹了,”姜驰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还这么年轻,不要轻易承诺这么久远的事。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感觉,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朋友……”唐奚城低声重复了一遍。 “朋友。”姜驰也重复一遍。 “先做朋友…也行。” “今天有点晚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你早点休息。”姜驰说着走到路边,抬手准备拦车。 唐奚城伸手拦了一下,“是我接你来的,当然得我把你好好送回去。总不能因为你拒绝了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吧?”他笑了笑,眸子清亮,“姜驰,我没有那么小气。相反,你的拒绝让我明白,在靠近你这件事情上……我的进度,还是零。” 回到家,商颖还没睡,在客厅忙活,为送给布朗博士孙女的小龙鞋做最后的收尾。 鞋头是精巧可爱的龙头造型,龙角和胡须做得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工整。这手艺还是当年商颖生下姜驰坐月子时跟人学的。姜驰人生中第一双学步鞋也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做这双小龙鞋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姜驰小时候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除了小龙鞋,她还定制了长命锁,下午才刚刚完工送过来。 商颖见儿子回来,笑着把茶几上的一个小木匣推到他面前,“这个是给你的。” 姜驰意外:“我也有份?” “当然啦,别人的宝宝祝福过了,也祝我的宝宝长命百岁,无灾无祸。”商颖示意他打开看看。 姜驰打开盒盖,黑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素雅温润的祥云白玉吊坠。商颖取出吊坠,小心解开银扣,“来,妈妈给你戴上。” “好。”姜驰坐下来方便母亲帮他戴。 商颖扣好项链,转过来,端详着垂在儿子颈间的坠子,眼里漾开笑意:“定下的时候人家还说太素净了,可我就觉得,我儿子皮肤白,越是简单,越显气质。” “谢谢妈妈。”姜驰伸手抱住商颖,将头靠在她肩头。 商颖轻轻拍着他的背,随口问道:“电影好看吗?” “看了一半。” “怎么只看一半?” “后半场……没太看进去。” 商颖抿嘴笑了笑,侧头看向儿子:“是不是奚城那孩子跟你表明心意了?”没等姜驰回答,她便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了。” “我拒绝他了,”姜驰默了默,“不过还好,他看起来挺平静的,应该没有太伤心。” 商颖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道:“不伤心怎么可能,奚城那孩子是太懂事了,不想让你为难。” 自从拒绝了唐奚城的表白后,他依然如常在微信上和姜驰分享自己的日常,参加了什么活动、晚饭吃了什么好吃的,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61章 两人再见面是在布朗博士孙女的周岁宴上。 博士的女儿女婿长期做出口生意,结识了不少中国朋友,便将宴会包在了一处风景还算不错的森林酒店,中西餐点一应俱全。 姜驰穿了一身黑色正装,唐奚城很少见他这么打扮,上一次还是在布朗博士的生日宴上。 姜驰走近,唐奚城目光一亮,毫不吝啬地夸奖:“这样的你,又是另一种味道。” 白峤站在一旁斜眼看着表弟,连‘啧’几声。神采飞扬,热情大方,哪还有那晚拉着他和金玉山喝酒诉苦的颓唐样子。 姜驰没和他们多聊,先陪母亲去送周岁礼,在那边应酬了好一阵,宴席过半了才脱身过来。 一来就看见白峤和唐奚城不知怎么较上了劲,对坐在圆桌两侧比起了酒量。姜驰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坐在白峤身边的金玉山,金玉山只无奈地笑了笑,“随他们去吧。” 姜驰点点头,去自助餐台取了一盘甜点回来放在桌上,“你们俩怎么突然比起酒来了?” 白峤瞥了唐奚城一眼,想起那晚他醉后伤情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调侃,事实上他刚才已经调侃过很多次了,这才被唐奚城缠着非要比个高下。 唐奚城生怕白峤抖出那晚的事,抢先说:“表嫂突然有兴致,表哥一会儿有个线上会,不能喝,我陪他尽兴。” “呵呵,今天不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实力,我就不姓白。”白峤撸起袖子,示意唐奚城赶紧发牌。 他们玩的是比大小,点数小的喝。虽然每次只倒半杯,但喝的是烈性洋酒,姜驰只觉得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两个人都得醉。 唐奚城牌运不佳,连输两杯,白峤笑他‘不行’,说完转头看着姜驰:“后天我们要回国了,姜驰,你会不会舍不得我们?” “后天?”姜驰有些意外,“后天就要走啊?” “对,其实早就该回去了,为了这场周岁宴又多留了几天。” 姜驰心里明白,参不参加宴会不过一句话的事,他们争取多留这几天,无非是白峤舍不得自己。 姜驰当然也舍不得,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离别是人生常态。 “那后天我去机场送你们。” “你来送的话,我怕我更舍不得走了。”白峤又赢了一局,一边生怕表弟耍赖似的把酒满上推过去,一边笑着说:“没事,送不送都没关系,我又不是不来了,保证一有空就飞过来看你。” 没过多久,拼酒的两人都醉得抢酒喝了。金玉山扶起白峤,姜驰负责唐奚城,一前一后扶他们去酒店楼上的客房休息。 唐奚城走得摇摇晃晃,偏头看着姜驰,像是不认人了,看了又看。此情此景和上次参加布朗博士生日宴的那晚差不多,只不过醉酒的人和照顾的人角色对调了,从姜驰换成了自己。 他其实并没有醉到走不稳路的地步,步履蹒跚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如果真和白峤硬拼到底,表哥那边他也不好交差。 现在不用装了,他也愿意装糊涂,继续演下去,他贪恋被姜驰搀扶的感觉,彼此贴近的距离里,藏着一丝说不清的甜蜜。 姜驰把唐奚城送到房门口,不由想起之前,于是问他需不需要醒酒汤。 唐奚城摇头。 姜驰:“好吧,那你早点睡。” 见唐奚城没有关门的意思,姜驰也不再多留,转身走向电梯。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唐奚城的声音。 “姜驰。” 姜驰回过头,看见唐奚城快步朝自己走来。 “表哥他们后天回国,但我明天一早就得走,回苏州,家里有点事要处理。” 姜驰点点头:“那明天我——” “不用送,”唐奚城打断他,醉意朦胧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姜驰,“航班太早,你来回奔波也麻烦。”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想了很久,有些话必须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控制不住地喜欢。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把这份心意含糊带过,我想让你知道。” “奚城……”姜驰想说他醉了。 唐奚城抿了抿唇,眼神里有期待,但更多的是克制:“不用你送机,但现在…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就当作提前送别。” “好。” 姜驰话音刚落,就被揽入一个带着酒气的怀里。唐奚城的身上除了淡淡的酒味,还有一丝清冽的柚子香,这种香特别适合他。 唐奚城在姜驰耳边说:“我不信有忘不掉的人。时间会冲淡一切,等到那天,我希望自己在你这里能有机会。” 没有忘不掉的人。 是啊,哪有什么忘不掉,不过是时间问题。 姜驰没给他什么承诺,只是轻叹一声,抬手拍拍他的背,刚准备结束这个拥抱让他去休息。 抬眼时,姜驰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陆景朝就站在两三米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们。 第52章 逃不掉了 姜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动声色地推开唐奚城。目送对方转身,看着他晕乎乎地进去,关上房门。 或许姜驰还低声说了句“早点休息”,但他自己都听不见,耳鸣早已淹没所有。 陆景朝一步步逼近,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轻而脆的声,犹如棍棒敲在听的人的神经。姜驰一步步后退,脊背绷得笔直,渗出了汗。 两人之间展开一场无声的博弈,表面都从容不迫,却在视线相撞的刹那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一个计划如何逃跑,一个思量擒获的方式。 “姜驰。” 男人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沉沉的,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他眼底翻涌着怒火,那怒火在看清姜驰苍白的脸色后更加炽烈,他一字一句说:“真是,好久不见。” “……”姜驰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呼吸都变得困难。 惹恼陆景朝的方式有很多种,而不辞而别无疑是其中最不可饶恕的一条。姜驰知道,自己需要马上离开,越快越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景朝已经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好像在看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想看这兔子这回还要怎么逃。 姜驰刚做出迈腿的动作,陆景朝不容分说将他打横抱起,他无视姜驰的所有挣扎,径直走进电梯。 电梯下行,不锈钢的电梯上墙映出一个拼命挣扎的影子,而另一个始终面无表情。 陆景朝绕过人流如织的大堂,一路把人带到停在路边的车里。车门重重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姜驰摔得头晕,再爬起来车已经开走了。 这辆劳斯莱斯停在路边一直没熄火,像在暗处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等到了它的猎物。 姜驰第一时间去拉车门把手,但门锁死死扣住,任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身后是陆景朝平稳的呼吸,一呼一吸都是无声的压迫。姜驰回过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对上陆景朝深不见底的目光后,他愤怒地命令:“放我下车!” “不可能。” 陆景朝答得异常平静,是一种彻底的、不容置疑的平静,这样的平静比声嘶力竭的怒吼更让人胆寒。宛如暴风雨前幽深寂静的海面,说不定下一秒就要翻起惊涛骇浪。 “我妈妈还在宴会上!”姜驰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来,试图用愤怒掩盖心底源源不断,越累越多的恐慌。 “我安排了人,”陆景朝的语气仍没有半分波澜,“他们会平安送商姨回去。” “我说我要下车!”姜驰心中的恐惧快到了临界值,于是语气比刚才更强硬,他强迫自己直视陆景朝。 他不欠他什么,凭什么还要受他掌控、凭什么还要畏惧、还要顺从,还要跟他走! “陆景朝,你这是绑架!我可以报警!” “当然,” 陆景朝终于嗤笑一声,笑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如果你能报警的话。” 姜驰的心猛地一沉,慌忙去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手机早已不知所踪。他略微一想,这才恍惚明白,这一切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抓捕,连母亲也被算计在内。就算今晚他突然离开,母亲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接下来的路程,陆景朝不再给姜驰任何回应,沉默如山压得姜驰几乎窒息,但他依然在想怎么才能逃脱,下车的间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可车停下,姜驰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陆景朝一把拽下去。 任何挣扎在陆景朝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可笑,无力,他甚至无需多用一只手,单臂就能把姜驰牢牢禁锢在身前。 被强行带进酒店套房的那一刻,厚重的门应声撞上,姜驰看着陌生的环境,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情爱用品,他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陆景朝把姜驰死死压在房门上,近乎疯狂地吻了下去。这不像一个吻,更像一场无声的征伐,仿佛要将这一整年错过的亲吻全部讨回来。 第62章 姜驰被迫仰起脸,一找到机会,愤怒地咬他,舌尖瞬间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陆景朝毫不在意,也毫不退让,更狠地咬了回去。 太疼了。姜驰眼眶发酸,泪也随之滚落。他攥紧拳头,砸在陆景朝的肩上,后背,砸在一切能够碰到的地方,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终于分开。 姜驰气都没喘顺,抬手狠狠甩了陆景朝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荡开。陆景朝偏着脸静了片刻,眼底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地湮灭了。 他猛地将人抱起,摔进身后整齐洁白的大床上。姜驰那身昂贵的西装礼服被粗暴扯开,陆景朝嗅到他衣领间存在陌生的香水味,不属于姜驰,属于另一个男人的香水味。 于是陆景朝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拥抱,几乎恼羞成怒,动作更加暴戾。 布料的撕裂声不断,姜驰内里的白衬衫扣子崩飞,被一把撕开,连同外套被陆景朝狠狠掼在地上。 “姜驰,”陆景朝攥紧他纤细的脚踝,一把将还在试图逃跑的人拖到身下,“我发现了,你并不适合放养。” 陆景朝太久没见到他了,想到每一寸骨头都在疼。可此刻,人真切地被禁锢在双臂之间,他反而生出一种不敢置信的恍惚。 可他更气,气到五脏六腑灼痛。为什么一年杳无音讯?为什么答应了结婚,却又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姜驰望着他,眼里泛起湿漉漉的水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颤。他在害怕。在偷偷地发抖,记忆里的陆景朝从未展露过这样骇人的怒意,那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不会的。一定不会。 姜驰自负地想,陆景朝不会真的伤害他。 姜驰比谁都清楚,此刻这个男人心里有多想把他捏碎,就会有多舍不得。陆景朝舍不得对他动真格。过往无数个日夜,陆景朝给过的宠爱不都是假的,只要姜驰肯放软姿态,肯顺从,陆景朝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捧进手心,不论有多少真心,宠爱是有的。 可毕竟逃了一年。 陆景朝最恨背叛和不辞而别。所以姜驰害怕,但害怕里又存着侥幸,他被陆景朝无形中惯出了满身的倔强,轻易低不下头颅。 他吸了口气,哪怕声线发紧,仍不甘示弱,颤声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 陆景朝一把撕开他剩余的衣物,姜驰彻底赤裸在灯光下。 或许是这副身体常年躲在衣服里,肌肤泛着一种脆弱的,一碰即碎的冷白,在顶灯的照射下,这具身体犹如珍藏在博物馆里,巧夺天工的德化白瓷。 那么好看,让人克制不住激动的心。 陆景朝用膝盖强行分开他的双腿,不容许丝毫抵抗压下来。姜驰听到了解皮带的声音,拉链的声音,于是颤抖得愈发明显,“陆景朝…你,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怎样?”陆景朝的声音低哑厚重,每个字都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恨意:“你告诉我,姜驰你告诉我,我该怎样?” 姜驰望着他,倔强中带着几不可察地哀求,“…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的。陆景朝早有准备,拿到的润滑油,倒出大半在掌心搓热。 他不需要前戏,也诚了心不要这种带安抚性的前戏。 就这样,一贯到底。 姜驰喊了一声,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下,小心地屏住了呼吸,时间在他这里仿佛静止了。 如同被人忽然折断了翅膀,身体猛地绷紧后,又软软地坍塌下去,冷汗涔涔,呼吸乱七八糟,偏着头,泪水浸湿了枕头。 “疼……”姜驰扶着陆景朝的手臂,用力地推,可这只粗壮的手臂青筋四起,没有撼动的希望,他哭着说,陆景朝,好疼…… 但陆景朝仿佛听不见。他捧住姜驰的脸,强迫这双蒙眬的泪眼看着自己,执拗地问他:“那个人是金玉山的表弟?他有没有碰过你?这一年,他有没有碰过你!” 姜驰听不进去,剧烈的痛苦将他包裹,再也无法忍受地痛哭出声,哭声里夹杂着零碎的呻吟。 他徒劳地推拒着陆景朝的胸膛,“陆景朝……我求你…求你……” “他碰过你吗?” “没有没有……他没有…”姜驰哭得咳嗽,脸红透了。 可陆景朝没有停,也不可能停。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剥夺了他的全部理智,在心里疯狂燃烧。 结婚。不管什么良辰吉日,不管任何形式,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结婚。这是姜驰欠他的,是用一年逃离换来的,他必须亲手讨回来的债。 …… …… 某一刻,姜驰的意识彻底飘离了躯壳,仿佛死去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唯独那个被反复侵占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疼痛与舒适交加的触感。他近乎麻木地随着陆景朝粗暴的节奏摇晃,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逸出喉咙。 每一声都那么动听,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哽咽,化作最标准的、最勾人心魄的淫叫。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从他体内最深处被硬生生榨取出来的,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睡了多久不知道,醒来姜驰口渴得厉害。一丝不挂被陆景朝抱在怀里。他睁眼,陆景朝正看着他,什么都没说,捏着下巴吻上来,接着下面也推了进来。 这次姜驰感受不到多少疼意,已经被一轮又一轮的占有撑开了,熟透了。 姜驰的喘息声被陆景朝吃进了肚里,不一会儿又是大汗淋漓。姜驰疲惫得骂他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天一夜都是这样,姜驰拒绝吃东西,那就继续做,他若是想吃,那就吃完了再做。两天时间,没有别的事,姜驰只要醒着,只要一拒绝那就得做。 或许陆景朝从前认为的都是错,但有一件一定没有,姜驰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是百分百地听话。 “结婚,姜驰这是你欠我的,我们必须结婚。” 姜驰不愿意,撑到第三天,哭着求着配合。到纽约市申请婚姻登记许可证的地方,姜驰在陆景朝准备的资料里,看到了自己的护照以及出生证明,他不知道这些东西陆景朝怎么得到的,只有阵阵后怕。 拿到许可证的一天后,他们在牧师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仪式结束,姜驰借口去卫生间,从一楼的花窗翻下去,拔腿就跑,跑了几十米,被陆景朝的人请回了车里。 陆景朝脱了姜驰衣服,他说姜驰不需要穿衣服,穿了衣服就只会想着跑,这样的人就该每时每刻都裸着。 白峤回国后给姜驰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关机,他不放心,便问唐奚城那晚发生了什么。唐奚城说自己只是讨要了一个拥抱。最后问到商阿姨那里,商颖说姜驰和朋友回国了。 回国了? 白峤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姜驰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自己回国,而且眼下他是最不可能回国的人。在值班室坐着,白峤突然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不会是陆景朝把姜驰掳走了吧?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打电话让金玉山来接自己。 “姜驰已经快两周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了。”白峤说着又打了一个,电话能打通,但就是无人接听,“你了解陆景朝多少?他这人干得出掳人的事儿吗?” 金玉山摇头,“他不是在我们之前回了国吗?” “是,可姜驰不在了。”白峤心里慌,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开车的金玉山,“我不管,你的好朋友把我的好朋友藏起来了,你不能置身事外!” “峤峤……” “老公,你就去找陆景朝探探风吧,看在咱们快结婚的份上,你给我个心安好不好?” 金玉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无奈点头,“好吧。小峤,这次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我保证!不结是小狗!” 季黔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等里面有了回应才迈步进去,“陆总,金先生到了。” “嗯。”陆景朝没抬头,翻看着面前的文件,直到金玉山走进来,他才抽空抬了眼,也仅仅只是一眼,“稀客啊。” 金玉山其实并不知道怎么探这个口风,既不能直接说出姜驰的名字,又要问出陆景朝有没有掳人。白峤还真是会为难人。 金玉山坐到陆景朝对面,“你要找的人找到没有?” “怎么了?” “想帮你,怎么说我们都是朋友。” “心意我领了。”陆景朝打开左手边的柜子,拿出两张结婚证件放在桌上,“我也想不到,竟然比金总还早一步。” 金玉山:“……” 第53章 铁盒信封 陆景朝处理完公司事务,推了后面的行程。坐上车后没有立即吩咐要去哪里。 季黔默声透过后视镜看着,只见陆景朝垂眸坐着不动,膝上放着一个铁盒,锁静静摆在一旁,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者说在等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陆景朝才把铁盒轻轻打开。 第63章 入目一叠暗黄色信封。 第一封信的落款是21年3月13日,寄件人陈荣海。 “姜驰,好久不见。我辗转苏州多个地方打听,才知道你去了北京念大学,学的表演专业?很聪明的选择,以你的容貌,确实该站在聚光灯下发光。但你应该清楚,这个行业最忌讳丑闻,哪怕只是一点儿,也会被有心人放大,足够让你好不容易爬上云端,又瞬间滚下来。我想你已经猜到,谁会成为你星途上最大的阻碍。不过你别担心,我没有要毁了你,我也不贪心,我已经在北京,只要你陪我一晚,我保证所有问题都会消失。” 第二封,5月29日,纸张被揉皱过。 “姜驰,校论坛的帖子你看到了吗?但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也是对你拒绝回应我的一个惩罚。我给你最后三天期限,如果你再不主动联系我,下次流传的就不只是文字了。你听话些,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仅会删了所有帖子,还会帮你澄清。另外,随信附上的照片我很喜欢,你的身体真美,每次自慰我都看着,想象我正在你的里面。” 第三封,11月8日: “姜驰,我小看你了。但你别得意,帖子虽然被删了,但你在同学心中的形象早就一败涂地。听说有导演找你拍戏?还没毕业就拿到这么好的资源,是用身子换的吧?那么这次我要的就不只是你,还要十万封口费。你想想你的前途,是前途重要还是守着你那点清白比较重要?这买卖很划算了。另附上你穿校服的照片,真是青涩得让人想真真实实摸一把。” …… 姜驰,你穿得越整齐,越让人想压在身下往死里蹂躏。 …… 姜驰,你的沉默让我很恼火,我手头还有更多素材,你完了。 …… 姜驰,我看到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他知道你这些恶心的过去吗?他知道你被我像件玩具一样惦记吗?如果他看到这些照片,还会养你,捧你吗?不会的,他会第一个嫌弃你脏,嫌你烂。选择在你,是继续激怒我,还是来求我睡你? …… 好吧,我忍够了。我一定要那个男人亲眼看看,他花钱养的人到底是什么烂货,我一定要让你还没开始璀璨的星途,就彻底烂在臭水沟里。 …… …… 把信一一看完,陆景朝的呼吸越来越沉,快要窒息了。眼前的封信变得如此棘手,像是迟来的利刃,前赴后继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忍不住想,姜驰在过去的几年,闷不吭声承受了多少恐惧,又是多么压抑和绝望。他甚至能想象出,姜驰在读这些信的时候,渐渐苍白的脸色,以及蒙在喉间的哽咽。 想到这里,陆景朝猛地将铁盒掼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季黔浑身一震,回过头担忧道:“陆总?” 季黔的声音将陆景朝拉回现实,打破了那些快要化为实质的杀意。陆景朝压抑着怒火问:“陈荣海现在在哪里!” 季黔立刻拨通了杨会的电话,确认位置后,将车开出去,二十多分钟后,来到郊区一处僻静的民房。 车刚停稳,门口两个叼着烟,低头玩手机的打手立刻认出了车,慌忙掐灭烟,挺直肩膀,毕恭毕敬喊了声‘陆总’。 陆景朝对他们的问候置若罔闻,径直朝房门走去。季黔快步跟上,低声询问两名打手:“人在里面吗?” “在,在!杨总吩咐完我们就一直守在这里了,没让他出去过!”其中一人连忙回答,一边麻利地掏出钥匙把门打开,“陆总,陈荣海这段时间一直在这儿。”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陆景朝面无表情掀开那片有点油腻的门帘,迈步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有烟味,霉味,还有长时间不洗澡的汗臭,十分难闻。 陈荣海坐在床边抽烟,那表情称得上自在,听到开门声,不耐烦问:“你们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陆景朝几步上前,猛地一拳砸在陈荣海的半边脸上,紧接着是毫不留情地连续重拳,只往那张可恶的嘴脸上砸。 鼻血喷溅,脏了陆景朝的手,他毫不在意,一味地泄愤,一拳接一拳地挥下去。 陈荣海惨叫着跌到地上,捂住自己的脸。陆景朝一脚狠狠踏上他的胸口,“你寄给姜驰的那些信,还记得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陈荣海才从剧烈的疼痛中反应过来,在看清陆景朝的脸后,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惊恐、慌乱占据。 “错了错了…我错了…”他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求饶,踩在胸口那只脚力道越来越大,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快要窒息时,徒劳地捧着陆景朝的皮鞋,求饶声成了含糊的呜咽。 “陆总,您冷静一下。”季黔担心闹出人命,拉了一把陆景朝,递上纸巾让他擦手,同时眼神示意打手将陈荣海从地上架起来。 季黔搬来一把椅子,陆景朝坐下后盯着陈荣海,这种眼神,是想让对方立刻死的眼神。 陈荣海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我错了…陆总,我再也不敢了…” 陆景朝俯视着他:“出狱后,你还联系过姜驰吗?” 陈荣海眼神闪烁,连忙否认,“没、没有了,我没有联系他,真的!” 陆景朝起身,不由分说,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没有联系?那姜驰为什么偏偏在他出狱的这个节骨眼,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联系小万?小万又为什么突然去陆家取那个铁盒? 陈荣海挣扎着爬起来,疯狂地磕头,“联系了!我错了!我错了…” 季黔冷笑:“三年牢饭吃完,还敢碰不该碰的人,这叫知错?” 陈荣海不语,只是一味磕头,头磕破了仍在继续,仿佛感觉不到疼了。 “怎么联系的?你和他说了什么?”陆景朝问。 陈荣海哆嗦着直起身,“我…我用微博小号私信他…但我只是想要点钱…其他什么都没做…” 陆景朝不信。不过他没再自己动手,而是走了出去。季黔拧开一瓶矿泉水,帮陆景朝冲洗手上残留的血迹。屋里传来沉闷的踢打声和压抑的哀嚎。片刻后,一名打手出来躬身道:“陆总,他愿意说了。” 陆景朝重新走进去。陈荣海脸上青紫交加,一只眼睛肿得无法睁开,嘴角也破了,掉了两颗门牙,摇摇晃晃跪在地上搓手求饶。 “我出来后身无分文…就、就想起他了…我想着,他现在是大明星…肯定有钱…”陈荣海显然被吓破了胆,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交代,“我就…就把以前偷偷留底的照片发给他…想…想要一笔钱…” 陆景朝听到这里,蹙起了眉,“照片的原件和底片,不是被我拿走了吗?” 四年前,陆景朝送姜驰去论文答辩,在停车场第一次遇见了陈荣海。 陈荣海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人模狗样地凑近:“您是姜驰的…朋友?” 陆景朝不置可否,但表情,应该是了。陈荣海立刻自我介绍。 “我叫陈荣海,是姜驰的老朋友。”他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我是个业余摄影师,以前帮姜驰拍过几组写真,您有兴趣看一下吗?” 陆景朝狐疑,拆开了信封。 裸照,姜驰的裸照,全部都是。 陈荣海在一旁迫不及待道:“这些都是当初姜驰主动找我拍的,那会儿他估计是生活费不够吧,想在网上搞点不正经的,来钱也快。说好一组一千八,我给他拍了三组,结果他拿到照片就玩消失,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讲信用的人!” 陈荣海说着,愤怒地啐了一口,接着恢复谄媚的笑,“这位先生,您可能不了解他,他在我们那儿名声烂透了,现在学了表演,为了资源什么都肯干,学校里谁不知道?我这钱追了他快一年了,他愣是厚着脸皮不给,我只能追到这儿来了。” 他瞥见陆景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以为说中了对方的痛恨之处,忙压低了声儿,像分享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刚才我看他从您车上下来……您可别成了下一个冤大头。上一个被他骗的还是个有名的大导演!您知道吗?他为了往上爬,真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脱衣服陪睡简直是家常便饭。为了赖掉我这点钱,他甚至主动脱了让我睡……” “够了。”陆景朝厉声打断他,看过来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陈荣海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能半途而废,他硬着头皮继续:“我没必要骗您,他在苏州的时候,床上热情得很,想怎么玩怎么玩。现在翻脸不认,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坏种,谁有钱跟谁睡。先生,我是好心,您可别在他身上浪费感情和金钱,迟早被……” “这些照片,我要了。”陆景朝再次打断他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开个价。” 