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刑部之主,不科学破案》 第1章 算计! 刘树义很头疼。 既是物理上,也是精神上的。 他坐在冰冷的矮凳上,一边用手揉著脑袋上的大包,一边看著眼前古色古香的房间,一向自詡冷静理智的他,此时眼中也不由露出愕然之色。 毕竟,穿越这种事,总归是不那么常见的。 更別说,穿越过来的处境,又是这般的一言难尽。 没错,他穿越了。 前世的他,刚熬了数个日夜,破获了一桩连环杀人案,这不,刚把嫌疑人抓获,想著补个觉休息一下,结果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经过记忆的融合,他知道了目前的境况。 时间是大唐贞观二年的二月二十二,地点是长安兴化坊刘宅。 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唐开国功臣,后因谋反被诛的刘文静次子,从九品刑部主事,与他同名的刘树义。 虽然原身有个因谋反被诛杀的爹,但也不至於让一向冷静理智的他感到一言难尽,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九年了。 原身这些年虽因父亲谋逆之事,过的很艰难,但好歹进了刑部做了官,即便只是从九品的小官,也已经是摆脱了底层的困苦了。 真正让他对自己的穿越感到一言难尽的,是他,或者说原身,被算计,摊上大事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贞观二年初,隱太子、息王李建成的墓穴建造完毕。 经过礼部测算,於正月十三日,葬於长安县高阳原。 隨著李建成正式入葬,玄武门之变的一切,也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彻底告一段落了。 可谁知,一个月后,意外发生了。 二月十三日的夜间,突然狂风大作,暴雪肆虐。 守卫李建成墓穴的护卫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睁不开眼,只能被迫进入房间躲避风雪。 等第二日清晨风雪停歇后,守卫出门查看,直接愣在当地。 因为他们发现……李建成的墓,垮塌了。 他们连忙衝进墓穴內,竟发现冰封的棺材出现了裂缝,而从裂缝往里一看,李建成的尸首……消失了! 他们瞬间手脚冰凉,如墮冰窟,只觉肝胆俱裂,连忙向李世民稟报。 李世民震怒,卓令刑部、大理寺、金吾卫联手调查,搜寻李建成尸首。 结果,李建成尸首没有找到,却发生了李建成鬼魂现世杀人的事。 七天时间,朝中有两名大臣接连死去。 这两名官员,皆是武德年间效忠李建成的旧臣。 且在他们被杀的当晚,皆有人说看到了李建成的鬼魂於夜空中飘荡。 关於李建成不甘皇位被夺,痛恨背叛自己的叛徒,要杀光朝廷官员的谣言,迅速流传了起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李世民更是怒上加怒。 立即责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调查,並亲自下令,由司空裴寂、尚书僕射杜如晦、御史大夫魏徵三人主持。 整个长安,就仿佛一层阴云笼罩在所有人上方,即便是普通百姓,都噤若寒蝉,往日喧囂热闹的东西两市,这几日都安静了许多。 而这,与原身,按理说没什么关係。 毕竟原身地位低,与李建成也没什么关係。 天塌了也该是最后才会砸到他。 但偏偏,昨晚,出现了第三个被李建成鬼魂杀死的官员! 又偏偏,原身昨晚,出现在了那个被杀的官员府邸附近,並且被打更的更夫发现了。 原身嚇得拔腿就跑,慌不择路间,撞到了墙壁,脑袋上的大包就因此而起。 好不容易跑回了家,谁知一检查,发现钱袋不见了,不出意外,应是撞到墙壁摔倒时,不小心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更致命的,是那钱袋绣著“刘”字,他在刑部不止一次拿出来过,只要被同僚看到,第一时间就会认出来。 同时那个更夫,也看到了他的长相,只要更夫来见他,就能直接指认他,他连藉口钱袋丟失都不行。 原身完全被嚇到了,只觉得天要亡他,当晚直接发烧,最终在惊恐欲绝中,迎来了魂穿的自己。 “竟是被嚇死的……” 刘树义回忆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 但他也知道,这也不能全怪原身……刘文静谋逆被杀那年,原身才十岁,之后全家就从开国功臣的云端,跌落到了谋逆叛乱、被当成叛徒的耻辱深渊。 这些年来,原身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与委屈,不知遭遇了多少不公和殴打。 往日自信的少年,变成了畏畏缩缩,怯弱不堪的胆小鬼。 而隨著两年前,唯一亲人的兄长突然消失,唯一能给原身遮风挡雨的人不见了,原身也就更惶恐了,生怕下一个无端消失的就是他。 所以,遇到昨夜的事,知道李世民有多震怒的原身,知晓自己一定会被找到,不可能有好下场的原身,被嚇死,也情有可原。 更別说…… 刘树义眯起了眼睛,原身昨夜之所以会冒著宵禁的风险,去往那个被杀的官员宅邸,是因为原身昨晚收到了一张神秘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十个字:寻尔兄长,子时至赵慈宅。 没错,原身是为了找寻其失踪两年的兄长。 他是抱著突如其来的希望,想要一家团圆的。 可结果,兄长没找到,自己即將坠入深渊……希望变绝望,双重打击之下,胆小懦弱的原身,又如何能扛得住? 而这一切,都毫无疑问,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有人想要让原身背负这些命案! 既然已经將原身骗到了案发现场,还有了目击证人,不出意外,案发现场很可能也会找到其他涉及原身的物证。 即便没有原身丟失的钱袋,也一样会指向原身。 跑不掉,逃不了…… “查了半辈子案,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会陷入案子之中,还是这般『铁证如山』的陷害!” 刘树义眉宇微蹙,冷静理智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在思考破局之法。 他可不是原身,他的人生信条里,没有认命二字。 想让他就这样去死,他可不同意。 但要如何破局? 拿出纸条,说实话? 谁会信?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的怒火,动摇大唐根基的谣言,天下关注的压力,会使得负责此案的杜如晦等人压力巨大。 他们迫切的需要给李世民交代! 即便自己身上还有疑点,他们也很可能会在没有任何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交出自己! 他们也別无选择! 只要自己被抓到,就不可能逃得掉。 可逃?又能逃到哪去? 现在逃,还能来得及吗? 或许杜如晦他们已经在来抓捕自己的路上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丫鬟婉儿焦急的声音传来:“少爷,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他们撞开了门,说要抓你!” 第2章 对峙 “常伯正在想办法帮少爷拖延时间,少爷你快从后门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婉儿焦急的话还未说完,忽听“嘎吱”一道声响,紧闭的门扉被陡然打开。 一道修长挺拔,面容年轻俊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领头者是谁?”沉稳的声音响起。 “什么?” 婉儿一怔。 “抓我的人,是由谁率领的?”刘树义再问。 婉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是司空、御史大夫以及右僕射。” 说完,婉儿这才察觉到眼前的少爷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少爷这些年一直备受欺压,性格懦弱,遇到这种朝廷重臣上门抓捕的事,在她看来,不说嚇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也该是手脚发抖,满是惊慌才对。 可眼前的少爷,背脊笔直,双目沉凝,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竟是看不到半点紧张之色。 为何会这般反常? 婉儿不由深深地打量了刘树义一眼。 刘树义感受到丫鬟打量的视线,轻轻瞥了一眼面前身著绿衫,长相娇艷,比前世明星都好看的丫鬟,眉宇深邃。 自刘文静被斩后,刘家一落千丈,產业被其他人巧取豪夺,这些年一直在吃老本,到现在,也只剩下眼前这座破败的宅子了。 虽说不至於穷的揭不开锅,但也绝对不富裕,除却一直跟著刘家的管家常伯外,其他下人早就遣散了。 而眼前漂亮的丫鬟,乃是两年前兄长失踪后,被原身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之后便以无家可归,要报恩的理由,留在刘宅做了丫鬟。 两年来,婉儿勤劳心细,又聪明伶俐,深受原身信任,使得原身早已忘了,眼前的漂亮丫鬟,没有户籍证明身份,没有他人证明其言,仍旧是个来路不明之人。 不过这不是眼下需要考虑的事。 朝廷的人已经来抓自己了,原身在长安城没有背景人脉,不可能逃得掉。 而且一旦逃了,那就相当於畏罪潜逃,直接坐定了自己的罪了! 所以,他必须找其他的破局之法。 可是人已经来了,没时间了! 他该怎么破局? 刘树义眼眸转动,蹙眉沉思。 看著刘树义脸上那沉稳思索的样子,婉儿不由更加讶然。 她是知道自家少爷,平常有多惧怕这些重臣的,若是路上瞧见了,自家少爷会立即转身,或者低头,假装没看到他们……自己少爷平时连与他们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可现在,听说他们来抓他了,却不动如山,毫无畏惧。 婉儿不由伸出洁白的素手,想试试刘树义额头的温度,瞧瞧自家少爷是不是因发烧,烧坏了脑袋,使得性情大变。 “刘树义,休逃!” “抓住他!別让他跑了!” 就在这时,数十个兵甲忽然冲了过来,直接就將刘树义所在的房间给包围了。 他们手持横刀,身披黑色鎧甲,每个人都杀气腾腾。 婉儿一惊,连忙转身,將刘树义护在身后。 “你们別想伤害少爷!”婉儿手上持著灯笼,姣美的面容瞬间浮上紧张、焦虑和决绝之色。 看著眼前身段玲瓏的少女,刘树义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穿越来遇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保护在身后,若传回前世,得被他的同事给嘲笑死。 这时,兵甲突然向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供人穿行的路。 三个身著緋色官袍,气势威严的男子,缓步走来。 中间之人,气质儒雅,五十多岁的年龄,却龙行虎步,不显老態。 刘树义根据原身的记忆,知道此人是司空裴寂,大唐开国功臣,同时……也是在武德二年,负责调查自己父亲谋逆之案的主审之一。 右边之人,衣衫打理的一丝不苟,即便是赶路,官袍之上也没有丝毫褶皱,气质古板又威严,这便是享誉盛名的“大喷子”魏徵。 而左边之人,四十余岁的年龄,脸色略显苍白,有著病色,他容貌普通,双眼却十分深邃,仿佛有著漩涡一般,隨时能將他注视的人吸进去。 刘树义知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房谋杜断中的“杜断”,尚书右僕射、兼任刑部尚书的杜如晦。 李世民钦定的三名主官,竟全都到场了! 眼看三人来到兵甲前方,刘树义眸光闪了闪,终於有了反应。 只见他轻轻拍了拍婉儿柔软的肩膀,旋即一步踏出,来到了少女身前。 拱手行礼:“下官刑部主事刘树义,见过裴司空、杜僕射、魏大夫,天还未亮,不知诸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刘树义,今夜子时,你可去过工部员外郎赵慈宅邸?” 面容儒雅的司空裴寂,直接开门见山,进行询问。 他气势威严,声音一响起,便顿时给刘树义一种自己身处公堂之上,正被审判的错觉,让他心神不由一凛。 刘树义视线扫向魏徵与杜如晦。 便发现他们皆静默不语的看著自己,那样子,分明是没准备开口。 很明显,他们在来时,已经达成了一致,今夜的抓捕,由裴寂负责。 心思百转间,刘树义没有否认,直接点头:“去过。” 有钱袋和更夫为证,否认也没有意义。 “好!敢作敢为!比你父亲倒是强了不少。” 裴寂继续道:“那你且看看这两物,你可识得?是否是你之物?” 说著,就有將士递上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有两物。 一个是玉佩,一个是钱袋。 刘树义只是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道:“不用辨认,肯定是我的。” “好!” 裴寂再次道了一声好。 他看著刘树义,表情已经由儒雅,变得冷漠了起来。 他说道:“今夜子时前后,工部员外郎赵慈於宅邸內被杀!同时,更夫在赵宅外发现了你的身影,你惊慌逃窜,留下了钱袋!” “而我们在赵慈死亡的书房內,亦发现了你的玉佩……” “经过刚刚问询,你对这一切皆供认不讳!” “所以,很明显,刘树义,你就是偷盗息王尸骸,残忍杀害我大唐三名官员的凶手!你可认罪?” 听到裴寂的话,魏徵与杜如晦也都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他们数日没有线索,只能眼睁睁看著朝廷官员接连被杀,內心皆焦急的不行。 谁成想,今夜突然就有了这般大的进展。 竟是直接找到凶手了。 正因此,一个简单的抓捕,才会让他们三人同时出手。 毕竟,这代表的,是他们可以给陛下交代了,可以结案,可以放下担子了。 只要刘树义点头,那一切,就將尘埃落定。 以刘树义刚刚的配合,以刘树义往日表现出的惧怕他们的软弱性格,他们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一切就要结束了……两人心里皆是感慨。 “我不认!” 可谁知,就在他们心中感慨之时,刘树义鏗鏘有力的声音,突然响彻在寂静的夜色中。 杜如晦三人皆是一怔,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钱袋的確是我掉的,我也的確在今夜去了赵宅附近,但这不代表我是去杀人的,正相反……” 他看向眼前的眾人,说出了令所有人意外的话:“我是去救人,是去阻止凶手杀人,是去查案,是去缉凶的!” 第3章 揭秘!不是一个案子,而是两个!(二合一) “什么?” 在场眾人,都被刘树义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一怔。 他们不是没想过刘树义可能会否认,但完全没想过,刘树义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毕竟正常狡辩,最多喊冤,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如刘树义这般,说自己出现在凶案现场,竟是为了救人的,这还真的是独一份。 连威严端方的魏徵、心思如海的杜如晦、儒雅深沉的裴寂,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婉儿站在刘树义的身后,看著眼前挺拔俊朗的身影,听著刘树义仍旧沉稳平静的话,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不由闪过诧异之色。 这真的是自己的少爷吗? 他怎么这般勇敢? 又怎敢说出这样的理由? 在杀人现场救人……这理由,谁能信啊? 果不其然,裴寂都被刘树义的话给气笑了:“刘树义,你是在戏耍我等?” 虽是在笑,可语气极度的冰寒,让婉儿大有一种下一刻,刀就会砍下的感觉。 可刘树义面对裴寂的暴怒,仍是冷静的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我看你是胡说八道!” 裴寂彻底怒了,他森寒道:“你就和你那父亲一般,心思歹毒,自私自利,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背地里阴暗齷齪!”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的事实都摆在这里,你还敢狡辩!你真当本官需要你点头才能抓你?” 说著,裴寂直接一摆手,厉声道:“来人,把他抓起来,关入大牢!” 將士闻言,毫无迟疑,横刀直接指向刘树义,便向他警惕走来。 “少爷小心!”婉儿柔弱的小手连忙抓了抓刘树义衣角。 刘树义知道时间不多,他没有耽搁,直接在將士衝上来之前,大声道:“魏大夫,杜僕射,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会说我是去救他的吗?” “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赵慈他们被杀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吗?” “你们难道就想被凶手耍的团团转,明明是两个案子,却用手段把你们戏耍,让你们蒙在鼓里仍不自知,以后一旦真相大白,就把你们钉进歷史的耻辱柱上,让你们一世英名毁於一旦吗!?” 声声大喊,穿破寂静的夜色,陡然向四周传去。 將士们顿时变了脸色,一时不知刘树义所说是真是假,不由下意识看向魏徵和杜如晦。 而魏徵与杜如晦,此时眉头也都皱了起来。 裴寂见状,直接道:“你们別被他给唬住了,他就与刘文静一样,最会言巧语!待我把他抓进大牢,大刑伺候,他就什么都说了!” 可魏徵与杜如晦这一次,却没有再保持沉默。 “你知道赵慈他们被杀的真相?是什么?”魏徵的声音,就与他的形象一般,威严,庄重。 杜如晦深邃的眸子也在打量著刘树义,脸上的神情,似有意外,又似產生了什么兴趣。 他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十分温和:“说说看。” 裴寂眉头紧锁:“你们怎么还真信他的话?” “裴司马,让他说说又何妨?他又跑不掉。”杜如晦声音温和,慢条斯理道:“真的假不了,听听无碍的。” 裴寂脸色难看,虽说今夜的抓捕以他为主,可杜如晦与魏徵,一个权势滔天,一个一动不动就能把人骂个半死,他也不愿因这么点小事与两人结仇。 故此思索再三,终是冷声道:“那本官就瞧瞧你能说出什么狡辩的话来!刘树义,连你阴险狡诈的阿耶都骗不了本官的双眼,你也別想骗过本官!” “本官劝你实话实说,別耍招,否则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听著裴寂动不动就拿自己的爹出来鞭尸,刘树义目光也有些冷意。 他知道,自己父亲与裴寂过去是最大的政敌。 后来父亲死后,裴寂更是以破了谋逆大案洋洋得意,经常拿出来当谈资,原身会落得这般落魄、软弱的境地,与裴寂脱不了关係。 亏得今夜魏徵与杜如晦一起来了,也亏得他们都在意自己的名声,不想承担丝毫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风险,否则,纵使他有千般理由,恐怕也难逃厄运。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没去管裴寂的威胁,目光看向魏徵与杜如晦,道:“敢问魏大夫与杜僕射,你们是怎么看待息王尸首失踪,以及赵慈三位官员被杀的?” 魏徵眉头皱了皱,没有开口。 杜如晦则轻笑一声,道:“什么息王鬼魂现世的说法,我们自是不信。” “以息王尸首失踪,到息王鬼魂杀人,以及最近明显有人煽动的谣言可以看出,极大概率,是忠诚於息王的旧部,不满息王身死,不满陛下登基,故此密谋了这一系列的行动。” “他们要杀害投靠陛下的息王旧臣,要杀在他们看来,是叛徒的人。” “藉此让朝廷官员不安,最终想的,定是谋逆作乱之类的事。” 听著杜如晦的话,刘树义余光看了魏徵一眼。 他知道,魏徵为何没有开口,毕竟魏徵就是背叛李建成的最大叛徒了,这些话,魏徵他们都是默认的,但也只有杜如晦这个李世民的心腹,能肆意说出。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在场的三位重臣。 杜如晦是李世民的心腹,魏徵是李建成的旧臣,裴寂则是太上皇李渊最信任的人……李世民安排这三方势力的代表,来负责此案,其中意味,还真是值得深思。 “所以,杜僕射你们觉得,息王失踪,与三位官员被杀,是同一人所为,是同一个案子?”刘树义说道。 杜如晦点头:“没错。” “那杜僕射,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 刘树义沉稳的眸子,忽然射出一道精芒。 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巨大改变。 他直视著杜如晦,道:“偽装息王鬼魂杀人,当真需要费尽心机,冒著极大的风险,去偷盗息王尸首吗?” “换句话说……息王尸首不丟失,就不能偽造息王鬼魂杀人吗?” 杜如晦一直温和的眸光,突然一凝!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他紧紧地盯著刘树义:“息王尸首的丟失,与赵慈三人被杀,没有直接关係?” “杜僕射,你別被他给骗了!” 裴寂这时开口:“虽然说息王尸首即便不丟失,也可以偽造息王鬼魂杀人,但正因为息王尸首丟失了,才会让鬼魂杀人之事如此人心惶惶!才让那些乱臣贼子的阴谋能够得逞!” “但凡没有息王尸首的失踪,陛下也不至於给我们这么大的压力,不是吗?” 杜如晦皱了皱眉,裴寂说的確实不是没有道理。 见杜如晦没有反驳,裴寂冷笑看著刘树义:“你真跟你死的爹一个样!差点就要被你给顛倒黑白了!” “顛倒黑白?”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你所谓的顛倒黑白,只是你们被凶手的手段给蒙蔽了双眼罢了!” “够了!” 裴寂不想再让刘树义狡辩下去了,他喝道:“死的人都是息王旧臣,而且还用息王鬼魂做偽装,明摆著就是针对息王叛徒动的手!会偷走息王尸首的人,也只有那些冥顽不灵的息王旧部才会做,很明显他们就是一伙人!” 他看向魏徵与杜如晦:“魏大夫,杜僕射,你们也看出来了,到现在他都没有拿出任何实际的东西,来证明他的话,他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狡辩!我们还与他浪费时间作什么,直接抓走结案,向陛下交差才是正事,我最了解他们刘家人了,他就与他父亲刘文静,是一类人——” “谁说,死的人都是息王旧臣了?” 这时,裴寂的话还未说完,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 裴寂声音一顿,猛的转过头看向刘树义。 魏徵与杜如晦,也在刘树义声音响起的剎那,直直地盯著他。 迎著当朝位高权重的三人充满威严与审视的目光,刘树义身躯没有弯曲哪怕一丝一毫。 他仍旧十分平静:“如果还有人身死,但不是息王旧臣,甚至第一个死的人,就不是息王旧臣,甚至还发生在息王尸首消失之前,又如何呢?” “什么?” “第一个死的不是息王旧臣?” “还是在息王尸首消失之前?” “有吗?” “没听说啊!被害的,就赵慈他们三个吧?” 將士们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魏徵也眉头皱起,在思考还有谁死了。 杜如晦深深看著刘树义,指尖轻叩腰间玉带,大脑也在思考著近期死亡的官员。 而这时,他视线突然一定,吐出了一个名字:“户部仓部司员外郎!” “韩度?” 裴寂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他因去岁税收统计错误,被陛下责罚,牵连了不少地方官员,深感愧疚,最终內心承受不住,直接在户部衙门上吊自縊了。” 杜如晦点著头:“韩度虽是自縊,但他是近一个月,除却赵慈三人外,唯一死去的官员。” “这就足以证明刘树义是在胡说了!” 裴寂冷冷看著刘树义:“韩度是自縊身亡的,根本不是被杀害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 刘树义面对裴寂的压迫,声线仍旧不变:“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他死后没多久,户部仓监赵闻义,工部主事王路程,也相继身死!” 说著,他看向杜如晦,道:“杜僕射应该知道,我是刑部主事,平常负责的就是卷宗的抄录归档之事,又因其他同僚见我好欺负,给我增加了不少工作,所以所有进入刑部的卷宗,我都见过!” “也正巧,我记性不错,正好记得有一个卷宗上,同时出现了四个名字。” “他们便是……” 刘树义目光环顾三人,声音沉稳,可听在杜如晦三人耳中,却宛若雷霆之响:“户部员外郎韩度,户部仓监赵闻义,工部主事王路程,以及……今夜身死的工部水部司员外郎赵慈!” 声音落下,全场皆惊! 听著刘树义清晰的吐出那四个名字,周围將士们早已觉得耳边嗡鸣不断。 “这四人……全都在同一个卷宗上?” “太巧了吧?” “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如果韩度真的与赵员外郎几人的死有关,那岂不真的是说,他们的死,很可能与息王无关?毕竟韩度可与息王没有一点关係啊!” “嘶……”有人忍不住咽著吐沫:“不会吧。” 听著將士们震惊的议论,眉宇深邃的杜如晦忽然开口:“哪一份卷宗?” 他不能只听刘树义的一面之词,他需要亲自確认。 刘树义知晓杜如晦的意思,道:“贞观元年,六月十八入档的卷宗,位於卷宗室二楼,编號丙未十三。” 杜如晦兼任刑部尚书,一听刘树义说出如此確切的数字,心里便已经有了明確的概念,对刘树义的话,相信了八成。 “去找!”他沉声开口。 而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將士们仍旧举著横刀,手臂酸软,可没有杜如晦三人的命令,也不敢放鬆警惕,只得咬牙坚持。 被眾人围困的刘树义,瞥了一眼东边渐露的鱼肚白,旁若无人般伸了个懒腰。 身后的婉儿看到这一幕,漂亮的脸蛋上,已经不知第多少次露出意外和茫然了,这一刻,连她都有些不確定,两年来相依相伴的少爷,之前的表现,是不是在故意藏拙了。 否则,何以一夜之间,少爷变得如此冷静、沉著、智慧,能將贵如杜如晦、裴寂等人,都拿捏住? 这在她看来,本是死局的场面,竟是当真出现了生机! 而裴寂三人,此时也是神色各异。 裴寂看向刘树义的神情,就仿佛透过刘树义,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他最为厌恶,甚至有著一丝畏惧的刘文静,他儒雅的面庞上,难掩凛冽的寒意。 魏徵立於风中,纵使被风呼啸的拍著脸颊,仍是不动如山,標杆一般笔直佇立。 杜如晦轻轻咳嗽了一声,病態的脸庞更显得苍白几分,他双眼打量著伸懒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刘树义,幽深的眸子多了一抹奇异之采。 就好似看到了难得让他感到兴趣的新奇之物。 就这样,原本嘈杂的院落,寂静了下来。 一直到三刻钟后—— “卷宗取来了!” 將士一边抹著脸上的汗,一边呼哧带喘的跑了进来。 眾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看了过去。 將士不敢耽搁,连忙將卷宗递给了杜如晦。 杜如晦迅速打开卷宗,目光看去—— “如何?” 不动如山的魏徵,都忍不住开口问询。 裴寂也紧紧盯著杜如晦。 而这时,眾人便见杜如晦抬起了头,视线从卷宗转到了前方的俊秀身影上。 声音响起:“如他所言!” 第4章 杜如晦:让他一试又何妨? 杜如晦声音沉沉落下,眾人的视线,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完全不受控制的转到了刘树义的身上。 “竟是真的!” “他们真的都在同一个卷宗上!” “这岂不是代表……刘树义说的没错?” “赵员外郎他们的死,难道真的和息王无关?” 嘈嘈杂杂的议论声,如群蝇飞来飞去般嗡嗡作响,吵得裴寂只觉得眼晕。 他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会这样?” 杜如晦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也缓缓道:“是啊,怎么会这样?” “如杜僕射所见……” 刘树义趁机开口:“韩度四人的名字,皆在这个举报前户部侍郎赵卓贪污的卷宗之中。” “我原本也没想到他们四人之间存在的关係,毕竟韩度最开始是以自縊身亡结案的,非是被杀;之后户部仓监赵闻义被杀,也是被冠以息王鬼魂作祟的原因,所以我没有把他们二人的死联繫到一起。” “直到,第三人工部主事王路程也相继被杀后,我才猛然间想到他们都在同一个卷宗內,而也正因此……” 迎著眾人的视线,刘树义道:“我才怀疑,这一切根本不是息王鬼魂作祟,而是针对赵卓贪污案的其他相关人员的一场谋杀!”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所以,我才於夜晚偷偷前去赵员外郎的宅邸,想著能否在外面拦住凶手,救下赵员外郎。” “只可惜……” 刘树义嘆息摇头:“最终,我还是没有救下他,反倒差点让自己被误会为凶手。” 看著刘树义一脸因没有救下人,而懊恼嘆息的样子,眾人不由也跟著唏嘘点头。 “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话,刘树义今夜会出现在赵员外郎宅邸外,也就合理了。” “是啊!” 有將士忍不住窃窃私语。 听著这些嘈杂的私语声,婉儿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难掩惊喜之色:“少爷竟真的成功了!” “若真如你所说,你发现了韩度等人被杀的真相,那你为何不说出来?” 可这时,一道不合群的质问之声,突然响起。 裴寂的双眼十分锐利,他紧盯著刘树义,仍旧以高高在上的审问语气,喝道:“但凡你说出来,赵员外郎今夜也不至於惨死!说到底,赵员外郎会死,也是因你知情不报,故意藏著!” 眾人一听,不由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裴寂的话很对。 刘树义既然都发现了这个秘密,为何不说出来,反而藏著? 你这个老狗,专门和我刘家过不去吗?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但神色仍是十分理智与冷静,面对裴寂的质问,他只是平静道:“在卷宗送来的半刻钟之前,你们都仍是坚定的认为这一切,皆是息王旧部所为,我说出来,你们会信吗?” “更別说,我没有任何证明我之猜想的证据,万一韩度的死,与赵闻义他们真的没关係呢?万一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恰巧息王旧部选择的前两个目標,就是卷宗上的两人呢?” “我若说出来,错误的影响了你们的查案方向,责任我能背得起吗?” “再说了……” 刘树义自嘲一笑:“我就算想说,又能向谁说?我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九品刑部主事,还是被人肆意欺压,毫无出头机会的小小主事,我连见你们这些大人物的资格都没有,我怎么说?” 听著刘树义这心酸的解释,將士们看向刘树义的神色,一时都有些怜悯起来。 刘树义的事情,他们多少都听过一些,毕竟刘树义有个当宰相又谋逆的爹,这在大唐目前还是独一份,所以他们很清楚刘树义这些年过的有多不容易。 正因此,刘树义的话,他们都没有怀疑。 “虽位卑,但也应自强自信。”一直沉默的魏徵,听到刘树义这般自嘲的话,突然开了口。 他虽未对刘树义的解释予以评价,但这句对刘树义鼓励的话,也已表明他的態度。 他信了! 面对这等危险局面,仍沉著冷静,条理清晰的反驳,这叫不自信?杜如晦觉得魏徵眼神可能有点问题。 不过…… 他不能不承认,刘树义的理由,確实让他也挑不出毛病。 “有意思。” 杜如晦目光深邃的看著刘树义,往日传言里怯弱、胆小的人,今日却表现的这般冷静、聪慧、沉著,难道刘树义之前一直在藏拙?故意藏著锋芒? 为何要藏拙?他还藏著什么秘密? 杜如晦就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物件一般,很想將刘树义里里外外看个乾乾净净。 “就算你的理由说得通,你的嫌疑也仍旧不能排除!” 眼见其他人都被刘树义的理由说服,裴寂的脸色更加阴沉。 此时冷静聪慧的刘树义,和他记忆中的刘文静,是那样的相像,这让裴寂心底越发的警惕厌恶。 他很担心刘树义,会成为第二个刘文静。 “毕竟我们怎么知道,你之所以会说这些,是不是为了摆脱嫌疑,故意將你的作案原因说了出来?” 裴寂道:“否则的话,赵卓贪污案有那么多人经手,为何只有你发现了?更別说在赵员外郎身死的房间里,还有你的玉佩!你说你是在赵宅外阻挡凶手,那你的玉佩何以会进入赵宅?” “为何只有我发现了……我想,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应该问其他人为何没有发现。” 刘树义早就考虑过玉佩的事,听到裴寂的再一次质问,继续道:“至於玉佩,很明显,是凶手想要陷害我。” “陷害你?” 裴寂上下打量著刘树义,冷笑道:“就你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还值得陷害?我大唐官员如此多,凶手为何只陷害你,不陷害其他人?刘树义,这个理由,你觉得我们会信?” 你这和孩子被打了,反而去质问被打的孩子“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打你”有什么区別? 我怎么知道凶手为何偏要算计原身? 许是真的觉得原身软弱,没背景,没人脉,好替罪? 刘树义摇了摇头,他没有陷入裴寂的自证陷阱,而是看向杜如晦这个顶头上司,道:“杜僕射,我知道,我没有证据来证明玉佩的事,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要证明我是被凶手陷害的。” “那你是?”杜如晦闻言,眸中兴趣更深了。 “求一个机会!” 刘树义终於说出了他在刚刚那电光火石间,想到的唯一求生之法! 他毫无躲闪的迎著杜如晦视线,道:“杜僕射也看到了,我有些查案的本事,所以……给我七天时间,允我查案!七天时间內,我会亲自將这借息王鬼魂作案的凶手,缉拿归案!” “若七天时间到了,我没有找到凶手,那你们儘管將我抓起来交差!我绝对不会喊冤,不会反抗,全凭你等发落。” “不可能!” 刘树义话音刚落,裴寂直接否决:“你一个嫌犯,岂能將查案这般重要的事,交给你!你別做梦了!” 刘树义眉头皱了一下,但他没有理睬裴寂,仍旧直视杜如晦。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在杜如晦身上。 杜如晦是刑部尚书,情理上讲,自己和杜如晦关係更近,是杜如晦的人,刚刚杜如晦对自己也表现了好奇和兴趣,魏徵太重规矩,只有杜如晦,才可能同意给自己机会。 “杜僕射,你別被刘树义的言巧语给骗了!”裴寂见杜如晦竟真露出沉思之色,不由出声提醒。 而这时,杜如晦才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旋即轻轻向裴寂笑道:“似乎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让他试一试又何妨?” “杜僕射!”裴寂瞪大眼睛。 “三天!” 可杜如晦没有再理裴寂,他向刘树义伸出了三根手指:“七天太久,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把凶手给我带来,我保你再也不会位卑言轻,可若没有带来凶手……” “那凶手就只能是你了。” 第5章 杜如晦的期待! 虽然李世民是命裴寂、杜如晦与魏徵三人共同主导调查,但杜如晦身为李世民的心腹重臣,在地位上,是要高於其他两人的。 因此,当杜如晦点头应下刘树义的请求后,即便裴寂再不情愿,也没法再反对了。 毕竟若再反对,那就不是针对刘树义,而是和杜如晦作对了。 “既然杜僕射愿意给你机会,那本官便给你三天时间。” 裴寂仍用公堂审问犯人的神色盯著刘树义,声音冷漠,充满著上位者的威严。 “若三天后的此时,你仍交不出凶手,本官便亲自来缉拿你归案!” “那时……” 他视线扫了杜如晦与魏徵一眼,道:“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裴寂便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了这座在他看起来寒酸到极点的破败院子。 杜如晦看著裴寂充满著不渝的背影,眸光微深。 他如何听不出裴寂最后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裴寂在提醒自己,此刻他给自己面子,不为难刘树义,所以三天后,他对付刘树义之时,自己也该同样识趣。 还真是公平的交换…… 杜如晦眯了眯眼睛,旋即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刘树义身上。 旭日升起,光芒从东方而来,落在刘树义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身华贵的緋色官袍。 即便用再挑剔的眼光,刘树义刚刚的应对,也让他找不出半点毛病,他不由在想,若是自己遇到刘树义同样的危局,自己能应对的更好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这是一个曾经连自己都看走眼的出色之人,所以三天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还真的很期待。 “既然息王尸首失踪,与赵慈等人被杀是两起案子,那我们也不能將所有时间精力都放在同一个案子上,所以接下来对赵慈等人被杀的案子,我就不陪你调查了。” 杜如晦缓缓开口,声音仍旧十分温和。 “我会安排两个人配合你,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调查,不必去管你调查的人官职如何,品级如何,你只需记住一件事……” 杜如晦看著他,语气平静,却充满著不容置喙的强势:“你是我刑部的人,你的背后有我给你撑腰,是我允你代我查案,谁若反抗,谁若敷衍,那就是与我作对!我会亲自找他们算帐!” “所以……” 他抬起了手,拍了拍刘树义肩膀,道:“好好查!別让我的一世英名,在你这里翻了跟头,我可不想三天后成为笑柄。” 听著杜如晦的话,饶是刘树义这个两世为人之人,內心都不由熨帖起来。 他对杜如晦越发的有好感。 重重点头:“我会证明,杜公没有信错人。” “好!” 杜如晦爽朗一笑:“我刑部之人,就该有这种信心!” 说著,他直接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群,道:“程处默,杜构,过来!” 话落,两道身影顿时走出。 左边之人,年约二十,身著绿色官袍,体態修长,气质儒和,充满著书卷气。 右边之人,年龄也二十上下,身披黑色鎧甲,背负两板巨大板斧,体格魁梧,面容黝黑,仿若包公与张飞的集合体。 杜如晦介绍两人:“程处默,金吾卫左翊中郎將,犬子杜构,大理寺丞,接下来便由他们二人配合你调查,你有任何需要,儘管对他们二人说。” 听到杜如晦的话,气质儒和的杜构看向刘树义,眼眸清润,拱手道:“刘主事思维敏捷,明察秋毫,杜某甚是敬佩。” “谬讚谬讚,也是我运气好。”刘树义忙回礼。 脸黑魁梧的程处默也大大咧咧拱手,隨著他的动作,身后的板斧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真的是运气好?那你能找到凶手吗?要是找不到,你岂不是必死无疑?” 武將都这么一根筋,不会说话吗…… 刘树义眼皮跳了一下,但仍是笑著回礼:“为了活下去,我会竭尽全力寻找凶手的。” 看著眼前一文一武,身份尊贵的两人,刘树义有些明白杜如晦安排他们的用意了。 一方面,杜构与程处默身份尊贵,有他们跟著自己,不用怕寻常官员故意为难自己。 而另一方面,他们的身份,也让他们不可能被自己收买,所以有他们盯著自己,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借著查案的机会偷偷逃走。 杜如晦將一切都考虑的十分周全,不留丝毫漏洞。 “好了。” 见几人寒暄完毕,杜如晦不再耽搁,向刘树义道:“时间紧迫,我就不耽误你查案了,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多一刻钟,我能容你,裴司空不能容你,这是我能为你爭取的最多时间,要抓紧!” 刘树义正色道:“下官明白。” 杜如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与魏徵对视了一眼,便与魏徵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 很快,拥挤的院落,迅速宽敞了起来。 婉儿看著乌压压离去的眾人,回想著他们来时的气势汹汹,一时不由感到恍惚。 她没想到,少爷竟然真的顺利度过了此劫。 而且,还爭取到了查案立功的机会,一旦少爷真的破了案,少爷在杜如晦心里留下这般好的印象,还怕以后没升官的机会吗? 可以说,少爷不仅是度过了眼前的危机,还为以后的前程带来了曙光…… 少爷之前真的都是藏拙吗? 现在的少爷,才是少爷真正的样子? 婉儿一双水润的瞳眸,带著怔然,注视著眼前挺拔俊朗的男子。 感受著漂亮丫鬟的打量,刘树义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与原身有多大区別。 但危急关头,他也顾不得人设崩不崩了。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婉儿的脑袋,笑著说道:“让你受惊了吧?现在没事了,你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虽然婉儿在他看来,仍是来路不明,而且还恰巧是在他兄长离奇消失的时间点出现的……但只凭刚刚自己遇到危险,婉儿主动將自己挡在身后,保护自己的做法,他对婉儿便没法生出嫌隙。 婉儿感受著头顶手掌传来的温暖,俏丽的脸蛋不由热了几分,关忧道:“那少爷?” “我啊,当然得查案了,我只有三天时间,可不敢偷懒。” 刘树义抬眸,看向悬掛东方的骄阳,都说秦时明月汉时关,纵使时间不同,可天上的日月永远相同。 而自己,即便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看来,也仍是还要走向那条充满著神秘、危险与刺激的查案之路上。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耽搁,直接看向身前的杜构与程处默,道:“我们走吧。” “去哪?”程处默好奇询问。 气质温润的杜构,也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点点精芒,这一刻,他仿佛与前世的自己重合了。 敏锐的思维,在疯狂运转。 “韩度四人所在的卷宗,是户部的案子。” “第一个死亡之人韩度,也是户部的官员,並且就死在户部。” “所以,这户部……绝对与凶手,有某种联繫!” “查鬼不如查人。” “我们,去户部,查人!” 第6章 我知道息王鬼魂的秘密了!(二合一) 在街头小摊简单吃过早饭后,刘树义等人便来到了户部衙门。 命人通报后,没多久,一个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 此人年约四十,下巴上留著一撇小鬍子,左眼角长著一颗黑痣,见到刘树义后,便笑著道:“这位就是判断出息王尸首失踪,与息王鬼魂杀人案,非是同一案的刘主事吗?果真是英姿勃发,名不虚传。” 杜构见刘树义似不识得眼前之人,便在刘树义耳边低声道:“他是刚上任不久的户部侍郎赵成易,阿耶给他的评价是行事周密,颇有手腕。” 正四品的户部侍郎? 刘树义有些意外,毕竟这可是真正的实权重臣,以前原主连与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今日却被对方一见面就如此称讚…… 难道是杜如晦打了招呼? 他拱手行礼:“见过赵侍郎,下官奉命前来调查韩员外郎自縊之事,赵侍郎隨便安排一个下属配合便可,岂敢让赵侍郎亲自相迎。” 赵成易为人爽朗,摆手道:“韩员外郎怎么说也是我户部的同僚,现在忽然知晓他可能是被人害死的,户部岂能不重视?也就是唐尚书不在长安,否则唐尚书都得亲自见你。” “走吧。” 说著,他便抓著刘树义的衣袖,十分热情地带著刘树义进入了户部。 一边走,赵成易一边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儘管问,本官一定知无不言。” 见赵成易这般热情,刘树义也不客气:“还请赵侍郎说一说韩员外郎身死那日的情况。” 因韩度被认定为自縊身亡,所以刑部並没有韩度死亡的相关卷宗,关注此事的人也不多,刘树义现在还不知晓更具体的情况。 赵成易露出回忆之色,片刻后,道:“其实当晚也没什么特別的地方,韩员外郎因有公务没有完成,故此没有返回府里休息。” “他一直在他的办公房处理公务,衙门的其他人,除却还有任务在身的没有离开,其他人都回府了,而有任务的人,也都闷头干活,没人乱逛,故此整晚都没有人去找韩员外郎。” “直到第二天清晨,同僚上值,去了韩员外郎的办公房,这才发现韩员外郎已经上吊了。” “因仵作验尸,未曾发现异常情况,地面上又有韩员外郎撕碎留下的遗书,所以我们才会认定,韩员外郎是受不了內心的煎熬,自縊身亡,便让韩家人將尸首带回去安葬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话落,赵成易停了下来。 他指著前面房门打开的房间,道:“这就是韩员外郎自縊的办公房。” 刘树义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四人共同办公的房间。 房间比较宽敞,摆放著四张书案,每张书案后都有著一个不算大的书架,书架上皆放置著各种书簿。 不过,此时办公房內並无其他人。 赵成易道:“刘主事来的不凑巧,这间办公房的其他三位同僚,因公务外出了,需得午后才能返回,若刘主事著急见他们,本官可以命人先把他们喊回来。” “韩员外郎自縊当晚,他们三人可有人也留在了户部?”刘树义询问。 “没有。” “那就不必了。” 刘树义没去管另外三人,他视线扫过眼前的四张书案,道:“哪张书案是韩员外郎的?” “靠窗的这个。”赵成易指了指窗前的书案。 刘树义走了过去,便发现赵成易的书案上空空如也,连个笔架都没有。 而书案后的书架上,此时也仅有几本书簿空落落的摆在那里,远不如其他几人的书架那般拥挤。 赵成易似乎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主动解释道:“韩员外郎出事后,他的东西就被家人都带走了,在没有新的接任者出现之前,他的公务也都分给了其他同僚,所以这里没什么他的东西了。” 听著赵成易的话,杜构温润的眉宇不由皱了一下。 这代表所有关於韩度的痕跡,都被抹除了。 就算原本还留有线索,也都破坏殆尽了。 这还能查出什么来吗? 他不由蹙眉看向刘树义。 而这一看,就让他一怔。 因为……刘树义,突然毫无徵兆的,直接跳到了韩度的桌子上,在眾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踮起脚尖,竟是爬到了头顶的房樑上。 “这……” 不止杜构愣住了,程处默和赵成易都被刘树义这突兀诡异的行为弄得有些发懵。 “刘主事这是?”赵成易不由看向杜构与程处默。 程处默和杜构也是面面相覷,毕竟他们和刘树义也才刚刚相识。 “户部一直都打扫的这样仔细吗?” 这时,房樑上的刘树义,突然开口询问。 “什么?”赵成易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跳了下来,看著身上乾乾净净不惹尘埃的官袍,道:“我们刑部的房樑上,都是堆积的尘土,可你们的房梁,却如此乾净。” “这个啊……” 赵成易道:“是我们在解开韩员外郎自縊的绳子时,发现横樑上有不少灰尘,所以我就命人里里外外將整个户部都打扫了一遍,也算是除一除晦气吧。” “刘主事也知道,死了人的房子,不好好收拾一番,总会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更別说还有同僚仍要在这里处理公务。” “理解。” 刘树义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韩员外郎的所有东西,都被韩家人带走了吗?你们户部一点都没留?” “倒也不是。” 赵成易道:“他的遗书因为涉及去岁税收之事,目前仍留在户部,我们与韩家人商量过,待我们彻底处理完这桩事后,再把遗书还给他们。” “哦?遗书在哪?”刘树义挑眉。 “我去给你取。” 说著,赵成易便快步离去。 看著赵成易的身影消失,直肠子藏不住事的程处默忍不住道:“如何?可有收穫?” 杜构也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沉思了片刻,旋即微微摇了摇头:“我们的对手,似乎比我料想的要更加难缠。” 杜构与程处默一听,內心不由一沉。 他们还欲说什么,赵成易的脚步声已经传来。 疾步进入房间,赵成易將一个纸袋递给了刘树义。 “因韩员外郎的遗书都被他撕碎了,所以为了方便保存,避免弄丟,我们將碎片都收到了一起。” 刘树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將纸袋倒扣,倒出了遗书。 这时刘树义才明白,所谓的撕碎遗书,究竟是撕的有多碎。 遗书一共就一百余字,碎片就有近百个。 可以说,几乎就是一个字,一个碎片了。 看著密密麻麻,十分混乱的碎纸片,刘树义有些头疼,想要將其拼凑起来,看起来不像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当时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將遗书拼好。” 赵成易见刘树义似乎想要拼凑遗书,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这是我们根据拼凑好的內容,抄录的一份遗书,刘主事若想知晓遗书的具体內容,看它便可。” 刘树义闻言,眼眸顿时一亮,他心中感慨,怪不得人家能当大官呢,这份眼力见就很出色。 “多谢!” 他接过抄录后的遗书,仔细看了一遍。 而后眯了眯眼眸,若只看遗书內容,韩度自縊的事,確实合情合理。 因自己的失误,给许多人带来了麻烦,陛下责怪,同僚埋怨,再加上自己也是小心眼的人,所以熬不住了,选择自我了断。 便是他,都挑不出什么问题。 可若真的如此,岂不是证明他的推断错了? 刘树义视线又移向桌子上的遗书碎片,看著这些被撕的很碎的纸张,眸光幽深。 突然,他向赵成易问道:“赵侍郎,不知韩度与仓监赵闻义平日里关係如何?两人可曾与其他人结怨过?” “赵闻义?” 赵成易摸了摸下巴上的那一撇鬍子,道:“两人也就是普通的同僚关係吧,除非有公务需要他们一起做,两人才会接触,平常两人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至於结怨……” 赵成易看向刘树义,苦笑道:“据我所知,他们两人都算老实勤恳,性格也不差,很少与人结怨,唯一得罪过的人,只有因他们举报,被杀的前户部侍郎赵卓了。” “赵卓?” 刘树义眸光微闪。 赵成易向刘树义介绍道:“去岁陛下命赵卓南下賑灾、修筑工事,同行者,正好是工部与户部的韩员外郎四人,后来返回长安后,韩员外郎四人同时检举揭发,说赵卓贪污賑灾款五万贯,陛下大怒,命人彻查。” “最终,查明確实有五万贯的賑灾款消失不见,而这五万贯,又正好是在赵卓手中不见的,陛下將赵卓撤了职,关入了大牢,想让赵卓还回来那五万贯賑灾钱。” “可谁知,赵卓即便被抓,仍是嘴硬,陛下命人抄了赵卓的家,將其府邸掘地三尺,却也没有找到賑灾钱……” “刘主事也知道,陛下刚登基不久,国库並不充盈,大唐又连年征战,再加上天灾,五万贯賑灾钱对朝廷来说,已经不少了,赵卓又死不承认,陛下震怒之下,直接將其砍了,全家家財充公,陛下又从私库里拿了一些,这才勉强补上了賑灾钱的缺失。” 刘树义通过原身的记忆,看过卷宗,所以他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还知道,赵卓身死后,赵家人都被流放了。 原身相比起赵家,虽然老爹因谋逆罪被斩,但家人没有被牵连,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他们只得罪过赵卓一人?没有和其他人有矛盾?”刘树义再问。 “没有。” 赵成易回答的很肯定,他看向刘树义:“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人真的想杀他们,我觉得,只有赵卓的亲人……当然,我不会查案,就是隨口一说,刘主事別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杜构与程处默相视了一眼,也都微微頷首。 在刘树义说出赵慈四人都是卷宗上的人后,其实他们便怀疑赵卓的亲人了。 只是赵卓的家人,都被流放了,根本没有人在长安。 怎么作案? 除非……有人偷偷返回了长安。 “赵侍郎的话很有道理,符合凶手的杀人动机,不算乱说。” 刘树义对赵成易的话表示肯定,道:“我会命人去確定赵家是否有人失踪。” 赵成易爽朗一笑:“若真的是赵家人所为,那我是不是还帮了忙了?” “当然。” 刘树义也跟著笑了笑,道:“接下来我要去趟赵员外郎的宅邸,在这之前,有件事可能要麻烦赵侍郎。” “儘管说。” “还请赵侍郎命人將韩员外郎出事当晚,所有留在衙门的人员名单为我准备一份。” “这个好说,我当晚也在衙门,知道都有哪些人在,你若急需,我现在就为你写上一份。” 刘树义一听,当即拱手:“有劳赵侍郎了。” 赵成易虽是文人,可性格就与武將一般爽快。 他二话不说,当即用一个官员的笔,沾了沾墨,便在纸张上写了起来。 笔走龙蛇,十分麻利。 没多久,赵成易就放下了笔。 他吹了吹上面的墨跡,旋即將纸张递给刘树义:“就是这些人,不过当晚我们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事,没有关注其他人,所以可能没法给你更多的帮助了。” “赵侍郎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刘树义看了一眼名单,便见名单上写有十五个名字。 他记下这十五人,点了点头,很是小心的將其摺叠,而后放进怀中,道:“事不宜迟,下官就不多留了,改日有机会,下官再设宴感谢赵侍郎。” “好说。” ………… 车轮滚滚。 马车行驶在热闹的朱雀大街上。 刘树义自打进入马车后,便一直闭目不语,这让程处默心痒的如同猫挠一般,几经忍耐,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刘主事,怎么样啊?有没有发现凶手的线索啊?” 一直透过车窗看向街道的杜构闻言,也转过头看向刘树义。 可刘树义並未睁开眼睛,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但紧接著又摇了摇头。 程处默直接懵了,这怎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到底有没有啊? 杜构清润的眉头皱了皱,提议道:“我们还未针对赵卓的家人展开调查,要不要安排人去確认一下赵家是否有人失踪?如果有的话,或许这个人就是犯下这一系列案件的真凶。” 程处默眼眸顿时亮起:“这个行!现在来看,只有赵家人有嫌疑。” 可刘树义这时却睁开了眼睛,同时摇了摇头:“来不及。” “此去流放之地,一去一回,至少得半月……可我只有三天,若能来得及,我早就派人去了,岂会忽视赵家的嫌疑?” “那怎么办?”程处默一张黑脸不由露出焦急之色:“万一真是赵家人所为,你岂不是死定了?就算你再会查案,抓不到凶手,也没用啊!完了!裴司空不可能让你活到半个月后的,你真的死定了!” 虽然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著实该学习一下怎么说话…… “別急!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 刘树义挑起车帘,看向前方越来越近的已经在匾额上掛了白綾的宅邸,道:“赵慈与韩度不同,他刚死不久,我们找不到韩度的线索,可未必找不到赵慈的。” 话音刚落,马车便在门前停了下来。 刘树义下了马车,就见赵宅外正有金吾卫把守。 昨夜发现赵慈被杀后,杜如晦就命人封锁了赵宅,虽然后续去了刘府抓自己,却也没有撤掉这些人。 使得现在,赵宅都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態。 “昨晚杜僕射等人离开后,可还有人进出过?”刘树义向守门的金吾卫询问。 “没有。” 如刘树义所料,敌人虽然狡猾,但幸好,他有杜如晦这样的神队友。 “开门吧。” 隨著嘎吱声响起,紧闭的门扉被推开。 刘树义带著杜构二人,进入了这座刚刚死了男主人的掛满白綾的宅邸。 进门没多久,便见一个三十余岁,体態婀娜,却穿著素縞,眼眶都哭肿了的女子,向他们走来。 杜构低声在刘树义耳畔道:“她是赵慈的夫人。” 刘树义点了点头,拱手道:“赵夫人,我等是来……” 未等刘树义说完,赵氏便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沙哑道:“刑部刘主事是吧?杜僕射派人传过话,刘主事有什么想问的,儘管问,只要能帮老爷报仇,抓到凶手,妾身绝不隱瞒。” 杜如晦还真是够给力。 这下连寒暄都不用了,又为自己节省了时间。 他直接道:“带我去赵员外郎身死的房间。” “这边请。”赵氏也是一个麻利之人,闻言,当即转身引路。 刘树义跟在赵氏身后,一边走,一边道:“还请赵夫人说说昨晚赵员外郎出事时的情况。” 赵氏回想起昨夜的事,丰腴的娇躯不由颤了颤,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让她不敢回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差不多是子时,妾身忽然被惊呼声吵醒,我听外面似乎出事了,连忙披上衣衫,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听下人一边喊老爷出事了,一边抬起手指著天,惊恐喊著有鬼。” “妾身顺著他们的手指,下意识抬起头看去,然后,就……” 她面容有些发白,眉眼间都有著惧意,道:“就发现,在东边的夜空中,有一道身影在飘动,那是一个穿著染血蟒袍,身上插著箭矢的身影!” “一看到那身影,妾身就不由想到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息王鬼魂,它就那样在空中飘来飘去,最终飘到了妾身头顶,而那时,妾身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落在了妾身脸上,妾身下意识一抹,结果……” 赵氏说到这里,声音都发紧起来,便是大咧咧如程处默,都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惊恐。 就听她颤声道:“结果,妾身发现,那是血!”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可程处默与杜构听到这里,仍是不由感到一阵心惊。 他们能够想像,赵氏一个弱女子,在午夜子时,看到了传说中的鬼魂飘荡在眼前,又有血雨落在身上,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场面。 也不怪她只是回忆,就颤抖不已。 可刘树义此时,却皱了下眉。 因为他没有从前身的记忆里,看到任何鬼魂……昨夜原身也是来了赵宅外的,为何原身没有看到? 他想了想,道:“你是在什么位置,发现的所谓息王鬼魂?那息王鬼魂,又出现在哪里?” 赵氏道:“昨夜老爷说有公务没有处理完,就让我先去休息,我们的臥房在后院靠东的位置,距离东墙不是太远,我出房间时,那鬼影就在东面的院墙之上,后来就到了我的头顶。” “我见到手上的血后,直接被嚇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那鬼影就已经不见了。” “下人说鬼影只是在我头顶转了一圈,就很快从东边飞出了院墙,之后下人就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因那时老爷已经在书房出事了,妾身顾不得其他,便去找老爷了。” 东边……怪不得。 刘家在赵宅的西侧,所以昨夜原身抵达时,就在赵宅西侧的巷子里。 赵宅不小,若鬼魂飘得不够高,在西边確实无法看到东边空中的鬼魂。 “从东边来,又从东边走……”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忽然道:“先去昨夜你们见到鬼魂的地方。” 赵氏脚步一顿,但想到杜如晦的交代,没有迟疑,直接带著刘树义来到了后院。 一到后院,不用赵氏指路,刘树义眸光便一闪……只见地面上,有著一连串的血点。 这些血点几乎成一条直线,从东边的院墙,一直到赵氏的房外,但这条线粗细並不均匀,粗的地方可能有一丈宽,细的地方只有几滴罢了。 “这是?” 忽然,刘树义不知发现了什么,直接快走两步,从墙角捡起了一物。 只见这好似一块翡翠,但很小,晶莹剔透,上面也沾著些许血跡。 刘树义看了看此物,又看了看上面的些许血跡,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赵氏,道:“赵夫人可看清楚了那鬼影的衣著,当真是息王的蟒袍?” 赵氏犹豫了一下,旋即道:“妾身曾有幸,跟隨夫君参加过息王还是太子时,举办的宴席,曾见过息王的衣著……那鬼影身上的蟒袍,確实与妾身之前所见一模一样,而且息王有个习惯,会在左袖上缠绕一圈金丝,那鬼影的蟒袍上,同样有金丝。” “晚上光线不明,能看的如此清晰?” “那鬼影周身带著绿光,將那蟒袍照的十分明亮,格外瘮人。” “绿光?” 刘树义忽然眯起了眼睛,只觉脑海中有一道光亮陡然闪过。 旋即,他嘴角上扬了起来:“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了?”程处默闻言,好奇询问。 杜构也一直在思考案情,听到程处默和刘树义的对话,下意识转头看向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轻轻一笑,道:“我知道息王的鬼魂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程处默一愣。 “我也知道,该怎么找到这个凶手了!” “什么!?”杜构也瞪大了眼睛。 不是,我们干什么了吗? 我们明明只是过来看了一眼现场,看到了一些血点罢了。 怎么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7章 可惜,我已破案!(二合一) “真的?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程处默既是震惊,又有著怀疑,不是他不信任刘树义,著实是刘树义这话说的太突然了。 刘树义看到的东西,他也都看到了。 刘树义听过的话,他也听过了。 结果,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刘树义就什么都知道了,这让程处默都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因走神而错过了什么。 便是沉稳儒和的杜构,也紧紧地盯著刘树义,眼睛一眨不眨。 刘树义漆黑的瞳眸转了转,阳光的照耀下,就仿佛双眼在发光一般。 他没有隱瞒:“基本上能锁定凶手身份了,不过想要让他认罪,还差点东西……” 说著,他直接看向赵氏:“赵夫人,带我去赵员外郎身死的房间吧。” 赵氏也听到了刘树义三人的话,此刻看向刘树义的眼睛,就仿佛是从绝望的深渊里,看到了一抹希冀。 她对刘树义更加热忱了。 而这次,不再是因为杜如晦的吩咐。 “好!” 她当即转身,一边带路,一边道:“老爷昨日下值回来后,有些心神不寧,妾身想让老爷早些休息,可老爷却说他还有公务需要连夜处理,然后他便去了书房,不让人打扰。” “后来子时左右,下人突然听到书房里传出惨呼声,他们连忙推开门查看,就发现……” 赵氏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道:“就发现老爷正在地上打滚挣扎,老爷一边用力抓著自己,將自己的脸抓的都是血,骨头都露出来了,一边大喊著有鬼救命,可没多久……老爷就没了气息。” 杜构向刘树义道:“其他两人也是同样的死法,不过另外两人死的时候,那鬼魂就飘在他们头顶上方,而不是如这次,他死在书房,鬼魂却在臥房上面。” 刘树义听著杜构的话,眼中神色越发瞭然:“果然如此。” “什么?”杜构一怔。 刘树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赵氏已经停了下来:“就是这里。”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前方的房间房门打开著,两个金吾卫守在门口。 透过打开的门向里望去,能看到一具尸首躺在地面上。 尸首旁,一个穿著灰衣的中年男子,正忐忑的来回踱步。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男子连忙抬起了头。 看到刘树义等人后,便匆忙跑了出来:“见过程中郎將、杜寺丞、刘主事。” 眼前之人是刑部的仵作,刘树义刚好认识。 他微微点头,一边进入房间,一边道:“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忙回答:“赵员外郎脸上脖子上皆是抓伤,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伤痕,经过小人初步判断,赵员外郎与户部仓监赵闻义、工部主事王路程一样,也应是中毒而死。” “中毒?” 刘树义低头看向尸首。 便见赵慈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他神情扭曲,双眼惊恐的睁著,即便是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仍能让人清晰感受到他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 “什么毒?”刘树义询问。 仵作有些汗顏的摇著头:“小的也不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毒物眾多,如赵员外郎这般,又是惊恐欲绝,又是把自己抓成这个样子,这种毒,小的也闻所未闻。” 刘树义皱了皱眉。 怪不得杜如晦他们的调查一点进度也没有,连死者中什么毒都不知道,还怎么往下查? 好在,这对他影响不大。 他只需要知道凶手是如何杀的人,便够了。 刘树义没再询问紧张侷促的仵作,而是转移视线,观察起赵慈的书房。 书房很是宽敞,两排靠墙放置的红漆书架塞得满满当当,窗下是梨木书案,案上凌乱的摆放著笔墨纸砚和几本书簿。 刘树义来到矮凳前,坐了下去。 隨著他一坐,便见正对著矮凳的位置,是一张平铺开的宣纸。 宣纸上没有字跡,只有几滴墨汁滴落后的晕染痕跡。 看著洁白纸张上那些漆黑的墨点,刘树义眸光微深:“他想写什么,但没有写……是不知怎么写?还是在畏惧?亦或者不確定要不要写?” 指尖轻敲书案,种种思绪浮上心头。 “嗯?” 这时,刘树义察觉到,自己桌子下的腿似乎碰到了什么。 他身体向后一仰,低头看去,便见右侧的桌腿上,竟然绑著一个小盒子。 刘树义眸光一闪,直接將盒子取出。 打开盖子一看,里面赫然是三枚晶莹通透的骰子! “骰子?” 他眉毛一挑,將骰子拿出,置於眼前,仔细打量。 只见这些骰子做工精巧,表面十分光滑,手感很好。 “赵夫人。” 刘树义突然看向一旁望著夫君尸首落泪的美妇人,道:“赵员外郎好赌吗?” “好赌?” 赵氏不解刘树义为何会这样询问:“当然不,老爷从不赌,他说一旦沾上赌,对家族而言,就是致命毒药,所以他严令禁止赵家任何人去赌。” 不好赌,却藏著三枚如此精巧的骰子…… 刘树义眸光闪了闪,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向杜构道:“杜寺丞,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正翻看著赵慈书架上书籍的杜构闻言,直接回过头看向刘树义,道:“什么事?” 刘树义看了赵氏一眼,旋即低声在杜构耳畔道:“帮我去查几件事……” 杜构先是神情平静,可渐渐地,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了疑惑与茫然,似乎不明白刘树义为何要让他查这些。 “你这是?” 刘树义嘴角勾起,意味深长道:“若我所料没错,杜寺丞应该会查到很有趣的事。” 听著刘树义这饱含深意的语气,杜构清润的眸子不由闪了闪。 “好!” 终於,杜构点了头:“不过,这些事比较杂,可能没那么快……但我会动用我所有能用到的力量,会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內,为你查明这一切。” “多谢!”刘树义没废话。 杜构微微頷首,没有耽搁,转身便走。 看著一直沉稳的杜构,走的如风一般快,刘树义鬆了一口气。 若靠他自己,可能十天都查不清楚这些杂乱的事。 但杜构若愿意全力出手,以杜家的能力,快速查明这些杂乱的事,便不是问题。 或许一天都用不到。 那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刘树义又將视线看向程处默,这一看,就对上了那双瞪得炯炯有神,仿佛铜铃的大眼睛。 “刘主事,是不是俺也有任务?”程处默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 看来自己与杜构的悄悄话,让程处默坐不住了。 刘树义眸光微闪,重重点头,旋即十分严肃道:“程中郎將,准备好迎接最重要的任务了吗?” 最重要? 心思率直的程处默,哪里晓得刘树义的心机。 一听刘树义这样说,顿时腰杆笔直,咣咣砸胸,十分激动:“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好!” 刘树义上前一步,在程处默耳边低声道:“你去一趟户部,帮我查一件事……” 程处默听著刘树义的话,不由眨了眨眼睛,道:“这么简单?这就是最重要的事?刘主事,你不是在骗我吧?” 刘树义十分认真,严肃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半点心虚:“等我揭晓真相时,中郎將就知道这有多重要了。” “好!” 见刘树义这样说,程处默再无半点怀疑,他当即道:“俺这就去。” “低调点,別弄得户部人人尽知。”刘树义叮嘱。 “我又不傻。” 程处默大手一挥,当即龙行虎步的离去。 很快,古色古香的书房中,便只剩下刘树义和赵氏。 刘树义见赵氏不时看向自己,想了想,道:“赵夫人,我听说赵员外郎出事时,他的身旁有一枚玉佩,不知那玉佩当时在何处?你可知那玉佩从哪来的?” 案子查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想想凶手是如何陷害他的了。 赵氏指著尸首左侧的地板,道:“当时玉佩就在这里,因这枚玉佩妾身没有见过,也知晓不是夫君的,所以交给了来调查的杜僕射他们。” “至於这玉佩是哪来的,妾身也不清楚。” 她红肿的眼睛看向刘树义:“但老爷昨晚刚来书房时,妾身曾给老爷送过鸡汤,那时地面上还没有玉佩。” “那昨夜,出事之前,可有其他人进出过赵府?” “没有。” 赵氏摇头:“不仅没有外人进出过府邸,老爷所在的书房,也一直有下人看守,下人说从妾身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没有人进过书房,可赵慈死时,原身的玉佩却在身旁不远处的地面上,玉佩是怎么送进来的? 难道,玉佩一直在赵慈身上? 刘树义通过原身的记忆,知道原身的玉佩都丟失半年之久了。 怎么丟失的,原身並不清楚,当原身发现玉佩不见时,便怎么都找不到了。 丟失了这么久,连他之前在思考凶手会如何陷害他时,都没想过凶手会用玉佩,毕竟丟的真的太久了,谁能想到,凶手会用半年前丟失的东西陷害他。 难道凶手在半年前,就已经为今日的陷害做准备了? 不对! 凶手对赵慈三人的杀害,分明是临时起意的。 他之前根本就没打算这样动手。 所以,原本在凶手的计划里,不该有自己的存在!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半年前丟失的玉佩,会在凶手手里? 有些矛盾啊…… 看来,只有等將凶手抓起来后,再询问了。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静心等候了。 …………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咣咣响起。 刘树义昨夜刚刚穿越过来,就遭遇了危险,之后又不断奔波查案,以至於他十分疲倦,做完所有的安排后,便回了家,躺下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听门外有焦急的声音传来。 “少爷,不好了!裴司空派人来了!” “他们又撞开了我们的门,说你勾结赵卓家人,杀害朝廷命官,现在证据確凿,要抓你入狱!” 裴寂派人来了? 要抓自己? 刘树义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直接披上衣衫,快步来到门前,打开了门。 就见容顏俏丽的婉儿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少爷,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让你查案吗?不是给了你三天时间吗?” “这一天还没过去呢,怎么他们就又来了?” 刘树义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曾经看到的画面,又一次上演了。 披甲执锐的將士,气势冲冲的衝来。 又一次將自己包围了。 而这一次,他们手中的横刀直接出鞘。 脸色森寒,带著杀机。 “刘树义,你勾结赵卓之子,设计谋害朝廷命官,还欺骗裴司空、杜僕射与魏大夫,证据確凿,其行可诛!” “奉裴司空之命,捉你归案!你若胆敢反抗,杀无赦!” “拿下!” 为首將领一声令下,將士们顿时向刘树义衝来。 婉儿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她紧张的抓著刘树义的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光景,形势竟会变得如此糟糕。 为何会变得这样? 裴寂为何出尔反尔! 婉儿又恼又慌,不由焦急的看向刘树义,而这一看,就让她水润漂亮的眸子一怔。 因为刘树义此时的反应,与她截然不同。 刘树义眼看將士向他衝来,却不仅没有婉儿的焦虑恐慌,反而是眯起了眼睛,嘴角噙起了冷笑。 果然,裴寂这个老狗,就没想过给自己活路。 三天,不,一天都不给自己! 不过…… 刘树义看向门外匆匆而来的杜构与程处默,看著杜构脸上的复杂,以及程处默完成任务般满脸的喜色,嘴角勾了起来。 不过,很可惜,已经迟了! 即便他一天都不给自己,也足够了! 他看著面容肃杀的一眾士卒,感受著他们身上的凛冽杀意,终於开口:“你们来的正好,你们不来,我也正要找你们呢!” 听到刘树义这奇怪的话,领头的將领不由皱了下眉头,喝道:“你休想玩什么招!赵卓之子已经被抓,他已將你供了出来!裴司空专门交代,你的任何话都不能信!刘树义,你別想逃脱!” “逃脱?不,我不仅没想逃脱,我还想主动跟你们走!” 刘树义一边说著,竟真的一边主动迎向了这些杀气腾腾的士卒。 一边走,又一边道:“不过抓我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瞒著杜僕射和魏大夫吧……” 说著,他忽然转过头,看向刚刚到来的杜构与程处默,喊道:“杜寺丞,程中郎將,麻烦你们再跑一趟,去找一下杜僕射和魏大夫,请他们移步户部去找我……” “户部?” 领头將领冷笑道:“去什么户部?你这凶手,该去的是大牢!” “大牢?不,大牢可没有真相!” 刘树义缓缓摇头,继续向杜构与程处默喊道:“转告杜僕射、魏大夫,就说……” 他眸光一闪,清朗之音穿破夜空:“我已破案!真相,就在户部!” “什么!?” “你破案了?” 这话一出,在场眾人皆是一愣。 领头將领表情也是一怔。 他瞪大眼睛,一脸吃惊的看向刘树义,就见刘树义正用满含深意的神色凝视著他:“不带我去户部,你就不怕误了案子的真相,陛下怪罪下来,扒了你这一身皮?” “呵!” “现在,你確定,还要带我去大牢吗?” 將领脸色瞬间煞白。 第8章 诬陷刑侦之王?碰到祖师爷了!(二合一) 亥时四刻,夜色已深。 长安城这座雄伟瑰丽的大唐皇都,也陷入了沉眠。 白日的喧囂,化作了静謐,宽敞的朱雀大街,空空落落。 忽然间,数十道身影从远处行来。 为首之人身披鎧甲,骑著高头大马,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他锐利的目光不时瞥向身后被金吾卫们严防紧盯的刘树义,咬牙切齿。 他还是向刘树义妥协了…… 一想到他堂堂正五品的左金吾卫中郎將,竟被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给威胁了,周墨便怒火中烧,觉得无比耻辱。 他能想像到,这件事若传出去,他会被人如何耻笑。 如果杜构和程处默没有恰巧到刘宅,他根本就不会管刘树义说什么。 什么已经查明真相? 只要把刘树义抓到大牢,他能保证,刘树义绝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纵使刘树义有一肚子的所谓真相,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可是,巧就巧在杜构他们正好那个时候去了。 而他又没法对杜构和程处默出手,没法限制他们的行动。 使得此事必然会第一时间被杜如晦与魏徵知道,也必然会传到陛下耳中,所以思虑再三,周墨只能妥协。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真的就相信刘树义不是真凶,真的相信刘树义就查明了真相…… 他是裴寂的心腹,裴寂掌握了什么,他很清楚。 所以,他坚信,刘树义现在仍是在负隅顽抗,仍是在欺骗挣扎…… 但这都没有用! 即便他因眼前情形,被迫將刘树义带到户部,等到裴司空等人到来,刘树义也仍会暴露,届时,刘树义只会死的更惨! 看著刘树义脸上的从容,他咬牙冷笑:“看你还能张狂多久!?” 听著前方传来的冷笑,刘树义眼眸微眯。 他一直在思考周墨之前的话,周墨说,赵卓之子被抓,还供出了自己…… 周墨为何会这样说? 赵卓之子又是哪冒出来的? 难道……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时,队伍停了下来。 刘树义抬眸一看,匾额上的户部二字,在红灯笼的照耀下,仿佛晕染了一层血色。 他又来了。 ………… 半个时辰后。 原本因官员下值而寂静的户部,此时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已经回到家和美娇娘睡下的户部官员们,都被叫了回来。 他们一边哈欠连天,一边心怀不满的看著大堂內的身影,嘴里嘟嘟囔囔,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毕竟,大堂內的那些人,没几个是他们敢得罪的。 砰! 这时,一道桌子被拍响的震动之声忽然传出。 “刘树义,你还要耍什么招?” 身著緋色官袍的裴寂,面容威严,厉声喝道:“你的所有阴谋诡计,都已经被本官查明!” “你果真和你爹一样,阴险狠毒,狡诈卑鄙!明明是杀人的真凶,却佯装好人,贼喊捉贼!” “你以为本官还会被你继续哄骗?” 裴寂高高在上的坐著,双眼俯瞰著刘树义,眼中的神色,充满了鄙夷与不屑:“本官当年就该將你也和你爹一起斩了!你爹是祸害,你怎么可能是好人?你这样的祸害,你刘家这样的血脉,就不该流传下去,早就该断了!” 声音赫赫,如绕樑一般,迴荡在寂静的大堂之中。 腰杆笔直,端正有方的魏徵皱了皱眉,觉得裴寂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便是他在朝堂之上骂人,都不会骂的这般过分。 脸色比白日里更显苍白的杜如晦咳嗽了几声,打破了裴寂塑造的威严凛冽的气氛。 “裴司空,就事论事,扯人家已经死了多年的阿耶作甚?” 说著,他目光深沉的看向站在大堂之上,即便被裴寂这般责辱,也没有因怒而失去冷静的年轻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裴司空说你是凶手,有充足证据,你也说你查明了真相……刘树义,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 听到杜如晦的话,刘树义这才缓缓开口。 他目光扫向裴寂,声音也比往常冷了几分:“裴司空说我是凶手,请拿出证据,我可以与你当堂对质!” “若我真的是凶手,那裴司空说的任何话,我都没资格反驳。” “可若裴司空拿出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我是凶手,而我讲述的真相,又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那就证明……我没错,是裴司空错了!” “那时……” 他双眼凝视著裴寂冷漠的脸庞,沉声道:“希望裴司空能为刚刚所说的责辱之言,道歉!” “向你道歉?做梦!” 裴寂想都没想,道:“你一个凶手,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裴司空是不敢吗?” 刘树义瞥了一眼裴寂,淡淡道:“所以,裴司空难道是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所以才不敢应下这个承诺?” “胡说!本官岂会冤枉你?你莫血口喷人!” “那裴司空就是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认错?原来这就是名满天下的裴司空的为人准则啊!” “你——” 裴寂双眼怒瞪,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 他没想到平时软弱的刘树义,竟如此能言善辨。 一不小心,自己就被架了起来。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哼!” 裴寂犹豫了一下,见魏徵和杜如晦都沉默的看著自己,终是冷哼一声:“本官既然会抓你,自然有充足证据,岂会怕了你?” “好!” 刘树义等的就是裴寂这句话。 与裴寂吵来吵去,没有任何意义,让裴寂將自己说出的话给吞回去,才能让裴寂真正的顏面大失! “那就请杜僕射和魏大夫做个见证,以免一会儿真相大白,裴司空忘了这茬,不想道歉。” 裴寂脸色更加难看。 “少蹬鼻子上脸!” 他不再给刘树义开口的机会,直接道:“你不是要证据吗?好!本官就给你证据!” 说著,他看向房外:“带上来!” 很快,一个穿著粗布麻衣,脸上有著不少於痕,身体瘦弱,宛若骨架的男子,被周墨给推进了大堂。 周墨一踢他的膝盖,直接將他踹的跪了下去。 周墨冰冷的目光扫过刘树义,旋即向杜如晦等人拱手道:“赵卓之子赵锋带到。” “赵锋?” “赵卓的儿子?” 站在一旁一直没机会插话的程处默与杜构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他们之前在去往赵宅的马车上,还曾向刘树义提出要不要派人,去確定赵家是否有人失踪的建议。 只是当时刘树义以时间不够给拒绝了。 没想到,他们没来得及去確认的人,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再联想到赵家人,是唯一有作案动机的人,还有裴寂这篤定的样子…… 程处默和杜构內心,不由生出不好的预感…… 而事情,也正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发生了…… “根据刘树义之前的判断,凶手的目標,是举报了赵卓贪污案的赵慈四人,所以很明显,凶手就是为了给赵卓报仇的!” “那又有谁,会为赵卓报仇呢?毫无疑问,只有他的亲人!” 裴寂十分从容的开口,语气里充满著掌控一切的淡然。 他看著跪著的赵锋,淡淡道:“本官太了解刘文静了,刘文静有多难缠,我很清楚,所以对他的儿子,本官也多了一个心眼。” “在我们离开后,我专门命人偷偷盯著刘树义和刘宅,想知道他会不会背著我们偷偷做什么。” “结果……本官的人,就在刘宅的后门,发现了偷偷摸摸的赵锋!” “他们立即將赵锋给抓了起来,並且严刑审讯,而结果……” 裴寂视线移向了令他不喜的俊秀身影,冷冷道:“赵锋什么都招了!他说他为了给父报仇,以赵家的传家宝收买了你,与你勾结,你们两人共同联手,杀害了赵慈四人!” “他今天之所以会去你刘宅后门,是听说了你要查案的事,他担心你会出卖他,所以想找你询问具体情况,却没想到,被本官给一网打尽!” “刘树义!” 裴寂音调陡然拔高:“人证在此,还有你留在赵宅的玉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听著裴寂的话,房內眾人表情皆有变化。 周墨咧开了嘴,看向刘树义的神色充满著快意与讥讽,那样子很明显是在说:瞧瞧,我说什么?即便你来了户部,也一样会死! “完了!刘树义真的完了!他竟真的是凶手?”程处默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 杜构则深深的皱著眉,充满著书生气的脸庞上,神情凝重。 从刘树义让他调查的事来看,他知道,此案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刘树义反驳。 裴寂根本就没想过给刘树义翻案的机会! 魏徵眉宇深沉,看向刘树义的神色,越发的充满著威严。 唯有杜如晦,从始至终,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般。 他见裴寂说完了,这才开口:“刘树义,对裴司空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 听到裴寂的话,眾人视线连忙看向刘树义。 而这时,他们才惊讶的发现,即便被裴寂拿出了铁证,刘树义竟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神情……不说其他,单这份冷静,就非一般人所能有的。 可是,冷静並不能救他! “裴司空的话我听明白了,说到底,裴司空会认为我是凶手,主要原因,就是这位赵锋的口供。” 刘树义语调不紧不慢,一边说,一边看向跪在地上,瘦的只剩下骨架的年轻人。 缓缓道:“赵锋,我真的是你的同伙?这一切的案子,真的都是你与我所为?” “哼!你再问一遍,又有何用?”裴寂冷声道:“你不会以为在我们面前,你还能威胁到赵锋,让他不敢说出实情吧?” 刘树义没理睬裴寂,只是双眼平静的看著浑身是伤的男子。 赵锋低著头,嘴紧紧地抿著,过了一会儿,才十分轻微的点著头:“是,这些案子,都是我和你一起做的。” “哦?”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道:“那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第一,你说你是用赵家的传家宝收买的我,不知是什么传家宝,那传家宝又在何处?” “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金冠,价值连城……至於现在在哪,我已经给了你,怎么会知道你藏在了哪?” “好一个不知道我藏在了哪!”刘树义冷笑了一声,这一句话,就让赵锋的口供没法验证真偽,毕竟在所有人看来,自己都是收了好处的凶手,只要自己不交出来,他们找不到也正常。 而自己咬死了没有收到,在外人看来,也是死不悔改,隱瞒到底罢了。 不过,这就想难住查案无数的自己? 刘树义看著仍旧低头的赵锋:“我记得,你赵家在被流放之前,已经被抄家了吧?你们赵家所有的財物,全部充公……而你们离去时,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所以我很好奇……” 他眯著眼睛,似笑非笑道:“你那所谓的传家宝,是怎么躲过抄家的?又是怎么带走的?” “我……”赵锋猛的抬起了头,他张了半天的嘴,才解释道:“在抄家之前,我,我提前將其藏了起来,这次偷偷返回长安后,才將其取了出来。” “哦?藏了起来?” 刘树义点著头,一脸感慨道:“赵卓贪污案,是陛下亲自盯著的,你可真厉害啊……” “在陛下和满朝文武的眼皮底下,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与京兆尹、户部、金吾卫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愣是將你赵家最值钱的传家宝藏了起来,而没有任何人察觉!你赵家更没有任何人吐露分毫,无论下人还是稚童,全都咬牙帮你隱瞒,纵死也不说!说实话,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便是直肠子的程处默,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陛下当初为了找回那五万贯賑灾钱,不仅赵卓被审问,赵家人也一样被严苛的审问,这种情况下,赵家真的是连一文钱都没留下,全被问了出来……所以,如果传家宝真的存在,怎么可能没人透露传家宝的信息? 即便赵锋能熬得住刑讯逼问,与赵家无关的下人,赵家的小孩子,也不可能熬得住! 可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起什么传家宝的事来,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而连程处默都想到了这些,其他人又岂会想不到。 一时间,房內的气氛忽地有了改变。 即便是一直带著冷笑的周墨,脸色都微微变了。 他不由看向裴寂,便见裴寂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儒雅自信的表情,在这一刻,明显有了鬆动。 杜如晦看到这一幕,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身体微微后仰,彻底放鬆了下来。 看向刘树义的神情,笑意更深。 而刘树义,则根本没给眾人过多的反应时间,声音已经继续响起。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 第9章 震撼眾人的推理!(求追读!二合一!)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同时將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一直低著头的赵锋,也猛的抬起了头,看向刘树义的神色,难掩恐慌。 “什么问题?”他紧张的询问。 “紧张什么?” 刘树义见赵锋紧张,竟还安抚了起来:“如你所说,这些案子是我和你一起做的,那你就不可能回答不上我的问题,所以你怕什么?” “我,我才没怕!” 刘树义只是淡淡一笑,便道:“第二个问题很简单……我们是怎么杀人的!又是怎么装鬼的?” 赵锋听到这个问题,明显鬆了一口气,似乎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 他这次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装鬼很简单,隨便用一个纸鳶,趁著夜色將其放出来,夜晚视线不明,黑暗会將纸鳶的绳子藏起来,就会让人误以为是鬼魂了。” “至於怎么杀人的,这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刘树义眉毛一挑。 赵锋凝视著刘树义,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没错,就要感谢你,毕竟杀人的法子,都是你想出来的!” “首先是韩度,你告诉我,说韩度做错了事,被陛下和同僚责罚责备,而且韩度为人善良,对此事很是自责內疚……你说,可以利用此事,我们故意让人在韩度耳边说韩度的坏话,说韩度因为错误,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说韩度该死……” “这样,韩度的善良,以及他的自责內疚,就会吞噬他,最终让他走上自尽的路!” “至於其他三人,更简单了,你说你有一种很罕见的毒药,可以控制毒发的时间,所以只要让他们中毒,然后在午夜毒发,偽造成被鬼杀掉的样子就可以了。” “那枚出现在赵慈书房里的玉佩,也是你给赵慈下毒时,差点被赵慈发现,慌忙离去时不小心掉落的,结果被赵慈给捡走了!它就是你下毒的证据!” 听著赵锋的话,房內眾人皆不由沉思了起来。 他们在思考,赵锋说的杀人手法,是否可行,是否符合赵慈四人的死因。 而这一想,便是杜构,都皱起了眉。 因为杜构竟是觉得,这一切真的都可行。 並且不仅可行,还完完全全与韩度四人的死因都能对得上。 韩度的自縊,赵慈三人的中毒身亡,诡异的鬼魂……一模一样!完完全全对应的上! 而韩度四人的情况,现在仍是保密的,非是查案之人,皆不知晓这些具体的信息。 可赵锋却能精准的说出这一切…… 赵锋不是查案之人,那他能知道这些,就只能是……作案之人! 他真的是凶手!? 而他又说这一切,都是刘树义想出来的…… 且也清楚解释了刘树义玉佩为何会出现在赵慈房间…… 杜构不由內心一沉,即便之前赵锋的话,存在疑问,可当赵锋说出了这些后,便足以坐定了他的凶手身份。 现在他又这般指认刘树义…… 砰! 裴寂一巴掌,直接拍到了桌子上。 “刘树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面色冰寒,厉声道:“刚刚差点又被你给绕进去了!你根本就证明不了赵锋就没有真的將传家宝给藏起来,你说的那一切,就与你昨晚一样,仍是狡辩!” “真没想到,你竟如此阴险恶毒!逼死韩度,毒杀赵慈三人……竟都是出自你手!” “怪不得你一直要爭取查案的机会,你那哪是要查案啊,分明是想破坏证据,想彻底让你逃脱法网吧?” “只可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官抓住了赵锋,让你彻底暴露!” 周墨听著裴寂的话,重重点头。 他心中长鬆了一口气,刚刚他真的以为刘树义是被赵锋冤枉的了,真的以为裴寂错了。 好在,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这刘树义,当真狡诈! 房內氛围,又一次肃杀起来。 可谁知,面对裴寂这般冰冷的话语,面对眾人那般质疑的神色,刘树义竟不仅没有丝毫秘密被发现的惊慌,反倒是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凶手的杀招原来在这里!” 他看向赵锋,火焰在他的瞳眸里跳动,给赵锋的感觉,就仿佛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看穿了一切。 刘树义缓缓道:“用一部分真相做证据,中间再夹杂著虚假的诬陷,真真假假,不明真相的人,如何能分得清楚?” “这种诬陷,水平还真不低。” 赵锋闻言,满是伤痕的脸庞表情不由一变,他下意识抓著衣角:“你,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诬陷你。” “没有诬陷?”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赵锋,道:“好!那我就挑一件你指认的事,好好说一说。” “什么事?”赵锋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你说是我用谣言,针对韩度的善良与內疚,逼死的他?” “没错。” “所以,如你所言,韩度確实是自縊身亡,留下的遗书,也是他亲笔写下的,算是我们逼死他的间接证据?” 赵锋紧紧地抿著嘴,仍是点头:“是。” “好!如你所说,我確实很厉害!可以不用亲自出手,隔空杀人!” 可接著,刘树义话音突然一转:“但现在,若我说,韩度不是自縊身亡的,且韩度的遗书,也不是他亲自所写,乃是凶手偽造的,又该如何呢?” “什么?” “偽造?”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发出惊呼之声。 “这……真的吗?刘主事?韩员外郎的遗书,真的是偽造的?”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户部侍郎赵成易闻言,终於忍不住开口询问。 户部尚书唐俭因公务未在长安,所以整个户部,就他官职最高,只是他再高,也只是四品的侍郎,在裴寂、杜如晦三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所以他这个户部的代理主人,只能沦落到一旁安静站著的地步。 “胡说八道!” 裴寂当即冷喝:“那遗书字跡,就是韩度的字跡,怎么可能是偽造的!刘树义,你休想再哄骗我们!” 便是魏徵和程处默,也都皱起了眉。 虽然裴寂与刘树义针锋相对,语气明显带著主观的不喜,但韩度的遗书,的確在发现韩度自縊时,专门找人鑑別过。 韩度毕竟是朝廷的六品官员,死在衙门里,即便是自縊,也需要仔细勘验。 所以,那封遗书的字跡,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绝对就是韩度的字跡。 其他人也都接连点头,看向刘树义的神色,越发的充满怀疑。 谁知面对眾人的怀疑,刘树义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说道:“我应该没有说过,字跡不是韩度的吧?” “什么?” “你承认了?” “这……” 眾人都有些发懵,他们以为刘树义会直接反驳,会说即便鑑別过,也未必能確保字跡不是仿写的。 却唯独没想到,刘树义会干乾脆脆的承认。 “那你还说遗书是偽造的?”裴寂此刻也有些不明白刘树义的想法了。 结果,就听刘树义淡淡道:“我没说错啊,字是韩度的没错,但遗书,仍是偽造的。” “你还说你不是强词夺理——” 裴寂刚要怒斥,但刘树义没给他机会,直接看向赵成易,道:“赵侍郎,还请將韩员外郎的遗书取来。” 赵成易愣了一下,见眾人都看向自己,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取。” 没多久,他便返回,將装著遗书的纸包递给了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纸包,便立即將纸包倒置,將里面的遗书碎片,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他將这些纸张碎片平铺开,道:“诸位请看这所谓的遗书,它有两点异常。” “异常?” “还是两点?” 门口站著的户部官员们,不由面面相覷。 別说两个了。 他们都看了十来天了,半个都没发现。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道:“第一,它撕的过於碎了!” “这封遗书一共一百一十三个字,碎片就有上百片,而且几乎每张碎片上的字,都是完整的,没有任何一个字,是被从中间撕开的。” 眾人一听,忙仔细看去。 “哎,还真是!” “確实每个字都在碎片上,没有被撕开的。” 裴寂冷冷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刘树义笑了笑,他直接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目光扫了一眼,旋即递给裴寂,道:“这张纸上一共有八十九个字,还请裴司空將它撕成八十九份,也同样確保每个字都在碎片上,並且这些字不被撕开。” “这有何难?” 裴寂不明白刘树义想干什么,但知道只要自己能做到,便能粉碎刘树义的狡辩。 他当即拿起纸张,就撕了起来。 可隨著他动作的继续,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了。 初始的轻鬆与不屑,渐渐地变成了凝重。 到最后,只听“撕拉”一声,脸色难看至极。 因为即便他再小心,也有字被撕开了。 想要每个字都完整的,单独占据一片碎片,太难了。 看著裴寂难看的神情,刘树义关心询问:“裴司空现在还觉得不难吗?” 裴寂冷著一张脸,没有说话。 而不说话,已经代表默认了。 刘树义笑了笑,道:“诸位已经看到了,裴司空即便在情绪正常的情况下,只是撕成八十九份,都做不到,可韩员外郎当时呢?” 忽然,他话音一沉,给眾人的感觉,有如从云端,一棒子打入了谷底,霎时间让所有人心神皆是一凛。 就听刘树义缓缓道:“按照遗书所言,韩员外郎当时被我算计的痛苦不已,自责不已,精神几近崩溃……这种情况下,诸位觉得,他能將遗书撕成眼前这个样子?能確保每个字都完整的在碎片上?” “这……” 这一刻,眾人皆不由沉默起来。 若没有裴寂之前的演示,他们还不会觉得这些碎片有什么,可现在,眼见裴寂故意与刘树义作对,都做不到眼前的情况,那当时,韩度若真的精神崩溃要自尽……他真的能撕成这样? 有问题! 確实大有问题! 杜如晦见裴寂都不找茬了,直接开口:“既然他做不到,为何遗书会变成这样?” “很简单!” 刘树义见杜如晦开口询问,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因为只有让遗书变成这样的碎片,才能瞒天过海!这也是我要说的遗书的第二个问题……” 说著,他伸出手,拿起了两片碎纸,旋即將其交给杜如晦,道:“杜僕射请看这两张碎片上的字,这两个字皆是【吾】字,无论从落笔轻重,还是横竖来看,皆是同一习惯,很明显,字確实是韩员外郎所写,只是它们的墨色……” 刘树义故意顿了一下,道:“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呢?” 墨色? 杜如晦听著刘树义的提示,陡然拉近与文字的距离。 他深邃的眸子打量著两片纸张上的文字,忽然…… “確实有差別!虽然很细微,但確实不同!” “不同!?” 魏徵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直严肃的脸庞不由露出一抹惊色,他也从桌子上拿起了几片纸张,目光向上看去…… “竟真的不同!” 杜构和程处默对视了一眼,也纷纷上前。 程处默左瞧瞧,右看看,不由挠了挠脑袋:“不同吗?” 杜构眉头紧蹙:“只有细微的区別,若不仔细去对比,根本不会发现!” “而这细微的区別,便能代表一件事!” 程处默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杜构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早已明白一切的刘树义,道:“这些字,不是同时所写!至少有几日的差別!” “什么?” “不是同时所写?” 程处默瞪大了眼睛:“所以,这些字……” 杜构重重点头:“没错,这些字根本就不是韩员外郎临死前所写的,而是有人从其他纸张上裁下来,给拼凑出来的!” “怪不得要將遗书偽造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要让我们误以为是被撕成这样的!” “因为只有这样,凶手才能让韩员外郎的遗书,看起来足够真实,那字跡,才能经得起辨认!” 程处默听著杜构的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桌子上的纸张碎片,忍不住道:“这凶手也太阴险了吧!谁能想到他偽造遗书,竟不是偽造字跡,而是拼贴的韩度的字!” “这他娘的谁能猜出来啊!” “不对,刘主事就猜出来了!” “而且我记得,刘主事似乎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结果就……” 程处默的声音越来越小,眾人的內心,也隨著他的话,猛然一震。 这一刻,他们才终於意识到,刘树义能发现遗书的问题,究竟意味著什么。 周墨瞪大眼睛,脸上一直自信的表情,终於彻底裂开了。 而裴寂,看向刘树义的神色,更是充满著不愿相信的阴鬱与凝重,他完全没想到,刘树义竟当真有这样的本事。 现在,刘树义已经证明遗书是偽造的,那岂不是说…… 裴寂忽然怒火中烧,他竟直接起身,一脚將跪在地上的赵锋踹翻在地:“竖子!尔敢骗我!” 赵锋脸色惨白,他蜷缩著身体,全身都在发抖,冷汗直流。 他张著嘴,想说什么,可最后,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刘树义看著赵锋悽惨的样子,眯了眯眼睛,缓缓道:“凶手为了让你诬陷我,把他对赵慈三人的作案手法,皆完全真实的告知了你,唯有韩度的死,他骗了你!你可知为何?” 赵锋下意识抬起头,苍白的脸庞看向刘树义。 “为……为何?”他忍不住询问。 刘树义俯瞰著地面上有如螻蚁一般的赵锋,摇了摇头,道:“因为赵慈三人,他可以隔空用毒杀人!” “可韩度,他要偽造韩度自縊,只能亲自动手。” “也就是说,如果有哪个案子,可以直指他,也就只有韩度的案子了。” “而韩度是在户部被他杀害的,户部身为朝廷重地,皆有侍卫日夜看守,外人不可能混进来。” “所以……他不告诉你实情,想隱瞒这唯一的杀人手法!只是因为……” 眾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皆紧张的看著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淡淡道:“他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他的手法,他的身份……就会立即被人圈定!” “被人圈定……” 杜构突然想起刘树义之前在户部索要名单的事,连忙看向刘树义:“你是说?” 刘树义点头,道:“没错,凶手,就是当晚与韩度一起留在户部衙门的那十五人之一!” “他……” 刘树义环顾在场眾人,又看向门口围在一起的户部官员们,道:“就在这里!” “並且,此时此刻,正在冷眼看著我们!” 第10章 指认!凶手就是你!(5K,二合一) 听著刘树义低沉的话,眾人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一想到真凶,就在现场,並且从始至终,一直在冷眼看著他们吵来吵去、自相残杀,他们心里就不由感到一阵阵的发毛。 特別是户部这些官员,此刻更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毕竟,凶手就是户部的人。 而他们,与凶手在杀人后,又朝夕相处了十几天,甚至还可能与凶手热火朝天的议论过韩度的死…… 嘶…… 倒吸冷气声不断响起。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户部的官员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悄悄远离了当晚留在户部的十五人。 霎时间,这十五人的周边,便形成了真空地带。 都不用杜如晦他们专门去找,就能知道这十五人是谁。 这一刻,连裴寂都没有再为难刘树义了,毕竟他才是被凶手骗的最狠的那个,一想到他刚刚的行为,在凶手眼中,可能就和那被戏耍的猴子一般上躥下跳,他便恨不得亲手了结了这个可恶的凶手! 自己英明一世,没想到竟毁在了这里! 他双眼冰冷的扫过这十五个户部官员,咬牙道:“凶手是谁?究竟是谁如此阴险歹毒!” 听到裴寂的话,周墨当即將蜷缩在地的赵锋揪著衣领提了起来,他双眼凶狠的盯著脸色惨白的赵锋,喝道:“没听到裴司空的话?还不快说!凶手是谁?指使你的人是谁?” 眾人一听,也都迅速看向骨瘦如柴的赵锋。 却见赵锋无力的摇著头:“我……我不知道。” “还不说!” 周墨顿时大怒:“赵锋,你当真不怕死不成?” 裴寂冷冷道:“与他废什么话!大刑伺候,不怕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本官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是否与他爹赵卓一样硬!” 周墨自然不会忤逆裴寂的命令,当即道:“来人,先把他手指一根根掐断——” “不必了!” 谁知周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刘树义打断了:“他应该真不知道,你就算捏碎了他全身骨头,他也说不出来。” “什么?”周墨拧眉。 瘦弱的赵锋也不由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毕竟这个谎言的代价,是赵锋也会去死!试想,凶手如此谨慎诡诈,岂会让一个因自己的算计而必死之人,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份?” “万一赵锋临死前,突然怕了,突然反悔了,要说出实情了,岂不是会直接把他给供出去,让他暴露?以他表现出来的能耐,岂能留有这样的后患与破绽?” “这……”虽然周墨很不想赞同刘树义,但他確实又挑不出毛病。 他皱眉道:“若凶手与他不相识,那赵锋是蠢吗?要为凶手做这种事?要替凶手去死?” 程处默也连连点头,直肠子的他,也完全弄不懂赵锋的想法。 可刘树义却摇了摇头:“蠢?不,我更愿意称之为报恩与被迫。” 听到“报恩与被迫”五个字,满脸绝望惨白的赵锋,忽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之色。 “你……你……” “我怎么知道?” 刘树义平静道:“很难猜吗?” “在你眼中,凶手杀死了害死你父亲的四个始作俑者,算是为你父亲报了仇,你当然会对其感恩。” “同时,你心性又不算太坏……刚刚在诬陷我时,你多次犹豫,很明显內心多次陷入过挣扎,这说明你也不愿陷害我,但你又不得不这样做。” “只是报恩的话,最多你担下一切,替他去死,不至於做到再去害死一个无辜之人……所以,应该还有胁迫,对你远在流放之地的家人的胁迫!” 他看著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年轻人,道:“我想,凶手应该提前许久就找到了你,他告诉你,他可以为你父亲报仇,但也可以让你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他只需要你配合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刻,献出你的生命,只要你能听他的,那不仅能为你父亲报仇,更能让你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死在那苦寒之地。” “你是一个孝顺善良之人,又没有办法可以拒绝,所以你只能接受。” 听著刘树义仿佛亲眼看到了自己经歷的一切的话,赵锋忍不住道:“你,你怎会知道这些?” 刘树义平静看著他:“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他有多心狠手辣,更知道他对你以及你父亲是什么態度,所以这一切,並不难猜。也正因此,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可怜,你就像以前的我,对一切都充满著绝望和无能为力。” 赵锋怔怔的看著刘树义,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刘树义眼中的怜悯,那不是虚偽,不是作假,他是真的理解自己,一直忍耐的泪水,在这一刻,终於决堤而下。 他崩溃大哭。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害你的!” “可我没办法啊!” “我不听他的,我的娘亲,我的小妹,我的所有家人,就都要死!” “我能怎么办?”他抓著自己的脑袋,用力敲著:“你说,我能怎么办啊!” 赵锋的哭声哀慟不已,又充满著绝望与无助。 看著他那因飢饿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著他被欺负而遍布全身的淤青,內心善良的杜构不由道:“所以,你真的不知道凶手的身份?” “不知。” 赵锋摇著头:“他把我弄到长安后,就把我关了起来,然后每日定时给我食物,从不与我交谈,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直到今日午时,一直锁著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同时一封信留在了门口。” “我今日所说都要一切,都是信上的要求。” “那信呢?”杜构询问。 赵锋紧紧地抿著唇:“烧了,他不允许我留下……我,我不敢忤逆他,我怕他害我家人。”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一边泪流,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差点害死了你。” 刘树义摇了摇头,只是平静道:“不必道歉,以后想办法补偿我便可。” 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用不著言语的感激与歉意。 赵锋重重点头:“我会的,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补偿你。” 刘树义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继续说回案子吧……” 他看著赵锋,忽然道:“你真的觉得凶手在为你父亲报仇吗?” “什么?”赵锋怔了一下。 “你难道就没想过,凶手为何要杀赵慈四人吗?连你这个儿子,都没想过为父报仇去杀赵慈四人,凭什么凶手就愿意冒这个险,去杀他们?” “这……”赵锋的眼泪陡然止住,他眉头紧锁,摇头道:“我,我从未想过这些。” 刘树义並不意外赵锋的回答。 他转过视线,看向杜如晦等人,道:“杀人是需要动机的!更別说,凶手这次杀人,又耗费了如此多的心机,甚至不惜假冒息王鬼魂的风险,倘若他的秘密被发现,可以想像,他想舒舒服服的死都是难事!”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杀赵慈四人,为什么?他对赵锋不怀好意,很明显不是为了帮他报仇,但若不是给赵卓报仇,又会是什么?” 听著刘树义的询问,杜如晦等人也都微微蹙起了眉头,露出思索之色。 確实,在確定凶手不是赵锋后,那凶手连行凶的动机,都扑朔迷离了起来。 不是报仇,还能是什么原因,让他把举报赵卓的四人全部杀光? 奇怪啊…… “难道……” 这时,杜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看向刘树义,道:“难道和赵慈他们的异常有关?” “异常?” “什么异常?” 眾人听到杜构的话,都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杜构见眾人都看向自己,第一时间向刘树义询问:“刘主事,我能说吗?” 刘树义笑著点头:“自然可以。” 得到刘树义的確认,杜构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在赵员外郎宅邸调查时,刘主事曾让我秘密调查几件事,这几件事的结果……出乎了我的意料。” “哪几件事?什么结果?”裴寂紧盯著他,开口询问。 杜如晦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也知道自己儿子因学识丰富、出身极佳,有著內傲,即便再平和待人,也难掩骨子里的傲气。 可刚刚,在眾人疑惑看向他,等著他解释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向刘树义询问是否可以,而不是自己做主,当场说出一切…… 这可与他往日里的行为,有著一些区別。 这让杜如晦意识到,仅仅一日的时间,自己的儿子,已经对刘树义產生了尊敬。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很好奇,刘树义究竟让自己儿子做了什么,让他这般自傲的人,会在这般短的时间內,生出敬重之心。 杜构带著佩服的神色看了一眼刘树义,道:“刘主事让我秘密调查赵慈四人在下值后,会做什么,以及他们在去岁年中,是否遇到过什么困难。” “结果……” 他迎著眾人的视线,道:“我查出,赵慈好赌!每个月至少有四次,会去赌坊大赌!但他每次去赌,都会戴著斗笠,换上普通衣服,故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若非刘主事给我提示,让我带著那三枚从赵慈书房里找到的骰子去各个赌坊询问,那些赌坊也不会知道,经常去他们那里赌的人,竟然会是当朝的工部员外郎!” “而在问询中,我也得知了一件事……” 他看向眾人:“赵慈在去岁年中,曾大输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他连房契都拿出来抵押借钱了!” 