陈荣海眼珠子一转,忍不住狂喜,知道自己这回赌对了。他搓着手,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您要想买断的话…一口价,一百万。您想,等他手上这部戏播了,肯定大火,到时候我去找他要,两百万他都得乖乖给我。” 第64章 “可以。”陆景朝并不废话,给了陈荣海一个联系方式,让他晚些时候打电话取钱。 一小时后,季黔在办公室里成功控制住了前来取钱的陈荣海。拿到所有底片,确认没有备份后,陆景朝也没有立刻放过他,但陈荣海嘴硬,咬死姜驰是贱货。 季黔前后花了一周时间,深入调查陈荣海的背景,发现这个人在苏州风评很差,赌博、家暴、嫖娼样样沾,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混子。 除此以外,还挖出一桩他强奸未成年人未遂的旧案,证据不足,最后不了了之。 尽管受害者不是姜驰,陆景朝也丝毫没有犹豫,出资为那名受害者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提供一切支持,制裁了陈荣海。陈荣海最终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原本这件事该了结了,却不想,陈荣海如同烂泥里吸人血的蚂蟥,沾上就甩不开了,竟敢再次把脏手伸向姜驰。 陆景朝真想就此杀了他。 第54章 他才是替身 陈荣海的脑门被他自己磕得破皮鼓包,磕几下就抬头看一眼陆景朝,看完觉得对方表情不是很妙,便接着用力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陆总,我保证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姜驰面前,求您放过我一次…” “放过。”陆景朝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不记得了?” “当年?我……”陈荣海面露迷茫之色,言语温吞,像是不记得了。可这种有意为之地装糊涂,糊弄不了陆景朝。权衡半秒,陈荣海不敢再耍滑,连连点头,“记得,都记得。” “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 陈荣海咽了一口带血腥味的唾沫,硬着头皮道:“…假的,假的!都是我编的瞎话…我当时…当时一心想毁了姜驰。那些裸照是我骗他拍的,我也不是什么摄影师…” 陆景朝脸色变了变,俯身揪住陈荣海的衣领,“怎么骗的?!” “他…他爸那时候刚车祸去世不久,我、我就骗他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我有证据……”陈荣海被勒得难喘气,说话断断续续的,“我把他骗到酒店,逼他脱衣服让我拍照。” “还有呢?”陆景朝的手指收紧,快要控制不住想捏死这个人的冲动又来了,他愤恨地吼道:“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没了!真的没了!”陈荣海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陆景朝的手,连滚带爬蹲到墙边,继续磕头求饶,“我是想睡他,但他不配合,还拆下花洒砸我,我没得逞,就只拍了照片。陆总…只有这些,真的只有这些,我没碰他,没碰他……” “梁安白手里为什么会有姜驰的照片?” 这个名字一出,陈荣海觉得自己完了。眼神躲闪,回答的声音轻了许多,“我联系不到,也见不到姜驰,就一直在北京晃,有一次把梁安白认成了姜驰,拿出照片威胁他,仔细看才知道认错了,准备走,他直接问我多少钱,他要这些照片,给了我八十万,挑了八张带走了。” 陈荣海立刻说:“…钱、钱我还留着…我可以全都还给姜驰!” 陆景朝骂了一句脏话,猛地给了他一脚。 从民房出来,陆景朝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站在车边点了支烟。季黔在旁候着,“陆总,就这么放过陈荣海了?” “当然不。”陆景朝抖了抖烟灰,“继续查,他这种人身上不缺违法犯罪的事,最好让他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明白。” 丢了烟头,陆景朝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坐上车后打了个电话询问姜驰的情况,得知对方没吃饭就睡下了。他简单嘱咐几句挂断电话,吩咐去找梁安白。 梁安白自从和光娱解约后,差不多从大众视野里消失了,但圈内有传闻,他好久之前就搭上了华灿传媒的老总李健锋,靠着这层关系,最近在筹备一部大制作电影,眼下住在李健锋名下的一处高档公寓里。 陆景朝到时,杨会早就带人过来等着了。 梁安白打开门,见来人是陆景朝,愣了一下,随即敛去惊讶,侧身让开:“陆总,请进。” 客厅里,先一步来的杨会起身,朝陆景朝点头示意。陆景朝径直走到沙发主位坐下,目光随意扫过梁安白,对季黔和杨会挥了挥手。两人会意,无声退下。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陆景朝和梁安白两人。 梁安白倒了杯水,从容地放在陆景朝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警惕:“陆总这次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梁安白心中预感不好,什么好事会安排杨会先来盯着他…… 他强装出不卑不亢的样子坐下,“离开光娱后很久没见您了,别来无恙?”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叙旧的?” 陆景朝点燃一支烟,飘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朦胧里看不清情绪。梁安白无法判断是好还是坏。 不过…陆景朝的语气没有恼怒的迹象。于是梁安白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在陆景朝站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时,得到了初步印证。 陆景朝夹着烟的手落在梁安白的领口,指尖触到第一颗纽扣,慢慢解开。 梁安白为了方便他,站起身,抬起下巴与他对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这根烟,烟雾丝丝缕缕往上飘,熏得他微眯着眼,看陆景朝也看不真切了。 第二颗,第三颗纽扣被解开,露出小片胸膛。陆景朝垂着眸,终于开口,依然情绪不明:“你这张脸,确实和姜驰有几分相似。” 闻言,梁安白像被这句话鼓励到了,大方地抬起下巴,带着几分期待。 “陆总……” 陆景朝因为找不到姜驰,终于将目光投向自己了? 很好,非常好。 当初姜驰突然离开,他确实惶恐过一阵,生怕被迁怒,这才不惜委身华灿那个年过半百的李健锋,只为给自己寻个庇护。现在如果能选择,还能攀上陆景朝这棵更高的树,不管什么方式,他求之不得。 想到这里,梁安白主动抬手,继续解开剩下的衣扣,脸上绽开顺从的笑:“陆总,我愿意的。” 姜驰走了,陆景朝会寂寞,而他梁安白无论何时,都需要陆景朝这样真正有权有势的靠山。 陆景朝突然拦住了他脱衣服的手,将指间那支即将燃尽的香烟,狠狠地摁在梁安白的锁骨上,按在那颗显眼的痣上。 灼烧的刺痛使得梁安白的脸色骤变,本能向后躲,陆景朝不给他躲的机会,一把钳住他的脖颈。 “陆……陆总?”梁安白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惊慌地瞪大眼睛。 陆景朝盯着他的眼睛:“陈荣海还记得吗?” 梁安白脸色渐渐涨红。不等他回答,陆景朝嗤笑一声,指尖的力道丝毫未松:“你从他手里买了姜驰的照片,想做什么?” 梁安白摇头:“…不知道什么照片。” 陆景朝不废话,继续收紧手指。 求生本能促使梁安白剧烈挣扎,拽紧陆景朝的手,“我,我说……” 陆景朝松了手,梁安白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大口地抢夺空气。心想,难不成姜驰已经找回来了?难不成…姜驰把所有不满都告诉陆景朝… 梁安白说:“照片是我和陈荣海买的,去你办公室那天,我给姜驰看了。他以为是你给我的,我顺着他的意思点了头。” 陆景朝骂了一句,毫不客气甩了他一巴掌,掐着他的下颚,“还有呢?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和他说了什么,敢有假话,我饶不了你!” 饶?恐怕说了更不可能饶过了。 他怎么会不清楚姜驰这个人在陆景朝心中的分量?正是比谁都清楚,所以嫉恨,所以才让他一次次地想把姜驰踩进泥里。 四年前,梁安白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艺人,好不容易攀上一个搞房地产的暴发户,在一次酒会上见到了陆景朝。 梁安白被这个人人恭维,气场逼人的男人深深吸引。他想靠近,幻想攀上这根高枝,以后就不用再伺候那个抠门又变态,只会在床上折磨人的金主了。 陪了一个月,终于,金主想办法弄到陆景朝的房卡塞到他手里,“这次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自己的本事。成了,皆大欢喜,败了,也别把我供出来,否则我弄死你。” 梁安白捏紧房卡,答应事成后,一年内给他两百万感谢费,实则心里没底,兜里连一万都掏不出来。 梁安白怀着孤注一掷的心,进到陆景朝的房间。为了给自己壮胆,他还特意喝了点酒,佯装醉意朦胧的样子打开门。 却不想,里面空无一人。 他生气地打电话质问,那头却淡定地说:“陆总还在应酬,你急什么?洗个澡安心等着。他要喝多了,你的机会不是更大?” 有道理有道理。梁安白挂了电话,立刻脱了衣服进浴室。一边冲洗身体,一边在脑海里想象见面情景,如果陆景朝醉了,抱他吻他,上床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65章 想到这里,外面传来走动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梁安白的心猛跳了一下。机会来了。他匆匆裹上浴巾,湿着头发,刻意露出大片肌肤,打开浴室的门。 然而,来人并不是陆景朝。 梁安白脸上明媚的笑褪了下去,僵在了原地,坐在床边错愕地与他对视的男人生得太好了,是一种干净又疏离的好看,是他无论怎么改变都难以企及的一种漂亮。 传言说陆景朝喜欢男人……难道就是这个人? 梁安白只觉得一股酸涩尖锐的恨直冲头顶。这是一种遗憾,不甘。一种即将收入囊中的东西突然被抢走的愤怒。 如果这个人在,陆景朝怎么可能再看自己一眼? 但转念想,男人都一个样,脱了裤子谁还认人?不管这个人和陆景朝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必须在陆景朝回来之前,把这个人逼走。 “你是……?”梁安白稳住心神,站在原地,用一种房间主人的口吻,主动开口:“你找陆总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蹙眉,观察着房间的陈设,目光掠过大床。上面是梁安白随意脱下的衣物,空气里残留着的也都是他才使用过的沐浴露香气。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此刻,他梁安白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而对方才是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梁安白在心中冷笑,面上更加从容,试探道:“陆总在商业晚宴,应该快回来了,需要我——” “不用。” 对方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有震惊,也有难过。 梁安白便笃定,这个人和陆景朝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很可能是陆景朝近期宠幸的某个床伴。而且,人都过来了,却不知道陆景朝的行踪,肯定是擅自来的,陆景朝并不知情。 那就好办多了。 “你说这是谁的房间?”对方终于开口。 梁安白扬起一个无辜的笑:“陆总,陆景朝。” 对方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问:“你也睡在这里?” 梁安白毫不犹豫地点头,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不错过任何一丝情绪流露:“陆总让我先回来洗澡。” 果然,话音落下,对方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失魂落魄,说自己走错了,便匆忙离开。 梁安白看着他仓惶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微笑,心里却在嗤笑他的慌张,鄙夷那句‘走错了’。 这么拙劣的借口,真是个……体面又脆弱的人啊。 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远,梁安白忽然心头一动,几步追上去,“先生,请等一下。” 对方站定,没有回头。 梁安白走到他身侧,小心翼翼的同时带着几分恳求:“你……也是陆总的情人吗?”他顿了顿,为难道:“这段时间由我陪陆总。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陆总讨厌身边的人争风吃醋、纠缠不清。我还不想这么快离开陆总。拜托你了。” 这话够歹毒。透露自己新欢的身份,又把争风吃醋,纠缠不清的帽子扣给了对方。 对方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离开。但梁安白知道,他听进去了。 人走后没多久,门外传来动静,梁安白迅速调整状态,慵懒地侧卧在床上,营造出刚洗完澡的放松劲儿 门推开。先进来的不是陆景朝,而是一脸凝重的季黔。 季黔大步上前,毫不客气一把将梁安白从床上拽起来:“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梁安白被拽得踉跄,看向门口,只见陆景朝面无表情站在季黔身后。 梁安白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别说攀上高枝,这一夜,他甚至没能和陆景朝说上一句话。 刚才那个人告状了? 一定是! 梁安白被赶来的酒店保安粗暴地架了出去。陆景朝更换了客房,酒店方也为给他一个交代,着手调查这件事。半小时不到,提供房卡的酒店经理被问责,顺藤摸瓜,背后那位房地产开发商以及梁安白,都被供了出来。 梁安白这回连那个恶心的暴发户也失去了…… 过去一周,陆景朝找到了他,“你在房间里见了谁?跟他说了什么?” 梁安白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容貌漂亮的男人。他下意识点头,又慌忙摇头:“见到了…但我没说什么,他自己走了…” 梁安白试图轻描淡写,撇清自己的关系。但还是在娱乐圈里彻底混不下去,落到四处找工作还债的地步。 梁安白后来知道了那个一面之缘的漂亮男人叫姜驰,他恨透了姜驰。疯狂地搜集姜驰的信息,窥探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拿着姜驰的照片去找整形医生,要求整成姜驰的模样,连姜驰锁骨上那颗最具代表的痣,他也去弄了一颗。 后来,陆景朝又找到了他,将他签入光元传媒,如同雪中送炭。 梁安白曾以为这是美好的开端,很快发现,没那么简单。陆景朝在报复。 他所有的资源、角色,都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陆景朝从不强求,但他拿捏了梁安白想红的心。 陆景朝曾冷眼看着他,话里尽是鄙夷:“既然这么爱爬别人的床,那就爬个够。” 每次为了换取机会委身于人,梁安白对姜驰的恨意就更深一分。他清楚自己存在是为了什么,不过是陆景朝失了姜驰心,用来气姜驰,刻意刺激姜驰的工具。 那又怎么样? 梁安白抓住每一个可能,竭尽全力地把姜驰踩在脚下。哪怕只能换来对方一瞬间的难堪,哪怕每一次挑衅后,自己都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他也乐此不疲。陆景朝会惩罚,但不会真的放弃他,这就够了。 回想到这里,梁安白笑出了声,“陆总,这么些年过去,不管在大众眼中,还是姜驰自己的眼里,他才是替身,他才是我的替身!” 梁安白扶着墙站起来,“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光娱的艺人了,陆总请回吧。” “你以为去了华灿我就奈何不了你了?”陆景朝站在他半米处,“李健锋能不能保住你,得看他的本事。” 陆景朝幽幽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看着梁安白那张红一会儿才一会儿的脸。不卑不亢没了,得意也看不见了。 陆景朝说:“明早八点,让李健锋做好公关准备,前提是,他还愿意帮你的话。” 第55章 大错特错 陆景朝没有回陆家,也没有去青荟湾的公寓。一年前他新购置了一幢洋楼,一年来大多时候独自住在那里。 回到洋楼夜色已深。住家阿姨替他开门,把姜驰一天的情况简单汇报,末了说:“烧退了些,但送去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过。” 陆景朝应了一声,吩咐阿姨煮些清淡养胃的饭食,一会儿送过来。他上楼把沾着梁安白香水味的西装脱下,洗澡换身干净的家居服,从书房的旋梯下到洋楼的负一层。 这一层打通成了一个开阔的空间,绿植错落有致,中间放着一个大鱼缸,白天阳光会从顶部的玻璃天窗照下来,缸里各色珍贵的海鱼仿若会发光一般缓缓游动。姜驰很喜欢盯着鱼缸看,陆景朝好几次回来都能看到他或坐或站在鱼缸前愣神。 这会儿鱼缸前没有他想见的人,陆景朝的视线也就没有在鱼缸上过多停留。穿过客厅,推开最里间的门。房间灯亮着,偌大的床上蜷着一个人。 仅仅看见被子里那一点微微的隆起,陆景朝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脚步也不自觉放轻。 姜驰觉浅,听到开门声就睁了眼,却躺着一动不动,静静听脚步声靠近。不一会儿头顶的被子被掀开一角,手掌落下来,姜驰下意识将脸埋得更深,躲开了对方的触碰。 陆景朝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他坐上床,将人从被窝里小心剥出来拢进怀里。 只是抱着。姜驰的身体睡热了,抱在怀里温热柔软,很舒服。 陆景朝一点点移开挡在彼此间的被子,触碰到了姜驰有点烫的皮肤。烧热确实没完全退,人也懒懒的,安静地倚在他怀里不动,这样乖巧温顺,让他想起了小猫,一只收起爪子的毛绒小猫。 陆景朝心脏一片柔软,手掌贴在姜驰的脊背上,薄薄的丝绸睡衣如同没有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姜驰脊背上的骨骼纹路,顿时泛起心疼。 “小驰。”陆景朝一下下抚过姜驰的脊背,哄孩子似的:“阿姨说你不吃饭,不合胃口吗?” 姜驰不理他。 回国后的这几天,陆景朝把他关在这里,夜夜索取无度,他们之间好像无话可说,姜驰时刻不着片缕也方便陆景朝随时想要。现在能有衣服穿,还是因为他发烧了,医生要过来,否则姜驰也不知道自己会裸到什么时候。 姜驰被他抱得不舒服,挣了挣。 “我就抱一会儿。”陆景朝说。 他也说到做到,就这么安静地拥着姜驰许久,直到感觉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快要睡着了。陆景朝才低下头,吻了吻姜驰的发顶。 “什么时候放我走?”姜驰闭着眼,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 第66章 陆景朝沉默。 走?他说不出‘不准走’这话太强硬,至少此刻,他舍不得。也说不出‘你走吧’这样洒脱的话,他更舍不得。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陆景朝不想这样,好像他们真的这么陌生,真到没话可说的地步。他怀着这样的心情,亲姜驰的脸,一路下来贴到姜驰柔软的唇瓣,并不深入,只浅浅地吮吸,贴一下,吮一下。 “我今天很想你。”陆景朝含住姜驰白净的耳垂,“一直想好好抱一抱你。” “什么时候放我走?”姜驰重复刚才的话。这话不止今天,他几乎每天都会问,躺在陆景朝身下意识混乱的时候也会不厌其烦地问。陆景朝从来不回应,这次也不例外。 近乎温情的吻被敲门声打断,陆景朝意犹未尽地望着怀里的人,帮他拉整齐睡衣,才应声让人进来。 阿姨端着托盘慢慢过来,饭菜的香气弥漫出来,她放下餐盘,悄悄瞥了姜驰一眼,再看一眼陆景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退了出去。 “吃点东西再睡。”陆景朝低声说着,将姜驰抱起来,在餐桌旁坐下。他把粥和鸡汤摆到姜驰面前,“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驰仍是不理人,看似温顺,却在勺子递到唇边时突然恼怒地一挥手,瓷勺‘啪’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陆景朝面不改色,仿佛习惯了,好脾气地拿起汤碗里的铁勺,重新舀起一勺粥,仔细吹凉,再次递到姜驰嘴边。 “我问你什么时候让我走!” 陆景朝不答话,姜驰瞪着他,手臂一挥,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扫落在地,脆响的碎声揉成一片。他的脸也因为激动,涨红了。 “这些都不想吃?那就换。” 姜驰没再看陆景朝,低头寻找着什么,陆景朝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姜驰已经弯腰捡起了一片锋利的碎瓷,直直抵在自己脖颈上。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陆景朝,放我走!你听到没有,放我走!” “小驰!”陆景朝盯着被姜驰紧紧握在手里的碎瓷,摔出的形状不规则,足够锋利,抵在姜驰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立即起身想要夺下,姜驰却如惊弓之鸟,靠近一点就后退一点。满地的碎片,姜驰还赤着脚,陆景朝顿时不敢再动,放软声音哄:“小驰,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你先把手放下来。” “好好说你听吗?!”姜驰情绪更加激动,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陆景朝,我们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不好吗?还是你一定要逼死我才肯罢休!” “不是,你先把手放下来好不好?” “我要走!” “好,你先放下来。” 陆景朝答应得很快,姜驰却一个字都不信,想让陆景朝走开,把路让出来,他现在就要出去。陆景朝让开了路,姜驰低头看路,就在他低头瞬间,陆景朝健步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夺过瓷片远远地扔开了。 “王八蛋,陆景朝,你王八蛋!” “我是,我是。”陆景朝将挣扎的人紧紧抱住,带离了满地的碎片,抱到床上。 姜驰被他压着,恼到了极点,张嘴狠狠咬在陆景朝肩头。陆景朝感受不到痛一样,只管抱紧他,“小驰,你听我说,我今天去见了陈荣海。” 姜驰松了牙,也停止了挣扎,抬眼望着陆景朝,眸中的怒气丝毫未减。 陆景朝稍稍松开怀抱,眸光扫过他颈间的血痕,生怕他还要乱来,抱着去楼上拿药箱,留在了楼上的卧室。 姜驰不让他碰。为了转移注意力,陆景朝一边准备消毒的棉签,一边说:“我去见了陈荣海,当年的事都知道了,包括这些年陈荣海对你做的一切。” “滚…”姜驰这会儿穿着睡衣,反而觉得自己一丝不挂,被陆景朝看得彻彻底底,不论身体还是灵魂,一览无余。他握紧拳,又松开,颤抖着指着门的方向,“你滚出去!” 陆景朝充耳不闻,迅速消完毒把创可贴贴上,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我保证,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他不再会是你的阻碍,可以不用怕了。” 陆景朝语气温柔,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望着他的眼睛,耐心地顺着毛,“你放在盒子里的信我看过了。小万去取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劲。”他捧住姜驰渐渐苍白的脸,“都过去了,小驰。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我保证,我和你保证。” “你……”姜驰纠结了许久,大力甩开他的手,“你不是早就有吗?那些照片,那些关于我的文件,你通通都有,就放在你桌上,我都看到了。你早就知道,憋了这么久,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是烂人?所以才用包养的方式把我养在身边,什么时候想睡都可以,因为我贱…” 姜驰想起了最初的帖子,密密麻麻带羞辱的字眼涌入脑中,他失控一般,“我是贱,谁都可以睡,只有给钱,只有给得钱够多,怎么样都可以…我是——” 陆景朝连忙捂住了姜驰的嘴,不容分说将人揽回怀中,任由姜驰如何挣扎也只是更紧地收拢手臂。 姜驰太激动了,激动地咳嗽干呕,陆景朝揉着他的脊背,“慢慢呼吸,不着急,小驰你听我说。”陆景朝语速慢了下来,“我是很早就知道,但我从来不认为你有哪里不好,这件事是陈荣海的错,不要怪到自己身上。当年陈荣海来找我,给了我这些东西,也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但我都没信。那次后陈荣海坐了三年牢,是我慢了一步,没想到他出来还会第一时间用照片来威胁你。我不对,都是我不对。” 姜驰没说话,他在消化陆景朝的话里的真假。如果是真的,也就是说,陈荣海坐牢是陆景朝的手笔? 陆景朝说:“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我和你道歉,小驰。关于梁安白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我都认。” 听到那个名字,姜驰的眉头蹙紧,手指指节捏得发白。 “不要说了。我说过很多次,你和谁在一起是你的事。”姜驰偏过头,脑子被陈荣海的事儿搅得发昏,又多一件事掺和进来,太阳穴一圈隐隐作痛。他有气无力道:“陆景朝,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都不再说了。你和多少人在一起,我都不想知道,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没有。只有你。我从来没睡过梁安白,别人更没有。我不该用梁安白来逼你,这个决定简直大错特错。”陆景朝深深吸了一口气,捧着姜驰的脸,让姜驰看着自己的眼睛,“当年你来吉隆坡碰见了梁安白,那的确不是酒店的失误,是梁安白有意为之。我现在已经知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我完完整整把事情给你说一遍,好吗?” 姜驰没有拒绝,却也没有丝毫期待。 陆景朝不容他逃避,陆将他转过来面对面禁锢在自己腿上,一手牢牢扣着他的腰,详细叙述了梁安白如何买通工作人员进到房间,编造了什么样的谎言,最后又如何被保安带离现场。 “他是故意的,小驰,错的源头在他。” 姜驰怔怔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眼中深藏了一抹痛楚。仿佛又一次置身于那天夜里,所有仓惶与心碎都重新涌上心头。那一夜,他恨透了陆景朝。 “我们不该这样。”陆景朝仔细端详着他,“我当时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你突然要和我分手,解释也不听,你铁了心要和我分手,我恨你狠心,说放手就放手,说离开就离开。我怨你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以为你年轻,你变了心,对我们这段感情腻了,你只是想找个借口抽身…” 他抵着姜驰的额头,“小驰,我们不该是现在这样。一个梁安白让我们越来越远,不该这样。是我的错,不该用梁安白逼你低头,不该放任他出现在你面前,让他欺负你…最不该用你母亲作为要挟强留你在身边。小驰……我错得彻底。” 姜驰很久都没有说话。这些话既没有让哽在胸口的烦闷冲散,也没有让他感到解开误会后豁然开朗的轻松。有的只是疲惫,没有尽头的疲惫。 这种感觉就像刚被他扫到地上摔碎的碗碟,就算全部捡起来,拼凑好,上面的裂痕依然存在,再用来盛汤放菜,汤水还是会从缝隙里漏出来。即便再喜欢,也该丢了。 姜驰冷漠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第56章 骗人的混蛋 娱乐圈大瓜,姜驰上了热搜。白峤吃了半天瓜,被梁安白的事儿惊掉了下巴。 这么大的事儿,处在漩涡中心的受害者姜驰竟然无动于衷? 白峤坐不住了,吃饭不香,上班也没劲儿,下午胃病犯了,金玉安来医院接他。 坐上车,白峤迫不及待地问陆景朝那边到底什么情况。金玉山却只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到家提前熬的中药好了,白峤死活不肯喝,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嫌苦,最后嫌难闻,一番折腾下来,金玉山就知道,他装的。 白峤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你给我句准话,姜驰是不是在陆景朝那里?” 第67章 金玉山放下药碗,“不确定。” “你打电话给他。”白峤凑过来,抱着金玉山,从他兜里把手机摸出来,双手捧在他眼前,可怜巴巴道:“姜驰如果在他那过得好,那这事儿我就不纠结了。可是金玉山,如果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边过得好,怎么会联系不到呢?没有自由怎么算过得好?难道姜驰只是不想理我吗?我真有这么差……” “停。”金玉山真受不了他,蔫儿巴巴的,看得人心软。他把手机拿过来,点开通讯录翻找陆景朝的号码。 白峤偏头,脸贴脸帮着一起找,“你上次问了相当于没问,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姜驰不可能不和我说。”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和姜驰结?” “百分百是!” “那结婚证也不见得是真的。” 白峤笃定:“绝对是!”陆景朝这种人,不可能拿假的和金玉山炫耀。 “好吧。”金玉山坐下来,白峤知道金玉山是心疼自己跪在沙发上辛苦,所以舒舒服服窝到他怀里。 电话拨出去了,白峤贴着手机另一端,屏住呼吸等,直到对面传来陆景朝冷冰冰的,甚至有点不耐烦的‘喂’。 金玉山问:“有空吗?” “什么事?” 冷漠。白峤皱眉,怀疑他们俩到底是不是朋友,是朋友的话平常见面怎么相处。就这还能是朋友,金玉山人缘真差! 金玉山说:“四毗药业的桥给你搭好了,来不来?” “今天?” 金玉山觉得今天有点晚了,临时组局不算礼貌,道理说这种谈判应该提前两三天约时间。他权衡了一下,想说明天上午。 白峤看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不乐意,抢话道:“就今天。” 陆景朝冷笑一声:“前妻也在?” 金玉山:“……” 白峤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抚了抚金玉山的胸口,觉得不太行,又在金玉山脸上亲了一口。金玉山这才搂着白峤的腰,“今天,六点。” “今天不行。”陆景朝淡淡地说:“我没在公司,资料还在审核,六点送过来来不及。” 金玉山生怕白峤又抢话,立刻道:“行。明天九点,地址一会儿发给你。” “嗯。” 陆景朝挂断电话。微信消息有一堆,他挑了几个重要的回复,然后把手机放回桌上,视线重新回到姜驰身上。 姜驰今天穿的是黑白条纹的睡衣,窝在沙发上捧着平板看电影,但视线直直的,也没什么表情,像在走神。 陆景朝坐过来,把他怀里的平板拿走了,“去花园里转转?” 姜驰不理他。平板被拿走了也没什么反应,保持着歪歪靠着沙发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陆景朝摸摸他的脸,接着手滑下来握住姜驰随意垂在小腹上的手,细细摩挲他柔软的手背:“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姜驰还是不理他。陆景朝看了他好一会儿,把人搂过来。这几天姜驰身体越发柔软,这是不好的征兆,本身免疫防御能力就弱,又是换季,姜驰换季就要轰轰烈烈地病一场,遭罪得很。 陆景朝说:“你如果不想在这里住,我们回青荟湾?” “不要问了,你知道我想怎么样。我不要你陪,我要回家。我妈妈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姜驰睁开眼睛,“陆景朝,你给我一个希望吧,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你也给我一个希望,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不。永远。”姜驰推开他,赤脚踩地。他知道自己该回哪里。他该回负一层了,楼上守着那么多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他已经不想跑了,跑也是徒劳,跑不掉的,陆景朝时刻防着,不给一丁点机会。 陆景朝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放他走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起身要跟过去,手机再次响了,这次不是金玉山,他接起来,那边立刻道:“陆先生,您已经快半年没来了。” 给他打电话的是一位心理咨询师,陆景朝差不多要把这个人忘记了。金玉山半年前推荐的。 找不到姜驰那段时间,陆景朝的情绪以及精神状态都不对。金玉山调侃完,不忘给他推荐心理咨询师,金玉山说,他现在的状态特别需要心理疏导,否则就要碰违法犯罪的事儿了。 陆景朝虽不屑金玉山明里暗里的揶揄,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疏导,魂不守舍浑噩一段时间后还是去见了咨询师,见了两次,之后再也没有去过。 “陆先生,您在听吗?” “嗯。” “是这样的,我们根据您的情况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您这几天有空吗?” 陆景朝想了想,犹豫要不要就此算了,可又想到这段时间对姜驰的束手无策,他确实需要一个高效的旁听者指点迷津。 陆景朝说:“后天下午两点,我抽两个小时的空过来。” 陆景朝一边下楼,一边挂了电话。姜驰又坐在鱼缸前的沙发上,望着一缸的游鱼发呆。 这缸鱼很娇气,照料得再好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翻白肚,仰泳一段时间,慢慢地彻底没了生气。 姜驰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用网把死鱼捞起来,埋在树下。前前后后处理了五六条,天窗下那株枫树越是茂盛,死的鱼越多。陆景朝会偷偷补缸,保持缸里始终有二十条,别有一天真死光了。 “今天太阳不错,它们看起来很活泼。”陆景朝走过来。 姜驰淡淡瞥了他一眼,重新看着鱼缸,太阳光把玻璃缸的水面照得波光粼粼,鱼在水中来回穿梭,海草珊瑚摇曳,画面很美,但姜驰却说:“都会死的。这里太小了,他们应该在海里。” “海里弱肉强食,有可能对它们来说这里更安稳呢?” “弱肉强食那是自然法则,不是剥夺自由的借口。” 陆景朝听出了他在含沙射影,但并不介意,坐下后说:“我会还它们自由,等养到它们拥有自由也不会想着离开我的时候。” 姜驰蹙眉,又看了陆景朝一眼,不像平常淡淡地看,而是带着不满地瞪。 陆景朝把他抱过来坐在自己身上,抬眼看着姜驰垂落的眼睫,找话题和他聊天:“既然喜欢看鱼,抽空我们去海洋馆?” “不喜欢,最不喜欢。” 姜驰再一次想推开他,陆景朝直接勒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动一下。姜驰窄窄的腰身像被一根粗赖的麻绳圈圈绕绕缠在了身上,他挣扎了一下,徒劳地抬起眼。 姜驰沉默地和陆景朝对峙,他最擅长这样,特别是没有任何顾忌的情况下,谁也别想让他低下头颅。 彼此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从前是姜驰服软,现在是陆景朝,他一秒也不犹豫,亲上去,把强硬的人重新亲软回去,“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看鱼,也不去什么海洋馆。那再看会儿电影?” “不!”身体软了,嘴还硬着。 陆景朝没辙了,想抱他回房间,姜驰不愿意,去书房看书不愿意,出去走走不愿意,满口只会让他滚。 陆景朝听了心里刺疼,却不遂他的愿,他不回滚的,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远离对他来说是何其难的事。姜驰不愿意,他也不愿意。所以陆景朝坚持要把人抱着,抱在怀里活像抱了只不情愿被抱的小猫,怎么都按不住,挣扎不开就挠人、咬人。 陆景朝的胳膊被他咬破了皮,咬出两排白里透红的牙印,这种牙印累积起来还不少,脱光了衣服没吻痕,全是牙印。 平时偶尔还要吃几个巴掌,今天姜驰是被捉住了手,否则明早的生意陆景朝只怕要肿着脸去。 “除了离开,你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样都行。”陆景朝松了口,“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别离开我,天黑了知道要回来,电话要接,信息要回。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把手机还给你,让你出去。” “好。”姜驰回答得干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可没有半点喜悦和期待。有的只是重获自由马上就走,绝不回头的决心。 陆景朝不说话了,在沙发上慢慢剥开了姜驰的睡衣。姜驰不拦他,躺在沙发上,任由他看,任由他摸,安然地将赤裸的自己展示给他。 陆景朝的心又一阵隐隐刺痛。 姜驰藏都不藏了,他又想睡一觉就跑。 这无疑触碰到了陆景朝心底深处最致命的痛楚。他不要这种用离别做交换的温顺。这感觉就像饿了好几天的肚子,终于被通知可以去吃丰盛的,最后的晚餐。 饿急了想吃,但他还不想死。 “小驰,你给我一个重新靠近你的机会好不好?” 姜驰偏头,将第一口呻吟压在喉咙里,只能听到微弱却十分性感的喘息。他吃痛地抓住了毛茸茸的沙发垫,尽量完全放松吃下庞然大物。 陆景朝推到一半不动了,捧着姜驰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这事儿要说清楚,不说清楚事后小猫要挠人的。 第68章 “手机可以给你,去哪里也随你,但得有人跟着,是跟着,不是监视,外边现在乱,有人看着我才能放心。” ‘外边乱’这话并不是陆景朝胡诌来骗姜驰的。 如今梁安白负面新闻满天飞,整容黑料实锤,爆出了整容细节,削骨磨骨、垫下巴,开眼角、丰唇,能做的项目差不多碰了个遍。天然美人形象崩塌。 再有之前《夜雨》的花瓶事件,爆出梁安白故意伤人,完整监控画面被放了出来,从小万说录到梁安白骂人的那一段开始一直往后,都是梁安白主动在挑事儿。 这段视频其实早该放出来,当初只要姜驰肯和他开口,哪怕语气软一点陆景朝都会立刻放出来。可姜驰没有,姜驰很有骨气,或者说,姜驰太能忍了。 爆出来的还有梁安白四年来的恩客名单,男女都有,晒出了详细的时间和地址,名单上多是不宜公开,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各家忙着辟谣,下律师函,乱成了一锅粥。 姜驰沉寂近一年的名字又挂上了热搜。 #最惨艺人姜驰# 舆论一边倒,梁安白就是中心的活靶子。名单上的其他人且不说,梁安白本人就是个疯子,随时可能反咬姜驰一口,更严重些可能危及姜驰的生命安全。 这时候把姜驰出去,无疑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有人跟着还叫什么随心所欲!陆景朝,你骗人的混蛋!你……” 陆景朝哄着说自己错了,把他的骂声吃进了嘴里。 番外:圆满 婚后第五年。姜驰的演艺道路顺风顺水,凭借出众的外貌以及出色的演技斩获多个电影奖项,家里客厅有一个大的胡桃木展示柜,里面摆的都是他这些年拿下的奖杯和纪念品。 三个月前姜驰接了一部宫廷权谋类电影,现在才杀青,回来的时间比告诉陆景朝的提前了两天。 陆景朝微信说晚上有应酬,姜驰本想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怕他直接扔下友商赶回来,索性没说。 一个人蹲在衣帽间整理行李箱,刚把行李箱腾出来,又往里重新放了干净的衣物,每套用单独的塑封袋装着,套数挺多,看着是要出远门。 全部整理好已经夜里八点,姜驰洗完澡,敷完面膜陆景朝还没回来。 姜驰不等他了,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迷糊睡着。 他睡觉习惯只占一点位置,特别冬天进组,不喜欢开空调,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手脚冰凉,怎么都捂不热,只能蜷成一小团。陆景朝因为这事儿,一个月探班半个月,就为了晚上睡的时候给他捂一捂。 陆景朝近十二点回到家,把入户的灯打开,松了松领带,看见柜子里的鞋,走进来又看到立在墙边的行李箱。客厅一片漆黑,餐桌上孤零零摆着一个保温杯,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苹果陈皮茶,喝了再睡。] 落款:特别爱你的小驰 陆景朝捏着纸条半信半疑往卧室的方向去,拧开房门,灯没关,姜驰睡了,手上还拿着手机。 陆景朝轻轻拿走手机放在床头柜,退出来把醒酒汤先喝了。洗了个热水澡,刚躺到床上,姜驰就像只嗅到猫薄荷的黏人猫咪,往他怀里挤。 姜驰曾说他身上有股别人身上没有的特殊香味,凭着这股香味,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精准找到陆景朝的位置。 之前他们陪白峤去玩密室,姜驰做完任务回来,摸黑精准冲到他怀里,陆景朝才相信,可能真的有,但这么些年过去,他始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缩着的下巴抬了起来,本能地和他索吻,随即睡眼惺忪看着他,含糊问:“桌上的纸条看到了吗?” “苹果陈皮茶,已经喝了,味道不错,你自己煮的?” “嗯。网上学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有的。”但其实陆景朝没喝多少酒,顶多微醺,走路还是稳的。他把懒洋洋的人抱到自己身上,大掌钻进姜驰睡衣,贴着他的后腰轻轻地揉,“我还说等你杀青去剧组接你,自己就跑回来了。” 姜驰默了默,捧着他的脸,“想你啊,一个多星期没见了,daddy。” “委屈你了。”陆景朝笑了几声,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心脏一片柔软。心疼他拍戏辛苦,但看着他拿着剧本神采奕奕的样子又特别开心。他该庆幸姜驰这种从一而终,喜欢什么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陆景朝和他缠绵亲了好一会儿,两人调换了位置,变成陆景朝压着姜驰,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贴着姜驰心口听他的心跳声,“妈说等你杀青了就回苏州,她给你做好吃的。” 商颖的病痊愈之后,姜驰把他们在苏州的房子翻修,弄了个大花园。商颖在那边住下,陆啸荣在北京也待腻了,两年前就搬了过去。 姜驰说:“因为我在剧组天天说想吃她做的饭。” “组里的盒饭确实不怎么样。”陆景朝说着手掐住了他的腰,“我摸摸,瘦了多少。” “没瘦。我坚持健身了,有腹肌。”姜驰略有点炫耀的味道,“好摸吗?” “不错。”陆景朝突然挠他的痒痒肉,姜驰笑成一团,怎么都躲不开他的手,从床头滚到了床尾。 落地窗外的景色很美,风吹树叶沙沙响,姜驰放松地躺下来,脚被陆景朝握在手里,唇瓣轻轻吻在脚背,像蒲公英的毛球滚在那片皮肉上,不怎么痒,但是抓心挠肺。 姜驰伸直腿,把陆景朝勾过来,两条腿牢牢扣在陆景朝的腰上,抬手搂着他的脖颈,“说过一星期至少八次,你欠了我很多很多。”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欠谁。”陆景朝揶揄他。 两人还有一个比较合拍的地方,那就是在床上,性欲都比较旺盛。不过,姜驰只是要得勤,体力根本比不过陆景朝。 陆景朝基本不主动开口要,等姜驰开了口就停不下来。好几次姜驰挨不住,随时都可能昏睡过去,陆景朝还在上头。 家里有两个冰箱,其中一个小一些的只管保鲜,没放时蔬,满满堆着各类避孕套。有次白峤来家里做客,想喝冰水,姜驰说冰箱有让他自己拿。 白峤从书房出来,还疑惑,为什么冰箱会放在书房这么近的位置,打开后吓了一大跳,从此再不敢碰这个冰箱。 折腾一夜,次日中午姜驰才醒,除了大腿有点酸,其他地方都还好。他把酸软的腿搭在陆景朝腰上,他一动陆景朝也醒了,但没有完全醒。 男人强行着把他收回怀里,“饿不饿?” “还好。” “那再躺会儿。” “好。”姜驰不动了,面对面看着陆景朝的睡颜。 他很喜欢盯着陆景朝看,看眼睛,看嘴巴,看整张脸,看久了会觉得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为了不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就一寸一寸仔细看。看到闭着眼睛也能完完整整地想象出来。 两人在北京没羞没臊待了一个多星期。白天姜驰没事就带着书去公司陪陆景朝,等陆景朝工作结束,两人去附近餐厅吃晚餐,吃完去江边散步,最后一起回家上床。 他们住的还是之前陆景朝买的那栋洋房,不过按照姜驰的品位,更换了些家具摆件。陆景朝原本觉得,这地方有不好的回忆,姜驰实在喜欢洋房可以重新买一栋。 姜驰却觉得没有必要,他说,接受你,就是连从前的你全部接受,而且有回忆的地方住着才有味道。我们要在一个地方多攒一些回忆,等以后老了,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家里的各个角落,心脏就会被填得满满当当。 陆景朝又得感谢了,感谢他的姜驰念旧。 真正回苏州是半个月后的事。姜驰买了好些东西,邀请白峤来家里吃饭。商颖知道干儿子要过来,顿时觉得菜不够,打电话让人再送些过来。 午休结束,陆景朝在客厅陪陆老爷子喝茶,一来一往聊着公司的经营情况。姜驰则在岛台搭配刚送过来的鲜切花,他占了岛台的一半位置,另一半留给妈妈备菜。 商颖偶尔抬眼看花瓶里又一瓶新插的鲜花,毫不吝啬夸奖,“养得真好。” 这话说花也说人。 这几年陆景朝确实把他的儿子养得特别好,活得也越来越小了,经常打电话过来撒娇,说自己瘦了,要吃妈妈做的饭。 菜备得差不多,商颖把岛台简单收拾了一下,边说:“宝宝,你和峤峤说,差不多可以来了。” “好。”姜驰绕到厨房洗手,摸出手机白峤打电话,慢慢就走到了花园。 刚才急着见母亲,他还没仔细看花园里的布置,花床里多了好些新品种花,还多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细小的花是橘红色的,入秋的季节香味正是浓郁。 陆景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拿着姜驰刚才脱在沙发上的薄外套,“穿上吧,风大。” “白峤说他和金先生已经在半路了。”姜驰把外套穿在身上整理好。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进组之前,我和峤峤约好,说等我杀青了和他去旅游。” 第69章 姜驰每部作品杀青都会大方地给自己留两个月假期,这次也不例外。以往要么在家陪母亲捣鼓花草,要么和陆景朝四处游玩享受二人世界。五年来,计划里没带陆景朝还是第一次。 陆景朝抱着手臂,垂眸望着姜驰,“我呢?” “你?”姜驰笑了笑,“你回北京,好好工作。” “……”陆景朝问:“准备去哪里?” “巴厘岛。” “就你和白峤?” “嗯。” 陆景朝微微蹙眉,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我呢?” “你也想去?”姜驰有点为难,陆景朝即便在工作特别忙的时候也能抽出很多时间来组里陪他,用工作忙一定搪塞不过去了,索性实话实说,“峤峤不带金先生,我带你,这不合适。” 陆景朝忍不住腹诽,金玉山那个醋坛子,竟然放心白峤这个看到帅哥就两眼放光的人单独出去玩? 不可能。 但陆景朝没有说出来,“好不容易杀青,我们俩还没温存够呢。” “前几天我们俩还不够?” “不够。”不管怎么样,陆景朝心里打定主意,他是要去的。金玉山那边不好说,如果金玉山不让白峤去,那这趟旅行就他和姜驰两个人,也是件美事。 说着话,门铃响了。姜驰去开门。白峤手里领着东西,金玉山手上也不少,白峤把手上的递给陆景朝,然后结结实实和姜驰抱了一下,挽着姜驰往里走,小声道:“我跟你说,我护照找不到了,我怀疑是金玉山偷走的,但他不承认,咬死不知道。” “偷?你说金先生?” “我猜的。”白峤说:“你信不信,我现在要告诉他,可以带他一起,我的护照马上就会刷新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就去嘛,反正人多热闹。”姜驰暗暗松了口气,他了解陆景朝,不带不可能的,即便不同航班,也会是前后脚的事。姜驰道:“陆景朝也去,我想着他工作也挺累的,不如放松一下。” “你这样显得我在虐待金玉山诶。”白峤掐着人中,控诉姜驰不厚道,“他们如果也一起,我们还怎么说悄悄话?” “悄悄话现在都能说。而且你不是说,没有金先生,晚上睡觉你会害怕吗?” “……”白峤沉默了。即便不想承认,这就是事实。他怕黑,怕鬼…特别怕…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看一部年代剧。姜驰让阿姨把楼上的客房收拾一下,让白峤和金先生睡。 金玉山下意识拒绝,白峤倒是兴奋,点头快得很。反正也没事,他俩就在姜家小住了三天,第四天一行四人出发机场。 下午六点,抵达巴厘岛度假村ayana。 碰到阴天没有日落,姜驰心心念念落了空,不过第二天有了。 白峤想去海滩踩沙子,姜驰则换了泳衣坐在酒店泳池边,他坐的位置是观看日落的绝佳位置。 陆景朝端了盘水果过来,往他嘴里喂了一片西瓜。姜驰偏头看他,过会儿继续看日落:“景朝,你仔细看,这里的落日很漂亮。” 陆景朝答应一声,视线却只略略扫了一眼,重新落回姜驰的脸上,“是漂亮。” 姜驰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因为它稍纵即逝,所以才被认为漂亮,如果这片天,每时每刻都是日落的样子,习以为常就变得普通了?” “美的东西普通不了,就算腻了,下一秒抬眼还是会觉得美。” “真好,真好。”姜驰头一歪,靠在陆景朝的肩头,放在池中的脚偶尔划划水,偶尔踩一踩陆景朝的脚。 等晚霞快要消失,姜驰忽然说:“后来再看日落的时候,我没觉得遗憾了,反而觉得圆满。爱的人都在身边,他们身体健康,每天快乐。日落了要回家,家里有人等,这是圆满。” “聪明的人走直线,笨的人才走弯路。在爱情这条路上其实没有多少聪明人,跌跌撞撞后,有的人遗憾,有的人苦尽甘来。景朝,我现在感觉特别幸福。” 第57章 把门打开 睡前姜驰冷着脸把陆景朝推出了卧室,随即‘砰’一声甩上门,还落了锁。 陆景朝有备用钥匙,但他没选择立刻翻钥匙把门打开,而是去书房忙了会儿工作,等姜驰差不多睡了才进去。 卧室里留着一盏夜灯,这是姜驰一个人睡觉时的小习惯,可能他觉得有一点光亮,翻身不小心醒来时更有安全感。 陆景朝走到床边,姜驰确实睡了,侧身蜷着,被子浅浅盖在腰间,睡得并不安稳。 陆景朝蹲在床边,摸出一个戒指盒,把里面的对戒取出来,一个稍大一些的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另一枚捏在手里,小心翼翼把姜驰缩在胸口的右手拿过来,套上去。 戒指大小正好合适,衬得姜驰的手指头修长漂亮。陆景朝满意地摸了摸他的无名指,将手重新放回原位。 关了床头夜灯,陆景朝把姜驰的身体揽入怀里,没盖被子的上半身微凉,陆景朝紧了紧手臂,睡熟的姜驰毫无防备,非但没有挣扎,甚至下意识往他怀里贴,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可爱地像个急于寻求庇护的孩童。 陆景朝的心被这一刻的温情填得满满当当,同时心里生出一抹抓不住的慌,他在隐隐担忧,仿佛现在的时光是偷来的。结婚证也好,刚戴上的戒指也罢,都是偷来的,终有一天要被收回去。 他安不下心,把姜驰强行带回国之后,就没有一天能彻底地放松下来。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仔细端详姜驰的睡颜,指尖缓缓梳理着小猫柔软的发丝。 怀里这具身体渐渐温热,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水与他亲密融合,陆景朝在这静谧里,尝到一丝岁月静好。 姜驰清醒与睡着时判若两人,前者是个十足倔强的小硬骨头,后者是乖顺绵软的小猫咪。陆景朝想了又想,想起姜驰睡前生气地把他推出卧室的神情,当时他硬留下当然可以,不仅留下,他还可以对姜驰为所欲为,反正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姜驰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陆景朝也清楚,他不能这样。 不能继续这样。 姜驰像那被反锁的门,硬撬只会两败俱伤。 或许该换种方式,陆景朝思索着,掌心轻抚怀中人的后腰。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姜驰的发旋。 或许该顺毛捋,把好强又脆弱的小猫一点点捋顺,只要足够耐心,总有一天会捋顺的。 陆景朝心绪翻涌,焦灼过后全是爱人在怀的兴奋,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贴到姜驰柔软的唇瓣,浅浅地吻他。 他爱姜驰。这种爱愈演愈烈,结了婚也还是觉得不够。还能做什么呢?他问自己,怎么才能够。 姜驰扶着他的胸口,似乎回吻了几下,然后梦呓般说了句什么,偏头躲开陆景朝的唇,过一会儿又把头扭回来,回到刚才最舒服的位置窝着。 够了。够了。 人在身边就好。 陆景朝不打扰他了,只是久久没有睡意,闻着姜驰缓而沉的呼吸,脑子里过了一遍从前,最后记忆如痴如醉地停在和姜驰第一次确认关系,姜驰拥着说喜欢他,特别喜欢他。那时候姜驰那么小,才十八岁。 次日一早,陆景朝掐着点醒来,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生物钟使然。他瞥了一眼时间,又低头看向怀里仍在熟睡的姜驰,有种不想起的冲动,奈何与四毗药业的商谈至关重要,不容耽误。 他把搁在姜驰脑袋下的手臂轻轻抽离,但这点细微的动静还是扰醒到了对方。 姜驰迷糊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与陆景朝四目相对,没有惊讶被推出去的人为什么还会在自己床上,或许习惯了这样的反复,他懒得回应,漠然地裹紧被子翻身转向另一侧,重新合上眼睛。 陆景朝起身洗漱,临出门前不忘回到床边在姜驰的额上落下一吻,低声告诉他,下午接他去马场走一走。 无一例外,没有得到回应。 这边,作为中间人的金玉山也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白峤竟也换了一身规规矩矩的西装。他不免有些意外,也没多问。 白峤正对着镜子笨拙地打领带。他向来很少穿西装,用他的话说,西装束手束脚,不好活动,真碰上点事,想跑都伸不开胳膊迈不开腿。以往遇到必须穿西装的正式场合,领带都是金玉山帮他系的。 “我来吧。”金玉山虽心下疑惑,手已经伸了过去,把他系得歪歪扭扭的领带解开,重新熟练地系了起来。 白峤从镜子里瞥他一眼,“今天我当你秘书。” 金玉山手上动作一顿:“?” “怎么,不乐意?”白峤抓过金玉山的手按在自己臀上,“屁股这么翘的秘书,你有过吗?” “别闹。”金玉山无奈抽回手:“我出门是谈正事的。” 白峤不高兴了,拍开他贴在自己腰上的手,“我要见陆景朝,见姜驰!” “谁告诉你见到陆景朝就能见到姜驰?”金玉山替他整理完领带,顺手捏了下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担心姜驰。可就算姜驰真在陆景朝那儿,今天这种场合,陆景朝也不会带他一起。” 第70章 “万一呢?他领个证都迫不及待找你炫耀,有了老婆还不逢人就介绍?”白峤铁了心要跟去。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精英秘书,他还翻出一副没有度数的金边眼镜戴上,在镜前照了一圈,又把头发抓成背头。一身黑色西装加持,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有模有样。 尽管如此,金玉山出门还是没带上他。 理由很简单,怕白峤不规矩。 劳斯莱斯缓缓驶入四毗药业停车场,陆景朝与提前抵达的季黔会合。季黔把准备好的合同资料递给他。 两人乘电梯上楼的间隙,陆景朝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没发现有什么纰漏才把资料递回给季黔,吩咐道:“下午不重要的行程全部推掉,推不掉的延后,你酌情处理。” 季黔点头:“明白。” 电梯门打开,一名四毗药业的职员等候多时,恭恭敬敬为他们引路。 有金玉山作中间人,这个项目的成功率几乎100%。不到半小时,合同顺利签署。 要不是那些不可避免的客套寒暄,其实十分钟就能搞定。 差不多午饭时间,作为东道主,陆景朝提前安排好了酒楼的包厢尽地主之谊。出发时,金玉山遣走了自己的司机,理所当然地搭上陆景朝的便车。 两人一前一后坐进车里,陆景朝偶尔瞥一眼手机,没有开口的意思。金玉山肚里本就有话,时不时就看他一眼,这一看,就注意到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顿时有种想直接下车的冲动。 想归想,正事不能耽误。车开出百米后,金玉山还是开口了:“你手上这枚戒指,挺特别。” 话中有话。陆景朝心中明镜似的。他知道金玉山无论如何都会来找他一次,比预想中,晚了些。 陆景朝低头看了一眼戒指,淡淡一笑:“普通婚戒而已。喜欢的话,我可以推荐设计师给你。” “…不必。”金玉山也笑了笑,“结婚这么大的事,就只领个证?不打算办婚礼?” 陆景朝笑容收敛了一些,“你和白峤……” 金玉山没让他说完,径直接话:“我和白峤下月一号。”原本更早,奈何白峤说,姜驰不能来参加他很遗憾,所以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一号能不能办成金玉山心里也没底。 姜驰还没找到…… 陆景朝说:“恭喜。” “对方是姜驰吧?”金玉山直接摊牌。和陆景朝使用迂回战术,费心费力,况且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事儿不容易,不如直截了当,还省时间。 ‘姜驰’二字一出,陆景朝没有立即否认,金玉山心里有了八九分确定。他微微蹙眉,问出困扰白峤已久的问题:“你能掌握姜驰的行踪,是因为小峤吗?” 陆景朝并不回答,漫不经心地转着戒指,“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白峤不是说要介绍他朋友给我认识吗?” “……”金玉山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硬着头皮继续:“小峤只是想见姜驰。” 陆景朝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你心里清楚。他给姜驰介绍男人,还是你表弟。你觉得这件事他做得对吗?” “首先,他当时并不知道你和姜驰的关系;其次,即便知道,姜驰那时也是单身。”金玉山反问,“有何不妥?” “那就不必多说了。”陆景朝抱着手,闭目养神。 金玉山沉默片刻,还是得说:“现在你们已经结婚了,小峤绝不会再做出格的事。他只是担心姜驰,为什么人会突然彻底失联?这几天他茶饭不思,一心只想找姜驰。就算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你帮个忙,给个小峤能接受的理由。” “姜驰在我这里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算什么理由。偷偷结婚、遮遮掩掩、不让见面,其中必定有隐情。金玉山问:“你是强行把姜驰留在身边的?” 陆景朝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话,示意季黔开快一些。 金玉山说:“你这样不行。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他走一次,就会想办法走第二次。” “不会。”陆景朝语气笃定,他不可能,绝不可能再让姜驰有走的机会。不过这些不需要和金玉山争辩。他话锋一转,“当年白峤是怎么回到你身边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金玉山坦荡道:“回忆一百次我也不怕,白峤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而你,千里迢迢把人家从纽约绑回来,论手段,你我的恶劣,不在一个层面。” 陆景朝嗤笑:“那我问你,如果你看到白峤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都抱在一起了,你还有那个耐心慢慢等吗?” 金玉山突然语塞。 他没有。 陆景朝懒得和他争,“行了,你告诉白峤,见面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还不是时候。” “具体时间?” “再看。” 金玉山:“……” 饭后陆景朝回了公司,午休时间看了会儿家里的监控,客厅、花园、卧室,最后在书房里发现姜驰的身影,捧着书在睡觉。 陆景朝打电话给阿姨询问姜驰午饭的情况,依然是食欲不振,吃得少。陆景朝吩咐做些可口的下午茶,一会儿送去看他吃不吃。 时间差不多,陆景朝来到昨天约好的心理咨询室。方小姐为他斟了杯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 她记得半年前陆先生第一次来咨询,是因为爱人的离开。低沉、焦灼。现在都结婚了? 陆景朝坐下后,详尽叙述了近况,包括如何找到爱人、如何结的婚、回国后的相处细节,坦诚相告。 方小姐安静等他说完,温声道:“我能感觉到,您现在的状态仍有些紧绷。或许您可以再谈谈,回国后,您内心真实的感受?” 陆景朝沉默片刻,“回国后怕他再次离开,每天都怕。所以我派人看着他,把他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让去,他确实走不掉了,可人也渐渐失去了神采。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昨晚我想了很久,或许……我该给他一些适当的自由。” 方小姐轻声问:“在您设想中,这种自由的‘范围’是怎样的?” “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自由。”陆景朝坦言,“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会走,也无法接受他有想离开的念头。有时候,哪怕他只是背对着我走开几步,我都会觉得心脏发紧。” 方小姐若有所思点头,指出问题所在:“您的情绪完全系于他一个人身上。他的喜怒哀乐直接牵动您的状态。如果想要缓解这种紧绷,或许您可以尝试把关注的焦点从‘他会不会离开’,转变为‘如何让他愿意留下’。” 陆景朝苦笑:“我们之间误会很深,尝试过沟通,但他的反应始终很淡。” 方小姐几乎想说‘把他带过来,您爱人也需要心理咨询’,但她保持着专业态度,委婉建议道:“也许您爱人不是不爱,而是曾经太难过了。即便误会解开,伤痕还在。当难过超过了爱,人就会想逃离。陆先生,或许您可以试着……重新爱他一次。” “重爱一次?” “是的,回到最初没有误会的时候,你们是怎样相处的,现在就试着那样去对待他。”方小姐在本子上画了一只小鸟和一个打开的笼门,“就像这只笼中的鸟儿,只要门锁着,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它是不是真心愿意留下。只有当我们勇敢地把门打开,抱持着允许它飞走的心态,它才有可能真正地、自愿地回来。” 陆景朝蹙眉不语,他无法想象自己亲手把这扇门打开。放鸟归山林。太大胆了。 方小姐说:“我知道这对您来说非常困难,您要克服的,一直是自己心里那一关。但请相信,只有给予他自由,让他能够在没有枷锁的情况下做出选择,他留下的意愿才是真实的,可持续的。也唯有不再被束缚,他才有余力去感受除控制之外的其他事。” 她停顿一下,迎上陆景朝的目光,“比如,您对他的爱。” 作者有话说: 大家把在七夕番外里看到的暂时忘掉好吗?现在是正文,苦哈哈的正文。 第58章 底线 下午三点多,管家敲响书房的门,把手机还给了姜驰。 姜驰谢过管家,带上书房的门给手机开机。伦敦那张卡已经不能用了,里面塞了一张新卡,号码是之前在北京用的那一个。 纽约用的新微信还能正常使用,顶置的母亲在这段时间没有发来过消息。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是,陆景朝带他离开纽约后,和商颖说了什么稳住了她。 消息列表里还有一排红点,白峤99+,看样子每天都在发,冲上了非顶置的首位。姜驰知道他担心自己,点进去想报个平安,看到了最新一条惊恐表情包的上一句。 「陆景朝该不会把你囚禁起来了吧?」 囚禁。 这确实是白峤会用的词汇。姜驰脑中自动浮现白峤发出这行字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由暖心一笑,回给他一个拥抱的表情。 第71章 「我没事,别担心。」 「你和金先生的婚礼如期举行了吗?」 白峤秒回:「姜驰!老天啊,你终于有消息了!」 白峤:「是不是陆景朝?他囚禁你?你偷到手机了?在哪里?安全吗?」 白峤:「给我个定位,我来救你!」 姜驰被他一连串消息轰炸,打好的文字删了重新编辑,回复道:「你先别急,我人在北京,目前安全。」 这段发出去,姜驰突然想到自己人在北京却没能参加白峤的复婚宴,他知道白峤很期待他来,不免愧疚:「很遗憾没有参加你和金先生的复婚宴,不过我会给你们补上礼物。」 白峤:「抱什么歉,没复婚,我离家出走了。」 白峤因为金玉山不肯带他出门,独自生闷气,收拾了所有行李,即刻搬回医院附近的公寓。姜驰发来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 白峤: 「短期内我不会再搭理他的。」 姜驰:「发生什么了?」 他记得白峤和金玉山回国时就已经在商量复婚的事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进展? 白峤直接弹来视频通话。 