听著杜构的话,眾人都不由露出意外之色。 “房契都输没了?” “真的假的?” “完全没听说啊!” “是啊,没见赵家有什么意外啊?他们不还住的好好的吗?” 户部官员们窃窃私语。 杜如晦却在这时,深邃的眉宇里,闪过一抹精芒。 他身体略微前倾,道:“后来呢?是不是房契又赎回了?” 刘树义眸光一闪,心中暗赞,不愧是“杜断”,看来杜如晦已经想通一切了。 杜构点著头:“不错,过了没多久,他就拿钱赎了回来,因而赵宅没有被收走。” “钱財怎么来的?”杜如晦又问。 杜构摇著头:“赌坊也不知。” 杜如晦目光更深。 这时,刘树义插话道:“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看向杜如晦,道:“我曾询问过赵慈的夫人,问她赵慈是否好赌,结果赵夫人说赵慈从不赌,还说赵慈曾言赌是家族的毒药,严令禁止赵家任何子弟去赌。” 杜如晦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刘树义的言外之意。 “原来如此,他连家人都瞒著,怪不得我们从他家人那里,查不出任何的问题。” 杜如晦难得敛去了温和的表情,冷笑道:“满嘴『赌是毒药,禁止家族子弟沾赌』的话,可自己却每个月都要去赌,甚至连房子都输了,差点让全家人被赶走……真是好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道貌岸然之人!” 杜如晦这已经不是暗讽了。 便是程处默,都听明白了。 他忍不住道:“所以,这赵慈,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他是一个虚偽之人?” 魏徵端正古板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怒意。 他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写奏疏,痛骂如赵慈这种虚偽的官员了。 不写个万字长文,骂他们个狗血淋头,发泄不了心中的愤懣! 刘树义看了一眼或若有所思,或愤怒的眾人,向杜构道:“杜寺丞继续吧。” 杜构闻言,点头继续道:“除了赵慈外,我还发现了其他三人,也都同样与他人认知的形象,有极大的区別。” “户部仓监赵闻义,多次流连烟之地,去岁后半年经常为魁一掷千金,不过与赵慈一样,也是隱藏身份,若非我让人带著画像,青楼的人也不知道如此豪气的人是赵闻义。” “还有户部员外郎韩度,他在外面偷偷养了好几个外室,並且为这些外室都置办了宅院,这些宅院位置不差,价值极佳,而置办的时间,在去岁年中之后。” “也就工部主事王路程,没有查出这种风评不佳之事,但去岁……” 他看向眾人,道:“他的娘亲病重,以他工部主事的俸禄,根本没法为其治疗,但年中之后,他娘亲的病被治好了。” 杜构说完了。 可户部的大堂,却寂静无声。 眾人都在蹙眉沉思,思索著刘树义让杜构调查出的这些结果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笑了起来:“不知诸位有没有发现,这四人,有一个共通点。” 眾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便听刘树义道:“那便是钱財!” “无论是赵慈的赌,赵闻义的一掷千金,还是韩度的偷养外室和购买宅邸,亦或者王路程为娘亲治病……” “都需要大量的钱財!” “可是以他们的俸禄,维持自家家族的体面,便已经不容易了,他们哪里来的大量钱財呢?” “而且,还有一个时间节点,也很有趣。” “赵慈是在去岁年中之后,赎回的房契,王路程也是在去岁年中之后,治好的他的娘亲……去岁这个时间点,不知诸位……” 刘树义迎著眾人的视线,意味深长道:“是否觉得耳熟?” 去岁年中…… 年中也就是六月…… 去年六月…… 忽然,有户部官员猛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充满著悚然:“去年六月,那不就是赵慈他们揭发赵卓贪污,赵卓被抓入狱,最终被定罪的月份吗?” 他的一声惊呼,简直就如同投入油锅里的沸水,霎时引得眾人惊呼连连,直接炸锅了! “他们忽然获得大量钱財的同时,检举揭发了赵卓,是巧合吗?” “怎么可能是巧合!” “没错,如果只有一个人,突然获得了大量钱財也就罢了,可事实是所有人,都在年中之后,有了钱財!” “是啊,赵慈有钱赎回房契,赵闻义年中之后开始一掷千金,韩度买宅院,王路程治病……这些都是在年中之后,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们的钱財是哪里来的?” “这……” 这个问题一出,原本闹哄哄的眾人,瞬间静了下来。 他们心里有一个不可谓不大胆的猜测,可他们不敢说出来。 “賑灾款!是賑灾款!” 这时,瘦骨嶙峋的赵锋,忽然崩溃大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阿耶根本就没有贪污賑灾款!阿耶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贪污!” “是赵慈,是赵慈他们四人贪污的,可他们將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阿耶身上!” “是他们!是他们干的!” “我阿耶是无辜的!我赵家也是无辜的!我们都是清白的啊!!!” “可阿耶已经死了,我家也快家破人亡了……” 赵锋悲慟的哭声,听得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黑脸的程处默长长嘆息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去,不忍去看赵锋这可怜的样子。 杜构也摇著头,神色复杂。 谁能想到,令陛下震怒,亲自下令处死,让赵家几乎家破人亡的贪污案,真相竟是这样的! 户部侍郎赵成易咬牙切齿:“这些可恶的傢伙,他们竟然这般陷害赵侍郎!赵侍郎为人亲和,又任劳任怨,从不因品级比我们高,就欺压我们!可结果,这样好的赵侍郎,却被他们给这般害死了!” 赵成易摇著头,一脸悔恨:“早知赵侍郎是被冤枉的,我们当时就该相信赵侍郎的啊!” 其他户部官员闻言,也都跟著点头。 “是啊,现在想想,赵侍郎確实不像是会做贪污之事的人。” “我们怎么就没相信他呢?” 赵成易看向哭的几乎要痉挛的赵锋,也抹了抹眼角,道:“赵锋,你放心,既然我们知道了真相,一定为你父亲找回公道!” “唐尚书现在不在长安,那本官就代表户部,向陛下上书!请求陛下为你父亲恢復名誉,並且接你全家返回长安!” 听到赵成易的话,赵锋重重点头。 他挣扎著起身,就要向赵成易表示感谢。 可谁知,他还未来得及行礼,忽然被刘树义抓住了手臂,拦住了他的动作。 赵锋满是泪的眼睛茫然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说出了石破天惊,让所有人震惊意外的话。 “你確定要向算计你阿耶的幕后主使者、残杀赵慈四人的真凶道谢?” 第11章 真相揭晓!最后的秘密!(5K,二合一) 刘树义的话,简直就是平地惊雷。 炸的所有人大脑嗡嗡直响。 他们怔怔的看著刘树义,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刘树义这话的意思。 算计赵锋阿耶的幕后主使者…… 残杀赵慈四人的真凶…… 他说的是……赵成易!? 赵成易是凶手?甚至赵卓被冤枉,也是他做的!? 真的假的!? 户部官员们,满是不敢置信的看向赵成易。 “赵侍郎,这……这真的是你做的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不会吧?怎么可能是赵侍郎做的?” “可刘树义……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错过,他这次会错吗?” “这……” 户部官员们只觉得脑子要裂开了。 一方面,他们很难相信待人宽厚的赵成易,会犯下这般狠毒的罪行。 可另一方面,刘树义已经用实际行动,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值得信任的形象。 以至於,他们现在真的不知道该信谁了。 別说他们了,便是魏徵和裴寂,也都是面露惊色,沉稳的表情难以维持。 程处默更是瞠目结舌:“这……这……疯了!” 也就杜如晦,擅长阴谋算计,接受能力很强,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他原本后仰的背脊重新前倾,多少也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意外。 “刘主事,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他算计的我阿耶!?” 赵锋双手紧紧地抓著刘树义的衣袖,手背青筋暴露,他瞪大著眼睛,牙齿都要咬碎了。 “刘主事!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讎,你为何要诬陷本官!” 这时,赵成易忽然一声厉喝响起。 他双眼充满著羞恼与愤怒,仿佛真的被冤枉了一般,委屈又有不解:“今天你来户部查案,本官没有因你品级低就搪塞你,正相反,本官亲自接待你,无论你问什么问题,要什么东西,本官都没有任何迟疑!” “若本官真是凶手,本官岂会这样配合於你?” “本官真的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过你,让你这般詆毁我!” 听著赵成易委屈不解的话,再去看赵成易那羞恼愤怒的样子,户部官员们都下意识点著头。 虽然他们没有亲自接待刘树义,但也亲眼看到了赵成易对刘树义的热情和配合。 而且赵成易的表情,怎么看都怎么真诚,这让他们一时也不由怀疑起了刘树义。 可谁知刘树义似乎早就知道赵成易会这样说,神色没有丝毫意外。 他直视著赵成易愤怒的双眼,缓缓道:“以我的身份,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全程亲自陪同,可你却放任更紧急的公务不去做,也要陪著我这个地位低下的小小刑部主事……” “我想,配合我是假,你真正的目的,应该是监视我,想知道我究竟知道多少线索吧?” “毕竟……” 刘树义似笑非笑道:“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我早就应该被关入大牢,成为替罪羊了!可结果,我却突然被委以重任,还上门调查,你心里应该很慌吧?完全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意外,所以你只有亲自盯著我,你才能放心。” “胡说!” 赵成易表情没有因刘树义的话而有任何惊慌,有的只是更加的愤怒。 他嘴上的那撇鬍子都因他的愤怒而飞扬了起来,他看向杜如晦三人,道:“杜僕射、裴司空、魏大夫明鑑!下官只是想为我户部的官员之死查个明明白白,这才不介意他身份低微,也全力帮助的!” “没想到,他竟不仅不知感恩,反而藉此反咬下官一口!他当真是卑鄙无耻的白眼狼!早知如此,今天我就不该给他好脸!” 看著赵成易毫无破绽的回应,便是深沉的裴寂,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时也判断不出,究竟谁在说谎。 刘树义看著赵成易震怒的样子,心里也不由感慨,还真是个影帝,怪不得没人识破他的嘴脸。 不过…… 在他面前,只靠演,是没意义的。 “你確实比很多人都要聪明。” 刘树义向赵成易道:“你能察觉到偽造自縊,与真正自縊,在环境上的差別,能提前做出应对,抹除偽造自縊的环境证据,即便是我,一开始都陷入了困境。” 抹除偽造自縊的环境证据? 杜构忽然想到了刘树义之前那奇怪的行为。 他不由道:“难道是刘主事爬到横樑上的事?” 刘树义讚许的看了杜构一眼,不愧是杜如晦之子,思维敏捷,一点就通。 他点头道:“我看过仵作的验尸记录,韩度的脖子上没有其他勒痕,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符合自縊身亡的特徵……可韩度明显不是真的自縊,所以他会有自縊的特徵,应是凶手先想办法弄晕了韩度,再將其吊起来,偽造自縊。” “而这种偽造,会在环境中,留下一定的破绽。” 破绽? 杜构面露沉思。 “没错。” 刘树义道:“房梁一般是打扫的死角,上面经常会堆积一定的灰尘,所以绳子绑在上面后,必然会在灰尘上留下痕跡。” “真正自縊的人,无论是否真的想死,在將自己吊在绳子上后,身体的本能都会让他们进行挣扎,这一挣扎,就必然会导致绳子晃动,从而在房樑上的灰尘上,留下相应的痕跡。” “可如果偽造自縊,尸首是在昏迷中被勒死的,那他就不会明显的挣扎,自然也不会留下多少痕跡。” 他看向杜构,解释道:“所以,通过房梁灰尘,是可以对自縊与否,进行间接判断的。” 杜构听著刘树义十分清晰的讲述,这才恍然大悟。 才明白为何刘树义会做出,无缘无故爬人家房梁的怪异行为。 他蹙眉道:“但可惜,房梁被打扫过了。” 刘树义点著头:“是啊,房梁被打扫了,所有灰尘都不见了,我也没法凭此判断出韩度真正的死因,所以我之前才说,凶手比我想的更难缠,毕竟这种细节,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 “不过……” 他话音又是一转:“也正因为他命人打扫了一般人都会忽视的房梁,也才让我第一次,对他產生了怀疑……所以,他这样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还真未必呢。” 魏徵听著刘树义条理分明的话,那双威严庄正的眸子,不由绽放一抹亮色。 “这刘树义……能想常人所不能想,发现常人不能发现的细节,还能举一反三,確有断案之才能。”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杜如晦,道:“御史台需要这样的人才。” 杜如晦正满含笑意的看著两个年轻人的交流,此时听到魏徵的话,眼神都没给魏徵一下,淡淡道:“刑部更需要。” 抢人抢到自己地盘了! 笑话! 一旁的裴寂听著两人的话,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他知道,刘树义这是要走狗屎运了。 “我都解释过了,我是为了扫除晦气,让同僚好安心继续在那里处理公务,根本不是为了抹除什么证据!” 赵成易双眼越发锐利了起来,他盯著刘树义,冷声道:“刘树义,你莫要再说这些无法证明的话!这没有任何意义!” “你若再拿不出证据,本官就直接把你抓起来!身为户部侍郎,本官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能够污衊的!” 听著赵成易的威胁,刘树义眸光越深:“你真的觉得,你把所有证据都抹除了?真的觉得,我就没有实质的证据?” 赵成易面带自信,冷笑道:“你不可能有!因为我就没做这些!” “好!希望你一会儿还能再说出这句话。” 刘树义重新看向杜如晦等人,道:“刚刚赵锋在诬陷我时,所说的偽造息王鬼魂的手法,確实是真实的。” “我勘察过赵宅鬼魂出现后的现场,发现了地面上留下的血点,以及此物……” 说著,他从怀中取出了在赵宅墙壁下,找到的染了些许血点的如翡翠一样的小物件。 “这是?”程处默询问。 “夜明珠的碎片。” “夜明珠碎片?”眾人一怔。 刘树义微微点头,道:“为了让息王鬼魂显得足够真实,凶手专门在衣袍上,镶嵌了这些夜明珠碎片,这样的话,在夜晚的时候,即便光线不明,地面上的人,也能够更加清晰的看到空中飘荡的,所谓的息王鬼魂。” “同时,也为了让息王鬼魂杀人更让人信服,凶手专门在衣服上沾了些鲜血,使得鬼魂在头顶飘荡时,能有血滴落下,让人看起来,就好似天下降下血雨一般恐怖。” 程处默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赵夫人她们看的那样清楚,又那样恐惧,都被嚇晕过去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继续道:“但也正因此,这些血滴在地面上,会留下清晰的血点,而通过血点,我们就能判断出息王鬼魂的移动方向。” 他看向眾人:“赵宅的血点,大体上呈一条直线,只是有些地方粗,有些地方细而已,再加上息王鬼魂是从东面出现,又从东面消失的……这一切,都符合风箏,也就是纸鳶的行动轨跡。” “纸鳶要飞,只能顺著风吹的方向,並且因有绳子的控制,只能直线飞行,而不能肆意转弯……血点有宽有窄,正好符合当晚的风忽强忽弱。” “我还看过其他两人被杀的卷宗,卷宗里关於血点,以及鬼魂出现消失的情况,还有当时的风向,与昨夜的情况基本一致。” “因此,我便確定,那所谓的息王鬼魂,就是凶手利用纸鳶、夜明珠、息王蟒袍以及血滴所製造出来的!” 之前赵锋说出鬼魂是由纸鳶偽造时,眾人虽然没有怀疑,却也没有直观的感受,不清楚纸鳶怎么就变成了人人畏惧的息王鬼魂。 而现在,有了刘树义的讲述,他们才终於有了十分直观又形象的认知。 就仿佛原本朦朦朧朧的薄膜,一瞬间被捅穿了。 “你確实很会推理,但这里面仍旧没有凶手的线索,即便知道了凶手是怎么偽造的鬼魂,又有何用?” 赵成易抱著膀子,冷冷道:“你还是再做无用功。” “无用功吗?” 刘树义迎著赵成易冰冷的视线,意味深长道:“你不会以为我说的这么详细,只是单纯为了解释鬼魂的来歷吧?” 赵成易皱了下眉,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就见刘树义重新面向杜如晦三人,道:“诸位可以想一想韩度四人死亡的方式、顺序,以及时间。” “韩度是最先死的,因偽造自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和调查。” “之后,息王尸首一夜之间消失无踪,陛下震怒,人心惶惶。” “再之后,便传出了息王鬼魂杀人之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息王旧部被息王鬼魂杀死的事情上,再也没有人去关注,这些被杀者,还曾出现在同一个卷宗之上。” 听著刘树义的话,黑脸的程处默不由露出思索之色,他觉得自己好像隱隱明白了什么,可又没有完全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其他人也都是类似的表情,似懂非懂。 “临时改变了计划!” 这时,杜如晦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见杜如晦那深邃眉宇里的精芒,便知道杜如晦已经彻底明白一切了。 他微微点头:“没错,就是临时改变了计划。” “从韩度的死亡方式可以看出,凶手根本不想因他们的死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一开始,他应该是想通过自尽或者意外的方式,来解决韩度四人的。” “可没想到,中间突然遇到了息王尸首消失的事……而这件事,直接就给了凶手一个机会!” 他视线扫过眾人,看著眾人下意识咽著吐沫的样子,缓缓道:“息王棺材碎裂,尸首失踪……本就是让人疑神疑鬼之事,那时便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出现了,若他藉助此事,再推波助澜去杀恰巧身为息王旧臣的三人,谁又能想到卷宗的事?”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採用更方便,不用他亲自动手杀人的计划。” “而这样,所有的罪责,便都推到了息王旧部身上,他自然而然的,功成身退,隱身退场……” 程处默忍不住道:“这凶手真是太狡猾了!別说我们了,我都怀疑,真正偷走息王尸首的人,在听说了息王鬼魂杀人后,都得发懵!” “估计他们都得怀疑这件事,是不是他们的同伙做的了!” 这话有些可笑,但偏偏便是连杜构,都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 刘树义笑了笑,继续道:“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的重点是——『临时』二字!” “临时?”杜构不解。 刘树义点著头:“想要偽造息王鬼魂,那么息王的蟒袍,就是必不可缺的东西,我刚刚说过,凶手是在息王尸首失踪后,临时改变计划,要利用息王鬼魂的。” “也就是说,他需要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內,弄到一个与息王蟒袍一模一样的衣服,我想问问大家,你们觉得,三五天的时间,凶手能从零开始,製作出一套一模一样的蟒袍吗?” 杜构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可能!” “首先,蟒袍的绸缎,便不是寻常人能弄到的!其次,就算弄到,也没有裁缝敢去缝织。” “更別说,以蟒袍的繁复程度,便是宫里手最巧的织娘,没有月余也难以织成。” “而且,那蟒袍的样式,隨著息王的逝去,已经被封存禁用了,当今太子所用的蟒袍,与息王曾经的蟒袍完全不同,凶手就算想要缝织,都找不到样式去模仿!” 刘树义微微頷首:“杜寺丞说的没错,诸多原因下,凶手不可能在这么几天时间內,製造出一模一样的蟒袍。” “而且……” 他看向眾人:“我在赵宅时,还专门向赵夫人確认过,赵夫人十分明確的说,那鬼魂所穿的,就是息王真正的蟒袍,与她过去见到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袖口金线的细节都完全一样!”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音调陡然一变,双眼忽然眯了起来,道:“这如此真实,甚至可能就是真实的息王蟒袍,不是临时缝织的,那它……又会是哪里来的?” 这…… 眾人皆不由沉思了起来。 而这时,参与过玄武门之变善后之事的杜如晦,忽然声音幽幽道:“息王身死后,原东宫的所有东西,都充公了。” “钱財、綾罗绸缎、珠宝翡翠……所有珍贵之物,全部送到了户部管辖的国库。” “其中……” 他幽深的视线落在了脸色终於有了变化的户部侍郎身上:“就包括息王的蟒袍!” 这话一出,户部眾人脸色瞬间大变。 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赵成易。 因为,在尚书唐俭离开后,开启国库的钥匙,就在身为户部侍郎的赵成易手中! 也就是说,只有赵成易,能够打开国库的大门! 见眾人皆看向自己,赵成易的脸色越发的白了起来,他摇著头,刚要说什么,却听刘树义的声音已经不紧不慢的响起。 “程中郎將,现在你可以说一说,我在赵宅拜託你秘密调查的事了。” 程处默? 还有他的事? 眾人不由下意识看向程处默。 就见脸黑的程处默十分做作的拍了拍那没有沾灰的手,一脸“终於轮到我大展神威”的样子。 他下巴微微扬起,身后背著的板斧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响声中,他的声音终於响起:“刘主事让我来到户部,向户部看守国库的人,以及宫里的禁卫,秘密地確认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放置在国库里的息王蟒袍,是否有缺少。” “第二件事,则是在息王尸首消失后,到息王鬼魂第一次杀人之前的这段时间內,都有谁进出过国库。” “而结果……” 程处默看向刘树义,铜铃大的眼睛里,不由闪过一抹敬佩。 他说道:“结果,户部的人进入清点,果真发现被压在箱底,一直无人问津的息王蟒袍,少了一件……而少的这件蟒袍,並没有取出记录,也就是说,那件蟒袍,是被人偷偷取走的!” “至於第二件事……在那三天內,只有三人,曾奉命进出过国库。” “其中……” 他转过头,凝视著赵成易:“就有你!” 赵成易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自信神情,早已消失。 他连忙道:“就算……就算如此,那也只能说我有嫌疑,还有另外两人呢!难道他们就没有嫌疑?” 刘树义闻言,只是平静道:“可是,另外两人,並没有在你亲手给我写的十五人名单之中啊……” “两个名单重叠之人,只有你一个……” 倏地! 赵成易浑身一僵,宛若雷劈般,呆滯住了。 第12章 结案! 看著赵成易这般反应,根本不需要刘树义再说什么,眾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凶手真的是他!” “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赵侍郎平时表现的那般和善,谁能想到他竟如此阴险狠毒!” “谁说不是啊!” “现在我都觉得和做梦一样!” “他真的太虚偽了,刚刚那般喊冤,我竟相信了他!若不是刘主事在,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是啊!” 户部官员们议论纷纷,表情要多意外,有多意外。 赵锋此时更是直接冲了过去。 他双手掐著赵成易的脖子,面容狰狞,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害了我阿耶的混蛋,我要杀了你!” “程中郎將,拦住他。”刘树义看著赵锋此时疯狂的样子,向程处默说道。 程处默对刘树义已经是发自心底的敬佩,此刻闻言,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伸出手,然后就如拎小鸡一般,將瘦骨嶙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肉的赵锋给拎到了一旁。 看著捂著脖子,不断咳嗖的赵成易,刘树义淡淡道:“窒息的感觉好受吗?韩度被你弄死时,就是你这种感受。” 赵成易全身不由一颤,他猛的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著刘树义,眼神凶狠,又有著不甘。 刘树义平静道:“关於你杀人的动机,我还没有说,想听吗?” 赵成易看著刘树义那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神情,听著眾人对自己的议论与唾骂,牙齿都要咬碎了:“听什么?再一次让你出尽威风吗?” 他满脸愤怒,骂道:“都怪那四个贪得无厌的蠢货!” “如果不是他们又来找我索要钱財,如果不是担心他们的愚蠢会让我暴露,我岂会对他们动手?” “我已经代替赵卓,成为四品的侍郎了,再进一步,我就是尚书了!我根本就不想再动手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而我若不对他们动手,就凭你们这些无能之人……”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魏徵、裴寂等人,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查出我的秘密?这辈子,你们都不可能知道赵卓案的真相!” “只可惜……” 他摇著头:“我竟找了这么一群愚蠢的人做伙伴!” 裴寂被赵成易这般指著鼻子骂,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他砰的一下,一巴掌直接拍到桌子上。 厉声喝道:“赵成易!你当真是死到临头,仍不悔改!” 魏徵脸色也不渝起来,毕竟每次都是他指著別人的鼻子骂,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这样骂。 而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毕竟,赵成易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刘树义把赵成易揪出来,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怀疑赵成易有什么问题。 “你说他们愚蠢?確实是很愚蠢。” 刘树义看向赵成易,竟是点头赞同,道:“毕竟,哪怕到最后,赵慈都仍旧选择保护你,他確实愚蠢至极。” “你说什么?”赵成易一愣。 刘树义缓缓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赵慈根本就没有如其他两人一样,死在臥房。” “没有?”赵成易皱起了眉头。 刘树义道:“你为了让鬼魂杀人更加真实,专门算计了风向,確保鬼魂能出现在他们的臥房之上,从而让他们在臥房毒发时,仿佛就是鬼魂在杀人……可是,昨夜,赵慈並没有在臥房休息,而是回到赵宅后,就眉头不展、心事重重的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中。” “你可知,他为何会出乎你的预料,没抱著漂亮的美娇娘入睡,反而把自己关进书房?” 赵成易先是眉头紧皱,可渐渐地,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一凝。 刘树义观察著赵成易的神情变化,道:“在书房里,我发现他的桌子上,有著一张平铺开的宣纸。” “宣纸旁的墨已经研磨好。” “可是,到最后,宣纸上除了笔尖滴落的墨跡外,也没有留下一个字。” “你觉得……”刘树义眯眼道:“赵慈是想写什么,可最终却没有落下笔呢?” “你觉得,能够成为六品员外郎的赵慈,眼见其他三人相继死去,真的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怀疑?” “你最后见他,给他下毒时,难道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够了!別说了!!!”赵成易听著刘树义的话,全身都在发抖。 他双眼神色不断闪烁,表情一变再变。 “他……他……”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闭上了眼,双手死死地握著,指尖刺穿皮肤,鲜血汩汩流出。 刘树义看著他,道:“所以说,你说的真的没错,赵慈真的很蠢,明明已经猜到凶手是你,明明已经猜到你的下一个目標就是他,可却仍旧不愿把实情写出来……明明他只要写出来,你就必死无疑,可他仍是没有。” “赵成易……” 刘树义的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就仿佛是刺入心肺的匕首,锋利又冰冷:“亲手杀死这般真心待你的兄弟,好受吗?” “住嘴!!”赵成易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厉声向刘树义大喝。 他神情癲狂,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 看到这一幕,刘树义眸中精芒一闪,当即道:“赵锋原本是你找来的替罪羊,如果出现意外,你原本的计划,是让他来给你替罪,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替罪羊,你为何还要算计陷害我?” “那枚玉佩我已经丟了半年之久,为何它会在你手中,你是六个月前就开始算计我吗?” “还有我的兄长,你用他的信息算计我,你可是知道他失踪的真相?” 赵成易被刘树义刺激的不再冷静,听到刘树义的问题,几乎是下意识就破口而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算计你?若不是他给了我命令,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哪號人物!” “他?” 刘树义眸光一闪,当即上前一步,道:“他是谁?” “他是——” 话因未落,满脸疯狂的赵成易忽然一愣。 继而双眼瞪大,满脸愤怒又带著一抹后怕的看著刘树义:“你套我话!” “你竟如此阴险!” “刘树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別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会带著所有的秘密一起下地狱!你再聪明又如何,这世上,还是有你永远查不到的秘密!你的兄长,你也別想再找到,哈哈哈……” 听著癲狂的笑声,看著对自己满脸防备,明显不会再轻易开口的赵成易,刘树义心里不由嘆息一声。 他知道心思縝密的赵成易,不会轻易开口。 所以专门趁著真相大白,赵成易心神失守的机会,去刺激对方,让赵成易失去冷静与判断,从而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但可惜,赵成易只说了一半,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知道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他! 赵成易说之所以会陷害自己,都是“他”的指示。 他是谁? 赵成易背后,还有其他人? 那个人,掌握著自己半年前丟失的玉佩,还让赵成易用自己兄长的信息引诱前身…… 这是否代表,自己兄长的失踪,与赵成易背后的人有关? 刘树义沉思些许,见赵成易一副仰著头,任杀任剐的样子,终是摇了摇头。 现在明显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等以后慢慢审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直接转过身,看向杜如晦。 拱手道:“息王鬼魂杀人案,以及去岁年中的赵卓贪污案,皆已告破!” “下官,幸不辱命!不负所托!” 第13章 裴寂道歉! 刘树义幸不辱命的话,迴荡在寂静的刑部大堂之中。 夜风呼啸,吹动他那青色的官袍,衣袂飘飘,猎猎作响。 眾人看著容貌俊秀,年轻沉著的刘树义,这一刻,只觉得內心无限感慨。 他们真的没有想到,过去一直表现的软弱无能的刘树义,竟真的能侦破三法司联手都束手无策的息王鬼魂杀人案。 更没想到,刘树义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罢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一天时间里,刘树义还不仅破了息王鬼魂杀人案,连带著又破了早已结案的赵卓贪污案。 两起案子,皆扑朔迷离,秘密暗藏。 身为同一个幕后之人的赵成易,更是阴险狡诈,谨慎异常…… 可即便如此,刘树义还是在短短一天时间內,抽丝剥茧,查明真相! 这份能耐,便是周墨,都不能不咬著牙,嫉妒地嘟囔一句“好本事”! “好!” 这时,杜如晦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 他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刘树义身旁,看著不断给自己惊喜的下属,他是越看越满意。 杜如晦拍了拍刘树义的肩膀,笑道:“本官就知道,我看上的人,不会孬!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此案能破,你功不可没!” “你放心,本官一定会向陛下稟明你之功劳,我保证,你再也不会『人微言轻』了!” 他还记得昨夜刘树义那自嘲的话,更记得他对刘树义给出的承诺。 眾人听著杜如晦的话,再去看刘树义,眼神里都不由露出了艷羡。 他们能够想像得到,今夜之后,刘树义绝不会再寂寂无名。 获得了杜如晦的赏识,又在陛下那里留了名……出人头地之日,必不远矣! 便是程处默,都眼巴巴的露著羡慕和渴求。 想他出身虽不低,却也未曾被杜如晦这样的大人物这般夸奖称讚,更没有被人这样羡慕过。 这一刻,程处默第一次对自己学武的选择,產生了怀疑。 他在想,若自己选择读书的话,是不是就也能和刘树义一样,如此受人膜拜? 一旁的杜构若知道程处默心中所想,肯定会告诉程处默:“你想多了。” 想他杜构,两岁识字,三岁读书,五岁作诗,十岁文章受到大儒称讚,书读的够好了吧? 结果呢?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还不是只有敬佩和羡慕的份? “好了,既然案子已经破了,那就不用再耽误时间了。” 这时,裴寂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眾人艷羡的思绪。 户部官员们下意识循声看向裴寂,就见案子虽然已经破了,可裴寂的表情,却似乎並没有如何高兴。 “来人,把赵成易收押,关入大牢!” “其他人,该散都散了吧。” 说完,裴寂便直接起身,看都没有去看刘树义一眼,就要离去。 “裴司空!” 可就在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忽然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 他看著就要离去的裴寂,似笑非笑道:“裴司空这么著急离开,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脚悬在半空中的裴寂闻言,脸色不由一沉,他这才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刘树义,沉声道:“刘树义,你就非要找本官的麻烦?” “怎么能叫找赵裴司空的麻烦呢?” 刘树义眉毛一挑,对裴寂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丝毫不畏,道:“我听说裴司空学识渊博,所以裴司空应该知道一句话叫『君子一言,駟马难追』,我与裴司空在这么多人面前立下的约定,若是裴司空不履行承诺,岂不是会让其他人误以为裴司空不是君子,是个不守承诺之人?” “所以,我这根本就不是找麻烦,反而应该说,是帮助裴司空正名,以免其他人误会裴司空啊!” 因刘文静的缘故,裴寂对自己的敌意,根本无法抹除。 无论自己是伏低做小,还是懟脸输出,都不会改变裴寂对自己不喜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隱忍? 更別说,在古代,孝字当先。 裴寂当著自己的面,多次羞辱刘文静,甚至还说自己是祸害,说刘家血脉是祸害…… 自己若不反抗回来,其他人会如何看自己? 好不容易通过破案,扭转过来的形象,可能都会一朝尽毁。 故此,无论从哪方面看,自己都没理由让裴寂就这样悠哉的离去。 当然,刘树义敢硬刚裴寂,还有杜如晦现在对自己很欣赏的缘故。 从杜如晦与裴寂的相处细节中,刘树义敏锐的察觉到,两人的关係,並不亲近,官场讲究的是和和气气,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但之前杜如晦答应自己查案,可是相当於直接拂了裴寂的顏面,他甚至没有给裴寂一个更温和更容易接受的理由和台阶。 这足以证明,两人关係,或许连表面的平和都难以维持。 这种情况下,有杜如晦看好自己,他还怕什么得罪人? “你——” 刘树义的伶牙俐齿,让裴寂怒火中烧。 可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毕竟自己的承诺,確实做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若自己否认刘树义的话,岂不是就证明自己真的言而无信? 那对自己的形象,將是莫大的打击。 可若不反驳,那岂不是真的要向刘树义道歉? 自他斗倒了刘文静后,朝廷再无人是他对手,一路高升,直达正一品司空。 即便玄武门之变爆发,皇帝换成了李世民,李世民也没对他的司空之位动手。 他的声望,他这些年积累的地位与势力,让他几乎没有向谁低过头。 所以,让他向敌人之子道歉,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可不道歉,也不行…… 一时间,裴寂竟是十年来,罕见的进退两难。 看著裴寂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犹豫不决,杜如晦眯了眯眸子,道:“刘树义,別为难裴司空了,裴司空刚刚就是和你开玩笑罢了。”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就这样吧,裴司空与刘树义的约定,大家也都別当真!並且,任何人不许传出今日的事,若是被本官听到任何有关裴司空不守承诺,是言而无信之人的流言蜚语,本官绝不留情。” “这怎么能行……”程处默还等著看好戏呢,谁知杜如晦竟然反帮起了裴寂。 “別说话。” 可谁知,他刚开口,就被杜构拦住了。 杜构压低声音道:“没听懂就別乱说。” 没听懂? 程处默一脸茫然,说的这么明白,我怎么可能没听懂? 杜如晦帮裴寂说话,让刘树义咽下这口气,这么明显,自己当然听懂了。 所以他才不服气啊,凭什么让他敬佩的刘兄吃亏啊! 可谁知,接下来的事,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在杜如晦替裴寂说完之后,裴寂脸色竟然瞬间黑了许多,都要堪比程处默了。 然后,程处默就见裴寂满脸阴沉,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目光冰冷的向刘树义寒声道:“本官之前被凶手所骗,误会了你与你父亲,本官为之前的话道歉。” 说完,他就一甩衣袖,直接拂袖离去。 那速度快的,都要成残影了。 程处默直接就懵了:“不是,杜僕射不是在为他说话吗?他怎么反而道歉了?” “你哪只耳朵听出我阿耶是为他说话了?” 杜构一脸无奈道:“若阿耶不说,那只是刘主事和裴司空两人之间的交锋。” “可当我阿耶开口后,那就代表我阿耶,以及其他人都下场了。” “虽然我阿耶是让刘主事不要当真,还禁止其他人乱传……但实际上,他这样说,反而是提醒裴司空,那个约定所有人都记得,並且如果裴司空不道歉,一定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你说……若你是裴司空,你会怎么办?” 程处默不由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忍不住道:“你们读书人,肠子都这么弯弯绕绕吗?” 他怎么能想到,杜如晦那明显偏帮裴寂的话,反而是在威胁裴寂啊! 阿耶说的果真没错,读书人都太他娘阴险了! 刘树义听著程处默的话,不由笑了笑,读书人確实都挺阴险的,但若这个阴险是来帮自己的,那他倒是挺喜欢这种阴险的。 他看向杜如晦,拱手道:“多谢杜僕射。” 杜如晦爽朗一笑:“本官没做什么,是裴司空品格高远,信守诺言罢了。” 他確实是逼了裴寂一把,但做归做,可不能承认。 看著即便破获如此大案,即便让贵为司空的裴寂低头,也仍没有丝毫志得意满的刘树义,杜如晦不由再度点头。 这份沉稳,恐怕他年轻时都不如。 真是一个出色的年轻人,他若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咦? 自己的孩子? 杜如晦双眼忽然闪了一下。 这事,好像不是不行。 第14章 少爷,我在这~ 宽敞的马车,停在了刘宅门口。 刘树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转身看向马车,拱手道:“多谢杜公相送。” 杜如晦笑著摆手,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格外的温和:“你破获此案,帮了本官很大的忙,顺路送你也是应该的。” 顺路? 杜如晦的宅邸,位於王公贵族扎堆的崇仁坊,而自己的宅邸,位於兴化坊,这一东一西,几乎跨越半个长安城,还真是够顺路的。 刘树义眼皮跳了一下,但上司的好意,必须接受。 所以他再度感谢。 杜如晦微微頷首:“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 刘树义点头,不过他没有直接转身进入宅邸,而是站在原地,目送杜如晦等人离去。 杜如晦看著刘树义懂事的样子,心中再度感慨:“刘文静有个好儿子啊。” 他放下车帘,收回视线,就见自己的儿子正一脸疑惑地看著自己。 “怎么了?”杜如晦心情不错,询问道。 杜构忍不住道:“这还是阿耶第一次亲自送下属回家。” “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阿耶曾说过,同僚情谊只是同僚情谊,要守好分寸,不能过分亲近,特別是阿耶如今的地位,更要谨言慎行,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杜构疑惑道:“阿耶今日,为何破例了?” “破例?倒也不算。” 杜如晦慢悠悠道:“把刘树义当成同僚的话,確实是破例了,但若把他当家人,那就不算破例。” “家人?”杜构一怔。 杜如晦眼眸深邃的看著自己出色的长子,缓缓道:“有些人,註定会一飞冲天,即便眼前再是沉寂,也终有飞起之日,而那时,所有鶯鶯燕燕便都会看到他,再去招揽他,不仅竞爭会大,更重要的是,那只能算锦上添。” “可对真正的人才,不能锦上添,要雪中送炭。” “要在他没有起势之前,表现出真心,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內心,让他在一鸣惊人后,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杜构若有所思道:“阿耶的意思是?” 杜如晦沉声道:“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熬不住了,我得找一个即便我不在了,你们也能信任和依託的人……” 他看向杜构,道:“你妹妹明日就会抵达长安,找机会,让她与刘树义见一见……” ………… 刘树义並不知道杜如晦要送给自己一个怎样的“雪中送炭”,他目送杜如晦的马车离开后,便敲响了刘宅大门。 没多久,门被打开。 惊喜的声音,顿时传出。 “少爷!你回来了!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婉儿惊喜地冲了出来,绕著刘树义来迴转圈。 苍老的常伯也拎著灯笼照亮刘树义,看著刘树义完好无损的回来,他长长的鬆了口气。 “回来就好!安然回来就好!若少爷回不来,老奴以后去地下见老爷,真不知道该怎么向老爷交代。” 听著两人关切的话,刘树义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鬆开。 虽然杜如晦对他也很好,可两人毕竟刚刚相识,地位差別又如此巨大,他也不敢太过放鬆。 唯有到真正的家人面前,他才能彻底卸下心防。 “让你们担心了。” 刘树义道:“案子已经破了,我的嫌疑彻底洗清,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婉儿灵动的大眼睛不由露出好奇之色:“案子已经破了?凶手是谁?是谁如此可恶,要陷害少爷?” 常伯也同样露出好奇的神情。 刘树义一边与两人向院內走去,一边將案子的具体情况告知了两人。 常伯听过后,不由摇头感慨:“为了升官,將挡在前面的赵卓诬陷致死,取而代之,怕被出卖,又將赵慈四人相继灭口,真没想到,这赵成易之心,竟能阴险狠毒到这般地步,幸亏少爷查明了真相,否则……这样的人在朝为官,不敢想像以后还会有多少人被他残害。” “就是就是!” 婉儿漂亮的小脑瓜也连连点头。 “不过少爷好厉害啊!” “赵成易如此阴险,算计如此縝密,还是被少爷给识破了!” 刘树义笑了笑:“也是我运气好。” “才不是,少爷就是厉害!” 婉儿眼中难掩崇拜:“少爷,你这也算立了大功吧?是不是能升官了?我们的日子是不是会过的更好了?” 听著婉儿的话,刘树义不由看向寒酸的院落。 隨著父亲刘文静的被斩,刘家地位一落千丈,根本守不住原本的家財。 再加上兄长的失踪,原身这些年被欺压出的懦弱性格…… 使得刘家已经彻底落魄。 宅邸多年没有修葺,有些屋顶都漏了。 春冬之日的炭买不起太多,使得他们三人经常得靠厚厚的被子硬熬凛冽的寒夜。 虽然原身在刑部能领一些俸禄,可从九品的小官,俸禄十分微薄,也就能保证他们三人基本生存罢了。 活倒是能活,但日子的確很苦。 看著常伯身上补丁了多次的袍子,看著漂亮丫鬟那已经洗的浆白的衣裙,迎著两人满含期待的视线,刘树义终於点头。 “会更好的。” “一定会更好的。” 婉儿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她那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几分,她开心道:“太好了!少爷能买新衣服,能吃得更好了!我去给少爷准备热水,少爷辛苦了一天,要好好休息……” 说著,婉儿便蹦蹦跳跳的快步跑远。 看著婉儿开心的背影,常伯嘆息道:“婉儿丫头跟著我们吃了不少苦,以她的样貌,足以找个富庶人家嫁过去了,可她知恩又善良,不要任何回报留在这里照顾我们,少爷,我们不能辜负她。” “当然。” ………… 翌日。 刘树义一觉睡到午时才醒来。 杜如晦知道刘树义查案的辛苦,所以专门让刘树义沐休一日,养精蓄锐,再去上值。 一不小心,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穿衣开门。 刚走出房门,刘树义就愣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原本空旷的院子里,此时正摆放著三个大木箱。 还有几个人正陆续往院子里搬著箱子。 他看向一旁正招呼的常伯,不由道:“常伯,这是?” 常伯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喜悦,道:“这是韩家给我们送来的契金。” “韩家?契金?”刘树义有些疑惑。 常伯解释道:“韩家是生意人,以前租借了我们刘家的铺子做生意,后来老爷出事,韩家用了些手段,骗走了我们的铺子,不再给我们交契金。” “这都快五年了,没想到今天竟主动过来契了,而且给的比我们原本约定的还要多。” 刘树义听著常伯的话,这才找到了原身的相关记忆。 因为当时他的兄长还未失踪,所以这些事情,都是兄长负责,他只是听了一些,了解的並不多。 但也知道,韩家不是个例。 刘文静身为最初跟隨李渊起兵的开国功臣,攒了不少家底,后来如一鯨落万物生,全被其他人瓜分了,肥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个韩家,在朝廷上有些人脉背景,虽然是骗,却也让人没法挑出明显的问题,算是比较温和的那一批了。 没想到,自己昨夜刚破了案子,立了功,今天上午就连忙主动上门,交纳租金……这份眼力见,倒是不赖。 看来,昨夜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就不知,会有几个如韩家这样有眼力见的人。 又有多少人,会恐惧担忧?或者痛恶怨恨? 刘树义冷笑了一声,有些帐,他会一个一个慢慢的算。 他伸了个懒腰,看著那些沉重的箱子,知道自己昨晚的话,算是应验了…… “婉儿呢?” 刘树义道:“好日子的钱財来了,怎么没见到她?” 以婉儿的性子,此刻应该绕著这些箱子开心的转著,同时掰著手指算该怎么给他添置新衣才对。 “婉儿啊。” 常伯道:“她应该出门將剩菜剩饭给乞丐送去了,她很善良,每天都会把我们剩下的饭菜给乞丐。” ………… 门外。 婉儿將剩菜剩饭倒进乞丐的破碗里。 同时视线向东侧的街道扫了一眼,將一抹闪进茶铺的身影捕捉於眼底。 漂亮的眸子忽地一眯,语气陡然清冷了起来:“少爷刚刚立功,就有苍蝇过来了……” 乞丐一边摆手感谢,一边警惕瞄向四周,低声道:“怎么做?” “婉儿——” 这时,身后传来刘树义的喊声。 “苍蝇,自然要拍死!” 只见面容清冷的婉儿,一瞬间笑靨如。 说完,就转过身,蹦蹦跳跳向宅內跑去,一边跑,一边声音清脆,如百灵鸟一般悦耳:“少爷,我在这~” 第15章 啊啊啊啊啊!怎么是人头啊! 刘树义走到门口,正好见漂亮丫鬟与乞丐分开。 他视线隨意看了乞丐一眼,刚要收回,忽地顿了一下。 “少爷!” 婉儿奔至刘树义身前,娇俏可人的脸蛋挡住了刘树义的视线,眉眼弯弯:“你看到院子里的那些箱子了吗?那箱子里装的都是好东西,綾罗绸缎,还有铜钱,我们真的要过好日子了。” 听著婉儿如百灵鸟雀跃的话,刘树义收回视线,笑著点头:“自是看到了。” 阳光下的婉儿,脸蛋吹弹可破,细小的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俏丽,她一边掰著手指,一边道:“有了钱財,好多事就都可以做了。” “可以给少爷买新的袍子、新的鞋子、新的幞头,还可以多买些肉,再也不用让少爷只能吃肉沫了。” “还有还有,宅子也可以修葺了,屋顶再不修,夏天一来,屋子都要被泡烂……” 看著婉儿如管家婆一样细细算计的样子,刘树义不由失笑摇头。 他抬起手,揉了揉婉儿柔软的小脑袋,道:“走。” “去哪?” 婉儿茫然的抬起头。 “你不是要买新衣服吗?走,我们去买,给我买,也给你和常伯都买,一家人,谁也不能缺了。” 刘树义不是一个抠门的人,既然不再缺钱了,那就不能亏待任何人。 婉儿一听,灵动的眼眸顿时一亮:“我也有?” “你要不是我的家人,那你也可以没有。”刘树义笑著说道。 “不不不,我当然是。”婉儿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刘树义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乞丐离去的方向,旋即笑著说道:“既如此,那就別问这么傻的问题,走吧,隨便挑,隨便买……” 他大手一挥,难得说了一句中二的话:“今天的一切,由本少爷买单……付钱。” 看著刘树义意气风发的样子,婉儿不由吸了吸鼻子,她忍不住道:“少爷不再藏拙,明珠终於洗去浮尘,真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还不走?” 刘树义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漂亮丫鬟正傻傻的看著自己,不由招手喊道。 “来啦!少爷等等我~” ………… “咦,刘主事!” 製衣店门口。 刘树义正倚靠门柱,打著哈欠,百无聊赖的等著漂亮丫鬟挑选衣服,忽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去,便见身著黑色鎧甲,肤色之黑足以与鎧甲比肩的程处默,正领著金吾卫,从街道东边急步走来。 “程中郎將。” 刘树义拱了拱手,见程处默行色匆匆,好奇道:“你这是在执行公务?” “別提了。” 程处默摆了摆手,一脸愁容:“昨晚你不是把赵成易给揪出来了嘛,之后我就奉命带人去了赵府,想著先把赵家人控制住,然后搜查一下,看看能否搜查出他装鬼用的蟒袍与纸鳶,还有去岁丟失的賑灾款。” “不顺利?”刘树义猜测道。 “何止是不顺利啊!” 程处默摇著头,道:“我们翻遍了整个赵府,都没有找到半点蟒袍与纸鳶的影子,那丟失的数万賑灾钱,更是不见影踪。” “而且不仅如此,我本来想著把赵成易的妻儿抓起来,询问他们,看看能否问出些秘密,谁知……” 他看向刘树义,摇头道:“她们根本就没有在赵府。” “没在赵府?” 刘树义对蟒袍与纸鳶搜查不到之事,並不意外。 毕竟该灭口的人都已经杀光了,息王鬼魂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继续留著,只会成为暴露的隱患。 以赵成易的性子,自然是在杀完赵慈后,第一时间就將其销毁。 至於賑灾款搜不到,也不算多奇怪。 將数万贯賑灾款藏在自己家里,万一遇到个窃贼,发现了这些钱財,或者被下人走漏个风声,都会將他置於万劫不復之地。 所以,不藏在自己宅邸,才正常。 更別说,赵成易背后明显还有一个地位更高的人,陷害四品侍郎这么大的事,未必没有那人的指使。 那么賑灾款,在那人手中的概率也不低。 此行什么也找不到,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赵成易的妻儿不在赵府,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说道:“问过赵家下人了吗?他们可知赵成易妻儿去了哪里?” “自然问过了。” 程处默苦著脸道:“可是他们都说不知道。” “不知道去了哪?” “不仅是不知道去了哪,连她们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刘树义闻言,神色终於认真了几分。 他意识到了此事的不对之处。 他看向程处默,道:“最后一次见到赵成易妻儿,是在何时?” “戌时左右,用过晚膳,之后她们就回房休息了。” 程处默知道刘树义的本事,毫无保留的说道。 他脸色很是不好,昨晚本以为执行的就是一个简单的任务,隨隨便便就能交差,可谁知,物证搜不到,賑灾款搜不到,现在连人也没找到。 周墨与他在金吾卫里,正是竞爭最激烈的时候,若这么简单的任务,都执行的如此拉胯,周墨必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必会落井下石。 到那时,他的处境將十分不利。 晋升的机会都可能会断送。 现在也许只有刘树义,能帮到他了。 刘树义並不清楚程处默的困境,他只知道,赵成易是自己揪出来的,而且赵成易身上藏著关於自己的秘密,所以对赵成易的事,他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 他看向程处默,沉思片刻后,道:“也就是说,赵成易妻儿,是在昨晚忽然消失的,赵家下人没有任何人,看到她们是如何离开的?” “是。” “问过赵成易了吗?”刘树义道:“他是昨夜落网的,他妻儿又是昨夜秘密失踪的,不出意外,这与他脱不了关係,有可能是昨夜突然被我们叫到户部,让他察觉到他可能会暴露,因此將妻儿藏了起来,以確保她们的安全。” 谁知,在听到刘树义这句话后,程处默脸色更加难看。 甚至看向刘树义的神色,也有些踌躇,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树义阅人无数,一见直肠子的程处默这副表情,心里不由一沉,道:“赵成易出事了?” 程处默沉重点头:“他在大牢里,被杀了。” “被杀了!?”刘树义瞳孔微微扩大:“在牢里,没人看管吗?怎么会被杀?” “就是被看管的人杀的。” 程处默道:“昨晚我们將赵成易押送进了刑部大牢,专门叮嘱狱卒,要看紧了赵成易,切莫让赵成易逃了,不许任何外人靠近赵成易,以免有人与他串供。” “结果……” 他摇著头:“我们千防万防,没想到狱卒会动手!” 他看著刘树义:“狱卒突然从怀中抽出匕首,毫无徵兆的就刺进了赵成易的心口,连刺三刀,直接把赵成易当场刺死!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用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这个狱卒没有亲人,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死后,我们连收尸的人都找不到,也自然没法通过他的亲人调查他。” 听著程处默的话,刘树义眉头不由蹙起。 他说道:“如此看来……赵成易是被人灭口了,是他口中的那个『他』做的吗?” “能在刑部大牢里安排死士,出手如此果断利落……” “这个『他』,不简单啊!” 程处默连忙点头:“杜僕射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整个刑部都在自查,以免再有第二个狱卒隱藏。” 这种棋子,恐怕不是自查就能查出来的。 刘树义眸光闪烁,赵成易死了,若问世间还有谁会知晓他的秘密,除了那个『他』外,或许只有他的妻儿了…… 可他的妻儿神秘消失了,要去哪里找呢? “那是什么?” “好大的鹰!” 就在刘树义蹙眉沉思时,忽然间,一些议论声突然响起。 刘树义与程处默下意识抬起头。 就见两只鹰,正展开翅膀,滑翔於头顶上方。 灰褐色的翅膀,一展开,颇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同时它们的爪子上,似乎在抓著什么东西。 忽然…… 一头鹰鬆开了它的爪子。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天而降。 那方向,正好是向刘树义……身旁的程处默飞来。 程处默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开了手。 然后……接住了那从天而降的,被鹰投递的东西。 再然后…… 程处默一张黑脸,陡然间煞白起来。 他看著怀中的东西,瞳孔一缩,直接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脑袋,这是人脑袋!” “他娘的!怎么会是脑袋啊!!!” “这……这不就是赵成易夫人的脑袋吗!!?” 第16章 接招! 程处默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穿刘树义的耳朵。 刘树义顾不得耳膜的刺痛,双眼紧紧地盯著程处默怀中抱也不是,扔也不是的头颅。 这是一个容貌娇媚的女子的脑袋。 年龄在三十上下,肤色白皙。 此时她双眼瞪著,眼白倒翻,视线僵硬的盯著自己,表情狰狞扭曲,充满著愤怒、无力与绝望的神情。 脖子处的血跡结成了冰碴,隨著程处默的颤抖,血色冰晶不断向下掉落。 得益於天寒地冻,使得她死时的表情,完美的留了下来。 给刘树义的感觉,就好似……她刚刚才在自己面前愤怒、无力又绝望的死去。 那不愿闭上的双眼,仿佛在祈求有人来救她,只可惜,她的夫君或许已先她一步死去,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真的是赵成易的夫人?你没认错?”刘树义直接出声,打断了程处默快嚇没了半条命的尖叫。 “我见过她!绝不会认错。”程处默连忙道。 刘树义眉头彻底皱了起来,心里再次一沉。 赵成易被人杀了,他夫人的脑袋也被人砍了下来。 那他的儿子…… 刘树义猛的抬起头,看向空中的另一只鹰。 眼见那只鹰继续向前飞去,他当即道:“追上它!” 程处默听著刘树义的话,也终於反应了过来。 “走!快追!” 说著,他便一咬牙,抱著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带人追了过去。 “少爷,你的衣服已经选好了,你看……” 这时,婉儿兴高采烈的从製衣店走了出来。 刘树义直接道:“婉儿,我遇到了一些事,需要立即去处理,就不陪你了。” “衣服你隨便挑,觉得喜欢就买下,钱袋我给你留下,买完后就早点回去,不要等天黑,那会不安全。” 说著,刘树义拉起婉儿柔软的小手,直接扯下腰间的钱袋,放到了婉儿的掌心。 他看著一脸茫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的婉儿,歉意道:“抱歉,下次我再好好陪你。” 说完,便紧隨著金吾卫等人跑去。 看著刘树义快速消失的背影,婉儿这才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倒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只是低下头,看了看那只刚刚被刘树义拉起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 而后,她抬起头,看著空中那越来越远的飞鹰,灵动的眸子微微眯起。 “突厥……猎鹰吗?” ………… “完了!” 程处默看著那只鹰鬆开爪子,然后那只同样圆滚滚的东西坠落的地方,脸色比刚刚还要惨白。 不止是他,连刘树义,神色都跟著微变。 因为他们发现,这只鹰的目標,是……皇宫。 东西,掉进了宫门內。 听著宫门里传出的惊呼声,程处默不由咽了口唾沫,看向刘树义的表情都要哭了:“刘主事,我不会被陛下给砍了吧?” 如果另一只鹰投递的真的是赵成易儿子的脑袋,那不用说了,程处默肯定得背锅。 这已经不是没有找到赵成易妻儿,任务拉胯那么简单了。 本以为程处默很倒霉。 现在才知道,他们太乐观了,这简直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刘树义满是同情的看著程处默,道:“要不你赶紧找个人给你阿耶传信,让你阿耶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程处默身体一晃,差点没有瘫倒在地。 他满脸绝望:“真的没救了吗?” 看著程处默快哭了的样子,刘树义挑了下眉,忽然转了口风:“倒也未必。” “怎么救我?”程处默一听,双眼顿时满怀期待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你可以弥补。” “怎么弥补?” “赵成易妻儿先是失踪,接著又是被杀,最后脑袋更是被鹰投到了皇宫……陛下会怒很正常,但陛下愤怒的,是犯下这一切罪行的胆大包天的凶手,而非是你!” “所以……” 他看著程处默,沉声道:“只要我们能找出杀人的凶手,陛下必然龙顏大悦,到那时,你不仅不会被处罚,反而还可能被陛下嘉奖。” 听到刘树义的话,程处默双眼顿时亮起:“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说著,程处默双眼灼灼的盯著刘树义,如果不是太丟脸,他都想直接俯衝过去趴在地上抱住刘树义的大腿了。 “刘主事,救命!你查案的本事那么厉害,只有你能救我了!” 看著可怜兮兮求著自己的程处默,刘树义不由露出犹豫之色,道:“程中郎將,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这么大的案子,不是我能做主,说查就查的……” “没事!我来办!” 程处默连忙道:“我会去求我阿耶,让我阿耶豁出去那张老脸,也让陛下允你查案!” “只要你愿意帮我,就一定能查!” 见程处默这样说,刘树义想了想,最后终是一咬牙,道:“好!我与程中郎將一见如故,自不能眼睁睁看著程中郎將出事!既然程中郎將信我,那我就全力以赴,一定找出真凶!” 程处默听著刘树义这般仗义的话,顿时无比感动,他拍著胸膛道:“无论能否找到凶手,你的情我都领了!以后你就是我程处默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谁若再敢欺辱你,我和他拼命!” 说完,程处默便不再耽搁:“我先让人给我阿耶传话,然后就立即进宫面见陛下,你等我消息。” 看著程处默匆忙离去的背影,刘树义漆黑的眼眸越发幽深。 引导程处默思绪,让程处默按自己所想,將案子交给自己调查,並非是单纯的想与程处默交好,更重要的是,这个案子,只有自己查,他才能放心。 虽然赵成易夫人的脑袋,是进入了程处默的怀里。 可刘树义却知道,那只鹰的目標,是自己。 程处默就是纯纯倒霉蛋。 毕竟,赵成易会暴露,皆因自己,与程处默基本上没什么关係。 那幕后之人想要报復的,也只该是自己。 没错……刘树义基本上能断定,杀害赵成易妻儿的凶手,即便不是赵成易背后的主子,也与之脱不开关係。 赵成易是因为担心自己被查出来,將其妻儿秘密送走。 能接收他的妻儿,並且不用担心他秘密会因此暴露的人,只能是他背后的主子,或者其他同一个势力的成员。 后来他果真暴露,被抓入狱,结果没多久就被大牢里的死士灭口,又没多久,他託付给主子或者同伙的妻儿脑袋就让人割了下来…… 很明显,是背后的主子,看赵成易没用了,便也將赵成易妻儿一起灭口了,以免有朝一日被她们泄露秘密。 而他灭口也就罢了。 偏还让鹰把脑袋给送到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 挑衅啊! 他分明是在告诉自己:“即便你找出了赵成易又如何?即便你知道是我指使赵成易陷害你的又怎么样?我能在你找到他的第一时间,將他们全部灭口,让你费尽千辛万苦,还是找不出我……” “而且我不仅要灭口,还要把脑袋送到你面前,让你知道,我已经灭口了!让你知道自己的一切努力,已经白费……” 可恶吗? 可恶! 气吗? 当然气! 对方都把中指竖在自己面前了。 而且,隨著赵成易夫妇的全部身亡,想查出这幕后之人的秘密,也只有眼下这一条路了。 所以,他选择接招! 第17章 找到,突破口! 事关程处默的生死与前程,程咬金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在接到程处默的求救口信后,便第一时间衝到了皇宫,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向李世民哭诉他养大这样一个好大儿,有多难。 把李世民哭的脑袋都疼。 最终禁不住程咬金这个混世魔王撒泼打滚,李世民终是同意程处默的请求。 允程处默与刘树义共查此案,限期三日,查明真相。 刑部。 刘树义听著程处默的讲述,忍不住道:“为何又是三日?你们就对三天这个期限,这么情有独钟?” 程处默尷尬一笑:“凶手把脑袋送到了皇宫,这明显是对陛下的挑衅,陛下若不是知道此案没那么好查,一天都不想给我们,三天已经是陛下所能容忍的最大期限了。” 刘树义想了想,倒也能理解。 凶手对自己挑衅,自己都感到不爽,更別说李世民了。 不过话说回来,凶手挑衅自己,他能明白原委。 但凶手为何还要挑衅李世民? 难道他就不知道,惹恼了李世民,会有多少人去查他? 一个人查,和三法司、金吾卫、京兆尹等机构一起去查,难度可是截然不同的。 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觉得自己杀人灭口做的天衣无缝,自信不会被查到? 还是说,这是他对朝廷的一种宣告,告诉朝廷,他对朝廷拔除他的一枚重要棋子,很是不满? 若真是如此,赵成易身后的主子,该有多大的胆子与能耐,敢公然与朝廷叫板? 又会是什么身份,归属什么势力?有著什么目的? 沉思些许,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这些纷杂的思绪。 现在想这些並无用处,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根据身前的两颗头颅,找到凶手! 看著仵作忙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刘树义道:“怎么样?” 仵作一边擦著脑门的汗,一边露出訕訕的神情:“这……只有头颅,没有身躯,著实是没法更详细的检查啊。” “而且又是春寒地冻之时,头颅完全被冻住,连尸斑都没机会生出……” 刘树义蹙了蹙眉,道:“直接说结论。” 仵作神色尷尬的摇头:“什么也没验出来,只能確定她应该没有中毒。” “没验出来你磨磨唧唧个半天,浪费本將时间!” 程处默可不是一个懂语言艺术的人,更別说现在是火烧他的眉毛,他一刻钟都耽误不得。 原本看仵作转来转去,还以为仵作能带来有用的线索。 谁知道,屁都没放一个。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你们刑部还有別的仵作吗?” 意思是这个不行,赶紧换另一个啊。 仵作听到程处默的话,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小的已经是经验最丰富的了……” 程处默一拍脑门,不由痛呼:“苍天真要亡我?” 刘树义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示意仵作先离开。 他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若是后世,有先进的设备与技术,即便尸首被冻住,也能检测出很多数据。 但古代,验尸的结果,完全凭仵作个人的能力与经验,没有设备与技术依託,仵作能否帮到忙,就纯靠赌了。 若能遇到宋慈那样的仵作,那是撞大运。 遇不到,也只能捏著鼻子认下。 很明显……他没撞大运。 仵作既然指望不上,刘树义只能自己上了。 他来到头颅前,打量著眼前这一大一小的头颅。 经过程处默的確认,被鹰投进皇宫里的头颅,確实就是赵成易唯一的六岁儿子的脑袋。 赵成易一家三口,无一倖免。 其子赵智,梳著稚子髻,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茫然之色。 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会对他下杀手。 许是凶手动作很快,赵智来不及感受痛苦,就已经毙命了。 使得这张脸,远没有赵成易妻子那般扭曲、愤怒与绝望,让人一看,便有种扑面而来的怨念。 若说这世上会有因怨念而转化成厉鬼的机缘,赵氏成厉鬼的机会,绝对极大! 而这也代表……她有一定概率提前察觉到了凶手的恶意,並且进行了挣扎或者求饶。 但结果,很明显没有任何意义。 赵成易的妻子披头散髮,那柔顺的长髮上,沾染了一些蓝灰色的粉状之物。 刘树义抬起手,指尖捏起那蓝灰色的细粉,放於眼前仔细观察。 “灰色的是灰尘?” “蓝色的呢?” 刘树义正沉思著,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充满英气又清清冷冷的,如冰块碰撞般悦耳的声音:“蓝色的是香灰。” “香灰?” 听到这陌生悦耳的声音,刘树义不由下意识转头看去。 便见两道身影,走了过来。 其中一道身影,他很熟悉,正是昨日与他配合默契的,温润如玉的大理寺丞杜构。 而另一道身影,则让他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披著白色狐裘的女子,身段高挑,双腿修长,眉间贴著翠鈿,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天山的深泉,清清冷冷,让人一看,便能感受到一股距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感。 就仿佛以前课文里的莲,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 她背著一个黑色的木箱,更衬肌肤的细腻与白皙。 刚刚的话,就是此女所言。 杜构介绍道:“刘主事,这是舍妹。” “杜英。”女子直接拱手,行男子礼,虽然气质清冷,却落落大方,毫不扭捏。 杜构忙解释道:“舍妹自幼多病,阿耶为了给舍妹治病,便將舍妹送到了终南山,交由药王孙思邈医治。” “后舍妹便跟隨孙郎中修行,学习医术药理,今日午时方才返回长安。” “故而舍妹行事,有时会不羈一些,还望刘主事谅解。” 刘树义闻言,不由有些意外。 没想到眼前这气质独特的女子,不仅是杜如晦之女,还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能在深山苦修数载,別的不说,这份耐力就非同一般。 他笑著还礼:“杜姑娘经歷传奇,为人英气,行事爽朗一些,很是正常。” 杜构见刘树义没有因自己妹妹的不同寻常而不喜,心里鬆了一口气。 阿耶让他做红娘,可他哪会这些啊!再加上妹妹又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他真的是心惊胆颤,生怕这段姻缘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他真的太难了。 “我在终南山与师傅修行时,师傅经常会在道场烧香,那香燃尽之后的香灰,便是这种样子。” 杜英看著刘树义指尖的蓝色粉末,开口说道。 道场烧香? 刘树义眸光不由闪了闪,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而这时,他便见气质清冷的药王弟子,忽然来到了摆放著头颅的桌子前,然后伸出素白玉手,竟是把赵氏的脑袋拿了起来。 看著一身英气,又清清冷冷的仙子一样的人,拿起满是怨念的头颅看来看去,还这捏捏,那戳戳……程处默眼睛直接瞪大了。 “这这这……”他张大著嘴,话半天都没说利索。 刘树义也是有些诧异。 因为他发现拿起头颅的杜英,脸上没有普通人面对头颅时的丝毫不適,反而清冷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就好似手中抱著的不是人头,而是女子喜爱的珍贵首饰。 “杜寺丞,杜姑娘这是?”刘树义忍不住向杜构询问。 杜构生怕刘树义误会自己妹妹是个怪物,连忙解释:“舍妹跟隨孙郎中学了很多本领,不仅会治病,也能通过医术与经验,进行验尸……三年前,她就曾帮过我验过一具古怪的尸首,帮助我破了案。” “不过没多久她就又去终南山了,因此没多少人知道她的本事,这一次是阿耶让我將她带来,说你可能需要舍妹的帮助。” 她还会验尸? 不过想想,法医確实也要学医理,医术足够高,的確可以转法医…… 那她,会让自己撞大运吗? 刘树义直接看向容貌清丽,又清清冷冷的女法医,道:“杜姑娘,验出什么了吗?” 杜英清澈的眸子看向刘树义,见刘树义眼中满是期待,与一旁那个黑炭对自己的怀疑和意外完全不同,这让她清冷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诧异。 毕竟三年前自己要帮兄长验尸时,兄长可都充满意外与怀疑。 没想到眼前这个俊秀之人,竟如此相信自己。 她声音中的清冷减轻了些,道:“赵成易娘子的脸上有著明显的伤痕,伤痕有红肿充血跡象,可以確定,这些伤痕乃是生前导致。” 刘树义眸光一闪,迅速意识到杜英的意思,道:“也就是说,她死前,与凶手搏斗过?” “未必是搏斗,也可能是单纯的被殴打。” “这都无所谓……” 刘树义大脑疯狂转动,继续道:“可有死后伤痕?” “没有。” “没有……也就是说,死后没有被虐尸,没有被拖拽……” 他突然看向一旁神情茫然的稚子头颅,双眼紧紧地盯著那颗幼小的脑袋:“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忽然,刘树义转过视线,看向几人,道:“我知道他们是在哪里遇害的了!” 第18章 震撼眾人的推理!裴寂的意外!(二合一) “真的?” “哪里!?” 听到刘树义的话,程处默先是一愣,继而便一脸惊喜的看著刘树义。 杜英那双琥珀般的眼眸,也露出一抹意外。 她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杜构讲述了此案的情况,知道此案有多么困难,也知道刘树义目前掌握的,只有这么两颗头颅。 即便她能帮助刘树义验尸,最多也只能验出生前伤与死后伤罢了,再无其他收穫。 这么一点帮助,真的能让刘树义直接查到作案之地? 刘树义当真如兄长说的那样断案如神? 她不由好奇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耽搁,直接道:“长安城的舆图,有吗?” “有!我这些天率兵搜查息王尸首,正好一直携带著舆图。” 一边说著,程处默一边將手伸进了鎧甲里,翻找了一下,便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布帛。 將布帛打开,便见上面標註的是长安城的坊市、街道,以及一些重要的建筑名字。 刘树义接过舆图,將其平铺在另一张桌子上。 然后道:“赵成易的宅邸在哪?” 程处默忙抬起手,指著宣阳坊东侧的一处院落,道:“这里。” 看著舆图上的位置,刘树义继续道:“昨夜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赵府?发现赵成易妻儿不见后,是否立即命人沿街搜查?” 程处默道:“你把赵成易揪出后,我先將其送到了刑部大牢,然后便立即去了赵府,抵达赵府的时间,差不多快丑时了。” “在发现赵成易妻儿消失后,我也立即命人沿街去追了,想著若是她们刚走不久,或许还能追到。” 刘树义微微点头,程处默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合情合理,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他能预料到,就代表凶手也能预料到。 所以…… 他双眼幽深的看著舆图,忽然伸出手,指著舆图上的几个坊,道:“务本坊、崇义坊、长兴坊、亲仁坊和安邑坊,这几个坊內,可有破败的庙宇或者道观?” “这些坊?” 程处默等人向舆图看去,便见刘树义所说的坊,都紧挨著宣阳坊。 杜构眸光微动,若有所思道:“你是怀疑凶手把赵成易的妻儿带到了这些坊里?” 程处默一听,连忙看向刘树义。 杜英清澈清冷的视线,也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刘树义没有隱瞒,道:“昨夜我是亥时二刻左右,被周墨闯进宅邸抓捕,而后命人去叫把已经下值回府的户部官员叫回户部的。” “算算路程与时间,赵成易知晓自己要去户部的时间,大概要在亥时五刻左右。” “也就是说,即便他立即让他的妻儿离开,也得亥时五刻之后。” “而程中郎將是不到丑时到的赵府,那时赵成易妻儿已经消失不见,满打满算,赵成易妻儿逃跑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零三刻钟。” “再之后,程中郎將命人沿街追查,这种情况下再赶路,暴露的风险极大,更別说还要带著弱女子和稚童赶路,危险程度只会更大。” “凶手不想自己被连累,绝不会冒著这样的风险,而在金吾卫满长安城大街搜查时,唯有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隨意走动,才能安全。” “所以,我们只需要估算出一个时辰零三刻钟的时间內,一个弱女子带著孩子,能够走出的距离,就能將她们的藏身范围圈定出来。” “原来是这样!”程处默一脸明白了的样子。 可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却是蹙眉道:“一个时辰零三刻钟,这时间不算短,若赵成易的夫人一直前行,不曾停歇,也是有机会穿过两个坊的距离吧?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范围再扩大到更远一些的坊?” 程处默想了想,也不由点头:“还真是,如务本坊、崇义坊,这些坊占地不大,一个多时辰,若不停脚,的確是能穿过去的。” 谁知刘树义听著两人的质疑,只是淡淡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所说的脚程,是白天的脚程吧?” “白天?” 程处默还没明白刘树义这个问题的关键,杜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我竟是忽略了这一点!” 他目光闪烁,似乎在计算著什么。 旋即,他看向刘树义,脸色有些发白道:“確实,她们不可能穿过务本坊、崇义坊,去往更远的坊。” “什么?” 程处默更懵了:“为何?你刚刚不还说能行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这时,一直安静倾听的杜英忽然道:“因为夜晚光线很暗,看不清路,人的步伐会比白天慢。” “也因夜晚有宵禁,路上还有巡逻的金吾卫以及更夫,她们不仅要走路,还要时刻防备著可能出现的人,防止自己被发现,躲躲藏藏,走走停停,速度只会更慢。” “而且,宵禁之后,各个坊门也都会关闭,想要无声无息到达另一个坊,並不容易,穿过一个坊,已经很难了,再想穿第二个,只会更难,暴露风险大增。” 刘树义听著杜英条理清晰的话,不由点头讚嘆:“杜姑娘聪慧。” 杜英却是认真道:“远不如你,没有你的提示,我不会这么快想到这些。” 这姑娘性格虽有些冷,却也坦率率直。 刘树义笑了笑,道:“正如杜姑娘所言,夜晚有诸多因素的限制,根本就不能用白天的脚程,来算计夜晚的脚程。”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几人,道:“我们根本不能用一个时辰零三刻钟来计算,对赵成易妻儿来说,她们真正所用的时间,只会更短,或许一个时辰都未必有。” “毕竟……” 他意味深长道:“她並不確定她的夫君,什么时候会被抓,也就不確定什么时候会有人来追捕她。” “所以,她只能以最短的时间,藏到一个她,或者凶手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这样来计算的话,去到相邻的坊,就是她们所能抵达的极限了。” 程处默彻底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那般篤定!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过……” 他视线看向舆图,道:“东市和平康坊也挨著宣阳坊啊,你为何不考虑它们呢?还有,你为何就確定她们一定离开了宣阳坊,万一她们就藏在宣阳坊呢?” 刘树义很欣慰程处默也会动脑了,他说道:“东市商人眾多,鱼龙混杂,远不如其他坊安寧,平康坊是青楼聚集之地,人气兴旺,夜晚不睡之人很多。” “去到这两个坊,要么自身可能有危险,要么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更高,换做是你,你会选择它们吗?” “这……” 程处默想了想,点头道:“確实不会选。” “至於为何不在宣阳坊?” 刘树义道:“两个原因。” “第一,你发现她们不见后,最先搜查的肯定是宣阳坊,而且一定会比其他地方更加仔细,她们藏在宣阳坊被发现的概率更高。” “而第二,则是我知道……” 他眸光微闪,缓缓道:“宣阳坊內,皆是高官贵族居所,没有任何破败荒废的寺庙和道观。” “破败荒废的寺庙与道观?” 程处默这才想起刘树义最先询问他的话,他不解道:“你为何要找寺庙与道观?你的意思是,她们昨夜难道藏在了这里?” 杜构和杜英也都好奇的看向刘树义。 “这个啊……” 刘树义视线落在了清丽出尘的杜英身上,道:“还是多亏了杜姑娘的帮助。” “我?”杜英挑眉,仿佛冰山雪莲被风吹动,起了涟漪。 刘树义点著头:“杜姑娘告诉我,赵成易娘子在生前受了不轻的伤……” 杜英頷首,这確实是她验尸验出来的结果。 “我们不去猜测赵氏的伤,是她与凶手搏斗產生的,还是被单纯殴打造成的,我们只需要知道一点……” 他与杜英的视线相交:“那就是她不是被一下杀死的,她在死亡之前,必有发声的机会!” 之前刘树义就曾推测过,赵氏提前察觉到了凶手的杀机,所以才有死时的那种饱含怨念的复杂神情,但那毕竟是推测,没有实际证据做支撑。 而现在,有了杜英的验尸结果,他终於彻底可以確定。 “有发声的机会,眼见自己的儿子被杀死,她不可能毫无反应,还替凶手藏著声音,所以她必会大喊大叫,这种情况下,如果她是藏身在百姓聚集的宅邸附近,不可能没有人听到。” “凶手动手,也不可能不考虑这种暴露的风险,所以她们藏身之地,定是远离民宅之处。” “至於为什么会是破败的道观与寺庙……” 他又看向杜英,笑道:“还是杜姑娘给我的提示。” 杜英微怔,自己帮了刘树义这么多忙吗?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什么。 “香灰?” 刘树义点头:“我在赵氏的头髮上,发现了灰色与蓝色的这种粉末。” 说著,他又捻起了一些粉末,道:“灰色的是灰尘,蓝色的如赵姑娘所言,是香灰。” “我们再去看赵成易的儿子。” 刘树义又引导眾人看向另一颗头颅,道:“赵成易儿子仍旧梳著稚子髻,髮丝都没有怎么混乱,头髮上仅仅只有些许灰尘,与他的娘亲的披头散髮,满头灰尘与香灰完全不同,这……” 他看向眾人,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道:“说明什么?” “什么?”程处默心里一紧,下意识说道。 杜构眉头紧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感到模糊,抓不住关键。 刘树义没有吊眾人胃口,深吸一口气,道:“说明赵氏头髮上的东西,就是在她们被杀之地沾上的……” “如果说,她们被杀之后,砍下了脑袋之后,在送到我们手里之前,还被带到过其他脏乱之地,那就不该只有赵氏的头髮沾满了脏污,其子却乾乾净净……凶手没有必要,对砍来的两个脑袋,还区別对待。” “所以,两者之间唯一有差別的地方,就只能是在他们被杀之地造成的!” “而从赵氏脸上的生前伤痕可以知道,她与其子唯一区別,就是其子是被瞬杀,而她与凶手搏斗,或者被殴打过。” “故此,通过她的经歷,我们便基本可以推测出,她头髮上的灰尘与香灰,应就是与凶手搏斗,或者被凶手殴打时,不小心撞到了有如香炉的东西,才会沾上香灰!至於灰尘……连被瞬杀的稚子都沾了一些,那她们所处之地,必然灰尘极多,是厚厚的一层,藉此也能推断,那里必然是没有人居住,且常年没有被人打扫。” “因此,结合灰尘与香灰,还有远离民宅的双重条件,符合这些的……” 他看向眾人,缓缓道:“也就只有破败的寺庙或者道观了。” 隨著刘树义声音的落下,验尸房內顿时寂静下来。 眾人都怔怔的看著刘树义。 杜构其实也想过香灰与灰尘代表著什么,可他却没有如刘树义这般,逻辑縝密,条理清晰,將方方面面都思虑周全,互相可为验证。 他怀疑道观与寺庙,只是根据香灰这个表面线索,去赌,去碰运气。 可刘树义,完全不同。 那是將表面的线索,抽丝剥茧到真正的內核,使得推测与验尸结果首尾相连,这种情况,就不可能会有错误。 他不由嘆息道:“我不如你啊。” 杜英看向刘树义的眼眸,也不禁闪过惊艷之色。 她之前在听兄长讲述刘树义昨晚的表现时,多少还有些怀疑兄长是否夸大了刘树义的本事。 现在看来,是自己狭隘了。 眼前这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果真厉害。 这份抽丝剥茧的能力,她从未在任何其他人身上见过。 程处默更是点头如捣蒜,他终於什么都明白了:“刘主事,还是你聪明,一下子就判断出了这些!如果我昨晚有你这脑子,也许凶手就来不及杀人了!” 杜构和杜英对视了一眼,也都点头。 確实,以刘树义的本事,但凡昨晚去搜查的人是刘树义,也许眼前桌子上的这两条人命,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刘树义不喜欢谈什么如果,他直接拿起舆图,转身就向外走:“与其为过去发生的事后悔,不如抓紧时间,找到凶手!” 程处默连忙重重点头,跟了上去:“没错,抓到凶手才最重要!” 杜构也追上了刘树义,思索之后,道:“这些坊內,符合你条件的,只有两处。” “一个是宣阳坊南部的亲仁坊,那里有一座破败的庙宇,去年五月,那里突遭大火,烧死了不少僧人,因那里死了不少人,周围人都觉得怨气较重,便很少有人去那里了。” “另一个是西侧的崇义坊,那里有一座不大的道观,玄武门之后,水灾旱灾齐至,那里的道士藉此妖言惑眾,陛下震怒,將道士都抓了,道观也就无人问津了。” 程处默听著杜构的话,不由看向刘树义,问道:“我们先去哪?” 杜英长长的睫毛微微轻眨,也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头也不回的说道:“火灾之地,不可能没有炭黑,可这两颗头颅,即便赵氏,也只有灰尘与香灰。” “所以……” “我们去……崇义坊,道观!” ………… 司空宅邸。 装饰奢华的书房內。 厚厚的毛毯铺就满地,地龙不断散发著热气,使得即便外面春寒料峭,冰封千里,书房內也温暖依旧。 裴寂只著单衣,一边手持书卷,一边向刚刚到来,还满身寒气的周墨道:“听闻刘树义接下了赵成易妻儿被杀的案子,可知进展如何?” 周墨面对心思深不可测的当朝唯一司空,不敢耽搁,连忙道:“我们在刑部的人传来消息,说刑部经验最丰富的仵作被赶了出来,按仵作所言,那两颗头颅被冻住,根本验不出任何东西,便是死亡时间,都因冰冻而无法確定。” 说著,他看向裴寂,有些討好道:“裴司空,这次刘树义绝对要栽跟头,即便他真的有些查案之能,可也不能凭空变出线索啊!” “眼下这个案子,赵成易妻儿的尸首无法找到,仅有的两颗脑袋,仵作也帮不上任何忙……这可比之前的案子难的多!” “要我看,刘树义这次选择帮程处默,绝对是最错误的决定!他绝不可能会破案!” 听著周墨的话,裴寂的视线这才从书卷上移开。 “你觉得,是程处默求刘树义来帮他?”裴寂淡淡询问。 “难道不是?”周墨一怔。 裴寂冷冷一笑:“刘树义昨日表现出来的能耐,你以前见过?” “很明显,他以前一直都在藏拙。” “而他昨日,选择展露锋芒,无论他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都意味著他已经无法再如之前一样被忽视了。” “他又在昨日如此得罪於我,你说,他心里慌不慌?会不会迫切的想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从而避免被我隨手按死的结局?” 周墨心中一动:“所以,不是程处默求他帮忙……而是,他想要依靠这个案子立功?是他主动找上程处默,索要的这个案子?” “怪不得!” 周墨一拍手掌:“怪不得程处默一张嘴,就是要刘树义配合!原来是这样!” “不过……” 他忽地看向裴寂,不由露出讽刺笑容:“刘树义恐怕没想到,他选择立功的案子,会有这么难吧?” “没有丝毫线索,陛下还亲自下令,三日內必须破案……” “若没有破案,別说升官了,恐怕他的那小小九品官袍都得被扒下来!” “裴司空说,他刘树义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原本基於昨晚的功劳,再有杜如晦的看重,他熬一熬,也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可现在好了,他心急的想要往上爬……这下不用我们出手,他自己就会跌落深渊!” 裴寂放下书卷,慢悠悠拿起一旁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云淡风轻道:“自作孽,不可活。” “亏我还觉得他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刘文静,现在看来……” 他有些失望的摇著头:“是我高看他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接著,有声音在门前传来。 “刑部传来消息,刘树义推测出赵成易妻儿的遇害之地,已经带人前去查看了……” “什么!?” 周墨猛地一瞪眼睛。 裴寂持著杯子的手倏然一顿,脸上的失望神情,瞬间凝固。 第19章 小露身手,冷艷法医的诧异!(求追读,二合一) 与此同时。 崇义坊,破败的武通观。 武通观位於崇义坊北侧,是一座小型道观,只有一座供奉三清像的殿宇,以及一座道士居住的屋舍。 去年六月,所有道士被抓走后,武通观便彻底空了下来。 厚厚的积雪无人清扫。 门口的树干被积雪压塌,横亘在门前,仿佛是一把锁,阻隔了內外两个天地。 程处默就要带人衝进去。 “等等!” 刘树义拦住了他。 他低著头,看著被雪压塌的树干,只见那树干较粗,上面的积雪,正有著几道清晰的脚印。 有大有小。 杜构见状,直接翻身下马。 他来到树干旁,用手指比量了一下脚印,旋即向刘树义道:“应该是三个人的脚印,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但只有一道大人的脚印有向外走的痕跡,其他的一大一小……” 他眉目沉重,道:“只有进,没有出。” 听著杜构的话,即便程处默早已有了准备,心里仍旧咯噔一下。 这下,都不用去看,他就足以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刘主事,看来当真如你所料……” 刘树义眉宇深邃,他视线穿过半开的门扉,向道观內看去。 就见被积雪覆盖的院子里,这些脚印一路延伸,夕阳的照耀下,有如血色瀰漫在雪地上。 这一刻,刘树义仿佛看到了赵氏牵著她幼小的儿子,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的踏在血路上,一点一点靠近那座能遮风避雨的三清殿,祈祷这座宝殿能帮她们母子躲开灾祸,获得平安。 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这是血路……而终点,是炼狱。 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要破坏这些脚印,避开它们,去吧。” 程处默一听,当即没有任何迟疑,带著金吾卫便跨过树干,进入了道观。 刘树义看向杜构,道:“请杜寺丞命人去准备蜂蜡与松烟墨,將蜂蜡和松烟墨混合,然后浇筑到这些脚印上,待其凝固后,以这些脚印模型和赵氏母子进行比对,確定哪两个脚印是她们的,哪个……” 他眯起眸子:“是凶手的!” 杜构心中一震,当即道:“好!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不必!” 谁知,他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身后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有。” “你有?”杜构有些意外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刘树义也有些诧异。 就见杜英从身后背著的木箱里,取出了蜂蜡与松烟墨,一边將其交给金吾卫,让他们混合,一边语气清清冷冷道:“身为一个郎中,隨身携带一些能够入药的蜂蜡,还有可以写药方的墨砚,有问题吗?” “这……倒是没问题。”杜构眼皮不由一跳。 问题的確没有,可你就不能温柔些说话吗?他真的怕刘树义嫌弃自己的妹妹。 也越发觉得阿耶交给他的任务,艰难到让他看不到丝毫曙光。 比眼前的案子,还让他两眼发黑。 刘树义笑了一声,让温润君子的杜构都如此无言以对,这杜英还真是有趣。 “刘主事,你快来!” 这时,三清殿內传出程处默的喊声。 刘树义和杜构兄妹对视了一眼,旋即没有任何迟疑,快步走了进去。 踏过满是积雪的院子,很快来到了大门张开的三清殿。 刚一进入,刘树义瞳孔就陡然一震。 杜构和杜英的表情,也瞬间一变。 只见三清殿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正跪著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他们没有头颅。 脖子处的伤口直接被冻的粘在了地上,猩红的鲜血从那碗大的伤疤中流出,就仿佛魔鬼的指引,最终匯於他们的前方。 而后,这些鲜血,化作了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下一个就是你! 血字的前方,是面目威严的三清像。 三清像肃然端立,高大的身躯,锐利的俯瞰著眾人。 就仿佛这血字,是神灵的旨意。 明明是充满神性的三清殿,此刻却给眾人一种血气森森的阴寒之感。 程处默忍不住摸著鸡皮疙瘩起来的手臂,向刘树义道:“刘主事,赵成易妻儿的確在这,只是这……” 刘树义明白程处默的意思。 凶手杀完人后,將现场摆成这个样子。 分明是知道,他们可能会找到这里。 所以,专门为他们留下了这样的字跡。 ——下一个就是你! 这字,是挑衅? 是嘲弄? 还是预告? 若是预告的话…… 刘树义眯起眸子,看向眼前几人,道:“程中郎將,加派些人手吧,先確保自己的安危。” 程处默一听,不由感到心底一寒。 “这些傢伙,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我在查他,他难道还敢对我动手?” “凶手都把头颅扔到皇宫了,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杜英已经恢復了冷静,她一边说著,一边蹲下身来,仔细检查著眼前这两具跪地朝拜的无头尸首。 程处默脸色一变,他当即转身,直接命人去金吾卫府衙调派人手。 刘树义和杜英说的没错,这个凶手已经胆大包天到无法无天的程度,绝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看著程处默快步离去的身影,刘树义目光更加幽深。 这个凶手,不仅给自己送去了头颅,还专门在这里,留下了这样的字跡…… 这是生怕自己不接招吗? 还真是一个狂妄到极点的傢伙! 他现在还真是越发的想揪出对方了! 深吸一口气,刘树义让波动的心绪平静下来,凶手足够自信,说明这个案子绝不会那么容易查清,他需要更加的冷静与理智才行,绝不能被凶手牵著鼻子走。 他转回视线,见杜英自觉去验尸,暗暗点头。 杜英虽然是女子,可她能迅速从这触目惊心无比诡异的场景中抽离回来,並且第一时间去冷静验尸……这份內心的强大,已然不输任何男子。 再加上她那高超的医术和仵作技术…… 这简直就是自己做梦也想撞的大运! 就是不知道,杜如晦是否捨得让自己撞这个大运。 一边想著,刘树义一边向四周看去。 这时,他发现神像一侧,有著一张翻倒的桌子,桌子旁是一个香炉。 香炉里的香灰洒了出来。 那香灰,正是蓝色的。 而那附近地面上的灰尘,有著明显的摩擦痕跡…… 一切,都与他的推断一致。 想了想,他又转身看向跪在神像前的尸首。 稚童的尸首,身上沾染了些许的灰尘,贵气的衣服上没有丝毫褶皱。 如他所料,稚童是被瞬杀,没有任何的反抗。 至於赵成易的娘子赵氏…… 身上的袄子被扔在一旁,里面的衣裙明显有撕裂的痕跡。 全身衣服都沾著灰尘与香灰,露在外面的手臂有著明显的青紫痕跡。 他眉头皱了下,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见杜英开始褪下赵氏的衣裙进行更详细的检验,刘树义转过视线,让程处默带人先出去。 他也背过身,同样向外走去。 “嗯?” 这时,他刚走两步,脚步忽然一顿。 接著便见他蹲下身来,指尖在地面上轻轻一抹。 旋即將手指收回,目光看去……指尖上除了灰尘外,还有著一些白色、灰色、红色以及金色的粉末,这些粉末並不多,只有零星些许。 若不是夕阳正好穿过门扉,照到了那金色的粉末上,而金色粉末又如金子一般反著光,刘树义都未必会发现。 “这是什么?” 他能確定,这些粉末绝不是三清观本来之物。 这三清观內,除了长时间无人打扫积累的灰尘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是赵氏母子带来的?” “还是说……”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凶手掉落的?” 想了想,他来到门口,向那些脚印看去。 白雪皑皑,脚印十分清楚。 可无论是脚印里,还是脚印附近的雪地上,都没有这种粉末。 “不是沾在鞋子上的……” 他微微蹙眉,而这时,他发现在这些脚印旁的雪地上,有著一些特殊痕跡,从三清殿的门口一直延伸到道观的门口。 像是动物的脚印。 可又不太像,因为这些痕跡是很小的圆形,什么动物的脚印会是圆的?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刘树义心中一动,转身看去。 便见杜英向自己走了过来。 此时的杜英,虽然神情依旧清清冷冷,英气十足,可刘树义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並不好。 似乎被什么影响了心情。 “验完了?”刘树义询问。 杜英站在刘树义身侧,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细腻。 她点了点头:“赵成易之子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可以確定,致命伤在喉咙,应是先被凶手一刀割喉毙命,然后被砍下了脑袋。” “赵氏身上共有二十八处伤痕,死前应受到了殴打,致命伤在她的心口处,从伤痕可以確定,凶器为匕首之类的利器。” “同时……” 她转过身,看向刘树义,清冷的声音下沉了几分:“她在死前,被强、暴过。” 果然! 刘树义目光一凛。 刚刚在发现赵氏的衣裙有过撕裂时,他就有过这种猜测。 没想到,竟真是如此! 赵成易究竟將他的妻儿,託付给了什么禽兽? 其子必然是一开始就被杀掉的,否则看到自己娘亲被伤害,不可能无动於衷。 也就是说,赵成易託付的这个人,先杀了他的儿子赵智。 然后在赵智那幼小的尸首旁,在赵智不瞑目的双眼注视中,殴打侮辱强迫其母亲赵氏,侮辱完了后,就一刀將其毙命。 这还不算完。 之后还把他们母子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即便他也算见多识广,什么样的杀人犯都见过……可也从没见过这种心狠手辣的变態凶手! 偏这还是赵成易亲自选择的值得信任之人! 怪不得赵氏的脸上,是那样的饱含怨念。 换谁,谁也不可能会瞑目!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的波动,查案最忌因案件本身而影响情绪,这会影响他的判断。 “能否確定她们的遇害时间?”他问道。 杜英摇了摇头:“尸首在这种天寒地冻的环境里,无论是尸斑,还是腐烂,都会受到极大影响,这种情况下想要判断他们的死亡时间,很难。” 刘树义眉头皱了皱。 无法確定赵氏母子的死亡时间,就很难缩小范围,毕竟整夜的不在场证明,与单独某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涉及到的人数是完全不同的体量。 他们时间有限,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不能通过尸斑与腐烂程度確定死亡时间,还有什么办法能用到? 刘树义回想著自己前世与法医接触时的记忆…… 忽然。 他看向杜英,道:“有一个办法,能够確定她们的死亡时间!不过,过程比较血腥,恐怕你未必能……” 不等刘树义说完,杜英清冷漂亮的眸子直盯刘树义,道:“你有办法?是什么?” 她语气有些诧异。 连自己都毫无任何办法,刘树义竟然会有办法,真的假的? 至於过程是否血腥,她根本就不考虑。 她跟隨孙思邈修习医术,可不仅仅只是號脉抓药那么简单。 第一次给伤患开刀,缝伤口,弄得满身都是鲜血,哭的哇哇大叫时……她才九岁。 现在,她十九岁。 十年的修行生涯,已经让她对鲜血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对尸首,也没有任何畏惧。 所以血腥? 刘主事哪只眼睛看出,自己是会怕血腥的娇滴滴小娇娘? 见眼前的清冷法医一脸期待的看著自己,刘树义也没卖关子。 他直接道:“人吃下东西到胃里,会有一个消化的过程,这个过程会隨著人的死亡而停止。” “也就是说……” 他看向绝美的杜英,道:“若你能对他们的尸首进行解剖,剖开他们的胃,就可以根据他们胃里食物的残留情况,推断出食物从他们吃下后经歷了多久,从而判断出他们的死亡时间。” 杜英听著刘树义的话,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眸,先是露出沉思之色,继而便闪烁著惊异。 “可行!真的可行!” 她不由看向刘树义,一直清冷的仙子,竟罕见的主动靠近了刘树义,语气都带著一丝罕见的雀跃和惊喜:“你怎么想到这些的?我也该想到的,可我竟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刘树义感受著清冷法医的激动,只是轻笑道:“灵光一闪,运气好罢了。” 门口刚刚將脚印模型製作完毕的杜构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自家妹妹主动靠向刘树义的画面。 看著妹妹那张冰山脸上,罕见露出的异样神情,杜构不由微微瞪大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妹妹和刘树义突然靠的那么近了? 是妹妹开窍了吗? 这一刻,杜构心情很复杂。 既有妹妹开窍,自己终於有望完成阿耶任务的欣慰。 也有好好的大白菜,主动送到猪嘴里的不爽。 他止不住的摇著头,暗道是不是每一个兄长要嫁妹妹都是这种感觉…… 然后,他的双眼就猛的瞪大,嘴巴顿时张的老大。 整个人如遭雷劈。 “你……你们……” 只见自己的妹妹,前一瞬还在与刘树义交谈。 谁知下一瞬,竟直接俯身低头,秀气的鼻尖毫无意外的碰到了刘树义的手指。 然后…… 伸出了红色小巧的舌尖。 竟,舔了上去。 杜构这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了。 別说他了。 刘树义也僵住了。 第20章 震撼眾人的抽丝剥茧,找到你的藏身之处了! 时间回溯至杜构看到杜英靠近刘树义时。 杜英听到刘树义讲述的可以通过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推断死亡时间的方法后,便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要去尝试。 这时,刘树义叫住了杜英。 “杜姑娘等等,你看看此物,可知这些粉末是何物?” 刘树义抬起自己的指尖,示意杜英去看自己刚刚从三清殿地板上发现的多色粉末。 因刘树义指尖的粉末不多,杜英看的不是太真切,所以杜英便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 “看起来,有点像药材粉磨后的粉末……” 想了想,杜英又向前更近一步,晶莹的鼻尖靠近刘树义的指尖,轻轻一嗅,去闻这些粉末的味道。 想要藉此確认这些粉末是何物。 但这些粉末太少了,再加上空气寒冷,北风不止,味道早被吹散,根本嗅不出什么味道。 清冷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杜英乾脆直接伸出了舌尖,一把將那粉末舔进了嘴里。 这一舔,完全出乎了刘树义的意料。 事实上,在杜英俯身,用鼻尖去嗅时,刘树义的视线就已经被杜英柔软的秀髮所遮挡了。 淡淡的莲香味,隨著清冷法医的靠近,直钻他的鼻腔。 那缕缕秀髮,划过手臂,酥酥麻麻…… 碰巧这时,小巧的舌尖又碰到了自己的指尖。 刘树义几乎一瞬间,全身就绷直了起来。 想他两世为人,前世是工作狂,只觉得女人会浪费他查案的时间,今生前身又被打压欺辱,根本没有好人家的女子会选择嫁给他。 所以,他何曾被一个女子,还是如此漂亮,气质独特的女子,这般对待过。 “杜姑娘,你这是!?” 刘树义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杜英见刘树义一脸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的震惊样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清冷漂亮的脸颊上,不由浮上了一抹红霞。 “確定你指尖的粉末具体是什么东西罢了,不要多想。” 虽脸颊已经发红,可她仍高高仰著脖子,一副这很正常,就该如此的淡然感。 似乎怕刘树义不信,她又解释道:“古有神农尝百草,我的师傅又被尊称为药王,平日里我经常跟隨师傅亲口去尝各种草药,这就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多心。” 你越这样说,我越多想怎么办……刘树义自然不会让杜英下不了台,他说道:“我没多想,我只是担心万一这是毒药,你这样去尝,伤到自己怎么办?” 他在关心我……杜英清冷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放心吧,是否是毒药,我很清楚,更別说我这十年天天与师傅尝草药,体內积累了不少药性,很多药物对我都没有威胁。” 见杜英確实面容红润,不像中毒,刘树义这才鬆了口气,道:“杜姑娘可判断出这些粉末是何物?” 杜英点头:“除了金色的是金粉外,其他的都是些草药研磨后的粉末。” “我能分辨出来的,有阿芙蓉、龙涎香、苏木、肉豆蔻和硃砂。” 听著杜英的话,刘树义不由低头去看指尖已经所剩无几的粉末,道:“竟有这么多药材……它们混合在一起,应当不是巧合。” 他问道:“杜姑娘可知道这些药材混在一起,有何用处?” 杜英闻言,视线从刘树义的脸上移开,看向西边那最后一抹残阳,道:“这些药物有催情、镇魂以及致幻的多重作用。” “一般……” 她轻抿了下唇,道:“一般用於製成香囊,掛在床榻上,於床笫间使用。” 掛在床榻上,於床笫间使用…… 刘树义眉毛一挑。 这不就是媚药之类的东西吗? 为何会在这里? 又是谁带来的? 想了想,他转身重新进入了三清殿內。 他低头在刚刚发现这些药粉的地方,又仔细寻找了一番。 便见留在地上的药粉不算多,而且附近的灰尘也不多,要比其他地方乾净。 “这是……被打扫过?” 眯了眯眼睛,刘树义又来到赵氏尸首前。 赵氏的衣裙已经被杜英重新穿上。 刘树义一边仔细观察著赵氏的尸首,一边向跟过来的杜英询问道:“杜姑娘刚刚验尸时,可曾发现她身上是否有装著这些药粉的香囊?” “没有。” 杜英摇著头:“她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外,也就手腕上还戴著两个玉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他物…… 刘树义沉吟了一下,忽然抬起了赵氏的手。 这时,他发现赵氏的指甲有著明显的断裂。 食指与中指的指甲尖处,被灰尘覆盖的地方,似乎有一点异常。 他说道:“杜姑娘,你看看她的指尖,是不是除灰尘外,也沾了点其他东西?” 杜英闻言,直接蹲在了刘树义身旁。 带著莲清香的髮丝,再度拂过刘树义的手臂。 “还真是……” “不过含量太少了,藏在灰尘里,你不提醒,我刚刚竟完全没有发现……” 杜英看向刘树义,道:“还是那些药粉,但特別少,就好像……” 刘树义直接道:“好像被人故意擦过,又用灰尘掩盖住?” “对,就是这个意思。” 杜英那双清冷的眼眸看著刘树义,眸中带著一抹亮意,似乎没想到刘树义与她会有如此默契。 “果然如此……”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案件查到这里,终於是有眉目了。 刘树义重新站起身来,便见杜英已经从身侧的木箱里,掏出了锋利的匕首。 看著对尸首跃跃欲试,想要当著他的面就地解剖的法医,刘树义连忙道:“还是將尸首带回刑部衙门再解剖更好,这里遍地灰尘,恐会干扰解剖结果。” 杜英皱了皱眉,她做事喜欢乾净利落,不喜磨磨蹭蹭、拖泥带水,但刘树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了想,便直接转身,向不知何时来到门口,脸色怪异的兄长说道:“阿兄,让人把尸首带回刑部,要快!” 杜构听著妹妹的话,脸上的表情慾言又止。 他很想对妹妹刚刚那调戏刘树义的事说点什么,可见两人都神色正常,仿佛那件事就是很正常的人际交往。 这让他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好。” 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平稳心绪后,便当即命人行动起来。 几人走出三清殿,杜构向刘树义问道:“刘主事,如何了?” 刘树义脸上不断有思索之色闪过,他沉吟些许,道:“收穫不少,但要確定凶手是谁,还需进一步確定一些事。” 说著,他將刚刚发现的药粉之事,告诉了杜构。 问道:“杜寺丞见多识广,可知道一般什么人,会使用这种媚药香囊?” “这……”杜构有些犹豫的看向自己的小妹。 杜英瞥了兄长一眼,语气清冷道:“知道就说,有什么事还怕我知道?” 被小妹这样一懟,杜构只得嘆息道:“最常见的,就是青楼女子了。” “她们为了更好的侍奉客人,也为了让客人有更好的体验,会在房间里放置这种香囊,也会送给客人,让客人隨身携带,以挑起客人的欲望。” “因这种香囊对身体害处不大,不是直接食用,所以很多客人都不抗拒。” “呦!” 杜英听著杜构的话,清冷的眉毛不由一挑,道:“没想到兄长对青楼女子之事,如此了解,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没少经歷啊。” 这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 杜构眼皮直跳,他就知道,一旦他当著杜英的面说出这些,会是这样的结果。 “青楼……” 刘树义没去管一旁兄妹间的机锋,大脑正根据杜构的话,飞速运转著。 忽然,他看向程处默,喊道:“程中郎將,舆图!” 程处默正安排人搬运尸首,听到刘树义的话,直接跑了过来。 二话不说,又把那张皱皱巴巴的舆图展开,铺在了雪地上。 刘树义看著舆图里道观的位置,道:“附近的这些坊內,都有哪些坊有青楼?” 杜英直接看向杜构,道:“经验丰富的阿兄,说。” 杜构眼角一抽,但还是道:“……最多的自然是平康坊了,长安城六成的青楼,都聚集在此。” “然后南边的长兴坊也有两间青楼,再远一些的,就得西市那边了,那里面胡姬较多,风味独特……” “不用考虑西市这些更远的地方。”刘树义直接摇头。 他看著舆图,道:“凶手与赵成易妻儿一样,也面临昨夜同样的困境,宵禁之后的穿行,每个坊坊门的关闭,以及昨夜程中郎將安排那么多人沿街追查,距离越远,他暴露危机越大,所以他昨夜藏身之地,绝不会距此太远。”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构猛的抬起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药粉,是从凶手身上掉落的?” 杜英和程处默闻言,也都迅速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勾起嘴角,缓缓道:“赵氏的指甲里,有药粉的踪跡,这说明赵氏一定亲自碰过这些药粉。” “可是她指甲里的药粉却有明显被清理,然后又用灰尘覆盖的跡象……如果这药粉是赵氏自己的,在那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件事。” “昨夜只有他们与凶手一起来过这里,不是她做的,就只能是凶手做的。” “还有……” 他回过头,看向三清观的地板,道:“我刚刚发现药粉的地方,灰尘比其他地方明显要少,这说明有人清理过那里,昨夜赵氏母子那种情况,绝不可能有閒情逸致打扫卫生,更別说还只是单独清理那里。”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试图清理掩盖药粉的人,是凶手!而凶手会浪费时间去做这些的理由……” 他眯著眸子,漆黑的眼眸里,冷笑浮现:“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这些药粉,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换句话说,这些药粉,在他看来,有让他暴露的危险,也就是说,它……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他!” 听著刘树义的话,程处默先是一喜,继而那双蒲扇大的手,猛的一拍。 他满脸激动:“找到了!真的找到指向凶手的直接线索了!” “刘主事,你当真太厉害了!”他看向刘树义,“我就知道,相信你准没错。” 