姜驰调整了坐姿,接起,镜头晃过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行道树,随后才对准白峤的脸。 “也没什么,就是我和金玉山闹矛盾了,刚从他家搬出来。”白峤满不在乎地歪着头,解释完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姜驰。 人瘦了不少,但气色还算红润。生存条件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他想象中,姜驰会被陆景朝用铁链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不见天日、非打即骂、一天只给一顿饭,以此逼他妥协…… 白峤压低声,悄悄地问:“那个……陆景朝没把你怎么样吧?他有没有对你动手?” “动手?”姜驰微微一愣,笑着摇头:“没有。” “那就好,真动手了他就不是男人!”白峤把镜头拉近,神神秘秘地往驾驶位的司机瞄了一眼,咳了两声,背对着司机,像要和姜驰密谋什么大事,小小声问:“那现在你怎么打算?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比如……帮你再逃出来?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不管怎么说,姜驰被陆景朝找到,白峤认为自己有很大的责任。这些天他除了找姜驰,还在想该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 姜驰说:“不用麻烦,我可能等下就会走。” 事情已经摊开了,就不能再麻烦白峤和金玉山。何况现在手机拿回来了,还愁出不去?见白峤欲言又止,姜驰转移了话题,“你和金先生怎么了?” “别提了,他快把我气死了。”白峤把早上的事儿一股脑倒出来,话里夹着充满情绪的‘臭男人’、‘再也不想见到他’、‘复个屁婚’之类的抱怨。 姜驰静静听他发泄,心不由揪紧了。这件事因自己而起,金玉山实在是无妄之灾…… 他沉默片刻,劝道:“峤峤,金先生说得对,那种场合我确实不会去。他可能是怕你白跑一趟,怕你失望才不带你,你别生气。” “我明明和他说了,见不到你起码见到陆景朝,我本来就打算直接问陆景朝你的下落,结果他说不带就不带,我去卫生间的功夫,他自己悄悄走了!”白峤说:“我已经把他拉黑了,他和陆景朝是一伙的,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你在陆景朝那里,故意不告诉我。” 姜驰失笑,“不会,金先生什么事都以你为先,你别胡思乱想。” “哎呀,不说他了。你也别为我担心,其实等他晚上哄哄我就好了。”白峤的语气软下来,忧心忡忡道:“倒是你,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但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希望你好。你刚说要走……打算怎么走?陆景朝会同意吗?” “不同意,但我想走。”姜驰心里也没底,但相比上一次离开的惶恐不安,此刻他内心平静了许多。 现在他不用再瞻前顾后,只需要做出决定,然后去执行。前几天的极限是踏出洋楼走到大门口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去路,这一次不知道能走多远。 “需要我帮你找车吗?”白峤原本懒懒靠着椅背,这会儿来了精神,“我说真的姜驰,你一个人可能不方便,有个人帮着成功率更高。” 挂断视屏,姜驰查看了回纽约的机票,订票之前,他需要先找到自己的身份证件以及护照,很有可能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姜驰看了眼监控的位置,想了想还是用凳子垫着盖了块帕子。这样敷衍的行为不为其他,他清楚,能踏出洋楼的概率微乎其微,他只是在试探陆景朝的底线。 蹲在保险柜前,试了几个简单的密码全部错误,转了一圈,姜驰又列了十几个,一一试过,还是错误,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陆景朝生日日期拼接自己的生日日期,依然错误。 实在没辙了,姜驰用了自己离开北京那天的年月日,保险柜打开了…… 护照和身份证都在里面。 姜驰蹙眉望着这两样东西,被密码着实气了一下。他把护照拿出来,大力关上保险柜的门,接着定了最近一班飞纽约的机票。 洗澡换衣,从洋楼出来。阿姨鲜少见他出来,连陆先生都喊不出来的人,自己就出来了。 阿姨以为他们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心里也是高兴的,连忙倒了杯温水,说了几句客套话,折身进厨房,打算切一些新鲜水果备着。 姜驰知道有的是眼睛盯着自己,所以不动声色在网上叫了车,车快到的时候直奔大门。 车比他先到,按了两声喇叭,姜驰打开大门,坐上车后整个人如同梦游一般轻飘飘的。 洋楼外盯着他的人一定都还在,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突然冲出来阻拦,这是什么意思? 汽车顺利驶入大道,姜驰盯着手机屏幕,盯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这里过去机场有点堵车。”司机说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乘客,这已经是他看的第三眼,越看越觉得有点面熟。 “没事。”姜驰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抬起眼,四目短暂碰了一下。 “你看着有点眼熟,像那个……叫什么来着?”司机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姜驰。 日常生活中很难见到长相气质这么出众的人。司机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看着很有明星气质。”他记不起叫什么名字了,想了想,说:“就最近网上挺火那个,叫……” 名字就在嘴边,司机死活想不起来,开了一段路,他退出手机导航,点开微博看看热搜,脱口而出道:“梁安白,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司机说:“你和这个明星长得特别像!” 姜驰拿手机的手微微顿住,不接他的话,低头回复白峤的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出来了。 第59章 名单 “搁在以前,长得像梁安白算是荣幸,搁现在,不一样咯。不看网上扒他的视频,还真想不到他会是那样的人。”司机下意识停顿,话说到这份上,是人都该好奇一二了吧,但后座的乘客始终默不作声。 司机浑身不得劲儿,有种话堵在心口没处说的憋闷。他瞄一眼后视镜,后座的人低着头在看手机,微长的头发将眼睛差不多挡完了,仅能窥到下半张脸。这气质,一点不比明星差。脸型流畅,鼻梁精致高挺,唇瓣薄厚适中,普普通通的卫衣被这张脸诠释得高端上档次。 果然富贵养人,刚那栋洋楼是那一片的楼王,又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住在其中的人必定非富即贵。 就着手机放的角度,司机点开某段视频软件,拍了个十多秒的视频,配文:今日首单接到一个很像明星的乘客,大家帮我看看像谁。 视频发出去,司机安静没几分钟,又开始没话找话,“梁安白这个明星你没听说过吗?他之前挺火的,现在塌房了热度更大。不过说句实话,你比那个梁安白更帅。” 姜驰不答,点开白峤发过来的定位,思索着在什么地方下车比较合适。他偏头看路况,赫然瞥见左手边有辆宾利,落后一米多距离,驾驶位的人面生,但车牌号有点眼熟…… “前面路段标红了,要堵车,会不会耽误你赶飞机啊?”司机问。 “能到哪里算哪里。” 司机觉得这话奇怪,什么叫到哪里算哪里…… 姜驰没空理会他的疑惑,不时便往窗外看一眼,越看越觉得宾利的车牌号眼熟,怕是自己草木皆兵,他准备拍下车牌让白峤找人帮自己查一查。刚举起手机,宾利似有察觉,车速放慢,左转灯亮起,插进了他所在的这条道。 姜驰大致回忆了车牌,不太确定地打出来发给白峤,同时,心中暗暗有了人选,是季黔还是杨会,或者是陆景朝身边的某个人,那辆宾利他之前一定看到过。 “我老婆之前特别喜欢追星,梁安白的线下活动她一次没落过,有次抢见面会的门票,我没抢到,被她妈得,啧啧,我遭老罪了。”司机笑道:“这回梁安白塌房,我看到消息第一时间转给她,她还不信。” 第72章 司机突然问:“那个,能跟你合个照吗?我想给我老婆看看。” “?”姜驰面露疑惑,还有点不耐烦。 司机解释:“我就嘲讽我老婆一下,她粉的什么垃圾偶像,连个素人都比不上。” 姜驰说不想拍照。司机大咧道:“别害羞,你很上相的。真比那个梁安白帅!” 姜驰冷声说:“我不喜欢被拿来和别人比较。” “抱歉,因为你长得和梁安白真的太像了,特别是侧脸。” “……” 自从坐上这车,司机十句话里九句带‘梁安白’这个名字。这感觉就好比手指上长了根倒刺,被人逆着撕开,小小的倒刺越拉越大,他鲜少在陌生人面前暴露情绪,这会儿蹙着眉,不开心道:“我修改了目的地,你在下一个路口停车吧。” 司机讪讪地笑,想道歉,姜驰没给他机会,烦躁地看着窗外。 汽车在姜驰说的路口慢慢停下,司机求好评,姜驰没搭理,戴上口罩下车,下意识看了眼后边车辆,又看到了那辆宾利。 姜驰扭头就走。白峤打来电话,说等他两分钟,马上到。 随着人流走过斑马线,姜驰站在和白峤约好的便利店门口,低头翻找陆景朝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陆景朝接了没说话,姜驰也没有说,几秒钟后又挂断。他没什么和陆景朝要说的,对方打回来,他索性关机,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多给了点钱,把手机放在那儿,留了陆景朝的号码,嘱咐半小时后打电话让对方来领。 从便利店出来,白峤已经到了。姜驰坐上车,“还往机场的方向开,找机会把那辆宾利甩了。” “手机呢?陆景朝给你的肯定有定位。” “放在便利店了。”姜驰松了一口气,歪头看着白峤,突然说:“峤峤,有你在真好。” “有你我才好,多了个妈妈。”白峤嬉笑着,下一秒又变得正经起来:“对了,梁安白不是塌了吗?我之前没事做,把事情原委大致整理了一遍,有些事儿你必须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姜驰揉揉眉心,把刚才那位司机的事儿和他说了一遍,“梁安白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拿着你照片去整容,这事儿网上都吵翻天了。”白峤骂了一句脏话,“我翻了以前的瓜条,发现你和他‘谁像谁’这事早就老生常谈了。” “陆景朝这下肯定满意了。” “怎么说?” 姜驰笑着摇头,“事到如今,我倒希望梁安白真是陆景朝的情人。” 白峤咳了咳,“姜驰,网上爆出了一份梁安白的陪睡名单,我看了,没有陆景朝的名字。” “名单?”姜驰诧异。 “对。我觉得夸张的是,你前公司老板赵典文也在其中,太离谱了。” “这个我知道。” “那我有个大胆地猜测。” “什么?” 白峤说:“梁安白整成你的样子,是不是因为他对陆景朝爱而不得?陆景朝那样的人,又帅有多金,梁安白时常有机会接触,肯定按捺不住。不管他怎么努力发现都得不到陆景朝的青睐,于是把目光转到了你身上,他肯定想,你要是不在了,陆景朝总该会看他了吧。所以他去勾搭你老板,想和你老板联手陷害你!” “赵典文?”这个名字姜驰好久没听到了,突然听到还有点陌生,“应该不会,且不说梁安白,赵典文没那个胆。”真存心想陷害,赵典文的机会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你离开万发传媒这个选择很明智。”白峤还想说什么,左转的时候无意偏瞥见后边跟着左转的宾利,紧了紧方向盘,“姜驰你看看,那辆是不是你说的宾利?” 话音刚落,宾利猛踩油门追了上来,这段路没什么车,宾利超上来别停了白峤的车。 穿着黑色风衣的梁安白从后座下来。 第60章 悄悄话 “果然阴魂不散,我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几个意思。”白峤正要按下车窗,姜驰比他动作更快,抢过白峤的手。 “不能开,他手上有东西。” “啊?”白峤疑惑地往窗外看。 梁安白穿的那件风衣外套袖子有点长,手都看不到,别说手里的东西了。 他以为姜驰对梁安白的厌恶已经到了有应激反应的地步,顿时更想好好教训梁安白一顿,“有我在,你别怕!” “峤峤,不能下车!”姜驰的心瞬间收紧了,莫名感到脊背发寒,“别下去,陆景朝……会来的。他应该会来。” 很快,姜驰这句话就得到了印证。后车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几穿黑西装的精壮男人迅速跑过来,把预备靠近他们这辆车的梁安白粗暴地架起,往后面拖。 梁安白狼狈地挣扎,透过挡门玻璃,狠狠盯了姜驰一眼。白峤看保镖去了,没注意到这个眼神,等人被拖过去,白峤好奇地瞄了姜驰一眼,见姜驰没反对的意思,按下车窗探出脑袋去看。 梁安白被塞进了商务车的后座,随即嘭嘭几声,车门撞上。 这辆车就像没有来过一般,速战速决消失在车流中。 这场面白峤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扭头回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就……这么走了?” 姜驰心不在焉点点头。他看到了,梁安白手里确实藏了东西,黑色的,虽不知是什么,但他不想连累到白峤。梁安白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发疯闹事不是不可能,万一白峤不慎因为他受到伤害,他就没脸再见金先生了…… 姜驰默了良久,突然说:“峤峤,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闻言,白峤蹙了眉,不同意,“说好去我家,半路下车算什么事儿。我还期待着和你讨论逃跑计划呢……” 不管姜驰怎么说,白峤就是不乐意,将车点着火,拐进大道。姜驰决定出门的时候和他说了,订去纽约的机票,目的是混淆视听,让陆景朝以为他一心想回纽约,实则半道拐弯去他的公寓暂避风头,如果能顺利躲几天,再坐车去邻省坐飞机回纽约。 这个方法有点笨,起码比直接从北京离开保险。 姜驰不是第一次来白峤的公寓,以前在医院陪母亲,来不及回去时常会睡在病房,但他神经衰弱,护士定时定点查房量体温,声音再小他也睡不好,白峤就常邀他来家里休息。 “你先坐,桌上有平板,可以看看电影什么的,我去把客房给你收拾出来。” “不用了。”姜驰起身跟过来。 白峤把他挡在门口,“我上午收拾过了,就差被套没套了,很快。” 姜驰只好作罢,回到客厅拿起平板,漫无目的找片子,心里却一直在想梁安白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想知道,现在的梁安白疯狂到了什么地步。 白峤收拾完出来,见姜驰在专心看电影,他没去打扰,把出门前醒的花拎到月台上,想了想又怕姜驰觉得孤独,索性全部挪过来,坐在姜驰旁边修剪,时不时看眼平板上的内容,这部电影他看过,好像叫《让子弹飞》 插花期间金玉山来过几次电话,白峤把震动也关了,眼不看为净。他不会做饭,点了一堆外卖,涵盖酸甜苦辣,为了有食欲,他一一倒出来,放在碗碟里,再把刚才插好的玫瑰往餐桌上一摆,要是有几根蜡烛就更浪漫了。 “姜驰,你吃不了辣真的太可惜了,这家的辣子鸡我天天吃都不腻!”白峤盘着腿坐在椅子上,这个样子被金玉山看到又该说他没规矩,白峤由衷道:“要是天天都能和你一起吃饭就好了。” 姜驰笑着问:“你和金先生好些了吗?” “我还没理他,但你别担心,我并不觉得我和他这是在闹别扭,我这是在驯夫。”白峤一本正经道:“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了,我在教他怎么爱我。” “你们应该没怎么吵过架吧?” “ 吵过啊。”白峤立刻道:“但是,再严重我都不觉得是吵架,那是金玉山变好的过程。” 白峤把腿放下来,挪了挪椅子挨近姜驰,“说点悄悄话?” “嗯?” “聊聊感情。” “你想聊什么?”姜驰问他。 “你和陆景朝。”白峤不给姜驰反应的机会,“你还喜欢陆景朝吗?说实话。” 姜驰抿唇不说话,坦然地和白峤对视,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你不说我也知道。”白峤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不喜欢陆景朝什么?” 姜驰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这种问题从没人问过,他也就从没思考过。 白桥等了几秒,“不是吧,一个都说不出来?” “不喜欢…他骗我。”姜驰不知道这种答案算不算标准,“算吗?” “骗你什么?” “很多。”姜驰斟酌了一下,又说:“可能对别人来说这不算什么。” “他背着你偷腥,死不承认?” 第73章 “……”姜驰低头吃饭,细嚼慢咽的,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你犹豫了。” “我之前是以为他和梁安白之间不清不白,不过……他和我解释过了。”姜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云淡风轻,甚至笑了笑:“我和陆景朝之间有很多误会,全部解开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啊?”白峤不懂了,“误会都解开了,难道没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通畅感?” 姜驰沉默,不过这次沉默的时间并不长,“我对这些事,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没有那么好奇了。” “no!大no特no!”白峤夸张得用两只胳膊比叉叉,“你这种状态很不对!”白峤放下手,都没心思吃饭了,“我虽然没说,但你到纽约之后的状态其实一直都挺不对劲儿。我当时以为你是忘不掉哪个臭老头。”所以才变着法帮姜驰找新欢…… 姜驰被他逗笑了,“我觉得我的状态还不错。” 白峤连连摇头:“旁观者清啊。拿我自己说吧,刚跟金玉山离婚那段时间,我就和你当时的状态差不多,戒断特别厉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跟失了魂似的。金玉山虽然性格特别讨厌,但他真心对我好,这个人突然就不在身边了,总归是不习惯的。感情浅一点的还好,三两个月,至多半年就能相忘于江湖了。感情深的,这一辈,这个人的声音、模样,哪怕只是看到相同的名字都会心脏发紧。” 白峤问:“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不能撒谎。” “偶尔。” 白峤就知道,啧了两声,“感情这种东西,害人不浅,可怕得很。” 姜驰不想聊自己,不动声色把话题推了过去,“那你和金先生后来是怎么又走到一起的?” “我们那会儿离婚了,见面就跟陌生人似的。我当时以为金玉山放下了,因为他平时就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难过归难过,也打算就这样了,缘浅吧。” “共事那段时间,金玉山一点也不客气,做错一丁点小事就凶我,我被他骂哭不少次,心里恨死他了。然后精彩地来了。他可能意识到自己不对,上赶着来哄我,我当然不会理他,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特别可怜。” 白峤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太难了,所以专门花了一个星期去思考我和他的关系,他喜欢我,这一点我敢肯定。我又问自己,喜欢他吗?答案也是肯定。但这个时候我没有为难自己去想要不要冰释前嫌,重新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对我来说很难。我想的是,如果最后我没有和金玉山在一起,我会怎么样。我发现不敢想,不敢想将来我会和另一个人结婚,同床共枕,说悄悄话。倘若我们聊起前任,他要敢说金玉山一句不好,我肯定会跳起来锤死他。” 白峤叹了口气,“到这儿就不用想了,答案很明显了,我爱金玉山,我得和他在一起。” “真好。”姜驰说:“两个人都会反省。” “不要觉得反省是难得,两个人谈恋爱,又没有共享大脑,反省是必须的。”白峤吃不下饭了,摆了筷子去客厅茶几上拿烟盒,边走边说:“人,想得越多心越累,洒脱一点没什么不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滚,没必要纠结。而且我觉得,我和前夫又在一起了,这一点都不丢脸。” “来一根吗?”白峤抽出一支烟递给姜驰,点着火把火机也递给他,“到现在金玉山身上还有我不喜欢的地方,比如动不动就教育我。我身上也有不少他讨厌的,比如抽烟。但我俩都没改,他为了照顾我感受,教育我的时候语气哄孩子似的,我为了照顾他感受,抽烟都偷偷摸摸的,这也是爱。” “姜驰,谈恋爱大概就是这样,又烦又爱,又烦又爱,这是情趣。”白峤话锋一转,“你试过想象和别人共度余生吗?在你的内心深处,陆景朝和别人,你选谁?” “我不知道。”姜驰回答得极其敷衍,“没想过,有机会想。” “姜驰,你在怕,怕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或许是在怕,但我不知道。”白峤刚才那番话,姜驰其实听得特别认真,想得也认真,“我大概懂你的意思。” “说说看?” “爱不能自私。” “靠,臭姜驰,我絮絮叨叨说一堆,你五个字给我总结完了!”白峤佯装不高兴,作势要挠他痒痒,手刚伸过去,姜驰还没来得及躲,门铃响了。 “金玉山来了!”白峤条件反射掐了烟,急忙跳起来开窗通风散味,“姜驰,好兄弟,咱刚才的悄悄话金玉山都不知道,你烂在肚子里昂!” 白峤鞋都来不及穿,跑去开门,跑到门口急刹车停下来缓了缓,活动面部,很快换了副表情,板着脸打开门。 是金玉山。 但,还有陆景朝……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最近码字码疯了。长佩为什么作话不能贴表情包!为什么! 第61章 任重道远 白峤用身子挡在门前,不让人进。不满地瞪了金玉山一眼,好像在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陆景朝权当没看见白峤眼里的戒备,朝他微微一笑。金玉山拉住白峤的手腕,将堵在门口的人轻轻带到自己身侧,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白峤不拦了,眼睁睁看着陆景朝迈步走进公寓。 从玄关过来,陆景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餐桌旁静静抽烟的姜驰。 两人视线相撞,姜驰表情淡然,不慌不忙地将指间的烟抽完。白峤从玄关处探出半个脑袋,正好瞧见姜驰把烟头摁灭、丢进垃圾桶,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慌忙收拾烟灰缸的举动有些多余。 他拉着金玉山走过来,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几乎没动,索性问:“你们吃过饭了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 “不了,我来接小驰回去。”陆景朝从进门起就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仿佛笃定了姜驰会跟他走。 他太了解姜驰了,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来,姜驰未必肯跟他走,但金玉山也在,姜驰绝不会留下打扰别人。 姜驰站起身,走向玄关。白峤跟过去,站得笔直,苦着一张脸望向他,低声道:“姜驰……” “下次再聚吧,你和金先生好好聊聊。” 白峤张张嘴,还想说什么,金玉山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白峤蹙起眉头,将挽留的话咽了回去。他瞥了一眼姜驰身后的陆景朝,突然松开金玉山的手,拉着姜驰快步走进客房,反手锁上门。 “姜驰,我不留你,只是想和你说,我刚那些话不是撺掇你放下嫌隙硬着头皮去接受陆景朝。” “我知道。” “你不知道。”白峤急了,“你别觉得我跟金玉山是一伙的,他帮陆景朝,我可不帮。” “我没有这么想。”姜驰的目光缓缓扫过白峤为他精心布置的客房。 房间温馨舒适,床头摆着一只粉色小猪造型的夜灯,桌上整齐放着未拆封的洗漱用品,还有叠好的睡衣和浴巾,顿时心头泛暖。 “床看着就很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来试试。”姜驰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随即正色道:“峤峤,我回去是想和陆景朝把我们之间的问题彻底说开。确实,不明不白地离开,陆景朝不会放手的,而我这样惴惴不安地躲着,也觉得煎熬。所以,哪怕最终我依然选择离开,也想和他把话说清楚,干干净净地走。” “对!一声不响地离开,他只会觉得你是在赌气,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白峤上前轻轻抱了姜驰一下,很快放开,认真道:“务必跟着你的心走,不要让自己难过。” “好。” 白峤:“还有一件事,你们现在已经领证了。虽然这个时代结婚离婚不算大事,一张身份证就能搞定。但你要明白,陆景朝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婚姻绝非儿戏,婚姻反而是他需要反复权衡的大事。他愿意把他的名字和你绑在一起,至少证明,他爱你。” 白峤注视着姜驰,“要不……如果你还爱着他,就试试教他怎样更好地爱你?” 教他? 姜驰从不觉得自己有教陆景朝的资格和能力。但为了让白峤宽心,他点了头。在他心里,这件事注定任重道远。 从白峤家出来,天已经黑透。小区楼下有老人带着孩子散步,也有不少遛狗的年轻人。陆景朝准备了口罩给姜驰戴上。 姜驰不要,把脸躲开,“怕别人认出我是梁安白?” “胡说。”既然不肯戴,陆景朝便把口罩收了起来,“你们一点也不像。” “不像你会捧他?”姜驰迈大步子,大有要把他甩掉的意思,幽幽地说:“像才捧的,你只是想要我不好过。” 一直到坐上回洋楼的车,姜驰都没再理陆景朝,偏头望着窗外,想象回去之后要面临什么,陆景朝又要关他多久。 陆景朝在他身旁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你落在便利店的手机,已经送到家里了。” 第74章 姜驰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搁在自己膝上。他望了陆景朝良久,问:“梁安白手里拿了什么?” “没什么。”陆景朝回答得很快。 “我看到了。”姜驰给他时间考虑要不要说实话,几秒后重复了一遍,“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纸条。” “纸条?”姜驰不信,“黑色的纸条?” 陆景朝顿了顿,喊了声季黔。季黔会意,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管状皮质的东西递过来,外形似一支口红,表面印着某品牌的logo。姜驰不认识。 陆景朝打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张卷好的字条,展开有一行手写字:我想和你谈谈 落款梁安白,还留了一串电话号码。 姜驰冷眼看着,“你是想告诉我,他大费周章跟我一路,甚至冒险别停白峤的车,就只是为了递这个?” “你也看到了。”陆景朝把纸条随意塞回管中,丢在中央扶手箱上,“我没骗你,他身上就只找到这个。” 姜驰的目光落在那支“口红”上,脑海中浮现出白天梁安白别车时的画面。 那样急切,甚至疯狂的行为,是因为时间紧迫?还是有人在盯着他,不让他靠近自己? 不是没这个可能。大概率是陆景朝。毕竟他曾说,他们之间的许多嫌隙都是因梁安白而起。 当时,梁安白别停车后,第一时间走向白峤的车,表情虽稳,脚步又快又乱。只差一点就能碰到车窗了。 是不是因为梁安白知道自己连和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用这种方式传纸条? 可,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谈的? 姜驰陷入自己的思绪,沉默了好久。陆景朝则专注地端详着姜驰的侧脸,眼里满是喜欢的。姜驰刚才抽的是西瓜味香烟,现在还隐约散着一丝清甜的余味。 陆景朝伸手揽住他的腰,稍稍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他们难得有这样几乎不争执,平和的时刻,他想哄姜驰多说几句话。 “梁安白最近官司缠身,精神状态不好,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待,那个字条,不用理会。”陆景朝说着,指尖在姜驰腰侧轻抚,“他想见你,没什么好事。” 姜驰推开陆景朝的手,陆景朝缠上来,姜驰再推开,陆景朝还是缠上来,这次用了两只手,把姜驰的腰圈着,“白峤刚才带你去房间,跟你说了什么?” 不等姜驰答话,陆景朝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他说我坏话?” 姜驰反问:“你不值得他说吗?” “别听他的,他才见过我几次。不过,如果你喜欢和白峤玩,白天什么时候想去找他都可以。”陆景朝语气渐渐温和,“不止白峤那儿,你想去哪里、做什么都随你。” 方小姐的话犹在耳边。 —或许可以尝试把关注的焦点从‘他会不会离开’,转变为‘如何让他愿意留下’。 —即便误会解开,伤痕还在。当难过超过了爱,人就会想逃离。 —只有当我们勇敢地把门打开,抱持着允许它飞走的心态,它才有可能真正地、自愿地回来。 —只有给予他自由,让他能够在没有枷锁的情况下做出选择,他留下的意愿才是真实的,可持续的。 —陆先生,或许您可以试着重新爱他一次。 陆景朝说:“只要你在北京,只要我能看到你。” 姜驰有一阵恍惚,眉头慢慢蹙起,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被带回去,很可能会被陆景朝一怒之下关进负一层那个房间,短时间内别想出来了。 姜驰准备好要和陆景朝谈判,和他理论…… 不知道陆景朝哪根筋搭错了,姜驰狐疑地瞥他一眼,接着利落地从他身上下来,“不用哄我,没必要。” “不哄你,我认真的。”陆景朝说:“如果你还想继续拍戏,我手上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剧本,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 “快一年没营业,你的粉丝都想你了。” 姜驰听一耳朵就过去了,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哪知回到家,陆景朝在他洗澡的空档,把剧本拿了过来。 姜驰洗澡出来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小叠。原本不想碰,但他看到了‘巅峰之作’四个大字。如果他没记错,当年去吉隆坡,在陆景朝的酒店房间里,他看到的那本书就是这个名字。 姜驰把这本单独抽出来,大致翻了翻,他记得主角的名字叫叶明星,没翻几页就找到了这三个字。 果然是同一本。 陆景朝问:“喜欢这个?这个不错,很适合你。” “不喜欢。”姜驰确实还是喜欢演戏,但相比起来他更不想被陆景朝拿捏,兴致缺缺地把剧本放回去,擦完脸掀被子睡觉。 姜驰准备花点时间来思考和陆景朝的关系。不过他省略了前面的自问步骤,直面对陆景朝的种种不满,不满他独断专行、自以为是,以及令人无法喘息的占有欲。 陆景朝洗完澡出来,姜驰侧身躺着没动,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关了灯,掀被子抱着他。 姜驰睁开眼睛,“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 “只要我不离开北京?” 陆景朝贴近他,嗅闻他身上的味道,“只要我能看到你。” “好。”姜驰说:“我要离婚。” 第62章 让步 陆景朝一夜未眠,一大早便来到方小姐的心理咨询室。 坐下后,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他说要离婚。” “离婚?”方小姐没有多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她仔细询问对方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 陆景朝说:“语气认真,不像玩笑。” 方小姐点头,“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怎么说?” “起码,相比之前的麻木和回避,现在他愿意向您表达他的需求。而且,他提的要求是您能够满足的。您不妨把它看作一个重新梳理彼此关系的契机。” 陆景朝不解:“离了婚,我和他之间的联结只会更薄弱。” 方小姐并不赞同,为他倒了杯温水,说道:“您可以把您的爱人想象成一个刚刚来到世界上的幼崽,他想探索周围确认自己的能力,您需要做的不是干预或阻止,而是陪伴。就像我们上次说的,您要让他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抉择。” “可他不仅要离婚,还要搬出去一个人生活。”陆景朝语气中难掩的惆怅。 他挣扎了整夜,仍旧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姜驰的决定。所以才来找方小姐,希望在此找到一个情绪出口,以免自己冲动下做出后悔的事。 陆景朝已经不信任自己的判断了。 他说:“我没答应,也没一口拒绝,可我心里清楚,我每分每秒都在强烈反对。我认为他要抛弃我,我们之间真的走到尽头了。” “陆先生,我理解您的不安,但别太快下结论。”方小姐想了想措辞,说:“他要离婚,会不会婚姻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就像刚养宠物的人,会产生弃养的冲动一样,这是一种责任,没有人无缘无故就愿意为什么东西负责。 方小姐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们当初结婚,过程顺利吗?” 陆景朝迟疑,“我没有询问他的意思。” “这就对了,结婚这件事他都没做好准备,突然交代了一生,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未经允许的束缚。他想搬出去,也说得通,当下环境让他感到压抑,或者在你们共同的家里,他没有归属感,更别说安全感了。我的建议是,您得尝试着放放手。” “我有想过,但现在不是时候。” “您怕……他不会回头了?” 说中了心事,陆景朝沉默了。 “越早尊重他的意愿,才越有挽回的余地。”方小姐试着开解,“您可以回想一下最初遇见他时的心情。您发现自己喜欢他并追求他,我相信,您当时绝不会是抱着要把他锁在身边的想法去靠近他。” “相反,您尊重他的意愿,含蓄地关心,默默地喜欢。这些情感虽不易察觉,但日积月累,会逐渐化作深厚的情感依赖。这才是一段感情健康的发展方向。” 陆景朝似乎听进去了,但这个决定他权衡了三天。 终于说服自己,或者说,他明白,除了尝试理解和暂时放开手,已经找不到其他破局的办法了。 他同意离婚。在做出决定的刹那,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落感席卷了他。 陆景朝向来步步为营,一切尽在掌握,这是第一次,他把决定权完全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全权由对方审判自己的生死。 他一边痛苦,一边煎熬,又一边期待。 北京入了秋,细雨连绵。那栋漂亮的洋房独自隐匿在朦胧雨雾中。陆景朝回到家,客厅里不见姜驰的身影。阿姨说人在书房看书,吃完午饭就去的,一直没出来过。 书房的门虚掩着,陆景朝推门进去,姜驰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剧本,是那本《巅峰之作》,从翻开的薄厚判断,接近尾声了。 第75章 陆景朝走到身旁,姜驰恍若未觉,静静地又翻过一页。陆景朝在靠近他半米处的沙发坐下,“你想搬回青荟湾的公寓,还是想重新置办一套?” 姜驰捧着剧本的手微微一顿。他垂下手,偏过头疑惑地打量着陆景朝。 陆景朝迎上那双清冷疏离的漂亮眸子,以往他会动情地捏着姜驰的下巴,先亲一亲,但现在他忍住了,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姜驰淡淡地问:“你刚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不想住在这里,可以搬去你愿意住的地方。至于离婚手续,等我安排出时间,我们再一起去办。” 姜驰抿唇,眼中闪过诧异,更加疑惑了。 陆景朝说:“我说认真的。” “哦。” 姜驰果断站起身,第一时间就去收拾行李,就像生怕对方清醒过来反悔了似的。 陆景朝被他的动作伤到了,但也没有跟上去,只是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面色复杂地点了一支烟。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让步经历了多久的挣扎。 十分钟不到,姜驰利落地整理好必需品,拖着行李箱从房间走出来。他在书房门口停下脚步,偏头看着陆景朝。眼神仿佛在确认,陆景朝是不是真的肯放他走,会不会下一秒就要反悔拦住他,然后恼怒地说:你果然还是想走。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驰顺利走出洋房,司机已经等在门前。他看着司机帮自己把行李放到后备厢,嘭一声后备厢的门合上,司机上车了,姜驰拉开后座的门,下一秒又轻轻合上。 他转身回来,回到书房。 姜驰还未开口,陆景朝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拿起姜驰刚才随手搁在沙发上的剧本,递还给他,“这个本子,你再好好看看。” 姜驰的视线在剧本上落了一眼,“大致看过了,故事不错。” 这是一个讲述单亲母亲带着儿子千里寻父,反转却是父亲早已离世的故事。通篇都在讲找父亲,细节却是母亲教导儿子如何为人,如何生存。 剧本末尾有句话姜驰看了很是动容。 “他是芸芸众生,亦是母亲穷其一生的巅峰之作” “喜欢就好。”他不接,陆景朝就把剧本轻轻塞到他手中,没有惯常的亲吻或拥抱,动作甚至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小驰,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拍戏。当初看到这个本子,我就觉得它适合你。如果你愿意进组,小万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愿意继续做你的助理。” “另外,考虑到你一个人处理事务可能会吃力,杨会地协调能力又不错,可以让他先担任你的临时经纪人。以后你有更合适的人选,随时可以换。” 姜驰低头看剧本,又抬起眼,带着困惑的目光审视陆景朝。沉默了半分钟,他微微蹙眉,语气不快:“你想用这个,换什么?” “这不是交易,我也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陆景朝坦然道:“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那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是王叶川。项目还在选角,他看过很多人,始终认为你比较合适。你和他合作过,清楚他的风格,无论是剧本还是选角,一旦认定,就会竭尽全力争取。我相信就算没有我,过不了几天,他也会亲自来找你。” 姜驰是相信的。 当年拍摄《罪有应得》,王导看中当时还籍籍无名的他,确实做到了‘三顾茅庐’。 可即便如此,姜驰也不信这其中没有陆景朝的推波助澜。 他捏紧剧本,一字一句道:“就算你示好,我也要离婚,要搬出去。” 姜驰将剧本递回去,不要这种恩惠。 陆景朝没接,“我既然答应你离婚,就不会反悔。你搬出去住,我也保证不打扰你,”他稍作停顿,补充道,“除非你需要我。或者,除非必要的时候。” “什么是必要的时候?” “等遇到了才知道。” “……” 姜驰不想再和他周旋。今天没踏出这个门,没真正住进青荟湾的公寓,陆景朝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会相信。 只怕是给一巴掌之前的甜头。 “去吧。”陆景朝大度道:“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姜驰不理他,扭头走了。 汽车平稳驶离。车窗外,秋雨淅淅沥沥,那栋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洋房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出来了。姜驰心里这样想着,胸口却还提着一口气。 车里变得闷热,姜驰把车窗降下一道缝。微凉的秋风挟着树木的腥味吹进车厢,他吸了一口,不安地心坠了地,升起一种奇异的不适。好像悬浮已久的双腿终于踩到了实地,第一感觉不是踏实,而是眩晕。 到达目的地,司机热情道:“姜先生,需要我帮你把行李提上去吗?” “不用。” 司机随即从驾驶位摸出一张名片,“上面是我的号码,以后您想去哪里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姜驰接过名片,和他道了声谢。 许久没有回青荟湾的公寓,推开门,屋里的一切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姜驰把行李搁在门口,弯腰换鞋,柜子里,陆景朝的鞋一双也没有了。 房子显然有人定期打扫,家具表面一尘不染。他打开灯,扫过客厅,视线停在茶几中央。 那里放着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丝绒玫瑰,娇艳开着,像是在迎接他回来。 姜驰站在玄关处不动,看着那束分明今天才换上的玫瑰,终于有点相信,陆景朝没有骗他。 第63章 土豆切成丝 在公寓独处的这两天,姜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像被放归山林的小鹿,自在轻盈。 他有时间,也有心情,所以给公寓添了几件营造氛围的软装家具,把书房重新布置了一遍,打了一面墙的书柜,添了许多新淘来的书籍。 他买来乐高,听着黑胶唱片,不紧不慢地拼,累了直接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回忆《巅峰之作》的剧情,不一会儿爬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翻找编剧的相关信息。 夜里十点多,王叶川打来电话询问他的档期。姜驰现在的状况随时都能进组,王叶川直接说让他空出半年给自己。 两人聊了会儿剧本,王导突然说他看的是初版,定下的这版台词有调整,于是顺手发来一份电子版。 姜驰点开准备看一看,电话那头说:“编剧本人想见见你,最近一周有空吗?” “有。” 姜驰早对这位编剧心生好奇了。对方不仅名字陌生,网上相关资料也寥寥几句。越是神秘姜驰越想知道,能写出这么细腻深刻故事的人,会是怎样的。 “那行,具体时间确定后再通知你。”王叶川多提了两句,“他是个新人编剧,算外行,不过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文笔灵得很。” 王导很喜欢用‘灵’这个字。姜驰摸清楚了,倘若用了‘灵’,就代表王导真心欣赏这个人。 姜驰应下来,在电话快要挂断时,忽然想起来问:“《巅峰之作》这个本子几年前我就曾看到过,怎么现在才开始筹备?” “我也纳闷啊,这本子出来不久就被陆总买走了,藏这么久,倒是给我看过,但他一直压着不让拍。”王导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 姜驰:“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的心思,谁摸得准呢?”王导话里有话,笑了笑,话锋一转,“叶明星这个角色只能是你,一直以来在等的也是你。你不演,我也懒得接手,这么好的本子,不能糟蹋在我手里。” 姜驰紧了紧手机,不知道怎么回话了,还有点后悔问出刚才那句话。 “你知道我这人就是直来直去的。你现在成名了,但丑话我说前头,演不好,我该骂的时候照样骂。”王叶川打了个哈欠,“你早点休息吧,有空的时候多琢磨琢磨剧本,有什么想法随时和我沟通。” 挂断电话,姜驰睡不着,打开王导发来的电子剧本,大致浏览一遍后转发给小万,让他明天过来的时候帮忙打印成册。 小万习惯多打印两份以备不时之需,次日抱着一小摞剧本来了。他好久不见姜驰,再见面,第一反应是解释那天的事。 “驰哥,你让帮你去陆总家取东西,我刚拿到手,没开始拍,杨总突然就来了,所以…” “没事的。”姜驰没想到他会耿耿于怀这件事,宽慰道:“没怪你,你很够意思了,帮我忙前忙后。” “这个比起你对我的好,简直凤毛麟角。我就是觉得,这么点事儿我都能办砸,太不靠谱了。”小万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下眼睛,“没想到你还愿意让我回来做你助理。” “和你一起工作很省心,而且,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啊。” 小万莫名心头一热,虽然不知道具体指的是哪次‘难’,但‘共患难的朋友’听着就觉得友谊深厚,坚不可摧。他不继续煽情,雀跃道:“驰哥,你终于又开始拍戏了。” 第76章 小万把剧本放在桌上,绘声绘色道:“我女朋友现在是你的铁杆粉丝,房间里贴满了你的海报,周边也没少买,我偷偷顺了一个给你。” 他说着从背包里翻出两个拳头大的棉花娃娃,“这是你《烂尾情》里小海棠的造型,我女朋友亲手给它缝了好几身小衣服,特别可爱。” 姜驰惊讶地接过娃娃,细看娃娃身上素雅的小旗袍,袍面甚至绣了精致的花纹,足以看出有多上心。 小万不等他夸奖,迟疑道:“驰哥,赵总有联系过您吗?” “赵典文?” “对,我觉得自从你离开了万发,赵总就怪怪的,经常问我你的情况,前几天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新联系方式。” “你给了?” “没有,我不太想给,他有家室,竟然还和梁安白开房!”小万撇撇嘴,“你在纽约那段时间,我撞见过三次!慢慢我就回过味来,赵总之前对你那么强的控制欲,估计早就对你图谋不轨了。” “赵典文……”姜驰默了默,反感道:“不提他了。” 门铃响了,姜驰过去开门,一束鲜花迎面塞进他怀里。 白峤一身灰色运动服,笑眼弯弯,边换鞋边说:“恭喜我的朋友取得初步自由!” 姜驰抱着花,注意到白峤身后的唐奚城,手里提着蛋糕,不禁疑惑。唐奚城举了举蛋糕,“表嫂一定要买,说是为你庆祝新生。” 新生? 姜驰闻言轻轻笑了笑,请他二人进来,小万快速切好水果,端过来招待。姜驰给他们相互介绍,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姜驰没来得及起身,白峤已经站了起来,兴冲冲跑去开门。再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印着某某超市logo的黄色购物袋。 “酱酱!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订些新鲜蔬菜。你这儿好久没住人,该开开火,添点烟火气。”白峤兴致勃勃地宣布,“今晚我们吃火锅!秋天不冷不热,最适合吃火锅!”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包火锅底料,得意地晃了晃:“跟你们说,这个牌子的火锅底料是我吃过最绝的,网上有人说,用它煮屎都好吃!” “诶!”唐奚城伸手想捂他的嘴。奈何为时已晚。 姜驰抿唇忍俊不禁。小万虽笑得大声,但眼里有活,已经在整理购物袋里的食材了。 四人分工明确。唐奚城负责洗菜,白峤负责切菜,小万解冻荤食,姜驰没抢到活儿,只能在旁递递东西。 “桌上的剧本我看见了,”白峤冲姜驰眨眨眼,“看来,有人要重操旧业咯。” 小万说:“驰哥工作的时候特别帅,有机会我偷拍下来给你们看!” “你多拍一些,他都多久没拍照了。”白峤把手里的青椒切成整齐的段,欣慰道:“看到你驰哥重新开始工作,我就放心了。人总闷着,容易闷出毛病来。” 小万点头赞同,姜驰却不想话题总围绕着自己,主动问唐奚城:“你这次来北京怎么这么突然?” “家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好表哥表嫂要办婚礼,家里长辈担心他们工作忙,准备不周让亲戚看笑话,就让我过来帮帮忙。” “准备不周让亲戚看笑话~”白峤掐着嗓,阴阳怪气学了一遍,显然不乐意听这话,小声嘟囔,“闹笑话怎么了,是我和金玉山结婚,又不是他们结。” 姜驰拿了几个碗碟过来,帮白峤装切好的辣椒,“奚城能来帮忙也好,你医院的工作本来就忙,金先生也分身乏术,多个人分担总是好的。” “姜驰,你别听他说得冠冕堂皇,他肚子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白峤斜了唐奚城一眼,幽幽地调侃,“醉翁之意在不在酒,他自己最清楚。” 小万眼睛悄悄往唐奚城那边瞟了瞟,有了个猜想,小声问,“驰哥,他喜欢你啊?” 几人挨得近,除非是贴着耳朵的悄悄话,否则都能听得清。唐奚城顿时心虚地连咳几声,甩了甩手上的水,“我去找个袋子装厨余垃圾。”说完转身走开。 白峤笑出声,毫不客气点破,说他这属于落荒而逃,接着扭头对小万说:“其实都是开玩笑的,喜欢你们驰哥的人多了去了,他可是明星诶,难道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小万宣誓般大声回答。 姜驰有些招架不住了,给白峤一个眼神,白峤听话地收敛了些。等小万走开,白峤朝姜驰勾勾手指,“这顿饭,陆景朝会不会不请自来?” “不会。”姜驰接过白峤手中的菜刀,让他休息一会儿,兀自低头把土豆切成丝,“他说不会打扰我,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做到了。” “一条消息都没给你发?”白峤狐疑。 “有发早晚安。” 白峤噗嗤笑出声:“不是吧,他搁你这请安呢?”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咖族亚 “哪里好了?”白峤并不觉得,甚至都有点恨铁不成钢。金玉山还说陆景朝其实是情种,绝对会对姜驰好。狗屁! 姜驰说:“互不打扰,还不好?” “哪里好?方方面面都得不到实质性的进展。” “我想顺其自然。” “最后是不是他,你都认?” “认。” 白峤不懂了,“你觉得快乐吗?” “快乐。” “快乐?” “嗯。” “不科学,这状态不对劲。”白峤声音压低了,“别嘴硬,你老实说,会不会突然想他?” 姜驰摇头。 宁愿摇头也不肯用嘴巴说,白峤又知道了,“想就想嘛,又不犯法。” “不至于想。”姜驰手上的土豆切到一半,才猛然想起要吃火锅,切成丝还怎么吃… 白峤丝毫不在意,扫到盘子里,放在一边。 姜驰说:“只是有时候会奇怪,他怎么突然转性了,像…变了个人。” “那我得跟你说个秘密。”白峤神秘兮兮地用手挡住嘴,“陆景朝的秘密。” 姜驰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有什么秘密?” “陆景朝在看心理医生。” 姜驰一怔:“什么?” “金玉山告诉我的,保真!” 好一会儿,姜驰‘哦’了一声,他很难把‘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和记忆中那个专断、强势的男人联系到一起。这超出了他对这个人的固有认知。 姜驰表情平淡,土豆又切成了丝。 第64章 邻居 说曹操曹操到。火锅吃到一半,姜驰的手机响了,来电正是陆景朝。 陆景朝说有东西要送过来,问姜驰是送上楼还是自己下来拿。 客气、分寸、守礼。 姜驰忍不住腹诽,对面到底是不是陆景朝本人。 “小驰?” “放门卫吧。”姜驰觉得陆景朝在做戏,既如此,就不遂他的意。 陆景朝拒绝了,“我得亲自交到你手上。” 姜驰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陆景朝那里,便问:“什么东西?” “那我上去给你?”陆景朝没有直接回答。 “你在哪?” “你家楼下。” 姜驰挂电话,让他们三个先吃着。他图方便,换了鞋直接出去,外边在下暴雨,隐隐有雷声。 出了电梯就看到陆景朝站在门口,一身烟灰色条纹西装,内搭黑色缎面衬衫,系着同色领带,外表看上去是一派沉稳儒雅。 姜驰不动声色扫了他一圈。陆景朝同样也在打量姜驰,下意识觉得他穿得单薄了些,关心的话欲言又止,还是作罢了。 他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姜驰想看看是什么,陆景朝不等他看,先从里面取出一个药盒,“换季你容易重感冒,喉咙一有不舒服就要吃这个预防,饭后一粒,严重的话两粒。” 他换了一种药,“这是新配的抗过敏药和软膏,之前那款对你效果不那么好了。” “这是可以替代褪黑素的熏香,你之前用过的。睡前点,睡的时候最好灭了。” “这罐糖甜度不高,低血糖犯了可以含一颗缓解。”说着,陆景朝又取出一个白瓶,“这个能缓解你的头疼,中药配方,需要长期服用,慢慢调理,别忘了。” 陆景朝还要再拿,姜驰蹙眉打断他,带着些许无奈,“这就是你说必须我亲自来拿的东西?” 陆景朝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你怎么知道该怎么用?” “陆景朝,你真有意思。”姜驰瞥了他一眼,“我如果需要,自己会买!” “我也是怕你需要的时候没有买。”陆景朝将纸袋塞进他手里,“好了,东西也送到了,天凉,你快上去吧。” 姜驰不和他废话,转身按电梯。陆景朝站在原地没动,看样子是打算目送他上楼。 电梯门打开,唐奚城在里面,手上拿着一件白色外套,“下来要把外套穿上呀,这里风挺大的。” 唐奚城把外套递给姜驰,“我以为你又买了什么家具要自己搬,怕太重你不好弄,想着下来搭把手。” 第77章 有视线盲区,唐奚城站在电梯里看不到陆景朝,也就没看到陆景朝慢慢变得严肃的表情。 姜驰没心情穿什么外套,草草搭在手臂上,顺势把预备走出来的唐奚城推回电梯。 进去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陆景朝。 男人身形依然挺拔,站的姿势没变,表情也没有变,甚至抬手示意他赶紧上楼。 真会装。 姜驰顿时觉得无比生气,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想起在纽约被陆景朝揪住的那晚,陆景朝一味地质疑他和唐奚城的关系,固执地不听任何解释。现在这副故作大度的模样又是何必,既然能忍,那天怎么不知道也忍一忍! 姜驰转身,大步走回陆景朝面前,将药袋重重塞回他手上,“这些东西我要不起,以后也不用你费心,不要装作一副多么关心我的样子,你走!” “好。”陆景朝抬手想顺顺他的毛,顿了顿又收了回去,“我会走,但这些药你留着,有些外面不好买。” “我说我不要!” 唐奚城从电梯里出来,还没弄清状况,陆景朝已经把药袋递给了他,好脾气道:“麻烦你帮忙带上去吧,这些是小驰平时需要备的药。” 不等对方回应,陆景朝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姜驰盯着男人的背影,恍惚觉得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胸口堵上一口气,无处发泄。 他头也不回迈进电梯,唐奚城跟进来,犹豫片刻轻声问:“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去解释。” 姜驰摇头,望着电梯上升的数字,不再说一句话。 陆景朝黑着脸走出公寓楼,季黔立刻撑伞跟上。坐进车,陆景朝拨通了金玉山的电话。 陆景朝声音沉沉,“白峤是什么意思?” 金玉山不明所以,“他干什么了?” “他自己去找姜驰,我没意见。但为什么还把你那个表弟也带去了?”陆景朝抬手揉了揉眉心,脸色越发难看,“倒是体贴,特地追下来送外套。” 金玉山在那头轻笑,“你看到了?” “你觉得呢?” 金玉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调侃道:“既然看到了,怎么当面不说,事后来质问我,这不对吧?” “我能说什么?难道当着姜驰的面让你表弟滚远点?” “理论上你当然可以。不过说句实话,姜驰现在是单身,奚城就算真想追求他,也无可厚非。”金玉山前两天才得知,陆景朝根本就没和姜驰真结婚,那本结婚证是唬人的,“奚城为人体贴周到,一直都挺招人喜欢的,你如果要竞争,还是挺有难度的。” “……” 陆景朝按了电话。 车里一时陷入寂静。季黔握着方向盘,没有立刻发动车。原本他们该赶回公司继续中断的会议,但他从后视镜里瞥见陆景朝愈发阴郁的脸色,一时拿不准是该走还是再等等。 默然半晌,陆景朝终于做了个决定:“把旁边那户买下来。” 季黔稍微一琢磨,立刻明白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驰住的那栋楼是一梯两户。印象中,姜驰隔壁那户的业主好像从没露过面。不过动用些关系,联系上对方应该不是难事。 过去一周,姜驰收到了王叶川发来的消息,饭局定在下午五点,地址鸢味府。 午睡醒来,姜驰安装好新买的书房落地灯,看时间差不多,换身衣服出门。 等电梯的功夫,他低头回复小万的消息,过于专注了,以至于隔壁房门打开,有人走近了都没察觉。 直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他身侧,姜驰的余光瞥见了,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缓缓上移,看见了西装革履的陆景朝。 “好巧,你也要出门?”陆景朝对他友好微笑,标准的,偶遇邻居的微笑。 姜驰蹙眉:“?” “我住601。”陆景朝面色如常,仿佛觉得这个借口再合理不过,坦然道:“准备去王导的饭局,你呢?” 姜驰沉默地盯着他,眼里有质疑,更多是不满。 陆景朝当然知道姜驰在不满什么,但他既然选择了搬到姜驰隔壁,就做好了硬解释的准备,信不信那是姜驰的事。 陆景朝说:“别多想,我住这儿纯粹是因为离公司近,上下班方便。” 姜驰冷笑,戳穿他,“图方便的话,你公司顶楼的套房不是更方便?” 陆景朝赞同点点头,“那边我也住,但偶尔换换环境,有助于心情愉悦。” 姜驰不接话了,把手机揣回口袋,电梯门打开,径直走进去,按了负一楼。陆景朝跟进去,伸手按了一楼,偏脸看他,或者说是更仔细地打量他。 从穿着、发型,再到气色。 陆景朝问:“这段时间没人打扰,过得还好吗?” “很好。” 姜驰望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问者或许无心,听者却难平静。 姜驰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这段时间过得算不算好。 现在的独居和当初在纽约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时他是‘逃’,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如何不被对方找到,根本无暇去体会生活得习惯还是不习惯。 但最近,不用逃了,他反而像着了魔,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想起陆景朝。 意识到这一点,是那天吃完火锅之后。 白峤带来的火锅底料又辣又咸,他没吃多少,喝了很多水。临睡前提醒自己要接一杯放在床头,结果洗完澡就忘了。 半夜他又困又渴,迷糊伸手往床头柜上摸,没碰到水杯,便下意识朝右边翻身,想去推推身边的人。 他好像挺习惯,只要说‘渴’,陆景朝就会给他递水。 但这晚,他的手碰到一片空旷与冰凉。 姜驰猛地清醒过来。 他没责怪自己近乎本能的动作,也不深究这习惯什么时候有的。他不允许自己去想,果断起身下床接水。 大半杯冷水喝下去,躺回床上喉咙隐隐干痒,他担心这个节骨眼上生病耽误正事,起身开灯找药。把药瓶拿出来去拿垫在下边的说明书,才发现药瓶上贴了说明。 字迹清晰有力,写明了药效、用量,饭前还是饭后。 是陆景朝的字迹。 姜驰愣了好一会儿,把那一袋子的药全部拆开。 都有,全部都有。 他不领这个情,把贴纸撕下来,全部撕碎丢进垃圾桶。 为了不胡思乱想,他买了很多需要动手拼装的东西。乐高、书立、一千片的拼图,报了健身课、雕塑课、电影拉片课…… 他尽可能把时间填得满满当当,忙到没有余力,倒头就能睡。 “最近工作有点忙,离婚的事……” 陆景朝的声音把姜驰的思绪拉回现实。姜驰抬眸,看了他半秒,“我随时都可以,陆总方便的时候通知我就行。” 陆景朝并不喜欢‘陆总’这个称呼,所以这句话他并没有给回应。 两人短暂分别,又在鸢味府门口相遇,一前一后走进包厢。 王叶川已经到了,和对面的人低声交谈,见他们进来,笑着抬手示意。 姜驰刻意让陆景朝走在前面,等他坐下了,自己再在王叶川的另一侧坐下。 在座众只有姜驰没见过编剧,王叶川主动道:“小驰,来,这位就是《巅峰之作》的编剧,郁楚,郁先生。旁边这位是他的哥哥,郁言松,郁总。” “郁先生,郁总,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姜驰礼貌和他们握手,心里却在暗暗惊讶。 编剧竟然这么年轻。读剧本的时候,他以为会是一位阅历丰富的中年人…… 相互寒暄了一会儿,王叶川要来菜单,点了鸢味府的几道招牌菜,随即请郁楚兄弟俩再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姜驰手里也有菜单,但他并不打算点菜,随意翻了翻。抬眼时,发现坐在对面的编剧正望着自己,目光灼灼。 姜驰微感诧异,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不料这一笑,编剧突然把菜单举过头顶,挡住了自己的脸,一副不耐烦交流的样子。 姜驰微微一怔,顿时觉得有点尴尬。不禁想,对方是不是对自己饰演‘叶明星’一角并不满意… 姜驰的心,不由地升起淡淡失落,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小口。 这点异常其他三人并没发现。陆景朝、王导和郁总三人还在叙旧,姜驰捏着水杯更加无所适从。 来之前,他满心期待能和编剧深入聊聊自己对剧本的理解,此刻悬着一颗心,不敢主动开口。 作者有话说: 姜驰落寞: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被嫌弃…… 郁楚:天老爷,太刺激了!竟然和偶像对视了! 第65章 土匪抢人 饭局上姜驰基本没说什么话,因为他发现,只要他一开口,郁编剧就会突然变得沉默,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匆匆瞥他一眼,再快速移开视线转向身侧的人。 第78章 这种眼神在姜驰看来算不上友好,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他佯装有电话,起身自己去外边冷静。 外边下着小雨,湿漉漉的马路倒映着霓虹。姜驰干站着不自在,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包烟,是白峤上回给他推荐的草莓味爆珠,但劲儿不够,抽了个寂寞。 “怎么了?” 闻声,姜驰扭头,陆景朝站在台阶上,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姜驰不偏不倚被盖在他的阴影里,没有感到压迫,这片阴影对当下的他来说像一处庇护。姜驰莫名其妙感到一丝安慰。 但他摇头,把脸转了回去,拒绝和陆景朝分享自己低落的心情。 “谁的电话,让你这么不高兴?”陆景朝话是这么问,但语气里听不出好奇,慢慢走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风口。他偏头,只能看到姜驰被手机屏幕照亮的鼻尖和长长的睫毛,“难道是第二个我?” 姜驰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揣好手机,若无其事地抽了一口香烟,“你出来做什么?” “出来看看,有没有人在躲起来哭。” “……”姜驰瞥了他一眼,将落寞情绪通通压下去,抿唇撑出一个笑,“陆总多虑。” 姜驰掐了烟,迈腿要往回走,陆景朝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回来,“是不是觉得编剧对你有意见?” “……没有。” “你的表情,我看得出来。” 姜驰不说话,眼神有躲闪。陆景朝轻笑了几声,顺手捡开姜驰额前乱飞的发丝,动作亲密,手法却十分有分寸,捡完手就收了回去,“小驰,这个郁编剧是你的粉丝,听他哥哥说,写《巅峰之作》的时候,带入的一直是你的脸。” “?”姜驰眉头微微皱起,诧异地看着陆景朝。 陆景朝对上他的视线,认真道:“当初我买下这个剧本,郁总说,虽然在选角上编剧的话语权不大,但他弟弟喜欢一个叫姜驰的演员,希望我能考虑一下。” “你没有必要……” 陆景朝挑眉:“你大可以自己去问问。” 姜驰没问,不过陆景朝的话确实影响到了他,坐回包厢,姜驰的负面情绪减了大半。他试着从粉丝的角度揣摩郁编剧看他的眼神,竟真从中看出了几分…害羞。 王叶川聊到《巅峰之作》里主角叶明星的某个高光片段,郁楚津津有味,对答如流。姜驰试着加入话题,郁编剧还是忽然沉默,姜驰用余光悄悄观察他,发现他在很认真地听自己说话。饭局快结束的时候,陆景朝问郁楚,要不要和姜驰合张影。 郁楚的脸唰一下红了,扭捏不敢答应。郁言松见状推了推弟弟的肩,“姜老师如果方便的话就太好了,他知道今天的饭局姜老师也过来,兴奋得一夜没睡,能合照也算是满足他的小心愿了。” 郁楚见姜驰朝自己过来,连忙整理仪表。拍完照,郁楚趁热打铁,从包里拿出姜驰在《罪有应得》里的两张剧照,贴心地备了笔,“姜老师,能麻烦您帮我签两个名吗?我朋友也很喜欢你。” “没问题。”姜驰还处在状况外,稀里糊涂捏着马克笔在照片背后签名,双手把照片递还给郁楚,谦逊道:“郁老师,之后有时间的话我想和您再聊聊剧本,方便加您一个微信吗?” “方便,非常方便。但不是老师,也不是您,叫我小郁,小楚或者楚楚都可以。”郁楚积极地掏出手机,慌张之下点开了付款码。 姜驰扫码的动作一顿。郁言松歪着头,已然见怪不怪,默默帮弟弟操作手机屏幕,把付款码换成了‘我的二维码’。 姜驰暗暗看了陆景朝一眼。男人对他笑,点了点手表,或许怕他现在就拉着人家聊剧本,提醒时间不早了。 送走兄弟俩,姜驰又和王导聊了几句才回去。小万有事,姜驰自己开车,到青荟湾附近,他下车去常去的花店买了花,耽误了好些时间,却还能在停车场遇到陆景朝在等电梯。 姜驰不信能有这么巧,但也不过问,站在他身旁,按了两下上行键。 陆景朝瞄了一眼他手上的鲜花,猜他心情不错,主动道:“王叶川说你下周六就要进组了,紧张吗?”他记得,当初初出茅庐的姜驰被王叶川训得天天哭鼻子。 日常见面倒没事,真再合作起来,姜驰估计还是怕的。 “不紧张,又不是第一次。”姜驰抿着唇,看了一眼陆景朝。他心里有个打算,在心里纠结了好多天,还是决定告诉陆景朝一声,“进组前,我想和梁安白见面聊聊。” 不说不行,姜驰知道,暗地里一定还有陆景朝的人在跟着自己。有陆景朝在其中阻拦,想见到梁安白是件难事。 “见他?” “嗯。”姜驰难得对陆景朝说心里话,“我喜欢这个剧本,希望我能演出顺利,也希望后续能顺利播出。我不想梁安白一会儿蹦出来闹一下,打乱我的节奏。” “不行。”陆景朝语气强硬,变得不好说话了。 “为什么不行?” “非要见的话,我得和你一起。” “你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就谁都别去。” 