看著程处默一脸激动的样子,刘树义轻轻笑了笑,继续道:“我想,昨夜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赵氏在与凶手搏斗或挣扎的过程中,抓破了凶手身上的香囊,使得那些药粉洒落了出来。” “因这些药粉很特殊,普通人不会携带,凶手担心我们发现这些药粉,会帮助我们找到他,故此將其清理掩盖,只是夜晚视线不明,他也没有趁手的清扫工具,使得他再如何小心清理,也还是没有將所有药粉清理的乾乾净净,最终留下了这些许的粉末。” 杜构三人闻言,都不由点头。 刘树义虽是推断,可与现场的一切都一一对应,足以证明那就是事实。 “不考虑西市那些更远的坊,那就只剩平康坊与长兴坊了。”杜构说道。 他看向刘树义,问道:“我们先去哪查?” “不急!” 刘树义却是摇了摇头:“我们先想清楚另一件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另一件事?”眾人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刘树义看向眾人,沉声道:“凶手是如何知晓赵成易出事的!” “如何知晓赵成易出事?” 杜构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刘树义道:“昨晚我对赵成易的揭露,是毫无预兆的,连赵成易都不知道他会被带走,凶手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说著,他看向程处默:“程中郎將对我说过,赵宅除了赵成易妻儿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缺少,並且也没有任何人中途消失过,因主人被带走,宅內的下人都不敢继续休息,所以这些事是可以验证的。” 程处默连连点头:“没错,我对每一个下人都进行了审问,確实没有下人在赵成易被带走后单独离开过。” “没有其他人离开,那就说明赵成易不可能是安排手下人去给凶手传信。” 刘树义看向眾人,道:“那凶手是怎么知道他出事的?” “对啊!”程处默挠了挠脑袋,疑惑道:“赵成易没有安排人送信,中途他也没有单独离开过,凶手怎么就会知道赵成易出事了?又怎么找到的赵成易妻儿?” “只有四种可能。”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第一,凶手一直躲在赵家附近,亲眼看到赵成易被带走。” “但这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赵成易都不確定他是否会暴露,凶手有什么理由躲在赵家附近,来確认赵成易是否安全?” “而另一个,便是我们发现的药粉。” 刘树义低头看向指尖上残留的粉末:“这些药粉来自青楼,凶手如此小心清理这药粉,足以证明昨夜他杀人之前,绝对去过青楼,且昨夜就获得了一件这样的香囊……只有这样,他才会担心我们发现药粉,继而顺著药粉找到他。” “但赵宅所在的宣阳坊里,並无青楼,再说他若一直在赵家附近盯梢,也不可能有机会去青楼。” “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必考虑。” 程处默听著刘树义的话,不由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 “真没想到,这药粉,作用这么大。” 刘树义笑了笑,继续道:“第一种可能性排除,接下来是第二种。” 程处默继续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赵成易的妻儿,亲自找上门,告知凶手发生了何事。” 谁知刘树义话音刚落,杜构便摇头道:“不可能是这个!” 程处默疑惑道:“为何不可能?” 杜构沉声道:“如刘主事的推测,凶手在杀人之前,一直藏在青楼里,青楼人多眼杂,夜晚也有许多人寻欢作乐,不睡觉的大有人在,赵成易妻儿若真的找上门,以她们一女一幼的特殊身份,到了青楼不可能不被人关注,根本就藏不住,会直接暴露!” “你派人从昨夜开始查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收穫,就说明不会是这种可能。” 程处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刘树义笑道:“杜寺丞说的没错,在以青楼为確定的基础上,这个可能性便无法站住脚,所以也可以排除。”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种可能性。” 眾人一听,再度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音调压了几分,视线扫过忙碌的金吾卫们,沉声道:“查案的队伍里有凶手內应,给凶手传了消息,让凶手得知了赵成易被带走的事。” 杜构和程处默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程处默忍不住道:“真的?” 刘树义目光幽沉,摇了摇头:“不確定,我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证明这个猜测,所以这个猜测,先放在这里。” 他看向眾人:“接下来我会说第四种猜测,如果第四种猜测得到证实,那就说明第三种猜测不必考虑,如果第四种猜测也与前两种猜测被排除,那就必然是第三种猜测。” 虽然刘树义说的有些绕,可程处默都听明白了,杜构与杜英自然不用说。 杜构直接道:“第四种猜测是什么?” 程处默不由屏住呼吸,他知道最关键的地方到了。 这会直接確定凶手获得情报的来源。 冷艷的杜英,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眸,也紧盯著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缓缓道:“不是传信,不是盯梢赵家,不是赵氏母子找上门,不是有內应出卖我们的情报,那凶手会知道赵成易出事,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迎著眾人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他亲眼在別处,看到了赵成易。” “在別处?”程处默一怔。 杜构眼神闪烁,忽然神情一定,看向刘树义:“你的意思是……路上!?” 他不由道:“难道说,凶手藏身在赵成易的必经之路上,亲眼看到了赵成易经过的身影,这才知道赵成易被带走了?” “路上!?这……真的吗?”程处默忙询问。 刘树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若我没记错,从宣阳坊到户部,一共有三条路,其中一条,应该经过平康坊……”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构目光一凝,只觉得仿佛被一锤子轰中了脑袋。 他连忙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昨夜赵成易去往户部时,走的是哪条路?” “这……別急,我这就去问!” 昨夜是金吾卫挨个叫的户部官员,所以赵成易的路线,去叫他的金吾卫最清楚。 程处默大嗓门直接响彻三里地,一下子就把那个金吾卫叫了过来。 “中郎將,叫小的有什么事吗?”这是一个体格魁梧的憨厚汉子。 程处默直接道:“我问你,昨夜你去叫赵成易时,走的哪条路?” 汉子挠了挠脑袋,虽然不明白程处默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原本我要走务本坊的那条路,速度能更快些,但赵成易说务本坊太黑了,要走平康坊,说平康坊夜不闭灯,够亮,当时他还是户部侍郎,小的自然不敢忤逆,就走了平康坊——” 汉子话刚说完。 就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因为无论是壮硕的中郎將,还是气质温润的杜构,亦或者冷艷的杜姑娘,根本就没有人在关注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刻,齐刷刷落在了刘树义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有著掩盖不住的敬佩和激动。 杜构忍不住道:“刘主事——” 刘树义微微頷首。 “我听到了。” 他轻轻一笑:“看来,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第四种猜测得到了证实。” “那就走吧……” 他直接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去平康坊!” “凶手昨夜……” 他抬起眸子,眺望著长安销金窟的方向,缓缓道:“就在那里!” 第21章 目標確定!凶手浮出水面 夜已至,华灯初上。 刘树义与程处默、杜构骑著骏马,向平康坊行去。 杜英则带著尸首,去往了刑部,她已经迫不及待去开刀,来验证刘树义给出的方法了。 一想到杜英临走时,已经把匕首和磨刀石取出,开始磨刀霍霍的样子,刘树义就不由失笑摇头。 究竟是怎样的经歷,塑造了杜英这般奇特的性情? 便是后世,他都没见过这般独特的女子。 行走间,程处默不时的看向刘树义,欲言又止。 这一幕自然瞒不过刘树义的眼睛,他开口询问:“程中郎將有话要说?” 黑夜里,只剩一口白牙飘在空中的程处默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道:“还有个问题,你没说呢。” “什么?” 程处默道:“你还没说为什么凶手能准確的找到赵氏母子呢。” “按你所说,凶手是在青楼里发现了赵成易去往户部的身影,这才知晓赵成易出事了,这个时候,赵成易妻儿可能已经偷偷溜走了,他是如何知道赵氏母子藏在那么偏僻的道观里呢?” 听到程处默很有逻辑的问题,刘树义很是欣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虽然这个问题他觉得即便他不说,所有人也都该清楚,但程处默既然能问出,也代表他与自己查案,是动了脑子的,不是完全的当甩手掌柜。 他笑了笑,道:“赵氏母子藏身之处足够隱蔽,凶手能在深夜,以最快速度准確找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提前知晓赵氏母子会藏身那里。” “提前知晓?” 程处默一脸不解:“他怎么会知晓呢?难道……” 突然,程处默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道:“难道赵成易提前与凶手做了约定?” “看来中郎將想明白了。” 刘树义看向前方由各个宅邸门前的灯笼照亮的道路,缓缓道:“从昨日我们离开户部,赵成易就迫不及待给赵锋写信,让他本已放弃的替罪羊赵锋站出来诬陷我,可以看出,我们昨日去户部调查韩度的死,还是惊动了他,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他不知道我究竟掌握了多少线索,也不知道赵锋能否坐实我的罪责,所以,他应做了最坏的打算,提前对他暴露之事做了筹谋,提前规划好了他妻儿的逃跑路线,提前找好了接应他妻儿之人,以保全他最重视的妻儿。” “还真是这样!怪不得一个弱女子带著一个孩子,能在宵禁和坊门关闭的情况下,无声无息逃到道观,也怪不得凶手能那么准確的找到如此隱蔽的道观。” 程处默一副终於明白了的表情,旋即又忍不住道:“这赵成易当真是狡猾至极!连自己暴露后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怪不得他昨晚被我们抓住时,还那样囂张!在他看来,分明是他妻儿已经安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確实是狡猾……” 气质温润的杜构听著程处默的话,难得说出讽刺的话:“狡猾到把妻儿交给了一个人面兽心之人,使得幼子被残忍杀害,妻子更是当著稚子尸首的面被先奸后杀,两人到死,都没法留个全尸!” 程处默闻言,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虽然赵成易与他们是对手,可这一家最后落得这样的惨状,仍是不免让人感到唏嘘。 即便赵成易再聪慧狡诈,又如何? 信任错了人,便什么都毁了! 也亏得赵成易死了,若赵成易还活著,他估计赵成易会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 但这又能怪得了谁? 说到底,还是赵成易自作自受。 感慨间,仿若白昼的光芒突然钻入了视野之中。 眾人抬眸看去。 便发现,繁华又充满温声笑语的平康坊,到了。 ………… 平康坊作为长安青楼聚集之地,空气里的风都是香的。 行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即便夜色已经开始深了起来,仍能看到不断向青楼涌入的人群。 雕樑画栋的青楼门口,衣著鲜艷、娇俏无比的美娇娘们,正摆弄著手帕,笑吟吟的招呼著街上的行人。 “相公,来嘛~” “不,我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相公不是那种人,所以我们只聊琴棋书画,不睡觉。” “不睡觉,那我来作甚?” 言罢,被拉扯的男子,气怒拂袖,转身就去了另一家能睡觉的青楼。 看著这一幕,杜构心道幸亏小妹去刑部了,要是让她看到这些,说不得会怎么腹誹自己。 不过一想,小妹去刑部,是去剖尸挖胃的,一想到小妹那清清冷冷如仙女般的人,双手沾满鲜血,带著微笑剖尸挖胃,把那些血腥器官一个个往出拿,他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想,小妹在刘树义眼里,应该再也变不成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的样子了。 也不知这辈子,能否有机会完成阿耶交给的重任。 “刘主事!” 程处默满心都是案子,根本没有閒情逸致去看那些妖艷的女子,见到了平康坊,便连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微微点头:“平康坊青楼眾多,我们不用每个青楼都打探,只需要去问询昨夜赵成易经过的青楼即可。” 说著,他將杜英写出的药粉方子从怀中取出,交给了程处默:“去吧,打探清楚究竟哪些青楼在使用这种媚药香囊。” 杜英向刘树义说,虽然青楼惯用这种香囊,但给每个青楼出方子的人不同,侧重之处不同,所以每个青楼的方子也都不会完全相同。 故此,只靠方子,是足以缩小青楼范围的。 而这也是为何,凶手在药粉被赵氏抓破后,那般小心的清理和掩盖。 因为这药粉,真的能直指他昨夜所在的藏身之地。 程处默等的就是刘树义这句话,他接过方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带著金吾卫浩浩荡荡的离开。 看著金吾卫们迅速衝进青楼之中,把那些枝招展的女子嚇得容失色,把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惊得提著裤子往外跑……刘树义眯了眯眼睛,忽然道:“把这些男子都拦住,不许任何人离开。” 杜构闻言,不由道:“他们有嫌疑?” 刘树义摇了摇头:“不確定。” “但凶手主动给我下战书,就必然会盯著我的查案进度。” “对他来说,我找到道观,不算什么大事,真正的威胁,是能否找到他藏身的青楼。” “所以,这里必然是他最重视的地方!因为我来到了这里,就意味著他暴露的风险大增,他需要掌握最新的情报,方能对此及时做出应对之法。” “故此……”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里倒映著跳动的焰火,沉声道:“要么,他会亲自来此盯著!要么,他会安排眼线盯著。”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面色不由一变。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与凶手正面交手了。 但转念一想,他感觉快,是因为刘树义查案的本事太过可怕,他们没有走过任何弯路。 倘若是他们自己去查,可能现在连道观都不会找到,更別说找到这里了。 刘树义目光扫视著这些慌乱的男子,道:“所以,拦住他们,即便无法將凶手拦在这里,也能阻止凶手的眼线给他传话,让他没有准备的机会。” 杜构彻底明白了。 他没有任何耽搁,直接道:“我会命人封锁所有路口,禁止任何人离开。” 说罢,杜构便策马疾驰而出。 看著眾人忙碌奔走的身影,刘树义缓缓將胸腔间的闷气吐出。 回想著道观里的血字,他眼神幽深。 他不知道眼前这一步,是否也在凶手的料想之中。 如果在,凶手会如何应对? 如果不在,凶手又为何敢在药粉洒下,且外面留下脚印的情况下,留下那样的血字再一次挑衅自己? 他是真的觉得,他把药粉清扫的乾乾净净,一点也没有残留? 还是仍有后手? 刘树义背脊挺直的握紧韁绳,他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了。 ………… 程处默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命人给刘树义传话,说找到使用这个方子的青楼了。 刘树义当即策马,与杜构赶了过去。 这座青楼名叫妙音坊,位於平康坊的中曲,属於中端青楼。 比北曲的纯以色侍人的低端青楼高级,但又比不上南曲那些每个姑娘都有单独阁楼院落的高端青楼。 此时妙音坊被金吾卫层层包围,姑娘们和恩客都被困在一楼大厅。 刘树义刚一进入,就能听到嘈杂的声音。 有被嚇到的哭泣声,有紧张的解释声,有好奇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议论声。 程处默的黑炭脸十分显眼,一进入,刘树义就看到他正站在一个风姿绰约,年约三十的美妇人身前。 “刘主事!” 程处默一直关注著门口,见刘树义到来,便忙摆手示意。 他这一嗓子,顿时將眾人的视线,也都齐齐喊了过去。 这时,妙音坊的姑娘们,来嫖的恩客们,这才知道,真正做主的人,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俊秀的年轻人。 “他是谁?” “看官袍,不像是大官啊!” “別管是不是大官,他好英俊啊!” “是啊,要是再有点学识,不收钱我也愿意陪他春宵一夜。” 听著这些美娇娘胆大露骨的话,刘树义眼皮不由跳了一下。 现在还是她们被控制自由,自己掌管她们的生死呢,就这样她们都敢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其他时候自己来到这里,岂不是得被她们直接抬走? 当真不愧是大唐,即便是青楼女子,也都胆大自信。 刘树义收敛心神,来到了程处默面前。 程处默直接道:“我问过了沿街所有青楼,只有妙音坊的香囊,是这个方子。” “哎呦~刘主事,你可得为奴家们做主啊!” 程处默身旁的美妇人忽然哀嚎一声,声音酥麻的向刘树义委屈哭诉:“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就是正常给恩客送香囊,谁成想,竟然有恩客去杀人啊!刘主事,这真的不管我们的事,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她一边说著,身体一边向刘树义靠来,话音落下时,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贴著刘树义了。 刺鼻的香味,夹杂著一股药香味,直钻鼻腔,刘树义被呛的蹙了蹙眉 他伸出手,直接往前一推,拦住了老鴇。 “没有说你们有罪,只要你们配合我们调查,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嘶…… 老鴇似乎被刘树义推疼了,轻轻吸了口气。 但她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用手拍著胸脯,一脸鬆口气的样子,给刘树义飞了个媚眼:“刘主事早说嘛~奴家一定配合。” 声音柔媚入骨。 眼含秋水,媚色天成,即便她已三十余岁,攻势却比那些年轻的姑娘厉害的多。 若不是刘树义两世为人,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此刻还真的有些招架不住这个老鴇的攻势。 他微微点头,面目严肃,直入正题:“说说吧,昨夜有多少客人在你们这里留宿,你们姑娘给多少客人送了香囊?” 美妇人隨口道:“留宿的客人,差不多三十多个吧。” “不要差不多,说详细数据。”刘树义忽然板起了脸,面容严肃,眼神锐利:“若你说的人数与实际有差,本官有理由怀疑你在帮助凶手隱瞒,可视为帮凶將你抓捕入狱!” 今生虽只是个被人欺压的小小主事,可前世,他乃是破获了诸多大案,做到了领导层的王牌,此时严肃板脸喝问,那种庄重威严的气势,便猛然向美妇人直压而来。 使得美妇人只觉得仿佛一座山猛然压来,让她呼吸不由一窒。 她脸色一变,背脊当即挺直,再不敢说模稜两可的话:“奴家需要查看帐簿……” “去!” 美妇人连忙跑到柜檯后,取出了帐簿。 她翻看了一番,便道:“三十五人。” 三十五…… 刘树义环顾了大厅里的男子一圈,粗略估算了一下,与眼前的人数差不多。 看来就是这个青楼寻常的人数。 “赠送香囊的人数呢?”他又问。 美妇人不敢再乱说,小心翼翼的看向刘树义:“奴家也不知,这需要问问姑娘们。” “去问。”刘树义仍旧保持威严。 美妇人当即又向娇滴滴的美娇娘们那里跑去,一边跑,她一边用手帕擦著额头的汗,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敢耽搁。 看著美妇人与姑娘们交谈,程处默不由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你以前是不是也来过青楼?要不然,你怎么能如此容易就把老鴇镇住?我刚刚其实也问过她同样的话,可她滑溜的跟个泥鰍一样,我等你的这段时间,愣是一个有用的字都没问出来。” 是不是也来过青楼? 杜构听到程处默的话,不由眼皮一跳。 这个“也”字,用的很是充满灵性,是在指谁呢? 另外,刘树义不会真的也来过青楼吧? 若是来过,自己要不要告诉小妹实话? 刘树义自然不知杜构心里的纠结,他向程处默道:“老鴇不愿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她怕我们无法破案,抓不到凶手,凶手会来报復她。” “所以,想让她开口,就得让她知道,她若不老老实实的配合,现在她就会遭殃。” “两者相害取其轻,在不確定凶手是否会来报復她之前,她会选择什么,也就显而易见了。” 程处默眨了眨眼,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他忍不住感慨道:“真没想到,这简单的问话,还有这么多说道。” 刘树义笑了笑,在后世,问询口供,可是一个需要专门学习的科目,里面涉及到人性的方方面面,岂会真的是你问什么,人家就答什么? 人心是复杂的,这里面的学问大著呢! 说话间,老鴇返回了。 她面对刘树义,再也不敢举止轻浮的拋媚眼,道:“我问过了,昨夜一共有五个姑娘,给恩客送了香囊。” “五个?” 数量不算多,也不算少。 他问道:“为何要给恩客香囊?” 老鴇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希望恩客玩的更舒服,更迷恋我们的姑娘,以后要多来这里……当然,这香囊里面还有金粉,造价也不低,姑娘们只会给出手阔绰的官爷或者富商豪绅,普通人可没机会获得。” 杜构在刘树义耳畔低声道:“青楼这样有选择性的送香囊,会让收到香囊的人感到有面子,这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徵,所以恩客收到香囊后,都会留著,不会轻易丟掉。” 贵宾伴手礼? 刘树义挑了挑眉。 不过……杜构很懂嘛! 不会真的被杜英说中了,是常客吧? 刘树义微微頷首,继续道:“这五人,昨夜可有人中途离开过?” “中途离开?” 老鴇想了想,旋即眼眸一亮:“还真有一个。” “真有!?” 程处默和杜构双眼猛的一瞪。 呼吸都不由凝了一瞬! 收到香囊的人里,昨夜正好有一人中途离去…… 这岂不是说…… 他们猛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陡然眯起了眸子,道:“谁?” 第22章 揭晓!震惊所有人的凶手身份! 老鴇见刘树义三人这般反应,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她脸色微变,不敢隱瞒,道:“是一个体型微胖,衣著华贵的中年人,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身份应该不低。” “你这是什么回答?说具体名字啊!按你这种说法,隨便一抓就是一大堆,我们去哪找?” 程处默听著老鴇的话,眉头拧起,不满喝问道。 老鴇被程处默那张黑脸呵斥,不禁瑟缩了一下,她丰腴的身躯微微发抖,多情的眸子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刘树义:“不是奴家不想说,而是奴家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恩客来我们妙音坊是寻欢作乐的,我们没理由、也不敢去追问恩客的身份。” 杜构也低声道:“確实如此,有不少人不愿表露身份,不愿让人知道他来青楼寻欢作乐,以免影响自己的声誉,所以青楼也会刻意避免询问具体身份,以免引得客人不满。” 见杜构也这样说,程处默心里不由一沉。 为了找到这个傢伙,他们真可谓费尽心思。 刘树义抽丝剥茧,从两颗头颅,找到了武通观,又从武通观找到了平康坊,现在好不容易真的找到了这个人,马上就能將其抓捕归案了。 谁知,却在这里卡住了。 老鴇就和那个没用的刑部仵作一样,本以为能给出多大的帮助,结果……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她还不如不开这个口呢! 程处默眉头紧锁,內心难免受到打击。 刘树义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拍了拍程处默鬱闷的肩膀,轻笑道:“別急,查案本就不会是一件一帆风顺的事,再说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不知道名字不要紧……” 程处默看向刘树义,便听刘树义慢悠悠道:“知道长相就行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长相?”程处默一怔。 刘树义笑了笑,转身看向老鴇,道:“听闻你们妙音坊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皆十分优秀,是吗?” “这当然!” 一听刘树义说起自家的姑娘,老鴇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开口就是自夸和推销:“刘主事,不是奴家和你吹,別看我们不在南曲,可我们妙音坊的姑娘,绝对不比南曲那些所谓的魁差,我们的姑娘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伺候人的本事更是一绝,只要你来我们这里一夜,你就绝对会流连忘返,捨不得走……” “停!” 刘树义见老鴇越说越没边,及时喊停。 他看向老鴇,道:“既然如此优秀,那昨夜陪伴了那位恩客的姑娘,想来画出这位恩客的画像,也不会太难吧?” “这……” 老鴇没想到刘树义的目的在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得问问香香,毕竟我们每个姑娘擅长的方向都不同,能否画出,奴家也不知道。” 程处默听得眼皮直跳。 刚刚还样样精通,现在就变成了擅长的方向各不相同了。 这老鴇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刘树义並不意外老鴇的话,他淡淡道:“把香香叫来。” 老鴇不敢耽搁,很快就把一个年约二十,容顏俏丽,身段玲瓏有致的女子叫了过来。 这个女子有些紧张的行礼:“奴家见过刘主事。” 刘树义看了紧张的香香一眼,声音温和了起来:“能画出昨夜你陪的客人吗?” 听到刘树义温和清朗的声音,香香不由露出诧异之色,乾娘刚刚还说刘主事很凶,一句话说不对就要抓人,让自己小心点呢,怎么感觉眼前温柔俊秀的刘主事和乾娘说的不一样? 別说香香了,老鴇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奴家可以试试,但不確定能不能完全还原。”香香没有那么怕了,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刘树义微微頷首:“去画吧。” “是。” 香香迅速被金吾卫带到房间作画了。 刘树义重新看向老鴇,声音又威严了起来:“说说吧,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妙音坊?” 老鴇:“……” 对香香就温声细语,对我就雷霆一般…… 她有些幽怨的看了刘树义一眼,才道:“昨晚他是刚过丑时离开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更夫刚刚经过我们门前。” “当时我还很好奇,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不搂著姑娘睡到天明再走?” “不过人家客人给了钱財,要走我们也不敢问,更不敢拦著,所以就任由他离开了。” 丑时…… 那时赵成易已经被抓进大牢了。 刘树义微微点了点头,道:“后来呢?他是否又回来了?” 老鴇有些意外:“刘主事怎么知道?” “別问那么多,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刘树义对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技巧。 香香那种胆怯的姑娘,需要安抚。 老鴇这种滑不溜湫的泥鰍,必须震慑,否则给点阳光,老鴇就会灿烂起来,与之周旋,必会浪费大量时间。 老鴇缩了缩脖子,不敢耽搁,忙道:“確实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辰,快要寅时了,我记得他回来不久,更夫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 丑时离开,寅时归来…… 中间差不多是一个时辰的间隔。 而一个时辰…… 杜构忽然看向刘树义,声音都急促了几分:“一个时辰,足以从这里到武通观,再返回了!” 程处默听著杜构的话,双眼也不由亮了几分! “时间上都差不多!肯定没错,肯定就是他!” 刘树义眸光闪烁了几分,但他没有直接做出判断,而是继续向老鴇问道:“他回来后,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老鴇想了想,道:“回来后,仿佛变了个人,把熟睡的香香叫起来,好一顿折磨,让香香今天走路腿都发软,现在都还打著哈欠,这算异常吗?” “你说他回来后仿佛变了个人,意思是他离开之前,没有这么威猛?”刘树义追问。 当官的不都很含蓄吗?你怎么比我都直白……老鴇点了点头:“香香说,前半夜,就算用了香囊,他也没有坚持多久,两人不到子时就睡了。” 前后差別如此之大…… 出去一趟,归来后情绪明显十分亢奋。 亢奋到需要发泄才能冷静的程度。 看来此行,確实做了一件让他情绪变动很大的事。 刘树义几乎是听到老鴇讲述的瞬间,大脑就习惯性的自动分析起原因来。 “香香可知他为何会突然离开?” “香香都睡著了,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会知道他为何会离开。”老鴇耸肩道。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昨夜他们在哪个房间?可是临街?” 老鴇连连点头:“就在二楼西侧的第三间房,確实挨著街道。” 程处默听著老鴇的话,直接道:“刘主事,不用再想了,肯定是他!” “住的是临街的房间,偷偷离开,间隔正好足以从这里到武通观一个来回,回来后又仿佛变了一个人,折磨香香……这分明是杀了人后冷静不下来的反应。” “所以,肯定就是他!只要香香能把他画出来,我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杜构也点头赞同。 以目前掌握的线索,足以称得上是铁证如山了。 刘树义知道程处默对抓住凶手的迫切心情,笑道:“反正等著也是等著,再说查案就是要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將所有细节了解清楚,没有坏处。” “这就是青楼吗?” 这时,一道清清冷冷的熟悉声音,突然从几人身后传来。 杜构先是一怔,继而猛的转过头来。 就见那大摇大摆走进妙音坊的冷艷女子,不是他的妹妹,又是何人? “你怎么来了?” 杜构直接上前,道:“这青楼岂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 “罕无人跡的深山我去得,充满瘴气的老林我去得,怎地这青楼我就来不得?” 杜英明显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好奇的打量著妙音坊,对兄长的话毫不在意。 刘树义见杜英突然来了这里,心中一动,不由道:“杜姑娘是不是有了发现?” 见唯有刘树义对自己神色如常,完全不在意自己一个女子会来青楼,杜英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是。” 说著,她从衣袖里取出了验尸单,递给了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验尸单,目光迅速向上看去。 而这一看,便让他的神色不由一变,眼眸陡然眯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杜英,道:“怎么会这样?” 杜英抿了抿嘴:“我被过往的经验给骗了,若不是你让我解剖尸首,我顺便又验证了一次,可能最后我都不会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刘树义皱了皱眉,眼中神情不断闪烁,大脑疯狂运转。 片刻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幽深:“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是杜姑娘验尸发现了什么吗?” 程处默见两人说著自己不明白的话,忍不住询问道。 刘树义刚要开口,便见身段窈窕的香香走下了楼梯。 香香手持画像,起初是一脸欢快,可当她发现刘树义身旁出现了清冷如仙子的杜英后,秀眉忽然一蹙。 旋即减慢了速度,胯一挺,大幅度的扭著腰肢,风情万种的来到了刘树义身旁。 旋即款款行礼,夹著声音道:“刘主事,奴家画艺不精,希望不会让刘主事失望。” 说著,伸出素白玉手,將画卷递给了刘树义。 刘树义看著香香做作的样子,余光瞥了一眼正好奇打量著眼前做作女子的清冷法医,心中不由一笑。 这香香怎么会把杜英当成竞爭对手? 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將画打开,便见一个微胖的,长相不算俊美,但也不至於多丑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男子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眼角有著一颗黑痣,面相看起来不算庄正,眼睛不大,给人一种小心思颇多的感觉。 “咦,这好像是……” 这时,身后的程处默忽然上前一步。 他紧盯著画像上的人,突然看向香香:“他是不是声音较细,总是色眯眯的样子?” 香香饱含秋水的眼眸瞪大:“官爷认识他?” 刘树义也看向程处默。 “果然是他!” 程处默迎向刘树义,道:“我认识他,他是军器监丞孙周明,抠门,又贪財好色,不是什么好人。” “孙周明?” 杜构听著程处默的话,也来到画像前。 他看著画像里的人,突然转过头,看向妙音坊的外面。 “刘主事,还记得你刚刚让我做的事吗?” 刘树义眸光一闪,迅速明白杜构的意思:“他今夜也来平康坊了?” 杜构重重点著头:“刚刚我让人封锁路口,禁止任何人进出时,在人群里看到了孙周明,不过他没有在妙音坊,而是在其他青楼。”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看向刘树义,双眼灼灼道:“如你所言,凶手会想知道你是否查到了这里,会盯著这里……而孙周明,正好就在附近!” 程处默一听,当即大手一拍! “这还犹豫什么,快抓人啊!” “让他跑了就完了!” 说著,他直接带人就冲了出去。 看著程处默离去的背影,杜构拿出从武通观製造的鞋印模型,没有任何迟疑,也跟了出去。 “凶手这就找到了?这么快?” 杜英有些诧异,她有了验尸结果,便著急忙慌赶来,就是怕刘树义没有线索,需要她的帮助。 可现在看来,似乎即便她不来,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不由看向刘树义,结果发现刘树义正好也在看著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莲的清香与皂角的清香彼此交融,杜英怔了一下,刚要说什么。 就听刘树义道:“杜姑娘,帮我个忙……” ………… 刘树义走出妙音坊,便见前方的街道上,围满了人群。 里面是金吾卫,外面是衣著靚丽的青楼姑娘与衣衫不整的恩客们。 一靠近,刘树义就听到纷杂的议论声。 “那人犯了什么事吗?怎么金吾卫抓人,都抓到青楼了?” “没听那个又黑又壮的武官说这人杀了人嘛!” “杀人!?” “他杀了谁?我们竟然和杀人犯在同一个青楼嫖,甚至在抢同一个姑娘……” 听著这些话,刘树义眉毛微挑。 不用挤进去,他就能知道结果了。 “刘主事!” 这时,魁梧挺拔的程处默,看到了刘树义的身影,连忙命金吾卫帮刘树义开出了一条路。 刘树义就这样,又一次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他走进人群中心,便见一个衣著华贵的中年男子,正被金吾卫押著跪在地上。 杜构用脚印模型一遍又一遍的比对著男子的脚,最后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起身。 他看向刘树义,沉声道:“经过我多次確认,脚印无论大小,还是他鞋底的痕跡,都一模一样。” “可以確定,留在武通观雪地上的脚印,就是孙周明的!” 被金吾卫押著的孙周明闻言,脸色陡然煞白,他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喊道:“冤枉!我是冤枉的!” “我没有杀人!他们真的不是我杀的!” 程处默一听,当即一巴掌直接拍了过去。 啪! “证据確凿,你还敢喊冤!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程处默扭头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不用与他废话,这人能言善辩,心术不正,绝不会乖乖说出实话!等把他抓进大牢,大刑伺候,不怕他不老实。” 听著程处默的话,孙周明脸色更加毫无血色,他用力摇著头,眼泪都出来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看著孙周明这般喊冤的样子,刘树义蹲下身来,双眼直视著这张不算周正的脸。 缓缓道:“三个问题,回答我。” 不给孙周明反应的时间,刘树义直接道:“第一个问题。” “妙音坊的姑娘是否给了你香囊?香囊现在何处?” “是,是给了我,但是香囊,我给弄丟了。” “弄丟了?怎么丟的?”刘树义追问。 孙周明摇著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丟的,反正当我想到时,去找,就已经不见了。” 程处默冷笑道:“你当然找不到了,毕竟你的香囊被你害死的赵氏给抓破了,你怎么可能找得到!” “不,不是……”孙周明就要解释。 刘树义没给他机会,继续道:“第二个问题,昨夜你是否离开过?” “是……” “干什么去了?” “我……”孙周明张著嘴,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第三个问题,你昨夜是否去了崇义坊的武通观?” “我……” 孙周明犹豫了一下,道:“我虽然去了,但我可以解释……” 刘树义起身,摇了摇头,道:“不用解释了。” 说著,他看向程处默:“带走吧。” 孙周明瞪大眼睛,他双眼死死地瞪著刘树义,忽地破口大喊:“刘树义,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是不是?你为何明知真相,也要害我!?” “刘树义,就是你要害我,对不对!?” 啪! 程处默又一巴掌扇了过来。 骂道:“你就和那赵成易一样,到死也嘴硬!还怪上刘主事了?” “老子倒要瞧瞧,到了大牢后,你还能不能继续嘴硬!” 说罢,他直接一摆手:“带走!” 孙周明就这样被金吾卫们五大绑的带走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喊冤与痛骂声。 程处默道:“刘主事,別理他,这人心狠手辣至此,只会比赵成易更难缠。” 刘树义笑了笑,並不在意。 杜构这时向刘树义身后瞧了瞧,疑惑道:“舍妹呢?” “杜姑娘啊……” 刘树义目光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缓缓道:“杜姑娘说难得来一次青楼,要好好逛一逛。” “什么!?” 杜构如遭雷劈,只觉天旋地转。 “我去找她!” 说著,他便向刘树义身后快步走去。 而当他出了拥挤的人群后,眉头紧锁的他,目光忽地闪烁了一下。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自己,偷偷低下了头。 便见他的掌心,正有一个纸团。 这纸团……是刘树义在他刚刚与之擦肩而过时,顺手塞进自己掌心的。 杜构不解的打开纸团,目光向上看去。 “这是!?” 他眉宇满是茫然与不解。 ………… 夜色更深。 更夫走过崇义坊一座早已荒废不知多久的宅邸前,敲响梆子,一快两慢,声音沧桑:“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声音伴隨著微弱的灯笼光芒,缓缓远去。 这时,一道身影,从墙角的阴影处走出。 他看了一眼远去的更夫,旋即转身,看向一旁匾额都已经褪色,院墙斑驳的破宅宅邸。 蹬—— 一脚踏中斑驳的墙壁,身体一挺,竟轻鬆翻到了院墙之上。 继而无声的跳进了宅邸內。 月色朦朧,宅邸內白雪皑皑,满是荒凉。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带动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有如鬼哭狼嚎。 在这寂静荒凉的宅院內,著实是有些渗人。 可这道身影对此却恍若未闻,他目不斜视快步向前,目標明確的来到枯井旁的一块石头前。 旋即搬开石头,看向石头下方压著的东西。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什么查案的天才!遇到我,还不是蠢材一个?” “想要找出我,下辈子吧!” 咣! 话音刚落。 突然间,身后传出一道巨响。 这道身影猛的转过身去。 就见紧闭的破旧门扉,被直接撞开。 数十个金吾卫手持火把,直接冲了进来。 而在他们之后,身著青色官袍,面容俊秀的刘树义,带著杜构杜英兄妹,以及一脸懵逼的程处默,慢悠悠走了进来。 一边走,他一边说道:“多谢你为我指路,你若不为我带路,我还真的找不到这个最关键的物证!” “那么,现在我是该叫你凶手,还是该叫你……” 刘树义看著前方身著夜行衣的身影,缓缓道:“妙音坊的老鴇?” 第23章 真相!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什么!?” “妙音坊的老鴇!?” “你是说,杀害了赵氏母子的凶手,不是孙周明,而是妙音坊的老鴇!?” 程处默听到刘树义的话,整个人直接就懵了。 他眼睛瞪圆,嘴巴张大,脸上满是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將孙周明带回大牢后,就要去审问孙周明,可谁知刘树义却拦住了他,说今晚有好戏看,让他看完了戏,再审也不迟。 所以,程处默完全是迷迷糊糊跟著刘树义来到的这里。 他事先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此刻突然听到刘树义说老鴇是凶手,那种荒谬、惊愕、不敢置信的情绪,不断翻涌。 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毕竟…… 他忍不住道:“凶手不是强暴了赵氏吗?老鴇是女子啊,她怎么能做到强暴的?” 程处默看向刘树义:“刘主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听到程处默的话,杜构与杜英,以及其他的金吾卫,也都同时看向刘树义。 杜构与杜英因为帮刘树义做了一些事,多少知道一些事情,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不敢相信,凶手会是妙音坊那个能言会道,滑不溜湫的老鴇! 金吾卫们更別说了,他们比程处默还要震惊。 刘树义知道眾人的想法,但他没有著急回答,而是看向枯井旁,那道身著夜行衣的曼妙身影,似笑非笑道:“还不现出真面目吗?” “还是说,你想和金吾卫练一练,由金吾卫把你绑上,再帮你展现真身?” 听到刘树义的话,金吾卫迅速將身著夜行衣的身影包围。 他们抽出横刀,谨慎的慢慢靠近。 横刀倒映著火把的光亮,异常凛冽。 眼见金吾卫们將自己包围靠近,立於枯井旁一直沉默的曼妙身影,终是开了口。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 声音酥麻,就仿佛一根羽毛在耳边轻轻扫过。 这声音,不是那妙音坊老鴇,又是何人? “真的是你!?”程处默一脸吃惊。 素手缓缓抬起,將脸颊上绑著的黑布轻轻扯下。 而后,一张眼眸湛蓝,肤白貌美,有著岁月沉淀的精致面容,出现在眾人面前。 老鴇没有去看震惊的眾人,那双多情如水的眸子瀲灩的注视著刘树义,竟是娇嗔道:“別一口一个老鴇,多难听,奴家是有名字的,记住,我叫妙音儿。”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此刻两人明明是死敌,气氛明明充满了肃杀,可妙音儿却能对著刘树义说出这近乎撒娇的话,这让程处默不由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妙音坊的老鴇,究竟在想些什么? 杜英清冷的眉毛也微微蹙起,她单纯是不喜欢妙音儿那造作娇嗔的语气。 “妙音儿?是个好名字。” 刘树义没有因老鴇的话,神色有任何波动,淡淡道:“只可惜,你那颗狠辣阴险的心,破坏了这个名字的好寓意。” 妙音儿眉毛一挑,瀲灩的眸子多了一分冷意:“奴家怎么听不懂刘主事的话呢?” 她满脸迷茫,给人的感觉,当真有如小鹿迷路一般懵懂:“奴家知道,穿著夜行衣,不顾宵禁来到这里,是错了……可这错怎么也和杀人凶手不著边吧?刘主事,你可別觉得奴家是个弱女子,就欺负奴家呀。” 妙音儿仿佛有种天然的魅惑本事,她这一蹙眉,一委屈,天然的就能让男子生出信任和保护欲。 刘树义见金吾卫都有些迟疑起来,冷笑道:“你还真是天生的影后。” “不过,我都来到这里了,你觉得你装傻会有用?” 妙音儿蹙了蹙眉,但这一次,她没有开口反驳。 程处默彻底忍不住了:“刘主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凶手从孙周明,就变成妙音儿了?你快说吧,我都好奇死了!” 一旁的金吾卫们也忍不住的连连点头。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双眼注视著枯井旁仍旧錶现的可怜兮兮的老鴇,缓缓道:“从我接到人头开始,到今晚到达妙音坊,抓住孙周明为止……这一路,可以说,都是一个局。” “一个局?”杜构蹙眉。 刘树义沉声点头:“一个精心为我准备,替我想好了每一步应该怎么走,妄图把我当成提线木偶玩弄於股掌之间的骗局!” “怎么会!?” 程处默有些不敢相信:“把你当提线木偶?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很简单!” 刘树义道:“把我所需要的线索,一个一个准备好就可以了。” “你需要的线索?” 杜构心中一紧,不由道:“你是说雪地上的脚印?还是那药粉?” “为什么要二选一呢?” 杜构瞳孔一缩:“你的意思难道是它们都是!?” “不仅它们都是……” 刘树义摇著头:“就连尸首……我们在武通观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精心为我准备的!” “这……这怎么可能!?” 程处默不敢置信的出声。 杜构也是一脸的惊诧。 周围的金吾卫们,更是面面相覷。 刘树义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惊悚。 他看向眾人,沉声道:“其实一开始,或者说在揪出孙周明之前,我和你们一样,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正相反,因为那些线索都是我亲自发现的,因为所有的推理都是我耗费心思辛苦得出的,所以我比你们还要坚信孙周明就是凶手……哪怕,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到我觉得有些不安。” “可因为我的推理,都有现实做依託,能形成逻辑闭环,所以即便我再不安,我也仍是认为孙周明就是凶手。” “直到……” 刘树义顿了一下。 杜构和程处默不由屏住了呼吸,紧张的都不敢眨一下眼睛。 因为他们知道,最关键的地方到了! 便是风情万种的老鴇妙音儿,都在此刻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转过头,看向了一旁安静的冷艷法医,道:“直到,杜姑娘来妙音坊找我,给我送来了两个对我而言,有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杜英!? 眾人一怔。 他们下意识看向清冷如仙子的杜英。 “难道……” 突然,杜构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验尸单!?是舍妹给你的验尸单?” “对!” 程处默也想起来了:“杜姑娘確实给你了验尸单,然后你们两个就嘀嘀咕咕,你还说什么原来如此,当时我还问你来著,但你没来得及回答我。” 刘树义点著头:“没错,就是验尸单!” “杜姑娘赶回刑部后,便马不停蹄的对赵氏母子的尸首进行解剖,结果……得出了一个结果,也推翻了一个结论。” 得出一个结果? 推翻一个结论? 杜构与程处默一脸不解。 刘树义道:“杜姑娘,你来说吧。” 杜英明亮的眼眸与刘树义对视,她微微頷首,没有推辞,清冷的声音响彻在寂静又荒败的庭院內: “赵氏母子的尸首因天气寒冷,难以通过正常的验尸手法,判断出她们的死亡时间,当时我也束手无策,好在刘主事告诉我,还可以通过胃里食物的消化情况,来间接的进行判断。” “故此,我返回刑部后,便立即剖开了赵氏的胃,结果发现,里面的食物残留不多,只有一些肉还未彻底消化。” “后来,为了验证,我又剖开了稚童的胃,也是一样,只剩下些许的肉了。” “恩师在教我给人开方时说过,肉类是最难消化的食物,若患者吃了肉类的时间未超过三个时辰,那么在开方时,就需要考虑是否有相衝的药物。” “也就是说,肉在胃里想要全部消化乾净,需差不多三个时辰才可。” “而无论是赵氏,还是稚童,胃里都还有些许肉留存,这就说明他们的死亡时间,距离他们最后一次吃东西,不超过三个时辰。” 不超过三个时辰? 杜构和程处默还在计算时间。 刘树义的声音已经响起:“程中郎將跟我说过,赵氏母子当晚戌时用过晚膳后,便回房休息,没有下人再见过她们。” “也就是说,她们是戌时之前吃过的肉,那么戌时再加三个时辰,就是丑时!” “所以……杜姑娘给出的死亡时间,就应是……” 他看向沉思的杜构与程处默,深吸一口气,道:“丑时之前!” 丑时之前!? 倏地! 杜构和程处默脸色都猛然一变。 他们终於明白了…… “孙周明是刚过丑时离开的,而赵氏母子在丑时之前就已经身亡了!所以……” 杜构看向刘树义,声音都忍不住的发紧:“人不可能是孙周明杀的!他是被人陷害的!” “原来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程处默忍不住重复著。 刘树义頷首:“时间相衝,那么孙周明,就不可能是凶手!” “可是,我得到的所有线索,最终指向的,却都是他!” “所以,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 眾人闻言,不由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沉声道:“我被骗了!我得到的所有线索,都是假的!” “我目前掌握的一切证据,全都不值得信任!” “我耗尽心力,所得到的所有推论,都要推翻!” “我,回到了原地!”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构等人心里都不由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换位思考。 他们完全能想像得到,那个时候,那个瞬间,刘树义內心会有多痛苦。 明明曙光就在眼前了,明明伸手就能抓住凶手了……可结果,在这个关头,却忽然得知,错了!全都错了!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功亏一簣! 再回原点! 这种打击,只是想想,就让他们感到绝望。 而刘树义呢? 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真相,连给刘树义送消息的杜英,都不知道丑时二字代表的含义…… 所以,只有刘树义一个人,在承受著那巨大的打击,连个能分担的人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刘树义也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 仍是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让凶手以为她的阴谋得逞了,没有打草惊蛇…… 这一刻,杜构脸上有著掩藏不住的敬佩。 刘树义的查案能力,他不及,那是天赋,他羡慕不得。 可这一次刘树义的经歷,却与查案无关,那是面对突发变故,面对突然到来的绝望与无力时,恐怖的沉稳与冷静,难以想像的强大內心,才能做到的! 而这,与天赋无关,全是个人的本事。 他自认若换做是他,绝对做不到刘树义这种程度。 刘树义除了在查案上,在意志层面上,也获得了他的认可与敬佩。 程处默更別说了,此时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早已放光。 便是清冷的冰山美人,看向刘树义的双眸,都带著一抹讚嘆,还似乎夹杂著一抹……疼惜? ………… 不远处的院墙上。 两道身影,正肩並肩坐著。 肤色比程处默还要黑上几个度,在漆黑夜色里,完全隱藏其中的程咬金,忍不住感慨道:“刘家这小子,不简单啊!这心性,简直沉稳的可怕!他真的不是七老八十的老怪物?真的是一个才二十的年轻人?” 身上裹著厚厚披风,面有病色的杜如晦听著混世魔王的话,深邃的眸子凝视著人群里那如眾星捧月的青色身影,缓缓道:“如果他是个简单的人,你能放心將你儿子的前程交给他?” “嗨!” 程咬金摆了摆手:“俺跟他又不熟,还不是因有你替他作保,俺才放心的?要不是有你,俺怎么敢將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九品主事?这长安城哪个官员看起来,不比他经验丰富,不比他靠谱?” “不过……” 话音一转,程咬金嘿嘿一笑:“现在俺知道了,他比谁都靠谱!” “对了。” 程咬金看了一眼站在刘树义身旁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摸了摸粗糲的胡茬,道:“你说,刘家小子帮了我程家这么大的忙,我得怎么感谢他呢?要不然我把女儿许配给他,收他做女婿?” 杜如晦无波无澜的表情,因程咬金这一句话,差点破了功。 他冷冷瞥了一眼身旁可恶的武夫,道:“迟了!” ………… “在確定孙周明不是凶手的那一刻,我也终於明白,凶手为了骗住我,究竟设下了怎样一盘局!” 刘树义的声音,將眾人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他们收敛心神,忙继续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首先,她以某种手段,或威胁,或利益引诱,將孙周明骗离了妙音坊,让孙周明连夜去往武通观。” “因武通观地面都是积雪,只要进入,就必然会留下脚印。” “而孙周明並不知道他此行,是凶手要对他栽赃陷害,所以毫无防备之下,便自然而然的,將脚印留了下来。” “又因为武通观只有一个出入口,雪地上只有赵氏母子与孙周明的脚印,所以我们也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孙周明的脚印,就是凶手的脚印,从而拥有了无比自信的,能够指向凶手的最直接的证据。” 程处默一边听著,一边点头。 他听懂了凶手是如何用孙周明的脚印欺骗他们的。 可他却也因此不懂了。 “刘主事,你都说了,武通观只有一个出入口,且那座神殿四周都是雪,只要有人进入神殿,就不可能不留下脚印。” 程处默皱眉道:“既如此,那凶手又是怎么进去,怎么离开的?他又是杀人,又是砍下脑袋的,肯定进去了,但她没有留下丝毫脚印啊?难道她还会飞不成?” “飞?” 刘树义笑了笑,目光看向前方枯井旁的美妇人,道:“妙音儿,你会飞吗?” 妙音儿在听到刘树义说出死亡时间是丑时之前时,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开始有些维持不住了。 此刻听到刘树义那意味深长的问话,秀眉止不住的皱了起来。 但声音仍是委屈可怜:“刘主事,你就別逗奴家了,奴家怎么可能会飞啊?而且真的不是奴家杀的人,你刚刚所说的一切,也都只是证明那个什么孙周明是被冤枉的罢了,没有奴家半个名字,你怎么还是揪著奴家不放啊!” “没有你半个名字?” 刘树义目光幽深的看著美妇人,似笑非笑道:“別急,我马上就给出你的名字。” 第24章 曝光!恐怖的布局! 听到刘树义饱含深意的话,妙音儿那委屈的表情不由僵了一下。 她还想要说什么,可刘树义没有给她机会。 刘树义继续道:“这世上是否有人会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凶手应该是不会的。” “所以……” 他看向程处默等人:“她藉助了一种特殊的工具。” “特殊的工具?” 程处默看向杜构,便见杜构也在蹙眉沉思,明显也没明白刘树义所谓的特殊工具是什么。 他便乾脆询问:“什么工具?” 杜构等人一听,也都竖起耳朵。 刘树义看向他们,道:“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从武通观大门,到神殿的这段路上,雪地上不仅有赵氏三人清晰的脚印,还有一些奇怪的痕跡。” “奇怪的痕跡?” 程处默茫然的眨著眼睛,心思粗獷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杜构则心思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说的,难道是那些类似圆圈的痕跡?” “圆圈的痕跡?”程处默更茫然了。 雪地上有这东西吗? 杜英瞥了粗心的黑炭一眼,提醒道:“就在那些脚印旁边,不过间隔的距离不算近,而且痕跡也不大。” “这样吗?”程处默还是没想起来。 刘树义笑了笑,向杜构兄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些痕跡。” “当时我看到这些痕跡,心里很好奇这些痕跡是怎么出现的。” “毕竟,那痕跡明显不是动物的脚印,可若不是动物脚印,又为何会出现在只有赵氏母子和凶手才会到来的荒废道观?” “这个疑惑我一直没有解开,直到……” 他目光幽沉,道:“直到我確定孙周明不是凶手后,我才终於恍然大悟。” 说著,他看向程处默:“如程中郎將所言,凶手既然不是孙周明,可雪地上又只有孙周明三人的脚印,而凶手杀人,又必然会进入神殿……”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利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可以不留下脚印进入神殿,再联繫到雪地上那除了脚印外,唯一连通神殿与大门的特殊痕跡,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眾人下意识身体前倾,就听刘树义道:“凶手应是使用了高蹺之类的工具!” “高蹺!?”程处默一愣。 他脑海里迅速思索著高蹺是什么东西,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是那个人踩在两根木棍上,进行走路和杂耍的高蹺?” 高蹺在先秦早已流传,到唐代,更是许多卖艺杂耍常用的道具。 程处默身为小混世魔王,没少混跡在街头,自然看过许多。 刘树义点了点头:“就是那种高蹺。” “原来如此!” 杜构只觉豁然开朗:“人踩在高蹺上,行走於雪地间,可不就是只会留下棍子插进雪地里的痕跡嘛,而且高蹺所用的木棍越高,步伐也就越宽,自然间隔也远。” 听到杜构这样一说,程处默也什么都明白了。 “这也太阴险了吧?” 他忍不住道:“谁他娘能想到,凶手会用高蹺避免留下脚印啊!怪不得连你这么厉害的人都差点被蒙蔽,若是换做我,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真相!” 刘树义笑了笑,视线重新落回到枯井旁的妙音儿身上,道:“我在离开妙音坊时,专门拜託杜姑娘替我打探了一下你是否踩过高蹺,结果……” “杜姑娘打探到,去岁灯节时,你这个妙音坊的老鴇,就曾专门踩著高蹺,引领著妙音坊的车前行……” “妙音儿,你不是要名字吗?” 刘树义紧盯著美妇人,似笑非笑道:“这下,有你的名字了,你有何话要说?” 眾人听到刘树义的话,都不由看向妙音儿。 就见妙音儿脸色微变,精致脸蛋上那委屈的表情,彻底要绷不住了。 “刘主事这话说的有趣。” 妙音儿终是蹙起了那好看的眉头:“会踩高蹺的人多了,整座长安城,不说有一千,八百也是有的,奴家只是恰巧也会踩高蹺而已,这难道有罪?唐律应该没有说过,青楼女子不能踩高蹺吧?” “而且奴家就不解了,刘主事为何非要盯著奴家呢?为何在想到高蹺的事情后,第一想法就是调查奴家呢?” 这一次,妙音儿的疑惑,不是作偽。 她是真的不解,为什么刘树义在知晓赵氏母子真正的死亡时间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还专门让杜英暗中调查她。 她究竟哪里引起了刘树义的怀疑? 不只是她,听到妙音儿的疑问时,杜构等人,也同样不解的看向刘树义。 便是专门为刘树义暗中调查的杜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有著迷茫。 虽然很多消息,都是她给刘树义的。 但她也不知道,为何刘树义会让她做这些,为何刘树义就认准了,凶手会在妙音坊,会是妙音儿。 “为何只会盯著你……” 刘树义迎著妙音儿的视线,淡淡道:“这还要感谢你为了欺骗我,专门给我留下的两个线索。” “两个线索?”妙音儿目光一闪。 “第一个线索,是洒在神殿地面以及留在赵氏指甲里的药粉。” “药粉?” 刘树义缓缓道:“我不能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 “你知道,如果把药粉全部洒在地面上,而不作清理的话,我定会怀疑这是否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所以,你先是把药粉洒在了地面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將其清理,只留下那么些许的,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的药粉。” “同时,你也为了让我能够从其他方面验证这些药粉的来歷,你在杀了赵氏后,专门在她的指甲上,也撒了点药粉,並且又將其清理,还专门用灰尘覆盖,来偽装你仔细打扫,故意掩盖的样子。” “最后,再有赵氏身上那些被殴打后的伤痕……” 刘树义摇著头:“便是我再用如何挑剔的目光去寻找,我也不会找到任何破绽,从而按你所想的那般,將药粉顺理成章的推理为是凶手带来的,被赵氏抓破,最后又被凶手清理的最关键性的线索!” “可是,我又哪里知道……”他感慨道:“当我真的这样判断时,我就彻底步入了你的陷阱,就差那么一点,就真的万劫不復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程处默不由咽了口吐沫。 妙音儿的谋划,真的太縝密了。 她真的是將一切,都考虑的无比周到。 哪怕现在回看,他仍是觉得条理清晰,证据確凿…… 程处默在想,如果这一次,不是刘树义帮自己查案,或许自己真的就会因为这个案子而前途尽毁了! 后怕的余韵,令他后背都湿透了。 但转念一想,便是这样厉害的妙音儿,最后都被刘树义给戳穿了真面目。 还是刘树义更厉害一些! 自己选择刘树义,果真没错! “因此可以说,药粉是你引导我找到孙周明,最最重要的线索。” 刘树义看著表情越发冷淡的老鴇,道:“毕竟没有药粉,我就不可能找到妙音坊,找不到妙音坊,也不可能得知孙周明这个人,自然也就没法再用脚印去验证了。” “而这,也就意味著,有一个前提是必须要確保的,那就是……” 刘树义沉声道:“孙周明,必须获得香囊!” 必须获得香囊? 眾人想了想,旋即点头。 確实,若孙周明不提前获得香囊,那么也就诬陷不成了。 可是…… 这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吗? 程处默不解道:“孙周明获得香囊,这不是很普通的事吗?这怎么会让你怀疑起老鴇呢?” 其他人也都赞同点头。 “普通?” 可谁知,刘树义闻言,却是挑眉道:“程中郎將为何会认为这是很普通的事?难道程中郎將意识里,就认为孙周明应该获得香囊?” “当然啊!” 程处默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不解道:“杜寺丞不是说过嘛,青楼会把香囊送给官员或者豪绅富商,希望他们再来光顾,以孙周明的身份,他会获得香囊,这很正常吧?” “正常?” 刘树义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程中郎將似乎忘记了两件事。” “什么?” “第一,你忘记了,孙周明去妙音坊时,根本就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妙音坊的香香姑娘,怎么就会知道他是高官,需要巴结呢?” “第二……” 刘树义看著程处默:“还是你说的……在你看到画像时,你告诉我,说孙周明是一个既抠门,又贪財好色之人,连心思率直的程中郎將都能知道孙周明的抠门和贪財好色,那我想,他的抠门应该很明显。” “故此,程中郎將觉得,他去逛青楼,会很捨得砸钱?” “这……”程处默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用力摇头:“就他那去喝酒,每次都装醉,捨不得掏出一文钱的抠门劲,怎么可能捨得在青楼里砸钱?” 刘树义笑了:“是啊!他不会捨得砸钱的!那就很奇怪了……他一没有表露自己的官员的身份,二又抠门到极致,而按照青楼的规矩,伴手礼……香囊只会送给地位尊贵的官员或者出手大方的富商,他一个都没占,香香又凭什么將香囊送给他?” “哎?” 听著刘树义的话,程处默终於反应了过来。 “对啊!” “妙音坊確实没有理由,把那掺了金粉的贵重香囊送给孙周明,这確实很奇怪!” 杜构皱了皱眉:“我竟忽略了这一点。” 刘树义面带深意道:“所以啊,这孙周明是怎么获得香囊的,就很值得推敲了。” 眾人都认同的点著头。 刘树义笑了笑,抬眸重新看向枯井旁的妙音儿。 看著妙音儿脸上那越发冷冽的表情,他笑道:“是不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如果没有你的香囊,我还真的未必能找到妙音坊,也不会知道,凶手与你妙音坊有关,毕竟这香囊,只有你们给孙周明,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妙音儿秀眉紧皱,没有回答。 “可是……” 程处默都要成十万个为什么了,他不解道:“可是妙音坊里都是女子啊,而且妙音儿也是个女人,赵氏死的时候,不是被强暴了吗?妙音儿怎么强暴的她?” 听到这句话,连坐在墙上安静看戏的程咬金,都不由身体前倾了几分。 这种话题,他爱听! 便是冷静沉著的杜如晦,也都微微侧转了下身子,让耳朵对著刘树义的方向。 刘树义看著眾人那灼灼的求知目光,笑了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妙音儿给我留下的第二个线索!” “同时,也是杜姑娘给我带来的第二个消息,也即我刚刚所言的【推翻了一个结论】。” 第二个线索? 推翻的结论? 程处默最沉不住气,直接道:“什么意思?” 刘树义看向杜英:“这是杜姑娘给我带来的消息,还由杜姑娘说吧。” 杜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刘树义似乎在故意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她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旋即道:“在武通观检查赵氏尸首时,我发现赵氏的衣衫十分凌乱,有的地方直接被撕碎,这让我怀疑赵氏遭到了强暴。” “所以,我脱下了赵氏的衣衫,检查了一番。” “结果我发现了红肿,以及明显的擦伤,这一切,都符合被强暴的特徵,因此,我向刘主事给出了判断,我说赵氏在死前,被凶手强暴了。” 程处默和杜构都点著头。 他们虽然没有看到伤口处,但赵氏衣衫的凌乱与破碎,他们是亲眼所见的,因此完全认同杜英的话。 可谁知,接下来杜英的话,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回到刑部后,我在解剖完赵氏的胃后,想起了我对赵氏强暴的判断,虽然我不觉得我的判断有什么问题,可出於郎中对患者的责任,我有必要对我所作出的判断,做出更进一步的验证。” “所以,我用刀子,解剖了赵氏的伤口……” “而这解剖,让我直接愣在了当场!” “因为我发现……” 杜英深吸一口气,道:“那里面都是伤痕,是坚硬之物撞击后留下的伤痕,且里面没有被强暴后会残留的东西……” “而这,让我意识到……” 她看向眾人,清冷的声音都带著一抹被欺骗的后怕:“我错了!赵氏根本就没有被强暴!我给刘主事传递了完全错误的信息!” “正因此,我才立即赶赴妙音坊,赶去找刘主事,因为我怕我的错误,会影响到刘主事查案,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 杜英说完了。 可整个荒凉的庭院,在这一刻,寂静无声,静的可怕。 眾人都被杜英的话给惊到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原本认定最不可能出错的强暴,竟然也是假的! 程处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办法吗?竟然连强暴都是偽造的!” 他不禁看向枯井旁的妙音儿:“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假的了!” 刘树义笑了笑,道:“如杜姑娘所言,赵氏的强暴,是假的!” “而这,很明显,也是凶手专门留给我的!”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问题? 眾人不由看向刘树义。 “什么问题?”杜构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道:“凶手为什么要偽造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要偽造?” 杜构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程处默没有杜构想的那么多,听到刘树义的话,直接道:“当然是为了栽赃给孙周明,毕竟孙周明贪財好色,他完全乾得出这种事来,这不就和前面的药粉和鞋印一样?。” “一样?不一样!” 刘树义摇著头:“药粉与鞋印,一个能引导我找到孙周明,一个能帮我確认孙周明的身份,它们有必须存在的理由。” “可偽造强暴……没有必须存在的理由。” “即便没有强暴这件事,药粉和鞋印,也足以成为如山的铁证了,孙周明同样跑不掉……所以,它们是不同的。” “更別说,对时间有限的凶手而言,偽造这样的事,並不算容易,毕竟她要在赵氏活著的时候动手,而赵氏不可能任由她这样做没有反抗……但她还是做了,那就说明,凶手,必然有这样做的理由!”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程处默挠著脑袋,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今夜著实是思考的次数有些过多了,比他过去一个月思考的次数都多,以至於他觉得大脑都要反抗自己了。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程处默放弃了思考。 眾人也都面露不解。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缓缓道:“如我刚刚所言,陷害孙周明,用不到偽造强暴。” “那么,凶手会这样做,便只有一个可能……” 程处默等人紧紧注视著刘树义,就听刘树义道:“为了她自己!” “她自己?”眾人一怔。 刘树义点头:“从凶手的布局能看出,她的谨慎和聪慧,绝不比赵成易差!” “所以,赵成易都能准备自己失败后的后手,你们觉得,凶手就不会为自己考虑后手?” “她就不会考虑……如果她没有成功骗过我,没有成功诬陷孙周明,她要如何让自己不暴露,如何让自己永远立於不败之地?” “这……” 程处默铜铃般的眼睛,止不住的瞪大,眼中的瞳孔剧烈的跳动著。 他怔怔的看著刘树义,抬起手擦了下额头的冷汗,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点头:“不错!” “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知道,赵氏被强暴了,而能强暴赵氏的人,必须是男子!” “所以,我们无论怎么去查,都永远不会查到女子的身上!” “也正因此,在得到杜姑娘的验尸单的那一刻,我才知道……”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目光凝视著身姿曼妙,脸上已然再无一丝笑意的妙音儿:“为我设下这样一个大局,聪慧到有如妖孽的凶手……是女人!” “而你妙音坊的香囊,因有金粉的存在,造价很高,所以全部由你保管,你们的姑娘要送给谁,都要由你点头才行!” “也就是说,你不允许,香香不可能把香囊送给孙周明!” “当我问及孙周明的情况时,你说你不知道孙周明的身份,但从言行举止,看他像贵人……一个抠门到极点,一个铜板都不愿意拿出来的色眯眯的傢伙,你竟说他的言行举止像贵人?” “连香香都嫌弃他色眯眯,连心思单纯的程中郎將都能看出孙周明一毛不拔,你一个经营青楼经验丰富的老鴇,竟会看错!竟会点头同意將贵重的香囊给他……” “妙音儿,你说我为何偏偏怀疑你?” “你告诉我……” 刘树义猛的一步踏出,双眼锐利,气势慑人:“我怎能不怀疑你?” 第25章 极致的推理,震撼眾人的將计就计!(6k) 荒凉枯寂的庭院,隨著刘树义声音的落下,静悄悄的。 眾人呆呆的看著刘树义,脑海中仍旧迴荡著刘树义刚刚那充满力量的话! 妙音儿为算计刘树义,先后偽造了脚印、药粉以及强暴的假象。 本以为,会把刘树义骗的团团转。 可谁知,最终的结果,却是一点一点的,將她自己,给暴露了! 强暴暴露了凶手是女子。 脚印暴露了凶手会踩高蹺。 而药粉,则暴露了凶手在妙音坊,且让妙音儿直接出现在刘树义眼前…… 三个虚假的线索,没有一个被浪费! 只是,最终却是將她自己,给彻底暴露於人前! “精彩!” “太精彩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院墙上坐著的程咬金,都想叫上两声好了。 他粗獷的脸庞上,充满著知晓真相后的惊讶与恍然,忍不住道:“就算是戏台上的大戏,都远不如眼前这戳穿真相的推理精彩!” “原本想给我那不成器的小子护个法,却没想到,竟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场好戏!这刘家小子,对我胃口!我喜欢!” 说著,他扭过头,看向一旁正目光深邃,面带笑意看著刘树义的杜如晦,道:“老杜,你跟俺说句实话,刘家小子到底同没同意做你女婿?” 杜如晦眼皮狠狠一跳。 原本因刘树义產生的好心情,顿时被影响了。 他瞥了一眼虎视眈眈的混世魔王,淡然道:“都说迟了,还不明白?” 他可没有说刘树义答应了。 若程咬金误会了,那是程咬金自己不够聪明,不能怪他。 身为当朝僕射,他从不说谎。 程咬金哪里晓得杜如晦阴险的心思,他牙疼般嘬了嘬牙齦,嘆息摇头:“可惜了!都怪我家那臭小子,不赶紧告诉我刘树义有多优秀,害我错过这样一个好女婿!等回去,看我不抽他!” ………… “阿嚏!” 程处默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有点冷。 他缩了缩脖子,向刘树义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对她那般怀疑,知道高蹺后,第一个就打探她是否用过呢。” 刘树义笑了笑,道:“我让杜姑娘暗中打探高蹺的同时,也让杜姑娘偷偷询问香香,为何要把香囊送给孙周明。” “我对妙音儿的怀疑,毕竟还只是怀疑,仍需要进一步確定。” 程处默等人一听,连忙看向刘树义,他问道:“结果呢?” 刘树义重新看回妙音儿,看著妙音儿那微微抿起的朱唇,眯起眸子,道:“香香说,妙音儿告诉她,说看到有人对孙周明点头哈腰,怀疑孙周明非富即贵,让香香好好伺候,好好拉拢。” “原来是这样……” 程处默完全明白了,道:“也就是说,是她暗示的香香,让香香主动提出给孙周明送香囊?实际上,就是她要把香囊送给孙周明?” 刘树义听著程处默的话,竟是有一种老父亲看著儿子出息了的欣慰之感。 他点著头:“不错。” 说著,他目光看向妙音儿,缓缓道:“妙音儿,你的確足够聪明,你在行动之前,把天气对尸首的影响,把冰雪会留下的痕跡,甚至把我刑部仵作的本事都预料到了,你算无遗策……” “但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意不站你,而在我这里。” “我遇到了可能是目前整个大唐最优秀的女仵作!” “在她出现在我身旁,愿意听我这个门外汉之言,剖开赵氏母子的胃的那一刻,你与我之间的攻守,就易形了!” “现在……” 他直视著妙音儿的双眼,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听著刘树义的话,清冷的女仵作不由挑了下眉。 整个大唐最优秀的女仵作? 似乎挺好听。 杜构则眉毛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很想说,我妹妹是郎中!郎中!治病救人的郎中!不是剖尸挖胃的仵作!! 但眼前的情况,他著实是张不开嘴反驳。 至於妙音儿,在刘树义提起杜英后,那双原本蕴著秋波的眸子,已然冰冷的看向了杜英。 看著杜英那清冷如雪莲的气质,那艷丽又张扬的面庞,牙齿咬著:“本以为是个瓶,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冷艷法医眉毛淡淡扬起:“过奖。” “哼!” 妙音儿冷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视线又转到了刘树义身上。 看著这张在妙音坊,让自己忍不住多看了几次的俊秀脸庞,她忽地平静了下来:“很精彩的推理,连我都忍不住想为你击掌称讚。” “但……你这所有的推理,似乎都没有真正的,足以定罪的证据,可以指向我吧?” “没错,確实是我让香香送的香囊,可我確实是看到有人对孙周明点头哈腰,总不能因为只有我看到了,而没有其他人看到,就断定我有罪吧?” “刘主事……” 妙音儿声音陡然压低:“拿出点真东西吧,否则我不会乖乖就范的。” 她已经不演了。 但仍在紧逼著刘树义。 刘树义阅人无数,心思敏锐,自然明白妙音儿的意思。 妙音儿分明是想看一看,自己跟她来到这里,是真的掌握了什么,还是只是因单纯的怀疑她,偷偷跟踪。 若只是单纯怀疑的话,那自己就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她不会认的。 她一介青楼女子,绝不可能是赵成易背后的主子。 也就是说,她的背后也有人,若自己没有足够的铁证就抓她,后续必会有人因此攻訐自己,对自己不利。 这是挑衅,也是威胁! 刘树义思於此,不由感慨道:“真不愧是专门给我送来头颅,留下血书挑衅我的凶手,都这种情况了,你竟还敢挑衅威胁我。” 妙音儿眨了眨美眸:“刘主事的话,奴家怎么听不明白呢?刘主事一直说奴家是凶手,奴家让刘主事拿出真正的证据,难道有错?” “自是没错。” 刘树义摇了摇头,看著妙音儿一副等待结果的样子。 他也不再耽搁,道:“其实我刚刚的推理,並不是本案的全部,还有一件发生在赵氏身上,很重要的事,我没有说。” “不是全部?” “还有发生在赵氏身上很重要的事?” “什么?” 金吾卫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终都面面相覷。 在他们看来,刘树义的推理,分明已经將目前所得到的所有线索,都分析了一遍,哪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说? “难道……” 这时,杜构目光一闪,忽然道:“是赵氏身上的伤?” 赵氏身上值得注意的,无非就是指甲中的药粉,偽装的强暴,以及一身的伤痕。 现在没说的,似乎也就剩下那一身伤痕了。 杜构思维还是很敏锐……刘树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赵氏身上的伤!” “杜姑娘告诉我,赵氏身上共有二十八处伤痕,可谓是伤痕累累。” “如果只是偽装强暴,在施暴过程中对赵氏动手,有个几处伤痕也就足够了。” “可是,赵氏身上,前前后后却足足有二十八处,且都是十分明显的,已经青紫的伤痕!” “这可不是隨便打一下,就会有的,足以定性为刻意的、狠辣的殴打!” “那么,问题就来了……” 刘树义看向前方身姿曼妙,並不魁梧的妙音儿,缓缓道:“你为何要对一个即將被你杀死之人,下那样重的狠手?你不是为了偽装强暴动的手,又是因为什么,让你对她如此殴打?”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不由恍然。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赵氏伤痕確实有些多。” “那青一片紫一片的伤,我在抬她尸首的时候,都感到触目惊心呢!” 金吾卫们议论纷纷,双眼不由疑惑的看向妙音儿。 杜构与杜英对视了一眼,两兄妹这时也察觉到了掩盖在强暴那所谓的正常暴行之下的异常。 而妙音儿被眾人这般注视,神色仍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平静的看著刘树义,精致的眉眼下,是不起丝毫涟漪的瞳眸:“刘主事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她还在试探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直接回答妙音儿,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不知诸位在检查尸首和勘察案发现场时,是否察觉到……” 眾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道:“有一件本该存在的东西,但缺少了?” “有东西缺少?” “是吗?” “不知道啊。” 金吾卫们毫无察觉。 程处默皱了皱眉头,绞尽脑汁的思考著。 忽然,他双眼一亮:“凶器?” 刘树义摇了摇头:“凶器確实被凶手带走了,但不算我说的本该存在之物。” “不是凶器,那还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程处默想不通了。 他不由转头看向杜构,便见聪明的杜构此时也紧皱眉头,明显也没想出刘树义指的是什么。 “髮簪或者釵子?” 这时,清冷法医突然开了口。 她明亮的眼眸看向刘树义:“赵氏的头髮是披散的,没有我们女子固定头髮所用的釵子或者髮簪之物!你所说的缺少之物,指的是不是它?” “簪子髮釵?” “哎!好像真的没见到簪子之类的东西!” “真的是少了这个东西?” 眾人疑惑的看向刘树义。 果真是女子最了解女子……刘树义向杜英笑著点了点头:“杜姑娘聪慧。” “不错!” 见眾人看向自己,刘树义没有卖关子,他道:“缺少之物,正是釵子或髮簪一类的东西。” “真是!?”程处默一脸意外。 刘树义道:“程中郎將不妨回想一下今日的整个过程,我们在得到赵氏的头颅时,赵氏是披头散髮的,没有髮簪之类的东西固定头髮;而当我们找到武通观后,无论是赵氏的身上,还是武通观的地面上,也一样没有髮簪或者髮釵。” 程处默蹙眉回忆了一下,旋即点头:“確实,这么一看,真的是少了髮釵,可为什么会少呢?” “是个好问题。” 刘树义道:“一开始我猜想,会不会是凶手觉得那髮釵值钱,给拿走了?” “可很快我就发现,赵氏的手腕上,正戴著两枚质地温润,品质极佳的玉鐲,这玉鐲一看便价值不菲,如果凶手贪財,必不可能只带走髮釵,而不拿走玉鐲,故此这个可能性被我排除。” “后来我又想,会不会是猎鹰运送头颅时,將髮釵给弄掉了,可赵成易儿子的头髮上,那慌乱之间,临时扎成的小髻,仍完好无损,一分一毫都没有被破坏。” 刘树义看著眾人:“两人都是一样被砍掉的头颅,都是一样被猎鹰运送,赵成易儿子的垂髻那般完好,赵氏的头髮,按理说也不应该有太大的区別才是……” “所以,运送途中丟失的可能性,我没有直接排除,但心里对此存疑。” 眾人听著刘树义所说的两种可能性,想了想,都赞同的点著头。 確实,这两种可能性最大。 但似乎,又好像都可以排除。 “若不是这两种可能性,还能是什么?”程处默想不出来了。 “是啊,还能是什么……” 刘树义沉声道:“当时我也很疑惑,如果既不是凶手贪財,也不是运送途中丟失,还能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很稀疏平常的釵子,会无端消失呢?” “最终,我想到了两种可能!” “什么!?” 程处默猛的看向刘树义。 杜构等人,也都移来了目光。 就听刘树义道:“要么,是赵氏压根就没有带朱釵,接到消息后慌忙逃离,没机会收拾头髮……可是,她孩子的头髮她都慌忙之下给梳了垂髻,自己的头髮更应是隨手的事,更別说披头散髮,会影响视线,並不方便夜晚奔行。” “故此,这个可能性也能排除,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了。” 眾人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生怕打扰到刘树义。 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关键了。 刘树义目光环视眾人,最终落回到了妙音儿身上,说出了最后一种可能性:“髮釵对凶手而言,是极特殊的存在,让凶手必须將其带走!” “极特殊?”程处默等人一愣:“一个髮釵能有什么特殊的?” “是啊!一个髮釵罢了,会有什么特殊的呢?” 刘树义道:“我一开始,也没有想明白,甚至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凶手给我的又一个陷阱。” “直到,我想起了一件事……” “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程处默忙追问。 刘树义看向程处默:“不知程中郎將是否记得,在我刚到妙音坊时,妙音儿对我做了什么,我对她又做了什么。” “你刚到妙音坊?” 程处默想了想,旋即道:“我想起来了,她对你发骚,身体都要贴到你了,不过被你给推开了。” 推开了……杜英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 刘树义点头:“虽然原因不同,她不是单纯的发骚,应是试图以美色扰乱我的心绪,来干扰我查案,但结果是一样的。” “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只是轻轻一推……” “可结果,她直接疼的吸了口凉气……” “我那时还不知她是凶手,对她没有恶意,那种力度,我很清楚,不可能让人如她表现的那般疼痛。” “所以,她会有那样的表现,现在想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她故意装作柔弱,想谋取我的歉疚与怜惜;要么,她的肩膀有伤!並且没有痊癒,因此被我一推,才会有那般反应。” 妙音儿听到刘树义这些话,脸上的平静表情,忽地如风吹过湖面,骤起涟漪。 她秀眉蹙起,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没想到,那种细节,都会被刘树义记住。 杜构將妙音儿的反应收归眼底,心中一动,道:“结果呢?是哪种原因?” 刘树义向妙音儿道:“你可知,我当时为何要推开你?” 妙音儿这才声音发冷道:“还能为什么?嫌弃我身体脏,万人睡唄。” “不!” 刘树义摇著头:“世道残酷,有些女子无人可依,为了活命,去青楼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不会因此瞧不起你们。” 妙音儿皱了皱眉,双眼深深地盯著刘树义,似乎没想到刘树义会这样评价她们青楼女子。 “我之所以会推开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妙音儿一怔。 刘树义道:“你身上的香味太浓了,浓的刺鼻,比香香她们的味道还要重的多,这味道熏得我头疼,我著实是喜欢不来……” “並且我鼻子很灵,我在那浓重的香味中,还闻到了一股微弱的药味,两种味道夹杂,也就更呛鼻了。” “不过当时我並未怀疑你,也就没有深思,你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香味,那药味又是从何而来……” “直到……我认为你有极大嫌疑后,我才恍然大悟。” 刘树义直视著妙音儿的双眼,不给她逃避的机会,道:“正常喝药,身上是不会有明显药味的。” “想要在那种刺鼻的香味下,还能让我闻到药味,只能是……外敷的药!” “而什么情况下,会需要外敷的药呢?再联繫到我推开你时,你的表现……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的肩膀,受了伤!並且受伤不轻,达到了需要外敷的程度!” “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香香她们身上的香味都没有那么重,你一个已经不需要接客的老鴇,还要弄的自己香的刺鼻……” “因为,你需要这刺鼻的香味,掩盖你身上的药味,你不希望我们知道,你受了伤!” “那你为什么要掩盖你受伤的事,为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呢?” “只有一种可能……”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程处默也罢,杜构也罢,都在此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等待著刘树义的结论。 他们知道,真相就要揭晓了!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响彻在夜空中的清朗声音:“那就是,你担心受伤,会让我们怀疑你!” “为何我们会因为一个受伤就怀疑你?只能是……那伤,是你在作案时,留下的!” “再联繫那根消失的髮釵,以及凶手將其带走的特殊理由,一切,便很明了了。” 刘树义看著脸色发白的美妇人,深吸一口气,道:“你在对赵氏动手时,赵氏抓下自己的朱釵,进行了反抗,最终將朱釵,插进了你的肩膀,让你受了伤。” “因朱釵上有血跡,甚至朱釵可能因此断裂了,所以你怕朱釵留下,会被我们发现异常,因此不得不將其带走。” “而这,也是为何你要那般残忍的殴打赵氏的原因!” “因为,这不在你那完美的计划之中!你在这里,留下了致命的漏洞!赵氏的反抗,你的受伤,让你感到了不安,你怕事態一再超出预料!” “所以,你愤怒了,暴怒之下,对赵氏进行了折磨与殴打!” “后来杀了赵氏后,你將朱釵带走了,可是你怕被人发现那枚髮釵,不敢將朱釵隨手扔了,更不敢將其带回青楼……故此,你专门找了个隱秘的地方,將其藏了起来。” “你不是很好奇,为何我明明早就怀疑了你,却没有对你出手吗?”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刘树义迈步上前,来到了妙音儿刚刚蹲下的地方。 他低著头,看著被妙音儿搬起的石头下面,那根断成两半,尖端还残留著血跡的玉釵,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你在认为我被你骗了后,会立即销毁这唯一能指向你的罪证!” “你想要彻底万无一失!” “所以,我在等你,等你给我带路!” “等你帮我找到……” “这唯一的铁证!” 刘树义弯腰捡起那断成两半的冰冷的玉釵,双眼平静的看著妙音儿:“现在,你要的铁证,我找到了。” 第26章 结案!杜如晦是幕后之人!?(求追读!) 呼啸的风吹过树梢,拂过破败的建筑,留下宛若呜咽的声鸣。 偌大的庭院,便就只有这呜咽的风声响彻在眾人耳边。 他们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说话了。 也不知道,在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內心只觉得浪潮汹涌,震撼异常! 直到这一刻,杜构才知道,刘树义当时为何要偷偷给他塞下纸团,让他暗中命人盯著妙音儿。 直到这一刻,杜英也才知道,刘树义为何要拜託她,暗中询问香香等人妙音儿是否受了伤。 如果眾人都知道妙音儿受了伤,那就表明这个伤,没有什么问题,是可以光明正大示人的。 可是,香香她们都说妙音儿没有受伤。 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妙音儿身上有伤! 怪不得刘树义在听到自己的消息后,便让阿兄加派了人手,篤定今夜就会真相大白。 原来……他早已將妙音儿完全看穿! 妙音儿自詡算无遗策,將刘树义当成棋盘上的棋子,以为能將其肆意掌控。 可她又哪里知道,在刘树义离开妙音坊的那一刻,棋子与棋手的身份,便已经互换了。 棋子,是她妙音儿! ………… “他娘的!太厉害了!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院墙上,程咬金不由搓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回想著刘树义刚刚的话,他这打了半辈子仗,见过无数次大场面的混世魔王,竟都无法冷静下来。 “这就是查案吗?”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查案能这样过癮!” 程咬金看向杜如晦,道:“怪不得你要去刑部呢,这也太有意思了!” 双眼一直凝视著刘树义的杜如晦闻言,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看著程咬金脸上十分明显的讚嘆与感慨,杜如晦却是摇头道:“你觉得过癮,是因为这个案子是刘树义在调查。” “正常情况下,这种案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有突破的,更別说破案了。” “而且查案是一件很煎熬的事,需要一点一点,想方设法找到线索,並且还不知那线索是否有用,是否值得信任……至於与凶手当庭对质,那更是枯燥无味,因为正常审理,当我们抓到凶手时,凶手就已经嚇得六神无主了,隨便拿出线索,凶手就会认罪,很是无趣。” “所以,你会感到有趣,感到过癮,只因为刘树义查案方式与其他人不同,也因妙音儿与寻常犯人不同,她更狡猾。” 杜如晦视线重新落在那道青色身上,目光幽深,声音深沉:“这一次,与其说妙音儿与刘树义是凶手与主查之官的关係,不如说他们是对弈的双方,他们就如同在一张棋盘上,各自落子,你来我往,互有优劣……” “只是最终,妙音儿棋差一招,刘树义笑到了最后。” 听著杜如晦这高深莫测的话,程咬金不由咧嘴道:“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不过还真有点那种感觉。” 他转过头,也重新看向刘树义。 看著刘树义那鹤立鸡群般的卓然气质,看著自己儿子对刘树义露出的敬佩之色,程咬金忽然眯起了眸子。 自己的儿子勇猛有余,智慧却欠佳。 一旦自己老去,他未必能守得住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偌大家业。 所以,若是有一个值得信任,背景乾净,又聪慧过人的人能够帮扶…… 他黑漆漆的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真的迟了吗?” “要不,不要脸的硬抢一次?” ………… 刘树义见眾人都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利器不同,刺出的伤口亦不同。” “我观这支玉釵,下窄上粗,偶有稜角,刺出来的伤口,便是与其他髮釵相比,都会有明显不同。” 说著,他抬眸看著全身绷紧,脸上再无丝毫笑意的老鴇,道:“所以,只要检查你身上的伤口,就能直接判断出,你是否是因其受的伤,而这,也是你为何著急必须要將其销毁的缘由。” “妙音儿……” 刘树义看著妙音儿那双蓝色的瞳眸,缓缓道:“还要继续狡辩吗?” 眾人闻言,也都紧张地盯著妙音儿。 他们想知道,如此聪明狡诈的妙音儿,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便是程咬金和杜如晦,也都紧盯著这个极具风情,却心如蛇蝎的青楼老鴇。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流逝。 过去了不知多久。 美艷的妇人,终是闭上了眼睛,旋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当她重新睁开双眼时,脸上的苍白,神情里的不甘,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竟是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看著俊秀的刘树义,摇头嘆息道:“我终於明白,赵成易为何会那般急切的找到我,为何会突然的將妻儿託付给我。”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看来那时,赵成易就已经知道你有多危险了,只可惜,我太晚认识你了,但凡我能与你先交手一次,我也不会在准备时间如此短暂,筹谋並不充分的情况下,与你交手。” 看著妙音儿脸上重新浮现的笑容,听著她那没有丝毫被戳穿真相的紧张与惊慌,刘树义不由眯起了眸子,心中警惕起来。 他一边给程处默使眼色,让他们小心一些,以免妙音儿找到机会逃跑。 一边沉声道:“看来你选择了不再狡辩。” 妙音儿耸了耸肩:“狡辩若是有用,奴家自然不会放弃,但奈何……” 她满是幽怨的看著刘树义,语气充满著委屈,竟如同对著情郎娇嗔一般:“刘郎你太过阴险,竟利用我来帮你找到这玉釵,现在铁证如山,奴家还怎么狡辩?” 刘树义深深看著妙音儿,没有因妙音儿这异常的言行而受到影响。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估算了一下时间,你想丑时之前返回妙音坊,去成为孙周明离开时的目击证人,就要差不多子时从妙音坊出发,可那时,我还没有將赵成易戳穿……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因为赵成易暴露了,而杀赵氏母子灭口的吧?” “什么?” “不是因赵成易暴露,而杀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动手?” 程处默等人都是一惊。 刘树义的话,与他们原本的认知完全不同。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刘郎呢。” 妙音儿隨口道:“赵卓案已经被你们察觉了,赵慈四人的异常,迟早也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就会有人怀疑赵卓案背后的真相,而作为取代赵卓的唯一获利人赵成易,终有一日会被你们注意到。” “所以,既然他迟早会被发现,那又有什么理由留著他?更別说,他这个人过於自私,已经与我们有些离心。” “故此,即便你没有把他揪出来,他也不会活过昨夜。” “至於他的妻儿……” 妙音儿摇著头,淡淡道:“都要怪他自己太蠢了!” “原本他妻儿不知道我的存在,她们的死活与我没有关係。” “可他为了把他妻儿託付给我,竟是让他妻儿知道了我的身份……刘郎,你说我能留她们性命吗?万一她们泄露了我的秘密,我岂不是会死的很惨?所以我也是为了自保啊!” 果然如此! 刘树义没有猜错。 而这也说明,妙音儿背后的主子,有多谨慎与难缠! 赵成易都是户部侍郎了,这么重要的棋子,都能说放弃就放弃。 这样的人,能忍,能谋,果断,够狠。 和这样的人斗,最是熬心熬力! 也註定,会是一场持久战。 现在,他先是被对方陷害,又抓了对方两员大將,註定与其无法善了。 这场持久战,不打也得打。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孙周明应该也是你专门挑选的吧?你是如何引他去的武通观?回来后,他为何会突然生龙活虎,看起来格外亢奋?” 妙音儿眨了眨眸子:“刘郎如此聪慧,真的没有答案?” 刘树义平静道:“自是有所猜测,孙周明这样的人,贪財好色,很容易引诱,同样的,也很容易犯错,被人捏住把柄。想要利用他,並不困难。” “至於为何回去后,会如此亢奋……我想,既有他看到了两具无头尸首,给嚇得无法冷静,也有你给他下了药,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缘故。” 妙音儿忍不住抚掌道:“刘郎果真聪慧,他这个傢伙,一看到武通观里的尸首,就被嚇得屁滚尿流,但他不蠢,知道被人引到案发现场,是有人要陷害他,所以他不敢声张,毕竟他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他做的。” “而这,也就让他显得很是心虚,也就更像是凶手了!至於如何引他去的武通观……” 她看著刘树义,意味深长道:“刘郎不如自己去问问他,会有收穫哦。” 听著妙音儿的话,刘树义心中微动,看来是孙周明手脚不乾净,被妙音儿掌握了把柄,给威胁去的武通观。 他看向杜构,杜构微微頷首,表示回去后会审问孙周明。 至此,关於此案的所有疑问,终於全部得到了解答。 这个案子,在自己这里,可以结束了。 那接下来…… 他眸光微闪,道:“你也要和赵成易一样,坚持对你背后的主子,一个字也不吐露吗?” 听到刘树义提起那最神秘的背后之人,杜构等人都不由紧盯妙音儿。 结果,就见妙音儿笑吟吟的说道:“如果是刘郎你问奴家的话,奴家可以选择告诉你哦。” “嗯?” 妙音儿的反应,出乎了刘树义的意料,刘树义便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妙音儿果真没有食言,只见她朱唇轻启,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懵了的名字。 “——杜如晦!” “什么!?”程处默听到这名字的瞬间,刺耳的尖叫便陡然响起。 他猛的看向杜构与杜英:“怎么会是你们阿耶!?真的吗?” 杜构和杜英愣了一下,旋即皆是露出怒意。 “胡说八道!” 气质温润的杜构,从未有过这般愤怒与羞恼,他气的脸都红了,向妙音儿道:“休要污衊我阿耶!妙音儿,你以为你隨意构陷,就会有用?” 妙音儿看著杜构气恼的样子,却不理他,反而是重新看向刘树义,笑吟吟道:“刘郎,你信我吗?”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这个妖女:“你说呢?” 妙音儿耸著肩:“既然你不信,那奴家也没办法,反正奴家是说了,你们不信,那就不要怪奴家不配合。” 杜构没想到妙音儿死到临头,还敢这样陷害他父亲。 他连忙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你切莫相信这个妖女的话!她是故意陷害我阿耶,是生怕我大唐朝廷不乱!” 刘树义安抚道:“杜寺丞放心,我自然相信杜僕射,看来现在询问妙音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反而可能会被她误导,弄得我们鸡犬不寧。” 杜构甚为赞同的点著头:“先把她收押吧,到时候在大牢里好好审问,我不信她能一直胡言。” 看著妙音儿一副隨意的样子,刘树义点了点头:“收押吧,让大家小心些,她如此悠哉,小心她还有其他后手,別被她逃了。” “逃?” 妙音儿听到刘树义的话,秀眉挑起:“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逃得出金吾卫的手掌心?刘郎也太高看奴家了。” 说著,她直接双手前伸,道:“来绑我吧,放心,输给刘郎我心服口服,不会反抗的。” 她不这样说还好,一这样主动,反倒让金吾卫们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这个妙音儿有多阴险,又有多狡诈,他们都看在眼里。 “我来!” 这时,程处默大喝一声,直接上前。 別人怕这个妖女,他可不怕! 他拿著绳子,一把就將妙音儿的手给绑了起来,而妙音儿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没有反抗。 眼见妙音儿被绑起来后,金吾卫们都鬆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破案了,明明知道真凶是一个弱女子,跑不了,可妙音儿,愣是把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压的喘不过来气。 “带走!” 杜构一摆手,直接下令。 妙音儿被金吾卫们严防死守的向外带去,与刘树义擦肩而过时,她脚步忽地顿了一下。 旋即低声道:“刘郎,送你一句金玉良言。” “抓紧时间往上爬,儘快到五品之上,现在的你,在浪潮到来之时,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我不希望胜了奴家的人,在那时如此渺小。” 听著妙音儿这突兀的话,刘树义眉毛不由一挑。 妙音儿什么意思? 什么浪潮? 什么参与的资格? 她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在提醒自己什么? 看著妙音儿与金吾卫离去的背影,刘树义目光幽深。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妙音儿不会就此消失…… “杜寺丞。” 刘树义道:“多安排些人看管她,並且看管她的人,一定都是值得信任之人,切不可让赵成易之事再度发生。” 杜构闻言,直接重重点头:“放心!这种跟头跌一次就已经够了。” “还有……”刘树义想了想:“也要防止她自尽。” 杜构愣了一下,可想了一下妙音儿这个妖女的诡异,他竟不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再度重重点头:“我明白。” 见杜构听进了自己的话,刘树义鬆了口气。 该做的事,他已经都做了。 接下来,就看杜如晦他们能不能撬开妙音儿的嘴了。 不! 若有机会,他还得和妙音儿再见见。 妙音儿刚刚的话,他著实有些在意。 而且,他兄长的事,也还没有向妙音儿询问。 妙音儿不会出卖她的主子,但自己兄长的事,若不是特別重要的秘密,以妙音儿刚刚表现出来的奇怪態度,未必不会吐露一些线索。 “哈哈哈哈……刘主事,好样的!” 正思索著,一道爽朗的,空气都跟著震动的笑声,突然传来。 刘树义循声看去。 就见杜如晦正跟著一个身材壮硕,与程处默有五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 不用问此人名字,他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混世魔王程咬金。 只见程咬金一边大笑,一边快步来到了刘树义身旁,然后瞄了一眼被自己落在身后的杜如晦,在杜如晦开口之前,直接双手按住刘树义的肩膀,嗓门巨大道:“刘树义,做俺女婿如何?” 第27章 把冷艷郎中拐成仵作! 听到程咬金的话,刘树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就见瘦弱的杜如晦,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就將程咬金按在刘树义肩膀上的手给扯了下来。 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脸庞,在此时难掩羞恼。 他瞪了一眼程咬金,旋即看向刘树义,道:“你別听他乱说。” 啊? 刘树义下意识点头。 就见杜如晦长出一口气,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春风般的温和,他满是欣慰和讚许的看著刘树义,道:“你做的很不错,比我原本料想的还要好。” “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总是难免自负,特別是自己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做到的事,会比平常更加自信,你能破了妙音儿以此算计你的陷阱,並且反利用她的方法算计她,將计就计,最终將她捉拿归案,甚为难得!” 他讚许道:“便是我,与你交换位置,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刘树义没想到杜如晦会这般称讚自己,他忙谦虚道:“杜公谬讚,也是我运气好。” “不!运气好可做不到在发现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错误时,仍那般冷静与理智。” 杜如晦抬起手,拂去了刚刚程咬金大巴掌留在刘树义肩膀上的痕跡,温和道:“今天辛苦你了,后面的事交给本官吧,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朝会,我会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 杜如晦怕程咬金说漏嘴,让刘树义知道自己在背后乱点鸳鸯谱。 也怕程咬金知道自己女儿和刘树义的事,八字还没一撇,真的让这个不要脸的混世魔王抢了先。 所以他对刘树义一通称讚和关切后,便让刘树义回去,免得再生波折。 刘树义自是不知道程咬金和杜如晦暗中的计较,不过案子已经侦破完毕,自己的確没什么事需要做,能赶紧回去休息,不用加班善后,自然是好事。 “那下官就先行告退。” 他向杜如晦和程咬金行了礼后,便转身离去。 看著刘树义离去的背影,杜如晦终於鬆了口气。 好悬没有真的被程咬金这个混世魔王给抢了先。 他转过头,冷冷看著一旁眼睛滴溜溜乱转,明显仍未死心的程咬金,冷声道:“程將军,为了帮助令郎,今日犬子犬女忙前忙后一整天,结果,你就是这样恩將仇报的?” 听到杜如晦的话,程咬金忽地愣了下。 旋即,那张老脸难得的红了几分。 人家儿子女儿帮自己儿子破了案,结果自己转身就挖人家墙角,抢人家女婿,这事做的似乎真的不太地道。 可刘树义这小子一看就有潜力,背景又乾净,未来必成大器,他实在是太馋了。 抢,还是不抢? 真是个难题。 程咬金罕见的纠结了起来。 ………… 刘府外。 马车停了下来。 刘树义从马车上跳下,旋即转身向马车上的杜构兄妹感谢道:“多谢杜寺丞杜姑娘相送。” 杜构笑著摇头:“我们也是顺路。” 又顺路…… 听著这莫名熟悉的话,刘树义眼角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杜家人对顺路二字的理解,和自己不同。 他又道了一声谢,旋即看向那张清冷又美艷的脸庞,道:“今日多谢杜姑娘相助,若无杜姑娘为我验尸,我绝不会这般轻鬆就识破妙音儿的诡计。” 杜英摇了摇头:“通过解剖胃来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是你想到的,这不是我的功劳。” “而强暴之事……是我一开始判断错误,差点误导了你的调查,本就是我之责,后来我能发现真相,也不过是弥补了我的过错。” “所以,刘主事不必谢我,我没有任何功劳,你能识破妙音儿的阴谋,皆是你自己的本事。” 杜英的为人,就与她的气质一样清清冷冷,不居功,不抢功。 该是她的,她不会谦虚。 但不是她的,她也会冷静的否认。 性情通达,不外如是。 刘树义很喜欢杜英的性格,见杜英这样说,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不是每一个仵作,都如杜姑娘这样认真,会去验证过去的判断。” “也不是每一个仵作,都如杜姑娘这样喜欢思考,愿意听我这种从未接触过尸首之人的劝諫。” “更別说,是杜姑娘一开始验出了赵氏母子头颅的问题,才帮我找到了武通观,若没有杜姑娘,我可能现在都未必知道武通观的事。” “所以,杜姑娘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之前对妙音儿所言,说杜姑娘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仵作,也不是假话。” “对一个查案之人来说,能有杜姑娘这样优秀厉害的仵作帮助,是求都求不来的幸事……” “杜姑娘……” 他看著杜英的双眼,突然上前一步,道:“我们以后还能这样配合吗?我还能继续这样的幸运吗?” 原本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还跟著点头,赞同刘树义。 可听著听著,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当他听到刘树义最后一句话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终於意识到刘树义想要干什么了。 他要把自己妹妹拐走! 杜构连忙道:“刘主事,你误会了,舍妹这次只是按照父命来帮你,她学成归来,是要做郎中治病救人的,不是要做什么仵作……” 刘树义没有回应杜构,他的目光仍旧看著杜英。 他知道,杜英与寻常女子不同,若是寻常女子,家里的父兄开了口,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听从的。 可杜英,她有著自己独特的灵魂,有著独特的经歷,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只要她想,谁也拦不住。 可她若不想,便是自己磨破嘴皮子,也没有任何用。 他在等杜英自己的选择。 “我学得一身医术,志在治病救人,这也是恩师对我的期望,我不能浪费这一身医术。” 略作思考后,杜英缓缓开口。 杜构闻言,眼眸不由一亮,心中长长的鬆了一口气。 他真的怕自己的妹妹想不开,去做仵作。 刘树义皱了皱眉,但也不是太过意外。 毕竟杜英出身高,又师从药王孙思邈,苦修十年,不去做时下不被人重视的仵作,十分正常。 他只是感到可惜,自己是撞不到大运了。 以后查案,只能继续靠刑部那些个本事平平的仵作了。 “不过……” 谁知杜英忽然话音一转,看向刘树义,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刘宅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当仵作,为死人鸣不平,寻得真相,我觉得,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救人?只不过这救的,是死人的怨,是生者的痛。” “所以,我会当郎中,为病人医治。” “但你若是遇到案子,需要我验尸,派人唤我一声,我亦会毫不迟疑地去助你。” 刘树义听著这清冷的声音,只觉得宛若仙乐一般悦耳。 