电梯门打开,两人谁都没有上去的意思。姜驰在等他一个理由,但这次陆景朝连硬解释都不解释了。电梯门再打开,姜驰走进去,把要跟进来的陆景朝退了出去。 两人不欢而散。 姜驰心里揣着气,连着几天不肯接陆景朝的电话,对方倒也没有一直不停打,姜驰忽然想起来,还觉得陆景朝看心理医生挺有效果,改了偏执臭毛病。 饭后打算出门散步,打脸了,他被等候已久的陆景朝一把抱起来就往电梯里走。土匪抢人似的。 姜驰惊呆了,被对方塞到车里才反应过来,“你干嘛!” 陆景朝我行我素帮他系好安全带,“带你去酒店。” 姜驰闭闭眼。去酒店? 陆景朝这人发起情来,家里直接就办了,何必多此一举去酒店,姜驰只当他在唬自己,等真到了酒店,姜驰既无奈又无语,“陆景朝,你是不是有病!” “有没有病,上去就知道了。” 陆景朝带他上楼,刷卡进去。一间普通的大床房,床铺有被坐过的痕迹,电视墙下的桌上放着三个纸杯,里面有喝剩下的水,床头柜也有。目测,他们来之前,起码有五六个人在房间里待过。 陆景朝从桌上捡了个东西递给他。姜驰不明所以,接过来才想起,这东西是之前梁安白别停白峤的车,捏在手里的东西。 姜驰打开盖子,里面空无一物,眼神询问陆景朝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看,侧边有一个小凸起,你按住,往上推。” 肉眼难辨出哪里有凸起,但用手摸很明显,姜驰半信半疑按住,往上推,没有想象中的阻力感,丝滑地推了上去,管口出现一根有点粗的针,推到底大概十厘米那么长。 姜驰看了陆景朝一眼,想到了什么,蹲在地上试了试这根针的硬度。有点软,但针头足够锋利,想刺进人的身体也容易。 陆景朝把东西从姜驰手里拿过来,将针收回去,放在桌上,“检测结果出来,这针上存在hiv病毒。” 第66章 罪有应得 姜驰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东西。当时那点不祥的预感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万万没想到梁安白会偏执到这种地步。这得多深的怨恨,才能让他做出这种事? “我对他做了什么?”姜驰抬眼看向陆景朝,声音很轻,问他,也像在问自己。 “什么都没做,”陆景朝肯定道:“小驰,错不在你,你不要——” “是。我没错,我知道我没错!”姜驰说话的音量不可控地拔高,但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他讨厌失控的自己,更讨厌让他失控的环境和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失了体面,变得不可理喻。 姜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见过他几次,难道因为这些年我跟你纠缠不清?还是说,他以为我在你这儿过得有多如意,他嫉妒了,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毁了我?” 从一年多前的夜店事件,从那个花瓶从他头上砸下来开始,这种恶意就没停过。 可那次他不是忍下来了吗?他追究梁安白什么了?被换角、被踢出剧组,被网友恶意揣测,他哪一次不是默不作声地承受? 不反抗,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陆景朝是站在梁安白那边的。反抗没用,陆景朝要的就是他难堪。 在他心里,陆景朝十恶不赦! “陆景朝,你说,我错了吗?”姜驰面上平静,手心却已经沁出了汗。 他好像明白自己到底在介意什么了。 就算和陆景朝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他也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些伤害不仅真实地存在过,甚至到了现在,还在以另一种方式折磨着他。 姜驰冷冷地注视着陆景朝,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我后悔了。后悔当年答应王导出演《罪有应得》。后悔认识你。陆景朝,认识你,我才真是真的罪有应得。” 第79章 “小驰!” 陆景朝想过姜驰会震惊、会生气、会和他闹脾气,却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短短几句话把彼此本就紧张的关系推向更深的地狱。 陆景朝几乎方寸大乱,一时不知如何扭转,想要靠近,可姜驰的表情分明在抗拒。陆景朝心里着急,还不忘维持表面的淡定,生怕吓着姜驰。 他不动声色,逼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他想,能让姜驰把压在心底的话彻底说出来,不全是坏事,起码好过一直闷在心里耿耿于怀。 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就还有弥补的机会。 他在姜驰眼里早已是一片废墟,不能更糟了。陆景朝坦然接受所有埋怨与指责,他试着伸手,想把快要碎了的人揽进怀里,最终也只堪堪握住了姜驰的手,“小驰,我和你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你捧他,让他尝到万人追捧的滋味,现在跌下来了,他心中不平。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视我为眼中钉,处处和我过不去,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姜驰攒足了力气,一把甩开陆景朝,厌倦道:“陆景朝,我受够了。” 受够了。 是要一刀两断吗? 不行。 这惩罚太重了。 陆景朝想稳住姜驰的情绪,厚着脸皮迈近几步,手掌贴着他的后腰,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一般,轻轻地抚,“小驰,我和你说过的,我和梁安白从头到尾只有合作,他是靠自己的手段爬上去的,他私下怎么乱来,怎么争取资源,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捧过他,这一点我不想你误会。” “误会?”姜驰冷笑,“不是你给的机会吗?你给他往上爬的机会。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想我被他踩在脚下,你想我妥协,你想我求你!你认不认?” 陆景朝被姜驰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最初的用意确实是为了逼姜驰低头,可他不能认,一旦点了头,这段感情就更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姜驰不想听他的狡辩,别开脸,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空气里都是陆景朝的味道,这股曾经给他带来莫大安慰的木质香味,变得极其讽刺,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纠缠同饮鸩止渴没什么两样。 “我们,到此为止。”姜驰放下一句话,决绝转身。 陆景朝拦在他身前,姜驰抬眼瞪他,想把他推开,手刚要抬起来,腰间一紧,被陆景朝紧紧地抱住了,力道大得他难以喘息。 这么多天的绅士,终于装不下去了? 姜驰捶打他,“松手!” 陆景朝不论他如何挣扎,也不肯放松半分力道。 今天来酒店的重头戏还没开始,绝不能放姜驰离开,他必须彻底断了姜驰想见梁安白的念头。 “陆景朝!”姜驰张嘴咬人,隔着西服,牙齿咬疼了也没什么效果。 陆景朝缠抱得更紧,哄着说:“再等等,再等等。” 两人僵持不下,打架似的抱了五六分钟,陆景朝口袋里的手机打破了僵局。他腾出一只手摸手机,姜驰离得近,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声说:“陆总,人到了。” 陆景朝应了一声,随即对姜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电子锁打开的响动。 明明不是他们这间,却清晰地仿佛就在脸前。 姜驰下意识朝声音来源望去,竟然听见了赵典文的声音。他怔住了,狐疑看向陆景朝。 陆景朝松了手,取下电视旁的装饰画,画的背后挂着一块人高的墨绿色背景布,陆景朝小心将它揭开,隔壁房间的景象赫然映入眼帘。 画面偏暗,但能清楚地看到赵典文在床边坐下,目光朝他们这个方向扫了一眼,表情如常,显然是看不到这一侧。 这是一面单面镜。 姜驰站着不敢动,生出一种偷窥的心虚,不由屏住了呼吸。 赵典文点燃一支烟,偏头望向门口,语气不耐:“到底还要等多久?给我个准话。” 梁安白反手锁房门,脱下厚重的外套随手扔在床上,“急什么?真这么着急,怎么不自己去?不也一样怕得罪人?” “你拿了我的钱,就得替我办事。”赵典文冷冷地瞥他一眼,“我不想猜,我要确切时间。” “他不是快要进组了吗?等到了剧组就好下手了。”梁安白从桌上捡起赵典文的烟盒,磕出一支烟捏在手里,“陆景朝把他看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赵典文越发不耐,“我等不了。” “那你今晚就去,他住青荟湾,你知道的。” “……” “不敢?” “……” 梁安白轻笑,“听我的,等他进了组,下手的机会有的是。我巴不得你早点睡了他,你不是喜欢多人?机不可失,我倒想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再说吧。” “舍不得?” “这一次不行。” 赵典文沉默地抽着烟,梁安白打量他几眼,忽然靠近,单膝跪在床上,俯身凑近赵典文的烟头借火。 赵典文面露嫌恶,却没有躲开。等他点燃烟,赵典文换了一只手夹烟,空出的手顺势探进梁安白的衣摆,“他进组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是硬骨头,光嘴巴骗肯定不行,得喝药。”梁安白一把拍开赵典文的手,坐到他身边,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慢来吧。这么久你都等过来了,别急这一时。” 说到这赵典文就来气,骂了句脏话,“我当初就不该想着和他培养什么感情,那晚他醉了就该直接办了他!” 梁安白问:“哪晚?” “他和光娱解约那晚。”赵典文抖了抖烟灰,眯着眼回忆,“哭得真漂亮。说什么‘不演戏,还能做什么’,我当时真被他唬住了,竟然好心泛滥心疼了。现在想来,他妈的,那个贱人是舍不得演戏吗?我看他是受了情伤,借事喻人。” “舍不得姓陆的?”梁安白不屑地笑了两声,“姜驰的命就是好,所有人都围着他转,陆景朝一颗心拴在他身上,就连你这个人渣都会心疼他。”梁安白挑眉,瞥了一眼赵典文,“凭什么?” “你想和他比?”赵典文冷哼,上下打量,“别的不说,就拿身子,你烂透了。” 梁安白脸色微变:“你不还愿意玩?” 赵典文没说话,睨了他一眼。 梁安白讥诮道:“我真好奇,姜驰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像中了蛊一样,到了这个地步还念念不忘要睡他。左右不就一个洞,关了灯,有什么不一样?” “少废话。” “哦。我忘了,你喜欢看着搞。” “闭嘴!”赵典文厉声打断。 梁安白讽刺道:“妻离子散,岳父厌弃,连公司都快保不住了,满脑子还想着那档子事,赵典文,你他妈彻底没救了。” “就因为这样,我才要玩死他!”赵典文猛地掐住梁安白的下颚,粗鲁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明天我有事,你今晚别走,陪我玩一晚上。” “可以。但你要看清楚,我不是姜驰。”梁安白直视着赵典文,夹着烟的手缓缓探向赵典文西裤间,揉了两下“爽的时候让我听到你喊他的名字,我杀了你。” “少他妈废话。”赵典文夺走梁安白手里的烟,拽过他的手,将烟头狠狠按灭在他的手背。梁安白吃痛地抽气,赵典文加重了力道,欣赏着梁安白表情,舒适地叹了一声。 赵典文命令道:“用嘴。” 梁安白不答,却已经温顺地跪在了地上,慢慢拉开赵典文的拉链。 镜子另一边,陆景朝第一时间抬手遮住了姜驰的眼睛。姜驰没有推开,甚至没有一点反应,显然还没从他二人的对话中缓过劲儿来。 赵典文按着梁安白的头,动作时轻时重。梁安白被塞得不住咳嗽,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控诉。 赵典文视而不见,“我和他表白过,他拒绝了我,他的表情太难看了,他瞧不上我。”赵典文的手指滑进梁安白的头发,渐渐收紧了,表情发狠,“他觉得我恶心。” 赵典型睨着梁安白痛苦的模样,恍惚眼前的人就是姜驰。这个错觉让他兴奋到顶点,动作更加粗暴。 “不行,不能药晕他。我要他清醒地看着我,就像你现在这样。”赵典文的表情带着扭曲的快意,“他一定会挣扎,会想杀了我。但没关系,我绝不会放过他。我要他哭着求我饶了他。一定特别爽。” 赵典文仰头,发出餍足叹声,“姜驰啊…” 啪—— 整面单面镜应声破碎,接着,玻璃碎片和劣质的镜框轰然倒地。 姜驰捏在手中的热水壶,朝着玻璃框的空隙直直砸向赵典文。 赵典文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不轻,下意识抬手挡脸,还是被水壶击中了眉骨。他忘了愤怒,几秒后才回神,一脚踹开跪在身前的梁安白。 “你……怎么会……” “畜生!”姜驰不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就要砸过去。陆景朝及时捞了姜驰一把,将他护着。 第80章 梁安白坐在地上,目光掠过陆景朝,停在姜驰的身上。他笑一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怎么每次见面都这么难看啊,姜驰。你说,究竟是你克我,还是我克你?” 陆景朝没有理会梁安白,扶着姜驰的肩,低声说:“我们回家。” 姜驰闭闭眼,任由陆景朝推着自己往门口走。 此时陆景朝的人已破开赵典文他们那扇门控制住了赵典文。姜驰没兴趣知道后续,胸间涌起一阵接一阵的反胃。 “陆总!” 杨会突然惊呼一声。 姜驰被惊吓的同时,背后猛地一沉,陆景朝将他整个后背抱进怀里,脊背与胸口碰撞的刹那,背后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姜驰听不真切,这力道撞得他自顾不暇,往前踉跄。 好不容易站稳脚,身后一阵扭打声,姜驰回头,看见陆景朝近在咫尺的脸在对他温柔地笑。 梁安白被杨会等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姜驰的视线扫过满地的碎玻璃,上面染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梁安白右手沾满了血。姜驰本能想过去看看,却被陆景朝按住他肩,不让过去。 “没事。”陆景朝捧住姜驰的脸不让他再乱看,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即在眉心落了一吻“这里还要再处理一下,季黔先送你回去休息。” 姜驰抿唇,皱紧了眉头。兴许被梁安白满手的血刺激到了,他隐隐感到不安,特意嘱咐:“陆景朝,不能闹出人命。” 陆景朝点头,“不会,我有分寸。” 季黔直挺挺立在门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脸上倒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催促道:“姜先生,可以走了。” 第67章 “你让他接电话!” 车速很快,一路无言。季黔本就话少,姜驰没在意,低头点开微信,回复母亲发来的消息。他在纽约参与种植的秋百合开了,商颖分享了好几张照片过来。 姜驰一一看过,正想找一张温暖的表情包回过去,突然一个急刹,手机‘哐当’一声摔在车厢地垫上。 季黔握拳,气恼地锤向方向盘,砸下去的刹那又克制地收了力,很轻地砸了一下。 “抱歉姜先生。” 姜驰抬头,发现车竟然停在了斑马线中间,前方是红灯。他捡起手机,“怎么了?” “没。”季黔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语气僵硬:“刚没注意到红灯,让您受惊了,非常抱歉。” 姜驰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异常,狐疑地望向后视镜,只能看见季黔蹙起的眉头以及异常严肃的双眼。 说话的情绪明显不对,心思根本不在开车。季黔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不多问,开口道:“我在这里下,你有事就去忙吧。” 姜驰伸手拉车门,门被锁了,没拉开。季黔也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绿灯亮起,一踩门冲在最前面,一路疾驰,直至青荟湾才停下。 “姜先生,您早点休息。” 姜驰应了一声,下车带上门,季黔迅速调头又一脚油门冲出去。 姜驰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快离开酒店的…… 姜驰就这么站了良久,准备揣兜里的手机揣空了,正面落地,捡起来的时候屏幕裂开了。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步行到家,姜驰身心俱疲,思绪乱乱的,总能想到梁安白手上血,太艳了,艳得触目惊心。他背靠房门,低头盯着才摔坏的屏幕,刚还只是一条从上至下的裂痕,现在更严重了,从底部漏出黑色的液体,蔓延到绿色的电话图标。 姜驰想试试漏液的地方还灵不灵,点开了通讯录,陆景朝的号码排在首位,三五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日期都在三天前,早中晚各一个。 姜驰忽然想打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或许…他是想和陆景朝说一声自己到家了。 这想法真是疯了,姜驰烦躁,作罢,准备撂下手机,白峤打来了微信电话。 “我的朋友,你不在家吗?”白峤开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姜驰收紧的心微微松了些:“我在家。” 白峤问:“你进组的具体时间定了没?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驰正想说取景地在北京,不用特意准备什么,但电话那头急忙忙挂断了,几分钟后,门铃响起。 姜驰以为是陆景朝,打开门却看见白峤从门边探出脑袋,眯着眼睛朝屋里张望。见没有别人,笑嘻嘻探出全部身体,拎着袋子大摇大摆走进来。 “姜驰,你去哪儿了?我来好几趟都没人,门铃都要按烂了,我买的宵夜也凉了。” “我也才刚回来。” “去哪了呀?” “楼下…散步消食。”姜驰没有提及酒店的事儿,要真说了,以白峤风风火火的性子,怕是要飞奔过去替他‘报仇’。 白峤也只是随口一问,把手里整整五斤小龙虾递给姜驰,坐在玄关熟练地换鞋,“金玉山出差了,我一个人吃没意思。”他抬头笑了笑,“买多了,还叫了奚城,他等会儿就来。” “好。”姜驰摸了摸外卖袋子,确实已经凉了,“那我去热一下。” 白峤把自己的鞋整齐地摆在门口,去客厅转了一圈,没找到零食,看到茶几上放着几个苹果,伸手拿了一个最红的走去厨房洗,“姜驰,陆景朝最近还有没有烦你呀?” “没。”姜驰解开外卖袋子,拉开碗柜取出一个大瓷盘“但他搬到我隔壁了。” “你隔壁?”白峤洗苹果的手一顿,“楼和楼的隔壁?” “同层的隔壁。”姜驰把小龙虾慢慢倒进碗里,放进微波炉,“上次去见编剧,他也在。” “我靠,陆景朝可真行啊!”白峤连啧两声,咬了口苹果,歪头仔细观察姜驰的表情,“都隔壁了,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姜驰心不在焉地收拾台面,把打包盒放回塑料袋,默了会儿懒懒地说:“随他吧。” “就随他了……”白峤幽幽叹了口气:“他八成是被奚城气着了,上次过来撞了个正着,别看他没什么反应,醋坛子估计翻了几大缸。他怕你被奚城的温柔攻势拐跑了,才急着守着你吧。” 白峤忍不住笑,往姜驰的方向凑了凑,“说真的,我们奚城还挺有用,居然能让陆景朝都有危机感。” “你,他也有。” “我?” 姜驰开玩笑道:“是男的他就有。” “啧啧,好家伙,我和你对食啊。” 姜驰笑了笑,没有接话,只觉得心跳莫名快了,慢慢涌起一股心慌,像是低血糖前兆。他走去客厅,翻找上次陆景朝送来的那盒糖。 摆在茶几明面上,还未拆封,开口是拉环设计,很容易拉开,但姜驰动作太急了,食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出一道口子。 酒店的恶心画面、摔坏的屏幕,划破的手。今天真水逆吧。姜驰蹙眉瞥了一眼渗血的伤口,心底的烦躁更盛,恨得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一下。 “姜驰,你干什么?!”白峤跟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你自虐啊?” “没。”姜驰面无表情地倒出糖果。是些形状可爱的彩色水果软糖,橘子、葡萄、草莓、猕猴桃,不同形状不同口味,五六颗躺在手心里。 姜驰仰头全部倒进嘴里,确实像陆景朝说的,不太甜,即便这么多颗一起,也只是淡淡的甜味儿。是好吃的。 “姜驰,你怎么了,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白峤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到茶几上,抓过姜驰的手指仔细查看,“血都冒出来了,你不疼吗?” “不疼,没什么感觉。”姜驰抽回手站起身,“吃的应该热好了,我去拿。你问问奚城到哪儿了。” 白峤直觉不对劲,跟着他走进厨房,就看见姜驰竟然粗心到要徒手去端微波炉里的碗。 “姜驰!”白峤吓得大叫,“你别动了,还是我来吧!” 姜驰的手顿在半空,反应过来后尴尬地收回手,硬着头皮解释:“好久不用微波炉,手生了。” 他打开柜子,把专用的隔热手套拿出来递给白峤,“你端出来,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行。”白峤叹了口气,只当他没睡好,一边戴手套,一边看着他拐进洗手间。 姜驰打开手龙头,用手捧凉水往脸上浇,浇了几次,脸冻僵了才扯过洗脸巾贴在脸上擦水渍。 吸了水,厚重的洗脸巾从脸上滑了下来,姜驰视线模糊了一瞬,清明之时,他突然发现不寻常。 素白毛衣小腹靠外侧的位置有一个红到发黑的点。 他今天对红色格外敏感,加上白色的毛衣沾上别的颜色又那么突兀,他把那一块布料揪起来,沾了水,发黑的红点晕开成一滩拇指大小的血块。 是血。 姜驰大脑一片空白,放电影一般,他想起姜安白手上的血,溅洒在玻璃碎片上的血,以及他临走对陆景朝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81章 不要闹出人命。 姜驰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白峤正在餐桌前放碗筷,见他过来,连忙说:“奚城还有五分钟,他让咱俩别等,先吃着。” “好。”姜驰看了客厅的沙发和茶几,没看到,走去玄关,在入户的柜子上看到了,拿到手机就往房间走,“峤峤,你先吃,我吃不了多少。” “为什么啊?” 回应白峤的是一声关门声。 姜驰拨通陆景朝的电话,第一个打过去直到响铃结束都无人接。姜驰隔了半分钟拨打第二个。仍然如此。 他想着,如果第三个还是没人接,他就联系季黔。 第三个响了三声,接通了。姜驰脱口而出:“陆景朝?” 对面没说话,姜驰咽下一口紧张,稳住情绪,尽量心平气和道:“陆景朝,你不要冲动,无论如何都不要闹出人命。” 等了几秒,对面还是没说话,但能隐隐听到嘈杂的环境音。姜驰急了:“陆景朝,你说话!你答应过我的!” “姜先生,我是季黔。陆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在干什么?手机为什么不能带身上?”姜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慌乱百倍,如同置身在悬崖峭壁,某棵腐朽的枝干上,掉不下去也爬不上来,摇摇欲坠,不得安宁。 姜驰说:“你让他接电话!” “陆总不方便。” “我说,你让他接电话,我要听到他说话!”姜驰拔高音量,质问道:“这么晚了,你告诉我,他能有什么事不方便接电话!他在干什么?” “姜先生,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季黔顿了顿,“快要进组了,您好好休息两天,王导的——” “不要和我扯别的,我现在是问你,陆景朝在哪,他在干什么!”姜驰语气强硬,夹杂着生气与着急,“他不接是吧?那你转告他,我和他完了,彻底完了!” 姜驰掐了电话,跌坐在地上。 陆景朝难道…真杀人了?姜驰不确定陆景朝做不做得出来,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思绪神游时,电话又响了。 这回打来的是杨会,无头无尾来一句:“小驰,你准备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 “接我?” 杨会欲言又止,无力地叹了口气。 “陆总……进了抢救室” 第68章 安心 基本情况杨会在来的路上大致说了一遍。 安白不知从哪拔出一把水果刀,在陆景朝转身之际,箭步冲上去,从陆景朝背后狠狠刺了进去。胸部偏左,不确定有没有伤到心脏。 梁安白和赵典文被警察带走了,负责陆景朝人身安全的保镖一同去做笔录。 了解完姜驰没说话,陷入长久的沉默,下了车才终于开口:“梁安白的目标是我还是他。” “是陆总。我在旁边看得清楚,梁安白是奔着陆总去的。”杨会看着姜驰,他本想安慰几句,但对方神色淡淡,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 夜已深,医院走廊空空荡荡,走路的脚步有回响,每一声都往心上撞。季黔等在急救室外,见姜驰过来,对他礼貌点点头,又说了句抱歉。 姜驰摇头不语,望着手术室外亮起的抢救灯牌,“进去多久了?” “十分钟左右。” “别干站着了,你俩都坐。”杨会拿了两瓶水递给他们,看向姜驰,“这儿有凳子,歇会儿。” 姜驰点点头,站着没动,低头看了眼时间,他在想要不要联系陆叔叔。这种情况不能不联系。他握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先给思梅阿姨打去电话。 大致说了情况。思梅阿姨在电话那头愣了好一会儿,语无伦次道:“怎么、这事儿就落到陆先生身上了,哎哟,不应该,怎么……我的天啊,我过来,我这就赶紧过来。” 姜驰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哽咽,安慰了他几句。思梅阿姨在陆家多年,是看着陆景朝长大的,心疼也是真的。 姜驰说:“您和陆叔叔说一声,不要往严重了说,也别让他自己开车,司机休息了不方便的话我过来接。” “你不要来了,万一又出什么事儿怎么好哟。”思梅阿姨走进走出,“我叫辆车,不不不,我先去看看老先生睡没睡,小驰,你别着急,阿姨这就过来了昂。” 挂了电话,姜驰去借杨会的车钥匙,杨会得知他要去陆家接人,天黑路远,况且他也不知道姜驰现在的状态开不开得稳,索性让他放心,自己帮忙跑这一趟。 安排完,姜驰安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音玩消消乐小游戏。季黔好几次看过来,都在通关界面,玩多了没体力,还看起了广告。 季黔某一瞬间为陆景朝觉得不值,姜驰太淡,太冷血。他才恍惚回过味来,姜驰在电话里反复叮嘱‘不要闹出人命’,字里行间,是怕陆景朝气急危害到梁安白的性命? 那陆景朝的命呢? 姜驰好像谁都关心,唯独关心不到陆景朝。若是两个陌路人,怎样选择那是自由,如果是爱人之间,薄情寡义到姜驰这种地步,那还谈什么情爱,不就和那些贪图陆总身份地位钱财的庸俗之辈别无两样了? 季黔无法同情姜驰,更不能理解。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倘若被伤害方对调,陆景朝绝不会漠然,绝不会事不关己地坐着玩游戏,相反,陆景朝会急得发疯。 就在想明白后的此时此刻,季黔对姜驰这个人持有看法,抱了敌意,但他开口依然客气:“姜先生,这里没什么事,有我守着,您回去休息吧。” “不用。”姜驰的手指快速点击相同的图形,但他手机屏幕越来越糟糕了,漏出的黑色液体足有小指那么宽,好些符号看不到他,他只能靠猜,一次一次挑战失败,一次次看广告重来,直到广告都没得看了,手术灯牌还亮着,里面没有动静。 姜驰站起身,“我下楼抽支烟,有事给我发消息。” 季黔没有回应。姜驰看了他两秒,往电梯的方向去。 姜驰想给商颖打电话,打之前他先发了条微信问她有没有空。纽约现在下午一点多,她有可能在午睡。 关于陆景朝的事,隔着十万八千里,本不该说出来徒增担心,但姜驰整个人木木的,特别想和妈妈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只要被放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很快,商颖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紧跟着一条文字消息。 [国内夜里一点多了,宝宝还没睡啊,要少熬夜呀。] 姜驰坐在医院旁边小公园的长椅上,这条鹅卵石小道没有灯,黑得看不见五指,所有的光亮都来自手机,商颖只要发消息,屏幕就会耀眼地亮起来。 姜驰:[妈妈,我想跟你说说话。] 商颖弹了一个微信视频过来,姜驰切换成语音才接通了。 接通的刹那,姜驰的鼻子酸到了极致,连锁反应一般,胸口又酸又闷,控制不住撇嘴,细碎的哽咽冲出喉咙,眼泪不是眼泪,像水一样,源源不断流成一股水流。 “宝宝,怎么了?” 姜驰短促地喊了一声‘妈’,再说不出成型的字音,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压抑了很久,终于得以放声痛哭,伤心像个找不到家的孩童。 作为母亲,是如何都听不得这样的哭泣,商颖的心被这哭声结结实实揪了一把,活生生捏碎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妈妈说。”商颖眼眶不自觉湿润,说话也有些哽咽,抬手抹泪,恨不能马上就从纽约飞回来,“宝宝,没大事的,都可以解决,你和妈妈说,我们一起解决。” “陆景朝今天被人捅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姜驰哽咽得咳嗽,从长椅上滑下来,蹲在地上,“不知道他有没有伤到心脏,我不知道怎么办,妈妈,我的心好慌,很害怕,陆景朝在急救室一直没有出来,我等在外面也不敢哭,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听到‘陆景朝在急救室’,商颖有一阵耳鸣,惊得说不出话,这种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她一时间有许多想问,譬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捅,医生那边接到手怎么说的,有没有第一时间拍片子看情况。太多想问了,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宝宝,你不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或许再等等景朝就出来了。” “没有消息,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什么消息都没有。”姜驰吸了一口气,咬字终于清晰,也像缓过来了,“我刚让思梅阿姨和陆叔叔说了一声,他们就要过来了。” “这么晚了,那得司机开车,你陆叔叔怕是……” “我知道,司机回家去了,我也怕陆叔叔着急自己开车过来不安全,杨会帮忙去接了。” “那就好那就好。”商颖舒了一口气,“告诉你陆叔叔也好,亲自守着才安心。”咖族亚 姜驰又哭了一会儿,他想着在妈妈这儿把泪哭干净,一会儿上去能稳重些。 商颖安静陪着,偶尔和他说两句话。姜驰觉得哭得差不多,一下收住了情绪,摸了把湿漉漉的脸。 第82章 “妈,哭的事,我不想别人知道。” “妈妈不说,替你保密。”商颖又安慰了他几句,临挂电话前,说:“景朝出来第一时间和妈妈说一声。你也一定相信,他是个好孩子,会没事的。” 姜驰答应一声,挂了语音去卫生间洗脸,眼睛哭肿了,一时半会儿消不下来,好在他出门前记得戴了顶鸭舌帽,压低一些能遮住。 思梅阿姨扶着陆啸荣过来,和姜驰是前后脚。姜驰先安抚了陆啸荣的情绪,季黔也一旁帮忙说话,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酒店发生的事儿。 手术结束了,他们没看到人,陆景朝被推去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探望只能等明天,家属不用继续守着,找过地方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来。 姜驰低头和母亲报平安,没大会儿,主刀医师换了身衣服,赶过来和陆啸荣寒暄,大概是要亲自和他说明情况。 陆啸荣把姜驰拉到自己身边,医生注意力也就转向了姜驰。 “手术非常顺利,你们可以暂时放心了。万幸没伤到要害脏器,但因为伤口很深,损伤了骨骼,加上失血过多,陆先生现在非常虚弱。接下来这几天是关键期,需要在icu观察和治疗。后续恢复平稳,没出现并发症,情况稳定下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继续休养了。” 陆啸荣问:“明天才能看到人吗?” “对,人不要多,我的建议是一个人就可以了,陆先生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希望您能理解。” 陆啸荣说:“让我这孩子进去看一眼吧,也好让他安个心。” 