他没想到,竟峰迴路转,在自己都要放弃时,大运主动撞上了自己! 杜构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妹妹:“阿英,你……” 杜英摇头:“阿兄不必劝我,师傅曾言,万事隨心,顺心而为,我的心告诉我,我愿意帮刘主事做这些。” 杜构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著杜英眼中的坚定,终是嘆息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地向刘树义:“刘主事,你可得善待舍妹啊,整个长安城,除了舍妹外,真的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其他女子,能为你不顾世俗的眼光,来做这些事了。” 刘树义双眼凝视著外表清清冷冷,可內里的善良却有如一团烈火灼灼燃烧的杜英。 看著杜英那从始至终,都没有过的丝毫犹豫。 他亦毫不迟疑,重重点头道:“当然!” 第28章 翻案?从龙?未来之路! 目送马车离去,刘树义转身敲响了大门。 数年未曾修葺的门,隨著他敲动,那剥落的朱漆噼里啪啦往下掉。 没多久,门被打开。 灯笼柔和的光芒先从门缝钻了出来,之后常伯那张苍老的脸庞映入眼帘。 “少爷,你回来了。” 常伯见是刘树义,直接將门完全推开。 “打扰常伯你休息了吧?” 刘树义有些歉意,自己这两天,都是子时之后才回家,这个年代没有內外双开的锁,只能靠门內的人帮他开门,所以每一次,都不得不將人吵醒。 常伯明白刘树义的意思,笑著摇头道:“少爷放心,老奴还没睡。” “这么晚了还不睡?”刘树义意外。 常伯道:“少爷夜不归家,老奴心里总是不踏实,生怕大少爷的事再度发生,所以只有等到少爷回了家,老奴才能安心睡去。” 听著常伯的话,刘树义不由回想起原身兄长刘树忠失踪那日的事情。 那是武德九年的五月初四,距离玄武门之变还有正好一个月。 那天傍晚,原身正在等兄长刘树忠从大理寺下值回家用晚膳。 结果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兄长才姍姍归来。 但刘树忠没有去吃晚膳,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直接就衝进了书房里。 原身觉得奇怪,前去书房寻找,正好碰到兄长背著一个包袱往外走。 原身问兄长要干什么去,刘树忠没有回答,只是按著原身的肩膀,说他们的苦日子要到头了,说刘家的爵位和荣耀都会再度归来。 说完,刘树忠便急匆匆离去。 原身与常伯等了足足一个晚上,刘树忠也没有回来。 后来原身去大理寺询问,才得知刘树忠昨日一整天,竟都没有去大理寺上值。 这让原身意识到兄长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他连忙拜託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帮忙寻找,后又向长安县县衙与万年县县衙报案,说人员失踪…… 可结果,这些衙门找了数日,都没有找到刘树忠。 刘树忠就好似从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对原身来说,无疑是天塌了一般的打击。 在那之前,有兄长撑起头顶的天,为他遮风避雨,可在那之后,一切的狂风骤雨,便只能由他自己经歷。 而也是那之后,原身才知道,兄长为了保护他,为了支撑起这个落魄的家,究竟付出了多少。 可以说,原身会落得他穿越之前的境地,刘家会是如今这破败的样子,都与刘树忠的失踪脱不开关係。 刘树忠为何会失踪? 这件事,因这两天他一直忙於赵成易和妙音儿的案子,没有时间仔细思考。 此刻认真揣摩,顿时让他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刘树忠失踪的前一天,没有去大理寺上值,也相当於失踪状態。 他去哪了? 之后急匆匆回来,又急匆匆走,又要去哪? 还有……刘树忠对原身所说的话,他说他们的苦日子要到头了,刘家的爵位和荣耀都会归来…… 刘树忠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什么情况下,一个罪臣之家,能让爵位和荣耀重新归来? 立功? 可是没有听说兄长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大事。 还是,翻案? 难道兄长想给父亲刘文静翻案,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线索? 亦或者……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一个月之后,就是玄武门之变,之后整个天下就换了主人…… 亦或者……从龙!? 他眉毛不由狠狠跳了一下。 若是从龙,岂不是说,自己兄长在原身不知道的情况下,参与了夺嫡之爭? 若真如此,他选择的是谁? 李建成? 还是李世民? 刘树义心思百转,实在是不由他不多想,著实是刘树忠失踪的日期,与玄武门之变太近了。 翻案与从龙的可能性,都不低! “常伯。” 刘树义看向跟了他们刘家几十年的老管家,道:“阿兄失踪之前的那段时间,你可曾察觉到阿兄有什么不对劲吗?” 常伯没有任何迟疑的摇头,仿佛天天都在思考这些。 “大少爷与往常並无异常,每天都是正常去大理寺上值,为了节省开支,从不去青楼酒楼消遣,每次下值就回家,之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直至入睡。” 常伯的话,与他的记忆吻合。 平日里的行为没有任何异常。 结果失踪那一日,突然就不去大理寺了,突然就说出了刘家会恢復荣光的话……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树忠究竟去了哪,又见到了谁? 还有…… 赵成易之所以能陷害原身,就是利用兄长的信息,引诱原身去的赵府。 而他会陷害原身,是他背后主子的命令。 这是否证明,赵成易背后的主子,知道兄长失踪的一些秘密,甚至……乾脆就是他背后主子做的? 若真是如此,那就有些惊悚了!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想明白赵成易的主子,为何要害自己!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原身胆小怯弱,未曾得罪过任何人。 赵成易的主子害他,他连一个动机都找不到! 如果……动机,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他兄长身上呢? 那一切,似乎就通顺了。 是赵成易背后的主子,认为兄长失踪前,將什么秘密告诉了原身? 还是害怕原身查到兄长失踪的秘密? 所以才陷害原身,想要置原身於死地! 可这,又有一个问题。 以赵成易主子的能力和势力,想要解决原身这样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需要这般大费周章的陷害吗? 派人灭口不是更简单? 他都能在大牢里,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赵成易灭口,灭掉原身绝对不是难事。 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费力的去陷害……而且陷害自己,用的还是半年前丟失的玉佩。 这表明,他很可能已经谋划半年之久,一直在寻找机会…… “有点奇怪啊,逻辑说不通。” 刘树义摸著下巴:“是我想多了?兄长的失踪与他无关?” “还是……因某些原因,他不能直接对我动手?” 刘树义摇了摇头,有用的线索太少,他没法藉此推断出更多的东西。 “看来,得儘快去见一见妙音儿,看看能否从她嘴里问出兄长和幕后之人的事来……” “还有,得想办法,查一查兄长失踪的案子……” 刘树义不是墨跡的性子,既然有了猜测,他就要儘快去验证。 否则,万一真的如他所想,妙音儿背后的主子之所以害他,是因为他的兄长,那他不死,妙音儿背后的主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对自己的杀招,只会一次比一次恐怖。 他不能一直被动防守,得主动出击! 让妙音儿开口,是一个办法。 兄长这条路,也是一个办法。 他要双管齐下,抓住一切机会,揪出对方! 另外……妙音儿之前的话,也让他很在意。 妙音儿让她儘快升到五品以上,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所谓的浪潮来临,是预示著什么吗? 而五品…… 刘树义知道,五品是唐朝官员能够参与朝会,制定国计民生方针的起点。 也就是说,只有到了五品,才算真正的进入了权利的核心。 两世为人的他,自然知道权利的作用。 特別是古代,没有权利,连说出真相的资格都没有,之前若不是杜如晦帮自己,裴寂一根手指就能按死自己,让自己再有能力,也没机会去查出真相,洗刷冤情。 所以,无论妙音儿打的什么主意,他都会儘快晋升。 既为自保,能够在与裴寂和幕后之人的爭斗中活下来,也为了迎接那真的有可能到来的所谓“浪潮”。 ——查兄长失踪之谜,揪出幕后之人,抓住一切机会立功升官! 这就是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胡思乱想,竟是把自身的处境和接下来的目標都確认了。 也好,没有目標,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少爷!” 这时,轻快的声音从前方的厨房传出。 只见容顏俏丽的婉儿,从厨房的门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她白皙的琼鼻此时沾了些炭黑,看起来就和一个小猫一样可爱。 “少爷,你再等等,马上我就把饭菜热好了。”婉儿欢快道。 刘树义傍晚在等妙音儿上鉤时,已经和杜构他们吃过饭了,此刻一点也不饿,可在看到婉儿那亮晶晶的,充满著关切之色的眼眸时,他顿了顿。 旋即笑著点头:“婉儿怎么知道我正好饿了,看来少爷我有口福了。” 第29章 杜如晦撑腰!晋升的契机!(6K) 清晨,刑部衙门。 刘树义穿越以后,还是第一次来刑部。 刚进衙门大门,迎面便是一座石山,石山上刻著“明刑弼教”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站在石山之下,仰望著“明刑弼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充满威严的压迫感,直入心间,让人內心不由下意识庄严肃穆起来,不敢谈笑。 刘树义通过前身的记忆知道,这四字源於《尚书·大禹漠》,原文为“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 意思是通过刑法,让百姓知法、畏法、守法,以达到单纯的教化做不到的效果。 而这,也是唐朝刑部建立的初衷。 他深深地凝视著这四个大字,半晌后,方才收回视线,继续向里走去。 没走多远,便是刑部的正堂,这里是尚书、侍郎议决重大案件的地方,也是三司会审之地。 他绕开正堂,走进右侧甬道,来到了刑部司的办事之地。 刑部根据职能,下设四司: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与司门司。 刘树义便是刑部司的主事,主要负责案件的调查、审讯与大理寺卷宗的覆核。 刚进入刑部司的院子,就听嘈杂的声音传来。 “听说了吗?刘树义昨夜又立大功了!”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我有个兄弟在大牢当狱卒,他今早下值告诉我,说昨夜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被关进了大牢,还是杜僕射亲自命人送过去的,说是杀害赵成易妻儿的凶手,破案的人就是刘树义!” “刘树义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是啊!他平常什么样,大家都清楚,就那么一个唯唯诺诺,颇为软弱的人,怎么做到两天连破两个大案的?” “谁知道呢!” “刘树义以后是不是就要发达了?那咱们是不是不能再什么活都让他干了?” “这还用说!我听说杜僕射在朝会上专门为刘树义请功,连陛下都知道刘树义的名字了,你还敢压榨他?不要命了!” “咱们倒还好,最多让他多干点活,以后咱们也多帮他干点活还回来就好,只是钱员外郎……” 说著,这个官员偷偷看了一眼办公房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钱员外郎现在估计很难熬,毕竟他欺负刘树义欺负的最狠,而且也是他让咱们压榨刘树义的,现在刘树义要发跡了,他们两个的仇,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呢。” 钱员外郎? 刘树义眉毛一挑,想起来这是谁了。 从六品刑部司员外郎钱文青。 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自负之人。 裴寂侄女的夫君,通过裴寂的关係,进入的刑部。 不过,那都是武德年间的事了,李世民登基后,裴寂便不敢再光明正大做这些事。 而裴寂因与自己父亲是不死不休的政敌,恨屋及乌之下,对刘家人都没好感。 所以,钱文青或是受裴寂指使,或是揣摩到了裴寂对自己的不喜,这些年来,没少欺负压榨原身。 可以说,原身会那般怯弱自卑,绝对与钱文青这个顶头上司有脱不开的关係。 现在自己不小心连破两个大案,声名鹊起,也不知道钱文青会作何感想? 沉思间,忽然有人向门口看去,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刘树义。 他先是一愣,继而猛的挺直腰背,连忙道:“刘主事,你来了!” 声音中蕴含著从未有过的尊敬。 听到这名官员的话,其他官员这才发现刘树义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他们一边担心刘树义听到了刚刚的话,一边又仿佛见到了上级官员一般,各个腰背笔直,声音洪亮:“刘主事!” “今天不是沐休吗?怎么突然来了!” “听闻刘主事连破两案,断案如神,一会儿一定要好好为我们讲一讲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们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我们刑部司有刘主事这样的断案天才,真是我们的荣幸。” 恭维之声,敬畏之言,不绝於耳。 人明明还是记忆中的那些人,可他们的脸却与记忆里完全不同。 不再是冰块脸,对自己不苟言笑,也不再是语气淡漠,满是不耐烦…… 看著他们,再回想原身的记忆,刘树义只觉得有些想笑。 现在他还没升官呢,一切,便都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这就是权利与地位的力量。 咣当! 这时,紧闭的办公房门扉突然被打开。 一个穿著绿色官袍,长相阴柔的男子从中走出,大声喝道:“吵什么吵?都没事可做吗?” 隨著钱文青话音落下,刑部司的官员们皆不由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分开。 刘树义没有去管这些官员,而是抬眸看向办公房门口的钱文青。 钱文青此时也正好看向刘树义。 两人四目相对。 看著刘树义平静沉稳的眼眸,感受著那不同往日的强大自信,钱文青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刘树义竟真的如传言所说,气质大变。 “看什么看?你就不需要做事吗?” 钱文青冷哼一声,如以往一般压榨道:“去把大理寺刚刚送来的卷宗全部抄录一遍,抄不完不许吃饭,不许回府!” 刘树义挑了一下眉:“刑部司一共有四名主事,大理寺送来的卷宗,应该所有人共同负责,为何钱员外郎只把任务交给我一人?” “你敢质疑本官?”钱文青冷声道:“刘树义,你別以为破了几个案子,就谁也管不了你!” “只要你还在本官手底下,你就得乖乖听话!” 记忆里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呵斥与命令口吻。 可刘树义,已非原来的他。 “如果我说不呢?”刘树义道。 “你……”钱文青阴柔的眼睛陡然一厉:“你信不信本官停你的职!让你年终吏部考核通不过!” 若是原身,还可能会被嚇到,但刘树义直接打了个哈欠:“我还真没听过,员外郎有停主事官职的权利……钱员外郎不如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真的停我的职?” 连裴寂,他都能让对方低头认错,岂会怕了钱文青。 更別说,这刑部的老大是杜如晦,而杜如晦又看重自己,岂会放了自己这员大將? 想停自己的职,杜如晦绝对第一个不同意。 “何事这般喧譁?” 就在这时,杜如晦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刘树义眸光一闪,这么巧,还是早就来了,一直躲在后面看戏? 他转过身,拱手道:“见过杜僕射,钱员外郎说要停下官的——” “杜僕射,我们就是两天没见,有些想念,閒聊罢了。”不等刘树义说完,钱文青脸色微变,连忙开口道。 刘树义挑了下眉,深深地看了一眼钱文青。 钱文青见到刘树义那意味深长的神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杜如晦將两人的机锋收入眼底,笑了笑,道:“这两天確实发生了不少事,有话要说也正常,不过你要往后排一排了,本官也有话要与刘树义说。” 钱文青哪敢和杜如晦抢,自是连忙点头称是。 杜如晦看了刘树义一眼,道:“走吧。” 说著,转身就要走,可这时,他脚步又忽地一顿。 “刘树义以后直接听命於本官,他的任务,暂时就由钱员外郎代为处理,钱员外郎可愿意?” 钱文青听到杜如晦的话,脸色陡然一变。 他如何不明白杜如晦的意思,杜如晦分明是听到了自己与刘树义的话,並且在偏帮刘树义! 以前的时候,因杜如晦还是尚书僕射,刑部尚书只是兼任,不是每天都来刑部,所以刑部四司都是由郎中和员外郎自行管理。 无论他怎么对待刘树义,只要上面的刑部司郎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会有人敢反对。 结果没想到,不过两天而已,一切就都不同了。 杜如晦竟亲自下场,来帮刘树义。 “下官……自是听从杜僕射之令,自是愿意。”他紧咬著牙,只能应下。 刘树义看了他一眼,笑著说道:“那就有劳钱员外郎了……哦对了,钱员外郎可別忘了,你刚刚交给我的任务,是把大理寺送来的卷宗全部抄写一遍,写不完不能吃饭,不能回府……钱员外郎可一定要认真代替我完成这项任务啊。” 钱文青瞪大眼睛,刚要说什么。 可在他抬起头时,却见杜如晦凌厉的视线扫过他。 这让他面色陡然惨白,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能再次应下。 见钱文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树义这才心情舒畅的长出一口气,与杜如晦走出了刑部司的院子。 刚出院门,刘树义就拱手道:“多谢杜公帮我。” 杜如晦摇了摇头,头也不回道:“不是我帮你,而是你依靠自己的本事与沉著冷静的智慧,贏得了今天的局面。”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刘树义没有表现出破案的天赋,没有立功,杜如晦不会关注他,也不会有人在明知会得罪品级更高的钱文青时,去帮一个小小的主事。 这话很残酷,但就是现实。 刘树义笑道:“即便如此,也是杜公为我爭取了表现的机会,毕竟若不是杜公在赵成易案时,力排眾议,允我查案,我也不会有现在。” 伯乐都喜欢懂得感恩的千里马,谁也不想培养一个会反咬自己的白眼狼。 所以听到刘树义这话,杜如晦心中越发的熨帖,对刘树义也越发的满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刑部的甬道內。 不时有刑部的官吏经过,他们一边向杜如晦行礼问好,一边偷偷看著刘树义,眼中满是艷羡和惊异。 杜如晦向一旁的吏员微微点头,边走边道:“昨晚將妙音儿抓到大牢后,我便命人连夜审问她,你猜结果如何?” 刘树义回想起妙音儿昨夜的表现,沉吟片刻,道:“很配合,但多数可能都是胡说。” “她落在你手里,果然不冤。” 杜如晦点著头:“她確实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可她的回答,根本无法分辨真偽。” “问她背后的主子是谁,她不再说我,换了个人,说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问她突厥猎鹰哪里来的,谁训练的,她说是她自己亲自熬的鹰,了两百贯从突厥人手里买来的。” “问她那两只猎鹰哪去了,她说放飞自由了。” 刘树义眼眸微眯,猎鹰的说法,明摆著胡说八道,那么难训练的猎鹰,岂会放飞自由? 更別说,在昨夜之前,妙音儿压根就不知道她会被抓,在她的认知里,是自己已经中计了,她成功骗到了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会把猎鹰放走? 唯二的可能,就是那猎鹰要么不是她的,要么被她藏在了某个秘密场所。 至於她背后的主子换成了长孙无忌……先是杜如晦,再是长孙无忌,挑的全是跺跺脚就能让朝廷抖一抖的重臣,这真的是生怕传出去,朝廷不乱,没有流言蜚语啊! 之前抓到赵成易,赵成易是死活不开口。 现在好了,妙音儿非常配合,但结果反而比赵成易还要让人头疼。 杜如晦放慢脚步,看向刘树义:“无论是否用刑,她的话都是一样,真假难辨,所以我命人暂时停止审问,先把她饿几天,消磨一下她的精神,再去审问,看看能否会有不同。” 刘树义点了点头,妙音儿这个妖女,確实难缠的很,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计划,道:“要不下官去试试?看看能否问出些什么来。” “也行。” 杜如晦没有多想:“毕竟她是被你抓住的,我能看出,她对你的態度与对其他人不同,或许你能有些收穫。” 得到杜如晦的应许,刘树义便在心里思索,什么时候去见妙音儿。 “关於妙音儿和赵成易背后的主子,你可有什么想法?”杜如晦继续询问。 刘树义摇了摇头:“很神秘,从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动手,而他不出手,我们便没法找到他的蛛丝马跡。” “是啊,很神秘,也很谨慎,从不亲自出手……” 杜如晦眉头蹙起,深邃的眸子里,不断闪过沉思之色,似乎在入神的想著什么。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罢了,先想办法撬开妙音儿的嘴吧,有妙音儿在,我们倒也不至於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实话,刘树义不觉得妙音儿会轻易出卖她的主子,想要撬开妙音儿的嘴,可能比调查兄长失踪案,都要难。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杜如晦的办公房。 杜如晦让刘树义坐在书案旁的矮凳上,然后给刘树义倒了一杯水。 看著他十分满意的年轻人,杜如晦道:“我把你叫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想法? 刘树义道:“杜公请说。” 杜构道:“今日朝会,我为你向陛下请功了。” 刘树义双眼一亮,忙起身:“多谢杜公!” 以杜如晦当朝宰相的身份,亲自为自己请功,只会让李世民更看重自己。 李世民在封赏时,也必然会考虑杜如晦的因素,而对自己增加奖赏。 他现在的目標之一,就是抓住一切机会以最快速度晋升,毫无疑问,杜如晦帮了自己大忙。 杜如晦双手虚抬,道:“本就是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做到,这不算什么,你不必多礼。坐下吧,我要说的事还没说完。” 刘树义这才重新坐下。 杜如晦继续道:“无论是息王鬼魂杀人案,还是猎鹰人头案,都算得上大案难案,你能够两天之內將其接连破解,足以证明你的能力,积累的功劳也不小。” “按理说,就算让你突破八品,升到从七品,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 他话音忽然一转,看向刘树义:“无论八品,还是七品,刑狱体系內,暂时都没有空缺。” 刘树义皱了下眉,没有空缺,也就是说,他的功劳足以晋升了,但没有位置,只能等。 “不知要等多久?”刘树义询问。 杜如晦摇头:“不好说……” 见刘树义蹙起眉头,杜如晦又道:“但我刑部,从六品,有个空缺。” 他看著刘树义:“你应该清楚……你所在的刑部司,本该有两个员外郎,但现在只有钱文青一人,另一个位置还是空的。” 刘树义一怔:“从六品刑部司员外郎……杜公的意思难道是?” 杜如晦笑著摇头:“別想了,你功劳不够,若让你真的补了缺,御史台那些人得天天找你的麻烦。” 刘树义不解了:“既如此,那杜公为何提起这件事?” 杜构目光深邃的看著他:“现在你的功劳的確不够,可接下来,有一个案子,你若能破解,那功劳就够了。” 刘树义目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看向杜如晦:“息王尸首失踪案?”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如晦不由感慨:“果真聪慧至极!” 他没有吊刘树义胃口,道:“没错,就是此案!” “你也该知道,此案现在影响有多恶劣,虽然息王鬼魂案被你给破了,阻止了一些谣言的传播,但息王尸首的神秘消失,仍是在朝廷內外掀起了巨大波澜。” “特別是息王旧臣……原本我们在解决了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和涇州总管罗艺的谋反后,息王旧臣们便彻底偃旗息鼓,接受了现实。” “可谁知,现在发生了息王尸首神秘消失的事情,使得他们中的某些人,一些不该有的苗头又出现了。” “而现在外有突厥和梁师都虎视眈眈,內又有前隋旧人不时闹事,还多出了一个神秘人,若这时息王旧部再做些什么……” 他神情凝重:“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必须要儘快破解息王尸首失踪案!可是我们刑部,与大理寺、御史台、金吾卫等衙门连续调查了十几日,都没有任何线索,根本找不到一点希望,陛下已经无比震怒,谣言也又开始瀰漫开来。” “现在,我能想到的,可以破此危局的人……” 杜如晦看著刘树义,道:“就只有你了!” 刘树义安静听著杜如晦的话,见杜如晦说完,並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面露沉思,在考虑是否要接下这个案子。 杜如晦既然没有用命令的口吻给自己下命令,就说明自己有选择的机会。 而此案,他从程处默和杜构那里得知,极难! 多个衙门,上千人搜寻了十几天,都没有丝毫线索。 说句不客气的,他怀疑李建成尸首可能已经被带出长安了。 大唐疆域如此庞大,想要找到,何其困难! 但这又確实是个机会。 从九品的刑部主事,品级太低了,根本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利,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 想要调查兄长失踪一事,都需要上级的批准,亏得现在他直接对杜如晦负责,若是还由钱文青管辖,他绝对没机会去查。 可杜如晦……也未必会让自己去查一件两年前,毫无任何线索的失踪案。 所以,他需要升官,需要自己掌握权柄。 七品八品,不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单就品级来说,也还是低,在这长安城內,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杂的。 六品,才能在一亩三分地內,有话语权! 他真的需要员外郎这个机会! 而且杜如晦明明可以直接下令,强迫自己调查,却反而跟自己商量,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也表明了他对自己善意和重视的態度。 他得同等真心回应。 更別说,若真能破解李建成尸首失踪案,在李世民那里,绝对会留下极佳的印象,以后的官场之路,必会更加通畅。 回报率完全对得起难度! 想清楚这些,刘树义心中已有决断。 他看向杜如晦,道:“杜公,下官知此案究竟有多难,也知接下此案,一旦无法破解,会有什么后果。” “但下官承蒙陛下恩泽,承蒙杜公器重,此值大唐危急之际,岂能避而不及,只顾自身?” “所以……” 他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声音清朗,道:“此案,下官接了!” 第30章 入墓,冰棺,玄武门之日!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如晦顿时起身。 他来到刘树义身前,双手扶起刘树义,眼中满是讚许与欣慰:“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退缩!”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杜如晦认真道:“此案很难,你能破案,自然皆大欢喜,大唐危机能够除去一些,你也得以藉此机会晋升从六品,但若是你无法破案……” 他声音低了几分:“可能你现在的官职都不保,之前的所有努力將付之一炬……刘树义,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考虑。” 杜如晦能在迫切希望他接下案子的情况下,还怕他將来后悔,愿意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刘树义心里很是感动。 他两世为官,自然清楚官场里的残酷与现实。 对杜如晦而言,把案子交给自己,自己破了,杜如晦也有功劳,自己没破,那也可以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总之,只要自己这个刚刚声名鹊起的探案新贵愿意接下案子,无论结果如何,杜如晦都稳赚不赔。 可即便如此,杜如晦仍愿意两次给自己机会…… 说实话,他现在都怀疑,自己和杜如晦,是不是有些亲缘关係了,否则杜如晦何以对他如此之好。 不过,刘树义不是一个摇摆踌躇之人,做出决定,便会坚定向前。 所以,他毫不迟疑道:“家国之重,重於个人生死,下官已经考虑清楚,虽死无憾!” 听著这直击灵魂的鏗鏘之言,饶是杜如晦已经听惯了阿諛奉承,虚言假语,此刻也不由內心有些激盪。 因为他很清楚,刘树义接下这个案子,所要承受的风险,究竟有多大。 刘树义这话,完全就是真实的写照。 他深深地看著刘树义,旋即拍了拍刘树义肩膀,道:“好!既然你已经考虑周全,我便不再动摇你的决心。” 杜如晦重新让刘树义坐下,道:“此案目前是陛下最关注的事,其余诸事,都要为此案让路……所以,你需要什么,可直接说,无论是任何人,任何衙门,都会无条件配合你!” 刘树义沉吟些许,便道:“首先,我需要金吾卫中郎將程处默配合我,让他率领金吾卫听我调遣,保护我安全。” 他没有和杜如晦客气,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玄武门之变的后续爭端,危险性可能比查案的难度都要大,所以他首先需要確保自身安危。 “然后,我需要杜寺丞来配合我,他之前也参与了息王尸首案的调查,他清楚案件的细节,识得其他衙门的人,由他配合我,可事半功倍。” 程处默和杜构,算是他最熟悉的人。 经过两个案子的磨合,彼此也有了默契。 再加上他们身份不一般,又都参加过案子的调查,让他们来配合自己,最为合適。 杜如晦想都没想,便道:“这个好办,不过他们两个毕竟年轻,经验未必充足,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安排一些经验更丰富的人?” “不必。” 刘树义摇头,程处默和杜构因为了解自己的本事,会完全信任並且听命於他。 可其他人,就未必了。 越是经验丰富的人,越有自己的主见,越会轻视年轻人…… 万一中间再有裴寂或者妙音儿幕后主子安插的人,那就更完蛋了。 所以,查案不是人越多越好。 自己熟悉的,有著各自特长的查案小队,才是最合適的。 他原本也想把杜英要来,可现在是尸首失踪,並无人员伤亡,杜英的特长没有施展的机会。 故此想了想,便暂时没有叫杜英。 若是后续遇到需要医术或者验尸的事,再唤她也不迟。 “还有別的需要吗?”杜如晦见刘树义不再说话,似乎这就是他要的全部了,不由主动询问。 “有……但这需要陛下同意。”刘树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什么?”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道:“不要给我限制破案时间……至少,別再像之前一样,只有三天这种期限。” “杜公,我想你现在心里应该也清楚,息王的尸首,大概率已经远离长安了。” 杜如晦目光幽深,没有反驳。 刘树义继续道:“我在长安调查,运气好,能查到是谁做的此事,又將尸首运到了何地……但若亲自去找尸首,如之前一样,三天时间,恐怕我连那个地方都未必能到达。” “更別说,尸首一旦离开长安,就如泥牛入海……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隨时都可能被人转走,在长安得到的线索,已然未必准確。” “所以,即便陛下再著急,也该给一个合理的期限。” 杜如晦安静的听完刘树义的话,沉默了几息,接著竟是笑了起来。 “你果真不是头脑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见杜如晦这般反应,刘树义心中一动:“杜公的意思是?” 杜如晦笑道:“上千人十几天的调查,都没有丝毫收穫,陛下如何不知此案的难度?” 他看著刘树义,道:“別忘了,我们的陛下是一个如何英明神武之人,他虽震怒,却也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 “所以,陛下已然说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究竟是谁所为!究竟是谁如此大胆包天,敢做偷盗息王尸首之事!” “陛下想知道贼人是谁,是何势力,目的为何?从而找到应对之法!” “息王尸首是重要,可再重要,也敌不过找到那些活著的、心怀叵测之人,识破他们的阴谋诡计重要!” “也就是说……” 杜如晦道:“只要你查出是谁所为,便已然算是完成了最紧急的任务,至於如何找到息王尸首,那是后面的事了。” 刘树义闻言,顿时心中一松。 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已经解决了。 而找到是谁所为,只要那人还在长安,只要这不是真的鬼神所为,他就有信心將其揪出来。 “不过,陛下也不可能等你一年两年这么久,就算陛下等得起,那些乱臣贼子也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杜如晦话音一转,道:“所以,你一定要快!越快找到贼人越好!这样你在陛下心中的印象,也会越好!” “人的心,都会经歷一个由期盼,到失望的过程,你时间拉的越长,对你越不利。” “如果如我们现在一样,耗费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收穫,你在陛下心中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你最好,是要比我们现在所耗费的时间,更短的时间破案!这样,才能彰显你出色的能力。” 比杜如晦他们耗费的时间更短…… 尸首是二月十三丟失的。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 也就是说,最好在十二天之內破案。 十二天,时间不算长,但比起之前的三天,足足长了四倍。 而且他现在,还能动用整个大唐的国家机器配合自己…… 比起之前调查赵成易案和妙音儿案时,条件好多了。 並且他现在也需要儘快晋升,儘快去调查兄长失踪的案子,以最快速度確定妙音儿背后主子的身份,防止对方酝酿更恐怖的杀招对付自己…… 他也不想拖得太久。 思於此,刘树义不再迟疑,直接道:“下官明白,我会竭尽全力,十二天內破案!” 见刘树义点头,杜如晦心里也鬆了口气。 他知道刘树义的性子,刘树义足够理智与冷静,既然答应,就代表有一定的把握。 “好了。” 杜如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你若没有其他需求,就去查案吧,时间紧迫,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刘树义自然不会有异议。 他刚要点头离去,杜如晦的声音忽然又响起:“差点忘了一件事。”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 就听杜如晦说道:“你这些年在刑部,过的不算好,应该没交下什么值得信任的友人,可你在衙门做事,若没个能够信任的人帮你,没个趁手的人使唤,难免会束手束脚,甚至被架空权利。” “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的令史,以后就由他辅佐你,听你號令。” 新的令史? 在刑部,刘树义的九品主事,是最低品级的官了,但往下,还有具体做事的吏员。 令史便是吏员中的一种。 除此之外,还有书令史、书吏等。 原身处处受到钱文青的打压,的確没有交下任何友人,在刑部,他確实除了杜如晦外,没一个能信任的人。 原本他也在考虑,要怎么在刑部积累自己的势力,可还未来得及实施,没想到杜如晦就先帮他动手了。 自己真的不是杜如晦失散多年的亲属吗? 他连忙感谢:“多谢杜公,杜公处处为下官考虑,下官无以为报,只能以后更加努力,以报杜公栽培之恩!” 对未来的女婿,杜如晦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他笑著頷首:“新的令史就在外面,你出去就能看到了……” 刘树义不再耽搁,转身离去。 大步走出杜如晦的办公房,便见一个穿著令史衣服的人,正背对著自己。 此人身体瘦弱,比自己略矮。 此刻正低著头,双手握著,似乎有些紧张。 “你就是新的令史……” 刘树义声音刚响起,这人身体便一顿,旋即连忙转过头。 他眼眸明亮,看到刘树义后,难掩脸上的激动和尊敬,直接上前行礼:“刘主事。” “是你……” 看著转过身的令史,刘树义不由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为何会是他,为何杜如晦,会篤定此人值得信任。 因为,眼前的令史,不是別人,正是他第一个案子里,唯一的受害者……赵卓之子,赵锋! 赵卓的贪污案,被自己给平反了。 赵卓恢復了清白。 赵家也不用再受流放之苦。 而赵锋,虽然诬陷了自己,可也是被赵成易胁迫的,並非他自身的意愿,再加上自己也没想追究,赵锋也就恢復了自由。 他本以为与赵锋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却没想到,杜如晦竟是將赵锋带到了刑部,还专门辅佐自己。 赵锋看著刘树义,忽地跪了下来,在刘树义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刘主事为父伸冤!” “若无刘主事,我阿耶將永远背负贪污之名,永远被人唾弃!” “我赵家,也永远再无出头之日!” “是刘主事救了我赵家全家,是刘主事给了我另一条命,刘主事就是我再生父母!” “赵锋无以为报,只能以自身微弱本事,为刘主事效力。” 看著赵锋磕红的额头,看著他那坚定真挚的双眼,识人无数的刘树义知道,赵锋是真的对自己无比感激。 他上前一步,扶起了赵锋,迎著赵锋期盼感激的双眸,温和笑道:“以后,我们互相扶持。” 这话,便是接纳了赵锋。 赵锋双眼亮起,顿时重重点头。 刘树义笑了笑,看了瘦弱的赵锋一眼,道:“早膳吃过了没?” 赵锋先是被流放,后又被赵成易关著,每天都吃不饱,使得他现在看起来,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赵锋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早我就过来等刘主事了,所以……” 看著赵锋窘迫的样子,刘树义眸光闪了闪,旋即笑道:“这不巧了,正好我也没吃,我们现在去高阳原息王墓,路上买些吃的,咱们一起吃,免的我一个人吃太无聊。” 赵锋眼眸一亮,摸著空落落的肚子,连连点头。 ………… 刘宅。 婉儿收拾著厨房,看著剩余不多的食物,忍不住道:“少爷的胃口比以前好多了,早膳差不多都被少爷吃光了,看来以后我要再多准备一些饭食了,免得少爷吃不饱,还要饿肚子……” 咕咕!咕咕! 这时,两声奇怪的鸟叫,忽然传来。 婉儿手中的动作一顿。 原本清亮的眸子,陡然眯起。 锐利的视线从她那漂亮的眸子中射出。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指挥工匠修葺屋顶的常伯,便將收拾好的剩饭端起,转身向门外走去…… ………… 长安县,高阳原,李世民为李建成改葬之地。 高阳原距离长安城大约三十里远,位置在后世的长安区郭杜镇附近。 两人策马疾驰,到达这里时,就见身披黑色鎧甲,背后负著两把板斧的程处默,以及一身大理寺丞官袍,温润如玉的杜构已在等候。 刘树义翻身下马,笑著说道:“久等了吧。” 杜构摇了摇头:“我们也刚到。” 程处默看著刘树义背后跟著的赵锋,意外道:“他怎么在这?” 刘树义简单解释了一下。 程处默这才瞭然。 他来到赵锋身前,看著有些侷促的赵锋,咧嘴笑道:“既然跟著刘主事,那就是自己人了。” 杜构也轻轻頷首。 感受著两人的善意,自父亲出事后,几乎时刻都处於恶意之中的赵锋,不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正因经歷过恶意满盈的痛苦时光,方知真心与善意的可贵。 而这一切,他清楚,都是因为刘树义。 他看向刘树义的神色,更加感激崇敬起来。 刘树义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向陵园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现在这里什么情况?” 杜构道:“在发现息王尸首消失后,原本负责看守息王墓的陵寢军,以及负责洒扫祭祀的户奴,共二百二十三人,皆被收押,目前在大理寺大牢。” “现在这里由金吾卫负责驻守,除了我们这些查案之人外,任何人禁止入內。” 刘树义点了点头,眾人经过闕台,沿神道前行,至祭祀之地献殿。 献殿地面,由大理石铺就,可石板地面此刻却有锯齿状的裂纹横贯南北,仿佛一把钢刀,將整个献殿给劈开了一般。 献殿內,有石碑佇立。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上面的內容乃是: “大唐故息隱王墓誌,王讳建成,武德九年薨於京师,粤以贞观二年岁次戊子正月己酉朔十三日辛酉,葬於雍州长安县之高阳原。” 这是李建成的墓誌。 其他人的墓誌,会描述生平,但李建成的墓誌,只有这寥寥几十字。 刘树义深深看了这墓誌一眼,没有多做停留,从献殿侧方墓道口进入陵墓,穿过天井,经过甬道,最终停在了一座满是裂缝的石门前。 石门厚一尺有余,上面有著一道自上而下的裂缝,裂缝呈直线,几乎贯穿整扇石门,使得石门看起来仿佛隨时都要断裂一般。 而且不仅是石门,连接石门的地面,以及头顶的石壁,也都有著粗细不均的裂缝。 推开石门,走进墓室。 便见墓室里满是碎石,一半的墓室已经坍塌。 抬起头,甚至能通过坍塌处,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 墓室的中央,是一座棺槨。 棺槨被坍塌处落下的冰雪覆盖,仿若冰封。 棺槨的盖子没有被打开,但隨著刘树义靠近,他发现,棺槨的侧面,有著一道被落石撞开的缝隙。 缝隙不小。 而隨著他来到棺槨前,目光向缝隙內看去…… 漆黑的瞳孔,陡然一缩! 便见幽暗的棺槨內,空荡荡的。 在棺槨的最下方,有著一滩猩红血液落成的字: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雨” 这,正是玄武门之变的日期。 第31章 程处默的震惊,刘主事你怎么会这么说! 因天寒地冻,这些血字,仍旧保留著鲜血最初的顏色。 血淋淋,触目惊心! 特別是那指向的玄武门之变日期背后所蕴含的隱喻,更令人头皮发麻! 谁不知道,李世民现在最不希望被人提起的,就是玄武门之变。 可是,这滩血字,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著所有看到它的人,在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一旦棺槨內的血字传出,可以想像,会在朝廷內外,產生怎样的流言蜚语。 怪不得,在他正式接手此案之前,杜构与程处默都三缄其口,未曾向他提起半个血字。 不能说,不敢说! 而偷走李建成尸骸之人,专门留下这样血淋淋的字,其用心是什么,不言而喻。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平復波动的心绪,直起身来。 他一边环顾著坍塌的墓室,一边道:“杜寺丞,请为我详细的说一下案发当晚的情况。” 他对此案的了解,都是从刑部一些参与调查的官员隨口说出的信息,以及杜构和程处默偶尔吐露的碎片信息拼凑起来的,並不完整。 现在,他需要最准確,最完整的情报。 杜构在得知刘树义点名让他来帮忙时,便已经有所准备。 来的路上,他专门在脑海里捋了一遍目前掌握的信息,此刻闻言,不需要时间思索,便说道:“当日酉时左右,开始起风降雪,一个时辰后,便达到暴雪程度。” “狂风呼啸,吹得人东倒西歪,暴雪打在脸上,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所以守卫的陵寢军不得已,进入了房间內躲避狂风暴雪。” “在躲避暴雪的间隙,大概丑时左右,地面忽然剧烈晃动了几下,毫无预兆的震动,再加上恐怖罕见的暴雪,让陵寢军將士们心里不由发毛,但因外面暴雪呼啸,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心中惶恐,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寅时,暴雪变小,陵寢军才得以走出房屋,查看发生了何事。” “然后,他们就发现,原本完好无损的墓室,竟是坍塌了。” “封闭石门的自来石,也都被落石撞翻,石门洞开,按照律例,陵寢军禁止私自进入地宫,可墓室坍塌,石门洞开,他们怕出现意外,不得已进入其中,结果……” 杜构看向刘树义,沉声道:“结果,他们就发现,棺槨被落雪冰封,侧壁被落石撞出裂缝,而从裂缝向內看去……息王尸首,已然消失不见。” “之后,他们就连忙派人前往宫里稟报,天还没亮,金吾卫、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等衙门的人,便封锁了这里,开始调查,同时派人策马沿著长安城向外的所有道路,追击五百里,並设卡搜查所有来往人员和车辆。” “可是……” 他摇著头,神情沉重:“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没有发现异常之人,没有发现异常车辆,更没有发现尸首。” 听著杜构的话,刘树义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感受到了此案的棘手之处。 暴雪之夜,人都难以站稳,马车必然更难以前行。 所以想要通过马车运送尸首,怎么也得等暴雪变小之后。 而陵寢军在雪小之后,第一时间就出来查探,发现李建成尸首消失后,立马便派人去了皇宫稟报。 之后各衙门就开始行动起来。 也就是说,偷盗李建成尸首的人,最快能提前一个时辰出发。 可马车的速度,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精壮的战马。 战马沿著所有道路疾驰五百里,绝不可能追不上提前一个时辰出发的马车。 可是,他们就是没有发现这样的马车。 之后设卡,同样没有发现任何有异常的车辆和人员。 为何会这样? 难道贼人不是用马车运送的尸首,而是直接用马匹? 可五百里的路程,普通马匹根本不可能一口气跑完,中间必须要休息。 而骑兵,他们的马匹都是两三匹换著用,不用休息,便可日夜前行。 也就是说,即便是用马匹运送尸首,也快不过追击的铁骑。 除非……贼人用的也是战马,並且也是两到三匹同时跟著。 但这种情况难度太大了。 马匹作为战略资源,本就贵重稀少。 战马更是兵部直接管辖,民间根本弄不到。 而且贼人要运送尸首,不可能只让尸首骑著马走,必然会有人跟著,这样就需要更多的马匹,在长安城,天子脚下,朝廷眼线眾多的情况下,一伙人弄来那么多马匹,不可能不被注意。 更別说这么多人,这么多马匹,若奔行在路上,也不可能没有路人发现。 但事实就是,朝廷派人沿路打探,也没有任何收穫。 所以这种可能性,是有,但很低! 可若连马匹载人也不是,那是如何运走的? 还是说,没有运走,就藏在长安城附近? “长安城附近搜查了吗?”刘树义將自己的猜测问出。 杜构点头:“阿耶想过贼人可能想要混淆视听,故意製造尸首运走,可实际就藏在我们眼皮底下的假象,所以派人在周围村落县城挨家挨户搜查,並且张贴悬赏告示,还用赏金吸引百姓在田野地头挖掘,若能发现尸首,有重赏……” “但结果……” 他再次摇头:“百姓们为了赏钱,白天晚上挖掘,也没有发现任何被埋藏的无名尸首,挨家挨户搜查,同样毫无收穫。” 杜如晦足够聪明谨慎,自己想到的可能性,他也都想到了,並且在这十二天內,已然付诸行动。 可是,仍是没有丝毫线索。 怪不得杜如晦那样的人,都说看不到希望。 李建成的尸首,真的是消失的没有缘由。 尸首丟失之时,长安城早已宵禁,城门紧闭,发现尸首失踪后,长安城城门也严查了,来往人员,皆需搜身验明身份,来往车辆更是需要仔细盘查,所以尸首也不可能混入长安城內。 城內不可能有,城外周边也没有,追击路上同样毫无发现…… 再加上这莫名坍塌的新建地宫,还真是有种见鬼了的感觉。 刘树义来之前想过很难,但没想到会这么难。 怪不得这个案子一旦破解,自己就能直接升到从六品,这样的难度,完全对得起这样的功劳。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贼人不可能让尸首无声无息消失,一定有什么地方,自己和杜如晦等人都忽略了,或者没有发现。 他目光重新环顾墓室,看著那坍塌的地方,乱石堆砌,白雪皑皑,原本阴暗的地宫,都已经有如露天的雪山了。 想了想,他又重新低下头,看向眼前的棺槨。 只见棺槨表面覆盖著落下的积雪,棺盖仍被牢牢地钉在棺槨上,表面只有被落石造成的些许划痕。 整座棺材,唯有侧面那一块,有著明显被破坏的痕跡。 而这痕跡,还是落石造成的。 从落石表面沾著的黑色木屑,可以看出,这不会有什么问题。 “棺槨没有被破坏的痕跡,落石砸出的裂缝,也不足以把尸骸取出……” “更別说,还要在里面写下这样工整的血字了。” 刘树义摸著下巴,心中沉思。 “贼人是怎么做到不撬开棺盖,从而把尸骸取出,再写下血字的?” “还有……” 他看著墓室坍塌的部分,又看向满是裂纹的地面,以及几乎要碎裂的石门…… “这些,都是贼人做的吗?” “就为了进入墓室,弄这么大阵仗,直接把墓室都给弄塌了?” “而且,用什么办法,才能將地宫变成这般模样?” “火药吗?可唐朝这时,似乎还没有威力如此强的火药吧?” “就算他们机缘巧合之下,秘密配置出了强力火药,可火药爆炸,也该有明显的痕跡……但这里……” 刘树义视线一寸寸扫过墓室,没有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他没有发现任何火药爆炸后的衝击波痕跡,或者燻黑痕跡,也没有发现爆坑的存在,更別说硫磺结晶或者硝石白霜了。 “难道,是被落石埋住了?” 刘树义眸色闪了闪,旋即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麻烦你派人把这些乱石清理一下。” “你是想知道这乱石下面,有什么吗?”程处默道:“我们之前清理过,下面什么也没有,杜僕射怕破坏线索,也就没让我们再动。” 刘树义知道杜如晦不可能放著这堆乱石而不查看,但他要找的,和杜如晦不同。 什么也没有,不代表就没有线索。 他说道:“去吧,我有我的用处。” 见刘树义坚持,程处默便不再迟疑:“好!我这就让人清理。” 说著,他便亲自带著金吾卫们,擼起袖子,风风火火行动了起来。 “刘主事。” 这时,跟在刘树义身后的赵锋开口道:“我也去帮忙吧,我没什么特別大的本事,现在唯一能帮到刘主事的,也就这一把子力气了。” 刘树义闻言,转身看向赵锋。 他知道,赵锋今天刚刚跟著自己,怕什么也不做,会显得没用,最后被自己嫌弃。 赵锋原本是户部侍郎之子,身份並不比程处默他们低多少。 可结果,就因自己父亲的位置被赵成易覬覦,含冤而死,全家流放,使得自信的他,变成了现在这般敏感卑微,生怕被嫌弃拋弃。 此时的赵锋,与昔日的原身,何其相像。 他笑了笑,用儘量温和的声音道:“我还有其他任务需要你去办,你就不用去帮程中郎將了。” “其他任务?” 赵锋双眼一亮,连忙期待道:“什么任务?刘主事放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会做好。” 刘树义笑道:“没那么严重,你去帮我確认一些事情。” 接著,他便將需要赵锋做的事,详细告知了赵锋。 赵锋听后,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这和眼前的案子有什么关係。 但这是恩人让他做的事,便再奇怪,他也不会迟疑。 “属下这就去做。” 说完,便撒腿就往外跑,似乎生怕慢一步,就会影响到刘树义。 看著赵锋离去的背影,杜构道:“他父亲出事以前,我见过他,那时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凭藉一手出色的绘画功底,多次获得国子监教习的称讚,端的是意气风发。” “没想到,再见之时,便已然判若两人,过去的意气风发,再也看不到了。” 杜构有些感慨,也有些唏嘘。 刘树义闻言,却只是平静道:“人在经歷过大起大落后,性情都难免会有改变,而且痛苦的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他刚刚才获得自由,需要时间让伤口慢慢恢復。” “但我相信……” 回想著赵锋看向自己时,那明亮的眼眸,他说道:“迟早有一日,他会重新意气风发。”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构不由看向眼前身著青色官袍,从容不迫的刘树义。 他很清楚,刘树义的过去,不比赵锋好多少。 同僚的欺压,他人的掠夺,裴寂一派的不喜,罪臣之子的污名,明枪暗箭,流言蜚语,冷嘲热讽,未曾断过。 可刘树义,却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他与赵锋很像,却又与赵锋截然不同。 赵锋需要他人的鼓励与怜悯。 而刘树义,从不需要这些。 “杜寺丞,这墓室,平常有人能进来吗?” 胡思乱想间,刘树义的声音响起。 杜构迅速稳定心神,道:“不能!自息王棺槨送到墓室后,隨著石门关闭,自来石落下,石门便难以开启。” “而且我大唐有律例,严禁任何人私自进入地宫,否则以谋逆论处,故此,无论是驻守这里的陵寢军,还是负责洒扫的户奴,都不会进入地宫。” “且地宫大门,一直有陵寢军看守,也没有人能偷偷进入。”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只有暴雪的那几个时辰,地宫的门才无人看守?” “是。” 杜构道:“但即便无人看守,地宫的门也是上锁的,且你刚刚进来时也发现了,沿途有好几道门,没有钥匙都无法进入,这自来石顶住的石门,更是非人力所能开启。” 刘树义再度点头,他摸了摸下巴,眼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先看看程中郎將他们的结果吧。” 程处默等金吾卫动作十分麻利,不到两刻钟,所有落石便清理乾净。 “刘主事,你看吧,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程处默一边用袖子擦著额头上的汗,一边向刘树义走来说道。 刘树义目光向坍塌处看去,便见那里此时已经没有一块落石。 石头铺就的地面十分平整,只有一道锯齿状的裂缝,蜿蜒穿过。 “刘主事,我回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赵锋的声音。 刘树义转头看去,就见赵锋著急的跑来。 停在刘树义身前后,便止不住的大口喘著气。 “別急。” 刘树义笑道:“缓口气,慢慢说。” 赵锋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这才缓过劲来。 他向刘树义道:“果然如刘主事所言,我打听了,案发后的第二天,这里的井水確实是浑的,能看到明显的泥沙,井壁也有裂缝,还有,我去附近村里询问过,他们虽未感受到什么摇晃,但他们养的牲畜,確实在那晚表现的很是奇怪……” 听著赵锋的话,程处默那张黑脸直接就迷茫了。 “什么井水是浑的,什么牲畜奇怪?刘主事,你让他打探这些干什么?”程处默不解道。 杜构也疑惑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目光闪烁了片刻,旋即嘴角轻轻扬起。 见几人皆不解的看向自己。 他缓缓道:“你们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什么?”程处默道。 就听刘树义意味深长道:“息王的尸骸,不是在这里丟失的呢?” 第32章 这是一场贼人也懵了的意外! “什么!?” “不是在这里丟失的!?” 程处默听到刘树义的话,整个人直接就懵了。 “刘主事,你,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在这里丟失的?” 他忍不住追问。 赵锋也一脸的吃惊,他跟著刘树义,也完整的听到了杜构对此案的讲述,所以很清楚,尸首就是在这座墓室里诡异失踪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怎么现在,刘主事反而说,不是在这里丟失的? 真的假的? 跟隨父亲一直参与此案调查,知道的信息要比其他人更全面的杜构,更是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看著三人吃惊的神情,並无一丝意外。 他很清楚,自己这句话,究竟有怎样的杀伤力。 他没有吊几人胃口,直接道:“首先,我们说一说案发当晚,陵寢军感受到的摇晃,以及墓室坍塌之事。” “原本,我的猜测是,有人用威力强大的黑火药之类的东西,炸开了墓室,导致了墓室坍塌,从而让他们得以进入墓室,盗取尸骸。” “但这就有两个疑点。” “第一,我发现出现裂缝之地,不止是这座墓室,连外面祭祀所用的献殿地面,都出现了裂缝……要知道,献殿距这里,可有段路程,而我们所知晓的由炼丹师製造的黑火药,威力再强也有限度,根本达不到在这里引爆,直接影响到那么远的献殿的程度。” “而且,若真的能影响到献殿的地面,那威力至少也会把整座墓室都给炸碎,而不应该只有部分坍塌,所以,我对这种可能,產生了怀疑。” “第二,如果贼人真的是利用黑火药炸开了墓室,那墓室里,就应该有爆炸之后的爆坑和黑焦的痕跡才是,可是……” 他看向几人,摇头道:“整座墓室,我都没有发现哪怕一个爆坑,一片黑焦之处。” “后来,我想,是不是被落石挡住了,所以我便让程中郎將搬走那些碎石,但结果,仍是没有。” 程处默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让我清理石头,是为了这个啊,怪不得我说什么也没有,你还让我清理呢,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能证实你的推测。” 刘树义笑著点了点头,道:“而且,若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不可能没有声响,可是当晚的侍卫和户奴,除了暴雪的风声外,並未听到任何异响。”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墓室坍塌,非是黑火药之类的东西炸塌的。” 赵锋听著刘树义三言两语,就將一种可能排除,眼眸不由露出敬佩之色,连连点头:“刘主事说的有理。” 杜构在沉思过后,也赞同的点著头。 刘树义继续道:“如果不是由黑火药之类的东西炸塌,那如此坚固的墓室,又是怎么坍塌的呢?” 他目光扫过甬道的地面和石壁:“而且受到影响的地方,不仅仅是墓室,还有甬道的地板,还有石壁,甚至外面的献殿,地面也有如被人用一把刀给横劈了一般……” “刚刚我也说了,即便是目前我们已知的,威力最强的黑火药,也做不到这种程度,那么,什么东西能做到?或者说……” 他眯了下眼睛,看向几人,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有如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眾人的心臟,让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 就听刘树义沉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为呢?” “不是人力所为?” 程处默瞪大眼睛,黝黑的脸庞上,生动詮释著茫然不解四字是怎么写的。 “你难道是说……” 杜构似乎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道:“地龙翻身?” 古人把地震,称之为地龙翻身。 “你是说,这是地龙翻身造成的?” 谁知程处默听到这话,竟是直接摇头,篤定道:“不可能,这一点,杜僕射他们已经排除了。” 排除? 刘树义挑了下眉。 他看向杜构,杜构点头道:“其实阿耶他们来到这里后,也曾怀疑是不是地龙翻身,导致墓室塌陷。” “所以,阿耶命人先询问了陵寢军,询问他们当时摇晃的程度,以及周边村落,是否也感受到了摇晃。” “结果,陵寢军將士皆言当时就晃了几下,不算特別严重,至於周边村落,则完全没有感受到摇晃。” “这就说明,倘若真的是地龙翻身,也应是程度很小的地龙翻身,可是……” 杜构话音一转,目光看向了石门。 他抬起手,指著石门道:“刘主事请看,这石门上,有著一道几乎贯穿的裂痕。” “这石门,乃是陛下专门命人从嶗山运送而来,本身是一块巨石,由工部的能工巧匠,將其切割打磨而成,其坚硬程度,十分罕见。” “陛下专门打造这扇石门,为的就是確保息王安眠於此,不会被人打扰,按照工部估算,即便千百年过去,这扇石门也足以守护墓室,不被盗墓贼之类的贼人侵扰。” “所以,这般坚硬稳固的石门,如果真是被地动震成了这般样子,眼看就要被裂缝给一分为二,那得是如何恐怖的地龙翻身,才能做成?” “而那种程度的地龙翻身发生,別说这墓室了,就算是整个地宫,整个陵寢,都该化为废墟!” “可是,现实情况,却是就只有这里塌陷了,其他地方最多就是有些小裂纹,周围村落也没有感受到丝毫摇晃,这一切,都与石门的受损情况对应不上。” “正因此……” 杜构看向刘树义,沉声道:“阿耶他们才会在最初的调查之后,就排除了地龙翻身的可能,转而考虑,贼人是如何弄塌的墓室。” 听著杜构的讲述,刘树义瞭然地点了点头。 之前调查此案的人,无论是杜如晦,还是魏徵,便是对他充满敌意的裴寂,都是富有智慧的人,他们可能未必擅长查案,但绝对不会对眼前明摆著的可能视而不见。 而李世民又是那般在意此案,他们想到了,立马就去验证,也很正常。 不过…… 虽然他与杜如晦等人的出发点一致。 但不代表,结果也会一致。 “杜寺丞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不知是否了解地动发生时的预兆,以及发生后,环境会有何变化?”刘树义突然向杜构询问。 杜构犹豫了一下,旋即摇头:“不瞒刘主事,这地龙翻身,乃是不吉之事,书籍记载,也多是寥寥几语。” “如春秋时期的《竹书纪年》,记录地动之事,皆是如『为黄帝轩辕氏一百年,有熊地裂,帝陟』,或如『夏帝发,名后敬,或曰发惠。七年,陟。泰山震』等,十分简略。” “內容稍微多一些的,也不过是《后汉书》『建光元年九月己丑,郡国三十五地震,或地坼裂,坏城郭室屋,压杀人』这种。” “未曾写过预兆,至於地动之后……也就是地裂,或者屋倒,再无其他。” “而我也没有亲自经歷过地龙翻身,所以对你所问之事,实在是汗顏,无法回答。” 刘树义笑道:“杜寺丞未曾亲身经歷,书中也没有详细记录,不知晓很正常。”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心思敏锐的他,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刘主事……还是认为,这是地动造成的?” 刘树义没有隱瞒。 他说道:“我有幸,曾接触过因地龙翻身而逃难之人,听他们亲口说过地龙翻身的相关事情,所以正巧知道一些预兆和后续的环境变化。” 杜构忙道:“刘主事请说。” 刘树义道:“一般情况下,地龙翻身的到来,都是十分突兀,毫无预兆的,至少我们人是无法提前感知的。” “但是……我听他们说,在地动发生之前,他们养的鸡狗,却有著明显的异常,它们会乱叫,会显得焦躁不安,就仿佛知道会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而且不止是鸡狗,就连老鼠,都有异样,它们会从老鼠洞里钻出,向田野跑去……” “这些牲畜的异常,不是一家两家出现的,而是八成以上的人家,都出现了,所以我想,这些牲畜,应能感应到地动的到来。” 程处默满脸的吃惊:“真的假的,这些牲畜比我们人还要厉害?” 赵锋也是闻所未闻。 刘树义笑道:“人与马比,跑不过马,马不就比人在速度上,要更厉害吗?所以,牲畜在某些事情上,比人厉害,不是很正常?” 程处默琢磨了一下,然后点头:“还真是,这么说,难道当晚真的有地动发生?” 杜构虽不知道鸡狗会不会预知地动的到来,但经过了前两个案子的配合,他对刘树义的性子,有著足够了解。 他知道,刘树义对查案之事,似乎有著某种莫名的执著,这执著让其绝不会在查案的事情上马虎出错。 所以,刘树义绝不会在这时乱说。 他既然说了,就绝对有著十足的把握。 听到程处默的询问,他也紧紧地盯著刘树义,心跳不由加快。 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判断。 而这,或许就是此案突破的契机! “鸡狗等牲畜的异常,是地动之前的预兆,而地动之后,也会有相应的环境变化。” 刘树义没有让他们多等,直接道:“如地裂,如屋倾,但这只是最明显的地方,还有一些容易忽视的地方,往往更能代表地动的发生。” “比如说……” 他看著几人,道:“井底的泥沙翻涌,导致的井水浑浊,以及深入地下的井壁,因地动產生裂纹等,这些环境变化,往往比地面出现明显裂缝,以及房屋倾倒,出现的次数更多。” “毕竟不是所有地龙翻身都那般剧烈,一些小型的地动,最多摇晃几下,很难让房屋倒塌,可地动往往都是从地下深处往地面传来,所以越靠近地下,承受的程度也就越大。” “而井底的泥沙,隨便一个震动,就足以让其翻涌,所以这是最容易观察的环境变化。” 听到刘树义的话,赵锋这才明悟过来。 他说道:“原来这就是刘主事让属下问询这些的理由。” 程处默也终於明白了:“赵锋说,第二天的井水,確实浑浊了,能看到明显的泥沙……鸡狗的预兆对应上了,现在震后的井水也对应上了,所以,这代表……” 他忍不住咽了口吐沫,道:“当晚,真的发生了地动?真的是地动,导致的墓室坍塌?” “可是……” 程处默看向石门,道:“可是这石门又要怎么解释?那地动明显不是特別厉害,它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杜构也满是不解。 他阿耶和裴寂等人,之所以会排除地动,主要原因就是这扇石门。 “石门啊……” 刘树义缓步来到石门前,看著一尺厚的石门,看著石门上那贯穿上下的直线裂缝,忽然道:“你们可知道,地动造成的裂缝,也是有规律的?” “裂缝有规律?”杜构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明悟,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隔了一层薄雾,已经能看到轮廓,却还是看不真切。 “杜寺丞不妨回忆一下献殿的地面,献殿铺就的石板,也有裂缝,那裂缝是什么样子的?”刘树义提醒道。 “献殿的地面……” 杜构先是露出思索之色,接著,他眼眸突然瞪大,表情不由一变:“难道……” 他猛的看向眼前的石门,又仰起头,看向石门上方石壁上的裂缝,接著低下头,视线又看向脚下的地面。 “原来是这样!” 听著杜构的话,程处默不由茫然的眨眼:“杜寺丞,你明白什么了?” 杜构脸上仍旧有著骇然与震动,道:“献殿地面上的裂缝,是类锯齿状的,还有我们头顶的石壁,以及脚下的裂缝,都是弯弯折折的。” “可是眼前这座石门……” 他双眼紧紧地盯著石门,道:“其裂缝贯穿上下,几乎將其一分为二,但这裂缝……不是锯齿状的,而是一条直线,一条光滑无比的直线!” “这足以说明,石门上的裂缝,与地动產生的裂缝,根本就不是一种裂缝!也就是说……” 杜构看向刘树义,声音都忍不住发紧:“石门上的裂缝,根本就不是因地动而出现!” “什么!?石门的裂缝不是地动造成的,这……真的吗?”程处默心中不由一紧。 他虽迟钝,却也意识到如果真如杜构所言,那岂不就是说,地动就是事实! 杜如晦他们错了! 所有人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迎著眾人紧张又期待的视线,刘树义终於缓缓点头。 他说道:“从裂缝的样式足以確定,石门的裂缝,绝不是地动会造成的裂缝,但地动,也许是一个引子,引起它出现这样的裂缝。” “不过,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足以確认,当晚地动就是发生了。” “只不过地动並不是特別剧烈,辐射的范围也不算大,而这座墓室,许是正好就处於地动的中心地带,许是因挖空导致並不稳固……总之,正好就被那不算严重的地动给震的坍塌了。” “地动的出现,没有规律,无法预知……我们无法预知,贼人也是同样。” “所以,这是否能说明一件事……” 刘树义看向三人,缓缓道:“墓室的坍塌,属於意外!” “不仅是我们的意外,同样也是贼人的意外!” 贼人的意外? 三人想了想,旋即皆点头赞同。 確实,无论怎么想,贼人都不可能知道地动会什么时候发生,会在何地发生。 “而地动发生时,正是暴雪最厉害的时候。” 刘树义道:“那时,连守卫这里的陵寢军都不得不躲在屋子里,无法外出,那贼人……又如何能知晓,这里发生了地动,墓室坍塌呢?” “他们不知道,又如何来偷盗尸首?” “这……”杜构三人皆怔住了。 因为他们发现刘树义的问题,他们根本没法回答。 无论怎么想,贼人,確实都不可能过来偷盗尸首。 “还有这棺槨……” 刘树义来到棺槨前,道:“棺槨的盖子没有被打开的痕跡,钉子仍旧紧紧地钉著,唯一可以看到里面的裂缝,还是落石撞击导致的,可那裂缝,根本不足以把尸骸取出,更別说手伸进去写字了……” “我知道,你们想的,肯定是贼人用了某种特別的手段,完成了这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 “可如果,是你们想多了呢?” “无论怎么看,贼人都不可能从棺槨里取出尸首……这件事,本身就是事实呢?” “当我们將所有能够確定的可能性都排除后,剩下的可能,即便再如何惊人,那也是事实!” 刘树义看著几人,声音有如鼓槌一般,重重敲击著他们的內心。 让他们完全屏住了呼吸,內心之激盪,简直有如巨浪般翻涌。 刘树义道:“事实就是,他们不可能从眼前这座棺槨里,取出尸骸!” “再加上我之前所说的,地动是意外,他们不可能提前预知,不可能在暴雪时听闻消息,及时赶来……” “那么,息王尸首失踪,是不是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 深吸一口气,刘树义声音缓缓响起:“尸骸,原本就不在这座棺槨之中,他早在运来之前,就已经不见了!” “你们会发现空棺,会发现血字……只是一个巧合,一个连贼人都没有想到的意外!” “息王尸首真正失踪的时间,也根本就不是墓室坍塌的那一夜,而是……” 眾人下意识咽了一口吐沫吐沫,紧张的浑身绷紧。 就听刘树义的声音幽沉响起:“棺槨送来之前,即正月十三之前,距离坍塌那一夜……” “已然过去至少一个月!” “而这,也是为何你们毫无收穫的原因。” 他看著神情震动的三人,缓缓道:“用追捕刚刚逃走的贼人的手段,去找一个月之前逃走的贼人和偷走的尸首,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第33章 消息传开,李世民的意外 刘树义的声音消失了,可接下来,却没有任何人的声音跟著响起。 黑脸的程处默,已然是目瞪口呆,完全被刘树义的话给惊到了,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好似做梦一般不真实。 毕竟,他连做梦都不敢去想,他们找了十几天的尸首,压根就不是在这里丟失的! 怪不得他们在发现尸首丟失后,立即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有找到任何嫌疑之人,没有找到尸首的丝毫线索…… 尸首就不是在那时丟失的,甚至已经丟失了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即便在当时设下再精密再周全的天罗地网,又有何用? 温润的杜构,那双温和的眸子,也在此时,有汹涌的波涛狂卷,他神色不断变换,足以看出內心究竟有多不平静。 他的父亲就是主查官员之一,所以他要比程处默更深入的参与此案,要比程处默,更坚定的相信著杜如晦等人的判断。 故此,当刘树义直接用事实否决了他们之前所有的认知,果断的推翻他们所有的判断…… 他只觉得有些窒息,有一种人生的认知都仿佛在破碎重造的错觉。 而刚刚跟隨刘树义的赵锋,则是震惊之余,又满是崇拜敬佩的看著刘树义。 原本他对刘树义,是恩情的感激。 但现在,更有对刘树义本事的敬佩。 想他也曾意气风发过,也见过许多青年才俊,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刘树义给他这般的震撼之感。 刘树义视线扫过三人,见他们都不说话,便主动继续开口:“如果我的推测真的没错,那么即便这次的尸骸失踪案是一个意外……” 听到刘树义声音响起,眾人连忙收敛波动的心神,下意识看向他。 就听刘树义道:“可从石门的裂缝,以及棺槨的血字也可以看出……” “息王尸首的失踪,仍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並且,贼人筹谋著这个阴谋的时间,要比我们所知晓的暴雪那一夜,更早!” “他们早已开始行动!” 这话一出,直接让原本心神震盪的三人,顿时感到內心一悚,头皮不由发麻起来。 刘树义道:“如杜寺丞所言,石门极其坚固,无比厚重……按理说,这样的石门,这种程度的地动,不可能让其出现裂缝,可它就是出现了,这足以证明,贼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对石门动了手脚,使得石门看起来坚固,实则暗藏隱患。” “而他们这样做,毫无疑问,是为了有朝一日,石门出现问题,从而引人进入墓室,看到……” 他低著头,目光凝视著眼前冰封的棺槨,沉声道:“看到棺槨里面的血字,从而知晓息王尸首失踪之事……继而,达到他们的阴谋。” 听著刘树义的话,程处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忍不住道:“这岂不是比现在的情况,要更加糟糕?” “贼人的阴谋,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开始了,结果现在我们才发现,万一他们已经成功了,那不是做啥都迟了?” 赵锋闻言,也下意识脸色严峻的点著头。 他还是人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层级的事情,此刻听著两人的话,只觉得浑身都忍不住的颤慄。 谁知,刘树义听到程处默满是担忧的话,却是道:“可能更加糟糕,但也可能是好事。” “什么?”程处默一怔:“还能是好事?” 三人都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笑了笑,神情完全没有三人那般紧绷之感。 他说道:“別忘了我刚刚的话,我说了,我们不能预知地动的到来,贼人也是一样!所以,墓室坍塌,血字暴露,这对贼人而言,是一个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意外。” “而意外,就代表,我们发现息王尸首失踪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他们所希望的时间!” “若一切都按照他们计划的那般,现在的我们,应该都还被蒙在鼓里,他们得以在暗中慢慢筹谋,直到他们觉得时机到达,再让我们发现息王尸首失踪,从而藉此机会,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 刘树义看著若有所思的三人,道:“因地动的到来,导致息王尸首失踪的事情,被我们提前发现!而我们发现息王尸首不见了,无论能否找回息王尸首,陛下和杜公他们,都必然会有所行动,这就意味著,他们暗中筹谋的计划,不可能如之前计划的那般顺遂。” “毕竟,有所防备,与毫无准备,对同一个危机来说,结果必会不同。” “所以,程中郎將……”刘树义转向程处默,道:“你说,这算不算好事?” “这……” 程处默挠了挠头,不由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的反而是好事了!” 赵锋也跟著鬆了一口气。 刘树义笑了笑,又道:“不过,情况也有可能如你所说的会更糟糕。” 程处默又下意识一惊。 就听刘树义道:“毕竟我们不知道贼人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时候让我们发现息王尸首失踪之事,万一贼人计划的时间,就是这几日,那也就代表……” 他目光幽沉了起来,语调也跟著低沉了几分,让人听得心神凛然:“贼人暗中的筹谋已经完毕,那我们现在才知晓此事,便已经迟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程处默被刘树义这一起一落的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放鬆,还是该紧张了。 杜构要更加沉稳冷静,他仔细思索著刘树义的话,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刘树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分两路行进,一路是继续调查此案,儘快找到偷盗尸首的贼人,弄清楚他们的阴谋;一路是立即稟报陛下,让陛下知晓贼人的阴谋已经持续了至少一个月,让陛下有所准备和应对,以免贼人真的时机成熟,突然动手,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刘树义笑著点头:“如杜寺丞所言,局势究竟是更危险,还是更安全,我们並不確定,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查明真相的同时,以最坏的打算进行应对。” 当然,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让李世民知晓现在形势有多严峻,那么將来他侦破此案,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和形象也会更高更好。 毕竟,一个因为帝王之怒而生的案子,和一个筹谋已久,可能马上就要动摇帝王皇位的阴谋,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兹事体大,事不宜迟。” 刘树义没有丝毫耽搁,接著便道:“杜寺丞,你立即命人將我刚刚的推断,告知杜僕射,杜僕射能谋善断,他知晓这些后,必会第一时间去见陛下。” 杜构闻言,当即点头:“好,我这就找人,让他们快马赶回长安。” 说罢,他便快步走出了地宫。 “那我们呢?”程处默看著杜构身影消失,不由询问。 刘树义视线扫过坍塌的墓室,最后落在了身前黑色的棺槨上。 他说道:“尸首不是在这里消失的,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程中郎將,让人把棺槨搬走吧。” “搬走棺槨?”程处默一愣,他们查了十几天,都没敢碰棺槨一下,生怕破坏了线索。 谁知刘树义一开口,就是把棺槨弄走。 不过一想,尸首都不是在这里丟失的,就算搬走棺槨,也似乎没有什么线索可以破坏。 他便忙点头:“好,不过……搬到哪去?刑部吗?” 刘树义摇了摇头,目光幽深:“去工部。” ………… 太极宫,两仪殿。 身著龙袍,面容刚毅,英武不凡的李世民,正端坐於龙椅之上。 他视线看著刚刚到来的司空裴寂,面容和煦,笑道:“昨夜晚膳,父皇说许久未见裴司空,有些想念,朕原本还想命人去唤裴司空,让裴司空来陪陪父皇,没想到朕的人还没出发,裴司空就来了。” 一袭緋袍的裴寂闻言,那张端正的脸上,顿时露出惶恐与自责之色:“都怪微臣近日一直忙著调查息王尸骸失踪之事,竟忘记了向太上皇请安,是臣之责,请陛下责罚。” 李世民笑著摇头:“裴司空也是为了公务,朕自是谅解,不过裴司空是父皇过去最信任的重臣,现在父皇年迈,裴司空也该多去陪陪父皇。” 李世民声音温和,表情和煦,可裴寂心里却陡然警惕了起来。 他不明白李世民为何会突然提起李渊和自己的关係,是李渊真的多次在李世民面前提起自己,还是这是一种试探? 但有一点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如李世民所说的那般,和前帝王李渊走的太近! 这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无论李世民是真的孝顺李渊,还是其他,他都不能表现出丝毫与李渊的熟络。 心思百转,表面却毫无异样,裴寂恭敬道:“臣亦知晓该去给太上皇请安,但臣承蒙陛下信任,担司空重任,臣不敢鬆懈,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为陛下分忧,恨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衙门里做事,故而拜见太上皇的次数少了些许。” “但陛下提醒了微臣,臣稍后就去拜见太上皇,以后也会在为陛下分忧之后,若有盈余的时间,便来给太上皇请安。” 言外之意,自己不去见李渊,都是因为我一颗心都给了陛下,李渊再重要,也不及我为陛下效力重要。 李世民不知信了没有,但在裴寂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提让他去见李渊的话。 李世民看著裴寂,询问正事:“不知裴卿来见朕,是为何事?” 见李世民转移话题,裴寂心里鬆了一口气,知道无论李世民是不是试探,这一关自己都过了。 那接下来……他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暗芒。 裴寂拱手道:“臣听闻陛下將息王尸骸失踪一案,全权交给了刑部主事刘树义……” “不错,杜僕射向朕举荐,说刘树义有著出色的查案天赋,由他调查,或能查明真相。” “怎么?” 李世民深邃的眸子看著下方的裴寂,笑道:“裴司空难道觉得刘树义不合適?觉得杜僕射推荐错了人?” 裴寂忙摇头:“臣相信杜僕射的识人眼光,从未怀疑过杜僕射的判断。” “只是……” 他抬起头,道:“此案著实兹事体大,甚至关乎大唐之安稳,陛下將这么重大的案子,交给一个小小的九品主事,臣著实是有些担心……” 他语气担忧:“毕竟刘树义太过年轻,只经歷过两个案子的调查,查案经验不算丰富,更重要的是,他乃罪臣之后,焉知他心里是否怪过朝廷对其父亲的处置……” “所以,臣怕他刘树义万一心存二意,导致最后无法查明真相,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我们的宝贵时间?” 裴寂看向李世民,表情诚挚,声音更是忧国忧民:“息王尸首一日无法找到,贼人阴谋一日不能粉碎,对我大唐之威胁,就一日比一日严重,我们时间如此宝贵,正是毫釐必爭之时,不能有任何的冒险啊!” 李世民听著裴寂一心为国的话,道:“那裴卿觉得应该如何?换下刘树义吗?” 裴寂摇头道:“刘树义毕竟是杜僕射举荐的人,臣虽对刘树义有担忧,却相信杜僕射的眼光。” “所以臣觉得,刘树义可以继续调查,但我们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正如臣刚刚所言,万一他心存二意,故意拖延调查怎么办?更別说,他的经验也还是有限。” “故此,臣的建议是,我们可以安排更忠心,经验更丰富的官员,与刘树义一起调查。” “一方面,他们可以监督刘树义,免得罪臣之子刘树义心存二意,故意耽搁;一方面他们经验更加丰富,万一刘树义本事不够,他们也能继续调查,免得我们將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刘树义失败了,就完全浪费了这段宝贵的时间。” 李世民目光深邃的看著裴寂,指尖轻轻敲击著龙椅的扶手,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裴寂则低著头,安静等待著。 他在知道杜如晦劝说李世民,把整个案子都交给刘树义调查后,心里便是一惊。 因为他知道连破两案的刘树义,確实有破案的可能。 万一让刘树义破了案,那刘树义恐怕会直接一飞冲天。 刘家的破败,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之前还与刘树义撕破了脸皮。 所以,一旦让刘树义爬上来,对他而言,必是巨大的威胁。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故此,他第一时间来见李世民。 他很清楚李世民对李建成的案子,內心有多敏感。 因而,他先提出刘树义的罪臣之子的身份…… 別管刘树义是否真的有二心。 其父是朝廷斩首的。 这可是杀父之仇。 谁能保证,刘树义就一定没有二心?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朝廷杀了他父亲? 而但凡刘树义有一点其他心思,在查案的事情上,就存在能否尽心的问题。 以帝王的猜忌之心,只要他把这方面的可能性说出,李世民便不可能不去考虑。 然后,他又一副为案子考虑,提出双管齐下,更稳妥的方法…… 他相信,无论任何人,都找不出半点毛病来。 毕竟,他没有直接否决刘树义查案的事,只是为了更安全更稳妥,提议多派一些经验丰富的官员罢了。 李世民没有反对的理由。 而事实呢? 只要李世民同意,他就会想办法安排自己的人去。 如果刘树义真的破了案,自己的人可以分摊功劳,甚至抢功,窃取刘树义的情报,先一步把贼人抓到,让刘树义不能一人独揽全部功劳。 如果刘树义不能破案,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刘树义身上,让刘树义死无葬身之地。 总之,刘树义別想在他眼皮底下崛起。 他决不能容忍第二个刘文静出现! “裴卿所言……” 过了几息,李世民的声音缓缓响起。 裴寂闻言,连忙期待的向李世民看去。 “报——” 谁知,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宦官突然道:“陛下,杜僕射求见。” 杜如晦? 他怎么来了? 裴寂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 不过想了想,又放下心来。 他並没有针对杜如晦,也没有阻拦刘树义,只是说了一件刘树义本就存在的出身问题,以及提了更稳妥的建议,即便是杜如晦,也没法反对。 自己用的是阳谋,光明正大,谁来也没用。 想到这里,他看向李世民,就听李世民沉稳的声音响起:“让他进来。” 没多久,杜如晦快步走进了两仪殿內。 刚进入,杜如晦就看到了緋袍的裴寂。 他眸光一闪,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任何异样,来到殿前,向李世民行礼:“陛下。” 李世民看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笑著说道:“你来的正好,刚刚裴司空跟朕说了一些刘树义的事……” 接著,李世民就把裴寂的话,简单传达给了杜如晦。 “杜卿,你觉得裴司空的提议如何?要不要增派一些人手和刘树义一起调查?” 裴寂闻言,满是自信的看向杜如晦,他想瞧瞧这个號称“杜断”的杜如晦,会如何应对。 然后,他就见杜如晦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裴司空当真是思虑周全,连本官都没想到这些呢……” “不过……” 他话音一转:“我反对!” “什么?”裴寂一愣。 他没想到行事向来周全的杜如晦,会直接说出反对二字,他有什么理由反对? 李世民也目光幽深了起来。 就听杜如晦道:“因为刘树义,已经经过了考验!” 说著,他看向李世民,朗声道:“陛下,刘树义已经有了收穫!” “他已寻到此案的突破口!” “臣此来,正是受刘树义之託,向陛下秉明此事!” 第34章 巨大突破!破解时间之谜! “什么!?” 听到杜如晦的话,沉稳儒雅的裴寂,不由表情一变。 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难以掩饰:“你说刘树义有了收穫,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这……” 这怎么可能? 从刘树义接下任务,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时辰吧? 这么短的时间,也就能来回一趟李建成的陵寢罢了! 刘树义怎么可能就有了收穫? 要知道,他们这么多人,可是足足十二天,都没有一点线索,刘树义怎么可能两个时辰,就比他们十二天的努力还要厉害? 裴寂实在是难以相信。 而李世民,则看了眼面色大变的裴寂,又看了眼神情篤定的杜如晦,漆黑深邃的眸子,难得露出一抹异色。 “说说吧。”他开口道。 杜如晦没有耽搁,直接將刘树义的推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综上一切,刘树义最终推断,息王尸首,根本就不是在暴雪当夜失踪的。” “他真正被盗走的时间,至少在一个月前,即我们改葬息王的正月十三之前!” “而这也是为何,我们数千人,耗费十二天都无法找到贼人,无法找到线索的原因,我们的出发点就错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线索?” 裴寂听著杜如晦的讲述,脸色忍不住变了又变。 他没想到,杜如晦说的竟是真的。 刘树义竟然真的有了突破! 怪不得,他亲自去调查,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原来,尸首竟然不是那一夜丟失的。 刘树义怎么连地动的事都那么清楚? 他的学识到底有多丰富? 裴寂忍不住在想,刘文静年轻时,与刘树义比,会比刘树义更优秀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而这个答案,让他心里不由沉重了几分。 “陛下。” 杜如晦的声音继续响起:“裴司空担心刘树义会存有二心,不尽心尽力去调查。” “可事实已经证明,他在接下任务,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做到了我们数千人十二天都没有做到的事,找到了此案的突破口,明確了调查方向……” “若这都不算尽心尽力,臣也想不到什么能叫尽心尽力了。” “而且陛下可能不知,刘树义在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曾向臣说过,他说他知道此案的难度,也知道若无法侦破此案,他就是大唐的罪人,可家国有危,身为大唐男儿,他又岂能避而不及?” “所以,他在接下此案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若失败,便丟官捨命的觉悟。” “若这都不能证明他对陛下的忠心,臣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证明了。” “至於裴司空担心他年轻,没有经验……” 杜如晦转过头,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裴寂:“这一点,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了。” 事实已经证明一切,刘树义两个时辰的收穫,超过了他们十二天的收穫,什么年轻,什么经验不足,在这铁一般的事实下,已经毫无说服力。 看著杜如晦那沉著淡然的样子,听著他那將自己所有的理由,尽数反驳的话,裴寂只觉得心口仿佛被巨石撞击一般,沉闷的厉害。 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李世民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裴寂,便已明白了一切。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世民爽朗一笑:“刘树义当真是没让朕失望,原本朕还真的有些担心,但现在,把此案交给刘树义,朕从未有过的放心!” 这话便是彻底定性了。 此案只由刘树义一人负责,无需任何人多言。 裴寂自然不敢再反对,只得点头附和。 “陛下,刘树义让人將此事告知微臣,不仅是为了让微臣把好消息稟告陛下,更是为了让我们提高警惕。” 杜如晦看向李世民,声音低沉了下来:“毕竟,这代表贼人已经至少行动一个月了,而我们对此丝毫不知,也完全不知道……这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究竟暗中做了多少事,又是否已经图谋完毕……” 在场几人,无论是李世民,还是裴寂,都是心思极其敏锐之人。 此刻听到杜如晦的话,根本不需要杜如晦再说什么,他们便已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裴寂面色一变。 李世民神色仍旧深邃,可那微微坐直的身体,也暴露了他心绪的变化。 他沉吟几许,直接道:“来人,立即让长孙无忌、房玄龄、李靖、程咬金、李孝恭及各部尚书进宫见朕……” 说著,他又看向杜如晦:“给刘树义传话,让他尽一切努力,以最快速度找出贼人,告诉他,只要他能破案,揪出贼人,查明贼人的意图,朕重重有赏!” ………… 工部。 此时的工部衙门內,窃窃私语声不断。 工部的官吏们,一边偷偷瞄向前庭的方向,一边忍不住道:“我没看错吧?那是棺槨吧?” “不用怀疑你的眼睛,那就是棺槨。” “谁这么大胆子,把棺槨弄到了工部?他想干什么?” “听说好像是金吾卫中郎將程处默带人扛过来的,那棺槨,似乎是息王的棺槨。” “什么!?息王的棺槨!?”惊呼声顿时响起:“你是说……息王尸骸丟失的棺槨?从塌陷的陵寢里搬来的?” “嘘!这么大声干什么?生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在议论?” 一旁的官员连忙捂住了同僚的嘴,低声道:“这个案子现在有多敏感,你也不是不知道,万一被旁人听去,迁怒咱们,把咱们抓走,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听到这个官员的话,其余人连忙都噤了声。 但好奇心,仍是让他们忍不住瞄向庭院的棺槨,瞄向那些带著棺槨来的官员,他们太想知道,为何李建成的棺材会被送到这里。 查案的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 工部,前庭。 工部侍郎王昆快步迎出,当他看到地面上那座黑色的,侧面有著裂缝的棺槨时,眼皮不由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快速收回视线,看向最前方的刘树义,拱手道:“这位就是传言中探案如神的刘主事吧?刘主事之名这两日当真是如雷贯耳,本官早就想瞧瞧刘主事的真容了,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名不虚传。” 来的路上,杜构已经为刘树义介绍过工部的情况,所以刘树义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 他笑著行礼:“见过王侍郎,王侍郎谬讚,下官也就运气好一些,凑巧破了两个案子,可当不起探案如神这四个字。” 王昆身材魁梧,嗓门很大,如果不是他身上这身文官的官袍,说他是武將,也不会有什么违和。 事实上,他和武將还真的有些关係。 李世民征战四方时,他曾是李世民手底下的兵士,因祖传的一手工匠技艺,製造和改良了不少攻城器械,立下了功劳。 后转入工部,专门负责製造武器与器械。 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他们使用的武器羽箭,就有一部分是他避开李建成眼线,秘密提供的,因而在李世民登基后,他一跃成为了工部侍郎。 听著刘树义谦逊的话,王昆摇头道:“短短两天,就连破两个奇案,放眼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这种本事……谦虚是好,但过分谦虚,那就虚偽了,你就和我们工部的工匠一样,厉害就是厉害,这是能看得见的,若一味的谦虚,岂不是让其他人觉得自己过於无能,他们还怎么活?” 因有行伍经歷,自身又是技术起家,所以他要比寻常文官更直率,说话也更直接。 刘树义见王昆这样说,自是不好再谦虚,只得无奈点头,承认自己很厉害。 王昆这才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瞥了一眼一旁黑色的,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散发著诡异气息的棺槨,道:“刘主事,不知你將这棺槨带来,是为何事?” 听到王昆的话,他身后的工部官员们,以及杜构、程处默几人,也都同样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吊眾人胃口,直接道:“我此来,是有两件事,想请工部帮忙。” “哦?哪两件事?” 刘树义看了王昆身后的工部官员一眼,道:“王侍郎,借一步说话。” 王昆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好。” 说著,两人来到一旁无人之地。 刘树义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息王墓室的那扇石门,是谁切割打磨的?如果有人想要对石门动手脚,工部都有谁能做到?” 王昆眉头瞬间紧皱了起来,他目光有些锐利的看著刘树义:“刘主事这是何意?你难道怀疑息王失踪,与我工部之人有关?” 王昆曾在行伍效力,此时横眉冷对,血气翻涌,端的有些慑人。 但刘树义却不为所动,他只是平静道:“经过探查,可以確定,石门確有问题,而那扇石门,是工部的能工巧匠亲自去嶗山挑选,回来后又亲自切割打磨的,整个过程,几乎都在工部完成……王侍郎请告诉我,这是否与工部之人有关?” “这……” 王昆没想到石门竟然真的出现了问题。 他目光闪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究竟是谁吃里扒外,坏我工部名声!” 然后,他当即向刘树义道歉:“刘主事抱歉,我刚刚失礼了。” 拿得起,放得下。 先护短自己人,在发现自己错了后,又能第一时间低头认错……刘树义对王昆这个技术出身的工部侍郎感官不错。 他摇头道:“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王侍郎。” 见刘树义没有生气,王昆鬆了一口气,他想了想,道:“製造石门的那块石头很是坚硬巨大,非一人能够处理,我工部一共有九名工匠参与切割打磨,前后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將其处理完毕。” “之后,石门就送到了陵寢……” “如果石门不是在陵寢出现的问题,那么能对石门动手脚的,也就这九名工匠了……他们日夜与石门接触,除了他们,谁也没有正当理由触碰石门。” “只有他们,才有机会偷偷出手,而不被怀疑,不被发现。”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不知他们九人,身在何处?” 王昆道:“有五人此时就在工部,另有四人在家休息。” 他看向刘树义:“需要我把他们都叫来吗?” 刘树义沉思片刻,旋即摇头:“我们没有能够指向贼人的直接线索,把他们叫来,只会打草惊蛇。” “那要怎么办?”王昆询问。 刘树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个问题:“不知这九人都是何出身?在工部待了多久,水平如何?” 王昆对自己手下的工匠明显十分熟悉,此刻闻言,想都没想,便道:“都是穷苦出身,要么家传工匠,要么吃不起饭给人当学徒,慢慢学得了手艺。” “时间多的,在前隋时,就已经在工部了,算下来,得有二十多年。” “时间短的,武德三年来的工部,算下来,也有八年。” “至於水平……能为息王的陵寢打造最后一扇大门,岂能差劲?他们几乎都是雕刻技艺中,最好的工匠了。” 出身乾净,在工部时间都很长久,水平皆是一流…… 刘树义大脑快速对王昆的话做出分析,继而有了判断。 这些工匠,应不是什么势力安插的內应。 毕竟,这需要耗费的时间未免太多了,从学艺到送到工部,再到现在,最少的也得耗费十几年的时间。 而那时,唐朝尚未建立! 且这些工匠地位太低,根本接触不到更高的层级,培养他们的成本与收穫,根本就不成正比。 没有哪个势力,会做这种买卖。 所以,这些工匠自身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么他们中有人会对石门动手脚,恐怕就是外因了。 他转身来到杜构身旁,低声道:“杜寺丞,帮我查一下参与切割打磨石门的九名工匠的情况,重点调查是否有人好赌、好色,或者是否有人贪財,是否有人家里出现困境,需要钱財或者权势帮助,亦或者,是否有人生活突然变好,费大手大脚……”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构心中顿时一动:“你是怀疑?” 刘树义点头:“恐怕有工匠被收买了,找到此人!” “好!” 杜构当即点头:“交给我。” 说著,转身便去命人行事。 第一个突破点,已经找到了。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了。 他重新来到王昆面前,道:“我来工部的第二件事,是想请王侍郎给我安排一个技艺精湛的匠人,让他帮我瞧一瞧息王棺槨的棺钉。” “棺钉?”王昆一怔,不解道:“棺钉有什么好瞧的?”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目光幽深,缓缓道:“我想知道,那棺钉,是否曾被人撬开过!” 是否被人撬开过? 王昆琢磨了一下,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猛的看向刘树义:“你是想知道,息王尸骸究竟是怎么丟失的?” 刘树义笑道:“王侍郎聪慧,虽然不准確,但也差不多。” “不知王侍郎能否为我安排一个这样的匠人?技艺务必要精湛,因为我未曾发现任何异样,如果真的存在问题,必然隱藏极深。” “何须安排其他人?” 王昆闻言,当即一拍胸膛,只听砰的一声响起,嗓门极大:“本官就行!” 说著,他直接迈步,来到了棺槨前。 看著前方这座比寻常棺槨大了近五成,通体漆黑,因表面覆有冰雪,不断散发著凛凛寒意的棺材,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的王昆偷偷咽了口吐沫,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后,便深吸一口气,直接蹲下身来,仔细检查起钉著棺盖的那些棺钉。 他身材虽然魁梧,性格也和武將一样风风火火,可做起本职工作来,却格外的温柔细腻。 手中的工具触碰棺盖,轻轻一敲,上面的冰碴顿时掉落,可棺盖上却看不到丁点痕跡。 力度的掌握,十分巧妙。 刘树义没想到王昆水平竟这么高,怪不得他能入李世民的眼。 “嗯?” 这时,王昆忽然发出了一道轻咦之声。 刘树义眸光一闪,当即上前,道:“如何?” 就见王昆蹙著眉,道:“棺钉接触棺槨的地方,有些下沉……” “代表著什么?” “砸的过於用力了,正常要求,是把棺钉砸到与棺盖齐平就可以,但这些棺钉,都有些下沉,一个两个还能解释为不小心,可全部都这样……” 刘树义神情闪烁,似乎明白了王昆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有人把棺钉都拔出来过,然后又从原位砸了回去,但因为拔出来过,棺钉难免会变松,所以为了將棺钉钉紧,必须要將棺钉再向下砸下一些,使其彻底固定?” 王昆闻言,眼眸不由亮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你也会工匠技艺?” 我不会工匠技艺,但我前世多次修理过家里的柜门…… “果然如此,棺钉果然被拔出来过……” 刘树义大脑疯狂运转,无数的想法不断浮现。 忽然,他看向王昆,道:“能知道棺钉是什么时候被拔出来的吗?” 王昆摇头:“没法判断。” “不!”刘树义盯著他:“你能!” 王昆:“……真不能!” “我能!” “我都说了我不能……不对,你说的是……你能!?” 王昆直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而刘树义则目光闪烁,没有去理王昆。 他紧紧地盯著棺槨上的棺钉,只觉得原本浮在他眼前的迷雾,在这一刻,轰然消散。 “原来如此。”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於笑了起来。 刚刚返回的杜构,一眼就看到了刘树义露出的笑容,他不由好奇道:“刘主事,什么事这么高兴?”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说出了让他激动的差点失態的话…… “我知道息王尸骸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了!” 第35章 七日! “真的!?” 杜构还没有说什么,程处默的大嗓门,直接在一旁响起。 “刘主事,你真的知道息王尸骸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了?” 程处默这一嗓门,三里外的人都能听到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刷的一下,齐齐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刘树义瞥了程处默一眼,道:“你声音再大点,让贼人也听到得了。” 程处默闻言,黝黑的脸庞难得一红,他訕訕的缩了下脖子:“我就是太激动了。” 他声音压低,还是忍不住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忽然就知道贼人是何时动的手?” 杜构和赵锋,也都同样满是疑惑的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隱瞒,直接道:“棺钉告诉我的。” “棺钉?”几人一愣。 专门为刘树义检查棺钉的王昆,更是满脸迷茫:“它告诉你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刘树义笑了笑,道:“它告诉了我两件事。” “第一件事,还是王侍郎帮的我。” 王昆皱了皱眉:“我帮的你……你说的,是这棺钉的下沉之事?” 刘树义点头。 他看向杜构几人,道:“刚刚王侍郎帮我检查过棺钉,经过王侍郎的判断,可以確定,这些棺钉皆被人秘密拔出过,只是拔出棺钉的人最后又十分小心的,將其復归原位,所以我们这些外行人,根本就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杜构刚刚正好出去了,完全不知道此事。 此刻听闻此言,当即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也就是说,贼人是通过拔出棺钉,偷偷打开了棺盖,將息王尸骸偷走的?” 程处默这时却皱起了眉头:“之前在墓室时,刘主事不是说棺盖完好无损,贼人没法偷走尸骸吗?现在又说是通过打开棺盖偷的尸首,这不是和之前的判断,相违背了嘛?” “不一样的。” 刘树义很高兴程处默会想到这处的矛盾。 但很可惜,程处默动的脑,还不是特別灵活。 他解释道:“虽然同是棺盖被打开,但在墓室被打开,与其他地方被打开,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贼人是在墓室打开的棺盖,偷走的尸骸,那贼人没有任何理由,要费时间和精力,小心翼翼的再將棺钉给钉回去。” “大家可以去看棺钉,棺钉与棺盖接触的地方,除了钉帽下沉一些,比棺盖略低外,棺钉周围的棺盖,没有任何碰撞的痕跡……这不仅需要极高的技艺,更需要足够的细心,以及足够的时间来小心翼翼的捶打才可。” “而当时的情况,是墓室坍塌,陵寢军隨时会来查看,贼人偷了尸骸后,必须立即逃走,防止被朝廷抓住,他们怎么可能会浪费时间,来做这种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利益的事?” “正因此,在墓室时,我才说棺盖没有被打开过,贼人不可能通过侧面小小的裂缝偷走尸首,从而判断尸首不是在墓室丟失。” 程处默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明悟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可在其他地方,就不同了!” 刘树义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已经確定,尸骸是在送往墓室之前,就被偷走的,那么贼人想要隱藏他们偷走息王尸骸的秘密,就必须確保没有人能察觉到。” “因此,他们在偷走尸骸后,才会小心翼翼將棺钉重新钉回。” 程处默这次彻底明白了,他说道:“这贼人当真狡猾,连钉子竟都完完整整的復原,谁能想到这些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棺钉,还曾被人拔出来过?” 刘树义点著头:“是啊,贼人足够小心谨慎,水平又高,普通人確实难以察觉,好在……” 他看向王昆,笑道:“我们有王侍郎帮忙,王侍郎技艺比那贼人要高超数倍,贼人能瞒得过我们的眼睛,却瞒不过有著几十年经验的王侍郎。” 王昆被刘树义这样一夸,竟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魁梧的他搓了搓手,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刘树义微笑道:“王侍郎刚刚还对我说,谦虚是好,但过分谦虚,那就虚偽了……” 王昆表情一僵。 没想到自己刚刚送给刘树义的话,竟会在这时被送回给自己…… 无奈,他只能如刘树义一样,硬著头皮应下了自己很厉害的评价。 杜构没去管两人的交锋,回想著刘树义的话,道:“可这仅仅只能证明贼人是如何偷盗的尸首,没法证明他是在何处做的此事吧?” “没错。” 刘树义点头:“若只有这些,確实帮助有限,但很幸运,棺钉还告诉了我第二件事。” 王昆忽然想到刘树义刚刚询问自己,但自己没能回答的上来的问题。 “你说的……” 他看向刘树义:“难道是你问我的,棺钉何时拔出来的事?” “棺钉何时拔出来的?” 程处默一愣:“这都能判断出来吗?” “不能!”王昆直接摇头。 “但是……”他话音又一转:“刘主事说他能。” “什么?刘主事能判断的出来?” 听著王昆的话,杜构几人皆是一脸意外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道:“具体的时间,我判断不出来,但大概的时间,我还是可以估量一下的。” “这……怎么估量?”王昆紧紧盯著刘树义。 连他这个技艺精湛的老师傅,都没法確定的事情,他不知道,刘树义能有什么办法確定。 刘树义目光看向黑色棺盖上略微下沉的棺钉,道:“王侍郎可知铜钉的氧化与生锈?” “啊?”王昆有些发懵:“生锈我明白,可氧化是什么?” 刘树义道:“氧化姑且可以当做生锈前一步会发生的事。” “一般情况下,铜钉裸露在空气中,会先经过氧化变暗,然后出现绿色的铜锈。” “我们来看这铜钉的钉帽,钉帽露在外面,按理说,从息王武德九年下葬到今日,已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钉帽就算不生锈,也该氧化的很严重。” “可是眼前的钉帽,表面仍旧明亮,几乎看不到特別明显的变暗痕跡……” 他看向技术高超的王昆,道:“王侍郎,你觉得,这正常吗?” “这……”王昆眼神闪烁了几下,道:“当然不正常!息王在武德九年时,因去世的比较突然,朝廷根本没法为他准备合適的墓室,所以是临时下葬的,各方面的情况都不如人意,铜钉在那种情况下,歷经一年多的时间,早该生出铜锈!” “对啊,我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件事!”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来回踱起步来,绕著棺槨来回走动。 忽然,他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了!” 他看向刘树义,道:“是贼人!贼人在拔出铜钉后,將其重新捶打时,將铜钉钉帽表面的铜锈给打掉了!並且每次捶打,都相当於一次打磨,这才使得钉帽十分光滑明亮!” 刘树义笑著点头,道:“而现在,钉帽仍旧十分明亮……王侍郎觉得,它是多久之前被捶打的?或者换句话说,它需要多久,才能出现变暗的跡象?” “这……” 王昆眼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又一次来回走动,並且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著什么。 给程处默的感觉,王昆就好像和那僧人在念经一般。 突然,他脚步一顿。 猛的转过身看向刘树义:“很短!时间很短!” “息王的棺槨在墓室里放置了一个月,之后墓室坍塌,棺槨直接就与外面的冰雪相接触,虽然寒冷情况下,铜钉生锈变暗的速度会慢很多,可架不住直接与潮湿的冰雪接触。” “但即便这种情况,它还没有变暗,只能说明它送到墓室时,就是最好的状態!” “如果还是在之前的那个临时墓室,无法隔绝空气,根本熬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变暗生锈!” 听著王昆的话,刘树义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铜钉被敲打之时,距离现在的时间很短,最远,也就是从临时墓室转移出来的前一两个月?” 王昆皱著眉头想了想,道:“一两个月我都觉得多,但具体要多久,我不敢乱说,毕竟铜钉变暗生锈与很多因素都有关,我只能估算一个大概范围。” “这就够了!”刘树义道。 “够了?” 程处默忍不住道:“这时间还是很长吧?息王棺槨从前一个墓室搬出来后,还在太常寺放置了七日,让高僧诵经祈福,之后才转入现在的陵寢,这样算下来,两个月加七天,得六十多天啊!” 赵锋也连连点头,虽然刘主事能把时间缩短到六十多天,已经很厉害了,可他们现在时间有限,六十多天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长了。 想要查明这六十多天发生了什么,绝不是易事。 可刘树义却是道:“我可没说,范围是六十多天。” “什么?不是六十多天?那是……” “放置在太常寺的那七日!” “太常寺的那七天!?” 程处默差点又惊叫起来,他瞪大著眼睛看著刘树义,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息王棺槨在太常寺时,日夜有人把守,而且几乎天天都有高僧诵经……那七天人来人往,几乎没有断过人,贼人怎么可能会在那时动手?” 杜构也眉宇微蹙,眼中同样满是不解。 刘树义道:“我暂时还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动的手,但我能確信,就是在那七日动的手!至於原因……” 他直接迈步,来到棺槨的右前方,旋即蹲了下来。 “你们过来看。” 他一边说著,一边抬起手指,指著眼前棺钉钉帽与棺盖接触的地方,道:“看到了什么?” 杜构等人见状,连忙凑了过去,旋即仔细看去。 “这怎么了吗?”程处默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道:“不就是钉帽沉进了棺盖內吗?你刚刚不是说过了?” “好像沾了点东西……” 赵锋这时忽然道:“你们看钉帽的边缘,似乎有一点蓝色的东西,不过很不明显,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蓝色的东西?” 程处默听著赵锋的话,把眼睛靠的更近了:“哎?好像真的有一点。” 他又看了看其他棺钉,道:“只有这个棺钉有,这是沾了什么吗?” 王昆听著几人的话,也仔细观察了一番,摸著下巴道:“刘主事,你那是什么眼睛啊?我刚刚每个棺钉都看了一遍,竟然都没发现。” 刘树义笑道:“我是刑狱之官,会更关注细节之处,王侍郎没有发现,很正常。” “这样啊……”王昆点著头。 杜构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刘树义,怎么会是这个理由? 自己也是刑狱之官,自己也见过很多其他的刑狱之官,可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能如刘树义这般明察秋毫。 既知晓地动之理,又晓铜锈工匠之艺……他忽然觉得,刘树义就好像是一个神秘的,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只要需要,似乎刘树义就能拿出他所不知道的学识来。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是何物?代表著什么?” “何物?” 刘树义看向杜构,笑道:“杜寺丞应该知道的,毕竟我们上一个案子,刚接触过它。” 上一个案子刚接触过…… 蓝色的…… 忽然,杜构明白了过来。 他瞪大眼睛,道:“香灰!?” “香灰?”程处默一愣,连忙抬起手,抹了一下,道:“很细腻,就和没有一样,好像真是香灰。” “可香灰又能代表什么?” 刘树义道:“別急……” 说著,他看向王昆,道:“王侍郎,能把这枚棺钉拔出来吗?” 王昆虽不知刘树义想干什么,但他的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此刻闻言,当即道:“好!” 他拿起工具,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轻鬆將棺钉拔出。 “给!”王昆將棺钉递给刘树义。 可刘树义却摇了摇头:“重要的不是棺钉,是钉帽刚刚压住棺盖的部分。” 一边说著,他一边凑近看去,而当他发现那明显下压的位置上,有著些许的蓝色痕跡后,轻笑了起来:“果然如我所料。” 程处默还是不明白:“这不和钉帽沾著香灰一样嘛,有什么区別吗?何必非要拔出来看?” “不一样的。” 刘树义摇著头:“钉帽上沾了香灰,有可能是钉上后,香灰飘落到了上面……” “可钉帽下面,有著香灰,只能代表一件事……” 他视线扫过几人,缓缓道:“那就是……香灰,是在棺钉钉下之前,就落在上面的!” “棺钉钉下之前……” 杜构瞳孔倏然一缩:“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是在太常寺那七日!” 程处默挠著脑袋:“杜寺丞,你们把话说明白啊!” 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刘树义笑道:“程中郎將不妨想一想,什么情况下,棺槨的铜钉,会把香灰钉在下面,或者说,什么情况下,香灰会飘在棺槨之上。” 程处默蹙眉思考了起来。 刘树义引导道:“程中郎將可以看一看王侍郎刚刚拔出的棺钉,那棺钉的钉帽下方,有著些许铜锈,说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棺钉已经生锈了。” “而那些香灰,所沾的地方,在铜锈之上,而非铜锈之內,这说明香灰定然不是息王刚刚下葬时,落在上面的。” “那么它飘落在棺盖上的时间,就只能是贼人拔出铜钉,再钉下之时。” “如果,贼人是在之前的墓室里,拔出的棺钉,那香灰是不可能出现的,毕竟墓室是封闭的,祭祀只能在墓室外面进行,谁也不允许进入墓室,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香灰,还是纸灰,都不可能出现在墓室!” “但太常寺那七日,却不同!” 他看著程处默,道:“息王棺槨在改葬之前,需在太常寺停棺七日,由高僧诵经,那七天时间,香火不能中断,隨便一阵风,便可能將香灰吹到香炉后面的棺槨之上!” “所以,在排除了墓室这个凭证据可以確认的不可能的选项后,即便你们再说太常寺如何人来人往,即便你们再说如何不可能……” “它……” 刘树义环视眾人,在眾人下意识绷紧神经的注视下,缓缓道:“也仍是真相!” 第36章 浮现!怀疑目標! 凛冽的寒风將积雪吹起,拍打在脸上,冷冰冰,凉颼颼。 程处默一边抬起手,拂掉脸上的雪,一边忍不住咽著吐沫,回想著刘树义刚刚的话,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 他真的是从未怀疑过太常寺。 毕竟息王棺槨停放的那些天,白天有高僧不间断的诵经,晚上有侍卫在外看守。 人来人往,人员眾多。 无论怎么想,贼人都不可能有机会,也绝不敢胆大包天的,在太常寺偷盗尸首! 可事实,却是贼人就是在太常寺动的手! 刘树义拿出了铁证,即便他再不敢相信,也不能不相信! “这些贼人究竟是何等的胆大包天,敢在太常寺动手啊!” 程处默忍不住说道。 杜构也眉头紧锁,同样心神震动。 他和程处默一样,也是最先排除的太常寺。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却不知,他们差一点,就南辕北辙,彻底远离真相。 这让杜构震撼於刘树义推理的同时,也感到后怕不已。 而赵锋,则双眼更加崇拜的看著刘树义,当真是越跟隨刘树义查案,就越能感受到刘树义的强大和魅力。 至於工部侍郎王昆,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已经和看待怪物一样了。 他忍不住道:“怪不得传言说你断案如神,娘的,你真是神了!” 刘树义笑著说道:“算不得神,不过是我比你们观察的更细致,想的更多一些罢了。” 这是多一些的区別吗? 简直就是瞎子和千里眼的区別。 王昆心里忍不住腹誹。 杜构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的心弦,他说道:“我们现在去太常寺?” 刘树义最后看了一眼黑色的棺槨,道:“程中郎將,抬上它,去太常寺,不出意外……” “那里应该会给我们真相!” ………… 太常寺乃掌管礼乐丧葬的最高行政机关,是大唐九寺之一。 刘树义刚进入太常寺,就听到鼓乐之声,闻到了燃香之味,空气中还隱隱夹杂著一些草药的味道。 “你们是?”这时,一个太常寺官员迎了过来。 刘树义给赵锋使了个眼色,赵锋便直接上前,说明了刘树义等人的身份。 这个官员这才恍然,连忙道:“原来是刘主事,还望刘主事担待,太常寺卿去了宫里,柳少卿去了礼部,孙少卿和韩寺丞去督造皇陵,吴寺丞又因病休息,太常寺暂时只能由我接待诸位。” 说著,他连忙自我介绍,说他是太常博士宏文路。 太常博士为从七品官员,属於太常寺的中层干部。 刘树义没想到来的如此不巧,太常寺的高层一个也不在。 而他接下来的调查,没有高层配合,只一个中层的小领导,未必能行。 他问道:“不知刘少卿、孙少卿他们何时会回来?” “这……”宏文路摇著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命人去为刘主事传话。” 刘树义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又含有威严的声音:“何人来我太常寺?” “是柳少卿,他回来了!” 宏文路双眼一亮,连忙走了过去,向太常寺少卿柳元明说明了刘树义等人的身份。 柳元明这才瞭然点头。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主事是来调查息王尸骸丟失一案的?” 柳元明四十岁左右的年龄,面相严肃,眉宇间有著常年因皱眉而呈现的横纹,看起来不易接近。 刘树义识人无数,知晓什么性格的人,应怎样相处。 所以对柳元明这种不苟言笑之人,他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是!还请柳少卿能够配合。” 果然,见刘树义没有丝毫废话,行事利落,柳元明眉宇微微鬆了几分,点头道:“需要本官如何配合?” 虽然看起来难以接近,但接触下来,还是很爽利的。 刘树义道:“我想知道,息王棺槨在改葬之前,停放在了何地?” 柳元明蹙了蹙眉:“对查案有用?” “是。” “那就走吧。”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在前面带路。 宏文路连忙解释道:“柳少卿就是这样的性格,对所有人都一样,刘主事莫怪。” 刘树义笑著摇头:“我很喜欢不废话,只做事的人。” 没多久,几人便在一座十分宽敞的大殿前停了下来。 柳元明道:“息王棺槨那七日,都停在这里……皇室中人有人去世,需要停灵,也都会置於此殿。” 刘树义点了点头,抬眸看去。 便见眼前的大殿面积不小,至少百平。 两根粗壮的红漆木柱,立於殿前。 左右木柱上,分別写著“玉叶凋零悲凤闕”、“金枝陨落泣龙楼”。 大殿的门敞开著。 站在门外,可见里面有著一张桌子,桌子铺著白布,白布上放置著香炉和贡品。 桌子后空落落的,想来应是放置棺槨的地方。 刘树义走了进去,便见大殿十分乾净,地面澄净,低著头,甚至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一边观察大殿,一边道:“我听说息王停棺那七日,门外一直有侍卫看守,日夜不曾离人?” 柳元明点著头,语气认真严肃,似乎所有事都值得他严肃对待:“不错,殿外一直有陵寢军看守,那七日,未曾听闻陵寢军说出现过什么异常。” 陵寢军…… 刘树义点了点头:“我听说还有高僧一直诵经?在何处诵经?时间几许?” 柳元明闻言,不需要思索,开口便道:“来自感业寺、慈恩寺等五座寺庙的高僧,一共七七四十九人,为息王诵经,他们就在这里诵经,每日辰时开始,午时休息一个时辰,未时又开始,直到戌时为止。” “七天未曾中断,循环往復。”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道:“他们四十九人都是一起到来,一起离开,未曾有人单独留在这里诵经?” “没有。”柳元明道。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继续道:“那七日,不知都有哪些人,曾单独在这座大殿停留过?” “单独……” 柳元明这次思索了片刻,才说道:“陛下在第一日时,单独在这里停留了两刻钟才离去。” 杜构和程处默等人:“……陛下可以不用说。” 说了他们也不敢怀疑啊! 柳元明道:“那就没有了。” “没有了!?” 程处默瞪大眼睛:“怎么会没有?” 贼人就是在这里偷走的尸骸,怎么可能除了陛下外,没有其他人单独在这里停留过? 如果没有,那贼人是怎么又拔出棺钉,又將其敲回的? 柳元明对程处默质疑他感到很是不满,他眉头迅速皱起,面色不虞,道:“没有就是没有,程中郎將若是不信,可问询其他人,他们也都知道,本官何须说谎?” 柳元明和魏徵是一类人,平时就严肃的不行,最是让程处默这类跳脱之人忌惮,此刻眉头紧皱,语气呵斥,便更让程处默头皮一凉,顿时怂了。 刘树义笑著打圆场:“程中郎將非是怀疑柳少卿,他只是很意外罢了,毕竟以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贼人很可能就是在这里偷走的息王尸首。” “什么?” 柳元明第一次表情有了变化:“你说,息王尸骸是在这里丟的?” 刘树义点著头:“我们有证据。” “怎么可能?” 柳元明眉头紧锁:“那七日,门外时刻都有陵寢军守卫,除了陛下外,也再无人单独进入过这里,贼人怎么可能会是在这里偷的尸首?” “是啊,我也很不解,贼人是怎么进来,又是怎么避开陵寢军的耳朵,偷走的尸首?” 刘树义指尖摩挲著腰间那枚丟失半年的玉佩,眸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忽然,他向柳元明问道:“不知陛下改葬息王的日子,是谁確定的?停棺七日,又是谁的提议?” “这个啊……” 柳元明没有迟疑,道:“改葬息王的吉日,是吴寺丞亲自卜算出来的,停棺七日,也是吴寺丞按照规制,提出的建议,后经陛下点头,確定下来。” “吴寺丞?” 宏文路忙道:“就是我刚刚所说的因生病,在府里休养的寺丞吴起。” 刘树义瞭然的点了点头,道:“吴寺丞很会卜卦吗?” 宏文路笑道:“卜卦是吴寺丞的拿手绝活,他为许多贵人都卜过卦,一向很准。” “而且,我们太常寺,不止是吴寺丞会卜卦,柳少卿的卦术也不弱於吴寺丞,不过柳少卿自升任少卿后,就很少卜卦了。” 刘树义有些诧异的看向柳元明,没想到和魏徵一样严肃古板的太常寺少卿,竟还会这一手。 柳元明只是淡淡道:“能进太常寺的人,多少都有些特殊本领,这不算什么。” 程处默闻言,不由看向宏文路:“你也一样?” 宏文路不好意思的笑道:“下官师承袁天纲,略懂一些相面的技艺。” 袁天纲的弟子? 刘树义多看了宏文路一眼。 “不知吴寺丞是何时进行的卜算,何时確定要在元月十三改葬?”刘树义继续询问。 柳元明道:“贞观元年的十二月初,息王陵寢修建完毕,陛下命我太常寺卜算改葬日期,吴寺丞进行卜算,最终確定时间。” 十二月初? 距离元月十三,时间可不算久。 前太子改葬,事关重大,中间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 更別说,这里面还夹著一个新年…… “选择元月十三,会不会太仓促了?后面没有更合適的日子吗?”刘树义询问。 柳元明摇了摇头:“吴寺丞说,半年以內,只有这一天,若不选择这一天,就得六月之后了。” 那时间確实有些远了。 李世民登基后,命人快马加鞭修建李建成陵寢,就是为了早日改葬,让天下人知道他是一个如何宽厚重情的君王,以改善玄武门之变的形象。 所以,李世民不可能等那么久。 而只有一个选择,那么息王改葬的事,就成了確切之事……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道:“不知吴寺丞生了什么病?我能见见他吗?” 柳元明皱眉道:“具体是何病,得问问太医署,不过应该不是特別严重的病,若刘主事需要见他,我可命人唤他。” 刘树义原本想自己去拜见,可他时间有限,便道:“辛苦。” “无妨。”柳元明不是墨跡之人,转身便命人前去传话。 在此间隙,刘树义迈步在大殿之內走动。 他先来到放置著香烛、香炉和贡品的桌子前,只见桌子上的香烛是完整的两根,十分粗壮,未曾点燃。 香炉上有著一些蓝色的香灰,他指尖捻起些许香灰,感受了一下触感,旋即微微点头。 “程中郎將。” 刘树义看向程处默,道:“让人把棺槨搬过来吧,就放在之前放置的位置,分毫都不要差。” 他要场景重现。 程处默自是不会迟疑,很快就让金吾卫把棺槨抬进了殿內,在宏文路的指挥下,放置在了桌子的正后方。 刘树义站在桌子前,看著桌子后的黑色棺槨,忽然一阵风从外面传来,將香炉內的些许香灰吹起,飘飘摇摇,落到了棺槨上。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殿门方向。 便见大殿的窗户都是封死的直欞窗,没有办法开启,殿门只有一个,侍卫守在门外,任何人都没法避开侍卫进入大殿。 而诵经的僧人,来自五座不同的寺庙,串通的可能性也极低。 那贼人,是如何进入大殿的? 在锤击棺钉时,又是如何瞒过门外侍卫的耳朵的? 他想了想,旋即向杜构道:“杜寺丞,劳烦你命人去大牢,帮我向当日守在这里的陵寢军询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询问他们,他们是如何分配的守卫任务,如何交接,可曾有过离开大殿的时刻,可曾听到过什么大的声响……这个声响,可以是他们亲眼见到的,不认为有任何异样的声响。” 贼人如何进入的大殿,刘树义暂时不清楚。 但他知道,贼人一定拔出又敲击过棺钉,而只要敲击,必然会有声响,这是无法避免的! 而只要是贼人亲自必然做的事,就有机会,藉此找到对方! 他从不怕敌人做了什么,只怕敌人什么也不做,只要做了,必有痕跡! 杜构心思敏捷,一听刘树义的话,便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他点头道:“这里距离大理寺不远,我亲自走一趟!” 说罢,他便快步离去。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看向大殿。 想了想,他抬起头,看向大殿顶端。 只见这座大殿挑高很高,几根粗壮的木头搭建的横樑,十分稳固。 琉璃瓦片堆叠成的屋顶,密不透风又奢华美观。 沉思了一下,刘树义看向程处默,在程处默耳边说了些什么。 程处默目光一闪,当即命人搬来了梯子,没几下就爬了上去。 赵锋疑惑的看著程处默,不知道程处默爬上横樑是干什么。 但很快,程处默就爬了下来。 然后在刘树义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刘树义眼眸眯了眯,旋即来到柳元明身前,道:“柳少卿,不知息王棺槨停放那七日,都有哪些人,夜间留在了太常寺?” “夜间留在太常寺?” 柳元明想了想,道:“不少!息王改葬之事,事关重大,我们不敢有丝毫鬆懈,几乎日夜不离太常寺。” “而且除了我们太常寺的官员,那些高僧,以及陵寢军,都住在太常寺,那七日,太常寺的人数,比我们平日要多近十倍不止。” 那不得近千人了? 刘树义皱了下眉,人数未免过多。 想了想,他又道:“吴寺丞那些天,晚上也都留在了太常寺?” “吴寺丞?” 柳元明点头道:“当然!改葬之事,就是由他卜算的,停棺也是他提出的,他岂能不在?” “那吴寺丞晚上的时候,是自己一人休息,还是与其他人一起办公休息?”刘树又问。 “吴寺丞负责具体事宜,劳心劳力,晚上为了让他能够休息好,我们专门为他单独提供了一个房间。” “也就是说……他是独处的,没有人能知晓他在晚上做了什么?” 柳元明听著刘树义的话,眉头不由皱起:“刘主事难道是怀疑吴寺丞?吴寺丞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严肃认真,未曾有过任何懈怠,他绝不可能做出偷盗息王尸骸的事情来。” 见柳元明因自己怀疑他的同僚而不满,刘树义笑道:“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根据贼人图谋已久的计划,以及动手的条件,而合理的进行一些发散,但这並不代表吴寺丞就一定有问题。” 柳元明见刘树义这样说,严肃的表情这才缓和几分。 “不好了!”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道无比慌张的呼声,突然从外传来。 几人心中一凛,连忙转头看去。 就见太常寺的一个吏员,一边跑来,一边惊慌大喊:“下官去寻吴寺丞,结果,结果发现……” “吴寺丞死了!” “他七窍流血,死在了自己宅里!” “什么!?吴寺丞死了!”柳元明第一次失了冷静。 而刘树义,则瞳孔一跳,眼眸陡然眯起:“死了?” 第37章 程处默懵了,刘主事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怎么回事?吴寺丞怎么会死?而且还是七窍流血?” 宏文路在愣了一下后,连忙来到吏员面前,开口询问。 刘树义和柳元明等人,也都紧盯著吏员。 就见吏员脸上仍旧有著恐慌之色,他摇著头,道:“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吴寺丞为什么会死。” “下官接到命令,去吴府寻吴寺丞,到了吴府后,向吴府管家说明来意,管家就带著下官去吴寺丞的房间,结果管家敲了半天门,吴寺丞也没有回应,管家便直接推开了门,而一推开……” 吏员回想著当时的画面,不由紧张的咽了口吐沫,道:“我们就发现,吴寺丞正躺在地上,他七窍流血,双眼瞪著,已经没气了。” “怎么会这样?”宏文路眉头紧皱:“不应该啊,我给吴寺丞相过面,吴寺丞是长寿之相啊,难道我学艺不精,相错了?” 程处默听著宏文路的话,原本还打算让宏文路给自己相面的想法,顿时就打消了。 都死在眼前了,还长寿之相呢! 这宏文路也太不靠谱了。 不过刘主事要见的吴起就这么奇怪的死了…… 程处默不由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漆黑的眸子里,神色不断闪烁著,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下一刻,刘树义直接道:“走,去吴府!” 宏文路一听,忙看向柳元明:“柳少卿,我们?” 柳元明严肃的脸上,眉头紧皱,他没有迟疑:“吴寺丞无端身死,身为同僚,自是不能置之不理,我们也去吴府。” 说著,几人就跟著刘树义向外走去。 刘树义一边走,一边道:“赵锋,你去一趟杜僕射府邸,找杜姑娘,就说我有事要请杜姑娘帮忙。” 有人身死,而且死的人,与案子还可能有关,稳妥起见,刘树义只能请杜英出手。 赵锋点头,就要离去。 谁知这时,清冷悦耳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来:“不必去寻我了。” 听到这熟悉清冷的声音,刘树义忙循声看去。 就见身披白色狐裘,身段高挑,清冷艷丽的身影,正挎著一个黑色木箱,从一旁的院子里大步走来。 不是杜英,又是何人? 刘树义意外:“杜姑娘,你怎么在这?” 杜英道:“太医署归太常寺管辖,我来太医署了解一下郎中的情况,正好听说你来了这里,又听闻你要找的人出了意外,想著你可能需要我,便连忙赶来。” 刘树义闻言,心里很是感动。 杜英看著清冷,高不可攀,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一颗心,却滚烫善意,永远为他人著想。 “多谢!” 刘树义没有过多废话,直接与杜英向外走去。 吴起的宅邸距离太常寺不算远,快马前行,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翻身下马,抬眸看去,刘树义不由露出一抹意外。 只见眼前的宅邸,很是老旧。 墙皮斑驳,匾额也褪了顏色。 面积不大,比之自己那破败的刘宅,还要寒酸许多。 柳元明看了刘树义一眼,解释道:“吴寺丞十年前妻儿因意外去世,便再未续弦,他为官清廉,一心扑在公务上,不在意个人得失。” “整座宅邸,也便只有很早以前跟著他的老管家一个下人,再无他人。” 刘树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还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清官。” 一边说著,眾人一边进入了宅邸內。 刚进入,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哭声传来。 看起来五十余岁的老管家,正跪在穿著白色里衣的尸首旁,失声痛哭。 他想抱著自己主人的尸首哭诉,却似乎被告知不许触碰,以免破坏线索,而只能伸著手,颤抖的悬在空中,老泪纵横。 见到刘树义等人到来,老管家顿时看向柳元明,道:“柳少卿,你一定要为老爷报仇啊!老爷为官清廉,那么善良,谁竟如此可恶,如此狠心啊!” 柳元明严肃点头,他看向刘树义,道:“刘主事,都说你断案如神,什么案子都能破解,你一定要查明真相,还吴寺丞一个公道。” 刘树义看著瞪著双眼,仿佛死不瞑目的吴起,缓缓点头:“这是自然!” 说著,他看向杜英:“杜姑娘,交给你了。” 杜英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来到尸首前,开始验尸。 等待的间隙,刘树义看向管家,道:“今天都有谁来过吴府?” 老管家摇头:“应该没有人,老爷未曾说过今日要招待客人。” “应该?”刘树义道:“你离开过?” 老管家点著头:“老爷患病,需要滋补,差不多半个时辰前,我出去买了一只老母鸡。” “不过也就一刻多钟,我就回来了,之后再也没有离开过。” 一刻多钟……刘树义微微頷首。 他目光向房內扫去。 这是吴起的臥房。 如柳元明所言,吴起清廉,不注重个人享受,所以臥房看起来也很是俭朴。 臥房分內外两室,外室有一张桌子、四个矮凳,一个靠墙的柜子和一个靠墙的书架,应是专门招待客人之所。 內室则放置著一张年头已久的床榻,床榻边是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置著一个碗,碗旁边有著两个纸包。 炭盆噼啪烧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刘树义来到桌子前,便见桌子上放置著一套杯具,水壶置於中间,三个瓷杯倒扣,一个瓷杯装满著水,正放在桌边。 他拿起装满水的瓷杯,便发现瓷杯还有些许温度,水仍未凉。 刘树义抬起指尖,又拿起水壶。 轻轻晃了一下,水壶內的水微微晃动,打开壶盖,一股热气往外冒出。 他向老管家问道:“你给吴寺丞装的热水吗?” 老管家点头:“买鸡之前,我专门给老爷灌满了水,防止老爷口渴没有水喝。” 刘树义放下了水壶,转身向內室走去。 而这时,他刚经过炭盆的脚,忽然一顿。 刘树义蹲下身来,看向炭盆,只见炭盆里,正有一些纸张烧后的灰烬。 且在边缘,还有著一小块没有烧掉的边角。 他把边角拿起,目光看去,隱约能看到“息王”二字。 刘树义眸光顿时幽深了几分。 他將纸张边角收起,走进內室。 便见床榻上,被褥摊在一侧,床头的柜子上,碗里残余几滴黑色的液体,看起来应是熬完的汤药。 拿起柜子上的纸包,將其打开,便见里面是一些药材。 但具体是什么药材,刘树义便不清楚了。 “刘主事。” 这时,杜英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树义心中一动,快步走出內室,来到尸首旁,道:“怎么样?” 杜英道:“身上没有任何搏斗的伤痕,乃中毒而亡,死亡时间一个时辰之內。” “一个时辰之內?” 刘树义挑眉,老管家是半个时辰之前离开的,一刻多钟后回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 如果是他杀,那凶手就只能是这时动的手,倒是符合老管家所说的时间。 “什么毒?”刘树义问道。 杜英沉思片刻,道:“应是藜芦与细辛混合使用,外加催发药物,使得吴寺丞中毒较深,很快身死。” “藜芦细辛?是什么毒药吗?” 杜英摇头:“藜芦与细辛皆是草药,藜芦少量可祛痰杀虫,多量伤身,细辛单独使用可驱寒,二者独用,只要適量,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当它们混合使用,便会產生剧烈毒性,若再有催发药物,可迅速致命。” 刘树义皱了皱眉:“不是纯粹的毒药,而是治病的药物……” 他想了想,忽然转身来到內室,將床头柜子上的两个纸包拿了过来。 “杜姑娘,你看看这纸包里的药物。” 杜英闻言,迅速接过纸包。 她分別將纸包打开,然后仔细观察著纸包里的药物。 没多久,杜英抬起了头,那双清冷漂亮的眸子注视著刘树义,道:“这两包药物里,分別含有藜芦与细辛。” “不出意外,吴寺丞就是死於这两包药的混合。” “怎么会!?” 听著杜英的话,老管家一脸不敢相信:“这药物都是老爷自己从太医署抓来的,怎么混合起来会有毒?” “你说这两包药,是你家老爷自己从太医署抓来的?”刘树义看向老管家,道:“不是你们找郎中给你们开的药?” 老管家摇头:“太医署就在太常寺,老爷何必还要捨近求远?而且老爷也会些医术,懂些医理,这些年患病,都是老爷自行在太医署抓药,从未出过差错。” 柳元明道:“不止是吴寺丞,我们太常寺很多官吏,若生病,都会去找太医署的太医看病抓药,当然,我们也是付钱的,非是白拿。” “又是懂医理,又是自己抓药,他还死於自己抓的药……” 程处默听著几人的话,忍不住道:“这怎么听著,有些像是他服毒自尽呢?” “不可能!” 老管家用力摇头:“老爷不可能自尽的,他没有任何理由自尽!” “我看未必!”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杜构的声音。 杜构快步走进房间,看了一眼地面上七窍流血的尸首,便向刘树义道:“我按照你的吩咐,向陵寢军进行问询,结果……果真有一些收穫。”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说说。” 杜构道:“息王棺槨停棺的第四天夜里差不多亥时左右,守在大殿门口的陵寢军將士,听到了一些巨大的声响。” “他们循声看去,便见两个太常寺的吏员,在不远处修补工具,锤子砸落的声音,十分巨大。” “但因这些事,是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的,且那两个太常寺吏员並没有持续多久,修补完毕就离开了,所以他们未曾在意。” “我在得知此事后,立即返回了太常寺,找到了那两个吏员,向他们询问,结果他们果真承认,当晚他们做了这些事,但他们告诉我……” 杜构低下头,看向地面上死不瞑目的尸首,道:“那是寺丞吴起的命令,是吴起让他们儘快修补,说第二天要使用的。” 听著杜构的话,程处默直接瞪大了眼睛,激动的说道:“不会有错!贼人一定是他!” “怪不得陵寢军没有听到贼人敲击棺钉的声音,原来是他早就准备好,用手下吏员的声音,来吸引陵寢军注意,从而忽略他的声响。” “也怪不得他会抓这两种混合在一起会有毒的药物,他怕了!他怕被我们发现,怕被我们抓到,他怕自己守不住秘密,所以服毒自尽,用死来守住他们的秘密!” 程处默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头脑清晰,思维縝密,他终於知道刘树义在破案推理时,感觉有多爽快了。 他看向刘树义,道:“吴起懂医术,会医理,他绝对知道藜芦和细辛混合起来有毒,而且这两种药物,完全是医治不同疾病的,他没有必要同时抓这两种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就想好,一旦有暴露的危险,就服毒自尽!” 听著程处默的话,来自太常寺的柳元明和宏文路脸色都不由一变。 宏文路忍不住道:“这……吴寺丞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不像是这种人啊!” 柳元明古板的额头,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说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怎么可能有误会?” 程处默难得聪明一次,此刻面对柳元明都不怂了,道:“那你们说说,我哪里说的不对?是他命令吏员是假的,还是他懂医理,抓药是假的?” “这……”宏文路无话可说了。 柳元明眉头紧皱,不由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似乎没有听到程处默的话,正与杜英嘀嘀咕咕著什么。 “吴寺丞去太医署抓药,会在太医署留底吗?”刘树义问道。 杜英点头:“自然,太医署的所有药材,每个月都要清点,万一有差错,官吏皆要承担责任,所以谁来抓药,抓了什么药,都会留有记录。” 刘树义微微頷首,道:“一会儿帮我找个人,去太医署索要吴起的抓药记录。” 杜英丝毫未曾犹豫,直接点头:“好。” “刘主事,你怎么不说话啊!” 这时,刘树义听到有人叫他。 他转过身,就见程处默有些委屈的看著自己,道:“你听到我刚刚的推断了吗?你是不是也认同我的话?这吴起就是我们要找的贼人!” “这个啊……” 刘树义点著头:“我听到了,你说的很有道理……” 程处默高兴的点著头。 就听刘树义继续道:“贼人若是听到,相信肯定也会很高兴。” 第38章 他还在动手!(结尾有感言) 嘎—— 刘树义的话,让程处默一口气直接憋住了,顿时呛的涕泪横流,肺都要咳出来了。 可他顾不得这些,顺过气后,就连忙看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你说贼人也会很高兴,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都疑惑的看向刘树义。 柳元明严肃威严的脸上,浮现出困惑:“难道刘主事和程中郎將有不同看法?和我一样,认为这里面有误会?” 刘树义没有吊眾人胃口,说道:“程中郎將的分析,確实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里面存在一个逻辑问题。” “逻辑问题?” 程处默眉头紧蹙,不明白刘树义的话。 刘树义直接道:“非死不可吗?” “什么?”程处默一怔。 刘树义看著他,道:“你刚刚说,吴起是怕暴露,怕守不住他们的秘密,所以服毒自尽,用死来保守秘密。” “可是,他真的就到了非死不可的这一步吗?” 程处默似乎有点明白了,但又不是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是?” “他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不躲?” 刘树义道:“一般情况下,贼人不得已选择用自尽来保守秘密的前置条件,是他进退无门,无路可逃。” “可吴起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我对他只是有了些许怀疑而已,並且这怀疑,我对当晚留在太常寺的很多人都有,他不是我认准的,唯一的怀疑目標!” “更別说,他死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到太常寺,我们甚至还没有人关注他,这个时候他若心虚,觉得自己要暴露了,完全有机会逃走,即便是找一个犄角旮旯躲起来,长安城如此之大,我们可能都未必能轻易找到他。” “他明明有那么多不死的选择,明明只要躲起来,只要逃走,就一样能守住秘密,可他却偏偏服毒自尽了,程中郎將……” 刘树义凝视著程处默,循循善诱道:“你觉得,这合理吗?” “听你这么一说……”程处默咂摸了几下,忍不住道:“好像还真是有些奇怪。” “可是……” 他皱著眉:“这两种药,就是他自己亲自买的啊,他死於自己亲自买的药,这不也是事实吗?” 刘树义摇著头:“买了这两种药,与是否同时服用这两种药,是不同的概念。” “更別说,老管家说的是那两包药,都是吴寺丞买的,可药装在纸袋里,老管家並不知道纸袋里的药,是一种,还是两种。” “万一吴寺丞是被凶手杀死的,万一凶手想要偽造自尽的假象,故意替换了其中一个纸袋里的药,那老管家又如何能知道?” “这……”程处默想了想,连忙看向一旁的老管家,道:“你家老爷究竟带回来两种药,还是一种药?” 老管家摇著头,神情茫然:“我只是见老爷提回来这些纸袋,具体是几种药,老爷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熬的药?”刘树义询问。 “老爷把药给的我,我只是听老爷吩咐,定时熬药送药。” 刘树义回想起內室里的药碗,道:“你最后一次给吴寺丞熬药,是什么时候?” “就在我出发给老爷买老母鸡之前。”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程中郎將所言,吴寺丞就是自尽,就是想不开……另一种,吴寺丞身上没有丝毫搏斗的痕跡,应是主动喝下的毒药,若有凶手,那就应是在吴寺丞用药之时,凶手正好到来,把药偷偷混入了吴寺丞的药碗之中,让吴寺丞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喝了进去。” 杜构沉思道:“以逻辑来说,第二种可能性更高。” 刘树义缓缓点头:“还有……大家看到桌子上的水杯了吗?” “水杯?”眾人下意识看向桌子。 刘树义道:“水杯里的水是满的,且还有些许余温,这说明吴寺丞应是在临死之前,倒出的水。” “如果吴寺丞真的有了死志,他何必还要在死前,给自己倒下满满一杯热水?如果他是因为口渴,不喝水不行……那他是不是也该等喝完自己倒下的这杯水,再去死,更为合理?” 杜构沉思片刻,点头道:“確实,如果喝水是他最后的执念,他就应该完成这个执念,如果不是他的执念,那他自尽之前,就没必要做这件多余的事。” 程处默见两人都这样说,便道:“那还犹豫什么,吴寺丞肯定是被人杀死,然后偽造的自尽,被凶手诬陷,这凶手当真狡猾,连我都差点被骗了去!” 不是差点,是已经把你给骗了……赵锋心里小声的说道。 “可是……”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们看看这个。” 说著,他把自己从炭盆里捡到的纸张烧后留下的边角拿了出来。 杜构疑惑的接过纸张边角,目光看去,而后…… “这!?” 他双眼忽然一凝,看著那仅剩的“息王”二字,表情不由一变。 程处默见杜构这般奇怪的表现,不由道:“怎么了?这纸上有什么吗?” 杜构眉头蹙起,思索说道:“这被烧毁的纸上,能看到『息王』二字,是否代表……吴寺丞与谁通信,內容与息王有关?” “而他死时,这封信专门放到了炭盆里烧毁,明显是不希望被其他人发现……” “这般隱秘小心,如果是正常通信,何至於此?” 程处默瞪大眼睛,道:“这不就是说明他就是贼人吗?难道我刚刚猜的没错?还是说,他是被灭口的?”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你怎么看?” 刘树义目露沉思,微微摇头:“线索有限,不能轻易下结论,我已让杜姑娘派人去太医署取来取药记录,届时就能知晓吴寺丞究竟是抓的两种药,还是一种药了。” “如果是一种药,便可直接確定,他的死是他杀,从纸张边角来看,有一定概率是灭口。” “如果是两种药……” 刘树义皱了皱眉,那情况就复杂了。 杜构见状,想了想,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说著,他看向宏文路与柳元明,道:“不知吴寺丞平常在太常寺表现如何?近期可有过什么异样?” “异样?”宏文路认真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发现,吴寺丞一直兢兢业业,来的比我们多数人都早,走的也比我们多数人都迟,我几乎没见过比吴寺丞还要认真负责的人。” 严肃古板的柳元明也点头:“不错,吴寺丞做事,我是最放心的,也正因此,这次息王的改葬之事,才全权交给吴寺丞……不过硬要挑奇怪的事,还真有一件。” “什么?”听到柳元明的话,眾人连忙看向他。 柳元明道:“三天前,吴寺丞突然送了我一本书,他为官清廉,不屑於钻营,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当时问他为何要送我书,他只是说碰巧在书摊看到那本书,认为我会喜欢,就给我买了。” “突兀送书?” 杜构目露思索:“三天前,距离今天他的死不算久,从未送过东西的他,突然毫无徵兆的送了一本书……” 他看向刘树义:“刘主事,那本书会不会藏著什么秘密?” “有可能。” 刘树义看向柳元明:“柳少卿,下官能看看那本书吗?” “自然。” 柳元明没有任何犹豫:“书在我府上,我去给你取来。” 刘树义点头:“多谢柳少卿。” 说著,他看向赵锋,道:“赵锋,你赶马车,送柳少卿取书。” “是!”赵锋痛快点头。 很快,两人便转身离去。 寒酸的吴府,再度陷入寂静,只有老管家的哭诉声,断断续续。 刘树义视线重新看向地面上的尸首,看著吴起那睁著双眼,表情扭曲的脸庞,眸光幽深。 按照时间来计算,吴起的死,基本上就是自己去到工部之后。 无论吴起是自尽,还是他杀,都代表,自己的所有行动,都被贼人在暗中掌握著。 贼人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吴起死了! 那么,这是否代表,工部那个有问题的工匠,可能也出现了意外? 若是如此,情况恐怕会变得十分不妙。 自己此刻就如同在与贼人对弈,可贼人掌握著外掛,能够看到自己十步以后的路数,而自己却如同被蒙了眼睛,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想要贏下这盘棋,必须得找到一个突破口,至少让自己能掀开遮住自己眼睛的面纱,窥探到对手的些许轮廓,否则……结果难料。 可突破口在何处? 他紧紧地打量著吴起的尸首,视线一寸寸的从他身上掠过…… 忽然,刘树义想到了一件事。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外室。 只见他先是看向桌子,接著又看向柜子,最后落在了书架上面。 视线在书架上不断巡弋,最终,停在了中间位置一些略显混乱的书簿上。 刘树义快步来到书架前,隨手將书架上的书簿拿起。 翻开书簿,目光看去,便见这根本不是什么书籍,而是太常寺的公务。 刘树义看向老管家,道:“你们老爷经常会將太常寺的公务带回来处理吗?” 老管家一边擦著眼角,一边点头:“老爷於公事,从无懈怠,每每下值归家,都会在房內继续处理公务,未曾放鬆过一日,即便患病,亦是如此。” 刘树义点著头,眼眸微闪:“原来如此,吴寺丞还真是克勤克慎,夙夜匪懈。” 这时,有金吾卫走了进来,道:“刘主事,太医署的取药记录拿回来了。” 说著,他便將书簿翻开,停在了一页,然后交给刘树义:“这一页就是吴寺丞的取药记录。” “辛苦。” 刘树义接过书簿,目光向上看去。 而后,他眼眸陡然一眯。 “如何?” 杜构见刘树义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程处默等人,也都好奇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声音微沉:“他分两次去太医署抓药,抓的……是两种药,且这两种药,正好分別含有藜芦与细辛。” “两种药都是他抓的!?” 听到刘树义的话,杜构等人神色皆是一变。 程处默直接懵了:“两种药都是他抓的,那岂不是说,他就是自尽?刘主事,你的推测错了?” 杜构紧紧皱著眉头,他主观上,觉得刘树义对逻辑和水杯的推理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实却是导致吴起死亡的两种药,都是他自己抓的!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吴起为何要抓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药? 难道他真的同时患了两种病? 可吴起懂医理,即便他真的患了两种病,也该知道,这两种药不能放在一起吃……他应该换一种不会有危险的,作用类似的药才对! 但如果他不是自尽,是被凶手毒死的,凶手又怎么会知道吴起抓的两种药混合起来有毒?难道凶手是太医署的人?看过吴起抓药的记录? 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杜构不由向刘树义看去,想知道刘树义是何想法。 “刘主事,不好了!” 可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而这声音,他们都很熟悉。 这是赵锋的声音! 赵锋不是和柳元明去取书了吗?怎么如此惊慌的回来了? 眾人连忙向外看去。 就见赵锋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他视线扫过眾人,迅速找到刘树义,然后衝到刘树义身前,急声道:“柳少卿出事了,他……他被杀了!” “什么!?” 程处默直接惊呼出声。 杜构的瞳孔也陡然一缩。 “柳少卿被杀了?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被杀?”杜构连忙询问。 刘树义也紧盯著赵锋。 赵锋忙道:“下官陪柳少卿到了柳府后,柳少卿让下官在偏厅稍等,他前去书房取书,下官知道柳家规矩森严,外人不能轻易进入书房重地,便安静等待。” “谁知下官左等右等,等了快两刻钟,柳少卿也没有回来,下官有些奇怪,取一本书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吗?” “所以下官找来柳府下人,让他们去书房问一下,是书籍不知道放到哪里,找寻不到吗?” “下人知道下官是柳少卿亲自带回来的,不敢耽搁,连忙前去书房询问,下官就继续在偏厅等候,谁知这时——”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下官忽然听到一道尖叫声响起,那尖叫声远远传来,却也能听得真切。” “是那个下人的声音,且他喊的是……快来人,老爷出事了!” “听到这声音,见外面的下人皆往后院跑去,下官心里咯噔一下,也连忙跟了过去。” “然后……” 他看向刘树义,脸色苍白道:“我看到,书房的地面上都是血,柳少卿的尸首倒在血泊之中,在那尸首的旁边,有著一个灯笼,而灯笼朝向门外的地方,灯笼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柳少卿的脸!” “他的脸皮,被割了下来,贴在了灯笼上!” “没有眼球的空洞双眼,就这样盯著外面……” “且在灯笼一旁,有鲜血写成的字——我在看著你。” 只是听著赵锋的讲述,眾人就不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程处默忍不住喃喃道:“多大的仇啊,杀了人还把脸皮割下来贴在灯笼上,这是人皮灯笼啊!” “还有那血字,我在看著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瘮得慌!” 他不由抱了抱胸:“就好像有条毒蛇一直在背后盯著我一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杜构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书呢?柳少卿要找的书,还在吗?” 赵锋摇头:“柳少卿尸首附近没有发现任何书籍,但他书架里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 “麻烦了!” 杜构猛的看向刘树义,脸色凝重:“恐怕是偷盗息王尸骸的势力,知道了吴起给柳少卿送书的事,知道那书里藏著秘密……然后,杀了柳少卿这个唯一知情人,又把书给拿走了!” 程处默一听,面色顿时大变:“这怎么办?岂不是线索直接中断了?” “都怪我,若我能寸步不离的跟著他,他就不会死了……”赵锋自责的低著头,死死地咬著牙,他双手握拳,指甲抠进肉里,血珠滴落,恨不能时间重来,替柳元明去死。 “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 这时,刘树义拍了拍赵锋肩膀,赵锋眼眶发红的抬起头。 就见即便遭遇这般变故,刘树义的神情也仍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沉著,毫无他人的打击与懊恼。 他说道:“有后悔的时间和精力,不如放在抓捕凶手的事情上。” 赵锋抿著唇,眼眶发红的摇著头:“可是,因为我的错,柳少卿死了,书没了,线索没了啊……” 可刘树义却目光深邃的看著他:“谁告诉你线索没了?这句话……” 他缓缓道:“我应该没有说过吧?” ………… ps: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我想抓紧时间多写点,就不写上架感言了。 这几天很感动,因为月票和推荐票,都涨了不少,大家也看出来了,我的成绩不是太好,读者不多,可即便如此,月票与推荐票的增长,愣是追上了成绩比我好不少的书。 这说明大家几乎都把票留给我了,我何德何能啊! 所以明天上架,我会一口气把写的內容全发出来,预计至少两万字吧,本案明天应该也能结案,算是我对大家的感谢。 上架之后,我也会努力更新,计划一天至少八千字,可能是两章加起来八千字,也可能是一章八千字,看中间適不適合断章吧,总之每天的总字数不会低於八千字,我会先拼一个月,一个月后,咱们再来新的计划。 就这样,如果大家还满意,就请订阅支持一下吧,这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9章 揭晓!贼人身份!(求首订) 第39章 揭晓!贼人身份!(求首订) “没有说过—” 听到刘树义的话,赵锋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浮现一抹希冀,他下意识抓住刘树义的手臂,急声道:“刘主事,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线索没断?我们还能找到贼人?” 程处默等人一听,也都连忙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轻轻一笑:“我从来不怕敌人做什么,就怕他什么也不做,而只要他做了某件事,我们就能从这件事上分析出很多东西来。” “比如,贼人杀害柳少卿,说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又比如,他留下『我在看著你”的血字,这血字明显是在故意叫囂,在告诉我,我的一举一动他都掌握著,他故意写在柳少卿尸首旁,也是在威胁我,我要是让谁帮忙,他就敢杀谁——” “看起来他霸道囂张,可实际上,反而显示出他內心的不安,他已经不得不用这样的办法,来阻挠威胁我了。” “而这也足以说明—.” 刘树义扫过眾人,平静道:“我距离他已经越来越近,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危机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原本因书籍丟失、柳元明被杀產生的压抑心绪,顿时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充沛的斗志! 程处默忍不住道:“那这岂不是说,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柳少卿因此丧命,自然也称不上好事,只能说,对案子而言,非如你等所想的那般绝望。” “这就够了,至少不是回到原点,看不到希望!”程处默道。 其他人也都跟著点头。 冷艷件作看著这一幕,清亮艷丽的眼眸不由看向刘树义,身为女子,他要比这些男人心思更敏感。 所以,她看的很是清楚。 在刚刚,得知柳元明出事后,所有人都仿佛在那一瞬间,泄了劲。 便是自己一直沉稳的兄长,都在那时脸色灰败,一副被打击的样子。 而刘树义,最初的神色,也不是太好。 可在听到杜构等人的话,看到赵锋自责到恨不得去死的时候,刘树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露出了笑容,去安慰赵锋,去给所有人希望。 杜英不知道刘树义是否真的还有线索。 但她能够感受到,刘树义此刻的肩膀上,究竟压著多么沉重的担子。 也知道,刘树义此时笑容的背后,究竟背负著什么。 这让她心里莫名的,竟有些心疼。 她来到刘树义身旁,轻声道:“需要我给你配一副下火安神药吗?”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刘树义愜了一下。 但当他看到冷艷件作眸中的关忧后,便明白了杜英的意思。 他轻笑摇头:“放心吧,我没有硬撑,事情真的没有到绝望的那一步。” 说完,刘树义不再耽搁,直接向外走去:“走吧,我们去柳府。” 柳府距离吴宅不算太远,就在相邻的坊。 眾人策马而行,不到半刻钟,就到了柳府。 翻身下马,抬眸看去。 刘树义便发现柳元明的府邸很是富贵,红砖绿瓦,明亮大气。 与吴起的宅子相比,就和豪门富商与小门小户的区別一样。 敲响门环,很快便有下人前来开门。 因赵锋之前来过,所以下人一见刘树义等人,便知他们的身份与来意,当即带著他们穿过庭院与长廊,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一到书房外,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哭诉之声。 刘树义看去,便见几个稚子与女眷,跪在书房门口哭泣不止。 周围的下人们有人劝说,有人唉声嘆气,也有人不时向书房內张望,最后又脸色发白的连忙收回视线,似乎被嚇个不轻。 刘树义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命人把守书房大门,禁止任何人进出,同时將这些下人和柳少卿的夫人孩子带到一旁询问案发之时的情况,只留下一个冷静的管事之人便可。” 程处默不是第一次和刘树义查案,对这种清场的事也算有经验。 此时闻言,当即行动起来。 赵锋此时仍旧有些自责,见程处默忙了起来,便道:“我去帮程中郎將吧。” 刘树义看了赵锋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看穿赵锋的心思,这一次他没有阻拦,道:“去吧,好好问问柳府的人,在案发时,是否有人发现异常,是否发现过非柳府的人出现在府里。” 赵锋连忙点头:“我这就去问。” 说罢,便快步走向程处默等人。 杜构兄妹看到这一幕,两人对视了一眼,旋即皆点了点头。 越是与刘树义相处,他们就越能发现刘树义性情里的温柔和善意。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所谓的人皮灯笼。” 刘树义不再耽搁,见挡住书房门的人被带走后,便与眾人进入了书房內。 刚踏进书房的门,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这血腥味刺的杜构不由皱了下眉头,刘树义和杜英却仿佛见得多了,神色毫无变化。 他们只是紧紧地盯著户首前方,那个烛火已经点燃的,血淋淋的人皮灯笼。 灯笼是很常见的样式,面向他们方位的灯笼纸被撕掉,隨意的仍在一旁,被鲜血浸湿,猩红无比。 一张脸皮,被粗暴的插在灯笼的竹子框架上,脸上的不少皮肤,都因这粗暴的行为,而有了破损。 不过虽然脸皮有多处破损,眼球嘴巴都已不见,可大体上,仍能看出柳元明的些许模样。 鲜血顺著脸皮向下滴落,將整个灯笼都染得通红。 在这灯笼的右前方,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窝注视的地面,正写著“我在看著你”五个血淋淋的字。 而灯笼的后方,就是血泊中的户首,柳元明躺在血泊中,心口处有尖锐的刀尖穿刺而出,脸上血肉模糊,看不到一点皮肤,狞恐怖。 这一画面,当真是极具衝击力。 饶是杜构等人已有心理准备,看到这血腥又诡异的画面,仍不由在心里掀起一些波澜。 便是见多识广的刘树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案发现场。 “杜姑娘。” 见眾人都没有缓过神来,刘树义主动开口,將眾人的心绪拉回。 他看向杜英,道:“验尸吧。” 虽然眼前的画面,著实是血腥怪诞,可杜英也仅仅只是证了那么一下,听到刘树义的话后,便迅速恢復了往常的清冷平静。 她微微点头,將挎著的黑色木箱置於乾净的地面上,便开始验尸。 趁此间隙,刘树义视线环视著柳元明的书房。 这间书房面积不小,且十分乾净整齐。 地面擦得光瓦亮,低头看去,都如同照镜子一般,与太常寺大殿乾净的地砖,有的一比。 一张梨木书案,靠窗放置,书案后,有著足足三排书架。 每排书架上,书籍都塞得满满当当。 就算有些空隙,也都是整齐摆放著各种砚台、笔墨等用具。 书房的墙壁上,掛著一些字画,刘树义不懂这些,但想来能被严肃古板的柳元明装裱起来,定不是俗物。 刘树义来到正前方的书架前,就见这个书架上的书此时很是混乱,仿佛被人粗暴的翻过。 而其他两个书架,上面的书摆放整齐,十分规整。 杜构来到刘树义身旁,看著混乱的书架,道:“恐怕贼人已经將书给找到带走了,否则另外两个书架不会倖免。” 刘树义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梨木书案。 书案上整齐摆放著文房四宝,没有任何其他物品,看得出来,严肃古板的这些人,应或多或少都有些强迫症,至少不喜欢杂乱无章。 “刘主事。” 这时,杜英声音响起。 刘树义快步来到尸首前,道:“如何?” 杜英看著眼前的无面户首,道:“死亡时间一个时辰內,死因是心口被匕首刺穿,一刀致命。” “割下脸皮的利器,要更薄削一些,与插进心口的匕首不是一个。” “身上除了脸皮和心口外,没有其他伤痕,死前没有打斗过。” 听著杜英的话,杜构皱眉道:“如此说来,凶手是趁著柳少卿找书时,偷偷来到背后偷袭,一击致命,没有给柳少卿挣扎的机会,之后就用另一把武器,剥开了柳少卿的脸。” 杜英点著头:“以目前掌握的尸检情况,就是这样。” 杜构神情不由凝重几分,他看向刘树义:“这样看来,恐怕柳少卿都未必知道凶手是谁,他也难以给我们在死前留下什么提示。” “別急著下结论。” 刘树义仍旧保持著冷静和理智,他蹲下身来,抬起柳元明的手,目光向上看去。 杜英道:“我刚刚仔细检查过了,指甲里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弯折的跡象,確实没有挣扎的机会。” 刘树义点了点头,刚要把手放下。 可就在这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动作忽地一顿。 然后,便见他低下头来,仔细向眼前的手看去杜英见刘树义这奇怪举动,好奇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刘树义神色闪烁,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是这样吗—” 只见他站起身来,看向杜英:“杜姑娘,帮我一个忙,把柳少卿的尸首带到刑部,然后·——” 他见程处默带著一个美妇人向书房走来,便压低声音,在杜英耳边道:“给我解剖个东西—” 刘树义的吐息暖暖的扑洒在耳垂,让杜英只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异样感。 待刘树义说完后,杜英的这只耳垂已经不知不觉间红了。 “为何要解剖它?你难道怀疑他不是因匕首致命?”杜英一边摸著发烫的耳朵,一边不解询问。 刘树义摇了摇头,只是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杜姑娘解剖后,自己就会明白一切。” 杜英性格清冷,本就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见刘树义这样说,便不再耽搁:“好,我这就去做。” 说著,她就命人把柳元明的尸首带走。 “刘主事。”这时,程处默也带著美妇人到了面前, 程处默介绍道:“这位是柳夫人,柳府的大小事情,都由柳夫人一人管理。 北柳氏三十余岁的年龄,身姿丰腴,端庄华贵,只是因相公遭遇意外,眼眶已然哭肿,使得她的华贵气质减轻了几分,却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柳夫人。”刘树义点头。 柳氏一边用手帕擦著眼角,一边声音硬咽道:“素闻刘主事断案如神,刘主事一定要为老爷报仇,找到凶手啊!” “老爷虽然性子严肃了一些,可老爷是个好人,他从不因小事打骂下人,更是经常亲自给气巧送饭赏钱,老爷这样的好人,本该长命的,他不该这样被人残忍害死,还剥了脸皮——....” 柳氏越说泪流越多,她身躯微微发颤,声音一度因哭泣而终止。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看向刘树义,道:“刘主事,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只要是妾身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只要你能抓住凶手,为老爷报仇, 妾身什么都愿意配合!” “柳夫人节哀。” 刘树义安抚了一下柳氏,道:“柳少卿说吴寺丞三天前曾给他送过一本书, 不知柳夫人是否见过这本书?” 柳氏摇头:“老爷为人严肃,极重规矩,他的书房,不许其他人进入,便是妾身也很少进入。” 刘树义继续道:“如此说来,柳少卿回来取书的那两刻钟,也没有下人来过书房?” “没有。” “在那两刻钟的时间,可有外人来过柳府?” “也没有。”柳氏道:“今日柳府未曾迎客,除了老爷和赵令史外,就没有人再进出过。” 杜构听著柳氏的话,皱眉道:“那凶手是如何混进来杀人,杀人后,又是如何离开的?” 刘树义道:“你们柳府有几个门?” “两个,一个正门,一个下人採买经常走的后门。” “都有人守著吗?” “正门一直有人守著,后门平常上锁,无人看守。” “后门无人看守———”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了一眼。 杜构当即点头,立即命人前去后门查看。 没多久,杜构就返回,向刘树义道:“后门的锁被打开了。” “什么?打开了?” 柳氏忍不住道:“难道凶手就是从后门潜入,杀的老爷?” 刘树义问道:“怎么打开的?用钥匙?还是—“ “撬开的!”杜构道:“锁被破坏了。” 撬开的———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点著头。 “刘主事,我们问完了。” 赵锋这时快步进入了书房。 刘树义道:“如何?” 赵锋摇头:“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人发现任何外来之人。 “柳少卿出事的那两刻钟,可有人在书房外经过?”刘树义追问。 赵锋仍是摇头:“柳少卿不喜欢读书时被人打扰,所以书房所在的这个院子,平常不许下人走动,故而柳少卿出事的那两刻钟,没有一个人经过这里。” 程处默闻言,忍不住道:“这柳少卿规矩也太多了!亏得这不是我家,要不然我得憋死。” 杜构却不觉得有什么:“大户人家规矩本来就多,而柳少卿为人又是严肃古板的那种,自然规矩更多。” 程处默很想说我程府就一点规矩也没有,我们就不是大户人家了? 不过想了想眼前的情况,还是不槓了。 杜构看向刘树义,凝重道:“情况不是很乐观,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踪影,想找到他,恐怕不会容易。” 听著杜构的话,程处默和赵锋心里都不由一紧。 “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线索中断了吧?”程处默都怕自己乌鸦嘴了。 可刘树义却眯了下眼睛,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直接愣住的话。 “你们可能不会信但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什么!?” 程处默不由瞪大眼睛,惊呼出声。 杜构也不敢置信的看向刘树义:“你知道凶手了?” 怎么可能? 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啊! 刘树义怎么就突然什么都知道了? 赵锋也是又喜又惊的看著刘树义。 迎著几人震惊的视线,刘树义笑了笑:“不过我还需要等杜姑娘的消息,以及——去找一个人寻求帮助。” “找人寻求帮助?”程处默疑惑道:“谁啊?” 刘树义目光幽深,缓缓道:“我的丫鬟,婉儿。 顿了下,又看向身旁的赵锋,道:“还有你。” 日落西山,夜色淒迷。 长安城,靖善坊,兴善寺。 兴善寺为长安十大寺庙之一,香火鼎盛,在兴善寺南三里处,有著一排屋舍这排屋舍共五间房屋,房屋內没有任何床榻、柜子之类的家具,只有一个个褥子铺在地板上。 月华穿过窗柩,照进屋舍內,藉助微弱月光,可见这些褥子上都躺满了人。 他们衣著破烂,披头散髮,身上散发著异味,正是白日里流窜在长安城大街小巷的乞弓。 这些年战火不断,天灾人祸导致不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兴善寺慈悲为怀,便专门在这里建造了这些屋舍,为流民和乞提供遮风避雨之所。 此时,屋舍內,有人饿的睡不著,便忍不住向一旁的乞弓道:“有吃的没?” 这个乞巧连忙护住自己被窝里的破碗,恶狠狠的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生什么气。”这人揉了揉肚子,又看向另一侧倚靠著墙壁坐著的人:“你呢?有吃的没?我快要饿死了,你要是有,给我一小块,我莫小凡保证这辈子都记住你的恩情。” 可那人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只是低著头,一言不发,像个哑巴。 莫小凡眼珠一转:“你该不会真的是哑巴吧?话说我好像没见过你,兄弟, 以前在哪混?” 那人穿著一件破旧麻衣,头髮散乱,低著头,看不清长相,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莫小凡心中一动,乾脆直接动手。 他偷偷伸出手,向那人的被褥下摸去,想瞧瞧是否有吃的被这人藏了起来。 刷! 可就在他手刚伸进被褥的一瞬间,自己的手腕,直接被钳住了。 莫小凡一惊,下意识抬眸,就见一双冰冷的眼睛,从头髮的间隙中露出。 “没有吃的!” 这人终於说话了。 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极具压迫感,让莫小凡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连忙道:“ 没有早说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让我自己找呢。” “別碰我的东西!” 这人冷冷说了一句后,便鬆开了手。 莫小凡连忙將手缩回,他揉著手腕,刚要说什么,忽然,他双眼一瞪,惊呼道:“你们看外面,那是什么?” 隨著他声音响起,没有睡著的乞写都下意识抬头看去。 然后— 他们看到了一个红色的灯笼,从窗前缓缓飘过。 之后,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冷风瞬间灌入。 乞弓们浑身一抖,刚要破口大骂。 然后,他们就瞪大了眼睛,愤怒瞬间被惊恐替代。 只见,那打开的门后,是一个灯笼。 只是那灯笼表麵糊著的,不是灯笼纸。 而是—.一张脸! 那是一张人脸灯笼! “鬼啊!” 有乞弓尖叫大喊。 莫小凡也一个激灵,直接跳了起来:“这———这——— 他下意识抓住身旁乞写的手臂:“鬼!鬼!” 而他身旁之人,原本听到鬼怪一说,还漫不在意,似乎对什么鬼怪之说之以鼻。 可是当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额前的髮丝,看到门口的人脸灯笼后,那双眸子,忽地一缩! 继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会!?” 他面色一变,拔腿就向另一个门衝去。 兴善寺为了能更多的安置乞弓,这些屋舍都很长,故此为了方便人数眾多的气写进出,设有两扇门,位列房屋两侧。 砰! 可谁知,这个乞弓刚跑出两步,身后陡然传来一股力量,一只脚竟直接端到了他的后腰。 因他毫无防备,精神处於惊慌的状態,身体又保持前冲的惯性,这背后突如其来的偷袭,令他砰的一下,直接趴到了地上。 下一刻,一道身影,便灵巧的骑在了他的身上。 莫小凡死死地按住他,大喊道:“刘主事快来,我把他抓住了!” 隨著莫小凡声音落下,当一声,另一扇门被端开,十余个身披黑甲的为吾卫在程处默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程处默看到房內的情形,顿时大笑:“小子!好样的!快把他绑起来!” 为吾卫们迅速行动。 三下五除二,就把此灾五大绑。 这时,刘树义带著亜构等灾,也慢悠悠提著灾皮灯笼从第一扇门走了进来。 他视线先扫过惊慌失措的乞滩们,最后,落在了被为吾卫五大绑的乞滩身上。 然后,缓缓开口:“现在,我该称呼你为乞弓王四呢?” “还是该称呼你为—” “偷盗息王尸骸的贼灾,杀害常寺丟吴起与乞滩王四的凶手一一常寺少卿柳元明!” 第40章 推理,一切始末! 第40章 推理,一切始末! 刷的一下! 隨著刘树义声音的落下,原本剧烈挣扎的乞写,陡然僵住! 不仅是他。 跟在刘树义身后的杜构与赵锋,在身后抓著绳子的程处默,都在听到刘树义声音的那一刻,有如被人一棒子敲中脑袋一般,只觉得脑子嗡嗡发响。 “你说他是谁!?” “柳元明!?” “柳元明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是柳元明!?” 程处默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柳元明死的那么惨,脸皮都让人剥掉变成人皮灯笼了,凶手怎么会是柳元明呢? 他连忙来到乞写身前,然后直接把气写那披散在脸庞前方的头髮给整理到了脑后,目光去看这人的脸,然后“嗯?怎么一脸的泥巴?” 只见这个艺弓脸上沾满了泥巴,根本就看不清长相。 “水!”程处默大喊。 “这里有。” 乞写莫小凡动作灵巧的將放置於屋舍最里侧的水桶给提了过来,水桶里的水不多,且十分浑浊。 程处默並不在意,直接拿起水桶,就向被绑著的乞写脸上浇去。 然后伸出手,用力擦抹,很快,就把这个乞写脸上的泥巴去的乾乾净净。 这时他再仔细一瞧“这—” “真的是你!?” “柳元明!怎么会是你啊!” 程处默已经完全懵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他跟著刘树义来这里,只是因为刘树义告诉他,凶手藏身这里。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满心的想著要给最无辜被杀的柳元明报仇。 谁成想·他认为此案最无辜的受害者,竟然反而成为了凶手! “刘主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凶手会是柳元明啊?”程处默忍不住向刘树义询问。 杜构和赵锋,也都同样茫然和震惊的看著他。 在场人里,也就气质清冷的杜英,似乎有所预料,神色还能保持冷静。 刘树义看向被五大绑,脸上仍旧滴著水的柳元明,道:“柳少卿,你可曾想过,我们有朝一日,会在这里相见?” 此时的柳元明,头髮被水打湿,脸上的泥巴变成了泥水,不断向下滴著,显得十分的狼狈。 他双眼冰冷的看著刘树义,再也没有之前见到时,那副严肃威严的气质,只剩下冷酷与淡漠。 “没想到,你竟会找到这里,我真是小瞧你了。” 柳元明声音幽寒,仿佛冰冷沁入了骨头,让屋舍內惊慌的乞们不由打了个寒颤。 听著这陌生的语气,程处默只觉得眼前的柳元明,好像是另一个人。 太常寺博士宏文路,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紧紧地盯著柳元明的脸庞,似乎想通过相面的方法,来確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他熟悉的柳少卿。 而刘树义对柳元明的反应,却毫无意外。 他平静道:“我也没想到,真实的柳少卿,竟是这番模样,若非是我手中掌握著足够的证据,我还真会怀疑,你是不是只是和柳少卿长得一样,並非是他。” 程处默心里的好奇,已经突破天际了,他彻底忍不住了,道:“刘主事,別和他废话了,你快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赵锋也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刘树义笑了笑,没有吊眾人胃口,道:“这一切,都要从吴寺丞的死说起。 ? “吴寺丞的死?”杜构露出思索之色。 刘树义点头,看向神情冰冷的柳元明,道:“其实我一开始並没有怀疑你, 毕竟你平日的偽装,真的太好了。” “你严肃、古板、认真、威严,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所有人都可能做坏事, 但唯有你,绝不可能。” “而且你在见到我后,既没有刻意接近我,试图探寻我掌握了多少线索,也没有故意疏远我,阻挠我调查,你就和你平日里表现的一样,看起来不易接近但只要是公务,又毫不拖泥带水。” “我会怀疑行为有异或者身负动机之人,可你二者皆不沾,故此在太常寺时,你在我眼里,基本上就是可以信任之人。” 听著刘树义的话,程处默连连点头。 这一点,他最有感触。 毕竟当时他们问及息王棺停棺那七日的情况,在柳元明说除了陛下外,再没有人单独进入过大殿时,他还提出过质疑,而那时,柳元明十分严厉的斥责了他。 让他直接就怂了。 那时的柳元明,格外的威严,给他的感觉,就是谁都可能说谎,就柳元明不会。 使得他当时心里都有些汗顏,觉得对不住如此正气凛然的柳元明。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仍旧有著巨大的割裂感,觉得眼前的柳元明,和他认知中的柳元明,无法重合。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吴寺丞死了后?”程处默好奇询问。 刘树义道:“贼人是在太常寺偷走的息王尸骸,而息王棺柠停棺那几日,白昼里有高僧诵经,夜晚也有陵寢军守卫,可以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离人,贼人偷盗尸骸的难度,远超息王之前的临时墓室。” “可即便如此,贼人也选择了太常寺动手,那就至少说明两个问题。” 程处默忙问:“哪两个问题?” “第一.—.” 刘树义伸出一根手指:“贼人对太常寺十分熟悉,认为在守卫森严的太常寺动手,会比在临时墓室动手更容易成功。”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贼人有机会,可以针对偷盗息王尸骸, 制定详细可行的计划,毕竟停棺那七日,大殿几乎不离人,贼人若没有完善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这,就意味著,贼人会对息王停棺的时间,以及停棺时的各种布置,瞭然於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分毫不差的制定完美计划。” 程处默想了想,点头道:“確实。” 刘树义笑了笑,道:“而寺丞吴起,正好就是最符合这两个条件之人。” “息王改葬的日期,是他卜算给出的结果。” “息王停棺七日,以及太常寺相应的流程,也都是他统筹负责的。” “可以说,吴起要比所有人,都先知道息王何时会改葬,也是最清楚停棺事宜和布置之人,更有机会通过自己这个负责人的权柄,製造机会,方便行事..” “正因此·—” 刘树义看向眾人,道:“我才对吴寺丞格外关注,即便他生病在家休息,我也要见他。” “原来是这样。”赵锋恍然道:“怪不得刘主事一直都很体贴他人,这一次却非要见患病的吴寺丞。” 刘树义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我虽对他有所怀疑,但也仅仅是因为执行上看,他的机会更多,並不是真的就认定,他一定与此案有关,直到·—.“” 他目光重新落回柳元明的身上,语气有了改变,道:“吴寺丞惨死!” 听到刘树义语气的变化,眾人內心下意识跟著一紧。 他们知道,关键的地方,要到了。 “在我对吴寺丞有所怀疑,让人去找他的时候,我得知,吴寺丞死了,且死亡时间,就在我从高阳原回来之后,这让我顿时意识到—“ 刘树义沉声道:“我没有错。” “吴寺丞果然与息王尸骸失踪一事有关。” “所以,按照这个思路,我立即前往了吴府进行调查,可调查的结果,却又让我原本確信的事,產生了怀疑。” 杜构回想著在吴宅发生的事,道:“你认为,他不该是自尽,可是那两种药,却又都是他自己去太医署抓的,所以產生了矛盾?” 刘树义点了点头:“没错,无论是逻辑分析,还是吴寺丞死前倒下那杯热水的行为分析,他都不应该是自尽身亡。” “故此,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如赵成易一样,因为有了暴露风险,所以被背后的主子给灭口了。” “可是,当我有了这个怀疑之后,就又有了新的疑问。” 杜构眉道:“什么疑问?” “书信!” “书信?”杜构一愜。 刘树义看向他,道:“杜寺丞还记得炭盆里那封被烧的只剩下一角的纸张吧?” 杜构点头:“自然记得,那张纸上隱约能看到『息王』二字,正因此,我们才確定了吴起与息王尸骸丟失一案有直接关係。” “是啊,就因为这被烧得只剩下一角的信,让我们获得了最重要的信息,可是” 刘树义话音忽然一转,道:“它真的应该存在吗?” “什么?”杜构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道:“杜寺丞应该记得,我们会有吴起是贼人或者贼人同伙的判断, 是有一个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他真的是自尽!他因为想要保住秘密,所以在自尽之前,把与同伙的通信给烧毁了—” “可是,按照我的推测,他不是自尽啊———” 听到这里,杜构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一缩。 他终於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 他瞪大眼睛看著刘树义,表情骤变:“对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 程处默看著杜构大变的脸色,不由茫然的挠了挠头,这两人说什么呢? 他怎么什么都不明百? 程处默不由看向瘦弱的赵锋,低声道:“你明白他们的意思吗?” 赵锋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刘主事的意思应是这样,吴起如果是自尽,那他烧毁信件很正常,可他不是自尽,是被人杀害的,那他就没有理由提前烧毁密信了,因为他不是自尽,就代表他没有提前察觉到危险,没有察觉到危机,又何必在那时无端的烧毁密信?” 程处默眨了眨眼睛,是这样吗? “赵锋说的很对。” 刘树义向赵锋点了下头,赞同赵锋的话,继续道:“还有另外一点,如果吴起是如赵成易一样,因为有暴露的危险,而被背后的主子给灭了口。 1 “那么他的同伙,都已经亲自到吴宅杀人了,不想让吴起与同伙之间的密信暴露,直接將密信带走不好吗?何必要在吴宅把密信给烧毁掉?而且烧掉也就罢了,就不能等密信全部烧毁之后再离开?一张纸而已,又能烧多久?” “可结果,就是他没有等密信烧完就离开了,以至於密信留下了一角没有被烧掉,並且那没有被烧掉的位置,恰巧就留下了最关键的『息王”二字——.” 他看向眾人,缓缓道:“诸位就不觉得,这巧合的过分吗?” “这..” 程处默想了想,道:“还真是,经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这封信的存在有大问题啊!” 赵锋也跟著点头:“就像是被人故意放在那里,然后等我们发现一样。” 其他的金吾卫闻言,也都下意识点头。 站在柳元明身旁的乞弓莫小凡,此时则瞪著双眼,满脸惊奇的看著刘树义, 忍不住道:“刘主事,你也太厉害了吧!虽然我没有去吴宅,可听你一说,我也能感受到贼人的布置有多巧妙,就这么一点异常,都被你给发现了!怪不得婉儿姐说你断案如神呢,你果真厉害!” 莫小凡是婉儿为他找到的帮手,刘树义对其也颇有好感。 他笑著说道:“算不得多厉害,不过是根据一些线索,发现了逻辑上的矛盾,进行发散分析罢了。” 刘树义这样一说,莫小凡只觉得他更厉害了。 什么逻辑矛盾,什么发散分析,他甚至都有些听不懂。 刘树义给眾人留了一些思考时间,便继续道:“根据这两个问题,我便对这封没有被烧毁的信的来源產生了怀疑,同时,也开始思考—” 他看向杜构等人,道:“吴寺丞,真的是偷盗息王尸骸的贼人吗?” 杜构抿著嘴,沉沉点头:“从你的分析能看出,那封信確实有故意误导我们的嫌疑———·所以,在那之后,你的怀疑目標就换了人?”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如果我的思路没有错,那么吴起大概率,是被贼人陷害的,贼人故意留下信,故意偽造吴寺丞的自尽,为的就是让我们认为,吴寺丞是为了保守秘密选择自尽,从而让案子最终停留在吴寺丞的身上。” “但当我有了这个想法后,很快,现实却又给了我一击。” 一直沉默的冷艷件作,这时开了口:“来自太医署的取药记录?” 刘树义点著头,看向杜英:“你的验户结果,是吴起死於两种草药的混合, 而太医署的取药记录,又正好证实那两种药,皆是吴起自己前去取来的。” “吴起又懂医理,会医术,不可能不知道这两种草药混合起来有剧毒,即便他真的同时患有两种病,也该选择药效相近,而不会產生毒性的药物——” “因此,我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分析错了?” 眾人听著刘树义的话,都不由感到內心一阵沉重。 哪怕只是听刘树义讲述当时的情况,他们都能感受到令人室息的沉闷。 人最怕的,不是找不到方向,而是明明已经找到方向,且艰难的前行很远了,结果忽然被告知,自己走错路了。 这种打击,以及回头后再度面临找不到方向的境地,最让人绝望。 杜英因是这件事的直接参与者,所以更能对刘树义感同身受。 “然后呢?”莫小凡都听入迷了,忍不住紧张道。 眾人闻言,也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然后,未等我深思究竟是我错了,还是这也是贼人的诡计时— 刘树义抬眸,看向眼前被五大绑,神情淡漠的柳元明,道:“你死亡的消息,传来了!” 柳元明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眸顿时眯起。 他目光冰冷的看著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你或许不知道,当我听到你身死的消息时,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因为,当时我在想,你是一个局外人,结果却死的如此之惨,脸皮都被剥了下来,做成了人皮灯笼———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是我把你带到了案子里,是你要帮我查案,去取吴起送你的书,结果被贼人残忍杀害。” “如果我没有让你帮我,那你就不会死!” “而你,在我心里,又是与魏大夫一样,虽严厉严肃,却正气十足的官员, 你这样的官员因帮我而死,是大唐的损失,更是我思虑不全,未曾想过贼人这种时候还敢动手的缘故。” “所以我很自责,但当时所有人都因你的死亡而感到沮丧,眼看查案的精气神都要散了,我身为主查之官,所有人的支柱,我若与他们一样,那这个案子, 就彻底没法查下去了。” “故此—” 他沉声道:“我只能打起精神,压下所有负面的情绪,振作大家的精神,给大家希望。” 听看刘树义的话,程处默等人都愣住了。 他们证证的看著刘树义,神情在这一刻,复杂至极。 程处默忍不住道:“刘主事,所以你当时,压根就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轻鬆?” 杜构也紧紧地盯著他:“我竟完全没有察觉。” 刘树义笑著说道:“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久之前还在我们面前,与我们一起努力查案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户体,还死的那么惨,我怎么可能內心毫无波动?而且连你们都知道线索断了,我又刚刚经歷巨大的自我怀疑,自然压力更大。” 说著,他看向赵锋:“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的话吗?我说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有那时间和精力放在贼人身上更好———” 赵锋本就聪慧,听到刘树义的话,顿时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所以那不仅仅是说给我的?” 刘树义点头:“没错,不仅仅是说给你的,更是说给我自己的,查案,最忌情绪动盪,唯有足够的冷静与理智,方能在绝境中,找到希望!” “因此,我也在提醒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怎样!” 杜英看著与之前一样面露从容笑意的刘树义,银牙轻轻咬了咬下唇,她在那时,就曾怀疑过刘树义是不是强撑·.现在,她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 他总是这样,把压力与痛苦留给自己,让跟著他、相信他的人都感到希望与轻鬆。 “然后呢?”莫小凡忍不住道:“到这时为止,你根本就不知贼人是这个柳元明啊,你后来是怎么识破他的真面目的?” 第41章 真相!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术! 第41章 真相!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术! 听到莫小凡的话,眾人也连忙看向刘树义,眼中是同样的好奇。 从刘树义开始推理到现在,確实都没有柳元明什么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著吴起,那刘树义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柳元明?又为何会怀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柳元明也在此时紧紧盯著刘树义,他虽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可眼中的神色,也足以证明他对刘树义,亦是同样的疑惑。 他也想知道,自己计划的如此周密,究竟是何处出现了紕漏,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道:“因柳元明的死,时间很短,且是凶手直接行凶这种情况,往往最容易找到线索,所以在振作精神后,我便第一时间赶赴了柳宅。” “到了柳宅,看到那死状悽惨的尸首后,我一边惊异於凶手的狠辣,一边心中又怀有疑惑。” “疑惑?”程处默问道:“什么疑惑?” 刘树义看向柳元明,缓缓道:“凶手杀人很正常——-按照柳元明所言,他有吴起毫无缘由送给他的书,因吴起的送书行为十分怪异,很可能暗藏机密,所以那本书在我们看来,应该藏著吴起的秘密,凶手潜入柳宅,杀人夺书,以免秘密暴露,再正常不过,可是—“” 他话音忽然一转:“为何,要剥皮呢?” “为何要剥皮?” 程处默道:“你不是说,是为了挑畔和威胁你吗?” 刘树义点头:“確实,在我看到柳少卿的脸皮被剥掉,放在了灯笼上时,我的第一想法,確实是贼人在挑畔我,威胁我,让我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以免死伤更多无辜之人。” “但后来我又想,他要挑威胁我,就非要剥皮不可吗?” “他杀了柳元明,这件事的本身,就已经属於给我的警告了。” “更別说,他还在地面上留下了血字,那血字,更是明晃晃的告诉我他的意图!” “有这两点,已经足以达到他的自的了,就非要剥下脸皮吗?” 程处默想了想,道:“话虽如此,可剥下脸皮后的衝击力,与没有剥下脸皮,是完全不同的,那一幕,我估计几个月內,我都无法忘记。” 刘树义很高兴程处默思考的更深加深入,他说道:“程中郎將说的没错,凶手剥脸,確实效果更强,可是有一件事,程中郎將不要忽视—.” “什么?” “时间!” “时间?”程处默一,若有所思。 刘树义道:“別忘了,在凶手动手杀人时,赵锋可就在偏厅等候,而赵锋知道我在等待著吴起的书,他左等右等柳元明不出来,必会让人去催。” “而凶手不知道赵锋什么时候会让人来催,更不知道在他行凶的时候,是否会有其他人来找柳元明。” “是,柳府有规矩,下人不得轻易进入书房,但这个规矩能拦得住下人,未必能拦得住柳元明的妻儿,万一柳元明的妻儿那个时候刚好就想要见他,又会如何?” “所以,对凶手而言,杀人的时间拖得越长,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且这种风险是可以预见的,赵锋必然会让人来催的!” “这种情况下,程中郎將觉得—” 刘树义看向程处默,循循善诱道:“凶手是该选择赶紧杀人夺书,然后撤退好呢?还是该选择费时间,去仔细剥下脸皮,再把灯笼纸撕掉,最后將其装在灯笼上,就为了让效果更好一些好呢?” “这—.” 程处默皱起了眉头,那张黑的脸庞上不断闪过认真思索的神情:“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通过杀人和留下血字,都已经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確实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冒著那么大的风险,去剥下脸皮了。” 他看向刘树义,脸上的不解也因此更多了:“那他为什么要剥下脸皮?”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刘树义顺著程处默的问题,道:“在察觉到『时间”的问题后,我就一直在思索凶手这样做的缘由,凶手如此狡诈谨慎,不该做这种多此一举的愚蠢之事, 但他偏就做了,这就意味著要么他真的在那一刻犯了蠢,要么—” 刘树义转过头,重新看向衣著狼狈,面目森冷的柳元明:“凶手有其他的阴谋,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但究竟是什么阴谋,最初我也没有头绪,直到—— 他话音一转,道:“我在检查尸首的手掌时,我发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让我仿佛被当头一喝,瞬间喝醒!” “吴起身上的矛盾!吴起身上所有想不通的问题,在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凶手为何杀人后还要剥脸,凶手是如何来无影去无踪在柳宅的消失之谜, 我也一瞬间明白了!”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疑惑,在那一刻,尽数解开!”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顿时精神一震。 他们没想到,原本那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那么多让人不解的疑问,刘树义竟然会在检查尸首的手掌的那一瞬间,就全都明白了! 他发现了什么!? 程处默最耐不住好奇,连忙道:“你发现了什么东西?” 眾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满是期待又紧张的看向刘树义。 便是冷漠的柳元明,此刻也紧紧地盯著刘树义,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占尽优势的自己,一瞬间就被刘树义给逆转了形势!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两个字:“茧子!” “茧子!?”程处默一愜。 柳元明则先是一愣,继而瞳孔猛的一凝,那张冰冷的脸庞上,神色第一次有了改变:“茧子!竟然是它!原来是它!” 看著柳元明这种反应,程处默不由道:“茧子怎么了?”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柳元明,平静道:“我在检查户首的手掌时,我发现手掌上,竟布满了茧子“要知道,柳元明身为太常寺少卿,地位极高,柳宅富丽堂皇,下人极多, 绝不可能自己去做苦累之事,而他又是一个文官,是一个读书人,未曾上过战场,不懂习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一手茧子?” 听著刘树义的话,程处默瞧了瞧自己的手,满手的茧子。 他又抓住赵锋的手,翻过来看对方的掌心,见赵锋手掌上也都是茧子,这让他不由皱了下眉。 赵锋见状,忙道:“我之前被流放时,吃了不少的苦,所以不能把我当成正常的读书人看,程中郎將你得看杜寺丞。” 程处默这才恍然,就要去捉杜构的手。 但杜构轻飘飘就躲过了程处默的熊掌,道:“不用看,我不是满手茧子,只有经常握笔的那两根手指,有著些许茧子。” 程处默见果真如刘树义所言,连忙道:“柳元明和杜寺丞一样,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也就是提笔写字,所以最多,也是和杜寺丞一样,只有经常握笔的那两根手指会有茧子!因此,你怀疑死的人,不是柳元明?” 刘树义点著头:“没错,在那时,我便对死去之人的身份,產生了怀疑。” “但这就又有一个问题。” 他看向眾人,道:“那张被剥下来的脸皮!” 杜构眸光一闪,迅速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那张被剥下来的脸皮,与柳元明很像!” 刘树义点头:“没错,虽然那张脸皮受损颇多,可大体上,仍能看出一些柳元明的长相来,正因如此,我们在看到血泊中的那具无面户首时,才会坚定的认为他就是柳元明!” “所以,虽然我因为茧子,对尸首的身份有了怀疑,却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万一柳元明即便身份尊贵,也就喜欢偷偷做苦活累活呢?因此,为了真正的用证据確认死者身份,我让杜姑娘帮我做了一件事。” “舍妹?”杜构是知道自己妹妹把尸首带走的事,但他並不知道杜英具体做了什么。 刘树义道:“我在检查尸首时,发现这具尸首很是瘦弱,那样子看起来,就和赵锋现在的状態差不多,给我一种长时间吃不饱的感觉。” 眾人闻言,下意识看向瘦弱的赵锋。 赵锋见眾人打量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肚子,神色有些窘迫。 刘树义看向赵锋:“你会这般瘦弱,非你之错,而且这一切苦难已经结束了,不要为他人之责导致的自己痛苦的过去,而感到羞窘。” 赵锋听著刘树义的话,只觉得精神一振,仿佛有一股力量,自心间而起,让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刘树义微微頜首,继续道:“可是柳元明身为四品太常寺少卿,怎么可能长时间吃不饱呢?所以,我让杜姑娘为我解剖尸首的胃,去检查胃里的情况。” “如果胃里有正常的食物残留,那就说明柳元明可能只是单纯的没胃口,或者生了病,消化吸收不好。” “如果胃里没有食物,或者食物不是柳元明这种层级的人会吃的那种,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杜构直接看向自己的妹妹,道:“阿英,结果如何? m 眾人也都忙看向杜英。 冷艷件作不紧不慢道:“死者的胃,比起正常人的胃要小,有萎缩跡象,且在胃里,几乎看不到食物的残留,应是至少一天未曾进食。” “不过——” 她顿了下,道:“虽然他的胃里没有食物,可我却发现了另外一种东西。” “另外一种东西?”程处默皱眉:“什么?” 杜英道:“树皮。” “树皮?”程处默茫然的眨著眼睛:“为何会有这些东西?” “我想我能猜到————” 赵锋的声音响起。 程处默忙看向他,就见赵锋抿了抿嘴,道:“我们在流放过程中,经常会饿肚子,有的时候实在饿的不行了,就会吃野草,但春冬季节,冰天雪地,连草都没有,为了充飢,我们会剥掉树皮,用水一煮,勉强活命。” “但有的时候,连树皮都没得吃,有人饿的已经晕头转向了,就会抓起土往嘴里塞.” “可树皮勉强能让人活命,土却哪里能真的充飢?所以吃土的人,最后往往都是” 赵锋摇著头,没有说下去,但结果如何,眾人根本不需要深思,就能猜到。 杜构內心有些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的心绪,道:“柳元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靠树皮充飢,所以通过这一点,可以彻底確定,死者一定不是柳元明!” “可凶手明显想让我们认为,死的人是柳元明,正因此—— 他看向刘树义,道:“你认为,柳元明才可能是这一切的真正幕后之人,他想要金蝉脱壳,以死脱身?” 刘树义点著头:“死者虽然不是柳元明,可那一张脸,却与柳元明有著相似之处,这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所以很明显,这定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替身!” “许是死者与柳元明的长相,只是有些相似,但並不是完全一模一样,所以凶手才会通过剥下脸皮的方法,来误导我们的判断。” “毕竟那张脸皮在剥下来后,就有了损伤,之后暴力的插在灯笼上,更是让这张脸受到了很大的破坏,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然很难看到这张脸原本的完整样子,只能根据轮廓与特徵,进行辨认。” “又因为,他死在柳宅,穿的衣服就是柳元明的,我们主观意识里,认为他就是柳元明,所以在看这张被破坏的脸皮时,又会下意识的代入柳元明的脸,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像,而毫无怀疑———” “可是,我们又哪里能知道——” 刘树义看向穿著破烂衣服的柳元明,缓缓道:“当我们有这样的认知时,真正的柳元明,早已换了身份,高枕无忧的藏了起来。”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只觉得心跳如鼓,有一种很悬又后怕的感觉。 倘若不是刘树义察觉到茧子的细节,並且让杜英解剖死者的胃,进行最终確认,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死的人不是柳元明! 而不知道柳元明还活著,又怎么可能会进一步调查?怎么可能找出真相,抓住这个罪魁祸首? 可以说,若没有刘树义,这个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破解。 柳元明也將永远的逍遥法外! 程处默想到这些,忍不住道:“柳元明,你当真是阴险狠毒,诡计多端!但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刘主事能识破你的诡计!即便你再会谋算,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听到程处默这讽刺的话,柳元明冷漠的眸子闪过一抹恨意。 他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浮现,褐色的瞳眸紧紧地盯著刘树义,语气不甘道:“苍天不公,为何让你有如此狗屎运!” “狗屎运?” 刘树义听著柳元明这不甘的话,平静道:“看来你到现在,还不愿认清现实啊,我本以为你至少是一个输得起的人,看来是我看错了。” 刘树义的话,刺激的柳元明全身都剧烈挣扎起来。 他双眼死死地盯著刘树义:“你得意什么!?你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倘若我不是走错这一步,你以为你能查到我?刘树义,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自己,是我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我没有走错这一步,你这辈子都別想找到我!” 听著柳元明的话,刘树义摇了摇头。 这柳元明过於自负,过於骄傲,使得即便他已经暴露,也不愿承认这是他技不如人。 把自己所有的努力,用一句“狗屎运”概括。 把他的失败,则用选择错误来解释贬低他人,为自己寻找藉口——· 敢做不敢当,输都输不起! 这种人,刘树义最为不屑。 “你一直强调非我之功,是你单纯的走错了这一步.—— 他双眼幽深的看著柳元明:“柳元明,你不会真的认为,你还有其他选择? 可以不走这一步吧?” “什么?” 双眼狠厉,面有不甘的柳元明忽地一顿。 程处默见状,不由道:“刘主事,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刘树义深深地看了柳元明一眼,道:“程中郎將,你也跟我查了一路,你觉得,这谨慎狡诈的幕后之人,会无端的去做什么金蝉脱壳的事?” “要知道,金蝉脱壳的计划,固然听起来很厉害,但结果却是他再也不能顶著太常寺少卿柳元明的名头生活,再也不能享受优渥的地位,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人面前了—” “这种前后差距可谓云泥之別—”刘树义沉声道:“他难道是因为喜欢没苦硬吃,才选择的这条路?” “这———”程处默想了想,道:“还真是,那他为何要这样做?” 柳元明也紧紧地盯著刘树义,全身下意识绷紧,额头青筋直跳。 似乎直到这一刻,刘树义的推理,才真正的触及他內心最不愿被触及的地方。 “是啊!为何要这样做呢——”刘树义看著元明,將元明的反应收归眼底,似笑亏笑道:“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程处默一愜。 刘树义道:“他要陷害吴起,想让案子到吴起为止,从而將自己彻底隱藏起来,但他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就识破吴起是被配杀害的真相,他更没想到,我会开始怀疑吴起究竟是否是贼配—.” “程中郎將,你换位思考,如果你是他,你发现你的替罪羊秘密被识破,你会不会心慌,会不会担心我再查下去,会直接查到你的身上,从而让你连最后脱身的机会也没有?” “这———”程处默听著刘树义的话,认真想了想,道:“好像,还真会担心》 “可笑!” 程处默话音刚落,元明就迫不及待反驳道:“你当时根本未曾怀疑过我, 你对吴起的案子,也明显没有丝毫头绪,我怎么可能会慌?刘树义,別给自己脸上贴丞了!我说过,我只是思虑过深,走错这一步罢了,与你没有任何关係!” “我未曾怀疑过你?没有丝毫头绪?” 刘树义听著乱元明的话,似笑亏笑道:“氧元明,你不会真的认为你的作案天衣无缝吧?” 甩元明双眼阴沉的盯著刘树义,没有说话。 看著元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不仞,刘树义终於认真起来,缓缓道:“乱元明,你可知,在我確认吴起不是自尽,而是他杀的那一闹你,就已经在我的怀疑名单中了?” 第42章 结案!(求订阅) 第42章 结案!(求订阅) “什么?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程处默闻言,不由满是意外的看向刘树义:“可是你刚刚不还说,你在听到柳元明被杀的消息时,很自责吗?” 杜构等人也都不解的看向刘树义。 柳元明更是阴沉沉的盯著他。 而刘树义,只是平静道:“这是两件事。” “两件事?”程处默一愜。 刘树义道:“在吴宅时,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凶手要用那两种药毒杀吴起,他要如何动手,才能不被吴起发现?” “这”程处默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刘树义道:“我们已经知晓,吴起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跡,说明他是自愿喝下那两种药的,可他又不是自尽,这就说明凶手一定是趁著吴起不注意,將另一种药混进了吴起的药碗里,让吴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的两种药。” “这就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吴起一定背对著凶手去做了什么事,让凶手得以有机会偷偷下药,而在吴起的臥房里,能让吴起放心將后背交给的人,一定是他十分熟悉之人。 ” 眾人仔细思量,旋即皆认同的点著头。 杜构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们到达吴宅时,吴府的老管家第一时间就向柳元明哭诉,求柳元明为他的主人报仇,这应该能说明,柳元明与吴起十分熟络,並且应多次来过吴宅,否则老管家不会一眼就认出柳元明,並且那般自然的向柳元明哭诉,认为柳元明一定能帮他寻找凶手。” 程处默连连点头:“有理!所以你才怀疑的柳元明?” 柳元明冷道:“可笑的推论!吴起身为太常寺丞,这些年来,去他府里拜访的人多了,只凭老管家认识我,就怀疑我,真是可笑的理由!” 刘树义笑道:“確实,所以这不是我怀疑你的真正理由。” 柳元明眉头皱起。 刘树义继续道:“我刚刚的话,有两个重点,凶手是吴起熟悉的人,只是之一。 “更重要的一个重点— 他看向眾人:“是吴起为何会背对著凶手?或者说,凶手用了什么方法,让吴起在招待客人时,会做出背对著客人一段时间的不礼貌行为。” 为何会背对著客人— 杜构等人都露出沉思之色。 程处默摸著下巴:“你这样一说,背对著客人,確实不礼貌,就算在我程府,招待客人,也不许那般无礼。” “吴起也是认真严肃之人,確实不该做这种事。” 他越想越糊涂,越思考越迷茫,最后还是忍不住直接向刘树义寻求答案:“那凶手是怎么做的,让吴起会做出这种无礼之事?” 眾人闻言,也都好奇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笑了笑,道:“当时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凶手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正当理由,让吴起毫无怀疑的背对著他,从而给他下药的机会我一边思考,一边观察著吴起的房间,想著能否找到线索。” “而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吴起臥房外室的书架!” “书架?”眾人一愜。 刘树义道:“不知诸位发现没有,吴起书架的中间位置,那些书有些散乱, 与书架其他位置放置规整的书,有著明显区別。”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回想起刘树义在吴宅的行为,点头道:“我记得你当时还拿起过那里的书簿。” 刘树义点头道:“没错,我之所以会关注那里,是因为整个书架的书都摆放的十分规整,这说明吴起是一个喜欢整齐千净之人,而只有那里的那些书簿有些混乱,便表明吴起很有可能在死前,曾来到那里翻过那些书,並且很快就发生意外死去,以至於他没机会將其復原。” “而在翻书时,便不可避免的要面向墙壁,因而会背对著后面整个臥房“ ” 听到这里,程处默双眼直接瞪大,激动道:“就是这个!肯定就是这个!这么说来,是凶手让吴起找什么书,所以吴起才会背对著凶手去翻书的?” 杜构沉思过后,也跟著点头:“从书架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確实最高, 而那里的书簿,我记得—” 他看向刘树义,道:“好像是太常寺的公务书簿。” 刘树义点著头:“没错,我翻开过,那里的书簿都是太常寺的公务,並且我向老管家求证时,也得到了老管家的確认。” “那么这就很有趣了—” 他目光意味深长的看著前方神色阴沉的柳元明,缓缓道:“凶手会是什么身份,才能让吴起去翻找公务书簿呢?” 柳元明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程处默连忙道:“还能是什么身份?只有太常寺的人,以公务的理由去找吴起,才能让吴起去翻找太常寺的公务书簿!” 其他人也都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你在那时就確认凶手是太常寺的人,並且开始怀疑他了?”程处默问道。 眾人忙看向刘树义,柳元明也死死地盯著他。 可刘树义却摇著头:“太常寺官员眾多,只知道一个范围,还不足以让我直接怀疑他。” “他会在我的怀疑名单里,是因为另一件事。” “什么事?”程处默忙问道。 “卜算!” “卜算?”程处默一。 刘树义道:“我刚刚说过,我最初之所以会怀疑吴起,是因为凶手想要制定计划,必须提前知晓所有事宜,这样才能確保万无一失,因而,亲自下算出息王改葬日子,亲自负责后续事宜的吴起,机会就最大。 “可太常寺內,可不止吴起一个人会卜算!” “宏博士说过,你柳元明— 他看向死死盯著自己的柳元明,缓缓道:“也会卜算!” “而只要你会卜算,那你就能猜测出吴起会卜算出什么样的日子,从而提前確定息王改葬的时间!” “至於停棺七日的事宜-虽然说是由吴起具体负责,可他是寺丞,很多事並不能直接做主,必然要向上级请示,故此你虽不是直接参与者,但你想知道吴起要怎么做,並不困难!” “也就是说.” 刘树义沉声道:“你与吴起,拥有完全相同的机会与条件!” “故此,当我確认凶手就是太常寺之人后,你说——-我怎能不怀疑你?怎能不把你放进我的嫌疑人名单之中?” 听著刘树义的话,柳元明眉头紧紧皱著。 脸上的冷笑终於维持不住,有著崩裂的倾向。 程处默道:“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刘树义笑了笑,道:“不过太常寺会下算之人,也不止他们二人,所以当我听说柳元明被残忍杀害后,因我没有去现场確认,不知道柳元明是假死脱身,我自然不会对柳元明的死有怀疑。” “也自然而然的认为我对柳元明的怀疑是错的,既然怀疑是错的,柳元明又確实死了,我为之感到伤怀与自责,不是很正常的事?” 程处默止不住的点头:“確实!” 现在他终於明白,为何刘树义刚刚会说怀疑柳元明,与为柳元明的死而自责是两件事了。 刘树义继续道:“若是柳元明不死,我对柳元明有了怀疑,那么要验证此事,便不是难事。” 说著,他盯著柳元明,道:“凶手杀害吴起,必然去了吴府,从老管家那里,我们正好能確定凶手去往吴府的具体时间。” “所以,我怀疑你,只需要確定那段时间,你是否有不在场证明便可!” “而恰巧·..” 刘树义意味深长的看著柳元明:“我们刚到太常寺时,你没有在太常寺,不久之后,你才回到太常寺,那么在此之前,你去了何处?” “宏博士说你去了礼部— 宏文路连连点头:“柳少卿確实是去了礼部。” 刘树义頜首:“所以,我们只需要去礼部询问,就能知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礼部,从而確定你是否在那段时间,既不在礼部,也不在太常寺!” “而礼部与太常寺的路就那么两条,穿行所需的时间是固定的。” “故此,若你既不在礼部,也不在户部,那么只需对比你消失的时间,与穿行礼部和大理寺道路所需的时间是否一致,便能彻底確定,我对你的怀疑,是对是错!”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都不由露出惊异之色。 他们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复杂难辨的吴起之死,侦破起来,竟如此容易。 程处默忍不住道:“这么容易就能知道凶手是谁?这比我想像的,要简单太多了!” 刘树义笑道:“这只能確认柳元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確认他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要说他就是凶手,还差一些证据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背后是陛下在给我们支持,只要我们对他有足够的怀疑,且线索撑得起这种怀疑, 便是当场拿下他进行审问,也是可以的。” “更別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作案,我们对他没有任何怀疑时,自然觉得他一点问题也没有,可当我们將他当成贼人去刻意挑剔时,很多我们平时忽略的细节,可能都会重新想起,他但凡有一个细节没有做到位,都会被我们抓到。” “柳元明.” 说到这里,他直视著柳元明阴沉的双眸,缓缓道:“你其实比我更早就想到了这些吧?而你也知道,只要我去查,就肯定能查到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所以,你在確认我没有被你骗到,在確认我认定吴起是被他人杀害后,就当机立断做出了金蝉脱壳假死脱身的决定!因为你知道,你再不跑,真等我展开调查,你就真没机会了!” “因此,你才会谎称吴起送你书籍的事,事实上,吴起压根就没有送过你任何书籍!你只是需要这个理由,离开我罢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柳元明的瞳孔剧烈一缩。 饶是他如何竭力的维持冷静,可额头那控制不住的青筋的剧烈跳动,也足以显示出他此刻心绪的恐慌。 见柳元明这种反应,便是耿直的程处默,都知道,刘树义说对了! 事实就如刘树义所言! 他果真是因为感到了危机,而选择假死脱身! 刘树义看著柳元明,道:“现在,你还说我是走了狗屎运吗?你还能说出口,说你做错了选择,而不是你不得不走这条路吗?” 柳元明死死地咬著牙,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更加怨毒。 但刘树义对此毫不在意。 他继续道:“不过,我不能不承认,你走的这条路,確实也算一步好棋。 “毕竟你的假死脱身,確实在最初我没有识破你的诡计时,让我动摇了自己对你的怀疑。” “倘若我最终没有发现那具尸首不是你,那你便真的能逃脱法网,海阔凭鱼跃了!” “只可惜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动摇了我的假死脱身之计,却让我在確定那尸首不是你时,彻底確定,你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听著刘树义平静沉稳的话,眾人只觉得心神震盪,心潮起伏。 越是听刘树义的分析,他们就越为柳元明的狡诈与果断感到心惊肉跳。 但也正因此,当刘树义几乎完全压制柳元明时,他们更觉刘树义是何等的天才与聪慧,对刘树义也越发的敬佩。 刘树义看著满脸怨毒,满是不甘的柳元明,缓缓道:“我想,事情的整个经过应是这样的.” 眾人闻言,连忙止住发散的思绪,认真倾听。 就听刘树义道:“你应早就有了偷盗息王尸骸的打算,因而在確定息王陵墓马上就要建成后,便开始了谋算。” “你知道,陛下一定会让太常寺卜算改葬的日子,因而你提前进行了上算。” “而你也知道,一旦息王尸骸丟失的事被发现,太常寺恐怕也会有被怀疑的那一天,所以你故意將吴起推出来,让吴起负责卜算和后续的一切事宜。” “这样的话,哪怕太常寺真的被怀疑了,那后续怀疑的目光,也只会落在吴起身上。” “然后,你为了坐实吴起的罪证,也为了创造自己动手的机会,你在动手当晚,临时通知吴起修工具,说第二天紧急要用,吴起不疑有他,自然会立即命令下面的吏员动手。” “趁著吏员叮咚捶打,吸引守卫大殿的陵寢军將土注意之际,你爬到了大殿屋顶,掀开了琉璃瓦片,通过绳子秘密进入了大殿內,然后拔出棺钉,取出息王的骸骨,之后为了避免他人察觉,又趁著外面叮之响时,將棺钉砸了回去。” “之后你便通过绳子离开了大殿,復原了琉璃瓦-我让程中郎將查看过大殿上的横樑,横樑上的灰尘厚度不均,可以確定中途有人擦碰过这些灰尘,足以证明我之所言。” “而这个过程,需要爭分夺秒,绝不能有一点失误,否则外面的陵寢军必然察觉,所以我想,你应当提前演练了多次,可以確保在固定的那段时间內,完美完成的程度,故此最终无人察觉。” “息王棺木料厚实,十分沉重,一年多的时间,息王户首也早已成为了白骨,重量有限,故此纵使息王户骨消失,扛棺柠的力士,也难以察觉到相对於沉重棺柠那很轻的骸骨已然不见。” “最后,你再把偷出的尸骸秘密交给你的同伙,由他们带走——— “就这样,你无声无息,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让息王骸骨凭空消失了。” “若不是这一场地动,若不是墓室恰巧塌陷,可能现在我们都不会知道,息王骸骨早已不见!” “而即便我们发现了息王骸骨丟失,即便我们通过调查,发现了棺盖被打开过,最后会怀疑的,也只有——“” 刘树义沉声道:“命令吏员动手的寺丞吴起!” “至於此刻的吴起—” 他顿了一下,眾人只觉得內心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揪了一下,感到一紧。 因为,他们想起了吴起的惨状。 想起了吴起死的多惨,又想起了吴起死后,差点就被当成贼人,背负所有恶名,永远要钉在耻辱柱上的结果。 刘树义看著柳元明,继续道:“你一直打著一旦被人查到太常寺,就让吴起顶罪的打算。” “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吴起知道,他会让吏员在那一晚动手,都是你的意思。” “所以,你不能给吴起开口的机会,否则你就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恰巧这时,你发现吴起患病,並且通过太医署,知晓吴起抓了什么药。” “我不知道你是自身也懂医理,还是从其他方面知晓藜芦与细辛同时使用会成为剧毒的毒药—-总之,你在知晓吴起抓药的药方后,你计上心来。” “我想,你应是找到吴起,慌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但因某些原因,不希望外人知晓,所以你让懂医理的吴起帮你抓药取药。” “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严肃古板,正气凛然的形象,吴起对你的话,自然不会怀疑,而这,也是为何,吴起抓的两种药,不是同时,而是一前一后,分在两日。” “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给自己抓另一种药,是你在知晓了吴起前一日抓了什么药后,才用诡计让吴起亲自去抓的第二种药。” “这样的话,两种药物,在太医署的记录,自然全部都由吴起一人抓取。” “之后你再用药物混合之法毒杀他,自然会让所有人认为吴起是自尽身亡的。” “可怜吴起—” 刘树义摇著头,嘆息道:“自以为热心肠的帮到了他敬佩的正气严肃的柳少卿,却不知,他的热心,亲手葬送了自己!”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內心,都不由感到嘘。 