医生知晓陆啸荣的身份,因此没有推辞,马上安排姜驰和自己过去换无菌服。 姜驰迈了两步又折回来,“陆叔叔,你去看吧,我…” “眼睛哭肿了,当我看不出来?”陆啸荣拍拍姜驰的肩,“好孩子,去看吧。你妈妈说,明天下午你要进组工作了,今晚看完这一眼,就安心回家睡一觉养足精气神再去工作,景朝这边放心,有人照顾。” “谢谢陆叔叔。”姜驰抿唇笑,勉强露出一抹笑,他抬手抱了抱陆啸荣,“您回去也好好休息,不要太担心。” “好。” 姜驰不愿矫情,松了手快步跟上医生的步子,在医生指导下换上无菌服。 他独自进去,里面光线有点暗,听到的只有医疗仪器的动静。 陆景朝躺在病床上输液,面色几近惨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没穿病号服,胸口绑了一圈纱布,有一点红色渗出来。 场面当真唬人。 姜驰走到床边,注视着陆景朝的脸,思绪瞬间闹翻了天,想到了许多事,最后停在生与死这个终结问题上。 姜驰表情淡了,不远不近地一直看着陆景朝的睡颜。等有护士进来提醒,他才恍惚回神,蹑手蹑脚走出去。 第69章 家人 陆景朝在第二天傍晚醒了,消息陆续传到姜驰这里。母亲、陆叔叔、杨会都给他发了微信。姜驰当时正在去剧组的路上,没有明确表态要不要去探望,这一沉默就是一周。 上午,姜驰做好妆造出来,手臂上担着高中校服的外套,在片场坐了一会儿,饰演他母亲的老戏骨黄慧英老师化完妆出来,两人开始走戏。 叛逆少年对姜驰而言没有难度,关键在于捕捉那种幼稚又倔强的劲儿。走戏很顺,但正式开拍,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拍了两条,到第三条王导烦躁地喊了“卡”。捏着卷成筒的剧本大步走过来,“姜驰,你的情绪不对啊。你只演出了叶明星对母亲的嫌恶和不耐烦,可这些太表面,太脸谱化了。照你这样演,我随便从街上拉个人来都能做到!” 王叶川语气严厉:“你的心到底在不在戏上?” 姜驰没回答。他自认只要进了片场,就会全心投入。他不说话,是因为听出王导话里有话。王叶川一定以为,他心系医院里的陆景朝。 王叶川点了支烟,挥手让全场休息十分钟。 “你简直像在梦游,连那两个小演员的表达都比你有层次。姜驰,这不该是你的水平,你又不是第一次演戏,表现得那么生疏做什么,刚才拍的一条都不能用,烂透了!” 姜驰试图解释,王叶川不愿听,摆手打断:“你回家冷静两天,把心上的事处理清楚再说。” 姜驰站在原地没动,“我不需要休息,也没有被别的事影响。我有认真揣摩角色,更不会敷衍任何一场戏。” “认真揣摩还演成这样?姜驰,是不是非要我骂你笨,你才肯服气?” “我不明白您想要什么感觉。一个叛逆期的少年,对母亲的不耐烦除了这样表现,还能怎么演?” “太直给了,你把一个心思那么沉的人演成了痞子流氓。”王叶川动了气,“我要的是叶明星对母亲那种淡淡的,复杂的情感,你给出来了吗?还有他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你又表现了几分?” 姜驰坚持道:“这是情绪爆发点,叶明星突然表现出对母亲的在意,不突兀吗?” “那你就该去琢磨,怎么不动声色让这份在意不突兀!眼神也好,动作也罢,你都是你要考虑的。”王叶川吐出一口烟,不容置疑道:“你根本没有真正进入到角色,既不会共情,也没理解叶明星那种又爱又恨的矛盾。” “……我知道了。” 王叶川是出了名的细节控,也不会真莫名其妙挑演员的刺,姜驰答是答应了,仍有些迷茫,打算找时间和编剧再聊聊。 王叶川看了会儿姜驰,随即掐了手上的烟,语气缓和不少,“回去。好好琢磨,也把自己的私事处理清楚。这两天不排你的戏,不耽误进度。” “……” 说来说去,还是想让他去医院一趟。姜驰不免在心中腹诽,王导不愧是陆景朝的朋友。 陆景朝三天前就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环境清静舒适,除了不能自由下床活动,和在家里无异。 季黔结束一天的工作,照常来医院汇报公司情况,把几份需要陆景朝亲自签署的文件递给他。 陆景朝垂眸翻看合同条款。季黔趁这个间隙起身倒水,听到身后的人问:“杨会去片场看过小驰了吗?” “哦。去过了,一切顺利。”季黔捏着水杯,偏头看了陆景朝一眼,欲言又止。 “陆总……” 陆景朝等了几秒,没听到下文,抬眼看了过来。 季黔扶了扶眼镜,走回床边,“您进抢救室那天,姜先生……一切如常。我想,他或许真的已经放下了。我在您身边这么些年,看着您一颗心扑在他身上,鲜少有为自己考虑的时候。既然他放下了,您也该为自己活了。” 陆景朝签字的手微微一顿,不过半秒恢复正常,继续未完成的签名。知道季黔是出于关心,所以并没有责怪,“那是你不了解他。他的情绪不轻易外露,越是沉默,心里的波澜越大。” 陆景朝想起圭县洪水那一次,剧组所有人撤离了,姜驰犟着留下来等他,明明有担心,真见了还是淡淡的样子。别人不懂这份关心有多浓烈,陆景朝却懂,他深陷其中,乐此不疲。 季黔默了默,只觉得陆景朝身在迷雾,没有旁观者清:“当时的情况,您性命攸关,他却还有心情玩游戏。” “因为他紧张,有心事。这种时候他就会为了分散注意力玩游戏。” “好了,别再说他不好。下不为例。”陆景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手边的合同逐一看过,有问题的单独抽出放在旁边,余下的签上了名字。 季黔将签好的文件收回公文袋,把水杯递给陆景朝,“老先生临走特意嘱咐,让您多喝水。另外,梁安白那边请了律师,昨天进行了第一次会见,情况不太乐观,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陆景朝冷笑,“他还有钱请律师?” “赵典文请的。” “赵典文看不出来,挺有情有义。” 季黔并不这么认为,“兴许有什么把柄在梁安白手上。梁安白这个人,极端也缜密,敢鱼死网破就肯定留有后手。” “他奔着要我的命来的,恐怕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了。随时关注案件情况,不要牵连到小驰。”陆景朝不愿再多提这个人,伸手拿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微信界面依旧安静,没有姜驰的任何消息。 这么长时间了,一条都没有。 陆景朝刷新了两遍,微微蹙眉,“王叶川的剧组是不准演员带手机吗?” 话音未落,房门被轻轻叩响。 陆景朝垂眸看着屏幕,没什么反应。 季黔应了声‘请进’。房门推开,看清来人,季黔微微愣住,站起了身。 陆景朝移开手机,看见姜驰抱着一束鲜花站在门口。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衬得身形修长清瘦,头发剪短了些,干净又乖巧。 陆景朝收起手机,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姜驰走进来,身后跟了小万,礼貌把水果递给季黔。季黔会意,接过来放在窗边的圆桌上,小万看了眼床上的人,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出去,季黔随后也带上房门离开。 第83章 姜驰把花放好,脱下外套,在季黔刚才坐过的椅子坐下,静静看向穿着病服,气色还不错的陆景朝。 “这几天恢复得还好吗?”姜驰问他。 “嗯。”陆景朝的目光始终落在姜驰脸上,“你呢,在剧组还习惯吗?” “挺好的。”姜驰顿了顿,“你瘦了。” “没瘦多少。”陆景朝微微笑着,“过来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想说的,买水果的时候忘了。”姜驰起身拆开果篮,“给你削个苹果?” “也好。” 姜驰在果篮里翻找,取出一颗最红的洗干净,重新坐回到他身边,低头仔细地削皮。陆景朝默默注视着,顿时觉得整颗心都被姜驰的温柔填满了。 “小驰,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这两天刚好有空。”姜驰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很慢,静悄的病房里全是削苹果发出的清脆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姜驰抬眼对陆景朝笑了笑:“或许你不知道,你手术完转进icu的时候,我进去看过你。” “我知道,我爸说了。” 姜驰点点头:“我看着你一个人躺在那,一动不动,我很难过。想了很多事,想你和我,想我们这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好的、不好的,全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 陆景朝急忙开口:“别胡思乱想。这些事儿没有一件和你有关。况且,医生说这伤恢复得不错,安心养一段时间就好。” “嗯。”姜驰的声音很轻,“景朝,我以后不会再想着和你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不想继续和你针尖对麦芒,不想看到你再受任何伤害,不想你难受、痛苦,我想我们都好好的。” “小驰,你……” 陆景朝在这一刻,隐隐感觉自己被无罪释放了。紧绷的心陡然松懈。 姜驰愿意原谅他了。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了。肯定是。 陆景朝受宠若惊,迫切想要告诉姜驰,结婚证是假的,他们要再去纽约一趟,光明正大地把证领回来。他们从此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姜驰手里的苹果皮忽然断了。他不急不缓地调整角度,重新开始削:“这世界上,我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有三个人。我妈,陆叔叔,还有你。那些故意远离你的日子,我很痛苦。当我站在icu里看着你,知道怎么喊你都不会回应我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做不到和你变成陌路,如果再一意孤行,恐怕这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 苹果削好了。姜驰先收起水果刀,再把苹果递给陆景朝,抬起清澈无波眼睛望着他,“景朝,我们做家人吧。” “家人?” “嗯,家人。” 陆景朝怔住了。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所有美好的幻境烟消云散,“家人是什么意思?” “我把妈妈分你一半,你也把爸爸分我一半。你做哥哥,我做弟弟。”姜驰缓缓道:“就像我们小时候,你把我当弟弟,无条件宠爱我,我把你当哥哥,依赖你,信任你。” “你可以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我也会去尝试。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还是彼此的牵挂,可以经常见面,哥弟相称,再也不分开。” “姜驰……我不明白,”陆景朝有些无措地摇头,声音发紧,“什么叫哥弟相称?怎么突然就……” “你明白的。”姜驰释然地笑:“亲情更适合我们。我早就把你当作不可割舍的家人,只是我狭隘,拘泥于爱情。我不后悔,我们相遇没有错,只是摆错了位置,现在纠正过来,一切就都对了。” “不能这样,小驰,我不想这样。”陆景朝急得要坐起来,牵扯到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姜驰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握着,一同握在彼此手心的,还有一枚戒指。陆景朝给他戴上的那枚戒指。 “我想看到你平安、幸福,也相信将来一定会有一个能让你觉得幸福的人出现,不要让自己陷在一个圈里出不来,在我心里,你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我有了,已经有了。”陆景朝握紧姜驰的手,戒指落到了素白的被子上,滑进折痕,消失了。 被捅了一刀疼得昏厥的男人当时没有哭,甚至上了救护车也一声不吭,这会儿两行泪突然从眶中滑下来,“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所谓的幸福,你就可以给我,小驰,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姜驰眸光微动,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景朝握着他的手,抵在额前:“我做错了很多事,桩桩件件我都认,也愿意改,小驰,给我时间,你看着我改,好不好?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伴侣……” 姜驰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扯了一张纸细致地帮陆景朝擦脸上的泪痕,指尖微有颤抖。不能不动容,陆景朝何曾在他面前这样放肆得流过眼泪,恐怕连陆叔叔都没见到过。 姜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默默看了陆景朝片刻,而后缓缓靠近,给了他一个很轻,很温柔的拥抱,“时间不早了,哥,你好好休息。我会常来看你。” 姜驰收了手臂,拿上外套,起身离开。从头到尾,身后的男人不吭一声,直到房门关上,姜驰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小万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和女朋友聊天,听到动静立刻收起手机迎过来,“驰哥,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需要休息。” 姜驰把外套穿上,接着戴口罩墨镜。坐上车,姜驰把口罩摘了,墨镜还戴着,“回青荟湾。” “好。白医生刚打电话问我你还有多久结束,他来找你。” 进组后,姜驰不常看手机,白峤一般联系小万寻找姜驰。 小万笑道:“白医生的师傅从苏州带来了好些特产,要跟你分享,还有我的份呢。” 姜驰没有立即回话,默了良久,“你转告他一声,就说我今晚有事,明天我再去找他。” 小万不免疑惑,驰哥回来唯一的事就是去医院看陆总,现在看完了回青荟湾,又有点晚了,还能有什么事? 他瞥向后视镜,刚要问,就见姜驰偏头望着窗外,有一滴泪划出墨镜。 小万不敢问了。只默默放慢车速,想着能多陪驰哥一会儿。可再慢也有到的时候,快到青荟湾,小万瞄了好几眼后视镜,“驰哥,我送你到地下室。” “没事,不用麻烦,停在门口,我自己走进去。” “哦……” 小万靠边停车,压在固定器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微博推送,小万瞟了一下,看到了梁安白的名字,好奇心驱使他点进去。 姜驰打开门准备下车,就听到小万惊呼了一声。 “驰哥,梁安白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宝们,还有两章正文就完结咯。 第70章 他心里又十分清楚 工作室发布梁安白意外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迅速席卷各大社交平台,一同被爆出的还有他此前持刀伤人被刑拘等事件。 梁安白塌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热度本已渐渐退去,剩下违约代言赔偿等后续需要处理。然而去世消息一出,熄火的网友再次哗然,众说纷纭。 太巧合了。 不少八卦博主甚至开直播分析,结合之前流出的‘陪睡名单’大搞阴谋论: 梁安白突然塌房,是因为他不愿意配合了。不听话的玩物如同一颗定时炸弹,资本选择在他失控前,进行毁灭性报复。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梁安白被逼到绝路。 传言梁安白最后一次现身在xx酒店,在酒店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梁安白当时极有可能正在遭受迫害,所以才有持刀伤人的行为,这是绝望中的正当防卫! 他死了。舆论一边悼念‘逝者安息’,一边愤然发声。 “如果这件事不了了之,用‘意外去世’盖棺定论,那么资本,你又赢了。” 小万足足翻了半个钟,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震惊的并不是梁安白的死,一来,他和这个人不熟,其次这人品行不端,为人恶劣,说句不好听的,落到如今的下场属实罪有应得。 他忍着晦气时时关注着有关梁安白的动态。有前车之鉴了,梁安白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必定会有脑子有病的吃瓜群众带上驰哥的名字。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梁安白姜驰不合#的词条冲上文娱榜热搜第八位,排名还在继续上升。 姜驰正和母亲通电话学着怎么熬鸡汤,打算一会儿给陆景朝送去。小万则趴在餐桌边,忧心忡忡地刷手机,见姜驰结束通话走来,他连忙递手机过去:“驰哥,你看,真的有人说是你害死了梁安白!我点进主页看了,是个新号,点赞竟然十多万,肯定买了推广!” 姜驰偏头瞥了一眼,长篇大论少说五六百字,开头就是‘抵制姜驰’。 他没了细看的心,梁安白之前塌房,黑料不断,类似言论就层出不穷,翻来覆去,没有新意。 姜驰坐下来,随口问:“梁安白的死因,网上有消息吗?” 第84章 “梁安白的工作室对外宣称是抑郁自杀,两个小时前官方通报也说是自杀。”小万把手机扣在桌上,愤愤然道:“有些人脑子里装的简直是屎,黑白不分,听风就是雨,张着嘴就知道狗叫。他死就死了,还要拖你下水!” 姜驰摇头,眼神制止小万。 ‘死就死了’这种话人前人后都不能说,毕竟是人命,容易落人口实。 他让小万别看了,影响心思,随即起身去盯着锅上的鸡汤,差不多后,给陆景朝发消息,说半小时左右到,问他还有什么想吃的。 陆景朝那边迟迟没给回复。 陆景朝故意的。 他躺在病床上,刚和律师谈完话,手机一响就立刻拿过来看。看到是姜驰的消息,心头难以抑制地一跳,可点开,看见开头那个‘哥’字,跳起地心又失落地沉下去。 主动关心、亲自熬鸡汤又主动发消息。这简直不像他认识的姜驰。陆景朝明白是因为什么,正如此,才觉得棘手、无措。 他疲惫地闭上眼,靠近心脏的伤隐隐作痛,他睁眼,长按对话框,删掉了那个刺眼的‘哥’字。 删完又是一阵空落。 商姨那句话莫名在脑中回荡。 “小驰年纪不大,现在的决定未必能代表以后,如果哪天他想离开了,别怪他,也别强求他。” 这话好像从未从他的脑中消失过。他只是习惯性忽略,强迫自己自欺欺人。姜驰愿意的,没有强迫,姜驰爱他,这不算强迫…… 可是……到底愿意吗? 他心里又十分清楚。 陆景朝冷静了片刻回复道:“人来最好,外面下雨,注意保暖。” 半小时后,姜驰准时推开病房门。陆景朝已经下了床,端坐在餐桌前等他。姜驰淡淡看了他一眼,把保温餐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我妈教着熬的,说少油少盐,对伤口恢复好。” “嗯。”陆景朝应了一声,端详着他。姜驰今天穿灰色连帽卫衣,戴冷帽,鼻梁有一点点被墨镜压过的粉红,气色看着不错。 姜驰在他身旁坐下,盛出一碗汤,“房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让他们先出去了。”陆景朝目光落回姜驰的脸上,“什么时候回剧组?” “下午走,王导只批了两天假。” 陆景朝点点头,接过姜驰递来的汤碗。汤很烫,他舀了一勺,凉了一会儿慢慢喝下去。姜驰安静地坐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看手机,默默陪着。 这样的安宁让人浑身不自在,太突兀了。陆景朝打破沉默:“你自己尝过吗?”说着,他舀起一勺吹凉,递到姜驰唇边,“我觉得有点咸。” “咸?”姜驰微微蹙眉,他记得自己几乎没放盐,怎么会咸?他迟疑了一下,就着陆景朝的手尝了一口。 味道分明淡极了,甚至可以说,难以下咽。 陆景朝看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也掩不住深处的苦涩。他低头喝了几口汤,调整好情绪才状若无意地开口:“梁安白去世的消息,你知道了?” “嗯。”姜驰抬眼看他,直言不讳问:“怎么死的?” 别人或许不知情,但陆景朝一定知道内幕。 陆景朝抽了张纸拭了拭嘴角,“取保候审没通过,他装病进了医院,趁看护不注意,跳楼了。” “为什么?”姜驰不理解。 虽然和梁安白不熟,但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是坚韧、惜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姜驰想起那次给赵典文送衣服,意外撞见梁安白和赵典文纠缠的画面,梁安白浑身鞭痕,却还能对他挤出笑。 那个笑,回想起来还有点阴森。 这样的人,怎么甘心自我了结? 陆景朝问:“想听实话?” 姜驰睇了他一眼。 陆景朝没再卖关子:“律师会见他那天,他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要我的命来的。决定动手的时候,就没打算活了。”说到这里,陆景朝不屑地笑了笑,“他说没成功杀死我,他很遗憾,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能做到。” 陆景朝顿了顿,“可惜,他没有机会了。只是我没想到,在牢狱和自我了断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整件事里,你有错吗?”姜驰看着他问道。 “小驰,我告诉过你,我和他之间从来只是你情我愿的合作。所有选择不仅是他自愿,更是他主动的要求。”陆景朝舀起一勺汤,抿了一口,“我只对不起你一个人。” 姜驰没有接他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喊了声哥,又往他碗里添了勺汤,“下午我就回剧组了,这段时间可能没空过来,你记得遵医嘱,好好休息。” 陆景朝被这个“哥”字砸得心头一闷,却不敢表现出一点异样。他沉默地品着口中寡淡的鸡汤,半晌低声请求:“再陪我一会儿,等我换完药再走,可以吗?” 姜驰点头应下。但他没想到换药的过程会这么煎熬。陆景朝俯卧在病床上,纱布被医生揭开,陆景朝猛地握紧了他的手。 姜驰感受到陆景朝的手在颤抖,所以于心不忍,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层层纱布完全揭开,后背缝合的伤口有点狰狞。最后一层纱布粘连着结痂的皮撕下,渗出了血珠,医生用棉签仔细清理消毒。 姜驰只是看着,都觉得疼,仿佛被撕下的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平时尽量侧卧,不要压到伤口。” 姜驰替陆景朝应下了医生的嘱咐。换好药,姜驰不动声色抽回手,又取来一个枕头垫在陆景朝腿边,好让他侧卧的时候更舒适些。 陆景朝沉默地接受着他的照料,但这份体贴,让他如坠一潭死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只能任由无尽的空虚将自己吞没。 别强求。别强求。 陆景朝静静看了姜驰片刻,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小驰,我想过你昨晚的提议。我们成为家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驰抬眼看他,“你能想通就好。” “任何关系亲密到极致,都会趋近于家人。我只庆幸,你对我仍有牵挂,仍有不舍。”陆景朝苦笑了一下,“小驰,我和你坦白。我们其实没有领证。在纽约,一方不愿意的情况下,很难顺利完成登记。我当时有多遗憾,现在就有多庆幸,幸好没有真的用婚姻捆住你。也希望这样,你能少恨我一点。” “无论在你心里,我们止步于怎样的关系,你也是我最牵挂、最无法割舍的人。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即便……” 陆景朝叹了一口气,“即便将来,你遇到真正心动的人,我也会作为家人,真心祝福你。” “姜驰,再见。” 姜驰突然抬眼望向陆景朝,直直看进他眼底。男人还在笑着,眼眶却已有湿润的迹象,很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姜驰抿紧嘴唇,没有预想中的释然,反而涌起一阵喘不过气的闷痛。 结束了。 长达数年的纠缠终于在这一刻宣布结束。是好事。陆景朝进步了。 姜驰站起身,收拾桌上的保温餐盒,临走对陆景朝露出温柔的笑脸,轻声道:“陆景朝,再见。” 第71章 亲笔遗书 姜驰走出病房,在走廊碰见了杨会,对方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两人没有交谈,姜驰只在路过他的时候颔首示意。 走了没几步,姜驰顿住脚步,想到了陆景朝眼里的泪,想提醒杨会过会儿再进去,这个念头只停留了刹那,姜驰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继续往前。 杨会敲门进来,只见陆景朝的手臂压在眼睛上,因极力压抑着情绪,脖颈泛红,两侧的青筋微微凸起。 杨会捏了捏手里的文件,不敢作声。 “我放开他了。”陆景朝深吸一口气,声音沉而沙哑,“杨会,你还记得十八九岁的姜驰吗?” “记得。”杨会点头。他亲自带的第一个艺人,怎么会不记得。 “我很怀念。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怀念,都是我亲手毁掉的。”陆景朝抿住唇,将哽咽压制在喉间。 静默良久,久到杨会以为他不会再继续了。陆景朝继续道:“做手术那天,我做了很长的梦。梦见刚遇到小驰的时候,梦到回到去吉隆坡出差之前。我避开了所有错误,在梦里,小驰快乐自由,黏我、爱我……我们商量好,等他拍完新电影就结婚,他挑戒指,许诺和我过一辈子。” “陆总……”杨会心中不是滋味,觉得不该是现在的结果,可他作为旁观者,他也给不出除此之外更好的对策。他抽了张纸递到陆景朝手里,“您别多想,养好身体最重要。” 陆景朝摇摇头,“我明白。我都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回头了。我只是,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可我太想念那时的他了。我得把那个姜驰,还给他自己。” “放鸟归山,我要他自由,哪怕只能远远看着。” 陆景朝昏沉睡过去了,再醒来手背泛凉,正在输液。杨会守在一旁,季黔则低头翻阅着文件。 第85章 陆景朝喉咙干涩,忍不住低咳几声。杨会立刻察觉,问要不要喝水,“医生嘱咐,您的情绪不能再有大波动。” 陆景朝没有回应,撑起身靠在床头,转向季黔:“有后续了吗?” 他问的是关于梁安白的死。陆景朝不相信梁安白会甘心这样无声无息地自我了结。 季黔合上文件,语气略显凝重:“唯一和他接触过的赵典文,人找不到了。” 而此时,赵典文借用路人的手机,拨通了姜驰的电话。 姜驰坐在返回剧组的车上,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这串陌生号码,把手机贴回耳边:“有话直说,没事我挂了。” 他自认和赵典文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梁安白死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说重点。” “他留了一份亲笔遗书,在我手上。” “遗书?” “里面的内容对你非常不利。你想先看看吗?”赵典文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 “滚蛋!” 姜驰直接挂断电话,顺手将这串号码拉进了黑名单。赵典文这次不打姜驰的电话,转而打给了小万,要求小万打开免提。 “姜驰,是你逼我的!” 话音落下,赵典文先挂断了电话。小万听得云里雾里,懵了一会儿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意:“驰哥,赵总这话什么意思?他不会也要泼你脏水吧!” “他手上有梁安白的亲笔遗书,不知真假。” “遗书?”小万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梁安白死了也不肯放过你?!” 小万一语成谶。当天晚上八点整,梁安白的微博账号分享了一张图片。 致所有爱我的人: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和你们告别。 过去一年多,我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很感谢在我被万人嫌的时候,始终陪伴、支持我的每一位朋友。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从小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五年前他们相继离世,在这个世上,我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我只有我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想到了姜驰,这个人,让我死不瞑目。 我和他其实非常不熟,唯一一次合作也以遗憾收场。《夜雨》这部电影,大家应该知道,因为姜驰的退出,我被突然曝出酒驾、打人等负面新闻。剧组解散,巨额违约金接踵而至,我无法发声,也不敢反抗。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无论我站得多高、被多少粉丝的喜爱,都无法战胜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资本。 姜驰的出现是我的浩劫,我一步一步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我纵使不愿,也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推搡向前。 那份名单是真的。每一次被迫委身于人,我的灵魂与肉体就会分离,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保全完整的自己。 事后的每个夜晚,我总能幻听到他在嘲笑我,笑我不自量力,笑我活该。我始终不明白,被盯上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因为我比他红,还是比他幸运? 不,我想只是因为我像他。 当你们听到我离开的消息,就知道,我终于败给了他,败给了他背后的资本。 即便如此,我也永不原谅。 永别,我的朋友们,当人太累,下辈子也不要见了。 信纸褶皱不堪,像被泪水反复浸透、风干、再浸透。字迹从清晰到潦草,但最后的签名却洒脱利落。 评论区沸腾了: 摆烂小天才: 天啊内娱……我还是小看你了。没开玩笑,这段文字看得我浑身发麻,无法想象梁安白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有多绝望!姜驰,你对得起他吗! 饿得睡不着: 梁安白,你好,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愿你安息。 发财被爱好运常在:冷淡一年多,几乎消失在大众视野,没想到再听到你的消息竟然是永别。梁安白,你明明阳光明亮,那么值得被爱…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不惩恶,则无以劝善,我会用我的双眼,替你看着报应降临! 没you烦恼:这根本就是谋杀!必须严查严惩! …… 姜驰刚回到剧组的酒店,放下行李,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被小万急促的拍门声惊得心头一颤。 “驰哥!真的,这回真气得我手抖!梁安白的账号突然发了条微博,指名道姓说你针对他,话里话外把他的死怪在你和陆总头上!他简直是疯了!”小万边说,边一把抓过姜驰的手机,不让他看任何消息,“现在微博热搜全爆了,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驰哥你千万别看!” “没事。”姜驰平静地伸出手,“事到如今,没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况且,赵典文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了。” “好吧…”小万把手机放他手里。 姜驰点开微博,#梁安白亲笔遗书#、#姜驰霸凌#等词条赫然挂在热搜前列。 姜驰大致看了遗书内容,也是久久没能回过神。他看着曾经辛苦积攒的微博粉丝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继续刷新继续少,与之相反的是私信,扫一眼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 他面无表情地退出,“我给王导打个电话…” 姜驰首先想到的是暂时退出《巅峰之作》剧组,以免连累整个项目无法正常进行。 王导在电话那头连叹气,直说这算什么事儿,“你什么都别管了,注意自己的安全,能回家就尽快回家去。” 姜驰刚挂断,杨会的电话立刻打进来。 “小驰,陆总让我来接你回家避一避。” “不用麻烦你跑一趟,我——” “你和小万绝对不行。” 姜驰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从公寓下楼,外面的场坝围堵了不少人,嘈声里夹杂着刺耳的咒骂。 三名保镖迅速围上前,撑起大大的黑伞把姜驰护在中间。有不理智的人朝他的方向扔东西,黑伞被砸得噼啪作响,黏稠的蛋液滑下来,沾在姜驰卡其色的风衣上。 坐进车里,姜驰怔怔地望着那块污渍,突然间像被什么掐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的静止。 还能说什么? 指责逝者在引导舆论施暴? 青荟湾也不安全了,住址与手机号码被恶意曝光。杨会帮他拔了卡,一路护送到陆氏集团停车场,乘坐专梯直达顶楼套房。 “小驰,这段时间你先住这里,安保方面绝对放心。”杨会转头看向小万,“麻烦你也暂时住下,吃喝方面不用担心。”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杨总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驰哥的。”小万连忙应下,拖着行李往房间去。 一天、两天,姜驰表面一切如常,大部分时间用来看书,也大部分时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他无法做到真的不在意。 夜深人静,姜驰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去了书房,他打开电脑,报复性地,一条一条浏览网友对他的声讨以及对梁安白的惋惜。 “姜驰你怎么不去死!” “姜驰,你才是该死的人!” 姜驰彻夜未眠,书桌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抽完一整包,仍然无法缓解内心的不安与焦灼。他掐了手上的半支烟,扶上鼠标,再次点开微博。 屏幕的光照亮姜驰的脸,他守着这一点光亮,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删删减减,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是非对错,自在人心。我问心无愧。” 第72章 对天发誓 凌晨三点,陆氏集团官方微博转发了姜驰的微博,附言: “我是陆氏集团董事长,陆景朝,也是此前梁安白持刀伤人事件的当事人。姜驰不应被卷入这场荒谬的舆论,于他而言,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他从未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伤害过谁。 我将放出事发当时的现场录音,是非对错,各位自行判断。在此,我恳请所有关注此事的人保持理性,即刻停止对姜驰的一切攻击与谩骂。 录音— 梁安白:“他不是快要进组了吗?等到了剧组就好下手了。陆景朝把他看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 梁安白:“听我的,等他进了组,下手的机会有的是。我巴不得你早点睡了他,你不是喜欢多人?机不可失,我倒想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 梁安白:“我真好奇,姜驰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像中了蛊一样,到了这个地步还念念不忘要睡他。左右不就一个洞,关了灯,有什么不一样?” …… 梁安白:“妻离子散,岳父厌弃,连公司都快保不住了,满脑子还想着那档子事,赵典文,你他妈彻底没救了。” 赵典文:“就因为这样,我才要玩死他!明天我有事,你今晚别走,陪我玩一晚上。” 梁安白:“可以。但你要看清楚,我不是姜驰。爽的时候让我听到你喊他的名字,我杀了你。” 第86章 …… 赵典文:“不行,不能药晕他。我要他清醒地看着我,就像你现在这样。他一定会挣扎,会想杀了我。但没关系,我绝不会放过他。我要他哭着求我饶了他。一定特别爽。” 五点零三分,王叶川转发姜驰微博: 很少在社交媒体上为哪位演员发声。说实话,身为导演,见过太多圈内乱象。但对于姜驰这位后辈,我敢说,他是少数没有被‘娱乐圈’侵蚀的艺人。 出道的第一部戏,是和我合作的《罪有应得》。那时的他青涩、纯粹,眼里全是光,怀着一腔对表演最本真的热爱。一路走来,我看着他成长,逐渐被更多人发现和喜爱。那个所谓‘背后的资本’我认识,并且是多年好友,他把姜驰保护得很好。 时隔多年,再次跟姜驰合作,我发现他对待表演的那股执拗劲儿半分不减。唯一改变的,是他从开工压力大就会躲起来抹眼泪的小孩,蜕变成了一个敢于质疑、敢于提出自己见解的成熟演员。 望大家理性看待此事。我并非刻意站位或力挺谁,我只是在阐述亲眼所见的姜驰。 六点十分,金氏中医药业官方微博转发了姜驰的微博: “大家好,我是金玉山。是非对错,自在人心。姜驰绝对问心无愧。我与我的爱人白峤,将无条件站在姜驰这边,信任他、支持他。” 七点,编剧田雨转发姜驰微博。八点零七,演员秦其转发姜驰微博。八点十分涂雯君转发姜驰微博。xx品牌方、某主持、xx在横店龙套小王、化妆师、电影动作指导……等转发姜驰微博。 “姜驰人很好,在片场给我很多帮助。” “敬业,姜驰不用替身,实在需要也会特别照顾替身的感受。” “和他合作没有任何负担,特别有礼貌。” “姜驰从没耍过大牌,我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而且据我所知,他是被踢出某剧组的。” 小万硬撑到天光大亮,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卧室找姜驰,发现门大开着,床铺没有睡过人的痕迹。 转身来到书房,就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站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支烟,整个人被烟雾包裹,孤寂而渺小,有种孤立无援的可怜劲儿。 “驰哥…有转机了。” 小万迈步进来,本来好好的,一下子来了情绪,语气哽咽,他太可怜姜驰了,这两天的人间如地狱般难熬,他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姜驰心里的压力,于是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驰哥,你发微博之后,好多好多以前合作过的老师、前辈都转发了,他们相信你,支持你,他们每一个都特别好。” 姜驰恍惚了片刻,梦游似的走回电脑前坐下,重新输入密码登录微博。 第一条映入眼帘的,是陆氏集团官微那则声明。接下来更多,好些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圈内艺人纷纷站队。 这在圈内史无前例。 热搜第一是:#第一次见活的娱乐圈# 姜驰点开陆氏官方账号,置顶的那条微博就是关于他的声明,鬼使神差地,姜驰点开了这条拥有十几万评论的微博。 热评第一: “你是梁安白遗书里说的那个‘资本’?你和姜驰什么关系?” 陆景朝:“家人。” 姜驰的手松开鼠标,定定地望着这简短的两个字。 十点整,一个新注册的微博用户发布长文: “大家好,我是姜驰的母亲。对于梁先生的离世,我深表痛心。但今天,我必须为我的儿子姜驰站出来说几句话。 我不明白梁先生为什么会对我的孩子抱有如此深的敌意,但我深知姜驰的品行,他为人正直、单纯。梁先生的遗书中提到的‘酒驾’、‘殴打路人’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措辞含糊,将自己的过错强行归咎于姜驰? 两年前,姜驰重回演艺圈,出现便活在了梁先生的阴影之下,被迫承受无数莫名的指责与攻击。这里不得不提梁先生遗书中所提到的‘剧组解散’一事。 《夜雨》本是姜驰复出后的第一部戏,有天他满心欢喜地告诉我,自己试戏通过,即将出演主角。他为此蓄起长发,全心投入角色的准备,乐此不疲。 可临近开机,如大家所见,官方宣传海报中,他从主演沦为配角,最后在不被告知的情况下彻底换掉。还有那段广为流传的,梁先生用花瓶砸向我儿子头部的监控视频,当真是‘电影片段’吗?电影尚未开机,何来的‘电影片段’呢?请各位静心想想。 最后,梁先生所说的,姜驰‘背后的资本’,我想,他要说的应该是陆氏集团董事长陆景朝。但这两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并没有梁先生口中那样肮脏,不堪。对我而言,陆景朝不是什么‘资本’,他只是一个和姜驰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苦苦摸索的孩子。 我恳求大家口下积德,不要再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我的孩子,我会心痛。 图片一:陆景朝抱着五岁大的姜驰在花园里看鲤鱼。 图片二:姜驰全家以及陆景朝父子十七年前上海迪士尼留影 图片三:姜驰捏着剧《烂尾情》剧本依偎在陆景朝怀里午睡 一分钟后,商颖分享了一段视频,配文: 第一次来纽约治病期间,我儿子送了我一台摄像机,鼓励我多记录生活。后来我在整理视频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段视频。我反复看了很多遍,每一次都感慨万千。我的孩子就像一个小精灵,而我,惟愿他能永远像这一刻,鲜活快乐。 视频长达十二分钟,画面中,十九岁的姜驰穿着米白色针织v领毛衣,手持大疆云台相机,歪头看向镜头,眸光明亮: “hello,陆景朝,下午好。”姜驰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再抬起脸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你快回来了,今天是我生日,去年生日,你送我一幅肖像画和一条定制手链。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送这样的礼物真的很唐突!” 他故意凶巴巴地指了指镜头,“下不为例!” 姜驰的语气忽然又轻快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就很想录个视频留作纪念。而且你看,我今天的皮肤状态超级好,”他拉近镜头,怼着自己的脸,“我是不是天然帅哥!” 这时,大门响了。 姜驰立刻放下手中的大疆。相机歪歪地靠在柜子上,镜头只捕捉到餐桌上的墨绿花瓶,但画外的声音很清晰。 能听到姜驰跳到来人的身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来人带着笑意问:“怎么守在门口呀?” 姜驰说:“我乐意。” 随后是窸窣的脚步声,姜驰被抱着往里走。镜头拍到了两人相拥的姿势。姜驰的手臂揽着对方的脖颈,亲密地靠在他颈窝处,陆景朝的手稳稳托着他,一边走一边安抚般地轻吻他的侧脸。 “黏人精。” “好几个小时不见,难道不应该抱着好好黏一会儿吗?” 陆景朝点头:“非常应该。” 姜驰从他身上跳下来,重新拿起大疆对准镜头,“陆景朝告诉我大概五分钟能到,可我从开始录到现在,连一分钟都还没到!” 姜驰将镜头转向一旁的陆景朝,“看,陆景朝今天也很帅,领带是我上周末去商场亲自挑的,同款买了三条,不同颜色,酒红色最配他,可他不爱戴!” 陆景朝并没有看镜头,只是握住姜驰的手,低声问:“怎么光脚跑啊?地板不凉吗?” “脱在书房了。”姜驰窝在沙发里,望了一眼转身去书房的陆景朝,忽然将声音放轻,拉近镜头悄悄说:“我爱他,我爱他,特别特别爱他。” 姜驰狡黠地笑了笑,更小声道:“他今天是空手回来的,估计忙忘了。不过没关系,我允许他把自己当生日礼物送给我。唯一的条件是,送了一次,以后的每一年,都得是他自己。” 姜驰看见陆景朝拿着他的毛绒拖鞋从书房走出来,匆匆对镜头补充:“这话不能让他听到,不能让他知道我好拿捏!” “什么拿捏?”陆景朝放下拖鞋,从身后温柔地抱住他,“叽里咕噜的,说什么悄悄话?” “别挠,好痒!”姜驰手中的大疆没拿稳,镜头晃动了一下。陆景朝已经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抱到更宽敞的沙发上,两人一起躺在柔软垫子上。 “有人今天过生日,”陆景朝问,“要不要礼物?” “要礼物。”姜驰抬眼看他,“你?” 陆景朝有些意外:“我?” 姜驰一本正经点头:“我不嫌弃你一把年纪。” 陆景朝无奈笑了几声,“除了我呢?” “除了你,那就没有别的想要了。”姜驰说他什么都不缺,“而且我决定,今年分一个心愿给你,不过这个愿许什么得我帮你决定。” “好。”陆景朝将他搂得更紧了些,纵容道:“说吧,要替我许什么愿?” 姜驰神秘地瞄了陆景朝一眼,“帮你许……在没有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姜驰无条件原谅你一次。”他语气认真,像在告诉自己,也是在告诉陆景朝:“人啊,总有犯错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错过深爱的人,然后遗憾一辈子。” 第87章 姜驰顿了顿,小声嘟囔:“不行,我也得给自己留个余地。陆景朝,要不,咱们一起对天发誓?” “小孩子心性。”陆景朝虽这么说,手已经跟着姜驰举了起来,“怎么许,你起头。” “2023年11月18日,姜驰在此发誓。”姜驰抬起胳膊,眼神示意轮到陆景朝了。 “2023年11月18日,陆景朝在此发誓。” 姜驰:“在没有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姜驰愿意无条件原谅陆景朝一次。愿我们岁岁年年彼此陪伴,幸福老去。” 陆景朝注视着姜驰,重复道:“在没有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陆景朝愿意无条件原谅姜驰一次。愿我们岁岁年年彼此陪伴,幸福老去。” 姜驰嬉笑起来,伸手去拿冷落在一旁的大疆,“视频好像一直没关,还有,我们两个这样有点呆!” 陆景朝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去换衣服,我们出门过生日。” 视频结束。 第73章 巅峰之作(正文完结) 姜驰独自坐在电脑前,唇被他自己咬得发青,泪水无声地湿透了脸颊。视频停在开头,十九岁的自己微笑看着镜头,无忧无虑。 竟然觉得陌生。 姜驰忘了,忘得那样彻底,忘了拍过这样一个视频,忘了他们孩子一般的对天许诺。 那些温暖热烈的过往就像从未在生命中存在过。他竟然忘了自己曾经那么幸福,忘了自己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一个人。 姜驰仰起头,巨大的酸楚将他吞没。 闭上眼,他看见了十九岁的自己就站在面前,白色深v毛衣,傲娇地抱着胳膊,眼神清澈,语气却超乎年龄的通透: “姜驰,我最了解你了。你喜欢自我折磨,喜欢有话憋在心里,喜欢心口不一。在爱情里,你这样的性格太吃亏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为我们留好余地了。” 那个年轻的姜驰微笑着,像在交代一个重要的秘密,“不要觉得丢人,不要放任自己难过不管,不要丧失爱人的能力。遵从内心的想法,朝着能让你快乐的方向,大步往前走。” “快乐是自由吗?我不确定……” “快乐当然是随心所欲呀,不要和陆景朝分开,远离他对你来说就靠近了痛苦,你对他的爱,无法用任何形式来弥补,亲情更不行,姜驰,不要逞强,你根本无法接受他和别人幸福。” 姜驰睁眼,颤抖着手摸到鼠标,重播那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画面里,两个声音交错着,郑重地对天发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缓缓打开了姜驰矛盾的心门。 那份对陆景朝深埋已久的爱意,如同雨后春笋,从他心底最深处汹涌地,野蛮地往上疯长。 “我很爱他,特别特别爱他。” “除了你,没有别的想要了。” “姜驰无条件原谅你一次。” 姜驰借小万的手机拨通了陆景朝的电话,对面立刻接通了。 “陆景朝,”姜驰淡淡地喊他的名字,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小驰,别担心,都会过去的。” 姜驰不说话,陆景朝知道他一定有话想说,耐心等待下文。 听筒的两端陷入死寂,这种安静让姜驰感觉到脊背发寒,好像这通电话是他臆想出来的,不存在,可他又分明敏锐地捕捉到了电话那头的电流声,衣服摩擦的沙沙,陆景朝呼吸扑在听筒上的风声。 “你有错。”姜驰终于开口,“你当年单独去见陈荣海,心里有疑,你疑我、气我,却选择瞒着什么都不问不说。我也有错,去吉隆坡那晚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解决问题,而是直接提分手,还用‘男人就是恶心’这样的话来伤害你。” 姜驰捏捏堵塞地鼻子,继续道:“你更有错,你用母亲威胁我,用梁安白逼我妥协。他对我的伤害,纵使不是你直接挑唆,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我的错,我认,我会认真反省。陆景朝,你的呢?” 陆景朝呼吸一窒,“认。我都认,我深刻反省,直到你满意。” “好。” 姜驰并不多言,果断挂了电话,随即联系杨会,请他立刻为自己安排一场记者发布会。 杨会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现在太乱了,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陆景朝却松了口,“去准备吧。” “是。” 姜驰素颜,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站在发布会台前,灯光刺眼,他看不清台下的人,只知道有很多人,由于不开放提问,场下除了快门按下的动静,并没有多余的人声。 姜驰微微调整话筒高度,落落大方道: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我是姜驰。” “今天召开这个发布会,主要是针对近期梁先生不幸离世事件中所涉及与我相关的,诸多不实的传言,我在这里做个正式的回应。” “梁先生的离世,我深切哀悼。无论我们之间有过怎样的过往,一个年轻的生命逝去都令人感到痛心。” “痛心之余,我必须指出,梁先生遗书中所指控的,我‘针对他’、‘借助资本打压他’、‘导致他事业尽毁’等内容,均不属实。我和梁先生仅在多年前有一次不太顺利的合作,私下毫无交集,不存在长期恩怨和纠葛。” “我理解大众对悲剧事件的关注与同情,但是,同情不应该建立在歪曲事实和抹黑他人的基础上。不能因为逝者遗言,我就得接受并非由我造成的指责。” “我在此郑重声明:我从未对梁先生实施过任何形式的霸凌和打压,以及,陆氏集团陆总从未利用权力便利,为我谋取不正当利益。我所获得的每一个机会,都是我本人的努力以及背后团队的辛苦付出。不要再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或者我在意的人身上。否则,我将委托律师依法维权,绝不姑息。” “同时,感谢这种时候愿意挺身而出,为我正身的各位前辈、老师,以及朋友们,谢谢有你们,你们是我能够勇敢站在这里的精神支柱。这里再次对梁先生的离去表示遗憾。也请公众保持理性,停止传播不实信息,避免对生者造成二次伤害,让逝者早日安宁。” 姜驰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还有一件事,我想各位记者朋友都很好奇,我与陆先生之间的关系。就像我母亲说的,我和他并不像外界揣测的那么不堪,我们曾彼此误解、伤害,也曾彼此支撑、救赎。他是我演艺生涯的引路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们是恋人,我不羞于承认这段关系,也不畏惧承担它带来的一切后果。” 姜驰不卑不亢挺直腰身,直视镜头,“以上是我今天要说的全部。谢谢大家。” 姜驰往旁边迈了一步,微微鞠躬,随即转身离场。 “姜老师……” “姜老师,请问您……” “抱歉,各位记者朋友,姜老师不接受提问。” 杨会等在后台,旁边是坐在轮椅上的陆景朝,姜驰看着这个披着黑色西装、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微愣了愣。 陆景朝说:“医生说出来可以,但要坐轮椅。” 姜驰在他面前蹲下身:“都听到了?” 陆景朝点头:“一字不落。” 姜驰没再说话,或许是一夜未眠,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像片轻飘飘的羽毛,埋下头,侧脸落在陆景朝腿上,陆景朝揉一揉他的头发,“累了?” 姜驰摇头,将脸抬起来,“听到也好。” “谢谢你。”陆景朝捧着姜驰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谢谢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姜驰仰着下巴没有动,“还记得小寒那天吗?” “我们决定结婚的日子。” “嗯。”姜驰站起身,居高临下抚摸陆景朝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其实,那天我买了戒指。就在那天,我把我一半的灵魂,永久地给了你。” 姜驰轻轻捏着陆景朝的耳垂,“现在,我把另一半也给你。” “陆景朝,我把完整的自己,都交给你。” “小驰……”陆景朝万分动容,从轮椅上站起身,尽管动作有些吃力,站直后也能稳稳地将姜驰拥入怀里。 “我一定好好地保管。我爱你,小驰。”陆景朝结束拥抱,转而握住姜驰的手,“我们回家。这一次,真的回家。” “好。回家。” 姜驰把陆景朝的手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和他十指相扣,感受陆景朝温热的掌心。 走廊的灯将他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渐渐合并成一个。姜驰紧了紧手指,像握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只有他知道,握在手心里的,是陆景朝同样全然托付给他的灵魂。 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姜驰突然问:“你为什么那么多年前就看准了《巅峰之作》?” 陆景朝想了想,“或许因为故事核心。” 姜驰点头,声音越来越远,“陆总,请指教。” “你无论如何平凡,都是我最拿得出手的巅峰之作。” 第88章 陆景朝笑着,认真端详姜驰和平凡半点不沾边的漂亮脸蛋。 又说:“有的人,生来就是巅峰之作。”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番外再见,或者下本有缘再会。 记住。故事不是结束,而是他们的开始。 第74章 七夕番外:圆满 婚后第五年。姜驰的演艺道路顺风顺水,凭借出众的外貌以及出色的演技斩获多个电影奖项,家里客厅有一个大的胡桃木展示柜,里面摆的都是他这些年拿下的奖杯和纪念品。 三个月前姜驰接了一部宫廷权谋类电影,现在才杀青,回来的时间比告诉陆景朝的提前了两天。 陆景朝微信说晚上有应酬,姜驰本想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怕他直接扔下友商赶回来,索性没说。 一个人蹲在衣帽间整理行李箱,刚把行李箱腾出来,又往里重新放了干净的衣物,每套用单独的塑封袋装着,套数挺多,看着是要出远门。 全部整理好已经夜里八点,姜驰洗完澡,敷完面膜陆景朝还没回来。 姜驰不等他了,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迷糊睡着。 他睡觉习惯只占一点位置,特别冬天进组,不喜欢开空调,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手脚冰凉,怎么都捂不热,只能蜷成一小团。陆景朝因为这事儿,一个月探班半个月,就为了晚上睡的时候给他捂一捂。 陆景朝近十二点回到家,把入户的灯打开,松了松领带,看见柜子里的鞋,走进来又看到立在墙边的行李箱。客厅一片漆黑,餐桌上孤零零摆着一个保温杯,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苹果陈皮茶,喝了再睡。] 落款:特别爱你的小驰 陆景朝捏着纸条半信半疑往卧室的方向去,拧开房门,灯没关,姜驰睡了,手上还拿着手机。 陆景朝轻轻拿走手机放在床头柜,退出来把醒酒汤先喝了。洗了个热水澡,刚躺到床上,姜驰就像只嗅到猫薄荷的黏人猫咪,往他怀里挤。 姜驰曾说他身上有股别人身上没有的特殊香味,凭着这股香味,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精准找到陆景朝的位置。 之前他们陪白峤去玩密室,姜驰做完任务回来,摸黑精准冲到他怀里,陆景朝才相信,可能真的有,但这么些年过去,他始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缩着的下巴抬了起来,本能地和他索吻,随即睡眼惺忪看着他,含糊问:“桌上的纸条看到了吗?” “苹果陈皮茶,已经喝了,味道不错,你自己煮的?” “嗯。网上学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有的。”但其实陆景朝没喝多少酒,顶多微醺,走路还是稳的。他把懒洋洋的人抱到自己身上,大掌钻进姜驰睡衣,贴着他的后腰轻轻地揉,“我还说等你杀青去剧组接你,自己就跑回来了。” 姜驰默了默,捧着他的脸,“想你啊,一个多星期没见了,daddy。” “委屈你了。”陆景朝笑了几声,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心脏一片柔软。心疼他拍戏辛苦,但看着他拿着剧本神采奕奕的样子又特别开心。他该庆幸姜驰这种从一而终,喜欢什么就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陆景朝和他缠绵亲了好一会儿,两人调换了位置,变成陆景朝压着姜驰,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贴着姜驰心口听他的心跳声,“妈说等你杀青了就回苏州,她给你做好吃的。” 商颖的病痊愈之后,姜驰把他们在苏州的房子翻修,弄了个大花园。商颖在那边住下,陆啸荣在北京也待腻了,两年前就搬了过去。 姜驰说:“因为我在剧组天天说想吃她做的饭。” “组里的盒饭确实不怎么样。”陆景朝说着手掐住了他的腰,“我摸摸,瘦了多少。” “没瘦。我坚持健身了,有腹肌。”姜驰略有点炫耀的味道,“好摸吗?” “不错。”陆景朝突然挠他的痒痒肉,姜驰笑成一团,怎么都躲不开他的手,从床头滚到了床尾。 落地窗外的景色很美,风吹树叶沙沙响,姜驰放松地躺下来,脚被陆景朝握在手里,唇瓣轻轻吻在脚背,像蒲公英的毛球滚在那片皮肉上,不怎么痒,但是抓心挠肺。 姜驰伸直腿,把陆景朝勾过来,两条腿牢牢扣在陆景朝的腰上,抬手搂着他的脖颈,“说过一星期至少八次,你欠了我很多很多。”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欠谁。”陆景朝揶揄他。 两人还有一个比较合拍的地方,那就是在床上,性欲都比较旺盛。不过,姜驰只是要得勤,体力根本比不过陆景朝。 陆景朝基本不主动开口要,等姜驰开了口就停不下来。好几次姜驰挨不住,随时都可能昏睡过去,陆景朝还在上头。 家里有两个冰箱,其中一个小一些的只管保鲜,没放时蔬,满满堆着各类避孕套。有次白峤来家里做客,想喝冰水,姜驰说冰箱有让他自己拿。 白峤从书房出来,还疑惑,为什么冰箱会放在书房这么近的位置,打开后吓了一大跳,从此再不敢碰这个冰箱。 折腾一夜,次日中午姜驰才醒,除了大腿有点酸,其他地方都还好。他把酸软的腿搭在陆景朝腰上,他一动陆景朝也醒了,但没有完全醒。 男人强行着把他收回怀里,“饿不饿?” “还好。” “那再躺会儿。” “好。”姜驰不动了,面对面看着陆景朝的睡颜。 他很喜欢盯着陆景朝看,看眼睛,看嘴巴,看整张脸,看久了会觉得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为了不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就一寸一寸仔细看。看到闭着眼睛也能完完整整地想象出来。 两人在北京没羞没臊待了一个多星期。白天姜驰没事就带着书去公司陪陆景朝,等陆景朝工作结束,两人去附近餐厅吃晚餐,吃完去江边散步,最后一起回家上床。 他们住的还是之前陆景朝买的那栋洋房,不过按照姜驰的品位,更换了些家具摆件。陆景朝原本觉得,这地方有不好的回忆,姜驰实在喜欢洋房可以重新买一栋。 姜驰却觉得没有必要,他说,接受你,就是连从前的你全部接受,而且有回忆的地方住着才有味道。我们要在一个地方多攒一些回忆,等以后老了,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家里的各个角落,心脏就会被填得满满当当。 陆景朝又得感谢了,感谢他的姜驰念旧。 真正回苏州是半个月后的事。姜驰买了好些东西,邀请白峤来家里吃饭。商颖知道干儿子要过来,顿时觉得菜不够,打电话让人再送些过来。 午休结束,陆景朝在客厅陪陆老爷子喝茶,一来一往聊着公司的经营情况。姜驰则在岛台搭配刚送过来的鲜切花,他占了岛台的一半位置,另一半留给妈妈备菜。 商颖偶尔抬眼看花瓶里又一瓶新插的鲜花,毫不吝啬夸奖,“养得真好。” 这话说花也说人。 这几年陆景朝确实把他的儿子养得特别好,活得也越来越小了,经常打电话过来撒娇,说自己瘦了,要吃妈妈做的饭。 菜备得差不多,商颖把岛台简单收拾了一下,边说:“宝宝,你和峤峤说,差不多可以来了。” “好。”姜驰绕到厨房洗手,摸出手机白峤打电话,慢慢就走到了花园。 刚才急着见母亲,他还没仔细看花园里的布置,花床里多了好些新品种花,还多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细小的花是橘红色的,入秋的季节香味正是浓郁。 陆景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拿着姜驰刚才脱在沙发上的薄外套,“穿上吧,风大。” “白峤说他和金先生已经在半路了。”姜驰把外套穿在身上整理好。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进组之前,我和峤峤约好,说等我杀青了和他去旅游。” 姜驰每部作品杀青都会大方地给自己留两个月假期,这次也不例外。以往要么在家陪母亲捣鼓花草,要么和陆景朝四处游玩享受二人世界。五年来,计划里没带陆景朝还是第一次。 陆景朝抱着手臂,垂眸望着姜驰,“我呢?” “你?”姜驰笑了笑,“你回北京,好好工作。” “……”陆景朝问:“准备去哪里?” “巴厘岛。” “就你和白峤?” “嗯。” 陆景朝微微蹙眉,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我呢?” “你也想去?”姜驰有点为难,陆景朝即便在工作特别忙的时候也能抽出很多时间来组里陪他,用工作忙一定搪塞不过去了,索性实话实说,“峤峤不带金先生,我带你,这不合适。” 陆景朝忍不住腹诽,金玉山那个醋坛子,竟然放心白峤这个看到帅哥就两眼放光的人单独出去玩? 不可能。 但陆景朝没有说出来,“好不容易杀青,我们俩还没温存够呢。” “前几天我们俩还不够?” 第89章 “不够。”不管怎么样,陆景朝心里打定主意,他是要去的。金玉山那边不好说,如果金玉山不让白峤去,那这趟旅行就他和姜驰两个人,也是件美事。 说着话,门铃响了。姜驰去开门。白峤手里领着东西,金玉山手上也不少,白峤把手上的递给陆景朝,然后结结实实和姜驰抱了一下,挽着姜驰往里走,小声道:“我跟你说,我护照找不到了,我怀疑是金玉山偷走的,但他不承认,咬死不知道。” “偷?你说金先生?” “我猜的。”白峤说:“你信不信,我现在要告诉他,可以带他一起,我的护照马上就会刷新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就去嘛,反正人多热闹。”姜驰暗暗松了口气,他了解陆景朝,不带不可能的,即便不同航班,也会是前后脚的事。姜驰道:“陆景朝也去,我想着他工作也挺累的,不如放松一下。” “你这样显得我在虐待金玉山诶。”白峤掐着人中,控诉姜驰不厚道,“他们如果也一起,我们还怎么说悄悄话?” “悄悄话现在都能说。而且你不是说,没有金先生,晚上睡觉你会害怕吗?” “……”白峤沉默了。即便不想承认,这就是事实。他怕黑,怕鬼…特别怕…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看一部年代剧。姜驰让阿姨把楼上的客房收拾一下,让白峤和金先生睡。 金玉山下意识拒绝,白峤倒是兴奋,点头快得很。反正也没事,他俩就在姜家小住了三天,第四天一行四人出发机场。 下午六点,抵达巴厘岛度假村ayana。 碰到阴天没有日落,姜驰心心念念落了空,不过第二天有了。 白峤想去海滩踩沙子,姜驰则换了泳衣坐在酒店泳池边,他坐的位置是观看日落的绝佳位置。 陆景朝端了盘水果过来,往他嘴里喂了一片西瓜。姜驰偏头看他,过会儿继续看日落:“景朝,你仔细看,这里的落日很漂亮。” 陆景朝答应一声,视线却只略略扫了一眼,重新落回姜驰的脸上,“是漂亮。” 姜驰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因为它稍纵即逝,所以才被认为漂亮,如果这片天,每时每刻都是日落的样子,习以为常就变得普通了?” “美的东西普通不了,就算腻了,下一秒抬眼还是会觉得美。” “真好,真好。”姜驰头一歪,靠在陆景朝的肩头,放在池中的脚偶尔划划水,偶尔踩一踩陆景朝的脚。 等晚霞快要消失,姜驰忽然说:“后来再看日落的时候,我没觉得遗憾了,反而觉得圆满。爱的人都在身边,他们身体健康,每天快乐。日落了要回家,家里有人等,这是圆满。” “聪明的人走直线,笨的人才走弯路。在爱情这条路上其实没有多少聪明人,跌跌撞撞后,有的人遗憾,有的人苦尽甘来。景朝,我现在感觉特别幸福。” 作者有话说: 本来要写的是他们在圣特罗佩度假的时候发生的事儿。 但是呢,看到有小宝说,想来点甜的缓一缓。 所以圣特罗佩的番外正文完结后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