从始至终,吴起做过哪怕一件错事吗? 答案是没有。 他认真的执行朝廷交给他的任务。 对待同僚,也热忱相待。 他兢兢业业,善良真挚,简直就是官员的模范。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完全成为了柳元明的棋子。 柳元明凭藉对吴起性格的了解,一步步將其引入深渊,最后惨死於自己宅邸! 活著的时候被算计,死后更是被算计。 吴起什么都没做错,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如何让人不晞嘘?不感慨? 程处默忍不住道:“他娘的,选错信任的人,真是比什么都恐怖!” 杜构也神色复杂的点著头:“人性之恶,与人性之善,在此案里,当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刘树义继续道:“吴起身死,当我们找到吴起,便也无法问出当夜他为何会让吏员动手修工具,柳元明也就彻底在这件事里隱身。” “而他吴起,成了死人,死人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他也就会如柳元明所愿,成为替罪之羊!担下所有罪责,再无翻身机会!” 赵锋听到这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元明之心狠手辣,阴险狠毒,简直是他此生所见的第一人! 想想吴起对柳元明的善良诚挚,再去看柳元明对吴起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柳元明是不是心都是黑的,否则怎能对真心待他的吴起,如此狠辣无情? 程处默等人看向柳元明的神色,也都有如看待冷血的毒蛇一般,警惕而厌恶。 可谁知,面对眾人那不喜的眼神,柳元明却忽然咧嘴笑了。 “你们说我人性之恶,怪我利用吴起,这不过是因为你们站在吴起那里看待我罢了!” “若你们站在我这里,与我有著同样的信仰和目標,你们就会知道,我没做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业永远都是踏著鲜血造就的!” “我杀吴起,与他李世民杀李建成,有什么区別?” “不过就是我被你们抓到,失败了,而他李世民是胜利者罢了!” 眾人没想到柳元明竟敢直接说出玄武门之变的事来。 这让大咧咧的程处默,一时都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不敢开口。 毕竟,谁都知道,这是目前最不能提的事。 甚至哪怕只是听他人提起,他们都感到心惊胆颤,生怕被李世民记住。 刘树义看了若寒蝉的眾人一眼,转移话题,道:“柳元明,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都已经金蝉脱壳了,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找到你的?” 听到刘树义的话,柳元明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来。 在假死脱身时,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计划可能被发现。 毕竟刘树义在查案一事上,著实是天赋惊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太大的担心。 因为那时,自己已经逃得远远的了,长安城如此之大,人口近百万,刘树义如何能在这么多人里找到自己? 更別说,自己隨时还能逃离长安。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去,是想找机会打探一下,自己是否骗过了刘树义,如果骗过了,他在长安城还有其他事要做,可以继续留在长安,转入地下去隱秘行事。 如果刘树义发现了自己的秘密,那他就立即离开长安,他已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身份和过所文,只要离开长安,天大地大,刘树义这辈子都別想找到他! 他计划的很好,只等天一亮,就去打探消息,然后做出选择。 可谁知,天刚黑,还未等他有进一步的行动,刘树义就找来了! 刘树义是怎么找来的,又怎么知道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身份,他確实想不通。 “从那与你长相相似的替身,以及你在察觉到自己会有暴露的危险后,能在短短两刻钟內杀人剥脸,还能製造门锁被破坏的假象,没被任何人发现轻鬆离去来看..”“ 刘树义看著柳元明道:“这应是你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后手。” “你在偷盗息王尸骸之前,可能就已经考虑过,如果事有不妙,该如何全身而退。” “因此,你在听闻息王墓室塌,息王户首失踪一事被发现后,我想,你就应该紧盯著案子的消息,从而知晓是否有人將怀疑的视线放在太常寺。” “后来息王鬼魂杀人一案出现,你应该很懵,因为你知道这不是你和你同伙所为,但你也应该很高兴,因为这个凶手帮你將杜僕射他们的视线转移了,只要此人不被抓住,你就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所以,那时虽然你已经找到了替身,却也没有时刻紧绷,时刻准备脱身, 直到· 刘树义音调突然一变:“我的出现。” “你的出现?”程处默一。 柳元明则瞳孔一跳,表情不由微变。 刘树义將他的反应收归眼底,道:“我的出现,是你之前完全未曾预料到的事。” “我想,你在动手之前,应对刑部、大理寺等机构的人多有了解,知晓他们的本事,所以你有很大的把握,他们查不到你。” “可我,是突然冒出来,且一出现,就展现出了不弱的查案天赋。” “並且,我还是杜僕射亲手推举的,你知道,杜僕射他们一直无法侦破息王户骸失踪一案,最后必然会让我出手,而你对我不够了解,不知道我能否如揪出赵成易一般找到你。” “所以,这时,你將早就选好的替身,关进了自己的书房,你书房应该藏有密室,並且你的宅里还有森严的规矩,任何人不能进入你的书房,因而即便书房关了一个人,也没有其他人知晓。” “之后,你便时刻准备著,一旦事情超出你的把控,一旦有暴露风险,就立即利用替身金蝉脱壳!” 程处默瞭然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赵锋也恍然道:“怪不得我就等了他两刻钟,他就先杀人,又剥皮,还能不留下任何线索,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柳元明死死地盯著刘树义,眉头紧锁,都要能夹死苍蝇了。 虽然他没有开口,可他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刘树义的话。 “但替身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轨跡——“” 刘树义看著柳元明,声音继续响起:“所以,你在选择替身的时候,必然要考虑这些事。” “你要確保即便这个人被你抓走关起来,短时间內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是否消失,不会有人为了他去报案。” “你更要確保,你让此人替你死后,你改换他的身份,以对方身份行走世间,也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基於此,你的替身,也就有了明確的条件要求!” 柳元明下意识握紧拳头,只觉得心闷如阴云压顶,双眼紧盯著刘树义,眼眸深处,有他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恐惧,就听刘树义不紧不慢道:“第一,亲戚朋友少,甚至没有亲戚朋友,经常独行。” “第二,地位低下,有钱有权的人,即便再是孤家寡人,若突然失踪,也会被人注意。” “第三,生活困顿,经常吃不饱饭,杜姑娘验尸,说此人的胃有萎缩跡象, 结合此人的茧子和瘦弱的体格能看出,应是常年飢饿导致的胃部萎缩。” “长安城虽然人口密集,人数眾多,但同时满足这三点的人—” 刘树义缓缓道:“可不多。” 程处默认真想了想,道:“所以你就確定,他的替身是乞弓,他也会以乞弓的身份隱藏?” “不。” 刘树义摇头:“乞写固然满足这三点,可无家可归的流民,以及一些家破人亡的单身汉,也都满足。” “我之所以会確定,替身的身份是乞弓,是因为她娘子的一句话。” “他娘子?柳夫人?”程处默茫然柳元明也没想到刘树义会突然提起自己的娘子,不由皱眉看向他。 刘树义迎著柳元明的视线,道:“我不清楚你对你家人的態度,是假情假意,还是真的有些感情,但他们对你,都是真情实意,所以你死后,你的娘子很是痛苦,她认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不知道苍天为何会如此不公,这般对你!” “她告诉我,说你很善良,虽然严肃,却从不打骂下人,並且经常亲自给乞写送饭赏钱—.” 说到这里,刘树义停了下来。 他看著面色阴沉,与过往形象截然不同的柳元明,道:“你为了隱藏自己的真面目,模仿魏大夫,装出一副严肃古板又正气凛然的形象,所以你虽严肃,可对待下人,却从不打骂,十分温和。” “这一点,我挑不出毛病,但你又经常亲自给乞写送饭赏钱— “如果你只是偶尔做几次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你经常亲自去做—— 刘树义视线与柳元明相交:“那就不能不让我在意了,毕竟便是你模仿的目標魏大夫,都做不到你这样。” “更別说,我很清楚你的本性,你绝不是什么善良之人,温和对待下人,已经足以完成你的偽装目的了,你没有必要再对乞写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你的宅邸乾净澄澈,你的书房布置的也井井有条,地面上除了那滩血跡外,没有一点灰尘,都能当镜子使用—这说明,你很可能有强迫症,或者洁癖。”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你都绝不会喜欢和脏乱发臭的乞写接触,更別说还经常亲自与他们接触。” “所以,你会频繁的,与乞巧亲自接触,定然有你必须这样做的特殊理由:” “恰巧,我怀疑的替身身份里,就包括乞弓。” 程处默听到这里,终於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確定,他的替身就是乞写?” 刘树义点头:“他若选择替身,必然需要经常观察,方能知晓此人的具体情况,同时还要获得此人的信任,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 “他经常亲自与乞弓亲自接触,还送饭送钱,正好也满足这两个条件。”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突然就在乞弓里找人。”程处默彻底彻底明白了刘树义笑了笑,重新看向柳元明:“而知道替身是乞弓,那要寻找你,也就不难了。” “因替身与你长相相似,所以只需要拿著你的画像,去乞弓堆里寻找长相相似之人便可。” “但你或许早想过自己的替身计划可能会暴露,你没有留下任何画像不过,我有赵锋!” 说著,刘树义看向身侧瘦弱的身影:“赵锋在其父亲被冤枉之前,乃是国子监学生,有一手出色的丹青之术,便是国子监的教习都对其称讚有加,他与你接触过,知晓你的长相,將你画出来,便是隨手之事。” 一边说,刘树义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將其打开,正是眼前的柳元明的画像。 看著画像里严肃古板的面庞,刘树义道:“瞧瞧,是不是惟妙惟肖?和照镜子一样?” 柳元明看著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画像,脸色越发阴沉。 他冰冷的眸子看向赵锋:“没想到,我竟会折在你这个蚁手中。” 被柳元明用这般压迫感的视线盯著,瘦弱的赵锋不由感到內心一凛,但一想到刘树义刚刚对自己的称讚,他便咬了咬牙,背脊笔直的回应著柳元明阴冷的视线,道:“我很荣幸,能帮到刘主事。” 刘树义心中微微点头,赵锋已然从最初的怯弱,变得勇敢,他正在慢慢变回过往自信的自己。 “不过长安城的乞弓眾多,且乞弓们会自发抱团,对外人怀有警惕之心,未必愿意配合,而且我若大范围找你,也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提前被你察觉,从而让你捨弃这个身份,藏到更深之处——-所以,虽然我有画像,却也得仔细斟酌, 如何寻找。』 “好在—” 刘树义话音一转,笑道:“我有一个和你天天做一样事情的丫鬟。” 丫鬟? 柳元明一愣。 怎么还冒出来一个丫鬟? 刘树义道:“我的丫鬟,天天都会给乞弓送剩饭剩菜,天天都会与这些乞弓接触,但与你居心回测不同,她是真的心地善良,因而她在这些乞弓心中,早已是值得信任的良善之人。” “所以,我拿著画像,让我的丫鬟婉儿去找乞写帮忙时,这些乞弓,就不会抗拒,甚至还会为了报答婉儿,主动询问应该如何秘密地去做,十分配合—“” 说到这里,他目光看向柳元明身侧的乞弓少年莫小凡,道:“刚刚把你端翻的莫小凡,就是多次被婉儿帮助过的人。” “他收到画像后,便十分积极的帮我们发动他熟悉的乞写—虽然说,你偽装的身份,没有亲戚朋友,在乞弓里也是独行者,但因你经常接触你的替身,送饭送钱,让其他乞写见过,也在心里眼红过。” “所以,莫小凡这么一找,就果真找到了你!” 说到这里,刘树义停顿了一下。 看著柳元明那发白的,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摇了摇头,道:“柳元明,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像是报应?” “如果你没有盯上王四这个替身,你就不会经常用施捨的理由,接触他,观察他。” “而如果你没有经常给他送钱送饭,也就不会被其他乞弓注意並且眼红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独行者。” “那我想找你,也就极其困难,说不得你真的可能逃掉。” “只可惜,在你盯上他的那一刻,就註定你会做什么,也註定你的行为,会带来今日的结果。”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刘树义沉声道:“你,输的不冤!” ps:两万五千字送到,承诺达成,感谢大家支持!如果有月票就投些支持一下吧。 第43章 消息传开,裴寂的震惊! 第43章 消息传开,裴寂的震惊! 刘树义的声音已经消失,可拥挤的房间,却久久没有新的声音响起。 眾人只觉得耳边如雷霆炸响,令他们內心震撼,心潮之涌动,久久无法平息。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们从未对这句话,在这一刻,有著如此具象的认知。 程处默忍不住咽著吐沫,道:“还真是有种因果报应的感觉,果然人不能做坏事啊!” 赵锋跟著点头:“他对我都视为螻蚁,对这些乞丐,自然更会当成螻蚁般轻视,可结果,他最后,就是折在了这些乞丐手里。“ 杜构平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在他决定偷盗息王尸骸,诬陷他人,找人替死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註定!” 冷艷仵作没有发表意见,她只是侧身看著身前的刘树义,人皮灯笼的烛光洒在刘树义身上,仿佛为其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耀眼又绝艷。 杜英那双清冷的美眸中,罕见的流露出些许异彩之色。 而被所有人批判的柳元明,此时便仿佛一直支撑他的骨头,忽然碎裂了一般,背脊肉眼可见的弯曲了起来。 他面无血色,脸庞之上再看不到曾经的严肃古板,也看不到之前的漠然冰冷,有的只是灰败、扭曲和狰狞。 “报应?报应!哈哈哈哈——” 柳元明先是不断摇头说著“报应”二字,可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突然仰天癲狂大笑了起来。 隨著他癲狂的大笑,全身也都跟著用力抖动起来,使得押著他的金吾卫也不得不跟著施加力度,以免被他挣脱开来。 看著柳元明发疯的样子,程处默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 听到程处默的询问,柳元明癲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身体前倾,深褐色的瞳眸向外凸起,整个人的表情,在此时显得格外疯狂。 “我笑苍天如此不公!” “我呕沥血,筹谋至今,自认算无遗漏,谨慎周全!” “可谁知,最后却让我在这些螻蚁身上翻了跟头!” 他一边怒吼,一边看著房间內,那些表情惊恐的、神色惊慌的、衣著破烂全身散发著臭味的乞丐们,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们比之普通百姓还不如,他们平日里连我一个眼神都得不到,可如今,我堂堂太常寺少卿柳元明,最后竟折在了他们手中,莫大耻辱,莫大耻辱啊!” 柳元明太自负太骄傲了,他可以允许自己失败,但无法接受自己最后的致命一击,是这些臭乞丐给的! 之前面对刘树义时,他尚且不甘,此刻面对这些乞丐,自然更为不忿。 程处默看著柳元明疯狂的样子,摇头道:“输都输了,还在意最后一击是谁给的,真是理解不了。” 杜构倒是能理解柳元明的反应,但他並不在意,见此案的所有细节都已清晰,他便问道:“柳元明,息王尸骸被你们藏在了何处?你偷盗息王尸骸,意欲何为?” 听到杜构的询问,眾人连忙看向柳元明。 而柳元明听得此问,则是嘴角突然咧起,直达耳根,显得格外的扭曲,他冷冷的看著杜构,讥笑道:“杜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若是你阿耶杜如晦来问我,我或许还有心情与他说上几句,但你一个依靠父辈之功才勉强做到六品的小小大理寺丞——” 柳元明冰冷道:“不配!” “你”杜构面色一沉。 程处默也没想到柳元明到这个时候,还如此狂妄自负。 赵锋见状,忍不住低声道:“刘主事,这柳元明看起来恐怕不会轻易开口。” 刘树义闻言,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事实上,他对柳元明的反应,早有预料。 柳元明在最初选择偽装的形象时,专门以魏徵为模版,就已经体现了他的本性—虚荣,自负,骄傲。 当然,这不是说魏徵是这样的人。 只是这样的严肃古板,又富有正义的形象,可以做到对任何人,都能不假辞色,对任何人都能横眉冷对,且还能获得其他人的畏惧与尊敬。 魏徵能做到这一步,依靠的是正气凛然的內心,以及李世民的支持和看重,自然而然的达到这样的结果。 柳元明则纯粹以结果为导向,才选择的魏徵形象。 纵观整个案子,也经常能看到柳元明这种自负、虚荣和骄傲性格的折射。 在偽造吴起自尽时,其实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更简单便捷的手法,比如偽造自縊、偽造割腕等手法,而且他还有伙伴,完全没必要自己亲自去吴府动手,让他的同伙出手,足以洗清他的嫌疑。 还有挑选替身王四,他也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同伙去接近王四,自己在暗中观察便可,同样没有任何必要亲自动手,更別说,他还有强迫症和洁癖,每一次与王四接触,都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体验。 他在很多环节上,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可他偏没有选择这些。 他非要自己亲自出手。 这就是他自负与骄傲的体现,他自认为自己的谋划没有任何漏洞,他不屑於自己亲自製定的计划,还要假借他人之手来完成。 他自视过高,不仅瞧不起这些乞丐,同样也瞧不起他的那些伙伴。 所以,他最后会暴露,说到底,一切的癥结都源於他的自身。 但他自负骄傲的性格,又让他不能接受这个缘由,故此他表现的扭曲癲狂,很是怪异。 这种情况下,品级不够、查案功劳也不够的杜构,当眾质问他,他又如何能给杜构面子? 输给乞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他的骄傲与不甘,自然要想办法在最后关头,扭转局面,至少在死之前,让场面对得起他的身份。 因此,柳元明刚刚也不是在故意气杜构,他说杜如晦来问他,他还能有心情回答几句,確实是实话。 想让他开口,至少得是比他品级更高、地位更高的人。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里,现在是否包括自己这个亲手揪出他的主查之官。 思於此,刘树义缓缓道:“若是我问你,你可否愿意回答?” 听到刘树义的话,柳元明的神情忽地一顿。 他看向刘树义,深褐色的瞳眸不受控制的跳动著,似乎有什么恐慌的东西,在里面发抖。 柳元明沉默了片刻,终是道:“论品级,你差远了,但论能耐,你勉强够得上。” “不过,现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想让我开口,让李世民来!“ 虽然柳元明用了很多话来遮掩,但事实就是,自己在柳元明心里,地位已经与最初推理时不同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想让陛下亲自来问你,你没资格决定,我也没资格。” “至於你是否开——” 柳元明下意识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意味深长道:“那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柳元明瞳孔倏地一缩。 “你要干什么!?” 刘树义笑呵呵道:“我什么也不干,我的任务到这一刻,便算是结束了,但杜僕射他们会对你干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刘树义不再耽搁,直接摆手:“带走!” 程处默当即一把抓住柳元明的衣领,把柳元明如同拎著小鸡一般,直接提溜了出去。 看著柳元明挣扎远去的身影,赵锋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这柳元明哪怕已经落网,面对他,我都会感到压力。” 杜构眉宇微沉,半响没有言语,柳元明刚刚对他说的话,给了他不小的刺激。 父辈之功,小小的大理寺丞—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在二十一二的年龄,成为六品大理寺丞,是值得自豪与骄傲的事。 可此时此刻,他方才知晓,自己在柳元明这些人眼中,究竟是怎样的形象。 刘树义看了杜构一眼,他前世培养过不少下属,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杜构心境的变化。 但他没有如安慰赵锋一样,去安慰杜构。 杜构的情况与赵锋不同,杜构家境优渥,自信仍有,与赵锋被打碎了傲骨,需要慢慢重塑不同。 而且这对杜构来说,也是好事。 凭藉父辈的蒙荫,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又因其他官员对杜如晦的敬畏,对杜构一味的吹捧与奉承,使得该有的歷练和挫折,难以真正出现在杜构面前。 这种情况下,杜构若非杜如晦教的好,自身性格也是温润君子这种,可能早已长歪了。 但即便如此,他的成长,也远不如那些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人。 所以,让杜构认清一下现实,深刻的自省一下,绝非坏事。 他没有去打扰杜构的沉思,视线扫过被褥上那些挤在一起的乞丐们,看著他们脸上畏惧的神情,刘树义温声道:“因柳元明太过狡诈多端,若我们提前让你们离开,很可能会惊动他,从而出现无法预料的状况,所以我们只好出其不意,因此让你们受惊,很是抱歉。” “为了表达我等的歉意,我已命人准备了热乎的烤饢、小菜和热粥,稍后会有人送来,你们儘管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今晚的饭,我刘树义管饱。“ 听到刘树义的话,这些乞丐双眼不由亮起。 比起对这些朝廷官员的恐惧,关平自己生死存亡的吃饱之事,明显更让他们在意。 “真的能隨便吃?” “真的可以吃饱为止?” “你不是在骗我们?” 有乞丐忍不住询问。 刘树义轻轻一笑:“当然!若你们不信,本官可以在这里陪你们起等待” “饭菜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同时,饭菜的香味,顺著洞开的门,就飘进了房间內。 这些乞丐原本还有些怀疑,可此时,闻著那香味,唾液便不受控制的不断冒出咽下。 刘树义笑道:“看来不用我陪你们了,去吧,敞开了吃去吧。” 这些乞丐见状,哪里还会迟疑。 纷纷站起来就往外跑。 金吾卫们连忙让开房门的路,没多久,原本拥挤的房屋,便空荡了起来。 刘树义看向站在自己身前,有些紧张的乞丐少年莫小凡,他想了想,拱手行礼道:“今夜多谢小兄弟相助,若没有你帮我发动乞丐寻找柳元明,今夜我绝不会找到他,若今夜不能將其捉拿归案,明日他是否还会留在长安,就是未知数了。” 莫小凡没想到刘树义会如此正式的给自己行礼致谢。 他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会帮刘主事,也是婉儿姐一直帮我们,我这就是回报你们。” 刘树义笑道:“以后我会让婉儿再多准备一些饭菜,在我刘家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会想办法帮助更多的人。“ 莫小凡连忙道:“那我就代兄弟们,多谢刘主事了。” 刘树义笑著摇了摇头,他看著眼前的少年,莫小凡十七岁左右的年龄,样貌清秀,身体也不算瘦弱,能看得出来,被婉儿餵的很好,没有长时间受过飢饿之苦。 他眼眸黑亮,十分有神,一看便是心思灵敏之人。 刘树义道:“我刘家还缺一个廝,有没有兴趣来我刘家做事?” “啊?” 莫小凡没想到刘树义会邀请他去刘宅。 刘树义温声道:“你在外乞討,总是飢一顿饱一顿,但若来我刘府,至少天天能吃饱,春冬时节也不必挨冻。” 听著刘树义的话,莫小凡不由有些挣扎犹豫,可片刻后,他摇头拒绝了刘树义的邀请o “刘主事能看重我,是我的福分,但我野惯了,而且性子疲懒,怕到了府里,难以习惯府里的生活———” 刘树义深深看了莫小凡一眼,旋即笑道:“无妨,我刘家的大门,始终为你敝开,若有朝一日你想来,直接去找婉儿便可。” 莫小凡只觉得刘树义简直就是活佛在世,连忙道:“多谢刘主事,以后若是刘主事还有需要小子的地方,刘主事儘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帮刘主事做到!” 刘树义笑著頜首,他拍了拍莫小凡的肩膀,道:“你也去吃吧,春夜寒冷,多吃些也能御寒。” “是!” 莫小凡不再耽搁,直接跑了出去。 看著莫小凡离去的背影,刘树义眼眸微眯,眸光深邃。 “这个乞丐有点奇怪——” 这时,身旁传来清冷悦耳的声音。 刘树义看向清冷美艷的仵作,笑道:“怎么个奇怪?” 杜英道:“不贪財,不重利,明明他自身吃饭都成问题,可帮了你这么大忙,不说主动向你索要好处,哪怕你主动给他,也都不收你一文钱——” “他就是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呢?” “也可能,或许他就是与其他乞丐不同吧。” 刘树义笑了笑,没有对莫小凡再多说什么,他抬眸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漆黑的夜空,缓缓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但今夜,有人看来要夜不能眠了。,j 裴府,后院,主臥房。 地龙散发著滚滚热气,使得宽敞的臥房温暖如春。 狻猊样式的香炉兽口缓缓吐出蓝色的烟雾,薰香裊裊,久久不散。 柔软宽大的床榻上,一只碧藕揽住裴寂的脖子,娇嗔的声音从漂亮柔美的妾室嘴中吐出:“老爷,你今晚怎么来回翻身?有心事吗?” 听著平日里最为宠爱的妾室声音,裴寂缓缓睁开眼眸,点了点头:“是有些心神不寧。” 小妾一听,连忙坐起身来,將裴寂的头枕在自己柔软的腿上,然后伸出柔夷,轻轻按压裴寂头顶的穴位。 “老爷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 “是陛下给老爷压力了?” 裴寂回想起自己与李世民见面时的应对,以及李世民对自己的反应,摇头道:“也没有。” “老爷既没有遇到困难,也不是陛下给老爷压力,那老爷还能因为什么心神不寧?” 小妾漂亮的脸蛋上满是不解,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低头看向裴寂,道:“老爷,该不是那个刘家的小子,又立了什么大功,让刘家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吧?” 作为裴寂最受宠的小妾,她很清楚裴寂喜欢什么,更清楚裴寂不喜什么。 “他?” 裴寂听著小妾的话,直接冷笑摇头。 在最宠爱的小妾面前,他没有如在其他人面前那般,还需披著虚偽的面具。 “他现在自顾都不暇。” “哦?”妾室好奇:“他遇到什么事了吗?” 裴寂被小妾按压的很是舒服,闭著眼睛,道:“他接下了息王尸骸失踪一案。” “此案有多复杂,有多困难,你也清楚。” “虽说他破解了息王尸骸丟失的真实时间,但仍对那神秘的贼人,没有丝毫线索。“ “这个贼人,十分狡诈谨慎,我与杜如晦、魏徵他们调查十几天,都毫无收穫,足以说明贼人很可能就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种情况下,他刘树义再如何擅长查案,也没有用处。” “接下此案,对他来说,看似是一个机会,可实则,更是致命的危险!” “特別是陛下对此案越发重视,而陛下越重视,他若破解不了,结果就会越悽惨。” 听著裴寂的话,小妾灵秀的眉毛下意识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无形。 她柔柔道:“如此看来,刘树义的处境很不妙啊,但他毕竟连破两案,外面都传他“断案如神』,万一他破了案,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破了案——” 裴寂眉头皱了皱,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寒意:“那我就让他白费力气。“ “嗯?”妾不解。 裴寂意味深长呵笑道:“我们这么多人,十几天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刘树义再如何厉害,想破此案,也得至少几天的时间。“ “但几天后,他想要的位置,可未必会等著他。” 妾目光一深,眨了眨眼:“老爷的意思是?” 裴寂舒服的闭著眼睛,淡淡道:“我已做了安排,两天后,刑部的员外郎空缺,会有人去竞爭,那人功劳足够,资歷也熬的够老,员外郎的位置之所以会空缺这么久,本就是为了等他,只是他一直在外查案,没有回来,我已给他修书,让他提前赶回,后天他就会抵达。” “而那时,刘树义能否破案尚未可知,更合適的人归来,於情於理,员外郎都该给他。” 听著裴寂的话,小妾不由敬佩道:“老爷谋虑深远,妾身敬佩,他刘树义看来即便能破案,也要白忙一场了。“ 裴寂笑道:“倒也不会白忙一场,陛下必会给他封赏,但目前只有刑部员外郎一个空缺適合他,其他衙门的位置即便给他,也发挥不了他的特长,而且离开了刑部,没有杜如晦护著他,他还如何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老爷谋略无双,世所罕见!”小妾又奉承了一句,道:“既然老爷事事都已准备周全,那老爷会心神不寧,看来就是思虑过深了,老爷应好好休息,等待著好消息到来才是。” 裴寂頜首:“你说的没错,我总是习惯往更远更深处考虑,现在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我也该舒舒服服放鬆才是。“ 说著,裴寂的手,便揽住了小妾的腰。 小妾眸子水润,轻轻白了他一眼,瞬间万种风情浮现。 裴寂笑了一声,刚要吹灭蜡烛咚咚咚! 忽然间,敲门声如擂鼓一般急促响起。 未等裴寂不悦开口,便听门外传来焦急之声。 “老爷!宫里传旨,陛下命老爷即刻入宫审案。” “审案?现在?” 裴寂看著漆黑的夜色,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什么案子,这么著急?” 就听门外的声音响起:“来传旨的人说·刘树义已经破案,偷盗息王尸骸的贼人已经抓获,现押入了刑部大牢。“ “陛下命老爷与杜僕射等人,即刻审问贼人太常寺少卿柳元明,问出息王尸骸所在,问出他们的阴谋是何——” 咚! 管家的话尚未说完,忽听室內传来咚的一声响。 然后就听小妾的惊呼传来:“老爷你怎么掉下床了,老爷你没事吧——” 第44章 晋升!刘树义的將计就计! 第44章 晋升!刘树义的將计就计!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刘树义接下息王之案,才几个时辰,他怎么可能就破了案!怎么可能就把我们数千人,十几天都查不到一点线索的贼人,都给捉拿归案了!?” 刚刚因心神剧烈震动,而不小心滚落到地的裴寂,顾不得摔落的痛楚,他双眼罕见的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满是不敢置信。 柔弱娇美的小妾连忙扶裴寂,担忧道:“老爷,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坏?” “要不要叫郎中?” “叫什么郎中!” 裴寂用力一甩,直接挣开了小妾的扶,直接快步来到门前。 他用力打开门,就见管家正一脸焦急的看著他。 “老爷,宫里的人还在等候,陛下让我们立即前去,不许耽搁!” 裴寂听著管家的话,仍觉得恍惚,他忍不住再次確认道:“刘树义真的破案了?真的抓住贼人了?” 管家重重点头:“宫里的人传来的消息,应不会有错。” 红色的火焰,倒映在裴寂眼中,灼灼燃烧。 他面目沉重,双目更添森寒,一字一顿道:“刘文静,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翌日,刘府,旭日东升。 刘树义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少爷,少爷,宫里来人传旨了。” 宫里来人—. 传旨? 刘树义瞬间睁开了眼睛,便听门正在被敲响,婉儿青春活力的清脆声音正从门外传来。 不是做梦! 真的有圣旨? 刘树义当即起身穿衣,“嘎吱”一声,將门打开。 便见穿著淡绿色衣裙的婉儿,一脸喜色的看著他:“少爷,宫里来传旨了,说是好事,让我们立即去接旨。” 好事? 刘树义眸光微动,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当即向外走去:“走,隨我接旨。” “门下: 刑狱重事,国之纲纪。今有刘树义,明察善断,屡破疑案,肃清奸侯,功在社稷。宜加擢用, 以彰其能。擢升刑部主事刘树义为刑部员外郎,主司详復,协理刑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听著宦官诵完圣旨,刘树义当即行礼谢恩:“臣刘树义,谢陛下恩宠,以后自当宵衣旺食,呕心沥血,以报圣恩。” 宦官笑著將圣旨交给刘树义,態度十分和善:“刘员外郎之言,某会代为转告陛下。” 刘树义闻言,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送於宦官手中。 可宦官见状,连忙摆手摇头:“刘员外郎使不得,员外郎是陛下看重之人,又如此年少有为, 他日必成我大唐扛鼎,只望来日,刘员外郎能关照一二,便再好不过。” 刘树义见宦官不是客套推辞,是真的不敢收,便拱手道:“这是自然——“ 他擅长窥探人心,也因此极擅与人交流,几句话间,就说的宦官眉开眼笑。 最后宦官见时辰不早,不宜耽搁,这才不舍的与刘树义告辞离去。 看著宦官等人离去的背影,常伯不由抬起手,擦了下眼角。 婉儿这时才发现,常伯眼眶竟然红了。 “常伯,你怎么了?”婉儿关忧道。 刘树义闻言,也看向常伯。 便见常伯摇著头,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满是欣慰和感慨。 他说道:“自老爷出事以后,刘家就再也没有来过圣旨了,更別说,还是晋升的圣旨。” “若老爷泉下有知,肯定十分高兴,少爷终於能重塑刘家荣光。” “若是大少爷还活著,若是他听到此事,相信也肯定会喜极而泣” 常伯看著刘树义,道:“大少爷最疼爱小少爷,对少爷一直寄以厚望,见少爷现在这般样子, 肯定会比老奴还要高兴。” 兄长—. 听著常伯的话,刘树义眸光闪了闪。 破解了息王尸骸一案,自己终於得以如愿普升为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 而到了这一步,他在刑部,也终於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和自由度。 兄长失踪一案,也便可以考虑著手调查了。 思於此,他笑著向常伯道:“今天的圣旨,是我的第一份圣旨,但未必是最后一份,以后若是每一次来圣旨,常伯都要流泪,万一等兄长归来时,发现常伯眼眶都是肿的,怪我没照顾好常伯, 那我可真的冤枉死了。” 听著刘树义故意逗自己开心的话,常伯苍老的脸庞上,顿时破涕为笑。 他说道:“若真有那一日,老奴一定做人证,替少爷作证,绝不让少爷被冤枉。” “还有我!” 婉儿也嘻嘻一笑:“我也为少爷作证。” 刘树义笑道:“那就说好了,可不能反悔。” 常伯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树义:“大少爷,真的还有归来的那一天吗?” 刘树义道:“我会竭尽所能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臥房內。 婉儿为刘树义更换官袍。 到了六品,官袍的顏色,便与九品的青色不同了。 大唐初建,李渊定官袍顏色制度。 八品九品为青色,六品七品为绿色,五品以上是緋色。 因而,纵使不识得官员身份,可只看官袍顏色,也能大体知晓此人品级如何。 刘树义从九品主事,一跃成为从六品的员外郎,官袍便直接由青转绿。 脱下青色官袍,著绿色官衣,戴九跨银跨带,证乌皮六合靴。 全身的行头,从上到下,几乎换了个遍。 再加上刘树义本就容貌俊秀,鼻樑高挺,此刻换上更加贵气的官袍,整个人的气质,便更显卓然。 饶是他这一身行头,是婉儿亲自为他所换,此时看著更为卓然不凡的刘树义,婉儿也不由目露惊艷。 忍不住道:“少爷,你天生就该穿这身品级更高的官袍。 , 听著婉儿的话,刘树义笑著弹了下婉儿洁白的额头,道:“別乱说,若被御史台的人听到,你少爷我免不了被参一本。” 婉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才不会让外人听到呢。” 刘树义整理了下衣袖,道:“婉儿,这次我能破案,多亏了你的帮助,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婉儿认真想了想,旋即摇头:“少爷之前给了我钱袋,让我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什么都不缺了。” “那就先赞著。” 刘树义道:“以后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我说,算我对你这次帮我的奖励。” 婉儿从不和刘树义客气,见刘树义这样说,便点头道:“好,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了。” 刘树义看向眼眸明亮,青春洋溢的漂亮丫鬟,道:“我想请莫小凡来府里做小廝,让他不必再过飢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他並不愿意。” “啊?” 婉儿异道:“他怎么会不愿意呢?在府里多好啊,能吃饱,能穿暖,少爷还如此好,他真是错过了大机缘了。” 看著漂亮丫鬟著秀眉,一脸不理解的样子,刘树义深邃的眸子闪了闪,旋即笑道:“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我跟他说,刘家的大门一直为他开,倘若有朝一日他想来刘家,就来找你。” 婉儿忍不住道:“他能遇到少爷,真是几辈子的福分。” 刘树义笑了笑:“以后做饭可以多做一些,若是他们来討吃的,就多给一些,这次多亏他们的帮助,我们也得投桃报李。” “好。”婉儿毫不犹豫的点头应道。 刘树义伸了个懒腰,拿起黑色麻布软巾编织的噗头,戴於头上,两只手轻轻拨动后脚,让其垂於脑后。 看著铜镜里的人影,刘树义忽然道:“婉儿,你还有亲人吗?” “啊?”婉儿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少爷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刘树义道:“我升官了,不再是小小的刑部主事,也算有一些权柄,你若是还有亲人,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他们。” 婉儿不疑有他:“这样啊,不过我家里遭遇水患,只剩下阿娘与我一起逃难,中途阿娘又患病身死,便只剩下我一人。” “倘若不是遇到少爷,我可能两年前也会死去,所以少爷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只有少爷和常伯两个亲人。” 刘树义沉默了片刻,旋即点头道:“以后我会待你更好。” 婉儿漂亮的瞳眸亮晶晶的看著刘树义:“我相信少爷。” 刑部。 穿著员外郎官袍的刘树义刚进刑部衙门,就感受到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待遇。 “刘主事———不,刘员外郎!” “见过员外郎!” “我刚刚才听说刘员外郎昨夜侦破案件的事,员外郎当真是太厉害了,断案如神,简直就是我大唐神探!” “刘员外郎,有机会,一定要给我们详细说说你是怎么破的案,你简直就是我辈楷模,下官对员外郎的敬佩,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员外郎,你今晚下值后有空吗?下官不才,想宴请员外郎,为员外郎晋升庆贺。” “刘员外郎— 刘树义进入衙门还没走几步,就被刑部的官员们包围了。 他们热情又恭敬的行礼恭贺,给刘树义一种,他来的不是刑部,而是妙音坊的错觉。 纵观原身的记忆,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便是往日对他爱答不理的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的官员,也都前来庆贺。 刘树义擅长与人交流,自然是一一笑著回应,做到不让任何人感到冷落。 待让所有人离开后,刘树义方才看向刚刚迎来的赵锋,道:“你不会也要奉承我吧?” 赵锋笑道:“刘员外郎一夜之间,便连升数级,一跃成为六品员外郎,自当恭贺。” 刘树义无奈一笑,他向刑部司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杜僕射在吗?” 赵锋摇头:“杜僕射他们昨晚审了一夜,今晨进了宫,至今未归。” 审了一夜? 刘树义倒也不意外,毕竟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柳元明及其背后势力的阴谋,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筹谋完毕,自该抓紧每一刻钟。 “知道审问的结果吗?” “大牢一直被金吾卫重兵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除了杜僕射他们,也不许任何人进出,所以消息完全被封锁著,下官也不知具体情况。” 封锁大牢,禁止任何人进出—.这是怕柳元明的消息传出去,让其同伙知晓? 看来—他们是问出了一些东西。 沉思间,两人进入了刑部司院落。 而刚进入,之前在大门处的事,便再一次发生。 刑部司的官员们,对刘树义,更是又敬又畏。 毕竟他们曾经对刘树义有过压榨,虽说那是钱文青的意思,他们也不敢不从。 可欺压就是欺压,事实摆在那里。 今早突闻刘树义晋升员外郎,他们简直如遭雷劈,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一日不见,刘树义就从九品的主事,一下子变成了他们的顶头上级。 这让他们十分惶恐,生怕被刘树义秋后算帐。 此刻见到刘树义到来,哪敢有一丝不敬? “刘员外郎刚刚升任员外郎,手中可能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下官不才,愿为员外郎分忧,员外郎但凡有任何公务,皆可交给下官处理,下官保证夙兴夜寐,为员外郎完成。” “下官也愿为刘员外郎分忧。” “刘员外郎有任何吩咐,下官都肝脑涂地,为刘员外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著这些官员爭先恐后愿为自己分忧的话,再回想前身过去被压榨的事,刘树义只觉得格外的割裂。 明明人还是那些人,明明地方还是这个地方。 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已然完全顛倒了过来。 他对信任自己,追隨自己的人,充满善意,可对过去欺压过自己的人,却不会一笑了之。 善良,是要区分对象的。 更別说,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 若自己对过去欺压过自己的人,没有丝毫应对,恐怕会给其他人一种容易被欺负的老好人印象这对自己的威严,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以后想让下面的人做事,恐怕都有人会因此糊弄拖延。 所以,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他必须得烧起来。 看著刑部司眾人紧张的样子,刘树义轻笑道:“本官以前因诸位同僚的『看重』,一直闷头抄录卷宗,都没机会仔细了解刑部司的事宜,很多核心案件,本官也没机会接触。” “所以接下来,就劳烦诸位同僚,在三天內,把本官这些年错过的重要案件,为本官抄录一份,送到本官的案前可好? 三天? 错过的案件都要抄录? 周围的官员们不由表情一僵,因钱文青的故意打压,刘树义一直都远离刑部司的核心圈,所抄录的,也都是大理寺和地方送来的不重要的案件。 真正的悬案要案大案,刘树义一个都没机会接触, 几年下来,积累的可不少。 刘树义只给他们三天时间,这是让他们三天三夜都別想停了。 只是一想,他们就能知道会有多辛苦。 估计写完,手腕都得肿起来, 但这是刘树义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对他们过去所作所为的惩罚,若是他们能完成,那就相当於过了刘树义这一关,以后也不用继续提心弔胆了甚至反而有机会,被刘树义看中— 想到这里,他们便一咬牙,直接道:“刘员外郎放心,下官一定日夜不寐,完成员外郎的任务。” “下官也是。” 教训下面的人,需要掌握一个度,既能让他们长教训,但也不能让人觉得自已这个上司过於咄础逼人,没有容人之量,所以让他们先感受一下前身曾受过的苦,顺便藉此机会掌握之前未曾接触的重要信息,也算两全其美。 至於自己是否真的不再计较,那就要看他们后续的表现了。 而且,相比较真正的敌人,这些官员都只是夹带。 需要刘树义真正认真对待的,是刑部司的另一个员外郎钱文青! 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也是自己能否在刑部司掌握权柄的最大竞爭者。 嘎吱一正思考著,前方办公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身著绿色官袍,面相阴柔的钱文青,忽地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原本嘈杂的庭院,剎那间落针可闻。 刑部司的官吏们,皆下意识屏住呼吸,向后退去,视线不断在刘树义与钱文青身上游弋。 昨日两人相见,就是那样的针锋相对。 今日刘树义已经成为同样品级的员外郎,他们都不敢想像,两人这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交锋“可能要让刘员外郎失望了—“ 钱文青看著刘树义,下巴微微仰起,语气没有丝毫的尊敬,极其冷淡道:“本官刚刚接到一起案子,需要同僚协助本官前去调查,所以他们没法去为刘员外郎抄录案件卷宗了。” “什么?” 听到钱文青的话,赵锋面色不由一变。 刘树义刚刚发布成为员外郎的第一个任务,结果钱文青就要把人都带走,若是这样,肯定没有人会去执行刘树义的任务。 这若传出去,刘树义岂不会成为笑柄? 外人必会认为刘树义没有本事,压不过钱文青! 对刘树义的声望,简直是致命打击。 他不由焦急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自是也想到了这些。 且他想的更深,钱文青明显早就接到了案子,却一直没有出来,而是等到自己发布了任务后, 才推门而出,明显就是故意等著这一刻。 其阴险恶毒,和他的靠山裴寂都有的一比了,真不愧是一家人。 “刘员外郎,这要怎么办?绝不能让他得逞啊!”赵锋忍不住急声道。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看著一脸自得神情的钱文青,眸光闪了一下,不怒反笑:“都是为了公务,本官理解。” “什么?”赵锋一愣。 其他的官吏也都一,刘树义这是认怂了? 钱文青得意的笑容更深:“那就多谢刘员外郎一一” 可谁知,他话还未说完,刘树义的声音便继续响起:“所以,本官也去。” “什么!?”这次换钱文青一。 便见刘树义双眼深邃的看著他,不紧不慢道:“身为刑部司同僚,我们自该互相帮助。” “正巧杜公不在刑部,本官暂时也没有其他事,去查查案子,为刑部立个功劳也不错,钱员外郎你说是吧?” 听著刘树义这意味深长的话,钱文青终於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你要抢功?” “怎么能叫抢功呢?” 刘树义笑道:“钱员外郎不是需要同僚帮助吗?本官分明是来帮助你的啊,不过若是不小心, 让本官先破了案,那本官也只能勉为其难领了这份功。” “你——”钱文青双眼阴沉的瞪著刘树义,他怎么都没想到,刘树义竟然会这样应对自己的出招,而偏偏,他还没法阻止刘树义。 毕竟现在的刘树义,已经不再是小小的主事了,自己根本命令不得对方。 “钱员外郎,案情重要,可不能浪费时间啊,走吧—“ 刘树义深深看著他:“你这么需要帮助,本官一定好好地帮你!” 第45章 他,就在这里!(8K) 第45章 他,就在这里!(8k) 马蹄踩踏地面,如擂鼓一般,蹄声阵阵。 钱文青冷著一张脸,神情难看,恨不得长双翅膀,把身后的刘树义给甩的远远的。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加快速度,刘树义都仿佛一块膏药一般,紧紧地贴著他,且一直与他保持著一匹马的距离,无论他快还是慢,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丝毫没有变化。 这让钱文青知道,刘树义的骑术要远超於他,之所以没有超过他先行一步,是要让他如僕从一般在前带路,当真是可恶至极。 “案子发生在西市吗?” 刘树义不知道钱文青现在究竟有多羞恼,他只是一边紧跟著对方,一边观察著四周。 他们从刑部衙门离开后,就一路向西,穿过朱雀大街,过光禄、太平和延寿坊,最终进入长安最为热闹繁华的西市。 西市区別於豪门贵族聚集的东市,更类似於国际化的商贸市场,在这里,能看到衣著普通的百姓,能看到肤色黝黑的崑崙奴,能看到衣著奇特的胡人,更能看到异域风情的胡姬。 看著这些胡姬在各个酒楼门前扭动纤细的腰肢,收穫周围看客的声声叫好,刘树义不由想起李白的一首诗。 “胡姬貌如,当笑春。笑春,舞罗衣,君今不醉將安归。” 不愧是李白,诗句很写实。 这些胡姬確实很漂亮。 怪不得之前在道观前,杜构在介绍青楼时,还专门提了一嘴胡姬。 这就是读书人之间跨越时空的默契吗? 胡思乱想间,一声“吁”將刘树义的思绪拉了回来。 马蹄声停。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他们停在了一座酒楼前。 酒楼共有两层,面积很大,门庭高挑,端的是富丽堂皇。 一块金漆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望月楼! “酒楼?” “是这里发生了案子?” 刘树义挑了下眉,视线向望月楼门口看去。 便见此时的望月楼外,人群聚集,百姓们站在门口好奇的向里张望。 一些议论声,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昨晚这死了。” “怎么没听说?当时我就在这里,都要嚇死了!” “你就在这?说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死了?” “我当时在一楼大厅喝酒,忽然听到二楼传来惊呼,说有人自焚,发生了这种奇特之事,我能不凑过去瞧瞧?“ “而我一上二楼,就看到一个雅间正冒出滚滚浓烟,火焰在里面燃烧,在那烈火中,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向外面,任由火焰吞噬他,那样子就他娘的像是在看我一般——给我弄得差点没当场嚇尿。“ 听到这人的话,周围人不由发出惊呼之声。 但很快,质疑声便响起。 “你说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真的假的?火烧在身上可疼著呢!他能忍住不叫?” “是啊!而且那么痛苦,他还能微笑看著你,太假了吧?” “兄台,我知道你想吹嘘己的经歷,但別乱说啊,这听就很不真实。” 见周围人皆质疑自己,这个身体瘦弱如骨架,脸色发白之人,顿时激动道:“这就是我亲眼所见,我才没有胡说,而且我还听说他自焚之前,一直在愧疚的喊著什么!很多人都看到了,你们若不信,问他们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听著这些议论之声,刘树义眼眸微微眯起。 自焚?安静?微笑? “钱员外郎,你可算来了。“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快步从望月楼內走出。 为首之人,三十余岁的年龄,脸型方正,眉毛很浅,就好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眼皮上面只剩下浅浅一层阴影。 看到此人,赵锋低声道:“他是长安县县尉王硅。” 长安县县尉? 刘树义瞭然点头。 西市归长安县管辖,西市內发生了命案,自然要由长安县县衙负责。 现在案子递交到了刑部,便说明长安县县衙的调查,应遇到了困难,或者有其他棘手之事,否则等閒案子,是没资格让刑部出手的。 钱文青脸色仍旧不好,故此面对王硅时,也没什么好语气,道:“刑部公务繁忙,耽搁了些。” 公务繁忙? 赵锋听著钱文青的话,心里不由冷笑几声。 他很清楚,钱文青所谓的公务繁忙,不过是等著刘树义给其他人发布晋升后的第一个任务,然后出手拦截,想让刘树义出丑罢了。 只是钱文青怎么都没想到,他这拦截不要紧,直接把刘树义也拉来了。 而刘树义一来,就必然要参与查案,一旦案子最终被刘树义给破获—那就有意思了。 “王县尉,不知案子情况如何?” 这时,刘树义翻身下马,直接来到王硅身前,开口询问。 王硅茫然的看著身著从六品刑部员外郎官袍的刘树义,道:“这位上官是?” 赵锋道:“这位便是连破息王鬼魂杀人案、猎鹰人头案,以及震惊朝野的息王尸骸失踪案的刘树义,他已於今晨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刑部司员外郎。” 听到赵锋的介绍,王硅及他身后的长安具衙役们,都先是一怔,继而便一脸惊奇的看向刘树义。 王硅连忙道:“原来是刘员外郎!” “下官早已听闻刘员外郎断案如神之威名,今日一见,刘员外郎果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有刘员外郎到来,相信此案一定可解!“ 刘树义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然在连破三案后树立了起来。 所以对王硅的反应,也不意外,他微微頷首,没有多做废话,直接道:“还请王县尉详细说说案子的情况。” “这是自然。” 王硅连忙殷勤的请刘树义进入望月楼:“刘员外郎请,我们边走边说。“ 还在骏马上居高临下脾睨著王硅等人的钱文青,见眾人竟眾星捧月的陪刘树义离去,而把自己给忘了,脸色顿时无比阴沉。 他直接冷声道:“王县尉,刘员外郎只是来帮忙的,本官才是真正负责调查此案之人,你別忘了你找的是谁。” 这话一出,王硅脚步猛的一顿。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见到传言中的刘树义太激动了,竟把钱文青给忘了。 而钱文青什么性子,他与钱文青认识这么久,自然清楚。 钱文青因是裴寂的侄女婿,背景强横,自视甚高,对品级不如他的人很是瞧不起,且他心胸狭隘,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此刻自己忽略了钱文青,若被钱文青嫉恨,那可大事不妙。 他脸色一变,连忙回身行礼道歉:“瞧下官这脑子,昨夜因为此案一夜未睡,熬的都糊涂了,下官自然知道请的是钱员外郎—钱员外郎快请进,下官为你们详细介绍案子情况。” 钱文青闻言,视线自得的瞥了刘树义一眼,这才点了点头,下了马匹。 赵锋见状,忍不住低声道:“钱文青分明是在敲打提醒王硅,让王硅分清主次,恐怕接下来的调查,他也不会让王硅配合我们。“ 刘树义自然看出了这些,不过他並不在意。 查案靠的不是下属的配合,而是对线索的寻找与分析推理。 更別说,如果王硅足够配合就能破案的话,那王硅根本就没必要请刑部出马。 王硅知晓钱文青有多难缠,却还不得不找钱文青,这就说明他应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否则—·就钱文青这种性格,王硅岂会閒的没事请他出手? “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钱文青几步追上刘树义,旋即故意抢在刘树义身前登上楼梯,率先开口询问,仿佛这样就掌握了主动权。 王硅心思活络,一见钱文青这般行为,就知他与刘树义恐怕不合。 他品级低下,谁也不敢得罪,只好低著头,公事公办道:“昨晚戌时三刻左右,望月楼二楼的雅间紫竹轩內,忽然有浓烟冒出,同时疯疯癲癲的声音,也从紫竹轩內传出。” “附近的食客和小二见状,连忙前来查看发生了何事。” “只是紫竹轩的门被反锁,无论他们怎么敲门,里面的人也没有丝毫回应,只是一直在疯疯癲癲的重复著一句话。” “一句话?什么话?”刘树义问道。 王硅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钱文青,只见钱文青眉头微蹙,似乎因迟了刘树义这句话而感到不满。 王硅见钱文青没有阻止,便道:“我该死。” “我该死?” 刘树义挑眉。 钱青眼中也闪过不解,疑惑道:“他为何要说我该死?” 王硅摇头:“下官也不知,询问小二他们,他们也都说不知,这人就是毫无徵兆的突然疯癲。” 刘树义指尖轻轻扣动腰间的玉佩,道:“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钱文青咬了咬牙,怎地什么话都被刘树义抢先。 “他们见里面的人一直不回应,且浓烟越来越厉害,便用力推门。” “好不容易將门推开一道缝隙,他们连忙向里面看去,然后他们发现,门的后面,竟然是柜子,里面的客人不仅上了门閂,竟还把柜子推到了门后,挡住了门。“ “他们来不及多想,忙从柜子上方的缝隙往房间里面看去,而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让他们愣在了当场。” 王硅说到这里,忽地抬起头,看向身前的两人,音调在这一刻,下意识沉了几分:“他们发现,里面的食客,竟披头散髮的站在房间里,用力的打自己巴掌,一边打,一边哭著说我有罪,哭完之后,便又笑了起来,笑著笑著,就又哭了。” “就这样又哭又笑几次后,这人似乎知道门外有人在看他,忽然拿起桌子上的烛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就用烛火,点燃了自己。“ “点燃了自己?”赵锋听得此言,不由脸色一变。 其他的刑部司官吏,也都感到心头一紧。 王硅点著头,神情严肃:“没错,就是点燃了自己,按小二他们所说,这个食客身上应是提前淋了火油之类的东西,所以烛火一点,整个人就直接被火焰吞噬了。“ “他们看到这幕,完全被嚇坏了,有个客更是嚇得尖叫出声,失去冷静。” “好在这时掌柜赶了过来,听闻发生何事,连忙组织眾人撞门,只是门不仅有门閂,还有柜子挡著,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將门撞开。“ “而当他们將门撞开后,他们就发现—” 王硅看向刘树义和钱文青,沉声道:“房间里也都是火,那个食客就坐在烈火之中,面带微笑的直视著他们,他不喊不叫,也不挣扎,诡异至极,没多久,整个人便成了火人。” “他们连忙喊人灭火,好在当时酒楼里食客很多,水源也充足,再加上房间里的火尚未彻底烧起,所以最终,火被浇灭了。” “只是那个食客——” 王硅停在一扇烧的焦黑的门前,视线向房內看去,摇头道:“已经没了呼吸。” 听著王硅的话,眾人下意识抬眸看去,而后—他们瞳孔便皆是一缩。 只见前方的房间,房门洞开著。 房门之后的房屋,完全是一片焚烧后的黑色世界。 墙壁被燻黑,柜子烧得只剩一半。 地面上满是菸灰与水的混合物,十分脏乱。 门口正对的位置,距离门口三步远的地面上,正坐著一道身影。 他通体漆黑,看不到衣服,也看不到头髮。 肉眼所见的一切,都是焚烧过后的狰狞伤口。 皮肤已被彻底烧毁,牙齿裸露在外,泛白蒙灰的眼珠卡在烧黑的眼眶之內,注视著门□的方向,给他们的感觉,就好像此时此刻,它仍在含著微笑,看著门外的他们。 这一刻,赵锋也罢,钱文青也罢,终於深刻的明白王硅所说的含著微笑、诡异至极是什么意思。 赵锋只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本以为在经歷过人皮灯笼的剥皮之事后,自己也算见过大场面,等閒死亡场景嚇不到自己。 可现在他才知道,只有更恐怖,没有最恐怖。 刘树义看著前方这具烧焦的诡异尸首,回想著王硅的话,眼眸微微眯起。 “你们调查了一夜,都查到了什么线索?死者身份是什么?昨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刘树义的话,钱文青等人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 而一想到刘树义又快自己一步,钱文青心里便不由有些羞恼,怎么总是被刘树义领先?再这样下去,岂不显得刘树义才是带头的? 他沉著脸走进雅间,看向王硅:“说吧。” 王硅点头,道:“死者因样貌已毁,暂时无法知晓其身份,不过长安县衙已经张贴告示,若有人失踪,会第一时间前去衙门报案,我们便会知晓。”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按照小二所言,昨晚此人单独来到雅间,点了一些酒菜,说要宴请客人,之后便让小二离开了,並且说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小二前来打扰。” “宴请人?宴请的谁?那人来了吗?”钱文青生怕刘树义再抢先,一听王硅的话,就连忙开口询问。 刘树义瞥了钱文青一眼,心中摇头。 这钱文青也有意思,问个问题也要爭个先后,对他来说,只要能知道关键信息就可以,至於谁问的,他並不在意。 “小二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王硅摇头:“因死者不许小二前去打扰,所以直到发现雅间里的浓烟,小二才再度来到雅间。” 钱文青皱眉:“有客人从外面进来,难道也没发现?” “望月楼因有胡姬服务,生意很是红火,每日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出事的时间又是望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小二和掌柜都忙得不可开交,故此未曾注意都有谁进来过。” 钱文青闻言,顿时有些羞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们查了一晚,岂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 王硅脸色有些羞燥,不知该如何回应。 钱文青看了王硅一眼,又看了看刘树义,见刘树义正仔细观察著雅间,便道:“要我说,虽然此案没什么线索,也不知道死者的身份,但死者的自焚之事,是足以確定的。” “虽然他死的很是悽惨,但这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自尽之事,这种事你们县衙就能处理吧,为何还要劳烦我刑部?” 听到钱文青的话,刘树义也看向王硅。 按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此案確实很是明確,自焚非是凶杀,的確没必要惊动刑部。 然后,他们就听王硅道:“如果只有这起案,那下官的確不必惊动刑部——”” “你的意思是—这种自焚之事,发生了不止昨夜这一起?”刘树义眸光一凝,直接问道。 钱文青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就见王硅沉重点头:“不瞒两位,前天夜里,也发生了一起自焚案件,且那个案件也是发生在酒楼,也是锁住门閂,柜子挡门,发疯一样说“我该死',然后自焚而亡,便是死亡之后的样子——” 他看向眼前颇为恐怖的尸首,道:“也是一模一样。” 赵锋瞳孔跳:“竟有两起!?” 王硅点头:“是啊,连著两天晚上,连续两起自焚案件,且自焚者死前都十分怪异——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自尽之事。“ “且案子皆发生在热闹的酒楼里,消息根本压不住,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这两起案件不是全部,若是接下来再发生第三起、第四起,必然会引起百姓的恐慌,所以——” 他看向两人,脸上有著苦涩,更有凝重:“下官才不得不在发生第二起自焚案后,赶紧寻求刑部的支援。” 听著王硅的话,这一次便是钱文青,都没有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他们都意识到,眼前的自焚案,究竟有多诡异复杂。 一起自焚,可以说是巧合,死者就是奇怪,就是脑子不正常。 但两起自焚,过程和结果都几乎相同,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若是真的还有第三起,第四起,乃至无限下去—別说百姓会恐慌,无法阻止这种诡异自焚事件发生的朝廷,威望都会受到动摇。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说不得会產生怎样恐怖的连锁反应。 钱文青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隨便接下一个案子,竟就是如此复杂难缠的案子。 这个案子与其他案子不同,其他案子,即便没有破解,最多也就是变成悬案,可这个案子若无法破解,真的还会继续发生,那迟早会进入李世民眼中。 到那时,小案也变成大案了。 不过——这也不全是坏事。 想想刘树义是如何崛起的,不就是走了狗屎运,破了几桩复杂难缠的案子嘛? 所以,若是自己能破获此案,查明真相,说不得就会因此入了李世民的眼,再有裴寂在背后助推,或许下一个破格提拔的人,就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钱文青顿时振奋起来,他绝不能让刘树义抢了先,一定要先一步破案。 刘树义想通过抢功破坏他的针对计划,他就踩著刘树义的脑袋往上爬。 他要让刘树义知道,刑部司是谁的地盘。 思於此,钱文青不再耽搁,带著冷笑看了刘树义一眼,便领著心腹手下,兵分两路。 一路问询酒楼的小二和食客,了解更详细的细节,一路去另一座酒楼调查。 他要凭藉人数的优势,爭分夺秒,先於刘树义查明一切。 赵锋见钱文青有了行动,不由道:“刘员外郎,我们只有两个人,人数比他们少太多了,要不要去找些帮手?” 刘树义知道钱文青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並不在意。 既然两起案子几乎一模一样,那么去不去另外一座酒楼,影响都不大。 更別说,从王硅的反应来看,另一座酒楼的情况,不会比这里好多少,同样都是没有线索,时间早一些晚一些,人数多一些少一些,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必理他。” 刘树义没去管钱文青,重新看向王硅,沉吟道:“另一起自焚案的死者身份,確定了吗?” 王硅摇头:“暂时没有,告示我们已经张贴了一整天了,但都没有人来报案。“ 一整天都没人报案—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可能是独居,可能家人並未看到画像,可能本人经常不在家,家人已习以为常,所以一天两天不见踪影,他们並未在意。” 王硅点头嘆息:“是啊,这也是最让下官头疼的地方,连死者身份都不確定,怎么往下查?” 赵锋也感到了棘手之处,这起自焚案看似简单,死因明確,可实际上,反而未必会比息王鬼魂杀人案与猎鹰人头案好查多少。 甚至难度更大。 毕竟,现在他们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小二记得他们的衣著吗?可能估算出他们的身份?”刘树义没有两人那般愁容,他在沉思过后,继续询问。 王硅皱了皱眉:“这我倒是没问。” “把小二叫来。” 王硅没有耽搁,连忙命人前去传唤小二。 趁此间隙,刘树义视线环顾四周。 只见这个雅间面积並不算大,它有一个单独的窗户,有著一张桌子、几个矮凳,除此之外就是一个柜子,可以放置客人衣物。 而此时,桌凳紧靠墙壁,被烧得只剩一半,门口的柜子也只剩小半个。 便是窗户,都被烧得空空如也。 站在这里向外望去,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粗壮的槐树。 刘树义来到窗前,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冷冽的空气格外清新,这一呼吸,让他顿时精神了许多。 他向窗外看去,槐树茂盛,树干上的积雪被风吹动,忽然向下掉落。 好在下面是一条人员稀少的巷子,否则必会有人朝天破口大骂。 刘树义转过身来,看向房內,视线一寸寸的在房间扫过。 “嗯?” 这时,他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快步来到了房门正对著的墙壁前。 只见被火燻黑的墙壁上,离地大约四尺左右的地方,正钉著两根铁钉。 “为何会有铁钉?” 且铁钉上面三尺左右的墙壁上,还有一处看起来很新的磕碰痕跡。 “这痕跡——” 刘树义蹙眉想了想,又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尸首。 来到尸首前,视线仔细打量著这具被烧的血肉模糊,十分恐怖的尸首,他摸著下巴,低声自语:“什么人,能做到扛住烈火焚烧之痛,也毫无反应呢?“ “这是?” 这时,刘树义看向尸首的下腹处,便见这里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不过不是新的伤疤,应是至少几年前的老旧伤疤。 “刀伤?” “还是其他利器造成的?” 刘树义忽然转过头,看向赵锋,道:“去一趟杜府,帮我请一下杜姑娘。“ 说著,刘树义不由一顿,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画面,玉帝伸手大喊“快去请如来佛祖”,自己现在的行为,怎么感觉莫名的相像? 赵锋自然不知道刘树义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听刘树义的话,便二话不说,快步离去。 这时,小二战战兢兢地被带了过来。 “小的见过刘员外郎。”小二二十岁左右的年龄,穿著麻衣,看起来颇为紧张。 刘树义声音温和道:“不必紧张,本官就是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 见刘树义语气温和,態度和善,比刚刚审问自己的钱文青好多了,小二这才鬆了口气,语速也快了几分:“员外郎儘管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刘树义微微頜首:“你在酒楼做活,天天都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应养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不说一眼就能看出客人身份,至少也能知晓其富贵贫穷,能多少铜板,那在你看来,死者是一个怎样的人?“ 小二没想到刘树义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认真想了想,才道:“回员外郎,这个客官四十岁左右的年龄,穿的衣服面料很好,应非富即贵,不过他脾气不太好,小人只是多问几句话,他就十分不耐烦。“ “多问句话?你问了什么?” “也没问什么,就问他若他等的客人到了,是否需要小人去领,到时候是否需要胡姬进来服侍。” “他怎么回答的?” “不用!就这两个字,说什么都不用,很是气恼——给小人的感觉——”小二蹙眉想了想用词,道:“就好像他不是很想招待这个客人一样。” “哦?不是很想招待?”刘树义挑眉:“那他点的酒菜,多吗?在你酒楼內,是贵的还是便宜的?” “点了不少,算贵重的了。” 不是很想招待,却又酒菜丰厚,很是贵重.. 有些矛盾啊! 刘树义想了想,道:“你可记得他的长相有什么特徵?” “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小二道:“小人一天需要接待的客人太多了,实在是记不住他们的长相,除非他们经常会来。” “所以,死者不是经常来你们这?” “应该是,否则脾气如此不好,又非富即贵之人,小人至少该有印象。” 刘树义微微頷首,道:“那若是我能找来他的画像,你能否认出他来?” “那肯定能。”小二道:“小的虽记不得他的特徵,但只要能见到他的脸,肯定就能想起来。” “好。” 刘树义点了点头,继续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酒楼?一来这里,就选的这个雅间吗?” “大概戌时左右到的,这个雅间是他之前让人来预定的。” “之前让人预定?谁来定的?他自己吗?” 二点摇头道:“不是他自己,是他的下人,提前交了定金。” “下?这个下长相如何?何时来交的定?” 小二苦笑摇头:“不瞒刘员外郎,一个下人,小人实在是没有多做关注,不过小人记得他很瘦,瘦的只剩骨架一般,脸色也十分不好,看起来就像患有大病一样十分苍白,他是在昨日午时来交的定金。“ 很瘦,瘦的如骨架。 脸色如患有大病一样十分苍白— 轰的一下,有如平地惊雷,在刘树义脑中炸响。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毫无徵兆的,直接向外衝去。 王硅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是一怔,不知道刘树义怎么了。 他也连忙跟了出去。 而当他衝出望月楼大门后,便发现刘树义站在那里,正蹙眉看著围观的人群。 王硅忍不住道:“刘员外郎,怎么了吗?” 刘树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就在刚刚,就在不久之前,死者的下人很可能来过这里,你信吗?” “什么?”王硅一惊:“真的吗?” “在哪?他在干什么?” 刘树义声音低沉,回想著自己刚刚抵达这里时,偷听百姓议论的画面,道:“他就站在人群之中,就站在我这个位置,激动地向其他人讲述著他亲眼看到死者自焚的见闻——” “什么!?” 王硅头皮一麻,愣在原地。 第46章 钱文青懵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第46章 钱文青懵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刻,王硅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包裹全身,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真如刘树义所言。 死者的下人,在不久之前,站在这里,看热闹似的看著他们。 並且,还向其他不明所以的百姓,激动的讲述著死者自焚的事情。 那就根本不存在,死者家人不知道死者出事的情况! 不! 这甚至已经不是知道不知道的事情了,是死者自焚,可能就是其家人赞同的事。 而一想到死者自焚时,那诡异的安静微笑,一想到死者现在的惨状,王硅就不由头皮发麻,忍不住咽著吐沫。 究竟是怎样的家人,才能如此心狠,不仅亲眼看著死者惨死,还能在死者死后,悠哉的来这里看热闹,向其他人吹嘘自己的见闻。 “那个人,未必是死者的下人。”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 王硅一愜,连忙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眼眸深邃,漆黑的眸子看著他,仿佛將他所有的想法已然看穿。 “不要先入为主。” 刘树义平静说了一句,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確定那人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后,便转身重新返回了酒楼內。 他回到烧焦的雅间,看向小二,道:“你刚刚说,来预订雅间之人,是死者的下人,他向你做自我介绍了?还是拿出了什么凭证?” “啊?” 小二有些茫然,道:“他穿著粗布麻衣,佝僂著背脊,瘦成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有钱人,而他会预订这么好的雅间,还说晚上会有贵客前来,除了死者的下人,应该也不会是別的身份了吧?” 刘树义道:“也就是说,他既没有对你说,他是死者的下人,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份证明?他只是交钱定下雅间,说晚上有人会来,便离开了,对吗?” 小二不明白刘树义为何会这样说,但还是点头:“就是这样。”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面露沉思之色。 片刻后,他转身看向王硅,道:“另一座酒楼在哪里?也是与这个死者一样,由所谓的下人提前预定雅间吗?” 王硅神色有些窘迫:“下官—下官没问这些,至於位置,那座酒楼没有在西市,位於延寿坊內。” 延寿坊?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没有因王硅忽略这些细节而不满,只是道:“还请王县尉儘快安排人手前去问询,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如果两个死者连去预定雅间的下人都一样,那就说明他们的自焚,与这个下人,必然有所关联。” “可如果下人不同,或者另一个雅间,不需要预定,死者就是自已前去的,那就说明王县尉刚刚的想法没有问题,死者的家人可能真的知晓他自焚之事。” “这种情况下,指望著死者家人去报案,来寻找死者身份的路,便明显走不通了,我们需要立即转变思路,考虑其他的方法。” 王硅闻言,连忙重重点头。 他看向刘树义的神色,不由露出敬佩之意。 没想到自己两天都没有丝毫头绪的案子,刘树义只是来了一小会儿,就发现了十分关键的线索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否是同一个下人,他们都不会再如无头苍蝇一样,毫无方向。 真不愧是连破三个奇案的刘树义,盛名之下果真无虚士! 而且刘树义本事这么高,面对自己忽略关键线索时,也没有丝毫不满,更没有任何轻视—若是换成钱文青,肯定早就轻蔑的讽刺自己了。 明明都是刑部司员外郎,两人的差距,简直云泥之別。 “下官这就安排人前去询问。” 他没有丝毫耽搁,连忙瞪瞪的踩著楼梯前去安排人手。 刘树义又看向侷促的小二:“你也先去忙吧,若有需要,本官会再唤你。” 小二如释重负,鬆了口气后,便连忙离去。 很快,烧毁的雅间內,便只剩下刘树义与这具烧焦的尸首。 刘树义看著眼前的户首,眉宇微。 眼前首要之事,是要想办法知晓死者的身份。 不知晓对方身份,就没法进一步调查此人自焚的原因。 但要如何判断对方的身份? 此人没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无人员失踪的报案“刘员外郎,杜姑娘来了。” 沉思间,赵锋的声音突然传来。 刘树义转头看去,便见穿著白色衣裙,披著厚厚披肩,腰挎黑色木箱,气质清冷,长相大气艷丽的杜英,隨赵锋登上了楼梯。 杜英来到雅间前,视线扫了一眼雅间內烧焦的黑漆漆样子,秀眉挑了一下。 但她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抬起手,將衣裙绑紧,旋即不顾可能会弄脏白衣的灰,直接踏了进来。 “杜姑娘,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刘树义拱手道。 “无妨,本就答应过你,可隨时唤我。” 杜英手脚麻利,没有与刘树义过多寒暄,將木箱放到尸首前,便蹲下身来,仔细检查尸首。 刘树义介绍现在的情况:“死者身份暂时未知,我们也没有其他渠道打探死者身份,所以劳烦杜姑娘给他进行一个全身的检查,越详细越好,我需要通过他的身体情况,对他的身份进行推测。” “好。” 杜英性子清冷,说话也是简单直接。 刘树义见杜英认真检查起来,便不再开口打扰杜英。 他来到窗前,看向窗外,只见巷道狭窄,偶尔才有几个行人从下方经过,与西市繁华的主街道相比,如同两个世界。 “刘员外郎——“ 赵锋来到刘树义身旁,低声道:“刚刚上来时,下官发现钱文青正在对昨晚二楼所有客人进行问询,我们需不需要也去问问?” “刚才有几个主事和令史找到下官,说愿意为员外郎效力。” 刘树义闻言,眸光微闪,笑道:“看来我也不是那么不堪,偌大的刑部司,连几个愿意追隨的人都没有。” “那是当然!” 赵锋一脸认真:“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刘员外郎都甩他钱文青几条街,也就他钱文青有个大靠山,且在刑部司经营多年,刘员外郎又是刚刚晋升,一时让其他人有些摇摆,但下官相信,要不了多久,真正有识之土,就会明白谁才值得追隨。” 听著赵锋的话,刘树义不由笑著摇了摇头,杜如晦將赵锋安排给自己,真是一步妙棋, 若没有赵锋为自己跑前跑后,成为他人与自己之间沟通的桥樑,他即便升任员外郎,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收拢势力。 他说道:“谁想跟著本官,一会儿听本官调遣便可,至於询问那些食客,暂时不必。” 王硅已经问过那些食客了,虽然王硅经验不够丰富,有些细节会忽略,但只是询问昨晚案发前后那些食客的情况,以及是否有人能够证明,这种小事还不至於会出错。 他稍后会向王硅索要问询记录,这些食客是否有问题,一看便知。 明明能够用更短的时间,更轻鬆的方法,获取想要的信息,何必还要劳师动眾的再去问询? 赵锋对刘树义早已是发自內心的追隨,见刘树义开口,自是不会反对:“下官明白。” 刘树义收回视线,就要转身去看杜英的户检。 可就在这时,他视线忽地一顿。 “嗯?” “怎么了?员外郎发现什么了吗?”赵锋见刘树义奇怪的举动,不由好奇询问。 便见刘树义伸出手,指尖在被烧的黑漆漆的窗框上轻轻滑过,目露沉思道:“这里有点奇怪。 “奇怪?” 赵锋视线看向刘树义指尖触摸的地方,便见那就是那被烧得黑漆漆,充当窗框的木头,不解道:“哪里奇怪?” “刘员外郎。” 刘树义刚要解释,而就在这时,杜英的声音突然传来。 刘树义心中一动,立即转身来到杜英身旁。 看著白色裙边被黑色焦灰蹭的黑,却毫不在意的杜英,道:“怎么样?” “有些奇怪。” 杜英开死者的嘴,目光向里看去,道:“死者虽是因自焚而死,可他嘴里的菸灰,比鼻子里的少很多。” 嘴里的菸灰比鼻子里的少? 刘树义眸光一闪:“意味著什么?” “从焚烧到死亡的过程里,几乎没有张开过嘴。”杜英道。 听著杜英的话,刘树义瞳孔忽然一凝。 似乎在这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赵锋则是眉头不展,有些茫然:“这不正好和小二他们说的一样吗?死者在自焚过程中,没有过任何的大喊大叫,始终保持微笑,就应该是这样吧?” “不应该!”刘树义直接道。 “什么?”赵锋一愣。 刘树义看著他,道:“人的意志的確有时可以坚硬如铁,但身体的反应,在很多时候,却不是听从意志的指挥。” “就如同我敲击你膝盖下面的韧带,你会下意识抬腿,这是身体的自发反应。” “而自焚,是无比痛苦之事,这种疼痛,即便在初期,人的意志还能承受,可慢慢的,隨著意志的瓦解,痛苦的增加,便不可能再如清醒时那般完美的控制自己。” “那时,他可能因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未必有力气发出惨叫声,但嘴绝对没有办法再紧紧地闭著,浓烟的刺激,疼痛的刺激,都会让他的嘴下意识张开,下意识想要深呼吸,来获得生机——“ 赵锋完全没想过这些:“是这样吗?” 杜英眼眸则不由闪过一抹意外,她看向刘树义:“有的时候,我会怀疑你是否也学过医术。” 刘树义笑著摇头:“我肯定没有学过医术,但我看过的杂书比较多,很多事情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他没过多解释,想了想,向杜英道:“仔细检查一下他的眼睛,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眼睛周围,应该有些问题。” “眼睛?” 杜英没有迟疑,听到刘树义的话后,便迅速拿起镊子,先把死者眼睛周围烧焦的皮肤和菸灰一点点取出。 然后又拿来湿毛巾,轻轻擦拭,让那仅剩的眼眶与周围的血肉更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看著那焦黑的皮肤褪去,被烧得模糊的血肉浮现,赵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去看死者,他更觉死状恐怖。 但清冷的件作,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噁心与恐怖,清理完眼睛周围的区域后,便仔细去观察死者眼睛的情况。 先是眼球,继而眼眶,最后是四周皮肤“这是?” 这时,杜英似乎发现了什么。 刘树义道:“如何?” “你来看。” 杜英向刘树义招手。 刘树义直接蹲在杜英身旁,好闻的莲清香顿时沁入鼻腔。 “这里有个伤口,很小。” 杜英洁白的手指抬起,指著死者左眼眼袋的位置,道:“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刘树义目光看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有如针扎一般的小伤口。 “右眼呢?有没有同样的伤口?”刘树义目光一闪,迅速道。 “別急!” 杜英如法炮製,很快將右眼眼袋位置的灰尘和烧焦的皮肤也都清理乾净。 旋即仔细一找· “也有!” 看著与左眼眼袋几乎同样位置,同样大小的针孔伤口,刘树义嘴角缓缓勾起。 “果然如此!” “我想——”“ 他看向两人,眸光深邃:“我应该知道死者是怎么自焚,以及为何自焚时,会那般诡异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赵锋猛的抬起头,一脸激动道:“真的!?” 刘树义微微頜首:“不过,还需要確认一下。” 他看向杜英,道:“接下来我让人把尸首送回刑部,劳烦杜姑娘再为我解剖一下。” 不需要刘树义多说什么,两人的默契,让杜英直接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树义笑了笑,虽然杜英性子清冷,总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但实际上,杜英的內里,善良又聪慧,远比那些看似温柔体贴的女子,好相处的多。 特別是两人足够熟悉后,以杜英的聪慧,他连许多话,都不必说了,一个眼神足以让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 效率十分之高。 他重新看向烧焦的尸首,道:“我发现死者的腹部,有陈年旧伤,能判断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吗?” 杜英刚刚在验尸时,就已经注意到这个伤口,她说道:“伤口呈深而外翻之状,有如小儿之唇—我与恩师在太白山医治百姓时,曾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这种伤口。” “而据他所言—” 杜英看向刘树义,道:“那是突厥突袭边境,他逃命之时,后背被突厥弯刀划中所致。” “突厥弯刀!?”赵锋不由一惊。 刘树义也眼眸眯起,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除此之外,这尸首上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吗?” 杜英点了点头:“左脚脚腕处骨头比右脚骨大。” “说明什么?”赵锋道。 刘树义猜测:“左脚受过伤?” 杜英点头:“应该有些跛脚。”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从尸首上能够知晓的信息,是受过突厥弯刀之伤,左脚也受过伤, 因此有些跛脚—同时,按小二所言,其年龄四十余岁,衣著华贵,脾气不好—.” 他眼中思索之色不断闪过,一些念头,迅速於脑海中浮起。 “刘员外郎,消息回来了。” 这时,县尉王硅的声音传来。 他快步爬上楼梯,来到雅间,在看到杜英这个又冷又漂亮的女子摆弄尸首时,不由一愣。 但很快,他就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这位便是传言中件作技术乃大唐女子第一人的杜姑娘吗?” 杜英有些茫然,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名號了? 刘树义咳嗽了一声,他知道,不出意外—这个名號应是从自己嘴里传出去的。 杜英虽然性格清冷,但並不孤傲,见王硅礼貌向自己问好,也很是得体的予以回应。 之后她便看向刘树义:“这里若没有我的事,我就先去刑部,儘快將其解剖,为你验证猜想。” 刘树义闻言,也没和杜英客气,他確实需要儘快得到结果,以確定心中所想。 他点头:“辛苦,待此事结束后,我设宴感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 杜英没有耽搁,见刘树义点头后,便命人抬走尸首,挎起木箱跟著一起离去。 刘树义目送杜英离去,待杜英身影消失於视线之中后,便看向王硅,道:“王县尉,你刚刚说有消息回来了,是你派去另一座酒楼的属下回来了?”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的注意力迅速被拉回。 他重重点头,连忙道:“下官的人按照刘员外郎的吩咐,向那座酒楼的小二和掌柜询问了预定的事,结果..“ 他看向刘树义,脸上满是激动:“果真不出刘员外郎所料,小二说,確实有人提前预定了雅间,而那人,按小二所言,也是一个十分瘦弱,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飞的男子。” 赵锋闻言,双眼不由一亮。 他忙道:“不会这么巧的!两个死者的下人,不可能都瘦的和骨架一样!这两个下人,肯定就是同一个人!” 王硅连连点头:“不错,我也认为肯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我们真的找到方向了,这个下人,肯定和两人的自焚,有直接关係!” “只要能找到他,我们就能知道这两人为何要自焚了!” 王硅十分兴奋,他真的是如何都没想到,案子突破的契机,就这样到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刘树义给他的。 刘树义来到这里,前前后后都不到一个时辰,可收穫,却远比他两晚一天多的多。 早知道刘树义真的如传言中那般厉害,他还求什么钱文青啊,早就抱刘树义大腿了。 看著王硅激动的样子,刘树义笑了笑,刚要开口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道语气里充满著自得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什么事这么高兴?难道是你们已经知道本官找到线索,就要查明真相了?” 这话一出,赵锋和王硅都是一愣。 刘树义也挑了下眉,向门外看去。 便见钱文青在一眾刑部官吏的簇拥下,仰著下巴,一副胜利者的姿態,十分自得的走了进来。 王硅忍不住道:“钱员外郎,你说———你找到了线索?就要查明真相了?真的吗?” 钱文青警了一眼刘树义,脸上的得意根本就隱藏不住,他淡淡点头:“刚刚在询问食客时,本官揪出了一个说谎的食客,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说谎,肯定是自焚案的知情者,接下来只需撬开他的嘴,便能知道案子的真相。” 食客说谎? 王硅不由有些茫然:“谁说谎了?下官也问过他们,怎么没发现?” “要不怎么说你无能!” 钱文青老远就听王硅吹捧刘树义,对王硅这个墙头草心里十分不满,此刻有机会,自是毫不留情的讽刺。 王硅表情顿时一僵。 钱文青没理睬小小的县尉,目光看向刘树义,眼中有著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讥消:“刘员外郎, 真不好意思,看来这一次你是要白跑一趟了。” “来之前本官就和你说过,好好留在刑部,虽然没人能帮你做事,但好互不用来回奔波。” “这下可好,你白跑一趟,案子也没破,这要是传出去,影响了你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声,多可惜?” 说是可惜,可他脸上的高兴,根本就藏不住。 赵锋听著钱文青这阴阳怪气的话,不由心中一紧:“刘员外郎,他也有收穫了,怎么办?” “有了收穫吗?” 刘树义眸光闪了闪,回想著自己得到的线索,再去看钱文青脸上得意的笑,刘树义也跟著笑了起来。 “这不巧了嘛!” “我正好也有一些收穫。” 钱文青一愣:“你也有收穫?你干什么了?你就有收穫?” 刘树义眸光深邃的看著他,笑著道:“钱员外郎想知道?那不妨我们各自把得到的线索拿出来分享一下?” 钱文青一听,神色顿时警惕起来:“你不是要偷盗本官的线索吧?” 刘树义笑著摇头:“若钱员外郎担心,本官可以先说,不过—“ 他双眼深深地注视著钱文青,意味深长道:“我怕我说过之后,钱员外郎就再也开不了这个口了,钱员外郎真的准备让我先说?” “钱员外郎,刘树义什么意思?他不信我们得到的线索?” “怎地感觉他神神秘秘的,他究竟掌握了什么线索?” “该不是故意激將,想套出我们的线索吧?” 听著身后心腹的话,钱文青目光幽深了几分,他专门让人盯著刘树义,所以他很清楚,刘树义根本就没有怎么接触案子相关的人员,最多也就和小二交谈了一会儿。 可他也亲自问过小二,小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相信刘树义就能问出什么来。 故此,他觉得,刘树义就是故意虚张声势,这是知晓自已得到了有用线索,为了强撑面子,不得不为之。 想到这里,钱文青直接冷笑道:“好,那本官倒要瞧瞧刘员外郎的收穫是什么?” 刘树义对钱文青的反应毫无意外,他深深地看著钱文青,缓缓道:“收穫倒也不是太多。” “也就是.” “知道了如何寻找两名死者的身份。” “知道了凶手是如何偽造自焚的现场。” “以及,知道了应如何找到凶手。” 声音落下,整个房间,剎那间寂静无声。 眾人证愜的看著刘树义。 过了不知多久。 钱文青身后的心腹们,才惊呼出声。 “你说你知道如何寻找两个死者的身份?” “还知道凶手如何偽造的自焚?” “不对!凶手!?” “他们不是自焚吗?哪里来的凶手!?” 他们都听懵了。 第47章 震撼钱文青的推理!这真是一个时辰能做到的事?(二合一) 第47章 震撼钱文青的推理!这真是一个时辰能做到的事?(二合一) 事实上,不仅钱文青的心腹们愣住了,便是刘树义身旁的王硅和赵锋,在听到刘树义的话后, 也都是一脸的吃惊之色。 他们跟著刘树义查了一路,刘树义听到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刘树义看到的东西,他们也同样看到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寻找那两个死者的身份,更加不知道,什么凶手的事! 这不是自焚案件吗? 哪冒出的凶手? 他们的茫然震惊,不比这些刑部的官吏们少分毫。 至於钱文青,在听到刘树义话语的瞬间,便觉得脑袋喻喻直响。 他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自己调集了这么多人手,仔细询问了那么多人,才找到了一个说谎的食客,並且认为已经是巨大突破了。 结果,刘树义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知道找到两个死者身份的方法。 知道凶手如何偽造的自焚现场。 甚至还知道如何找到凶手他们查的是一个案子吗? 这是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內,能查到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 钱文青心中一阵恍惚,不过当他看到一直跟著刘树义的赵锋,以及墙头草王硅脸上的震惊和茫然之后,眸光便陡然一闪。 “这混蛋在逛我!”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如果刘树义真的查到了这些东西,王硅身为墙头草可以不知道,赵锋身为刘树义的心腹,寸步不离刘树义,会不知道?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钱文青心中顿时大定。 他抱著膀子,似笑非笑道:“刘员外郎可真是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多的收穫,那本官还真要仔细听听,刘员外郎的收穫,都是怎么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 “只希望刘员外郎能说出来,別到最后——”他脸上带著威胁,道:“都是唬人的架子,那若是传出去,刘员外郎的名声可就毁了。” 刘树义一听钱文青的话,就知道钱文青的心思。 他不是一个喜欢主动与人较劲的人,他更喜欢专心的去查案,少一些案子之外的乌烟瘴气之事。 但奈何,他不惹人,人来惹他。 而且现在还是新官上任的重要时期,钱文青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他若不直面给予回击,其他人不会认为是他心胸宽阔,只会认为他软弱可欺。 只怕最后,连杜如晦都会对他失望。 所以,他必须反击,而且还要以绝对碾压的態势,让所有在背后关注他的人知道—他,不可欺。 “钱员外郎放心—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钱文青:“我自会一一解释,无比详尽,绝不让人挑出任何问题。” 钱文青眼眸一眯:“那本官可就期待了。” 刘树义不再耽搁,直接道:“就先从凶手的事说起吧—— 眾人一听,都连忙看向刘树义。 赵锋因对刘树义有著无条件的信任,所以满脸期待。 王硅因刘树义的话太过突兀,心里有些没谱,所以是志芯与紧张。 而钱文青等人,则是对刘树义的话完全不信,此刻紧盯著刘树义,为的不是听推理,而是挑毛病,找出刘树义话语里的漏洞,给予刘树义致命一击。 同样的注视,同样的倾听,但因立场的不同,心思各异。 刘树义將眾人的神情收归眼底,旋即不紧不慢道:“刚刚本官请来了杜僕射家的杜姑娘,前来验尸,杜姑娘的件作水平如何,相信诸位已经有所耳闻。” 王硅自不必多说,便是钱文青等人,此时也都没人质疑刘树义找一个女人前来验尸的事。 一方面是杜英在猎鹰人头案和息王尸骸失踪案里,表现確实是十分出色,连刑部的件作都明確自愧不如。 另一方面则是杜英是刑部尚书杜如晦的女儿,他们身为刑部官员,谁敢质疑杜如晦的女儿? 因此种种,即便钱文青对刘树义再不瞒,此时也只能开口道:“杜姑娘的本事,我们自是清楚,你不必废话,说结果吧。” 刘树义对钱文青的无礼並不介意,他说道:“经过杜姑娘的验尸,最终確定,此人的確是自焚而亡,但在检查时,杜姑娘发现此人的鼻腔与口腔里的菸灰,数量差別很大。” “菸灰?”钱文青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刘树义懒得將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便看了一眼赵锋,赵锋见证,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主事为下官讲解过——” 赵锋连忙將刘树义之前跟他解释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所以,正常来说,死者的嘴里,菸灰的量不应该那么少。” 王硅因当时正好在楼下等待著另一座酒楼的消息,错过了刘树义的分析,此刻听著赵锋的话, 不由皱眉道:“正常来说,嘴里的菸灰不应该这么少,但他又確实菸灰很少,这表明” 他看向刘树义,试探道:“死者自焚之时,不正常?” 不正常? 眾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皱眉思索了起来, 便是钱文青,都在思考王硅所谓的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王县尉说的没错,我们不去说死者的精神状態,只说他的反应———” 刘树义点头赞同王硅的话,道:“我说过,无论精神状態如何,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意识弥留之际,都会下意识採取自救之法,大口呼吸,试图获得生机。” “可死者偏就和正常情况下完全不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眾人忙下意识看向他。 就听刘树义道:“死者在那时,身体处於一种自我沉眠的非正常状態。” “自我沉眠的非正常状態?”王硅努力去理解刘树义这高深的词汇,猜测道:“刘员外郎的意思是不是说—死者那时,已经昏迷不醒,没有意识和知觉,感受不到危机了?” “昏迷不醒?” 钱文青闻言,根本不等刘树义开口,便直接道:“胡说八道!” 他看向王硅:“王县尉,你难道忘记了小二他们的话?” “他们明確说过,他们看到死者在自焚时,面带微笑的看著他们—你仔细想想,他们说的是看著他们!死者那时分明在睁著眼睛!” “试问,如果他真的昏迷不醒,他还怎么睁著眼睛看著小二他们?” 王硅愣了一下:“这” 他不由皱起眉头:“是啊,小二他们亲眼看到死者那时在睁著眼睛,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点不会有错——” “刘员外郎—”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还用问?” 钱文青一脸將刘树义心思看穿的自信,抱著膀子淡淡道:“马有失蹄,看来探案如神的刘员外郎,今天这是失手了。 “失手?” 刘树义摇了摇头:“钱员外郎现在就下结论,是不是有些早了。” 钱文青神色一沉:“刘员外郎什么意思?难道本官说的不对?还是刘员外郎觉得他似笑非笑道:“是小二他们都眼瞎,看错了,其实死者在那时是闭著眼睛的?” 这话一出,赵锋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怎么可能看错? 钱文青这分明是在讽刺刘树义,暗嘲刘树义才是真正的眼瞎,睁眼说瞎话。 “看错自然是不会看错的,可睁著眼,却未必代表就没有昏迷,未必代表他就存有意识。” 刘树义没有再给钱文青挑刺的机会,直接看向王硅,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不知道王县尉是否有过读书,或者处理公务十分睏倦的时候。” 王硅愣了一下,不明白刘树义前一刻还在与钱文青交锋,怎么下一刻突然就转换了话题。 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当然有过。” 刘树义道:“那个时候,为了让自己不要睡著,让自己继续读书做事,王县尉是怎么做的?” “狠狠地掐自己几下。” 刘树义点头:“通过痛苦的刺激,让精神振作,確实是一个好办法。” 王硅汗顏道:“没办法,幼时家贫,也就这种法子了。” “办法没有好坏之分,有用就行。” 刘树义继续道:“其实我在读书时,也有过很睏倦,眼皮打架,眼看就要合上的时候,不过我的处理办法,比较特殊,我针对的是眼皮。” “眼皮?”王硅一愣。 刘树义微微点头,他说道:“我会取来两根竹籤,將其撑在眼晴两侧,两端分別支撑著上眼皮与下眼皮,这样的话,通过竹籤就足以把眼皮给撑开,即便我再如何睏倦,因为竹籤的支撑,眼皮也没法闭合,想睡都睡不成。” “还能这样吗?” 王硅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办法,可以直接作用於眼皮。 『这听起来比掐自己好很多,至少没那么疼,下官以后也试试—— 话未说完,忽然间,王硅声音猛的一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突然一睁,陡然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的意思,难道是说—-死者,也和刘员外郎一样,眼皮被什么东西给撑著,所以才没有闭合,给人一种睁眼的感觉?” “什么?” “刘树义是这个意思?” “真的假的?” 钱文青身后的心腹们还在考虑刘树义的清醒之法,谁知突然听到王硅这样的话,让他们都是一惊。 钱文青也紧紧地盯著刘树义便见刘树义向王硅笑著说道:“王县尉不愧在查案的一线摸爬滚打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下官真的猜对了?” 刘树义微微頜首,他说道:“其实杜姑娘的尸检,还有其他发现。” “其中之— 他视线环顾眾人,缓缓道:“便是在死者两只眼睛的眼袋上,发现了两个针孔大小的伤口。” “眼袋?针孔大小的伤口?” 王硅一愜,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难道,这就是如刘员外郎所说的,用於支撑眼皮的竹籤,所留下的痕跡?” “这?真的吗?” “难道死者当时真的已经昏迷了?” “眼晴之所以会睁开,是被东西给撑开的,而不是清醒状態?” 刑部司的更员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钱文青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不由气恼的看向王硅,道:“你们长安县衙的件作行不行?怎么验尸记录里,完全没有这些记载?” 王硅有些尷尬:“这-死者脸部烧成那个样子,针孔大小的伤口又如此不明显,件作会忽略也很正常。” “那杜姑娘怎么就发现了?” “杜姑娘不是被称为大唐女件作第一人嘛,有这个本事,很正常。” 见王硅怎么都有理由搪塞,钱文青气的都想一脚把他端飞。 而一旁的赵锋闻言,则在心里嘀咕,其实杜姑娘一开始也没有发现,是刘员外郎提醒后,杜姑娘才找到的。 说到底,不是他们件作不行,而是他们没有一个如刘员外郎这样本事超群的主官。 刘树义看著两人,道:“死者所用的未必是竹籤,也可能是其他的很细的支撑物,且这个支撑物应该如竹籤一样易於燃烧,因此隨著烈火焚烧,那唯一能够作为物证的支撑物,也便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等我们再来调查时,便自然什么也发现不了。” “倘若不是死者的眼袋上,还留著固定支撑物造成的痕跡,那死者睁眼的真相,恐怕再也没人能够知道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王硅等人心里不由一紧,但很快,就又感到后怕与庆幸。 差一点!真的是差一点! 倘若刘树义不来查案,倘若杜英不来验尸,恐怕眼睛的真相,真的会永远埋葬。 钱文青没想到竟真被刘树义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他脸色阴沉,眼神不断闪烁。 忽然,他说道:“眼睛上支个东西,真的看不到吗?当时的人可不少,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 赵锋忍不住心里腹誹,鸡蛋里挑骨头,针孔痕跡的证据都摆在这里,还挑刺。 刘树义却似乎早有预料,他平静道:“当时烈火焚烧,浓烟滚滚,视线必然不会那般清晰,再加上小二他们心神震动,又哪里能冷静的观察死者眼睛的情况?” “更別说凶手既然这样做了,必然准备的十分周全,那支撑物恐怕很细很小,即便用肉眼,远距离估计也难以看清,更別说还是当时哪种情况了。 钱文青皱了皱眉,想了半天,才道:“总之,你没有证物,这一切仍只能算是推断。” 这下连王硅都觉得钱文青是故意找茬了。 都说证物被烧毁了,刘树义去哪找证物? 刘树义看了钱文青一眼,便见钱文青的表情已经不復最初的讽刺与自信了,他面色阴沉的盯著自己,眼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挑。 王硅等人都能看出的事情,他岂会看不出? 不过刘树义並不在意,他说道:“钱员外郎说的没错,这些確实只是推断,不过除了这两点外,我在这间雅间內,还有几个发现。” “还有別的发现?” 王硅先是一愣,继而大喜:“真的?” 比起钱文青的小肚鸡肠,他还是更喜欢刘树义的大度从容,眼见钱文青础咄逼人,故意找茬, 在心里,他已经开始倾向刘树义,希望刘树义能侦破此案,狠狠地让钱文青吃一次。 所以听到刘树义还有其他发现,不止是这两个被钱文青挑刺的线索,便难掩心中的激动与高兴。 刘树义警了一眼神色越发阴沉的钱文青,笑道:“自然是真的。” 说著,他向窗口走去:“诸位请隨我来。” 王硅和赵锋自然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钱文青的心腹见状,不由道:“钱员外郎,怎么办?” 钱文青咬牙道:“这里烧成了这个样子,我就不信,他还真的能找到足以证实他推断的证据! 只要没有,就都给本官质疑他,我要让他即便真的知晓真相,也没机会结案!” 说完,便也跟了过去。 很快,刘树义就来到窗前,被眾人包围。 见眾人都看向自己,刘树义没有耽搁,直接伸出手,道:“诸位请看这里——“ 眾人隨著刘树义手指的方向,视线很快就落在了被烧的只剩下框架的窗框。 “这里,诸位发现了什么?”刘树义询问。 王硅仔细观察后,忍不住皱眉道:“不就是被烧毁后的窗框吗?按照小二他们所言,他们撞开门时,窗户就已经被烈火包围,根本来不及救援,等他们联手浇灭房间里的火时,窗纸便已经被烧成了灰,所能救下的,也就是这孤零零的窗框了。” “刘员外郎”他看向刘树义:“这窗框难道有什么问题?” 其他人也都疑惑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说道:“不用去看窗框的整体,只需看我手指触碰的位置这里原本有一根方形木块,也就是直根条,用於固定窗框的上下位置,方便粘贴窗纸。” “后来因为烈火的原因,这些细小的直根条与窗纸一起,都被火焰吞噬,化为了灰烬。” 王硅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员外郎专门提及这块直根条,是因为它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刘树义道:“还请王县尉仔细看一下这块直根条镶嵌在窗框上剩余部分的断面。” “断面?”王硅一证。 『按照王县尉所言,这扇直根窗,是直接被火焰吞噬,导致直条与窗纸全部被烧毁若是这样的话,那么直根条被烧毁后,最后剩余的地方,应该十分不规则,对吗?” 王硅想了想,旋即点头:“没错。” 火焰燃烧的速度是不均的,先外侧,再內侧,因此直根条只要不是全部烧成灰烬,剩余的部分,就必然是两边低,中间高,且极不规则。 王硅幼时家贫,经常砍柴烧饭,这种常识不至於不懂。 “可是这块直条—“” 谁知下一刻,刘树义指尖轻轻滑过直根条的断面,却沉声道:“却规整的不行。” “什么?” 王硅一愣,连忙拂去直根条上面的灰渣,旋即仔细看去,这时他才发现,直根条剩余的部分, 果真如刘树义所言,竟然是一个十分平整的,几乎没有起伏的平面,只是表面被燻黑罢了。 “怎么会这么平整?不应该啊!”王硅眉头紧锁,脸上满是不解。 刘树义看向王硅,循循善诱:“是啊,怎么会这么规整?给人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火焰自然燃烧导致的,反而像是—“ 王硅瞪大眼睛:“利器切断!” “没错,这根本就不是火烧的,绝对是利器切断的!” 说著,他又连忙伸出手,拂去窗框其他位置上厚厚的烟尘,手指挨个触摸“ 之后,他的表情越发的震惊。 “都是规整的,几乎都是平整的——“ “怎么会这样?” “难道!?”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微微点头: :“看来王县尉已经明白了。” 他看向眾人:“没错,这扇直根窗,压根就不是被烧毁成这个样子的,或者换句话说,它应先被人切割开,然后才被烈火焚烧。” “至於为何要切割?” 刘树义视线转向钱文青,笑著询问:“钱员外郎觉得是为何呢?” 眾人一听,也都下意识看向钱文青。 便见钱文青脸色一沉,他怎么可能会配合刘树义,冷声道:“本官哪里知道!” “钱员外郎不知道?” 刘树义摇了摇头,颇为遗憾:“我还以为钱员外郎断案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穿贼人的用意呢?” 钱文青眼皮一跳,现在他是配合刘树义也不是,不配合也不是。 怪不得裴寂曾被刘树义逼的当场道歉。 这刘树义当真是巧舌如簧,诡计多端! 钱文青冷声道:“废话少说,本官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废话。” 刘树义深深看了钱文青一眼,道:“既然钱员外郎这么著急,那我就为钱员外郎解惑吧。” 说著,他让开窗前的位置,道:“钱员外郎请来到我身旁。” 钱文青皱了下眉,但还是来到了窗前:“干什么?” 刘树义道:“钱员外郎向外看,看到了什么?” 钱文青摸不清刘树义的心思,只得胡乱瞄了一眼,道:“巷子,树。” “没了?” “还能有什么?” 刘树义嘆伶道:“钱员外郎的观察不够细致啊,这样粗心脱意,如何能侦破案件?” 钱文青脸色一寒:“刘员外郎在讽刺本三?” 刘树义摇头:“钱员外郎元要误会,只是线索就在眼前,钱员外郎却没有发现,本三感到有些意外罢了。” “线索?” 钱文青心中一证,这一次终於认真了一些,他先看了一眼人员稀少的轮子,又看向几乎紧挨著窗户的槐树,视线从槐树繁盛的枝干向下看去。 忽然—他神色一变。 刘树义一直在观察著钱文青,此刻见钱文青神情的变化,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看来钱员外郎已经发现了。” 他转身看向著脚尖向外偷偷瞄去的眾人,道:“窗户的下脾是一个人流量不脱的轮子,而紧挨著窗户的是一“粗壮的槐树,在那槐树的主干树皮上,艺与钱员外郎发现了一些伤垂。” “伤垂?”眾人一愣。 刘树义道:“槐树的树皮上,有著被破坏的垂跡,使得里脾的白色树干露出了一些,脱家夺该很清楚,此值初春,树皮坚硬,想要將树皮破坏,可不是轻轻碰下就能做到的。” “並且那树皮被破坏的位置,还很巧的,就在们所在的窗户稍微靠下一点的位置—“ “诸位觉得” 他视线扫过眾人,缓缓道:“要如何做,才能正好將那里的树皮给蹭破?” “或者,事句话说,联繫到被切割开的直杨条,被蹭破的树皮,以及下方人员稀少的轮子... “诸位,又能想到什么?” 在场的人员,要么是长安县尉,要么是刑部三吏,都是常年与刑事案件打交道的人,即便他们再没有查案天赋,可多年积累的经验,以及刘树义的这般提示,也足以让他们明白一切。 “刘员外郎的意思是说———” 王硅忍不住道:“有人切开了直根窗,跳到了对脾的槐树上,然莫藉助槐树,从二楼的雅间到了下脾人员稀少的轮子里?” 刘树义看向钱文青,道:“钱员外郎觉得呢?” 钱文青脸色十分难看,因上槐树的线索就在眼前,所以即便他再不想配合刘树义,也只能点头:“如个线索没问题的话,夺该如此。” “如个线索没问题?” 刘树义似笑非笑道:“钱员外郎不会认”,这些线索是艺偽造的吧?” 钱文青脸色一僵,刘树义才到这里不到一个时辰,且他一直安排人盯著,自然知道刘树义不可能偽造这些线索。 他就是不想承认刘树义比他更强,竟真的在一个时辰,找到这么多的线索。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但这默认,已经足以证明很多事了。 饶是王硅,心里都忍不住腹誹,这钱文青与刘员外郎比起来,真是没眼看。 刘树义笑了笑,重新看向眾人,道:“直窗是不可开闭的,因此若想要通过窗户离开这间雅间,便只能先切开直根条,但若將直杨条切开而不做处理,那就会被人知道,有人曾从窗户离开过。” “所以——” 眾人心下意识一紧。 便听刘树义声音微沉,道:“窗户著火了。” “也就是说,这扇直根窗介所以会被烧的只剩下窗框,直根条与窗纸全部化工灰,比介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件其他东西,都烧得厉害“只是因”,它若不烧毁,就会暴露死者那所谓的自焚之时,在这间房间內刘树义视线从眾人脸上一一扫过,声音低沉,就有如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们的心臟,让眾人不用屏住呼吸,便听他道: “—还有第二人!” “峰么!?第二人?”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只觉得脑袋喻的一下,仿佛被敲了一棒子。 王硅几乎下意识惊呼:“真的吗?死者自焚时,真的还有其他人?” 刑部的三更们闻言,皆紧紧的盯著刘树义。 便是钱文青,在此时,都因刘树义的话而心神株盪,也下意识盯著刘树义。 迎著眾人株惊的视线,刘树义却突然事了一个话题,道:“还记得小二说,他们在发现死者自焚莫,用力撞击门,但因门被锁上,且还有柜子挡在门前,使得他们耗费了不少力气,费了一些时间,才將其撞开的话吗?” 王硅等人一,不明白刘树义怎么忽然事了话题。 但刘树义已经找到了这么多线索,出於对刘树义本事的敬佩,王硅还是震捺住心中诸多的疑惑,点头道:“当然记得。” “那王县尉可曾想过一件事——” 刘树义看向王硅,不急不缓道:“门都已经上了锁了,工何还要用柜子抵住呢?” “这—”王硅猜测道:“许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轻易撞开?” “他身上都淋了那么多火油,在点燃的一瞬间,就意味著他已经不可能获救了,这种情况下, 门反锁稍微拖延一下,便足以完成他的自焚,何必非要增加外脾介人撞开的难度?”刘树义又问。 “这—”王硅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会不会”一直在一旁安静倾听的赵锋,这时突然道:“是为了给第二人离开房间拖延时间?” “第二人?” 王硅闻言,双眼忽然一亮,他一拍手掌:“对啊!若在自焚时,这个房间真的有第二人,他要从窗户离开,还要烧毁窗户这个证据,必然需要一些时间,若是房门一下就被撞开了,他可能直接就会被发现。” “所以,他才用柜子也抵住门,从而增加撞开门的难度,为他的离开和销毁证据提供充足的时间。” 听著王硅的话,便是钱文青身莫的刑部三吏们,也都下意识跟著点头。 “这个推並很合理。” “难道当时真的还有第二人?” “如个真的有第二人,死者又是昏迷状態—难道真的如刘员外郎所言,死者的自焚是人” 的,真的有凶手!?”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然无声。 眾人都在这一刻,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於明白,刘树义一点一点带他们分析证据,节丝剥茧的真正用意。 他是让他们跟隨他,自己找到死者与凶手的推论! 钱文青的心腹们脸色都是脱变,他们没想到,刘树义所谓的收穫,竟然不是脱话! 他们不由看向钱文青:“钱员外郎,怎么办?” 钱文青此时比心腹脸色更难看,他也没想到,刘树义说著说著,就忽然转到了凶手上! 但偏偏,这种可能性,还真的最高! 不行! 他绝不能让刘树义如愿! 否则若传出去,自己还如何在刑部立足? 他眸光闪烁,忽然道:“又是推断!全都是推断!” 钱文青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虽然你的推理过程很是精彩,本三也很想工你鼓掌,但查案,只靠推断是不行的!” “没有证据的推断,就是无根浮萍!” “可纵观你介所言,无论是死者昏迷,还是眼皮睁著,亦或者柜子堵门,第二人的存在—这一切,都是推断,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证据,能直接证明这些。” 他丫口婆心,道:“艺们同工刑部司的同僚,本三也很希望你能破案,可再希望,破案也得以直接的证据工依託啊!” “否则的话,本官信你,百姓如何信你?御史台的御史如何信你?陛下又如何信你?” “所以—” 他拍了拍刘树义的肩膀,眯著眼睛道:“还是继续寻找证据吧,只是这些推论,说破天也是没用的。” 赵锋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钱文青竟还挑刺,但偏偏,他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这让他既羞恼,又担忧,生怕刘树义真的因此白费力气。 “刘员外郎——.” 就在这时,一个刑部的更员,忽然跑了进来。 他来到刘树义身前,將一张纸递给刘树义,道:“杜姑娘命下三將此交给刘员外郎。” 杜英? 刘树义眸光一闪。 当即接过纸张。 將其打开一看下一刻,刘树义抬起了眸,看著自己身前,一副⊥自己考虑表情的钱文青,笑道:“钱员外郎刚刚说什么?” “说艺这一切都是推断,说艺没有证据真的能证明死者昏迷,眼皮睁著,当时有第二人对吧?” 钱文青嘆伶道:“也不是想打击你,只是查案,证据才最重要,你没有证据,没人会信你的99 “艺有!” “艺知道你有,所以才没法真的將其等等,你刚刚说的峰么?你说你有!?” 钱文青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反夺过来刘树义刚刚的话,说的是他有,而不是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是自己听错了吗? 钱文青忙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晃了晃手中的纸张,道:“这份杜姑娘给艺送来的纸,是验尸单。” “钱员外郎可能不知道,在推並出死者在自焚时,可能就已经昏迷不醒,毫无意识,身体机能无法自保护莫,艺便拜託杜姑娘,让她替光验证此事。” “而杜姑娘对此,也算颇工熟悉。” “所以,她把尸首带到刑部莫,就立即对死者的胃进行了解剖,介莫把死者胃里没有消化的东西取出,餵给了咱们刑部的小白狗,结个———” 刘树义看向钱文青,缓缓道:“小白狗当场昏迷!” “峰么!?” 钱文青瞳孔猛的一缩,脸上刚刚那为刘树义考虑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怎么会——” 他完全不知道,刘树义在自已到来介前,竟然就做了验证介事! 王硅和赵锋,也都先是一惊,继而便满是惊喜。 赵锋道:“原来刘员外郎让杜姑娘將尸首立即带到刑部,工的是这件事!” 王硅用力点头:“怪不得刘员外郎一直都如此从容,原来刘员外郎早就著手去做了·-所以, 刘员外郎根本就不是没有证据,而是证据確凿!” “死者自焚介时,已经昏迷!” “既然昏迷,就不可能睁开眼睛,所以必然是如刘员外郎所说的那样,眼皮被支撑!” “证实了!这些推论,都被证实了!” 听著王硅和赵锋激动的话,刘树义轻轻一笑。 他视线重新落回到了钱文青身上,缓缓道:“多谢钱员外郎刚刚的提醒与关心,让知道,钱员外郎原来对破案有这么高的要求。” “不过,也正因此,接下来钱员外郎便可彻底放心了。” 刘树义抬起手,拍了拍钱文青的肩膀,把钱文青刚刚拍自己的几巴掌给还了回去,也把钱文青送给自己的话,还了回去:“现在有了证据,钱员外郎可以信,百姓也可以信艺,陛下—“” 钱文青紧紧地盯著他,就听刘树义不紧不慢道:“自然更可以信艺。” 第48章 揭晓,震撼眾人的场景重现!(二合一) 第48章 揭晓,震撼眾人的场景重现!(二合一) 这一刻,钱文青只觉两眼发黑,脑袋喻喻直响。 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般田地? 刘树义真的是和自己一起来调查的吗?真的只查了不到一个时辰? 瞧瞧刘树义都查到了什么— 自焚时的昏迷,睁眼的伤痕,直根窗的切割,槐树的痕跡,以及抵门的柜子— 且这些线索,都能够完美的串连起来。 前后呼应。 更甚至,刘树义连证明死者当时昏迷的证据,都在这短短时间內,让杜英给找到了! 这他娘的是一个时辰能做到的事? 若是自己,恐怕几天都做不到! 而现在,有了昏迷的证据,死者自焚时的异常,也就有了完美解释。 为何死者承受那样的痛苦会不喊不叫, 因为死者那时已经昏迷不醒了,早已没有了意识和知觉。 为何直窗会被切割。 为何柜子会挡门。 因为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那人想要从窗户逃脱,需要柜子挡住门拖延时间。 为何死者会直勾勾的盯著门外。 因为这是在场的第二人的诡计。 他要误导所有目击者,让其他人以为死者那时还是清醒的,从而认定死者是自焚,而非他杀!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解开了。 刘树义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刚刚所说的收穫,谁能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钱文青只觉得恍惚,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般。 本以为自己能够踩著刘树义的脑袋声名鹊起,本以为只有自己有收穫,现在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不仅没踩成刘树义,反倒要被刘树义踩著立威了。 不行! 他不能让刘树义得逞! 钱文青目光剧烈闪烁,大脑疯狂运转。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不对!”钱文青毫无徵兆的大喊了一声。 眾人听得此声,下意识將视线从刘树义身上转到了钱文青身上。 便见钱文青双眼盯著刘树义,有些激动和亢奋,道:“刘员外郎,你的推断有漏洞!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说,而那件事,与你的推断完全相反!” “什么?”赵锋和王硅一愣。 刘树义也是眉毛一挑:“不知钱员外郎说的是?” 钱文青看著刘树义那从容的表情,心中一阵恨意,暗道:“你马上就得意不起来了。” 心中冷笑,脸上却是认真之色,道:“刘员外郎,你忽略了死者死之前所做的疯癲之事。” “死者死之前?” 王硅眉沉思了一瞬,忽然,他瞪大眼睛,脸色不由一变。 他明百了钱文青的意思。 钱文青警了面色大变的王硅一眼,道:“小二他们之所以会来敲死者的门,是因为他们发现了浓烟从房间的门缝里冒出。” “而当他们来到门前,穿过门缝往里看时,他们发现死者正披头散髮,在门前用力打著自己巴掌,並且一边打,一边还在说著『我该死”之类的话。” “最后,他察觉到门外有人,还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才拿起蜡烛点燃的自己!” “刘员外郎—” 钱文青双眼紧盯著刘树义,不放过刘树义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道:“如你刚刚所言,你说死者是被人杀害的,还说死者自焚时已经昏迷— “那本官就想知道了,如果死者不是想自焚,是被人用火烧死的那小二他们所看到的,用蜡烛点燃自己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而且,如果死者真的是被当时在场的第二人给害死的,那他都有机会疯癲大喊了,他为何不喊救命?他很清楚外面都是人,但凡他大喊,就肯定会有人能听到来救他!” “可是,他没有喊救命!並且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昏迷的样子,他是自己点燃的自己,自己面朝门口方向坐下.杜姑娘试过迷药,几乎是当场就能发挥作用,所以如果死者提前服用了药物,那他就根本不可能又疯癲大喊,又自己点燃自己,他根本熬不了那么久!” “也就是说,他只能是点燃自己后,再服用的迷药可如果有第二人杀人,这第二人真的能在死者全身都是火的情况下,往死者嘴里塞药?死者能容忍凶手这样做,而不反抗?小二他们见到死者点燃自己后,就拼命撞门,前后虽然耗费了一些功夫,但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这点时间能够凶手强迫死者服药,再逃离现场,再烧毁窗户?” 听著钱文青的话,赵锋原本兴奋的表情,忽地一凝。 钱文青不说,他竟也差点忘了这件事。 王硅在介绍案情时,確实提过这些。 小二他们这些目击证人,可不仅仅是在撞开门之后,看到死者自焚。 在死者自焚之前,他们也通过门缝,亲眼看到了死者。 而那时,死者的表现,確实不像是要被第二人杀害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赵锋眉头紧皱:“难道凶手和死者其实是一伙的?所以死者才没有大喊大叫?” “可能吗?” 钱文青冷笑道:“你们都说第二人是凶手了,什么是凶手?杀人的才是凶手!按刘员外郎所言,死者的自焚,是凶手所为,根本就不是自焚——可是,小二他们那么多人亲眼看到,是死者自已点燃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凶手的事!” “这—” 赵锋仔细想了想,脸色更加凝重了。 他说道:“那迷药呢?又要怎么解释?这可是杜姑娘通过验尸发现的,绝不会有错!” 钱文青明显已经想到了这些,闻言直接道:“很简单,他自己服下的!” “自己服下?” 钱文青道:“他虽然想自焚,但畏惧自焚的痛苦,所以自己服下迷药,从而来躲避死前那惨无人道的疼痛,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赵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虽然钱文青是在想方设法的来反驳刘员外郎的推理,但不能不说,这种可能性確实存在, 毕竟自焚之痛,在所有自尽的手段里,算是最痛苦的一个了。 而且小二他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死者就是自己点燃的自己,这一点不可能所有人都看错。 这就和刘员外郎的推断,完全相。 毕竟刘树义的推理,是凶手杀人赵锋在这一刻,脑子都有些混沌了。 难道刘员外郎错了?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 钱文青也一脸得意的看向刘树义,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和激动。 他想亲眼见证刘树义是如何从淡定自若,变得灰败懊恼,那个样子肯定很有趣。 只是让他失望了即便刘树义听到他这样反驳的话,刘树义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吃惊和意外,甚至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反而是在自己看向他时,刘树义轻轻笑了一下,道:“多谢钱员外郎提醒,钱员外郎不说,我差点就忘记了,还有一个线索,我没有与大家分享。” “什么!?” 钱文青表情一证,继而神色一变:“你还有线索!?” 开什么玩笑? 刚刚那些线索,竟还不是你掌握的全部线索!? 而且看刘树义这诡异的笑容,钱文青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刚刚的事,又要重新经歷一遍吧? 可他左想右想,也想不到刘树义能有什么理由,合理的解释自己刚刚的问题。 更別说自己这一次,並非故意挑刺,而是真的发现了与刘树义的推理,完全相反的事实。 无论怎么想,刘树义都不可能完美解决,除非—推翻之前的推理。 可若是推翻,那就代表两人重新回到了原点,刘树义並没有比自己好多少。 想到这里,他心里鬆了口气, 底气也重新足了起来,道:“那本官倒是要瞧瞧,刘员外郎还发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专门在“有用”二字上著重发音,其意味,不言而喻。 对钱文青的暗讽,刘树义自然很清楚,他深深看著钱文青,缓缓道:“钱员外郎放心,肯定会『有用”。” 说完,他直接转身,看向眾人,道:“在检查这间雅间时,其实除了窗框外,我还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还有奇怪的地方?哪里?”王硅所有的心思都在案子上,一听刘树义开口,便急忙询问。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目光抬起,下巴微微向前一挑,道:“房门正对的墙壁。” “房门正对的墙壁?” 眾人一听,几乎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將视线看向了墙壁。 只见那墙壁被熏得漆黑,原本的洁白早已看不见踪影。 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別的吧? 王硅有些疑惑:“这墙壁,哪里有问题吗?” 刘树义直接来到墙壁前,抬起手,指著墙壁四尺高的位置,道:“这里有两根铁钉。” “铁钉?” 眾人隨著刘树义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那黑漆漆的墙壁上,有著两个相隔一尺左右的铁钉,不过那铁钉也被熏得极黑,与墙壁完全融为了一体,若不是刘树义指出来,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 王硅来到墙壁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个铁钉,便见这两个铁钉都只有一半被钉进墙壁,一半留在外面。 铁钉的样式很常见,隨便一个铁匠铺都能买到,並无任何特殊之处。 王硅完全没看出任何问题,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这铁钉有什么问题?” 眾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摇了摇头,道:“先不急著说铁钉的问题,还请王县尉把小二叫来。” “小二?” 王硅虽不知道刘树义叫小二有何用,但没有任何迟疑,立马命人把小二叫了过来。 没多久,神情紧张的小二便赶了过来。 “刘员外郎,您叫小人?”小二紧张询问。 刘树义温和点头,道:“不必紧张,本官让你来,是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小二忙道:“刘员外郎请问,小人一定毫无隱瞒。” 刘树义点头,直接道:“这两个铁钉,可是你望月楼所钉?” “铁钉?” 小二愣了一下:“什么铁钉?” 王硅见小二这个反应,心中忽然一动,连忙指著墙壁上的铁钉,道:“就是这两个铁钉。” 小二这时才发现,在被熏得焦黑的墙壁上,竟然还有两个同样焦黑的铁钉,他昨晚到今日,前前后后进入这个房间好几次,竟都没有发现。 “哪来的铁钉?”他有些茫然, 王硅眸光一闪:“这铁钉你不知道?不是你们酒楼钉的?” 小二下意识点头:“当然不是。” “果然。” 刘树义笑了一声。 王硅闻言,连忙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树义视线落在铁钉上,道:“这两个铁钉所在的位置,过於低了,因此不可能是用来悬掛字画所用,同样也不能用来掛衣服,而且铁钉放於此处,还很容易伤人,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酒楼所能用到的高度,故此,本官便猜测,这铁钉应不是望月楼所钉,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小二一听,连忙道:“即便是悬掛字画,我们也会用很美观的铜钉,而不会用铁钉,至於衣服,我们有专门的撑衣杆和衣架,根本不会在墙壁上隨便钉个钉子就让客人使用。” 刘树义点了点头:“既然不是酒楼所钉,那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诸位觉得——” 他视线扫过王硅、钱文青等人,缓缓道:“是谁钉的?” 谁钉的? 王硅眼中闪过几缕思索之色,他忽然看向小二,问道:“你天天进出这间雅间,真的对这两根铁钉没有一点印象?” “没有!” 小二十分篤定,道:“我们酒楼生意好,这个雅间天天都有客人来,所以我们也天天都会打扫,且我们的打扫十分仔细,无论是墙壁,还是房梁,我们都会认真清理,以保证客人用餐时,不会有灰尘落下,所以小人敢肯定,之前这里绝对没有什么铁钉。” “你天天都会在客人用餐之后打扫,唯一停止过的,就是———” 王硅突然瞪大眼睛,道:“昨晚!?” “也就是说,你只有昨晚没有打扫这个房间?” 小二下意识点头。 王硅连忙看向刘树义,道:“除了昨晚案发,他们天天都会打扫这间房间,而之前他们没有发现任何铁钉的身影,这便足以说明,铁钉就是昨晚出现的!” “而昨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只有———”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百他的意思。 按照刘树义所言,当晚这里除了死者外,还有神秘第二人。 可按照钱文青的问题,这里只有死者。 也就是说,这个钉子,要么是死者所为,要么是神秘第二人所为,不可能会有其他人。 而无论是谁,在自焚前夕,钉下这两个位置特殊的钉子,都绝对有其用意。 就是不知道,用意为何? “刘员外郎,你觉得是谁所钉?”王硅忍不住询问。 钱文青一听,也眯著眼晴看向刘树义。 可谁知,刘树义却再次摇头:“这个问题先放一放,等我问完小二第二个问题再说也不迟。” 小二闻言,连忙道:“刘员外郎请问。” 刘树义看著小二,声音仍旧温和:“当时你们在房外,透过门缝向雅间內张望时,你们看到的范围有多大?是雅间的全部吗?” “这个——. 小二还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他回想了一下,才道:“门缝就那么大,我们只能一只眼晴往里面看,而且当时还有浓烟,门口也有柜子挡住,所以我们能看到的区域很有限。” 说著,他张开手,比量了一下:“我们也就能看到两尺来宽的范围,再往里一点的桌子,我们都看不到。” 刘树义闻言,警了一眼堆放在墙角,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桌子。 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高度呢?整个地面都能看到吗? “也不是。” 小二摇头:“因为柜子正好就在门口,挡住了我们向下的视线,所以我们根本看不到地面,最多也就能看到对面墙壁离地一尺的地方,那是我们能看到的最矮的地方了。” 眾人听著小二的话,脑袋里都估摸了一下。 然后皆点了点头。 场景就在眼前,所以通过小二的话,他们足以復原当时的情况。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也点头道:“一切果然皆如我所料。” 说著,他看向王硅:“王县尉不是很好奇,这两个铁钉是作何用处吗?” 王硅忙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其实在这两个铁钉的上面,还有一处特殊的痕跡。” “还有痕跡?” 王硅连忙向铁钉上面的区域看去。 他十分仔细的,一寸一寸搜寻,忽然,视线一顿。 “这里——” 便见铁钉上方三尺高的地方,墙皮上,有著一处痕跡,看起来像是划痕,但也有些像是磕碰的痕跡。 这痕跡很浅,若不是有刘树义的提醒,他很难发现。 王硅指尖轻轻触碰这处痕跡,仔细观察了一下,道:“痕跡很新,出现时间不长—“ 刘树义看向小二, 不用他开口,善於察言观色的小二便连忙道:“之前我们打扫时,也没有发现墙壁上有什么磕碰痕跡。” “果然!” 在刘树义专门提起这处痕跡时,王硅心里便有预感。 此刻听到小二的话,他直接看向刘树义,问道:“也和那两个铁钉一样,是凶手或者死者所为?” 眾人闻言,视线也都移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轻轻一笑:“王县尉这个问题,不是太有技术含量王硅不由有些窘迫:“瞧我这张嘴,昨晚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不是他们做的,还能是谁“ 下官想问的不是这个,是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又要钉铁钉,又会在墙壁上留下这样的痕跡?” 眾人也都露出沉思之色。 刘树义看了眾人一眼,提示道:“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这两个铁钉的位置很低,不可能是用来悬掛东西的,而在这两个铁钉上面的地方,墙壁上又有不小心碰出的痕跡-同时符合这两种情况的事,会有什么?” 铁钉位置很低,上面有磕碰痕跡. “难道” 这时,赵锋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这两个铁钉,是用来放东西的?” “放东西?” 王硅双眼顿时一亮,他用力一拍手掌:“对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我怎么没想到!” “铁钉的位置很低,既然不是掛东西的,那就是放置东西的啊!” “而它们上面有磕碰的痕跡,很明显就是什么东西放在上面,不小心造成的!” “且从它们之间的高度也能看出来,放置在铁钉上的东西,应该就是三尺高。” 眾人听著王硅与赵锋的话,也都露出恍然之色。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王硅连忙看向刘树义,道:“可是这里现在什么也没有,这是否证明,原本放在这里的东西, 在死者自焚后,被带走了?” “而这,也是证明当时的確还有第二人的重要证据!” 赵锋双眼一亮:“没错!就是这样!” 他直接看向钱文青,声音故意放大,道:“这下总算有明確的证据,能够证明当时就是有第二人了!” 钱文青脸色难看,他说道:“万一是死者自己放在这里的,然后在自焚之前,又將其送走的呢?” “你们难道忘了,直根窗被切开,外面的槐树上有伤痕” “按小二之前所说,死者就是自焚的,也就是说房內没有第二人,那么直禄窗就是他切开的, 他很可能在自縊之前,通过窗户离开过。” “也许他当时离开,就是为了送走放在墙壁上的这个东西呢!” 听到钱文青的话,王硅和赵锋都不由皱了下眉头。 虽然钱文青很明显是故意在和他们抬槓,死者在那短短两三刻钟的时间內,又是钉钉子,又是放东西,又是切窗柩,又是把放在钉子上的东西从窗户送走,再回来自焚——从始至终,那费力放的东西,都没有任何用途,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人的行为逻辑。 但又不能不承认,死者若真的这样去做,还真是能做到。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小二亲眼看到死者自焚,这是可以確认之事, 与刘树义所说的他杀,完全相悖。 赵锋不由看向刘树义,钱文青这是明摆著要槓到底了,若刘树义不把小二目击的事解释清楚, 钱文青绝不会让刘树义继续调查下去。 只是,刘员外郎能解释的清楚吗? 这怎么看,二者都是互相矛盾,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赵锋心里很是发愁,下意识嘆了口气。 “愁什么?” 可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忽然响起。 赵锋一证,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刘树义正笑著看著他:“小小年纪,遇到多大的坎,就愁眉苦脸?” 赵锋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下官是为你—“ “为我?那就更不用愁了。” 刘树义给了赵锋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看向钱文青,道:“钱员外郎的话很有道理,便是我都挑不出毛病“ 钱文青心中一喜,刘树义是认怂了?终於不再挣扎了? 结果就听刘树义道:“所以,还请钱员外郎在此稍等片刻。” “什么?”钱文青愣了一下:“刘员外郎什么意思?什么我在此稍等片刻?你要干什么?”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钱文青,道:“钱员外郎不是想知道我要怎么解释吗?你只需要在这里稍等一小会儿,就会知道我想,钱员外郎如此期待此案侦破,这么点小事,应该不会反对吧?” 钱文青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摸不清刘树义的意图。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铁钉和磕痕,已经是刘树义最后发现的线索了,可即便如此,这个线索还是被自己给堵死了。 而且他打心底,也认定刘树义的推理就是错的,无论听起来怎么合理,可与现实不符,那就是错的! 既然是错的,无论刘树义再怎样挣扎,也无济於事。 反倒是帮了自己,让自己掌握了更多的线索。 接下来,只要能挤走刘树义,顺著刘树义帮他找出的线索继续查下去,或许就能直接破案。 想到这里,钱文青顿时內心大定。 他淡淡道:“只要能帮助破案,本官自然不会反对,但刘员外郎———“ 钱文青眯起眸子看著刘树义,道:“若接下来你还是无法解释你的推理与小二他们目击到的情况,那本官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查错了方向,差点误导了本官的调查,使得案件真相被掩埋? “什么?”赵锋脸色一变:“查案本就是可能会出现错误——” “你闭嘴!” 钱文青直接喝了一声。 他冷冷道:“你知道什么?前天晚上自焚了一人,昨天晚上也自焚了一人,按照这个频率,今天晚上很可能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查错了方向你说的轻鬆,但代价,可能就是我们要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在错误的方向上,使得今夜之前无法侦破,导致又一条人命逝去!” “刘员外郎来查案,是来帮助本官的!可结果,刘员外郎若导致案子方向错误,迟迟无法侦破,使得一个又一个死者出现,那刘员外郎——“ 钱文青紧紧地盯著刘树义,意味深长道:“究竟是算帮忙,还是捣乱?” 赵锋心神一紧,没想到钱文青竟然会在这时,以这样的理由对刘员外郎发难。 偏偏,他们还没法反驳。 毕竟反驳,后面若真的再出现自焚之事,岂不是要让刘员外郎承担责任? 而且钱文青说的好听,口口声声说希望抓紧时间查案,避免自焚事件继续发生,可他不断地挑刺,不断地找茬,分明是他在阻拦刘员外郎,是他在耽误时间。 可这话,他知道,却没法说。 毕竟目前的局势,是刘员外郎的推理与现实有致命衝突,这件事不解决,刘员外郎就永远处於劣势。 赵锋和王硅等人,不由目露忧色的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听到钱文青这站在道德高地的攻许之话后,没有如赵锋一样反驳,只是很平静的说道:“好。” “好?”眾人一愣。 这是什么回答? 钱文青也目光暗沉的盯著刘树义,刘树义道:“钱员外郎说的没错,时间紧迫,我们不能耽搁时间—所以,就按钱员外郎说的那样吧,若我接下来仍旧无法解释我的推理,我会自动退出调查,再不参与此案。” “什么!?” 赵锋內心一惊:“刘员外郎,这怎么行?” 不说刘树义推理是否正確,单单那些线索,就是刘树义好不容易找到的。 若刘树义就此退出调查,岂不是要把这些线索,拱手让给了钱文青? 岂不是让钱文青白捡功劳? 王硅也是心里大惊,比之钱文青,他更喜欢与刘树义一起查案,刘树义若是退出,钱文青不得想方设法羞辱他? 刘树义自然知道眾人的想法,但他没有解释,他只是看著钱文青:“可否?” 钱文青原本对刘树义如此痛快,还有些狐疑,不知道是否有诈,可此时见王硅与赵锋这般紧张的样子,內心便镇定了下来。 从他们的表现足以看出,他们对刘树义都没有信心,这种情况下,他不信刘树义还能玩出什么来。 他装模作样道:“本官可没有强迫刘员外郎,这是刘员外郎自己提出来的。” “自然。” 刘树义目光平静的看著他:“那接下来,就请员外郎能在此好好等待,也別让你的人,再在背后偷偷跟著我钱文青脸色一僵,刘树义发现自己安排人监视他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確实不用再盯著刘树义,刘树义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底牌他都知道,根本没有一张能破局。 他很是淡然的说道:“刘员外郎放心,本官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刘树义点了点头,没有再和钱文青废话,视线看向王硅,道:“王县尉,也劳烦你在这里陪钱员外郎。” “好。”王硅自然更不会有异议。 “赵锋,隨我来“ 刘树义不再耽搁,见安排妥当,便带著赵锋直接走出了房间。 而隨著刘树义离去,好奇的刑部官吏们,便彻底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刘员外郎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刘员外郎真的能有办法,合理的解释这是他杀?” “很难啊,小二他们的口供,与刘员外郎的推理,完全相反对立,如果不是小二他们有问题, 就是刘员外郎的推理错了。” “可我听刘员外郎的推理,都很合理啊。” “再合理,与现实有衝突,那也是错的!” “要是刘员外郎错了,那他就要退出案子了,这样的话,最后的胜者就是钱员外郎了!” “若是真是如此,刘员外郎以后都没法在钱员外郎面前抬起头了。” “是啊,薑还是老的辣,刘员外郎还是太年轻,不稳重——” 钱文青听著这些议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来,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刘树义今天真的要在这里翻船了。 “断案如神?” 呵! 今天他就要亲手终结刘树义的传说! 就这样,眾人或议论,或好奇的等待著,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刻钟。 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刘树义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 这让原本有些相信他的王硅,都坐不住了。 不由来回的著步。 他一边向门口张望,一边来回走动,眉头紧紧皱著。 “怎么还没回来?刘员外郎千什么去了?” 王硅心里止不住的焦急,时间拖得越久,代表刘树义那里肯定越麻烦,否则以刘树义刚刚推理的速度,根本不可能会耽搁这么久。 而钱文青,则隨著时间的推移,越发轻鬆自得起来。 他警了一眼焦虑的王硅,意味深长道:“有些墙头草啊,就是看不清方向,这下可好,投靠的墙塌了,后悔也迟了。” 王硅全身一僵,面色不由一白。 他知道,钱文青真的嫉恨上自己了,若是刘树义真的退出调查,接下来,钱文青绝不会让自己好过。 他內心一凛,就要说些什么。 “嗯?” “哪里来的烟?”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十分安静的小二突然皱了下眉头,旋即脸色一变:“不对!我们酒楼今天没有生意,厨房压根就没有开火,不应该有烟的!” “什么!?” 眾人一愣。 而就在这时,呛鼻的蓝色烟雾越来越多。 “该不会是哪里走水了吧?” “怎么给我的感觉,就在隔壁?” “不好,该不会昨晚的事又上演了吧?” 听到眾人的话,钱文青脸色当即一变。 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 別管什么原因造成的浓烟,他都不会让自己处於危险之中。 其他人见状,也都连忙跟著走了出去,什么答应刘树义的话,哪有自身安全重要? 而就在他们离开房间,来到廊道时,他们惊愣的发现,这些浓烟,竟是来自於与他们相隔一个房间的另一个雅间之內。 那烟,就是从门缝里冒出来的, 看到这一幕,昨夜的画面,顿时浮现著小二脑海之中,他脸色瞬间骤变,指著那个房间,声音都在发抖:“昨晚,昨晚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什么!?” 眾人一惊。 王硅更是面色大变:“难道又有人自焚!?” 他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抬起手就砸门。 “谁在里面?开门!” 可是无论他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回应。 “撞门!” 王硅当机立断,大声一吼。 长安县衙的衙役们,与刑部的官吏们,都来不及多想,就与王硅一起撞门。 这时他们才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且隨著撞开一道门缝,他们发现,竟然也有一个柜子, 挡在了门前。 小二看到这一幕,全身都在发抖,恐怖的记忆不断往起冒:“一样,全都一样!” 王硅心中一凛,连忙趴在门缝向里面看去。 可就是这一看,让他如遭雷击,瞳孔骤然一缩。 不仅是他,其他所有通过门缝看到房內画面的人,都在这时,面无人色。 只见那狭窄的门缝后,是滚滚浓烟。 浓烟呛的他们眼泪直流。 而当他们视线穿过浓烈的烟雾后,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穿著绿色官袍的人,披头散髮,正在那里愤怒的仰天说著什么。 他们听的不是太清楚。 但“我该死”三个字,还是能够听到。 而就在这时,那个披头散髮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在偷窥。 他突然转过身,额前的脸被头髮完全遮挡,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人在穿过髮丝的缝隙冷冷盯著他们。 然后·—— 这人拿起了烛台,向自己直接点去火焰瞬间充斥在他们的眼中。 “不好!” 王硅头皮都麻了,几乎是下意识大喊:“不要!” 绿色的官袍,根本不用去想,他就能知道那是谁! 在望月楼內,有资格穿绿色官袍的,只有钱文青和刘树义。 钱文青现在正在他的身旁,刘树义则消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 还有那熟悉的声音— 所以,那人是谁,根本就不用去想。 “刘员外郎,不要!” 王硅大喊,其他官吏们也都下意识疾呼。 便是钱文青,都在此时懵了,完全不知道刘树义为何会突然自焚。 该不是这自焚,真的有些邪门吧? “快撞门!” 他们根本不敢再耽搁下去,连忙用力去撞门。 只听砰砰的声音响起,原本紧闭的门扉,渐渐被撞开。 先是门门断裂,继而挡在门后的柜子被撞翻· 终於,在一道巨大的“砰”声,门被彻底撞开! 而眾人,则在惯性之下,直接衝进了房间中。 王硅下意识大喊:“快救刘员外郎一一什么!?” 话还未喊完,当王硅看到房间內的画面后,声音夏然而止。 然后,整个人都是发憎的状態。 不止是他。 长安县衙的衙役们,还有刑部的官吏们,亦或者心思阴险的钱文青,都在看到房间內的这一幕后,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们发现,刘树义正坐在门前三尺远的地面上,穿著里衣,带著微笑看著他们。 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自焚的火焰。 別说自焚了,刘树义身上甚至连一片菸灰都没有。 至於那让他们呛鼻的浓烟,只是来源於门前炭盆里,那潮湿的点燃的木头“ “怎么会是这样?”王硅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了。 钱文青也是久久无法回神。 而这时,刘树义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响起:“小二哥,刚刚你从门缝里看到的画面,与你昨夜看到的,是否一样?” 小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一模一样!一点差別都没有!” 1 他看向刘树义,忍不住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没事?明明我看到你点燃了自己啊?” “点燃自己?” 刘树义摇著头,道:“在你们到来之前,我就一直坐在这里,安静的看著你们撞门,从未动过,何来点燃自己一说?” “什么?你没有点燃自己?” 王硅愣住了:“不可能,我们明明亲眼看到你一一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刘员外郎,你的官袍呢?刚刚的你,明明穿著官袍———“ 眾人一听,这才注意到,刘树义穿的是里衣,根本就不是他们刚刚从门缝里看到的绿色官袍。 “官袍?”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旋即抬了抬下巴,看向门外,道:“你们说的是这件官袍吗?”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隨著刘树义的方向,向外看去。 然后— “什么?” “赵锋!?” “你怎么穿著刘员外郎的官袍?” “刘员外郎的官袍怎么会在你身上?” 听著眾人的大呼小叫,赵锋一边整理披散的头髮,一边慢悠悠走了进来:“刘员外郎的官袍一直都是我在穿,自然在我的身上。” “什么?一直都是你在穿?” 眾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可刚刚我们明明发现,刘员外郎在房內自焚—“ “那个呀?”赵锋目光扫了一眼眾人,最后落在了眉头紧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钱文青身上,意味深长道:“也是我!” 钱文青瞳孔骤然一缩。 “什么?” “也是你?” 赵锋点著头,来到刘树义的身后,面向眾人,道:“不错,刚刚你们所看到的点燃自己的人, 也是我,做出仰天长啸动作的人,同样还是我—-刘员外郎一直坐在这里,从未动过。”“ “也就是说,你们以为,刚刚刘员外郎自焚时,房间里只有刘员外郎一人。” “可实际上,我也在!” 说著,他看向钱文青,声音故意加重,道:“钱员外郎,明白了吗?我也在!当时——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只有死者一人,而是有两人啊!” 第49章 极致推理!他,已经暴露了! 第49章 极致推理!他,已经暴露了! 听著赵锋的话,眾人只觉得脑袋喻喻直响, 即便刘树义和赵锋已经为他们揭晓,当时房间里的情况。 可他们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亲眼所见的,明明是只有刘树义一人在那仿佛疯癲一般大吼大叫,然后又点燃自己可结果,却是刘树义安静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做这一切的是赵锋—“ 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房间里有两人啊,而且刘树义若是一直坐在这里,那赵锋是如何站在刘树义的位置上,疯癲大叫,以及点燃自己的? 总不能是踩在刘树义的身上吧? 更別说,他们刚才进来时,压根就没有看到赵锋的影子,如果刚刚真的是赵锋所为,赵锋又是怎么出去的? 太多的疑惑將他们包围,让他们越发的糊涂。 至於钱文青,则已然有如雷击一般呆立原地。 虽然他不知道刘树义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可刚刚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在看到刘树义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且小二说一切都与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时,他就已经明白了刘树义的意图, 他本以为,刘树义说要离开一会儿,是想寻找其他的线索。 可谁知道,刘树义要做的,竟然是將昨晚发生的一切重现!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案件重现,更能代表其推理的正確吗? 到了这一刻,已经不需要刘树义再做任何解释了,所有人就都会知道,刘树义的推理没有任何问题。 刘树义已经破解了昨夜发生在雅间里的所有谜题! 而自己,那看似必胜的问题,便成为了笑话。 怪不得刘树义敢在离开前,向自己许下那样的诺言。 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已经迟了。 “刘员外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王硅的声音,打破了房內诡异的寂静。 王硅不关心钱文青的心情如何,他只想知道为什么真相与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差別那么大! 眾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紧紧盯著刘树义。 便是钱文青,也都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刘树义见眾人都看向自己,没有卖关子,说道:“我不会神仙之术,做不到凭空扭转你们的认知,之所以你们亲眼看到的画面,与实际情况截然相反,只是因为我藉助了一个东西。” “藉助了一个东西?什么东西?”王硅忙问道。 刘树义沉声道:“镜子。” “镜子!?”王硅一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其他人也都不由窃窃私语。 “什么镜子有这种威力?” “不知道啊?” “没发现这房间里有什么镜子啊?” 听著眾人的话,刘树义看向赵锋,道:“赵令史,把你带走的镜子取过来吧。” 赵锋闻言,当即向房外走去。 眾人见状,连忙让开了堵住的房门。 没多久,赵锋去而復返,而这一次,他的手上,抱著一块很大的银镜。 银镜以铜为基底,表面为银,磨得光瓦亮,照出来的效果远超普通铜镜,但因造价昂贵,只有富商豪绅这一层级的人才能用得起。 赵锋將银镜抱进房间,放在刘树义的身侧, 刘树义抬起手,轻轻在银镜表面滑动,便见银镜內,清晰的映著刘树义的手指。 “刚刚之所以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主要原因就在它。” 刘树义看著眼前的银镜,道:“普通铜镜达不到我要的效果,而更好的银镜普通人家又没有, 好在杜姑娘怕我还需要她的帮助,验尸过后就又来这里,正好听闻了我的需要,她便帮我从附近的百宝阁內,借来了此镜。” “杜姑娘?百宝阁?” 眾人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杜英的事。 连王硅心里都忍不住在想,刘树义和杜英究竟是什么关係。 杜英那可是杜如晦家的千金小姐,结果不仅帮刘树义验尸,还跑东跑西,去那非富贵之人没资格进入的百宝阁借东西百宝阁那是什么地方? 里面的东西,隨便一件都价值不菲。 杜英能將其借出来,要么押了一件同样价值的东西,要么用的就是杜如晦家的名望,否则百宝阁哪敢往出借? 更別说,若是东西磕了碰了,杜英必然要为其承担代价。 这明显是高风险,没回报的事。 可即便如此,杜英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內做出决定,將其借出来给刘树义“ 要说这两人关係普通,王硅都不信。 但究竟不普通到了哪一步,他又不敢乱猜。 “杜姑娘呢?”王硅左瞧右瞧,都没看到杜英的影子,忍不住询问。 “留在百宝阁给掌柜看病,暂时过不来。” 刘树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眾人,道:“你们不是很好奇,那两根铁钉上,放了什么东西吗?” 他指著赵锋手中的银镜,道:“就是此物。” “是它?” 眾人不由说异惊呼。 刘树义道:“是类似的镜子,但肯定不是这一块。” “这块镜子的高度,不是三尺,那块镜子要比这块银镜更高一些。” 王硅听著刘树义的话,眼中神色剧烈闪烁,大脑在这一刻,疯狂转动。 他抬起头,看向刘树义身后的墙壁,这时他才发现,墙壁上竟也被钉上了两枚铁钉。 视线上移。 果然,在两尺多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些痕跡,这应是大块的银镜重量不轻,且银镜倾斜放置, 表面又有些锐利所致。 “镜子,竞然是镜子” 王硅猛的看向刘树义,道:“所以,我们刚刚从门缝里看到的画面,根本就不是真正房门正前方的画面,而是镜子里的画面?” 镜子里的画面? 眾人听著王硅的话,都不由露出吃惊之色。 “真的吗?真的是镜子里的画面?”他们不由看向刘树义,等待刘树义的回答。 刘树义没有让他们多等,直接点头:“王县尉说的没错,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镜子反射其他地方的画面。” “竟然是真的!” 刘树义道:“其实,凶手用柜子抵住房门,除了想要拖延时间,方便他逃走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目的——” 更重要的目的——— 王硅回想著刚刚自己在门外看到的画面,脑中陡然闪过一道灵感,道:“阻挡我们的视线!? + 刘树义眸光一闪,笑道:“看来王县尉已经想明白了。” “果然!” 王硅一脸的惊异。 刘树义道:“这座酒楼的柜子不矮,挡在门后,正好可以阻挡门外之人的视线,让门外之人只能看到墙壁上的画面,而无法看到地面上的情况。” “刚刚我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一下,可是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这里的我,你们的视线,只有镜子里的赵令史。” “而赵令史” 刘树义转过头,看向更里侧,道:“一直都在那里。” 听到刘树义的话,赵锋先把银镜放到了墙壁上的铁钉上,並且按照之前刘树义的设置,调好了角度,之后便来到了雅间更里侧的位置。 他了脚,道:“刚刚我就在这里。” 眾人看了看赵锋的位置,又转过头,看向银镜里的赵锋。 果然,赵锋看起来,就和之前他们在门外看到的样子一样“· 刘树义道:“你们被困在门外,只能通过门缝那细小的缝隙向房间內窥探,而这缝隙就直接决定,你们视野的范围极其有限。” “我將银镜置於你们视野范围之內,在你们看不到其他地方的情况下,自然会默认眼前的画面,就是门前的场景。” “不过镜子终究是镜子,若是给你们太长时间,让你们冷静仔细观察,你们还是可能会发现异样的。” “所以,我先是在门口製造浓烟,浓烟会模糊你们的视线,且会呛的你们流泪,迫使你们无法长时间认真去看“ “同时,我也让赵锋提前换上我的衣服,並且把头髮弄散,遮挡住脸庞,再装作疯疯癲癲自焚的样子,直接把你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因为赵锋穿的衣服是我的官袍,所以即便你们看不到他的脸庞,也会下意识认为,那就是我,你们见我要自焚,必然惊恐交加,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顾得上去辨认看到的画面是不是镜子....—“” “而且,在看到我自焚后,你们的第一想法,必然是救人,也就不会继续窥探。” “整个过程,满打满算,也不过几息的时间,这么点时间,我为你们设置了这么多的障碍,你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然无法认出自己所见的画面究竟是真是假。”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都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们不时抬起头,去看镜子,又不时看向穿著官袍的赵锋。 最后,都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现在看这镜子,明显能感受到是照镜子,可刚才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衙役和官吏们忍不住开口。 小二也一脸的恍然:“所以,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疯疯癲癲的人,也不是死者?” 听到小二的话,眾人心中一惊,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笑道:“你们当时,是不是也是和刚才一样,眼睛被浓烟呛的直流泪,视野模糊?” “是!” “你们看到的疯癲之人,是不是也是披头散髮,根本就看不清脸?” “是!” 刘树义道:“那当你们撞开门后,看到的死者,他的脸前,还有头髮遮挡面部吗?” “没有,所以我们才能看到他在睁眼一一” 小二说到这里,直接顿住了。 他终於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原来是这样!死者的额前根本没有那么多头髮,所以,死者和那个疯癲之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眾人闻言,只觉得这一刻,仿佛灵慧大开一般, 一下子就完全清晰了。 “对啊!一个疯疯癲癲,把自己点燃的人,又怎么会在点燃自己后,梳理自己的头髮?” “他都自焚了,承受著那种痛苦,根本不可能再顾得上仪容。” “而且当时他就是披头散髮看的门口,这证明头髮根本不影响他的视线,他也就没理由整理头髮。” 听著这些话,即便反应再迟钝的人,在这时,也完全明白了。 他们一边震惊於真相竟然是这般,一边偷偷的看向钱文青,想知道钱文青会是什么反应,毕竟钱文青可一直揪著这个问题不放,甚至还逼迫刘树义退出案子。 然后-他们就见钱文青双手死死地握著拳头,他紧紧地抿著嘴,脸色青一片白一片,看起来不甘却又无力。 赵锋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底一口鬱气,在这一刻畅快吐出。 便是王硅,也忍不住偷偷翘起嘴角,可算是不用怕被钱文青折辱了。 刘树义倒是没有在意钱文青的反应,从始至终,钱文青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一把必须要烧的火罢了,连个棋盘对弈的对手,都算不上。 刘树义道:“所以,昨晚的情况,就与刚刚这里发生的事一样。” 眾人一听,忙止住发散的思绪,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刘树义身上。 便听刘树义道:“凶手先迷晕了死者,將死者置於我所在的位置,然后用很细的支撑物,撑起了死者的眼皮,使得死者看起来仿佛清醒一般。” “之后,他便以浓烟將外面的人吸引过来,並且如赵锋一样,假装疯癲,同时自焚,让小二他们成为目击证人。” “趁著小二他们撞门的间隙,先点燃死者,接著迅速將银镜收走,或绑在身后,或乾脆用绳子送到下面的巷子,然后他也藉助槐树来到窗外,同时將窗户点燃,销毁证据———“ “等小二他们撞开门后,凶手已经消失,房內只有正在燃烧的死者,再无他人—” “就这样—”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一场精心编织的自焚之事,便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没有任何人能够知晓·—在此之前,房间里,还有另一个装疯之人。” 说著,他看向王硅,道:“另一座酒楼的雅间,是不是窗外也有一棵树,或者其他方便下楼的东西?房间里,是不是也有这种柜子?” 王硅连忙点著头:“是,和刘员外郎说的一模一样。” 刘树义点头:“两起自焚,皆有目击证人,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就是自焚,而真正的凶手,愣是让所有人都认为不存在” “杀人於隱形之中—” 他看向眾人,语气微沉,道:“真是好手段啊!”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不由感到一股寒意直衝大脑。 身为刑狱体系的人,凶杀案他们没少见过, 可如眼前这种,眾目之下动手杀人,结果却让所有人认为死者是自杀,甚至都不认为凶手存在的凶杀案,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该是怎样的心机,才能想到这种方法? 一想到若是自已遇到这样的事,遇到这样的凶手,被残忍的杀害后,还会被所有人当成疯子一样腹誹,他们便不由感到手脚冰凉。 若是没有碰到刘树义,这些死者,估计就算在地下,也不会目吧。 凶手为何要用这种离奇的手段杀他们? : 王硅看向刘树义,问出了此刻他最想不通的问题:“杀人的法子千千万,他为何要选择这般诡的手法?又为何要杀这两人?” 听到王硅的话,眾人也忙看向刘树义。 这也是他们最好奇的事。 越是清楚凶手的手法,就越会对凶手感到奇怪,毕竟正常人谁会这样杀人? 用刀不是更方便?就算真的想让死者被烧死,放把火不就行了?何必要费这般周折,让人目击,然后让其在眾目之下自焚而亡? 便是钱文青,此时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缓缓道:“从凶手的手法可以看出,他对死者的自焚,有著十分明確的执念,他不是单纯的希望死者去死,而是希望死者要在许多人的见证下,要让许多人认为他是自焚而亡的。” 眾人想了想,皆点头认同。 “一个人做任何事,都需要动机,即便真的是一个疯子,也有他自己的內在逻辑,只不过我们正常人无法理解罢了,但这不妨碍,他同样是有动机的行事。” 刘树义继续道:“而凶手,谋划如此周全,心思如此镇密,定然不会是什么疯子,所以他会执著於这种行为,动机只会更加明確,他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会是什么动机?”王硅问道。 刘树义道:“王县尉还记得小二听到的,那疯疯癲癲的话吗?” “小二听到的话—“” 王硅道:“我该死?” “没错,就是这句话。” 刘树义说道:“从凶手吸引小二他们到来,到他离去,中间没有任何一个流程是无用的,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行为,都有其必要——所以,那句『我该死”,也定然不是他隨口说出的。” “而且我早晨到达望月楼时,正好听到凶手在向围观的百姓讲述死者自焚的事,在有人质疑他时,他还专门提及死者疯癲的喊出愧疚之言这也能证明,那句『我该死”,就是他专门借死者之口说出的。” 王硅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这样说来,凶手是认为死者该死,难道他与死者有仇?” 忽然,他想起了刘树义刚刚的话,猛地抬起头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难道已经確定,凶手就是死者的那个所谓下人?” “死者下人?” 眾人一愣,钱文青也很是茫然,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死者下人? 而且刘树义刚刚还说,早晨在望月楼门口听到凶手说话,凶手早晨也来到瞭望月楼?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钱文青只觉得,自己有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就好像和刘树义所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一样。 王硅见眾人迷茫,便简单解释了下预定雅间的事情,让眾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下人存在。 刘树义道:“想要完成偽装自焚的计划,阻挡视线的柜子,和窗外方便撤离的树,是必需的条件-而满足这两个条件的雅间,都是此人专门预定的,便可確定,此人即便不是凶手本人,也必然是凶手的同谋。” “有道理。”眾人下意识点头。 刘树义道:“一般情况下,凶手杀人,要么为財,要么为利,要么为仇,要么是临时的衝突头脑一热杀人。” “此案里,凶手在杀害死者之前,通过偽装死者的声音,喊出『我该死”之言,且在后面说这是死者的愧疚,便很明显. 他看向眾人,道:“他希望,外人是认为,死者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因愧疚认为自己该死,从而自尽。” “而亏心事也罢,愧疚也罢,往往都意味著恶行,意味著死者做过不该做的事—凶手专门提及这一点,便很可能,死者的恶行,正是对他所为!” “所以,动机,应该是—仇杀!” “仇杀?” 王硅仔细思索著刘树义的话,旋即点头赞同:“確实,如果不是仇恨,也不至於让死者被活活烧死。” 刘树义继续道:“不过他的仇杀,还与其他人的仇杀不同。” “不同?”眾人一愜。 刘树义道:“正常情况的仇杀,直接將对方杀了,也便算报了仇,一般不会计较手段和方法。” “可此案的凶手不同,两名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样,他对死者的死亡方式有著莫名的执著这便只能代表件事—” “什么事?”王硅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意识到,找到凶手秘密的关键,可能就要到来了。 刘树义迎著王硅急促紧张的视线,缓缓道:“他与死者的仇,就是这样来的!” “与死者的仇!?”王硅目光一闪。 刘树义道:“死者也曾这样对他,或者对他的亲人,做过偽造自焚的事,或者乾脆就是强迫凶手或其亲人自焚。” “这件事,在凶手心中,留下了不可破灭的印象,成为了他的心魔与执念,让他即便报仇,也必须用同样的方法,让死者感受到同等的痛苦。” “所以,他才会对两名死者的死法,近乎偏执的要求一模一样,一丁点的偏差都不许有。” 王硅眼中满是思索之色:“对!肯定就是这样!” “否则的话,无法解释凶手为何要费尽周章,设计出这样的杀人手法,且让两个死者都一样!” “肯定是他本身就经歷过这样的事,不这样做,在他看来,不足以消除他心中的仇恨,不足以让死者感受到绝望与悔恨!” 其他人闻言,也都跟著激动点头。 绝对就是这样! 他们不由看向刘树义,眼前满是佩服之色。 只有亲自调查此案,他们才能知道,这个案子究竟有多复杂,有多玄奇。 可就是这样无论怎么看,都是自焚的案子,刘树义却硬是在短短一个时辰內,破解了凶手的手法,推测出了凶手的动机。 將原本没有任何方向的案子,凭一己之力,撕出了一条指向真相的路! 之前他们只是听人说刘树义有多厉害,有多断案如神。 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断案如神四个字,究竟意味著什么。 “而知道了凶手的动机,以及死者曾经做过的事——”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继续响起。 眾人一听,连忙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说道:“那想要找到他,也就不难了!” 王硅一喜:“刘员外郎的意思是?” “只要是死人的案子,无论自尽,还是其他,各地官府都必须送抵刑部———.” “而自尽的案子里,自焚之案,又是极其罕见的!” “所以——” 你树咨目光扫过激动的眾人,缓缓道:“在乓道了凶手动机的那一刻,他在我这里,就已经不可能藏得住了。” “走吧·” 刘树咨直接迈步,向外走去:“隨我去刑部,找到他!” 第50章 长安一时辰,兄长出现了! 第50章 长安一时辰,兄长出现了! 两刻钟后。 黑压压的人群,直接衝进了刑部大门。 让刑部的官吏们不由一愣,差点以为谁来攻打刑部了。 他们连忙抓住一个刑部司的吏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你们不是去查案了吗?怎么都跑回来了?” 吏员眼见同僚们都跟著刘树义进去刑部司的院子了,连忙道:“就是去查案,所以才回来的! 刘员外郎已经把凶手的诡计都给破解了,现在回来,就是来找凶手的!你们快让开,迟了我连立功的汤都来不及喝.“ 说完,他就连忙推开挡住他的人,跟著衝进了刑部司。 只留下其他三司的官更们,茫然对视。 “不说是自焚的案子吗?哪里来的凶手?” “这也就一个多时辰吧?刘员外郎就给破解了?” “钱员外郎呢?钱员外郎不是扬言要让刘员外郎这个官升的不痛快吗?怎么没见他人?他不也去查案了吗?” 问题很多,只是没有人能回答他们。 刑部司內有一建筑,高三层,为砖木混合结构,外墙夯土厚达四尺半,屋顶覆青瓦,檐角悬铁马,守卫森严,此便为刑部存放卷宗的架阁库。 架阁库地面为大理石铺就,光滑平整,严肃庄重,书架为樟木打造,同时涂抹椒汁,防潮防虫。 架阁库的三层为密档室,专门存放谋反及皇室成员相关卷宗,门外始终有禁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值守,整个刑部,只有两个四品侍郎以及尚书杜如嗨可以进入。 架阁库的一二层,便是存放普通卷宗之处前身过去被欺压时,没少在这里抄录卷宗,所以他对架阁库十分熟悉,一进入,便领著眾人径直到了二楼。 之后,他看向赵锋,道:“安排人手,先找最近三年的自尽卷宗,再从自尽卷宗里,找出自焚卷宗.若是没有相关卷宗,那就再向前数三年—“ 赵锋闻言,直接点头:“是!” 说罢,他便直接带著已经明確向刘树义表態,愿跟隨刘树义的官吏前去翻找卷宗。 看著眾人忙碌起来,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他接下钱文青的战书,到望月楼查案,再到找出凶手线索,整个人的大脑一直在飞速运转, 精神也一直处於极度的活跃和紧绷状態,虽然时间不算长,却也十分疲惫,现在总算是可以短暂的鬆一口气了。 他来到平日用来抄录卷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视线穿过窗户向外看去,便见王硅等长安县衙的人,正在焦急的著步,因刑部的架阁库是重地,非刑部人员不能进入,所以王硅他们只能在外乾瞪眼。 刘树义笑了笑,他也没什么办法,更別说架阁库內皆是书架,空地不多,只是刑部司的人就已经很拥挤了,即便他们能进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回想原身的记忆,似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抄录卷宗的桌子前,如此悠哉。 “找到了一份!” 这时,赵锋的声音忽然响起, 刘树义目光一动,直接转头看去,就见赵锋正抱著一卷卷宗向他走来。 “这是贞观元年三月十六日发生的自焚案件,地点是苏州。” 赵锋將卷宗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微微頜首,迅速將卷宗翻开,目光在上面快速扫过。 但很快,他就將卷宗放到书案上,摇头道:“这个自焚案的死者,因不满邻居强占田地,愤怒之下,跑到邻居家放火自焚,试图用自己的死,让邻居愧疚,让其他人知道邻居的恶行———“ “此事有眾多目击者,当地官府提供的证据也很完善,而且他是独居老汉,没有家人,没有后代,与此案不符,应不是我们要找的卷宗。” 赵锋见刘树义这般迅速就做出了判断,心中佩服的同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转身继续寻找。 如刘树义所言,自尽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自焚的手法,却很少人会用。 毕竟自焚的痛苦,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承受,远不如自縊或者用刀来的快。 不到一个时辰,第一轮的筛查就已结束。 刘树义书案前,只摆放了十几份卷宗, 赵锋等人围在刘树义身旁,紧张的等待刘树义做出判断,如果这些卷宗都不是刘树义要找的, 接下来他们就会再往前数三年,寻找武德八年到武德六年的卷宗。 一份份卷宗被刘树义翻开放下,很快,刘树义拿起了倒数第三份卷宗。 如之前一般,他迅速將卷宗翻开,视线快速在上面扫过,但不同於之前,这一次,他没有快速將卷宗合拢置於一旁,反而身体突然向前倾去,眼眸陡然眯起。 看到刘树义这不同之前的反应,赵锋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这是?” “找到了!”刘树义沉声道。 找到了!? 眾人闻言,双眼皆是一亮。 赵锋忙道:“什么案子?” “武德九年四月初四,发生於长安城通济坊內的一起意外。” “通济坊?意外?” 这个卷宗不是赵锋翻找的,他並不清楚具体內容,遂问道:“什么意外?” 刘树义目光看著卷宗,道:“一个名叫白居安的富商,因饮酒过多,於客栈內,打翻烛台,引起大火,最终导致他与妻子双双死於火海。” “因案发时,外面有人经过,正好从窗纸上看到了全过程,后来万安县衙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故此便以意外结案。” “有人证,后来官府也没有查出异常,就是意外吧?” 赵锋不解的问道:“为何刘员外郎会认为此案就是我们要找的案子?” “第一,此案有疑点。” “疑点?”赵锋一愜。 其他人也都心中一紧。 刘树义道:“按照目击者证词,他们从窗纸上,发现白居安似乎要喝水,跟跟跑跑起身,结果不小心跌倒,打翻烛台,导致烛火直接点燃了床榻,瞬间將整个房屋引燃,他们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向赵锋,道:“这火是不是烧的太快了?在没有火油这种助燃物助燃的情况下,即便是被子褥子再容易燃烧,也不至於在短短儿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让烈火充满整个房间,使得白居安和他妻子来不及逃走,外面的目击者也来不及救援吧?” “这赵锋皱了皱眉,原本在听刘树义介绍案情时,他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可此刻听到刘树义单独拎起这个细节,他却也觉得確实不合常理。 这把火,確实烧得有些过快了。 “而第二—” 刘树义看向证人的证词,眼眸眯起,道:“则是三个人证中,有一人的证词是这样说的——“ “他说,他与同僚喝酒,相约一起去茅房,路过白居安房外时,听到里面传来动静,转头看去,发现烛火翻倒,烈火腾起,他著急的就要和同僚去救人,结果他因在与突厥人交战的战场上, 脚踝受过伤,留下了跛脚的后遗症,再加上喝酒导致他们昏昏沉沉,走路都不稳,所以没法及时救人,最终使得他只能眼睁睁看著房內的白居安夫妇葬身火海。” 刘树义转过头,看向赵锋,提醒道:“还记得杜姑娘验尸的结果吗?” 杜姑娘的验尸—. 赵锋记忆迅速回到望月楼上,刘树义与杜英的交谈。 然后·— 他双眼突然一瞪,忍不住惊呼出声:“突厥弯刀的刀伤,还有脚踝的肿大,跛脚的可能!?” “所以—” 赵锋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道:“望月楼的死者,就是这个证人!?” 刘树义沉声道:“突厥弯刀的刀伤,证明他与突厥人交过手,脚踝的肿大,证明他有跛脚的症状,按卷宗记载,此人名叫杨锋,在行伍里待过八年,后因伤退出行伍,但因有军功在身,被封了一个御侮校尉的武散官。” “虽然武散官没有实权,但却有从九品的俸禄和待遇,所以他的生活不会太差,正好符合小二对其衣著富贵,身份不低的评价。” “同时,因行伍出身,性子急躁,所以一般脾气都不太好,这一点,也与小二对其评价一致。 “一个两个因素的符合,可能是巧合,但这么多因素都符合,便不可能是巧合了。” 刘树义的推断有理有据,赵锋哪里还会怀疑。 他重重点头,激动道:“肯定是他!死者肯定就是杨锋!找到了,我们真的找到了!” “还有第三” 刘树义道:“白居安夫妇死於火海的时间,就是戌时三刻左右,而这个时间,正是两个自焚案发生的时间。” “连时间都完全一致!” “这样说来赵锋看向刘树义,道:“凶手就是白居安夫妇的亲人?是他们的儿子?” 刘树义视线重新落回卷宗之上,道:“白居安夫妇只有一个儿子白惊鸿,他们发生意外时,其子十五岁,现在十七岁,比小二描述的年龄小了一些,但一般两三岁的差距,判断错误也正常。” “那就更不会有错了,肯定就是他!”赵锋十分篤定。 刘树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倒不是怀疑自己对凶手的判断,而是视线不由落在卷宗最后的位置。 那里,是大理寺对此案的初审结果。 结果是无异常。 而在这个结果的后方,写有审查之人的名字。 一一大理司直秦无恙,以及从八品大理寺评事刘树忠! 他的兄长!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除了刘府以外的地方,看到自己兄长的名字! 而且,此案发生时,是武德九年的四月初四,距离兄长五月初四的失踪,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兄长初审此案的时间,要更往后。 也就是说,兄长在参与此案的审查后,不到一个月就神秘消失。 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係吗? 还有那个“无异常”的审查结果。 在原身的记忆中,刘树忠是一个十分聪慧,沉稳机敏之人,刘家在刘文静出事后,被裴寂一派打压,能够撑到现在还没有彻底颓败,都靠刘树忠一人支撑。 这样聪慧机敏的刘树忠,当真没有发现卷宗里火势过快的异常? 还是说,这里面,还藏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刘树义皱了皱眉,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他也没法进行更深的推测。 “走吧!” 刘树义站起起身,將卷宗收起,道:“多想无益,真相如何,查查就知道了。” 说著,他便直接下了架阁库,向外行去。 架阁库外的王硅等长安县眾人,正焦急等待著,忽然见刘树义一行疾步走了出来,王硅连忙迎了上去,紧张又期待的询问:“刘员外郎,如何?” 刘树义视线与王硅紧张焦急的眼神相接,轻轻一笑:“幸不辱命,找到了。” 通济坊位於长安城最南端,紧邻城墙,刘树义等人费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赶到。 按照卷宗记载的位置,他们停在了一个高门大宅前, 抬头看著匾额上的“魏府”二字,王硅皱了下眉,疑惑道:“这不是白居安的宅邸吗?怎么成了魏府?” 刘树义眯了眯眼,道:“问问就知道了。” 赵锋闻言,当即翻身下马,前去敲门。 “来了来了,別敲了,再敲把门敲坏了!” 门內传出不太和善的声音。 没多久,便听嘎吱声响,涂抹红漆的大门被打开。 一个留著两撇鬍子,管家打扮的人,从门后露出了脑袋。 “我家老爷去上值了,你们都一” 话还未说完,当他看清了门外站著的身著官袍的刘树义等人后,表情顿时一变。 然后便见他在眾人面前,表演了精湛的变脸,原本的不耐烦,迅速变成了点头哈腰的赔笑。 他连忙將门推开,行礼道:“小人见过官爷,不知诸位官爷到来,是为何事?” 看著管家前据而后恭的諂媚样子,王硅和赵锋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刘树义平静询问:“这里可是白惊鸿的宅邸?” “白惊鸿?” 管家忙摇头:“当然不是,这是魏家,我们老爷是魏从易,官从户部主事。” 户部主事魏从易? 刘树义看向赵锋与王硅,两人皆是摇头, 户部主事就和刘树义之前的刑部主事一样,虽然是个官,但品级太低,除了做事的那个衙门外,根本就不会有人知晓。 刘树义道:“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倒也不是。” 管家道:“我们是前年冬天才搬进来的。” “前年冬天?” 刘树义若有所思:“那这里以前是不是白宅?” “好像是。” 管家说道:“小人也是在老爷搬到这里后,才来服侍老爷的,所以对这个宅子以前的事,不是太了解。” “听附近的人说,这之前似乎是一个商人的宅子,不过那个商人出了意外,不仅自己死了,重要的货物也都烧没了,使得债主上门討债,最终收走了这个宅子,然后我们老爷从债主那里买下了这座宅子。”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那这个宅子原本的主人,你知道在哪吗?可曾见过?” “没有见过。” 管家摇头:“不过他的祖宅都被债主收走了,现在无家可归,应该过的不会太好。” 听著管家的话,王硅心里不由一沉,道:“这下麻烦了,白惊鸿不知所踪,白家也换了主人, 我们根本没法进一步调查。” 刘树义眉沉思了些许,道:“王县尉,你派去確认陈锋三个证人是否失踪的属下,多久能够回来?” 王硅想了想,道:“这三人的宅邸分別在长安城的不同坊,且其家人未必知晓他们已经出事, 得需要些时间,最快也得还需半个多时辰。” “半个多时辰?” 刘树义抬眸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西斜的旭日,道:“时间有些紧迫。” 王硅心中一惊。 刘树义道:“卷宗里的目击证人共有三人,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凶手就是基於此案復仇,那便说明,他认定这三个目击证人有问题,认定他的父母不是因意外自焚,而是这三人所为。” “所以,他不会只杀前两人就收手。” “既然已经开始復仇,那就所有人都不会放过!” “而他每一次动手,都是在晚上戌时三刻,那正是卷宗里白居安夫妇死亡的时间这个时间动手,对他来说,是执念!” “所以,他对第三人动手,肯定也会选择戌时三刻!可现在,距离戌时三刻,只剩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看向神情凝重的眾人,道:“而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唯一活著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与凶手有了接触。” “並且凶手每次动手,都会提前选择地点,这一次肯定也是如此,但我们也对他选择了哪座客栈或酒楼毫无线索,整个长安城,酒楼加客栈的数量,少说也有一两百个!” “一个时辰的时间,要从遍布长安城的客栈酒楼里,找到凶手要行凶的地点,来得及吗?” 听著刘树义的话,王硅只觉得如墮冰窟。 他忍不住的咽著吐沫,手脚冰凉,下意识摇头:“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来得及!?” “就算我现在调集长安县衙的所有人手,就算去请刑部、大理寺和金吾卫动手可我从这里到那些衙门,可能就得需要半个多时辰了,再走手续,布置人力,剩下的半个时辰就已经过去了, 根本来不及!” 他面色发白,其他衙役和刑部官吏们,也都只觉得全身被寒意笼罩。 他们本以为刘树义抽丝剥茧,十分顺遂的破解自焚之谜,找到卷宗,又找来这里,距离破案就是一步之遥,眼看就能结束了。 可谁知道,就这一步之遥,却有如万丈深渊般遥远! 他们已经查到这一步了,已经知道凶手的意图和身份了,结果就只能眼睁睁看著凶手杀害第三人·他们怎么可能愿意? 可不愿意,又能如何? 一个时辰的时间,太短了! 做什么都来不及! 这一刻,眾人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这是在肉眼可见的绝望面前,没有任何办法的无力。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看著眾人咬牙脚的样子,赵锋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我们真的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继续杀人?” 眾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如果说,在他们心里,谁还能创造奇蹟的话,也就只有刘树义了。 毕竟刘树义的本事,是他们亲眼所见,若没有刘树义,他们此时此刻,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 並且知晓凶手的身份。 只是—刘树义再有本事,也没法去解决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问题吧? 只要无法逆转时间,就不可能在凶手动手前,阻拦他! 这一刻,王硅等人的內心很是矛盾,他们既知道这种现状,谁也无法改变,却又对刘树义报以最后的希冀,因为若连刘树义都没有办法,他们真的就只能认命了。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可以试试。” 第51章 震骇眾人的反转!你杀错了人! 第51章 震骇眾人的反转!你杀错了人! “我可以试试— 这五个字,简直就是寒冬漆黑深夜中的一支火把,瞬间在眾人颓丧的眼眸中,燃起一抹光亮。 王硅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以为自己会听到“我也无能为力”之类的话,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我可以试试”。 而我可以试试,也就代表,刘树义与他们不一样,刘树义还有办法! “刘员外郎,你当真有办法?” 王硅不敢置信又满是激动的问道。 其他人也都同样神情紧张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废话,道:“我之前说过,任何人的行为,都会有內在逻辑支撑,便是选择杀人之所,也是一样。” “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凶手的逻辑。” 说著,他看向王硅,道:“我现在需要你们儘快確定两件事” 王硅当即道:“刘员外郎请说。” “第一,以最快速度確定死去的两名死者是谁,活著的人是谁,他们的家宅位於何处。” “第二,立即派人前往白居安夫妇出现意外的那座客栈,去查看那座客栈现在是否仍旧还在, 如果在,就去询问掌柜或小二,是否有体格很是瘦弱之人,在那里订下房间。” 王硅闻言,心中顿时一动,道:“刘员外郎是怀疑,白惊鸿可能会去他父母出现意外的房间, 去杀害最后一人?” 刘树义微微点头:“对白惊鸿而言,那个房间是他一切痛苦的来源,所以回到那里,让一切彻底结束,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前提是那里还是客栈,如果不是客栈,甚至那个房间都已经不再存在,那对白惊鸿而言,也就没有了意义,他还会与前两次作案一样,选择类似他父母当时所在的环境,在眾目之下,让死者於烈火中焚烧而死。” 王硅內心一凛,连忙点头:“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安排!” 说著,他没有任何耽搁,当即对衙役进行吩咐, 刘树义想了想,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侧红砖绿瓦的高大宅邸,向赵锋道:“赵令史,你帮我去查一件事。” 赵锋闻言,忙道:“刘员外郎请说。” 刘树义压低声音,將自己的需要,告知了赵锋。 赵锋听后,神色有些意外,似乎刘树义让他调查之事,让他无法理解。 “要快。” 刘树义看著赵锋,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但现在时间紧张,本官没法给你解释,等我们找到凶手后,你就会明白一切。” 赵锋见刘树义这样说,再无迟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当即道:“下官这就亲自去查。”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用力一拍马匹屁股,便听骏马发出一道嘶鸣,前蹄飞扬,直接飞冲而出,眨眼间就消失於视线之中。 王硅见赵锋这般急切离去,看了看骑於骏马之上,目光深邃凝视著赵锋离去的刘树义,心中若有所思。 他来到刘树义身旁:“已经安排下去了,那座客栈距离这里不算远,半个时辰便可知晓结果。” “半个时辰—” 刘树义想了想,道:“我们向安业坊方向行去。” “安业坊?”王硅不解。 刘树义道:“我们现在的位置过於偏僻,安业坊位於长安城偏中心的位置,从那里去任何坊距离都差不多,等我们收到情报后,做出决定,也能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否则若凶手是在长安城最北的区域行凶,那即便我判断出了他会在何处动手,也来不及赶过去。” 王硅瞭然点头:“也是,安业坊確实是去哪里都快。” 说罢,眾人没有耽搁,直接调转马头,向安业坊前行。 路上,王硅不时向刘树义看去,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抓心的问题。 “刘员外郎,你说白惊鸿为何非要偽造陈锋他们是自焚而亡的呢?之前你的推测,是因为他的亲人也是自焚而亡,对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魔,所以他才会这般追求自焚杀人的手法。” “可现在我们掌握的线索,却是他父母只是被火烧死的而已,並非自焚,这样的话,即便他认为他父母的死不是意外,对付陈锋他们,也该如他父母一样,一把火烧死就可以了,何必费尽周章,以这样的手法杀人?” 刘树义对王硅的询问,並不意外,毕竟这与自己之前的推测,確实有明显出入。 “我想,他的目的不仅仅只是復仇。” “不仅仅是只是復仇?”王硅眉。 刘树义目光直视前方,看著越发暗沉的天空,道:“他应该,还想让真相大白。” “让真相大白?” 刘树义点头:“想想他所做的事吧,他在陈锋两人死之前,分別偽装他们的声音,说出“我该死”之类的话,目的就是让外人知晓,陈锋他们之所以会自焚自尽,是因为他们心有愧疚。” “案发之后,他还敢来到酒楼围观,並且趁此机会,专门向周围不明所以的百姓说出陈锋他们死前的异样,专门提及他们愧疚的话.” “明显,是希望这些话能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晓,陈锋他们的自焚,是心中有愧。” “一个人自焚是心中有愧,两个人自焚也是心中有愧,当发生第三个人自焚,还是心中有愧时·—” 他看向王硅,道:“你说,百姓会不会好奇,会不会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王硅想了想,旋即点头:“別说百姓了,下官都很好奇。” “是啊,连你这个官府中人都很好奇,更別说普通百姓———” 刘树义道:“而这时,若再有消息传出,说两年之前,陈锋三人又正好是同一起火灾之事的证人,且那起火灾暗藏异样,再结合他们都是自焚身亡的事实若你对此案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你会怎么想?” 王硅瞳孔一缩,几乎下意识道:“我会认为那起火灾是他们所为,否则他们何必以自焚的方式谢罪?” “原来是这样!” 王硅终於明白了,道:“所以,白惊鸿杀人只是目的之一,他更大的目的,是想让他父母之死不是意外,而是陈锋三人所为之事,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陈锋三人的罪行!”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王硅忍不住道:“他藏得可真够深的!也真够狠的!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生。” 刘树义眺望远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以理解,只是———“ 他眯了下眼睛,道:“我有些疑惑,他为何非要自已解决,为何不上报官府,不让官府去做呢?由官府给出最终结果,明显要比他通过这种方式昭告天下,更迅捷也更安全。” 王硅猜测道:“许是他认为这种仇,只有他自己亲手去报,才能解心头之恨?” 刘树义摇了摇头,他也猜不出白惊鸿的想法,而且,还有另一件事他也很在意。 白居安夫妇是在武德九年四月出的事,距今已经快两年了。 白惊鸿若想报仇,为何要等到今时今日? 这么长的时间,为何一直都没有动静? 是他之前没有怀疑过陈锋三人?还是他一直都在暗中筹谋,准备了足足快两年才算周全? 还有,这个案子自己兄长参与过审查,兄长是否与白惊鸿这个白家仅剩的倖存者有过接触? 若是有,白惊鸿是否会知晓一些兄长失踪之前的动向? 诸多思绪,不断在心头浮现。 刘树义望向远处,自光越发幽深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案子,恐怕还藏著什么秘密。 半个时辰后,安业坊。 刘树义等人正坐在街边胡饼店的桌子旁喝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刘员外郎—” 策马的长安县衙役来到胡饼店,连忙翻身下马,向刘树义衝来。 王硅见状,忙问道:“如何?客栈是否还在?” 这个衙役一边擦著额头的汗,一边摇头:“不在了。” “那里已经变成了胭脂店和首饰店,小的询问了店里的伙计,他们说在两年前出事后,大家都觉得那里晦气,有人甚至说晚上能听到诡异的哭声,根本没有人再去住店吃饭,客栈没了客流,坚持了不到三个月,就关门了。” “之后那里被人买了下来,重新修建,变成了现在的首饰店与胭脂店。” 王硅心中一沉,看向刘树义:“客栈已经不在,且那里被重新修建,当时的房间可能都不在了,看来白惊鸿不会选择在那里动手。” 刘树义眉宇也微微了一下,点头道:“这不是个好消息。” “是啊,若是客栈还在,他有八成可能会选择那里,我们根本就不用再费心思去寻找他,可现在客栈早就没了,他可选择的地方就太多了。” 王硅內心沉重,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夕阳已落,华灯初上,繁华的长安城灯笼遍及大街小巷,使得这座古老的城池夜晚也如白昼一般明亮。 可是,夜晚再明亮,也改变不了天已经黑了的事实。 更改变不了,距离亥时三刻,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刘员外郎!”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眸中神色剧烈闪烁,道:“確认陈锋三人信息的人,还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王县尉,我们回来了—— 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响起。 眾人忙循声看去,便见几个衙役骑著快马,奔到了胡饼店前。 之后他们纷纷下马,就要行礼。 王硅直接制止他们,道:“怎么这么久?快说结果。” 为首的衙役迅速道:“小的先去了他们的宅邸,结果被他们的家人告知,他们要么经常夜宿青楼,要么在外面养有外室,经常不回家,要么出发前说要去拜访好友,几日才回,所以他们的家人都不確定他们是否出了事。” “小的又根据其家人的说法,先后去了青楼、外室以及友人那里问询,这才確定三人的情况。” “怪不得你们这么慢——”王硅道:“结果如何?” 衙役道:“陈锋昨晚根本没有去外室那里,人已失踪。” “赵蒙前夜说要去青楼,但我们去他常去的青楼问询,得知他也没有去青楼,且这两日都没有去衙门点卯,人已失踪两日。” “至於宣节副尉陆阳元,今天休沐,午时用过午膳后,与其家人说要去拜访好友,夜晚不归, 让其家人不必等他。” “可小人去到他的好友那里询问,其好友却说两人並无约定,且陆阳元也未曾前往,自午时之后,陆阳元便失去了踪跡。” 王硅听得心里咯一下。 他脸色发白,不由看向刘树义:“陆阳元恐怕已经与白惊鸿见面了,甚至现在可能已经被白惊鸿带到了酒楼,就等戌时三刻一到,便立马送他去死。” 听到王硅的话,眾人心里都是一寒。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到来了。 他们连截住陆阳元,阻止他与凶手见面的最后可能,也落空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刘树义能够找出凶手行凶的酒楼可是,时间只剩半个时辰,能来得及吗? 他们都不由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的看向刘树义。 而此时的刘树义,就仿佛不知道时间如何紧迫一般,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的焦急和紧张,只有极度的冷静与理智。 越是这种危急关头,刘树义越要强迫自己冷静。 因为他知道,他若是也慌了,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他迅速取出之前让王硅准备的长安城舆图,將其展开。 然后从怀中拿出从刑部架阁库带出的硃砂笔,以极快速度,在舆图上画了三个圈。 这三个圈分別在布政坊、怀德坊和长寿坊。 这是陈锋三人宅邸所在之处。 而后,他又在延寿坊与西市,分別画了两个圈。 並且將延寿坊的圈与布政坊相连,將西市与怀德坊相连。 看著画完的舆图,刘树义眸光一闪,道:“果然!”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忙道:“刘员外郎发现什么了吗?” 刘树义道:“赵蒙的家在延寿坊,他死於相邻的布政坊內的酒楼;陈锋的家在怀德坊,他死於相邻的西市內的酒楼他看向王硅,问道:“王县尉觉得,这代表什么?” 王硅看著舆图上几乎连在一起的两个圈,心中一动,道:“白惊鸿选择杀人的地方,距离死者的家不远,就在相邻的坊!所以———“ 他连忙看向刘树义:“白惊鸿要杀陆阳元,也会选择相邻的坊?” 刘树义道:“选择相邻的坊,是表象,真正的內里,是他不能让陈锋三人感到太大的危机。” “不能让他们感到危机?”王硅若有所思。 刘树义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已熟悉的活动区域,在这个区域內,他们的底气会更足,也会更有安全感,平时在其他地方可能有所防备的事,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会十分的放鬆。” “虽然我不知道白惊鸿是以什么理由把他们请到酒楼的,但可以知道,陈锋他们绝对不知道去酒楼,就是去送死的。” “而且小二还说过,陈锋不是太想和凶手吃饭,这说明凶手请他们见面的手段,可能不是投其所好,並且让他们感到不喜。” “这就导致,如果是去他们陌生的地方,他们可能会直接拒绝,去都未必会去,更別说给凶手谋害他们的机会。” 王硅一脸明悟的点头:“刘员外郎所言有理。” “但凶手也不能选择距离他们家过近的酒楼。” 刘树义又道:“距离太近,死者与酒楼的人可能就会十分熟悉,而一旦熟悉,死者出事,就会立马被认出死者的身份。” “如赵蒙,他的身份若是被確认,陈锋以及陆阳元,可能也就会知道他出事了。” “他们一旦知晓,就不免会怀疑对方的死,是否与两年前的火灾有关,从而有所防备。” “而他们一旦有了防备,凶手再想对他们动手,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特別是陆阳元,若他知道赵蒙和陈锋相继出事,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下,还约他去酒楼?恐怕他连臥房的门都不会踏出一步。” 王硅沉思片刻,旋即赞同点头:“我们也是刚刚才知晓死者的身份,陆阳元绝不可能知道陈锋和赵蒙出事,所以白惊鸿对他动手,他仍不会有丝毫防备。” “没想到,白惊鸿竟是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刘树义道:“比起他那骗过所有人的精妙杀人之法,这不算什么。” 王硅点头道:“如此说来,白惊鸿动手,会选择死者熟悉的区域,但又不会距离死者的家特別近的地方,所以相邻的坊,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著,他视线看向舆图,道:“陆阳元住在长寿坊,周围的坊有丰邑、怀远、延康、崇贤、嘉会、延福等八坊——” “相比起整座长安城,范围小了很多,可是——“ 他话音一转,眉头仍旧紧锁:“八个坊,对我们而言范围还是太大了,哪怕我们还有三个时辰,都能拼一拼,也许还能把这八个坊的酒楼查一遍,可现在我们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 “这么点时间,我们还要赶路,只够查一个坊———” “若是查错了坊,最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 若是选错了坊,陆阳元必死! 而且,几乎就相当於在他们眼前死的! 这比之前的最后一步,还要短,简直就是百步中的最后半步了。 可若是这最后半步,他们给错过了,导致白惊鸿在他们眼前杀了陆阳元,那这件事,绝对会成为他们这辈子的心理阴影。 而八中选一,选对的概率,远远低於选错的概率。 如何选?选哪个?他们时间紧迫,甚至来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必须立马做出决定。 可怎么做?谁敢做这个决定? “去怀远坊!” 就在眾人挣扎犹豫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眾人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刘树义的意思。 他们几乎下意识的,猛的看向开口的刘树义。 王硅连忙道:“刘员外郎,你的意思是说—白惊鸿选择的地点,在怀远坊?” 就见刘树义收起舆图,快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刚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熟悉区域,这不仅是指陆阳元三人,同样也指白惊鸿。” “白惊鸿?”王硅一证。 刘树义点头道:“白惊鸿的自焚计划有多复杂你也清楚,而越是复杂的计划,在执行时,就越有可能发生意外。” “所以,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或者即便发生意外,也能以最快速度解决,白惊鸿所选的地点,必须是自己熟悉的区域,这不仅能帮他及时应对意外,更能给他心理上的信心。” “纵观赵蒙与陈锋的死亡之所,一个在西市,一个在延寿坊,而西市与延寿坊紧密相邻,这便说明白惊鸿很可能对这一片最为熟悉。” “同时,我们也从魏府管家那里得知,白惊鸿无家可归,十分落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若想生存,要么给人干活,要么乞討-而无论乞討还是找活干,长安城內最繁华的西市,都是最適合的地方。” “故此,我怀疑,白惊鸿这近两年,很可能一直在西市求生,故此西市及周边,应是他最熟悉、內心最有安全感之地。” “而怀远坊,与延寿坊一样,直接与西市相连,所以,若非要从这八坊中选择一个,怀远坊的可能性最大!”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不由咽了一口吐沫,脸上满是对刘树义的敬佩。 他没想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刘树义竟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分析出最可能的情况! 这一刻,他终於深刻的知道,自己与刘树义之间的差距,在什么地方了。 刘树义就是房玄龄杜如晦那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人。 这种人,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他连忙道:“快!去怀远坊,以最快速度赶到,然后立即去各个酒楼询问白惊鸿是否预定过雅间!” 白惊鸿瘦的可怕,只剩骨头,这种特徵很很容易被人记住。 只要他去了酒楼,小二和掌柜就一定有印象。 怀远坊,主街道。 王硅骑著马匹,来回在刘树义身边转圈,眼晴不时向远处的街道望去,脸上有著隱藏不住的焦虑。 在他们以最快速度到达怀远坊后,就立即让下面的人分开前往怀远坊各个酒楼进行问询,眼看夜色越来越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王硅的心里,也越发焦躁。 “怎么还没消息?” “再过一会儿,就要戌时三刻了,快来不及了!” 听著王硅的话,刘树义目光也越发深沉, 他指尖不断的在韁绳上点动著,大脑仍在不间断的运转,復盘著自己的推理,是否有哪个环节有问题,是否哪里有紕漏。 最终得到的结论,是他已经尽最大努力,找到最可能的结果了。 若是这都阻止不了白惊鸿,那可能真的就是天意如此。 踏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街道传来。 两人连忙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衙役一边策马驰来,一边大喊:“找到了!” 听到“找到了”三个字的瞬间,王硅只觉得一阵恍惚,他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怕是因为自己太过期待,导致出现幻听。 “王县尉,还愣著干什么?”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將王硅的思绪拽了回来。 王硅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日有所思,而是真的! 真的找到了! 他连忙衝上前去,询问:“哪里?” 衙役道:“同福酒楼。” 同福酒楼位於怀远坊西侧,紧邻一个幽暗狭窄的巷子。 刚到这里,刘树义只是警了一眼那幽暗的巷子,以及巷子口附近的两株树,就知道,必然是这里。 几人迅速翻身下马,快步向酒楼內走去。 一边走,衙役一边道:“小二说,符合白惊鸿特徵的人,午时来预订雅间,酉时左右,一个衣著华贵的中年人,就去了雅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因那个中年人专门叮瞩,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所以小二他们也没有多想, 一直没有去那间雅间查看过。” 王硅神情凝重:“陆阳元酉时就去了,比陈锋早去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恐怕已经被白惊鸿控制住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陆阳元去的这么早,要么是怕有危险,提前去踩点查看,要么是白惊鸿在对最后一个仇人动手之前,想与陆阳元聊聊,或许是想让陆阳元知道他为何会死,知道陈锋与赵蒙两人已经先一步死去的事。” 王硅点头赞同:“毕竟是最后一人了,陆阳元一死,一切就都会结束,让陆阳元死的明明白白,让其在死前为过去的行为感到悔恨,也符合白惊鸿的目的。” 刘树义看向衙役,道:“你们得知白惊鸿在这里后,可做了什么?” “没有。” 衙役摇头:“我们只是偷偷包围这座酒楼,防止百惊鸿逃离,其他的事,我们没做,怕打草惊蛇,不小心触怒白惊鸿,让他提前动手。 刘树义微微頜首。 说话间,几人来到楼梯前,刚要上楼。 忽然,身后传来赵锋的声音:“刘员外郎,我回来了。” 刘树义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赵锋,道:“如何?” 赵锋看了眾人一眼,旋即在刘树义耳边將自己查到的事低声说了出来。 刘树义眸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辛苦。” 他向赵锋点了点头,旋即不再耽搁,直接领著眾人来到二楼。 最后在掛著“紫竹阁”木牌的紧闭门扉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衙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刘树义頜首,看著眼前紧闭的门扉,听著房內毫无丝毫声音,仿佛空无一人的房间,沉思了一下,道:“敲门吧。” “敲门?”眾人一愣。 王硅眉道:“敲门岂不是打草惊蛇?要不我们直接撞门衝进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刘树义摇了摇头:“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时间还没到戌时三刻,若我们礼貌一点,或许他还能坚持到戌时三刻再动手,若我们暴力破门,恐怕他现在就会立即动手。” “什么!?已经打草惊蛇了?”衙役一愣。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他很是不解。 “你们是什么都没做,可当你们到来后,酒楼的食客和小二,就不可能当成什么也没发生。” 刘树义看著眼前的门扉,道:“你们仔细听听,楼下还有食客们喝酒吃肉的热闹声音吗?雅间外的廊道上,还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吗?” “一个酒楼,在最热闹的时间段,突然静的可怕,白惊鸿只要耳朵没问题,就能知道必然有什么事发生了。” 衙役脸色一白:“那我们岂不是暴露了?岂不是坏了刘员外郎的事?” 刘树义摇头:“虽然你们打草惊蛇了,但正因为你们没有再进一步做其他事,所以现在眼前的房间还能如此安静,否则的话,我们到来时,就该是火光满天了。” “没想到,衙门里,还有聪明人存在,不都是尸位素餐的愚蠢之人。” 就在这时,刘树义声音刚刚落下的瞬间,紧闭的房门后,突然传出一道语气冰冷,带著讽刺的冷笑之声。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眾人先是一愣,继而瞳孔瞬间放大。 王硅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出腰间横刀,厉声道:“白惊鸿!?” 其他役见状,也都连忙抽出武器。 雾时间,紧闭的房门外,便全是锋利的横刀刀锋。 “既能准確的找到这里,也能知晓我的名字,看来你们已经把一切都查的很清楚了。” 房內的声音仿佛没有感受到丝毫危险,语气不紧不慢道:“不知是哪位官爷有这本事,能在短短两天时间,就查明一切?” “据我所知,长安县衙,都是一群无能之辈,应该没有这种本事的人。” 听到这侮辱之言,长安县衙役们,当即炸了。 “住口!” “白惊鸿,你死到临头,竟还如此狂妄,当真不怕死不成!?” “你逃不掉了,还不快把门打开,束手就擒!” 衙役们纷纷怒声开口,王硅也是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百惊鸿竟还如此张狂。 刘树义也挑了下眉,对白惊鸿的性格,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没有隱瞒自己的身份,道:“本官乃新晋刑部员外郎,刘树义。” “刘树义?” 听到这个名字,白惊鸿的语气有了一些变化。 刘树义眼眸眯了一下,道:“你知道我?” “知不知道又如何?” 白惊鸿没有直面回答刘树义的问题,道:“反正杀了陆阳元这个该死之人后,我也会隨他一起下地狱,马上我也是一个死人了,一个死人是否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什么!?” 王硅脸色一变:“你也要死?” 他知道白惊鸿必然是发誓都要杀了陆阳元的,却没想到,白惊鸿竟也有著死志。 而一旦白惊鸿自己都不想活了,他们就连威胁白惊鸿,阻止白惊鸿杀人的机会都没有。 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白惊鸿似乎听出了王硅的想法,他似笑非笑道:“难道现在我打开门,让你们把我抓走,我就能逃脱死亡的结局?” 王硅皱眉道:“你是为了给父母报仇,中间你也未曾伤害其他无辜之人,未必就一定会死“ “未必?” 白惊鸿冷笑道:“你能做得了主?” “我—”王硅沉默了,他当然做不了主。 无论陈锋还是赵蒙,都是朝廷官员,官员死亡的案子,必须要经大理寺和刑部审查断定,与他们长安县衙,最后可能都不会再有关係。 “呵!说不出话了吧” 白惊鸿声音里充满著冷意:“你们这些官员,只会官官相护,只会高高在上的俯瞰著我们这些蚁,你们怎么可能会真的在意我们蚁的性命?” “现在你说的好听,只要我打开门,只要我放过陆阳元,你就会为我美言,为我考虑—“ “可实际上呢?” 他冷声道:“在我打开这扇门的瞬间,我的命运就已经迎来了终结。”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爷,怎么能容忍我这种蚁,去结束你们的性命?在你们眼中,应该是无论你们怎么欺压我,怎么杀我全家,我都应该摇尾乞怜,苟且活著,我怎么能以下犯上呢?” “卑贱的我,怎么就敢去杀害你们这些官爷呢! “至於我是为父母报仇才做的这一切,重要吗?你们真的会在意吗?” 王硅听得眉头直皱:“你对我们有很大的偏见。” “偏见?” 白惊鸿冷笑道:“你敢发誓,说我说的这种情况,一定就不会发生?” “我—. 王硅又一次沉默了。 案子如何审判,他没资格参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白惊鸿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刘树义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他缓缓道:“你是不是將你对陈锋几人的怀疑,上报过官府,但没有人理踩你?” 白惊鸿对刘树义的敌意,没有王硅等人那样大,听到刘树义的话后,语气平静了一些, 道:“我起初对陈锋三人並无怀疑,我只是觉得,我阿耶阿娘的死,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哦?既然不是怀疑陈锋三人,为何还有这种想法?”刘树义询问。 许是时间还未到达戌时三刻,白惊鸿也愿意多说一些,拖延时间。 “因为我了解我阿耶,我阿耶出门在外做生意时,很少饮酒,即便饮酒,他也不会让自己喝多“阿耶不止一次告诉过我,醉酒误事,有些人心思险恶,会趁你醉酒时,诱骗你签署不利於你的合约。” “阿耶就曾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绝不会醉成那般样子。” “更別说,阿娘还陪著阿耶,若是阿耶贪杯,阿娘也肯定会阻止。” 刘树义点头道:“所以,在你看来,你阿耶绝不可能醉成走路都不稳的程度?” “是!” 白惊鸿道:“而且阿耶当天会住客栈也很奇怪,即便他真的喝醉了,也该是回家休息的,他又不是在外地,距离家宅过远可他与阿娘,就是没有回家,也没有托人传信回来,这一切,都显得很不对劲。” 刘树义从怀里取出白居安夫妇的卷宗,又仔细看了一遍,道:“卷宗里没有相关记载。” “呵!” 白惊鸿冷笑道:“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 “我当时明明向万年县衙说明了这些事情,甚至在大理寺审查时,也去了大理寺—— “可结果,根本没有人听我的,他们只想快点结案,只想赶紧在他们的成绩上,添上一笔。” 刘树义皱了下眉,王硅也紧紧地抿著嘴,这一次,没有再开口反驳。 白惊鸿继续道:“当时我还很年轻,经歷的事情很少,所以我还真的以为,是不是官府查的很清楚了,我的那些疑问对案子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才会不予理睬的。” “结果—— 他声音突然变大,情绪也变的十分激烈:“在我知晓陈锋三人的真面目后,我才明白一切!” “什么查的很清楚了—都是假的!” “分明是因为作案的人,是你们官府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官爷!” “而死的,只是蚁一样的小小商人!” “所以,万年县衙也罢,大理寺也罢,怎么可能会为我们这些蚁做主,去审判官员!?” 咪当! 这时,房內有矮凳被端倒的声音。 白惊鸿咬牙切齿,声音仿佛从牙缝里吐出一般:“你们问我,为什么有偏见?你们说,我怎能没有偏见?我怎能相信你们?” “所以,我这次不再依靠你们!” “我自己动手!我要让他们也好好感受一下我父母当时被烧死的感觉,我更要让世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知道我阿娘阿耶的死,是被人害死的,而非是因醉酒导致的意外!” 这一刻,白惊鸿所有的动机,他的所有行为,都清晰了。 但王硅等人,却不仅没有因此感到轻鬆,反而是內心更加沉重。 因为白惊鸿的话,已经证明,他对官府没有任何信心,他必会杀了陆阳元,也会自尽。 他们救不了陆阳元,也救不了百惊鸿。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这时,白惊鸿的一句话,直接让王硅等人全身都绷紧了。 “白惊鸿,別衝动!” 他们纷纷大喊。 可白惊鸿根本不予理睬,他说道:“戌时三刻,我父母死去的时间,该让这一切结束了一一”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父母的確是被人害死的,但不是陆阳元三人,你杀错了人,报错了仇—” 谁知,就在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还要继续吗?” 第52章 结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真相! 第52章 结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真相! 平地惊雷! 骇然欲绝! 刘树义一句话,不仅让房內准备点燃已经昏的陆阳元的白惊鸿身体一僵,更是让房外的王硅、赵锋等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们回想著刘树义刚刚那突如其来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心中的震骇,用狂风骤雨、惊涛骇浪来形容也不为过。 房屋內外,在这一刻,死一般的寂静。 而下一刻。 眾人只听咚的一声响。 眼前紧闭的房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了一般,猛然一颤。 接著,白惊鸿急促的声音,迅速传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杀错了人?报错了仇!?” “刘树义一” 白惊鸿大喊道:“你把话说明白!” 白惊鸿因为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声音在这一刻,都尖锐刺耳了起来。 而他这一嗓子,也將王硅等人的思绪,猛然拉回。 王硅也紧紧地看著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说白居安夫妇的死不是意外,但凶手不是陈锋三人——这,真的吗?” 他在怀疑,刘树义是不是为了阻止白惊鸿,才说出这样的话。 可赵锋了解刘树义,他知道刘树义可能在其他事情上开玩笑,但唯独查案一事上,刘树义有著绝对的严肃和认真,他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哪怕一个字的谎言。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白惊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惊鸿皱了下眉:“什么?” “按你刚刚所言,你起初並未怀疑陈锋三人,那后来,你是因为什么事,怀疑上了他们?” 听到刘树义的问话,王硅等人心里也不由浮起这个疑问。 按理说,白惊鸿在白居安夫妇刚刚出事时,还有机会参与此案,至少能向官府询问一些案件的情况。 可当案子以意外结案,当白惊鸿被债主抢走宅邸,赶出家门后,白惊鸿便连接触此案信息的资格都没有了,更別说他身无分文,连生存都很困难,又如何能接近陈锋等人,知晓更多的信息? 他们也都隨著刘树义的视线,看向紧闭的门扉,他们知道,此时此刻,白惊鸿正抵在门后,可能也在与他们一样,盯著房门。 只是他们等来等去,却都没有等到白惊鸿的回答。 “不想说?” 刘树义见白惊鸿久久没有声音,道:“还是不能说?” 不能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王硅一证。 有什么不能说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白惊鸿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说? 而就在这时,白惊鸿有些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先不要管我是怎么怀疑陈锋他们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说我报错了仇,杀错了人,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阿耶阿娘不是陈锋他们所杀,又是谁所为!?” 眾人隨著白惊鸿的话,视线跟著落在了刘树义身上,这同样也是他们最好奇的事。 刘树义沉吟了一下,道:“也好,我先为你解惑,你再考虑是否回答我的问题。” 说著,他上前一步,距离门扉更近, 夜幕之下,雅间里昏黄的烛光映照在窗纸之上,也將白惊鸿那极端瘦弱的身影,映在眼前。 刘树义看著窗纸上那瘦弱又佝僂的影子,道:“杀人需要动机。” “就如你,你杀陈锋三人,动机是为父母报仇,那么陈锋三人若是杀你父母,定然也有动机。” “这个动机,可能与你一样是仇,可能是利,也可能是临时的衝突。” “若是为仇,我看过卷宗,卷宗上说你父母因为做生意,一直都笑脸迎人,从不与人发生衝突,而且陈锋三人皆是行伍出身,不在生意场,也不可能在生意上与你父母有衝突与交集,故此他们结仇的可能性很低。” 白惊鸿直接道:“阿耶阿娘一向与人为善,就算是做生意遇到一些对手,也都是能和善解决就和善解决,绝不可能与人有必须杀人的这种仇恨。” 刘树义点头:“所以,仇恨这种动机,在他们身上不存在。” “那么临时的衝突,导致头脑一热,控制不住理智动手呢?” 他说道:“我翻看过卷宗,卷宗中有小二与其他食客的证词,他们都言陈锋三人与你阿耶阿娘全程没有任何交流,他们就是在各自的位置吃喝,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更別说剧烈的衝突了,所以这种可能性也能排除。” 白惊鸿没有说话,而不说话,也就代表他是默认刘树义的推断。 “那最后,剩下的就是利了。” 刘树义道:“你父母是商人,靠生意起家,在长安城置办了这样一座宅邸,可以看出,应赚了不少钱財,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罪其壁,你们家富庶,有钱,有的时候,就会让他人眼红,甚至成为他人眼中的猎物。” “再加上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又年幼,所以一旦你父母身死,你白家的財物,就很容易被夺走,所以这种动机的可能性,最高。“ 眾人听到这里,內心都不由一凛。 想来想去,確实只有这种可能性最高。 那这,是否是白居安夫妇被人害死的真正原因? 白惊鸿仍没有说话,可眾人都看到窗纸上的影子变大,紧闭的房门也微微颤了颤,这代表白惊鸿距离房门更近,也代表他对刘树义的话,十分在意。 “所以,如果他们是为了钱財,杀害你的父母,那么在你父母身死后,你白家的钱財,应落到他们的手中。” “可结果呢?” 刘树义声音仍旧平静,但这种平静,却给所有人一种很残忍的感觉,因为他在剥开一个十分残酷的真相,一个两条人命被错误残害的真相。 “我不知道你是否关注过,你白家的財物,最终落到了谁的手里,但我能告诉你—— 他望著紧闭的房门,道:“不是他们。” 房內的白惊鸿,瞳孔猛的一颤他这一刻,全身都在发颤。 “怎么会——·怎么会!?” 房外的王硅等人,也都露出震骇的神情。 王硅忍不住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赵锋这时开口:“王县尉,你知道我刚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突然离去,是去做什么了吗?” 王硅回想起魏府门前,赵锋那急促离去的身影,心中一动,不由道:“难道——是去查这件事?” “不止是这件事。” 赵锋道:“但包括这件事。” “所以——”王硅忍不住咽了口吐沫,道:“真的不是他们?” “不是!”赵锋斩钉截铁:“我以刘员外郎的名义,请杜姑娘动用杜家的力量,去调查的此事,王县尉觉得,这么点小事,杜家能查错?” “当然不会。”王硅脸色一变,哪敢怀疑宰相家的实力。 “所以,陈锋三人,既没有作案动机,之后也没有从获得白家半点利益,且他们从始至终都与白居安夫妇没有交集”王硅声音都在发紧:“他们真的与白居安夫妇的死无关!” “他们真的只是碰巧目击到了这件事!” “但就因为他们目击了此事,结果却因这件毫不相干的案子,最后死的不明不白,这———“ 他说不下去了。 这个真相太过残酷了,不仅对陈锋、赵蒙二人残酷,对一门之隔,一心为父母报仇的白惊鸿, 也一样残酷。 其他人此刻內心也都十分的复杂,从刚接手此案,认为这就是两起怪异的自焚,到后来刘树义揭晓是凶杀之案,他们为凶手的阴险诡感到心惊,再到刘树义揭晓凶手动机,他们得知是白惊鸿为父母报仇,又为白居安夫妇的死感到感慨,为白惊鸿的报仇感到理解,到最后-刘树义残忍的揭晓最后的真相,白惊鸿杀错了人! 一路下来,他们的心,起起伏伏,到这一刻,抵达谷底。 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 窥见真相,却毫无欢喜。 “是谁!?” 突然,房门被用力的敲了一下。 只见紧闭的门扉剧烈颤动,白惊鸿的声音,沙哑中带著滔天的恨意:“究竟是谁,杀害的我阿耶阿娘!?” “究竟是谁,害我家破人亡!现在更是让我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孽!” 白惊鸿的情绪濒临崩溃,眾人甚至听到了压抑极深的硬咽。 他只是想为父母报仇,谁知,报仇未成,却害了两条无辜的人命,而这两条人命,当时还想过救他父母! 他究竟做了什么? 白惊鸿用力的抓著自己的脸,指甲將脸皮划破,血珠滴落。 刘树义虽然不知白惊鸿现在在做什么,却也能猜到他心中的情绪究竟有著怎样的波动。 他没有耽搁,道:“其实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很简单。” 白惊鸿猛的抬起头,眾人也忙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道:“刚刚我说过,杀你父母的动机一般来说也就那些,既然仇恨与临时衝突都能排除,那就剩下你阿耶拼出来的財富了。” “所以,我们只需去看你阿耶阿娘死后,谁获利最多,谁最终霸占侵吞了你白家的財富,那么谁—.—嫌疑也就最大!““ 王硅听著刘树义的话,双眼不由一瞪,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占据了白家宅邸的户部主事魏从易吧!?” “魏从易?” 眾人一愣。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王硅的意思。 白居安夫妇死后,债主就上门,赶走了白惊鸿,收走了白家宅邸。 之后,这座宅邸,就落到了魏从易身上。 按照刘树义的获利推论,魏从易確实是获得了白家那看起来很是富庶的宅邸。 不过,魏府管家也说了,宅邸是魏从易从债主手中买来的,魏从易即便获得了白家宅邸,也是与债主有关係,和白家其实没有直接联繫吧? 而且这样算,那收走白家宅邸的债主,才是真正的直接获利者。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在卷宗里,见到了魏从易的名字。” “什么!?” “魏从易在卷宗里?” 眾人一愣。 王硅更是连忙看向刘树义,就见刘树义打开卷宗,指著卷宗的口供部分,道:“这里面,是当时身在客栈之內的客人的口供,在这些客人中,有魏从易之名。” 王硅闻言,连忙凑上前查看。 “真的有!”他满是意外。 刘树义道:“不过这个时候的魏从易,其身份是户部令史。” “我的记性不错,短时间內看过的东西,都会在脑海里有印象,所以在魏府门口听到魏府管家介绍其主人名讳时,我便想起了卷宗里的客人名字。” “但因卷宗里的魏从易是户部令史,而魏府的主人魏从易是户部主事,一个是官,一个是吏, 我担心他们是否只是同名,所以我让赵令史帮我去確认了一下。” 眾人听到赵锋的名字,视线也转向赵锋。 赵锋没有卖关子,直接道:“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武德九年,陛下登基后,许多官员官位都有调整,魏从易就是在那时,从令史,一跃成为了主事。” 王硅皱眉道:“竟真的是同一人,白居安夫妇出事的时候,魏从易在客栈,他们出事后,魏从易直接买下了他们的宅邸—这,会是巧合吗?” 刘树义看向王硅,道:“你可知白居安夫妇死后,上门的债主是谁?” 王硅摇头。 刘树义又看向窗纸上的身影:“白惊鸿,你应该知道吧?” 白惊鸿咬牙切齿道:“与我阿耶有著生意往来的沈荣!沈荣在与我阿耶做生意时,成天与我阿耶称兄道弟,结果我阿耶出事后,就拿著阿耶的欠条,前来要债,见我没有钱財给他,便丝毫情分也不讲,直接抢走了我白家的宅邸,把我赶出白家——-而那时,我阿耶阿娘他们下葬才第二天!” 听著白惊鸿的话,王硅不由皱了下眉头:“白居安夫妇尸骨未寒,他就把人家唯一的儿子赶出家门,即便真凶不是他,他也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我们不去评价沈荣的善恶—” 刘树义道:“我们只说沈荣与魏从易之间的关係。” 王硅心中一惊:“沈荣和魏从易还有关係?” 白惊鸿也不知这一点,衝动的都想打开门去看刘树义。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响起:“这也是我让赵令史替我打探的消息之一。” “赵令史?” 眾人又忙看向赵锋。 便听赵锋道:“魏从易的一个外室,是沈荣妹妹。” “什么!?” “魏从易的外室是沈荣的以人,任岂不是说明两人是姻亲关係?” 眾人听著赵锋的话,只觉得真相已经亏秉欲出。 么树折道:“是举亲,但外室不仞於明媒正娶的妻妾,寻常人难以知晓,所以准確的说,两人是秘密的举亲关係。” 王硅神情剧烈闪烁:“沈荣是白居安的债主,在白居安死后,第一时间上门要债,夺走了白居安的所有財富—秉后他就把白居安的宅邸卖给了魏从易,而魏从易与沈荣又是秘密的举亲关係, 外人根本不知道两人秉间的关係,所以不会有人去怀疑,魏从易买下白居安的宅邸有什么问题。” “而恰巧,魏从易还正好出现在白居安夫態出现意外的客栈他猛的席向么树折,道:“不会有错!任世上不会有任么巧合的事,白居安夫態的死,肯定与魏从易,还有任个沈荣脱不开关係!” 其他人闻言,也都止不住的点头冲仞。 “还有一件事,王县尉不知道。” 么树折继续道:“白居安秉所以会欠下沈荣那么多钱財,是因为他接到了一起大生意,需要购进大量的货物,任才找上了沈荣,而他的任起大生意,正好又是沈荣牵线搭桥。” “白居安夫態当晚秉所以会去客栈,就是为了与任个大生意的人商谈,只是任个商人后来遇到事情耽搁,没有去赴约——“ “卷宗里没有介绍此人具体被什么事耽搁,但此人姓魏,与魏从易是远亲。” 嘎吱一刘树折话音刚落,王硅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只见那紧闭的门扉,忽然被打开。 一道无比瘦弱,瘦的简直只剩骨头的身设,毫无徵兆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为了侵吞我白家的家財,杀害了我阿耶阿娘!” 白惊鸿脸色惨白,双眼乌青,给人一种病一膏盲秉感。 他面容狞,那双凹陷的眼睛里,充满著恨意与疯狂:“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说著,他就向外去。 可守在门外的变安县衙役们,哪会让他就任样离去。 白惊鸿躲在门后,衙役们无可奈何,但他出来了,以他任般瘦弱的身躯,根本就不是任些衙役的对手。 很快,白惊鸿就被衙役们按在地上。 可他不甘的剧烈挣扎,瘦的皮包骨的身体中,竟是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让衙役们不得不增加人数,任才將他彻底按住。 席著白惊鸿任般疯狂的样子,有如野兽一般嘶吼,么树折皱了下眉,道:“你说你要杀了他们,你怎么杀?” “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你觉得你能接近他们?” 白惊鸿动作一顿,下意识伟向么树折, 么树折道:“你能顺利的接近並杀害陈锋他们,那是因为陈锋他们未曾害过你的父母,与你没有仇恨,对你也没有丝毫防备,所以你才能任般轻易的得手。” “但魏从易他们呢?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觉得,他们对你会毫无防备?別说杀他们了,恐怕在见到你的一瞬间,他们就会立马远离你,或者人保护自己。”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一个普通人你都未必能打得过,你觉得你能杀得了重重保护秉下的魏从易他们?” 白惊鸿的挣扎动作停止了。 那双惨白的可怕的脸上,难掩控制的流露出绝望秉色。 然后,痛苦的哽咽声,便隨著泪水响起, 他不想哭,在父母死后,他就知道哭是最无用的事情,因为愧也没有人,会如阿耶阿娘一般, 用到自己流泪,就满心的担忧和关切。 其他人用到自已流泪,只会冷嘲热讽,只会漠不关心。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啊。 他得了不治秉症,郎中说他活不过一个月。 他只是想在死秉前,为阿耶阿娘报仇,然后去地下见阿耶阿娘时,能说一句:“孩儿没让你们失望。” 可现在,他连任件事都做不到了。 並且不仅没有做到,反而害死了两个无辜秉人。 “啊.—.啊.. 白惊鸿痛苦绝望的大喊。 赵锋用著任一幕,不由吸了下鼻子,转过了头。 他不忍心继续用下去了。 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阿耶。 他与白惊鸿其实很像,都背负著血海深仇。 只是他很幸运,他遇到了么树折。 么树折將他解卫出了苦海。 可白惊鸿,已经深陷无间地狱,出不来了。 第53章 刘树义第一次出谋划策,眾人的震撼! 第53章 刘树义第一次出谋划策,眾人的震撼! 拥挤的廊道內,此时只有白惊鸿的哭豪之声。 眾人或如赵锋一样不忍看他,转过了头,或如王硅一般晞嘘不已,摇头嘆息。 气氛压抑的可怕。 这时,白惊鸿忽然转过了头,看向刘树义。 他那瘦的凹陷的眼眶哭的通红,布满血丝与泪痕的眼睛紧紧地盯著刘树义:“你能帮我吗?” “你能帮我把沈荣、魏从易他们绳之於法吗?” “你这么聪明,你已经查明了真相,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帮我为我阿耶阿娘报仇!” 听到白惊鸿的话,眾人不由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可刘树义,却说出了令所有人內心一寒的话:“真相?” “你觉得是真相,我也觉得这就是真相可是,这个真相服不了眾,这个真相更没法让魏从易他们受到惩罚。” 白惊鸿双手拳,额头青筋暴露,愤怒又绝望:“难道你也和那些狗官一样,官官相护?” “住口!” 赵锋闻言,当即呵斥道:“刘员外郎才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 白惊鸿怒吼道:“那他既然都查出了真相,为何就不能將魏从易他们绳之於法?还不是因为魏从易是官员,他根本就不想为了我这种蚁,去得罪官员?说到底,他就是一个胆小鬼!” “胆小鬼?不敢得罪官员?” 听著白惊鸿愤怒的话,刘树义挑了一下眉,道:“但凡你知道我这几天得罪了多少官员,你就不该说出这种话。” “什么?”白惊鸿一愣。 王硅等人则是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往近了说,刘树义刚与从六品的钱文青明枪暗箭交完手。 往远了说,刘树义当场让贵为二品司空的裴寂在眾目之下道歉。 其他官员,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得罪的人,他短短几天就得罪个遍,这若是还能被称为胆小鬼, 那这世上也就没有勇敢的人了。 而魏从易,不过就是一个九品的户部主事,连他王硅的品级都不如,王硅都不惧他,刘树义这个风头正盛,新普的刑部员外郎,又岂会畏惧? 刘树义看著愤怒的白惊鸿,平静道:“我之所以说无法让魏从易他们受到惩罚,不是我怕他们,更不是我想包庇他们,而是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白惊鸿证住。 刘树义道:“我所诉说的真相,都是源於逻辑与动机延伸出的推理,可推理毕竟是推理,没有实际证据的支撑,它就没法真正用於案子的审判。” “而证据....” 他直视著白惊鸿凹陷的眼晴:“距离你父母出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年,这么长的时间,连当年的客栈都已经变成了胭脂铺与首饰铺,可以想像,就算留有证据,也早已在时间的尘埃中消散。” “这种情况下,连大理寺的审核我都过不去,又如何將魏从易他们捉拿归案?” 白惊鸿瞳孔剧烈颤动,全身也都不断地颤抖。 他摇著头,很想说什么。 可最后,只有无力的紧闭双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对刘树义怒吼,因为他知道,刘树义没有欺骗他。 刘树义不是真的不想帮他,而是帮不了。 两年了,已经快两年了。 阿耶阿娘死去的那个房屋,都已经在一年前被推倒重建。 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点的证据而自己已经被抓,寿命也没有几天,没有机会再亲手报仇了血泪自他眼內流出。 更深的绝望与不甘,將他笼罩。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明明已经知道真相,明明已经知道就是魏从易他们害死了我阿耶阿娘,为什么他们这些恶人,就没法受到惩罚?” “难道就真的因为证据找不到了,他们就能继续逍遥法外吗?” 白惊鸿重新睁开眼,看向刘树义:“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到你?” “为什么你不能早点出现—”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也许证据还能找到,也许他低头,看著自己这病入膏盲的瘦弱身躯,回想著自己这两年生死不如的记忆,摇著头:“也许,我不会落得今日的结局。” 听著白惊鸿的话,王硅等人皆晞嘘不已, 赵锋更是感同身受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赵成易作案时,陷害的不是刘树义,那自己必然会成为赵成易的替罪羊。 那样的话,自己必会因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 他很庆幸,在一切还来得及时,遇到了刘树义。 否则,今日的白惊鸿,就是自己的下场, 赵锋看著白惊鸿绝望而无力的样子,抿了抿嘴,忍不住道:“刘员外郎,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真的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继续作威作福?” 刘树义沉思了片刻,道:“倒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视线,顿时刷的一下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白惊鸿更是已经死寂的眼眸,陡然浮上一道光亮,使得病入膏育的他,看起来仿若迴光返照一样。 “什么办法?” 白惊鸿迫不及待的询问。 刘树义没有著急回答,而是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心思活络的王硅见状,顿时向衙役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有需要,本官再唤你们。 刘树义对王硅的眼力见很是满意,他也看向跟著自己前来的刑部官吏们,温声道:“你们与我跑了一天,连顿完整的饭都没机会吃,现在案情已经明了,也不用大家再挨饿了,去酒楼一楼找掌柜,让他们准备饭食,大家开了吃,算是本官感谢大家这一日的帮助。” 能混官场的人,即便不是多么聪明,也绝对不会愚蠢。 所以见刘树义清场,他们便知道,接下来的內容,不是他们能听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一边向刘树义表示感谢,说出都是自己身为下官应该做的,一边顺著刘树义的台阶迅速离去。 很快,原本拥挤的廊道,便只剩刘树义四人。 王硅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留下,试探道:“刘员外郎,下官也先下去?” 刘树义笑著摇头:“此案本就是王县尉负责,王县尉自然要留下。” 说著,他直接向房间走去。 刚进入,浓重的火油味就迎面扑来。 门口三步远的位置,陆阳元正躺在地板上,昏迷不醒。 一个比杜英为他借来的银镜还要更大的银镜,正摆在墙壁上,银镜表面磨的鋰光瓦亮,隨著他的走近,他能清晰的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房內的所有布置,都与自己的推断一模一样。 刘树义来到桌子旁坐下,看著被王硅绑著带进来的白惊鸿,道:“陆阳元多久能醒过来?” 白惊鸿道:“还需至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刘树义挑眉道:“你下的剂量可不少啊。” “我当然要多下一些剂量,免得他中途醒来,发生意外。” “倒也是。” 白惊鸿不想说这些无关的事,他双眼紧盯著刘树义,迫不及待道:“你说你有办法让魏从易等人受到惩罚,什么办法?” 王硅也好奇的看向刘树义,守在门口防止外人偷听的赵锋,同样支起了耳朵。 刘树义目光幽深,缓缓道:“我刚刚说,我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推理就是真相,但有时—证明真相,却未必一定需要证据。” “未必一定需要证据?”三人眉思索。 刘树义没有吊他们胃口,直接道:“若是魏从易他们主动说出,白居安夫妇的死是他们所为, 那就一样可以定他们的罪!” “主动说出!?” 王硅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他们放火杀人的是一个,侵吞家財的是另一个,两人的关係十分隱秘,外人很难知晓,很明显,他们就是怕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打的就是死也不承认的想法。” “这种情况下,別说主动说出了,就算被人用刀抵著脖子,恐怕他们都不会承认。” 白惊鸿也紧皱著眉,他虽没有开口,可表情也足以证明,他与王硅是一样的想法。 刘树义对他们的反应並不意外,他说道:“所以啊,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询问他们,要用“ 诈!” “诈?”几人一愜。 刘树义视线扫过他们,缓缓道:“沈荣与魏从易的关係纽带,是他的妹妹,可现在他的妹妹只是一个外室,连魏家的大门都没资格进入。” “你们觉得— 刘树义眯著眼晴,道:“沈荣的妹妹,真的会甘心,只做一个连魏家大门都进不去的外室?” “沈荣真的会满意,他帮了魏从易这么大的忙,送给魏从易这么大的一座宅邸,结果自己的亲妹妹都没资格进去自己送出的宅邸?” “这——”王硅犹豫了一下,道:“正常来说,沈荣与其妹妹,心里確实应该不平衡。” 刘树义道:“沈荣是商人,商人的身份很低,连参与科举的资格都没有,而魏从易已经从吏员,成为了官员,可以说阶层与沈荣早已不在同一个等级。” “这种情况下,两人恐怕已经不能再如之前一样平等相处了—— “而且,魏从易若还想继续往上爬,与人合谋杀人的事,对他来说,就永远都会是一个威胁, 一旦沈荣与他反目,说出了当年的秘密,他会直接从云端跌落深渊。” “所以,这种情况下—” 他看向王硅,道:“你说,若是有人著夜行衣,把沈荣抓起来,伴装要杀沈荣灭口,且在动手间隙说出魏从易的名字—沈荣,会有何反应?”“ 王硅双眼直接瞪大,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看著轻描淡写说出这种狠毒计谋的刘树义,忍不住咽著吐沫,道:“这还用说!沈荣肯定会认为这是魏从易杀人灭口,是魏从易怕自己吐露他们联手杀害白居安夫妇的秘密,怕自己影响魏从易的前途而进行的灭口。” “那你说” 刘树义轻笑道:“在这个时候,我们引导沈荣,说出当年案子的细节,沈荣会继续隱瞒吗? “他都要被魏从易灭口了,怎么可能还会隱瞒?” 王硅道:“他只会愤怒的痛骂魏从易!” “瞧!” 刘树义听著王硅的话,笑著道:“真相,这不就由沈荣直接说出来了?这种情况下,还需要证据吗?” 王硅当然是用力摇头。 “凶手都自己承认了,当然不需要!” 刘树义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对魏从易,也可以用这样的法子。” “对魏从易?”王硅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我们不用管沈荣与魏从易的关係究竟有多好,两人之间是否有嫌隙我们只需要知道,站在沈荣的角度,他完全有理由对魏从易不满。” “所以,你说—如果我们以沈荣的名义,给魏从易送一封密信,在信上要求魏从易把自己的妹妹八抬大轿娶进门,否则就说出杀害白居安夫妇的秘密。” “你说—” 他目光深邃的看著王硅:“魏从易见沈荣拿他最担心的秘密威胁他,他会做什么?” 王硅瞳孔猛然一缩,全身都感觉一紧,道:“恐怕——-他会为了一劳永逸,永远不被胁迫,而真的杀人灭口!” 刘树义笑了:“这下更省事,我们连偽造灭口的事都不用做了。” “魏从易要灭口,绝不会假手他人,以免两人的秘密被其他人知晓,所以他必然会亲自动手, 这种情况下,我们只需要派人紧盯著他们两人,那么他什么时候会动手,我们都能清清楚楚。” “之前的计划,面对沈荣说出的真相,魏从易或许还可以用沈荣要陷害他来辩解。” “可是,若他自己亲手杀人的事,被我们给抓到,那你说——” 刘树义语气深沉:“他还有狡辩的机会吗?” 王硅听著刘树义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只觉得头皮发麻。 刘树义的计策,出发点是魏从易和沈荣的实际情况,他以事实为依据,以两人不同的身份和处境为引子,整个计策並不复杂,但绝对能切中魏从易和沈荣的內心。 他將人性的恐怖,人心的贪恶给用到了极致。 只是听著,王硅就知道,一定能成功。 毕竟魏从易和沈荣,不可能真的没有一点嫌隙,亲兄弟为了利益,都能打生打死,更別说两个以並不牢靠的姻亲为纽带绑在一起的合伙人。 特別是现在这两个合伙人,地位已经不再相同。 想到这里,他內心不由感慨,幸亏刘树义与他是一伙的,是查案的伙伴,否则若是刘树义去作案,恐怕这世上没几个人能破解。 而一旁的白惊鸿,听著两人的话,眼中的绝望与死寂,早已重新进发出生机。 他看著刘树义,脸上满是感激与激动:“我就知道,刘员外郎这么聪明,一定能帮到我!刘员外郎,请受我一拜。” 说著,他直接就跪在地上,向刘树义重重磕头。 只听砰砰的声音响起,三个响头之后,白惊鸿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 刘树义看著对自己满是感激的白惊鸿,沉声道:“身为刑部官员,既然遇到了真相被蒙蔽的案子,自然要想办法將真凶捉拿归案,我不仅仅是为了你。” 白惊鸿道:“无论刘员外郎是否是为了我,我只知道,若没有刘员外郎,魏从易他们,恐怕永远都不会付出代价!” 王硅和赵锋闻言,也都点头赞同。 不说別的,若没有刘树义,魏从易和沈荣的名字,都不会进入他们的视野,更別说用巧妙的计谋,將他们捉拿归案了。 刘树义见白惊鸿执著,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沉吟些许,忽然转身看向王硅,道:“王县尉,对於我刚刚提出的计划,有兴趣去试试吗? 王硅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一脸的吃惊:“刘员外郎的意思是——让下官,也参与此案?” 刘树义笑道:“白居安夫妇被杀案,乃自焚案的延伸,自焚案是王县尉负责之案,那么白居安夫妇被杀案,自然也该归王县尉管。” 王硅忍不住道:“可下官从始至终都没有做什么,而且下官若参与了,多多少少都要分走一些功劳,刘员外郎,下官怎能———“ “王县尉这话说的很没道理。” 刘树义摇头打断了王硅的话:“无论本官要做什么,王县尉都十分配合,前前后后没少为本官帮忙,怎么就成了什么都没做?” “而且若没有王县尉去刑部请求支援,本官也不会来到这里,不能侦破这两个案子,所以於情於理,王县尉都该有功劳。” 刘树义如何会不知道让王硅参与后续的事情,功劳会被分走一些,但他並不在意。 一方面,白居安夫妇的案子,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见钱起意的简单谋杀案,破解此案的功劳十分有限。 另一方面,则是他想组建自己的人际关係网与势力网。 他的敌人要么是地位极高的裴寂,要么是神秘莫测的妙音儿背后的主子,想要与他们爭锋,只靠杜如晦一人完全不够。 而且靠山山会倒,有自己的势力,他才有真正的底气, 王硅虽然品级不高,可身为长安县县尉,拥有一定的实权,比起很多品级更高的官员,能做的事要更多,而且身为西哪位,他接触到的案子也很多,若自己与王硅搞好关係,以后一旦遇到难以破解的大案悬案,王硅第一个想到的人,肯定会是自己。 这样,自己就有了更多的立功机会,而不用担心案子会被钱文青中途截走。 更別说自己这样做,王硅也会对自己感激,在心里更加尊重敬佩自己,以后两人的相处,自己也能占据主导地位。 付出远大於回报。 王硅不知刘树义心中的想法,他只知道案子是刘树义破的,办法是刘树义想的,只要自己按照刘树义的计划去做,魏从易与沈荣的落网就是迟早之事,自己必然能获得功劳这一刻,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想法,十分复杂。 之前与钱文青一起查案时,若是案子能破解,钱文青必会第一时间抢走功劳,若是案子没法侦破,钱文青也会迅速把责任扔给自己。 时间久了,他都已经快要习惯成自然了。 下意识认为,功劳与自己无关,责任都归自己所有。 以至於刘树义突然主动將功劳分给什么都没做的他,让他鼻子都有些发酸。 他娘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被偏爱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间情绪的波动,十分庄重的向刘树义行了一个礼,道:“刘员外郎今日之情,下官必铭记於心,以后但凡刘员外郎有任何吩咐,下官保证,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绝不推辞!” 刘树义看著王硅有如发誓的模样,轻笑頜首。 他终於,不是藉助杜如晦的关係,而是只凭他自己,结交了伙伴。 第54章 震惊的发现!他们竟是同一人!(二合一) 第54章 震惊的发现!他们竟是同一人!(二合一) 王硅收到了刘树义实打实的好处,对刘树义更加的尊重与敬佩,做事也更加的卖力。 他向刘树义仔细询问计划的细节后,便在心中开始思索,要什么时候动手,要如何避免魏从易与沈荣碰面,免得他们察觉到自己一方的存在等等。 刘树义看著王硅绞尽脑汁认真思考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一个计划,有方方面面考虑周到的思路是一回事,如何完美执行,將计划做的周全,又是另一回事。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刑部的公务、兄长失踪之事的调查、与裴寂以及妙音儿背后主子的明爭暗斗等等,所以他没法分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亲自做这种小事。 王硅有上进心,性子也算稳重,能力不算太差,诸多方面都让他满意,將计划的执行交给王硅,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需要在关键的地方点拨几句,什么都不用做,反而还能在案子结束后,分得功劳。 这样一看,自己反倒是躺赚了。 他笑了笑,没去打扰王硅的认真思索,重新將目光放在白惊鸿身上。 看著白惊鸿额头那血肉模糊的伤痕,看著他那因长时间飢饿导致的瘦骨鳞的身体,刘树义站起身来,来到仍旧跪在地上的白惊鸿面前,旋即不顾地面的冰冷,直接盘膝坐在了白惊鸿的对面。 “现在,愿意和我说一说,你最初没有怀疑过陈锋三人,为什么后来会突然怀疑,並且直接认定,就是他们杀了你父母吗?” 白惊鸿看向刘树义的神色,再也不似最初那种敌意和警惕,他抿了抿苍白的唇,沉默片刻后, 声音沙哑道:“半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刘树义眉梢一挑。 白惊鸿点头道:“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这封信直接出现在我的住处。”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当我打开后,我发现,上面写著陈锋三人当年秘密暗害我阿耶阿娘的真相。” 刘树义眼眸陡然眯起:“怎样的真相?” 白惊鸿回想著陈锋与赵蒙无辜死在自己手中之事,双手下意识捏紧,沉声道:“信上详细的说他们三人是如何配合,如何弄晕我阿耶阿娘,如何点燃房屋,將我阿耶阿娘活活烧死,又是如何偽装无辜,当证人,將案子的真相以意外为藉口所掩盖。” “信上这么说,你就信了?” 白惊鸿道:“信上说的十分详细,且很多细节,与当时客栈的情况,完全一致,经得起推敲—” “完全一致?”刘树义眯著眼睛:“写信之人,当时也在客栈?” 白惊鸿摇头:“不知道,写信之人未曾留下关於他的只言片语。”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温润的玉佩,想了想,道:“你觉得作案细节经得起推敲,且写信之人写的十分详细,就好似当时就在客栈里亲眼看到这些一般,所以你就相信了他的话?” 白惊鸿仍是摇头:“没有。” “这封信来歷不明,我还是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虽然我很想为阿耶阿娘报仇,但我也怕被人矇骗利用,错杀无辜之人。” 刘树义点了点头,这是正常的思维反应,代表白惊鸿没有被仇恨完全冲昏头脑,仍留有冷静与理智,他道:“后来呢?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让你彻底確信信上所言?” “写信之人或许也想过我会怀疑,所以他在信里告诉我,若是我心中存疑,可以自己前去验证。” “验证?”刘树义微微挺直腰背,双眼直直盯著他:“如何验证?” 白惊鸿道:“他说,我可以写一张纸条,纸条上写著我阿耶的名字,然后找人给陈锋他们送去,我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如果他们不是凶手,收到写有我阿耶名字的纸条,肯定十分茫然, 没有什么反应,可如果他们是凶手,突然收到写有我阿耶名字的纸条,必然因为心中不安,神情大变。” “確实是个简单迅速的好方法。” 刘树义道:“你按照这个方法验证了?” 白惊鸿点头:“我跟踪陈锋,见陈锋去一座酒楼用膳,便找来一个乞巧,给了他几枚铜板,让他替我將纸条送给陈锋,然后我在外偷偷观察。” “结果,我发现,陈锋在收到纸条的那一刻,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巨变,他抓住送信的乞弓,逼问他是谁让他送信的,因我当时蒙了脸,那个乞弓也不知我的身份,所以最终陈锋没有找到我。” 刘树义若有所思:“因此,你確认陈锋確实有问题?” “是。” “赵蒙和陆阳元呢?你也验证了吗?” “没有,我怕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警惕,所以只对陈锋验证后,就没有再试探另外两人。” 刘树义眉头不由皱起,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陈锋不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为何会看到写有你阿耶名字的纸条,反应如此之大?” 白惊鸿摇头,他更是想不明白。 “帮你送信的乞弓,是隨便找的吗?” “是,我见陈锋进了酒楼后,就左右寻找,然后隨便找了一个正在乞討的乞巧。” “那他送信的过程中,是否有过离开你视线的时候?” 白惊鸿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道:“酒楼人来人往,我又不敢跟他太近,免得陈锋发现我“ 所以,那个乞弓確实多次离开过我的视线。” “不过— 他又道:“即便他离开我的视线,也只是被人或者酒楼的柱子遮挡,很快就会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那他送信中途,有没有发生过意外?” “意外?”白惊鸿道:“怎样算意外?” “与人相撞,或者发生衝突之类的,只要是耽搁了他正常前行的事,都算。” 白惊鸿想了想,旋即道:“还真有一件。” 刘树义眸光一闪:“什么事?” “他在刚进酒楼大门时,与酒楼出来的一个客人正好迎面相撞,整个人直接就被撞倒了。”白惊鸿道:“不过那个客人急匆匆向外前行,好像有急事,也就没和他计较,他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进去了,之后便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 “被人撞倒”刘树义眼中神色剧烈闪烁:“他被撞倒时,你给他的纸条,可否因此掉落? “这”白惊鸿摇著头:“距离太远,我没有看清。”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看来,你写给陈锋的纸条,大概率在这时,被掉包了。” “掉包!?”白惊鸿吃惊。 刘树义道:“乞巧都被撞倒了,那个从酒楼里走出的客人,也绝不会好过,但他没有因此对乞巧有丝毫动怒,甚至都没有呵斥一声,就匆匆离开这脾气未免太好了。” 白惊鸿听著刘树义的话,仔细回想了当时的画面,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人衣著不赖,体格魁梧,確实不像会吃亏的人。” 他面色一变:“难道我写的纸条,真的在那时被调换了?所以·陈锋根本就不是因为我阿耶的名字面色大变,而是因其他的事?” 刘树义看著白惊鸿,只觉得此时的白惊鸿,就好似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他以为自己有主见,有思考,有想法。 却不知,他的所有行为,都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牢牢控制。 刘树义感慨道:“写信之人心思很深啊!” 他看向白惊鸿,道:“他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一封突然出现的信,肯定会想办法来验证,因此,他主动在信里告诉你验证之法。” “因为有现成的方法可以使用,且你怎么想,都挑不出毛病,所以你极大概率就会使用他的法子。” “而知道了你接下来会如何做,针对你提前进行部署谋划,也就不是难事。” “又因对陈锋三人的验证,是你亲自去做的事,且结果又是你亲眼所见———“ 刘树义嘆了口气,道:“你说,你还会再对信上的真相,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白惊鸿脸色愈加惨白。 他终於明白,自己究竟陷入了一个怎样的阴谋之中。 他看著刘树义,忍不住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过就是一个无家可归,且隨时都可能会死的废物!他对我这样费尽心机的算计,又是为了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算计的地方?” 听到白惊鸿的话,不知何时被吸引过来的王硅和赵锋,也都用力的点著头。 他们原本只是觉得刘树义要开解白惊鸿,让白惊鸿別到死都还无法释怀。 可谁知道,听著听著,他们汗毛便都竖了起来。 谁能想到— 白惊鸿之所以会认为陈锋三人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竟然是因为一封信! 而那封信的主人,又为了让白惊鸿相信这封信里所谓的真相,对白惊鸿设计出了这般巧妙又恐怖的算计! 让白惊鸿亲自去验证,亲自去见证,白惊鸿怎么可能还会怀疑? 可不怀疑,就彻底陷入了神秘人的算计之中。 原本已经明晰的自焚案,在这一刻,竟又诡秘莫测了起来。 刘树义警了一眼紧张看著自己的王硅与赵锋,又看了看满是茫然又脸色惨白的白惊鸿,缓缓道:“答案,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我已经做了” 白惊鸿双眼猛的瞪大,整个人都因为情绪的剧烈变化而发抖:“你是说他,他的目的是陈锋三人!?” “他想要藉助我的手,杀了陈锋三人?” 王硅闻言,只觉得脑袋嗡直响。 他忍不住道:“这得是何等的心机,何等的城府!” “这个神秘人,想杀陈锋三人,但他却不自己动手,而是用白居安当年的案子,来欺骗白惊鸿,让白惊鸿认为陈锋三人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从而引白惊鸿报仇,来帮他解决自己的目標!” 而他自己,则完美的隱藏在背后,即便我们破解了自焚案的真相,即便我们找到了百惊鸿.我们也绝对找不到他!” “甚至,白惊鸿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可能感激他告诉自己真相,从而故意为其隱瞒,让我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若不是刘员外郎你帮白惊鸿找到了真正的凶手,让他打心底感激你,恐怕——” 王硅回想著之前刘树义询问白惊鸿为何会怀疑陈锋三人,而白惊鸿却闭口不谈的画面,摇头道:“到现在,我们都不会知道还有这个神秘人存在。” 白惊鸿听著王硅的话,不由低下了头。 王硅说的没错,在知晓真相之前,自己確实对这个神秘人告知自己真相,让自己得以在病死之前为父母报仇,而十分感激。 他原本也打定主意,將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所以,若不是自己遇到了刘树义,不是知晓了父母身亡的真相—恐怕这个秘密,真的就要无人知晓了。 见白惊鸿这般反应,赵锋便知道,果真被王硅说中了,而他內心,也不由更感冰寒。 这个神秘人不仅利用白惊鸿为自己剷除陈锋三人,甚至还把白惊鸿的內心给完全掌控,让白惊鸿被他利用,还满心满意的感激他,隱瞒他,甚至到死还念著他的好—王硅说的果然没错,这神秘人得是何等恐怖的心机,才能做到这些。 思於此,赵锋忍不住道:“陈锋三人究竟做了什么,惹到了这样一个恐怖的神秘人?” 白惊鸿和王硅闻言,也都忙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摇了摇头:“我对陈锋三人並不了解,自是不知原因,不过———“ 他转过头,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陆阳元,道:“好在,我们来的及时,陆阳元尚未死去,待陆阳元醒来后,或许我们就能知晓一切。” 王硅连连点头:“对,陆阳元肯定知道!” 说著,他向白惊鸿道:“有没有解药?能不能让他早点醒来?” 白惊鸿摇头:“我原本的计划是杀他,岂会准备解药?” 王硅皱了下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按捺住急躁的內心来等待。 刘树义倒是不在意多等的那两个时辰,他重新看向白惊鸿,道:“你后来选择的杀人手法,是神秘人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白惊鸿没有隱瞒:“是我自己。” 刘树义眯了下眼睛:“但他应该给你提供了帮助吧?比如说—钱財?” “刘员外郎怎么知道?”白惊鸿一愣。 刘树义视线看向掛在门口对面墙壁上的银镜,道:“那银镜价格不菲,非寻常人家能够买得起,而你一看,就能知道这两年一直挨饿受冻,贫寒至极,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个银镜?” “更別说,你为作案所选择的这三间酒楼,可都不是便宜的地方,你支付的预订雅间的钱,也不会少,这些钱財,同样不是你能拿得出来的。” 白惊鸿证了,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所以刘员外郎之所以会专门问我为何会怀疑陈锋三人,其实在那时,就已经知道,我背后还有其他人?” 刘树义没有隱瞒,点了点头。 白惊鸿不由摇头,自嘲道:“亏我还以为自己藏的有多好,看来即便我不说,到最后也还是瞒不过刘员外郎。” 刘树义摇头道:“不一样,我只能推测出有人帮你,但不知具体情况。” 白惊鸿道:“没错,他给我提供了钱財的支持,那些钱財被他藏在了一个破庙前的树下,他把藏匿钱財的地点写在了密信里,说如果我想要復仇,可以隨便使用那些钱財。” “原本我还有些怀疑,我与他非亲非故,他能告知我真相,在我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岂能奢望更多结果,我按照密信的地点前去寻找,果真挖出了一箱子的铜钱。” 赵锋闻言,忍不住道:“这个神秘人还真是够大胆的,他难道就不怕你带著这些钱財跑了?” 刘树义平静道:“他既然会选择白惊鸿,就说明早已將白惊鸿的里里外外了解的清清楚楚,他很確信白惊鸿中了他的计后,会如何行事——“ “棋子”他摇头道:“怎么可能逃过棋手的掌控。” 白惊鸿没有不满刘树义称自己为棋子,他抿著嘴说道:“我活不了几天了,郎中说我身体亏空的厉害,又患有不治之病,最多也就剩一个月的寿命—-所以,神秘人必然也知道我没几天活头, 这种情况下,报仇就是我死前的唯一执念,钱財什么的,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听著白惊鸿只剩几天寿命的话,王硅和赵锋瞳孔都不由缩了缩,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赵锋咬牙道:“利用一个寿命不到一个月的可怜人,还如此欺骗他,这神秘人,当真可恶至极!” 刘树义没有评价神秘人是否可恶,这没有任何意义。 他向白惊鸿道:“他给你的那封信,还在吗?” “在。” “在哪?” “我把它藏了起来。” 白惊鸿道:“我怕万一我的事情败露,被人找到那封信,使得给我真相,帮我报仇的好心人被发现·所以,我把信提前藏了起来。“ “好心人?”赵锋与王硅同时冷笑了一声。 白惊鸿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道:“灵安寺东侧院墙外,有一株歪脖子树,那封信被我藏在了歪脖子树下面,你们派人去挖,就能挖到。” 听到白惊鸿的话,王硅当即主动起身,道:“此事太过重要,刘员外郎,下官亲自去取。” “灵安寺位於嘉会坊,距离这里不算远,下官快马加鞭,三刻钟应该就能返回。” 刘树义想了想,点头道:“多带些人手,这幕后神秘人恐怕不简单。” “明白!” 王硅没有耽搁,直接转身离去。 见王硅身影消失,刘树义收回视线,脑海中又復盘了一遍此案的相关细节,確定没有疏漏后, 长长吐出一口气。 关於神秘人的事,接下来只有等待陆阳元醒来,以及王硅將密信取回,才能进一步调查。 所以,该换另一个於他而言,更重要的话题了。 他重新看向白惊鸿,道:“你可认识我的兄长刘树忠?” 员外郎的兄长? 赵锋茫然的眨了眨眼,怎么话题忽然转到员外郎兄长上了? 然后,他就见白惊鸿直接点头:“认识。” “真的认识?”赵锋一脸论异。 果然! 刘树义眸光陡然一闪,继续道:“你刚刚在房內听到我的名字时,是不是就已经认出了我?所以你才愿意听我的分析?而不是如面对王硅他们一样,抗拒的根本不愿交流?” 是这样吗? 赵锋忙看向白惊鸿。 然后,他就见白惊鸿再一次点头。 “刘评事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你。” 白惊鸿看著刘树义,眼中露出回忆之色,道:“他说我和你很像,心思单纯,善良直率,被家里长辈十分疼爱,保护周到,因而在家里长辈遭遇意外,生活一落千丈后,也是受伤最深之人。” “不过—” 白惊鸿顿了一下,看向刘树义,道:“你要比我好一些,因为你还有兄长疼爱你,而我,隨著阿耶阿娘逝去,便只剩我孤零零一人。” 听著白惊鸿的话,刘树义脑海中不由浮现原身关於兄长的记忆。 刘树忠只长他四岁,九年前父亲刘文静因谋逆被诛杀之时,他十一岁,刘树忠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父亲死后,母亲也跟著病倒,不久就鬱鬱而终。 偌大的刘家,便只剩下刘树义与刘树忠相依为命。 而为了保护这个家,原本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兄长,放下书卷,走出刘宅,与说刘家閒话的人大打出手,与欺负弟弟的书斋学子打的灰头土脸,更是在抢走刘家產业的那些人家门前盘坐大骂。 他不再是如杜构一般的温润君子。 成为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仿若疯子一样的粗鄙之人。 他用这种泼妇一般的疯子行径,让那些欺辱刘家的人,稍微收敛了一些,使得刘家衰败的速度得以减慢。 之后,他为了给刘家找出一条活路,开始钻营, 他变卖刘家仅剩的家底,去为他和原身谋了个官身。 虽然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八品与九品小官,但至少,有了官身,不用继续坐吃山空,不用怕饿死。 刘树义还记得在原身十岁之时,父亲刘文静考校他们功课,询问兄长未来要做什么样的人时, 兄长是这样回答的: “儿虽年幼,常闻圣贤之道,愿效法孔孟,读圣贤书,明是非之理,修身如竹,虚怀有节;立世如松,风雪不凋。” 父亲闻言,只笑道:“太虚了,说些实在的。” “做清官,做君子,脚踏实地,为国为民,受人敬仰。” 兄长稚嫩却坚定的声音,仍仿佛在他耳畔迴响,可有著这样志向的兄长,却为了撑起刘家,为了保护幼弟,再也做不成君子,也没有脚踏实地,而是成为了最为不齿的投机钻营之人。 这个世界似乎总是这样,总喜欢让一个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成为过去最不喜欢的人。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我还有阿兄疼爱,確实比你要幸运。” 白惊鸿抿嘴不语。 刘树义继续道:“你与我阿兄是怎样相识的?是因为你阿耶阿娘的案子吗? 1 白惊鸿点头:“万年县衙以意外定案,上交大理寺初审,你兄长在翻阅卷宗后,认为案子有些异常,所以找到了我,向我询问阿耶阿娘的情况。” 兄长果然也发现了卷宗里的问题。 刘树义眸光闪烁,道:“你把你之前对我说过的,关於你阿耶阿娘在客栈的异常,也告诉了阿兄?” “是。” “阿兄是怎么说的?”刘树义道。 白惊鸿说道:“刘评事说虽然还无法確定此案是否真的不是意外,但此案確实还有些没有解开的疑问,不应直接以意外结案,需继续调查。” “阿兄是这样说的——” 刘树义回想卷宗的內容,眉道:“可是案子还是这样结案了,卷宗里並没有任何你所提供的问题。” 白惊鸿目光冷冽了起来,他双手拳,牙齿死死地咬著,愤恨道:“所以我才不相信你们官府!在得知凶手是陈锋三人后,我才会选择亲自动手!” “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目光深邃,道:“我兄长想要继续调查,可是,他做不了主?” “是!” 白惊鸿道:“在与你兄长见过面后,我就一直期待著官府的消息,一直期待著是否会有新的结果。” “可谁知——” 他看向刘树义,咬牙道:“两天后,你兄长找到了我,但他不是来给我送好消息的。” “他的情绪不佳,带我去了酒楼,与我饮酒。” “他一碗酒一碗酒的喝,一边喝,一边向我道歉,说他已经竭尽所能想要帮我重查阿耶阿娘之案。”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大理寺评事,人微言轻,没有人理他。” “他的声音,甚至都传不出大理寺,更別说让万年县衙將已经结案的案子重查了。” “我当时很生气,也很失望,可我知道,那不是刘评事的错,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根本就不在意我们普通百姓的死活!” 听著白惊鸿的话,赵锋不由感到心里一阵压抑。 他能够想像到,当时的刘树忠与白惊鸿,面对肉眼可见的问题,却无法进一步去验证,无法让案件重查的残酷现实,有多痛苦和不甘,又有多无力与绝望。 而这,就是现实。 不是说所有的案子,都能有机会破解。 也不是说所有的疑点,都有机会去调查, 就如刘员外郎,最初被赵成易陷害时,被裴寂等人直接衝到了刘府抓人。 当时,刘员外郎查到了自己父亲案件的问题,查出了几名死者的关联— 可裴寂仍不愿给刘员外郎机会。 那时倘若不是杜僕射正好在场,愿意给刘员外郎机会,可能现在,刘员外郎已经身陷图图。 想到这里,赵锋不由看向刘树义,就见刘树义此时正著眉头,眼中不断闪过沉思之色,似乎在想著什么。 这时,刘树义忽然抬起头,道:“我阿兄可说过,是谁將他的声音压了下去?是谁阻止他继续调查?” 白惊鸿摇了摇头:“刘评事没有和我说这些。” “在那之后,你们是否又见过?”刘树义继续询问。 “没有。” 白惊鸿道:“那之后,我便被从刘宅赶了出来,我从未吃过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给人做苦力都做不好他满脸苦涩:“所以,我只能乞討,我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在西市附近如行尸走肉般游荡, 能討到吃的就吃一些,討不到就饿几天,最终他低著头,看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皮包骨身体,摇头道:“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 他抬起头,看向被灯笼晕染的红彤彤的窗户,道:“我马上就能去见阿耶阿娘了,活著太苦, 死了反而解脱。” 赵锋不知该怎么安慰白惊鸿,刘树义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知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吃过白惊鸿的苦,说再多的话,也都是站著说话不腰疼。 不过,他想,若白惊鸿父母泉下有知的话,看到白惊鸿如今这个样子,应该会很心痛吧? 白惊鸿——他们取下“惊鸿”二字,应是希望自己疼爱的儿子,能够鲜衣怒马,成人间惊鸿。 可谁知,他人的恶意与贪婪,最终让他们的惊鸿,变成这般。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道:“可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我阿兄,是哪一天?” “当然。” 白惊鸿道:“我阿耶阿娘死的那些天,每一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看向刘树义,道:“那是武德九年的四月二十。” 四月二十? 兄长是五月初四神秘失踪的。 也就是说,兄长与白惊鸿见面后的半个月,就不见了。 兄长的失踪,会与他曾坚持要调查白居安案有关吗? 还是说,这件事,让兄长的內心,產生了什么想法? 刘树义道:“你与我兄长最后相见的那一天,我兄长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可曾说过他未来会如何?” 白惊鸿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他只是向我道歉,只是说了阿耶阿娘的案子,未曾说过任何他自己的事,更没有说过未来要如何。” 说著,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你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可是—刘评事发生了什么事? 刘树义没有隱瞒,道:“阿兄失踪了,与你见面的半个月后,就失踪了,至今生死不知。” “什么!?” 白惊鸿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刘树义道:“我一直在查兄长的失踪之事,但没有任何线索——” 踏踏踏。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员外郎,我回来了。” 王硅的声音由远及近,没多久,就进入了房间內。 他来到白惊鸿面前,伸出手上用破烂衣物包住的包裹,道:“可是此物?” “是。” 白惊鸿道:“我的原本计划,是杀了陆阳元后,就取出包裹,去我阿耶阿娘坟前告诉他们大仇已报,然后就在阿耶阿娘坟前自尽去找他们,这里面是我所有的东西。” 王硅闻言,迫不及待將包裹打开。 然后,他便愣了一下。 只见这包裹里,只有一件破洞的衣袍,一个磨损的平安符,一个破碗,以及一封信。 他不敢相信,这些东西,竟会是白惊鸿的全部。 白惊鸿道:“衣袍是阿娘给我亲手缝的,平安符是阿娘去护国寺为我求的,这是我当时被赶出白宅时,能带走的所有遗物。” “狗娘养的魏从易和沈荣!”王硅骂了一声,道:“你放心,此间事了,我会立即对他们出手,他们逍遥不了几天了。” 白惊鸿重重点头。 王硅不再耽搁,將信从包里取出,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信,目光扫了一眼信封。 信封上没有任何图案,没有任何字跡,乾乾净净,上面滴有蜡油,看来是怕送信途中,被人打开。 他將信纸取出。 目光向上看去。 然后— 刘树义瞳孔修地一缩。 原本平和的眼眸,陡然眯起。 赵锋与王硅一直在关注著刘树义,此时见刘树义这异常的反应,內心不由跟著一紧。 “刘员外郎,这信有什么问题吗?”赵锋忍不住询问。 白惊鸿也紧紧地看著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不大的布袋。 他將布袋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张摺叠的纸, 刘树义將里面的纸张取出,將其折开。 然后,將信与纸张面向三人,道:“不用看內容,只看字跡,你们发现了什么?” “字跡?” 三人一愜,下意识往前凑了凑,仔细看去。 “这————” 赵锋瞪大眼睛,一脸意外道:“字跡相同?” “我不是看错了吧?这怎么好像是同一个人的字跡!” 王硅仔细辨认后,篤定道:“没有看错,就是同一个人的字跡!” 说著,他满脸意外的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怎么会有给白惊鸿写下密信的神秘人的字跡?” 白惊鸿和赵锋也都满是异的看著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眼中精芒闪烁,沉声道:“这张纸条,是赵成易陷害我时,將我引到案发现场附近所用的纸条. “什么!?” 王硅直接惊呼出声。 刘树义的事跡,这几天已经完全传开了,所以他很清楚刘树义所说的引诱他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而这,让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瞪大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道:“算计白惊鸿信件的字跡,与当时算计刘员外郎你纸条的字跡一模一样!” “这岂不是说”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道:“白惊鸿背后的神秘人,与算计你的人,是同一个人!?” “他就是赵成易与妙音儿背后的主子?” “他,又行动了!?” 第55章 杜如晦的邀请,裴寂懵了:你怎么可能做得到?(二合一) 第55章 杜如晦的邀请,裴寂懵了:你怎么可能做得到?(二合一) 听到王硅的话,赵锋心头不由狠狠一跳, 全身下意识地绷紧,一种被毒蛇於背后盯上的恐怖感觉,令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他与王硅和白惊鸿不同,他亲身经歷过赵成易案,所以他更为清楚赵成易背后的主子有多恐怖。 那是一个势力强大,手段狠辣,连自己手下都说杀就杀的极其神秘之人。 在赵成易案和妙音儿案后,他本以为这个神秘人先后痛失两员大將,怎么都该收手一段时间, 可谁知道,此时此刻,竟然在这里,发现了此人的踪跡! 赵蒙是前天被杀的,妙音儿落网,也是前天。 也就是说,他在自己手下心腹落网的同一天,还在行动—. 不对! 此人算计白惊鸿,是在更早之前,只是白惊鸿是在前天才开始动的手。 所以,是先有算计白惊鸿,利用白惊鸿剷除陈锋三人,再有的赵成易与妙音儿案。 但无论是先还是后,都改变不了此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在秘密地算计和密谋著什么。 甚至可能此时此刻,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仍在做著什么。 而更关键的,是即便他做了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丝毫线索,甚至如果不是赵成易被刘树义算计的说漏了嘴,不是白惊鸿因为感激刘树义而愿意开口可能即便现在,都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存在! 这才是最恐怖的! 赵锋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不由看向刘树义,便见刘树义正紧紧地著眉头,眼中满是思索之色。 与赵锋感到头皮发麻,內心发忧不同,刘树义只是在思考,妙音儿背后的主子,究竟要做什么赵成易勾结赵慈四人贪污的賑灾款,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这笔钱很可能已经被其主子使用。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个幕后之主,究竟有什么目的,需要如此庞大的资金支持? 还有他又为何要这般费尽周章的杀陈锋三人? 陈锋三人中,品级地位最高的,也就是陆阳元,而即便是陆阳元,也不过是八品的武散官宣节副尉,连个实权官职都不是,还不如自己之前的刑部主事有点小权利。 这样的小人物,若想除掉,直接派人杀了不就成了?哪值得此费尽周章,先算计白惊鸿,再借白惊鸿之手来剷除他们。 就如之前灭口赵成易,那可是在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里,还不是说杀就杀?这个幕后之主完全有能力,轻鬆就能取走陈锋三人的性命。 可他偏是设了这样一个复杂的计划。 为什么? 是他就享受把人当棋子,掌控他人的命运? 还是说.·陈锋三人与自己一样,有幕后之主不能亲自动手的理由? 刘树义一边沉思,视线一边看向幕后之主给白惊鸿的信。 这封信一共有足足两张纸,写的密密麻麻。 各项事情都写的十分详细。 怪不得白惊鸿会被这封信骗到,若不是自己已经知晓真相,乍一看到这封写的有鼻子有眼的所谓真相,还真也可能会被忽悠。 他想了想,又取出白居安案件的卷宗。 將卷宗打开,与信里的內容相比较· 刘树义眼眸眯了起来,道:“信上的细节,与卷宗里记载的细节,一模一样。” 赵锋心中一漂凛,道:“刘员外郎难道怀疑这个幕后之主,看过此案卷宗?” 王硅闻言,直接嚇得他脸色一变:“他难道是大理寺、刑部或者万年县衙中人?” 这种有人员伤亡的案件,在结案后,大理寺与刑部都会分別存档,以供未来查阅,而直接负责此案的万年县衙,也同样会留档。 所以,如果想要在案件结束后查看卷宗,只有这三个衙门才可以。 刘树义没有著急做出推断,道:“若是案发时就在客栈,同样也会知晓这些细节,而且刑部、 大理寺的卷宗,有的时候也会有诸如御史台这样的衙门借调,万年县衙的情况可能会更为复杂,所以幕后之主具体是如何知晓这些细节的,还需进一步確认才可。” 王硅和赵锋对视了一眼,旋即皆重重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直接关係到这三个衙门里,是否藏著幕后之主或者其心腹下属,確实不能妄下定论。 否则一旦出错,就是不小的麻烦。 刘树义將信件內容仔细看了一遍,確认写信之人確实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后,便將信叠好,放回到了信封內。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缓缓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下面的人估计也都已吃饱喝足, 各做各事吧。” 他向王硅道:“白惊鸿就交给你了,后续的事宜你自行决定如何去做,若遇到难题,可去刑部或者刘府寻我。” 王硅等的就是刘树义最后的话。 这代表自己和刘树义之间的关係,直接从两个衙门的同僚,变得更为亲密。 他重重点头,道:“刘员外郎放心,下官一定会妥善处理此案,待此案结束后,下官会第一时间去稟报刘员外郎。” 刘树义微微頜首,他又看向瘦骨鳞的白惊鸿,沉默片刻,道:“白惊鸿,此一別,或是永別,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听到刘树义的“或是永別”四字,王硅与赵锋內心仿佛被猛的撞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他们不由屏住呼吸,下意识看向地面上的白惊鸿。 就见白惊鸿仰起头,那双凹陷的眼晴看著刘树义,沉默了许久,方才道:“未来若还有如我一样的悲苦之人,希望他们能早一些遇到刘员外郎,不要像我,已墮入无间地狱,一切都迟了。” 顿了顿,又道:“若有朝一日,刘评事归来,请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从未怪过他,他其实不必向我道歉,今日真相大白,我心已无怨念。” 最后,他再次给刘树义磕了一个头,一切感激,只在这一个叩首之中。 刘树义受了他这一拜,道:“待我找到兄长后,无论兄长是死是活,我都会將你的话带到。” 说罢,他不再耽搁。 “赵令史,叫人把陆阳元抬到刑部,让他去刑部等著甦醒,其余人,各回各家,散了吧。” 马蹄清脆,响彻在宽无人的街道上,回声阵阵。 赵锋跟著刘树义慢慢向刑部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道:“白惊鸿真是一个可怜人,父母惨遭杀害,自己被凶手赶出家门,到最后,还被人这般利用,错杀无辜之人———” “而即便如此,他最后的话,却也是希望世上其他悲苦之人,不要像他,而非自怨自艾—“” “若他没有遭遇这些意外,若他父母还健在,或许他现在,会是一个很善良很温和的人吧?” 月亮躲在云层之后,天空黯淡,刘树义仰望著一望无际的漆黑夜幕,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世今生,他遇到的这种人间惨剧真的太多太多了。 隨便一个凶杀案的背后,往往都是一家人幸福的破灭。 他没有办法扭转这些已经被害的受害者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种案件发生时,能以最快速度找出凶手,给受害者及其亲人一个交代,让犯下这些罪行之人,受到应有惩罚。 至於若案子没有发生,这些受害者会过著怎样的生活,他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因为每一次的幻想,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残忍的折磨。 他不喜欢悲剧。 “到了。” 胡思乱想间,赵锋的声音响起。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他们已经到了刑部衙门。 此时衙门大门紧闭,门外有侍卫看守。 刘树义向赵锋道:“接下来只需等待陆阳元醒来便可,暂时没有其他事,你也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赵锋却是摇头:“我阿娘阿妹她们还在回来的路上,府里空空荡荡,连个下人也没有,我不想回去,太冷清了,今夜我就住在刑部吧。” 刑部有一些房间,可以让熬夜处理公务回不去家的官员休息,刘树义见赵锋不愿回去,便也没有勉强。 “好,那你给陆阳元安排好房间后,就去睡吧,若是有事,我再唤你。” 赵锋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点头:“是。” 说著,他便带人进入了刑部。 刘树义刚要也跟著进入刑部,忽然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重新转身,来到一个侍卫前,道:“麻烦帮我去刘府传个信,就说我今夜不回去了..” 之前他每次回去的迟了,常伯和婉儿都会熬夜等他,自己不回去,他们就不睡。 刘树义想等陆阳元醒来后,第一时间询问他关於幕后之主的事,以免夜长梦多,发生意外,所以即便回去,也得子时之后。 从他穿越过来后,几乎每次都是这个时间回家,婉儿年轻,还能熬住,可次次都让年迈的常伯也这么熬,他怕给常伯熬出毛病来。 所以想了想,他便决定不回去了,让常伯和婉儿能好好睡个觉。 刘树义现在是新晋的员外郎,又深受刑部尚书杜如晦看重,他的话,侍卫自然不敢迟疑,连忙就策马离去。 见侍卫远去,刘树义不再耽搁,转身进入了刑部衙门。 而他刚进入,就有一个负责值守刑部的令史走来,他先是行礼,旋即道:“杜僕射吩咐下官, 若见到刘员外郎归来,让下官告知员外郎,让您去见一下他。” “现在?”刘树义意外。 令史点头:“杜僕射仍在衙门处理公务。” 现在已经过了亥时,按照唐人的作息时间,此刻早就该在梦里和周公会面了。 可杜如晦仍在刑部加班——看来大唐宰相,也不是那么好乾的。 杜如晦要见他,刘树义自然不会有异议,正好他也想和杜如晦说说刚刚得到的线索,便点头:“好,我这就去。” 快步来到杜如晦的办公房前,抬眸看去,便见昏黄的烛光將杜如晦瘦削的身影映在窗纸之上, 此时杜如晦似乎正翻看著什么,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半响都没有动一下。 刘树义上前,轻轻敲响房门,同时道:“杜公。” 房內很快就传出杜如晦有些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房门未锁,刘树义轻轻一推便將其推开, 进入房內,就见杜如晦正坐在书案后,案上凌乱的摆放著诸多卷宗,一个残留些许汤底的药碗置於一旁,杜如晦眼內布满红色的血丝,原本看起来就不太健康的脸色更加发白。 刘树义关忧道:“公务再繁忙,杜公也要注意身体。” 他记得杜如晦寿命不长,似乎李世民登基没几年就去世了,不知是否是因为生著病,又如此劳累导致。 杜如晦闻言,放下手中卷宗,轻笑道:“你第一句话就是对本官的关心,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有心之人。” 刘树义忙拱手道:“杜公待我,恩重如山,下官只恨能力不够,地位太低,无法为杜公分忧。” 杜如晦笑著摇头:“你能力若不够,这刑部恐怕都找不到有能力的人了,至於地位———“ 他深邃的眼眸看著刘树义,道:“好好做事,多破案,多立功,该有的都会有。” 刘树义听懂了杜如晦的暗示,道:“下官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杜公厚爱。” 杜如晦满意頜首,刘树义查案的天赋极高,为人又十分聪颖,会说话,知进退,这样的人,在官场里,也必能游刃有余。 自己选择刘树义,確实没有选错。 只是不知女儿和刘树义现在进展如何,若自己突然提出亲事,不知道会不会嚇到刘树义。 心中沉吟些许,杜如晦决定还是再等等,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內忧外患不断,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节,待此间事了,女儿与刘树义更加熟悉,再撮合二人更为合適。 他端起药碗旁的水杯,抿了口水,道:“你与钱文青的事,本官都听说了,不知你们一同前去查案,结果如何?” “下官也正要將此事告杜公” 刘树义看著杜如嗨,道:“下官用时一个时辰,查出了自焚案实乃他杀的真相,並且通过场景重现,让钱员外郎主动退出调查。” “一个时辰?”杜如晦挑眉:“这么快?” 他知道钱文青肯定不会是刘树义的对手,却也没想到,刘树义这个新晋的员外郎,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老牌的员外郎钱文青给击败了。 这速度,著实是有些惊人。 刘树义笑道:“运气比较好—然后下官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法,推测出凶手可能是为了报仇, 所以下官立即返回刑部,查找卷宗。” 杜如晦点了点头:“这件事本官也听说了,你好像找到了那份卷宗?” “是,下官找到了卷宗,那是两年前一场被定性为意外的火灾。” “意外?” “但经过下官的调查,发现它不是意外,凶手的父母確实是被人杀害的。” 杜如晦道:“所以凶手確实是为了报仇杀人?这样看来,倒也是个有孝心的人。” “是有孝心——”刘树义看向杜如晦,道:“但他杀错了人,报错了仇。” “什么?”杜如晦愣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案子可能要超出自己的预想。 他身体下意识微微前倾:“你说他杀错了人?怎么报仇还会找错人?这个凶手没弄明白谁是仇人,就动手?” 刘树义摇著头:“他弄明白了,而且很小心很谨慎的確定了仇人。” 杜如晦听得糊涂了:“既然確定了仇人,怎么还会杀错人?” “因为他被人骗了。” “被人骗了?”杜如晦饶是觉得自己足智多谋,此刻也越听越迷糊,怎么一个仇杀案,还出现了被骗的事情? 他刚要问谁骗的,就见刘树义双眼看著他,沉声道:“骗他之人,是赵成易与妙音儿背后的主子.... “什么!?” 杜如晦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漆黑的眼眸里,不断闪过意外与惊之色。 他看著刘树义,只觉脑袋有些喻嗡直响。 刘树义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甚至刘树义做过的一些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怎么这些话连在一起,他就无法理解了? 一个自焚案,变成仇杀案已经够曲折了,谁知道这里面,竟还有他们正在追查的赵成易与妙音几幕后之主的事! 钱文青知不知道,他究竟在用一个什么样的案子挑畔刘树义? 还有,这么多信息,真的是刘树义一天之內查出来的? 论起曲折来,就算妙音儿案和赵成易案,也未必能比得过吧? 他忍不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树义看著杜如晦情绪震动的样子,心中笑了笑。 他很清楚,在官场也罢,职场也罢,万事不能只说结果,过程也得详细的说一说,特別是要体现其中的曲折与艰辛。 唯有这样,领导才能知道你究竟付出了多少,才能更加清楚你的功劳。 他直接说结果,与这样吊胃口,杜如晦的情绪反应,肯定不同。 见目的已经达成,刘树义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將今天整天的行程,事无巨细的告知了杜如晦。 杜如晦听闻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坐下,背脊不知不觉间挺直,脸上满是感慨的看著刘树义,道:“你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给本官带来这样的震撼。” “真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自焚案,背后竟是有著如此复杂的內幕。” “不仅涉及到两年前的案子,更是与那神秘的幕后之主也有关联。” 说著,他忍不住仔细打量著刘树义,道:“而查明这一切,你也就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刘树义,现在本官都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的那样,是什么星神转世,乃天生的神探。” 刘树义笑著说道:“运气比较好,碰巧找出了白居安案的真凶,让白惊鸿对我有所感激,愿意开口,否则·——“ 他摇了摇头,神色严肃了几分:“可能到最后,我们都不会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自焚案,竟然会是妙音儿背后主子的手笔!”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如晦神色也认真了几分。 越是与幕后之主接触,他就越能感受到此人的恐怖与可怕之处。 而一想到在长安城的暗处,有这样一个目的不明,势力强大的人暗中搅动风云,图谋不轨,他心里便不由感到沉重。 陛下已经在考虑,是否要趁著突厥內乱,对梁师都出兵。 若当真决定出兵,整个大唐的精力都將放在战场之上,若这时,被这个心怀不轨的神秘人在后方做了什么事,恐怕会直接牵连前线。 一旦前线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经不仅仅是几条人命的事那么简单。 他眉宇微,道:“可知晓这幕后之主,为何要对陈锋三人下手?” 刘树义摇著头:“陈锋与赵蒙已死,好在下官救出了陆阳元,现陆阳元就在刑部,待他醒来后,下官会第一时间对他进行问询,或许能知晓一二。” 杜如晦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幕后之主会如此费尽周章行事,证明陈锋三人对他而言,定有不同的意义,务必要確保陆阳元的安全,或许,这会是我们找到幕后之主的突破口——“” 他看向刘树义:“我们需儘快找出此人,拖得越久,將来的麻烦恐怕越大。” 刘树义重重点头:“下官明白。” 杜如晦长长吐出一口气,暂时按下此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道:“本官让你前来,是有件事要与你说。” 刘树义当即道:“杜公请说。” 杜如晦看著他,道:“昨晚你將柳元明揪出来后,我们连夜对他审讯,今日白天,又对他审了一天..” 刘树义回想起今晨杜如晦进宫之事,道:“他招了?” 杜如晦点著头:“招了一部分。” “一部分?” “我们询问他为何要偷盗息王尸骸,是在为谁做事,所属何等势力,长安城內还有哪些同伙 “他招了哪些?” 杜如晦看向刘树义,沉声道:“他最初什么也不说,后来裴司空命人严刑拷打,在坚持了两个时辰后,他终於开口。” “他告诉我们,他曾受息王恩惠,乃息王拥是,息王身死之后,立志要为息王报仇。” “他偷走息王尸骸,是为了以此聚拢息王旧部,从而討伐陛下,为息王正名。”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道:“所以,他是息王旧部?为的是为息王鸣不平,造反?” 杜如晦沉沉点头:“正是。” 刘树义沉吟了片刻,道:“造反这种事,群龙无首可不行—不知他们这些息王旧部里,领头的人是谁?或者,他们要拥护谁来主导此事?” 杜如晦摇头:“他只跟我们说了这些,再多,他就死咬牙关,闭口不言,无论我们再如何严刑拷打,他都不再开口。” 刘树义想了想柳元明的骄傲和自负,这种人,若真的打定主意死也不说,確实不好撬开他的嘴他看向杜如晦:“既然他已经招了一部分,后续只需继续审问便可,不知杜公专程唤下官前来,是为了?” 杜如晦看著他:“我想让你去审一次。” “下官?” “柳元明过於骄傲与自负,面对我们都十分狂妄,不愿与我们多说.-他是你亲手抓住的,对你的態度或许与对我们会有所不同。” 杜如晦道:“如今朝中正在商议一件大事,一旦做出决定,將会动员整个大唐的力量,届时大唐內部的兵力会向外调配,若这个时候,息王旧部趁机出手,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我们不能慢慢审问他,必须要以最快速度让他开口,他熬得起,我们等不起。” 说到这里,杜如晦忍不住道:“前有妙音儿背后的神秘之主,后又有柳元明这些息王旧部虎视耽耽,不把他们揪出来,连根拔起,整个大唐的决策都將受到影响,家国不寧!” 刘树义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为何贵如杜如晦这样的宰相,都得熬夜加班,不能回家休息,他没有迟疑,直接道:“下官愿意一试。” 自从赵成易在刑部大牢被眾目之下灭口后,杜如晦就一怒之下,將大牢的所有人都换了一遍。 现在看守大牢的人,不再是原本的狱卒,而是从金吾卫临时调来的侍卫。 待新的一批狱卒选好后,才会补充进大牢,来替换值守的金吾卫。 进入大牢,踩著粘稠潮湿的石板地面,穿过阴冷黑暗的甬道,经过一个个铁锈斑驳的牢房,两人很快到达大牢最里侧的审讯室, 此时审讯室外,正有金吾卫身披鎧甲,腰悬横刀,满面肃杀的守在门口。 见到杜如晦后,这些金吾卫方才收敛了些许煞气,並主动將门打开。 杜如晦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直接与刘树义进入了审讯室。 而刚进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审讯室面积不大,可里面的一切,却都触目惊心。 墙壁上掛著铁链、子、皮鞭等刑具,刑具上血跡斑斑,那皮鞭上,甚至还有血滴向下滴落。 石板地面更是被血染得入了色,有陈旧的深褐色血跡,更有新鲜的殷红血跡。 不远处是一个炭盆,炭盆里正烧著烙铁等物,通红如血。 璧一一就在这时,身著緋色官袍的裴寂,正好拿起一块红彤彤的烙铁,向著绑在柱子上的柳元明心口,便是猛的一推。 便听血肉烫焦的声音,顿时响彻在不大的审讯室內。 听得刘树义都下意识吸了口气。 而被施以铁烙之刑的柳元明,却死死地咬著牙,他全身都因为疼痛而发抖,但他愣是没有发出一点惨叫之声,只是冷笑的看著裴寂,眼中满是蔑视。 似乎在说,老子说不开口,就绝不会开口,你们別做梦了! 这蔑视的眼神让裴寂大为恼火。 他收起烙铁,便喝道:“继续打!不许停!本官要瞧瞧,他究竟能囂张到何时!” “何时?” 似乎是痛意退去,柳元明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张狂,笑的无畏,一口含血吐沫吐出, 道:“只要你们不杀我,那即便你这个老傢伙入土了,老子也一样不会说!” “你一” 裴寂贵为司空,除了刘树义外,谁让他受过这种委屈? 这让他愤怒之下,拿起新的烙铁,就要再次动手。 “裴司空,停一停吧。” 这时,杜如晦抬起手,拦住了裴寂。 裴寂闻声转过头,这才发现杜如晦不知何时来了,而当他看到杜如晦身后的刘树义后,原本就十分恼怒的表情,更加阴沉起来。 他冷冷看著刘树义,当即呵斥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是你一个小小员外郎能来的地方?滚出去!” 即便刘树义已经成为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可在裴寂眼中,仍是入不了他眼的小人物, 故此对刘树义,他没有给一点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 倘若不是杜如晦在眼前,他需要给杜如晦一点面子,早就命人把刘树义赶出去了,甚至还会给刘树义扣上一个私自接触朝廷要犯的帽子。 虽然人是刘树义抓的,但那又如何?审问之事乃是陛下钦定,由自己和杜如晦负责,他裴寂说刘树义没资格接触要犯,就是没资格。 不过刘树义明显是杜如晦领来的,这个帽子就没法扣了,否则今晚刘树义別想安然离去。 刘树义听著裴寂这劈头盖脸的呵斥,心中冷笑一声,这老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厌,柳元明刚刚怎么不多骂点。 杜如晦没有给裴寂继续斥责刘树义的机会,他说道:“刘员外郎是本官专程请来,帮本官审问犯人的。” “审问犯人?” 裴寂斜眼警向刘树义:“查案和审问人犯,可不是一回事。” “有些人擅长查找线索,但未必擅长撬开罪犯的嘴,只怕杜僕射选错了人,到头来白忙一场。 杜如晦只是温和笑道:“反正现在我们也撬不开柳元明的嘴,不如让刘员外郎试试,万一刘员外郎就是那万中无一之人,既擅长查案,又擅长审问呢?倘若能让柳元明开口,岂不就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裴寂脸色微沉,若真是这样,对他而言,可不会是什么喜事。 但杜如晦都这样说了,他也没法反对。 毕竟说到底,杜如晦才是李世民面前的红人,李世民说是让他与杜如晦一起审问,可谁都知道,主导者是杜如晦,而非他这个司空。 他目光阴沉的看向刘树义,冷声道:“既然杜僕射愿意给你机会,那你就去试试,刘树义,莫要辜负本官与杜僕射对你的信任,若你心里没底,本官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免得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莫要辜负你与杜如晦的信任?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在刘树义要求裴寂当眾道歉的那一刻,两人就已经是完全撕破脸皮的状態。 所以刘树义面对裴寂,也没有如面对其他人那般温和谦逊,他只是背脊笔直的看著裴寂, 道:“裴司空对下官这般寄以厚望,下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让他开口说上点有用的消息,绝不会让裴司空与杜公失望。” 裴寂深深地看著刘树牛:“好,那本官倒是要瞧瞧,你会如何撬开他的嘴!” 刘树牛没有再和裴寂废话,直接转身,看向被绑在柱子上,正一脸饶有趣味盯著自己的柳元明,道:“柳少卿,这场戏好看刃?” 柳元明身上遍布伤还,脸上更满是鞭痕,周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但他却恍若不知自己的处境一般,听到刘树牛的话,直接咧嘴笑道:“好看!当然好看!强者不要脸皮的欺负弱者,弱者不屈反抗,这可比戏台上的那些大戏都要好看。” “你一—”裴寂面色一寒。 刘树牛没给裴寂开还的机会,继续道:“既然我让你看了一场好戏,那不如帮我一下,让这场戏有个好一点的结尾?” 听到刘树牛的话,裴寂直接冷笑一声。 亏他乍以为刘树牛会用什么特別的方法纱! 若这样,就能让柳元明开还,那他们之前的严刑拷打,费尽心思算什么? 这个柳元明,嘴硬,骨头更硬他心里其实很清楚,短时间內,柳元明不可能会开还。 而这,也是为何他会那般痛快地让刘树牛尝试的原因。 刘树牛现在的名声太盛,几个案子直接把刘树义探案如神的名號打了出去,使得他要对付刘树牛,都不好太鹰明显。 可如果,自己不同意刘树牛审问任人,可刘树牛非要自作聪明的尝试,结果却没有任何收穫, 不仅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更是被任人嘲讽的消息传出去,那必然会对刘树牛的名声有所动摇。 到那时,自己再安排一些人暗中传播谣言,足以让刘树牛好不容易积累仆来的声望受到巨大打击。 所以,眼见刘树义自己找死,他又何必去拦? 裴寂抱著膀子,冷笑的看著刘树牛,以他对柳元明的了解,他知道柳元明肯定要蔑视的侮辱刘树牛,就如刚刚侮辱自己一般。 然后,他就见柳元明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旋即咧嘴道:“好啊!” “什么!?” 裴寂脸上的冷笑,眼中那看好戏的神情,都在这一刻,猛的凝固。 他瞪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柳元明,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柳元明说的什么玩意? 好啊? 他怎么能说“好啊”!? 第56章 揭晓!刘树义之策,戳穿柳元明阴谋!(二合一) 第56章 揭晓!刘树义之策,戳穿柳元明阴谋!(二合一) 裴寂定在原地,被柳元明这一完全超出预料的回答,弄得半响回不过神。 不只是裴寂,连杜如晦嗨,此时都有些论异, 他很清楚柳元明究竟有多难缠,也很清楚柳元明的嘴有多硬,他之所以会让刘树义来试试,就是他和裴寂都没有丝毫办法了。 打著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试试效果。 可谁知道,面对刘树义,柳元明就好似换了个一样。 竟如此痛快的答应! 这还是那个刚刚差点把裴寂气吐血的铁骨錚錚的柳元明? 柳元明视线扫过不敢置信的裴寂,嘴角的讥笑越发明显,而后他看向刘树义,道:“你要的好的结尾我给你了,如何?看这个老东西被个半死,是不是心里很舒坦?” “你一一”裴寂表情一僵,继而怒的鬍子都在发颤:“柳元明,你找死不成!?” 柳元明闻言,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死?” “我被你在这里折磨,还不如死了算了,只是——“ 他似笑非笑道:“老东西,你敢真的弄死我吗?” 你—— 裴寂气的恨不得当场抽出金吾卫的横刀,一刀砍了眼前这个可恶的混蛋。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柳元明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这让他又怒又恨,心里的怒火发不出,使得他觉得肺都要炸了。 “刘树义!” 裴寂忽然看向刘树义,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怒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到底要不要审问?你若再与柳元明废话,耽误本官宝贵的时间,本官说什么也要把你赶出去!” 柳元明嘴角越咧越大,苍白的满是血痕的脸庞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刘树义,你瞧, 这个老东西拿我没辙,就欺负地位比他低的你,你说他如此噁心,怎么爬到司空位子的?” “不瞒你,我见过你父亲刘文静,在我看来,刘文静无论是样貌,还是本事,都甩他裴寂几条街,但最后他却死在了裴寂手里,我现在都怀疑你父亲到底有没有谋逆,是不是裴寂嫉妒你父亲, 故意诬陷的他” “住口!” 柳元明话还未说完,直接被两道声音同时呵斥。 裴寂怒极,大声斥责:“柳元明,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官就把你的嘴缝上!你不是不想开口吗?那好,本官就让你这辈子都別再开口!” 杜如晦眉头起,幽深的眸子深深看了柳元明一眼,道:“如果你打的是挑拨离间的想法,我劝你放弃,刘员外郎与裴司空都是极其聪慧之人,不会受你的挑拨。” 柳元明听著两人的话,不惧不怒,他只是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觉得我说的如何?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一直在注视著柳元明,眼见柳元明三言两语挑起裴寂的怒火,又三言两语加深自己与裴寂之间的仇恨,缓缓摇了摇头,道:“看著现在的你,再回想我与你最初在太常寺见面的样子,我只觉得有如做梦一般。” 『那时的你,古板、严肃,脸上永远没有笑容,给我一种便是谁都可能做坏事,唯有你绝不可能的感觉。” “可此刻的你,即便已经落网,即便已经身陷图图,却仍会抓住一切机会算计我们,给我们下套,不让我们好过———“ “柳少卿,若这就是你所谓的结局,那对我来说,可算不得好。” 听著刘树义的话,柳元明证了一下,继而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笑意仍旧不减:“真不愧是把我抓起来的人,说实话———“ 他目光扫过裴寂与杜如晦,眼中有著毫不掩饰的轻蔑,道:“这天下之人千千万,但能入我眼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而这几人里,不包括他杜如晦,更不包括他裴寂,但———“ 他视线转到刘树义身上,道:“包括你。” “所以—” 他笑意收敛,道:“你有资格向我询问。” 柳元明的骄傲与自负,让他即便身处这种境况,仍高高的仰起头。 他不怕死,也不想活,所以他更能无所顾忌,看谁顺眼就多说几句,看谁不顺眼,张口就骂。 他把自己的本性,藏了大半辈子,早就够了,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他要做自己,更加畅快的做自己。 刘树义早已將柳元明看穿,所以对柳元明的这种反应,並不意外。 他也在利用柳元明的这种性格。 事实上,在踏入审讯室的那一刻,看到裴寂与柳元明交锋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计划。 柳元明的性格是那种极端的骄傲与自负,这种极端的性格,最容易被利用。 只要想办法让柳元明开口答应自己会回答问题,骄傲如柳元明,就绝不会將说出去的话再咽回去。 所以,他后面给柳元明递话,给柳元明噁心裴寂的机会,都是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这一刻。 刘树义看向下巴高高扬起的柳元明,没有耽搁,直接道:“息王尸骸被你们偷走后,运往了何地?藏於何处?” 听到刘树义问出重要的问题,杜如晦幽深的眸子顿时看向柳元明,就连裴寂,此刻也顾不得心中闷气,紧紧地盯著柳元明,想知道柳元明是否真的会对刘树义不同,是否真的会回答刘树义。 “你这上来就直指我们计划的核心,我若真的回答你,岂不是背叛了同伴?” 柳元明眉毛挑了一下:“不过我既然答应你要回答你,又不能不回答,所以—— 他看向刘树义,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的范围,具体是何处,你们自己去找。” “哪里?”刘树义没搭理柳元明前面的废话,直接询问。 柳元明看著他:“河北之地。” 河北? 刘树义眯了下眼睛。 裴寂和杜如晦,则是脸色皆是一变。 武德五年,刘黑阔谋反,先被李世民赶到突厥,后藉助突厥再次起兵,强占河北之地, 时年十一月,李渊命李建成出征刘黑阔。 最终,李建成诛杀刘黑阔,平定河北山东之地。 刘黑阔强占河北之地时,抢掠百姓粮食,滥杀无辜,百姓怨声载道,而李建成平定河北后,採纳魏微安抚民心之策,使得百姓恢復元气。 因而,李建成在河北之地的名望极高,百姓也十分拥护。 且在河北诸城之內,还有不少官员,是李建成当时亲自任命。 现在息王尸骸被运往了这里,那和把一只鸟放归天空,把一条鱼扔进海里有什么区別? 別说让河北诸城的官员去寻找,他们不偷偷窝藏,就已经不错了。 甚至,他们都担心,此时的河北之地,已经因息王尸骸的抵达,而偷偷变了天。 若真是这样·. 裴寂面色凝重的看向杜如晦,便见杜如晦神情眉头紧皱,一直温和从容的脸庞上,罕见的露出沉重神情。 “你们在河北聚集了多少兵力?都有哪些人要与你们一起谋反?”裴寂忍不住开口询问。 可柳元明根本不搭理裴寂,他只是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我也是这个问题。 柳元明这才咧嘴道:“具体的仍是不能告诉你,但大概的范围还是能说一说。” “人数,超五万,具体超多少,你们自己猜。” “哪些人—我只能说每座城池都有。” “超五万!?” 裴寂瞳孔一缩,满是意外:“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谋划?竟是已经凑齐了超五万的兵力?” 杜如晦也没想到人数会如此之多。 若真有五万,那还打什么梁师都? 不先把河北平定了,只怕后院起火,会有顛覆大唐之危! 柳元明呵笑道:“你別管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总之——远超你们的想像!” 裴寂与杜如晦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忽然有一个猜测。 恐怕,李建成在玄武门之变之前,就偷偷招揽了一批力量。 而其目的,毫无疑问,是与当时掌控兵力的天策上將的陛下相抗衡。 甚至,可能已经在考虑,要对陛下动手。 只是,陛下先一步动了手,让李建成没机会动用这支秘密力量。 柳元明看著裴寂和杜如晦神情凝重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不说也是为了你们好,瞧, 现在我说了,你们的压力更大了。” 裴寂被柳元明那阴阳怪气的话,气的面色越发阴沉。 杜如晦也一时难以展开眉头, “还有別的要问吗?” 柳元明视线移到刘树义身上,道:“趁我心情好,愿意回答,你多问点,万一接下来我心情不好了,可就一个也不会回答你了。” 刘树义闻言,沉吟了一下,道:“我若询问你,你们具体的谋逆计划,起兵时间,如何动手, 你是不是不会说?” “当然!”柳元明道:“不过就算我想说,我也说不了,我远在长安,没法及时与他们沟通, 所以他们具体会如何做,我也不清楚。” 刘树义点了点头,嘆了口气,道:“那就问个近一点,更具体的事吧。” “哦?近一点?” 刘树义看向他:“你可知,我今天破了一个自焚案。” “自焚案?”柳元明有些茫然。 刘树义道:“这是一起由復仇案,偽装成自焚的案件,事情的起因是三个因伤退伍,但又因功获得武散官身份的武將,为了夺取一个富商的家財,以意外为藉口,放火烧死了名为白居安的富商夫妇。” “后来,他们以目击证人的身份,提供供词,说是白居安醉酒打翻烛台,导致起火,他们想救,但来不及救援。” “这个案子当时由万年县衙负责,最终以意外结案,不过白居安的儿子白惊鸿知道自己父亲在外从不饮酒,所以一直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即便案子已经结案,他仍坚持暗中调查,最终——他查明真相,得知自己父母会死,都是陈锋等三名武將所为。” “然后,他开始了復仇。” 刘树义將白惊鸿自焚的手法,详细的说了一遍,听得柳元明双眼亮起:“这个叫白惊鸿的小子,有些头脑,若不是遇到了你,恐怕陈锋三人真的会被所有人认为是自焚身亡,有趣,真是有趣!” “只可惜我被关进了这里,否则我一定要见见这个有趣的傢伙。” 刘树义道:“我与你说这个案子,不是给你解闷,而是陈锋三人当年夺取富商財富的动机。” “动机?”柳元明眯起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刘树义看著他,道:“陈锋三人不是见財起意,他们的生活並未因夺取了这滔天的財富就十分奢侈,相反,他们在夺取这些財富后,反而过的更为拮据,这让我十分疑惑,为何会这样———“ “所以我继续调查,结果,我发现他们夺来的財富,都神秘消失了,他们竟是一点也没有留给自己。” “对此,我感到十分不解,不知道他们通过杀人,辛苦夺来的財富,跑到了哪里,直到———” 刘树义直视著柳元明的双眼,道:“直到你刚刚说息王有五万旧部,我才恍然大悟。” “我查过,陈锋与陆阳元,在去年的一年时间里,曾分別给沧州別驾韦成毅,恆州长史赵贺通过信件。” “陈锋三人,又正好是当年跟隨息王征討刘黑阔的旧部,所以———“ 刘树义道:“他们其实就是你在长安城的內应吧?是他们接应你,把息王尸骸秘密运走,他们夺来的財富,也是用在了息王的这五万兵力上吧?” 裴寂听著刘树义的话,一边震惊於刘树义竟然在短短一天內,又破获了一桩这般复杂的案子, 一边紧紧地盯著柳元明,想知道是否真的如刘树义所说。 如果是真的,便意味著息王尸骸案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將拼上。 息王户骸案,所有参与的人员,將彻底明晰! 而杜如晦,却是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精芒,他看了神情认真的刘树义一眼,目光越发幽深。 然后,他们就见柳元明咧嘴道:“没想到,还是被你找到了他们。” “真是一群蠢货!”柳元明神情里带著毫不掩饰的不屑:“我没供出他们,他们反倒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给復了仇!” “真是他们?”裴寂一喜。 刘树义盯著他,道:“可我刚刚在提起他们时,你的反应,似乎並不认识他们。” 柳元明耸肩:“为了避免一人被抓,所有人都被端掉,我们都是以代號互相称呼,所以他们的具体名字身份,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也知道確实有人在两年前,给河北送去大量钱財,故此这么一比较,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刘树义頜首。 裴寂冷声道:“怪不得我们对你们一直毫不知情,你们连彼此的身份都不知道,当真是狡诈到了极点!” “的確狡诈到了极点。” 刘树义难得赞同了裴寂一句。 裴寂冷哼一声,刚要自得的附和一句“ 然后,就见刘树义转身看向杜如晦,道:“確定了,他不是息王旧部,偷盗息王尸骸,有其他意图。” “什么!?” 裴寂脸上的表情条地一凝,整个人就仿佛被一锤子轰中了脑袋一般,只觉得耳朵喻喻直响。 他听到了什么? 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二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刘树义在说什么玩意? 什么叫“他不是息王旧部?” 这个“他”,指的该不会是—— 裴寂猛的转过头,直接看向绑在柱子上的柳元明。 就见原本下巴高高仰起,一脸狂妄自大的柳元明,此时瞳孔骤缩,正死死地盯著刘树义。 他表情意外又带著茫然,眼中更有著藏不住的恨意。 那副样子,与之前差点把自己气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而他的这个反应,足以证明自己耳朵没有出问题。 刘树义,真的说了“他不是息王旧部”! 可是,柳元明怎么就不是息王旧部了? 他不是息王旧部,偷什么息王户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刘树义还那般富有智慧的推理出陈锋三人就是柳元明的同伙,结果下一刻,直接就说柳元明不是息王旧部,这中间的跳跃性实在是太大了,以至於饶是经歷过诸多风雨的裴寂,一时间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杜如晦,在听到刘树义的话后,缓缓点头:“是啊,他確实不是息王旧部。” 说著,杜如晦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向柳元明,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含著杀机:“他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 “差一点,就让我们酿成大祸!” 听著杜如晦的话,裴寂终於反应了过来,他不由道:“杜僕射,你明白刘树义的意思?柳元明当真不是息王旧部?” 柳元明也死死地盯著杜如晦与刘树义。 刘树义迎著柳元明那饱含恨意的目光,平静道:“说实话,我刚刚也差点被你给骗了,我没想到你虽然有极端的性格,可却也有著极端的狡诈,並且能把自己的狡诈用在性格之中。” “不过,你还是太著急了。” 刘树义道:“你可知,你哪里暴露了?” 柳元明眼珠转动,大脑在飞速回忆著自己刚刚的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脸上再无那般轻鬆的笑意,而是咬牙切齿的阴沉:“你今天根本就没有破案,所谓的自焚案, 所谓的陈锋三人都是假的,你在用他们试探我!?” 自焚案、陈锋三人都是假的? 裴寂一证,不由燮眉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摇了摇头,道:“我忙碌了一整天的案子,你给我直接否了,说不存在,这不合適吧?” 柳元明愣了一下:“真有这个案子?” 刘树义頜首:“当然有,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能在短短几息时间內,就想出这么一个前因后果十分周全,案情无比复杂,作案手法又诡异奇特,还能逻辑闭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案子吧?” 柳元明皱了皱眉。 回想刘树义所说的案子,確实他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常,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环环相扣,若是临时编造,在那么短的时间內,不可能如此周全。 正因此,他才没有怀疑刘树义的话。 可如果不是案子有问题,那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柳元明想不通。 刘树义看著绞尽脑汁也没有想通的柳元明,没有卖关子,道:“案子本身確实没问题,手法也没问题,我知道你有多聪明,既然骗你,自然要足够真实才行,否则你一旦察觉到异常,我还如何试探你?” “所以,我並未在案子主体上动手脚,只是在说真相时,我略微那么少说了一部分真相, 又添了一句,改了一句。” “少说了一部分,还添了一句,改了一句?”柳元明紧紧盯著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慢悠悠道:“我少说的部分,是凶手其实不是陈锋三人,白惊鸿被人欺骗,误认凶手。” “什么?”柳元明和裴寂都是一愣。 刚刚那般复杂的真相,竟然还不是全部? 刘树义究竟查了个多么复杂的案子? “至於我改的那一句” 他看向柳元明,道:“是陈锋三人的经歷。” “陈锋三人的经歷”柳元明目光一闪:“难道他们不是武將?根本就没有参加过战斗?” “不!” 刘树义摇头:“陈锋三人的確是武將,的確参加过战斗,但他们不是跟隨息王参加的平定刘黑的战斗,而是跟隨陛下参加的突厥之战。” “不是跟隨的息王—” 柳元明瞳孔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紧盯著刘树义道:“你添的那句是不是陈锋与柳元明,曾给河北官员写过信的那句话?” 刘树义笑道:“猜到了?” “果然!” 柳元明神色阴晴不定,神情懊恼:“我早就该知道你十分阴险的,我怎会对你掉以轻心,对你的话那般相信?我应该质疑的,他们去年写的信,人都死了,你不应该还能查的那么清楚。” “如果你这样质疑我,你还是会暴露。” “什么?”柳元明眉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缓缓道:“因为什么沧州別驾韦成毅,恆州长史赵贺——都是我编的,我压根就不知道沧州別驾叫什么,恆州长史又是谁。” 柳元明瞳孔猛地一缩,额头瞬间浸出冷汗。 裴寂也是一脸吃惊的看著刘树义。 “如果你真的是息王旧部,如果你的同伴真的都在河北之地,那你再不济,也该知道河北诸城的那些同伙叫什么—“ “毕竟河北之地不像是长安城,步步危机,你们在长安城,怕被一锅端,可以只称呼代號,隱藏身份,但在河北—如你所说,你们都要起兵造反了,还隱藏什么身份?” 听著刘树义的话,柳元明终於知道,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 他就算再绞尽脑汁,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到,刘树义会故意在人名上试探自己。 事实上,他还真的提前了解过河北诸城的情况,不过他一方面不认为自己会暴露,一方面人太多了自己也记不住,所以他只了解了河北各州的刺史都有谁,认为知道这些名字,足够他在暴露后,用来构陷了。 可谁知道,刘树义竟如此阴险。 即便是试探自己名字,也不用各州的一把手刺史,而是用二把手上佐官。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再加上他也没有察觉到刘树义所说的案子有什么漏洞,便下意识顺著刘树义的话,去附和刘树义当时他心里还在得意,认为刘树义聪明反被聪明误,终於能骗过刘树义,让刘树义阴沟里翻船了。 可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是他。 想通这些,柳元明再也不隱藏自己对刘树义的怨恨,咬牙切齿道:“你当真阴险至极!” “阴险?” 刘树义挑眉:“论起阴险,我可比不得你。” “毕竟,谁能想到——“ 他似笑非笑道:“你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算计我们,甚至把我们往深渊里拖呢?” 柳元明死死地盯著他。 刘树义感慨:“你真不愧是偷盗息王尸骸的主谋,哪怕被捕入狱,甚至生不如死,都还能在死之前,最后算计我们一把·——” “如果我们真的如你所愿,按照你的算计,认为这一切,都是息王旧部所为,他们的目的,真的是谋逆作乱.“ “那结果,可就很恐怖了。” 裴寂换里一沉,杜如晦也满目凝重。 刘树义目光幽深,语气也跟著沉了几分:“原本河北之地的息王旧部,可能没有谋逆的打算, 但结果,他们发现朝廷突然集结大军,向河北之地进发” “他们会如何想?” “他们只会认为,陛下要清算他们,陛下不想让他们活!” “这事付况下,为了活命,他们即便不想反,也儿反!” “而这,就直接导致,大唐仍部生乱,难儿安稳过来的河北之地,再次遭遇战火的茶毒,百姓流离失所,尸骸堆积如山——— “若这个时候,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再趁机做些什么,恐怕整个大唐,都將因此陷入无尽的战火之中!” “所以,你说我阴险脑极?” 刘树义双眼冰冷的盯著柳元明:“我再阴险,也不过是算计你一个人,可你呢?” “你的阴险,是会导致千千京京的百姓流离失所,导致无数大唐子民筋於战火!我与你相比, 哪配称阴险脑极四个字?” 听著刘树义这一席话,周围的金吾卫们,只觉得手脚冰凉。 看著眼前的柳元明,他们只觉儿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展开獠牙,有著竖瞳,如毒蛇一般冷血的野兽。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柳元明那看昌配合刘树义回答的答案,里不竟藏著这般恐怖的阴谋! 若是真的被柳元明儿逞,他们都不敢想像,未来的大唐,会变儿怎样满目疮。 “呵啊——呵呵呵呵啊——· 柳元明感受著眾人看向自秉神色的变化,忽然笑了饶来,他先是低沉的笑,继而笑你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成癲狂大笑。 而隨著他的大笑,脸上好不容易结的伤口直接崩开,鲜血顺著他的脸颊泪泪而流。 他看著刘树义,咧嘴道:“你没说错,我確实比你冷血,但这只是站在你的角度来看,若在我这里,那就是一切的伟业都必须要有牺牲!” “我从不怕筋后被谁唾弃,我只是没想到,你都那么顺利的儿到我的口供了,竟还能冷静的分析,並且去反向试探我供词的真假。” 柳元明视线扫过裴寂与杜如晦,最后落在裴寂身上:“早知道,我就假装怕了你这个老东西的折磨,將你当成目標了。” “以你这老不筋的愚蠢,肯定会相信我的话,到时候你们必然会出兵,可惜!太可惜了!我选错了人。” 裴寂表付一僵,全身都气的发抖。 他真的很想杀了柳元明! 这个混蛋,总是一而再的羞辱自秉! 柳元明裴寂被自秉气的快要原地升天,这才满意的移开视线。 他重新看向刘树义,道:“既然你已经明白了一切,那咱们也就不用再装模作样了,结束吧。 说著,他闭上了眼睛:“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会再说,若你们有本事,就继续折磨我,看我能不能受儿住,若是没本事,就杀了我吧,反正留我在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还碍你们的眼。” 说完这洪话,柳元明果真闭上了嘴,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杜如晦皱了下眉,看向刘树义。 就此刘树义沉思片刻,旋即没有与柳元明有任何废话,直接道:“杜公,我们出去吧。” 杜如晦换中一动,知道刘树义是有话要单独与他说。 他点了点头,旋即向裴寂道:“裴乓空,这里还是要麻烦你,接下来无论你怎么动手我都不会阻止你,但切记—.他不能筋!” 裴寂早就忍不住想要狠狠教训柳元明这个混蛋了,此刻闻言,连刘树义都顾不儿去摆脸色,直接上前,拿饶鞭子便抽了饶来。 而这时,刘树义与杜如晦,已然卖出了审讯室, 隨著厚重的门扉关闭,审讯室仍的一切声音,都被阻隔。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道:“杜公,你们在问出柳元明是息王旧部,且息王旧部准备谋逆的事付后,可做了什么?” 杜如晦瞬间明白刘树义的意思,脸色微变:“我们派出了探子前去河北诸城查探,且开始集结兵力,以防息王旧部反扑。” 刘树义闻言,鬆了一口气:“只有这些?没有命探子直接暗中捉拿,甚至捕杀诸城官员吧? 杜如晦摇头:“我们不清楚息王旧部准备到了哪一似,而我们又没有丝毫准备,需要时间来集结兵力,调集粮草,所以我们不想打草惊蛇。” “还好。” 刘树义道:“只要没有动息王那些旧部,没有让他们察觉到朝廷要对他们动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否则,若让他们感受到危机,那就———” 他看向杜如晦,沉仆道:“真的要被柳元明及其背后的势力儿逞了!其结果,不敢想像。” 杜如晦换中一漂,他如何不清楚这些杜如晦道:“幸亏我找你找的及时,你又识破了柳元明的诡计!否则,一旦我们真的动手,那假的也成真的了!” 刘树义视线看向紧闭的门扉,道:“柳元明確实比我想像的还要狡诈,若不是他给出答案太过爽利,並且那答案让我换惊肉跳,给我一事昌乎我们不立即出兵,一切就迟了的危机感,让我察觉到一些从样,品出了柳元明的一丝急切——” “我也未必会生出试探的想法。” 刘树义摇头:“他还是太急了,但凡他再稳一些,再和我们周旋一段时间,再慢慢放出这些消息,结果可能都会不同。” 杜如晦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沉思些许,道:“他这般急切,是否代表——.“” 他看向刘树义:“他们有什么阴谋,急需我们与息王旧部交手,才能进行下一似?” 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道:“不排除这事可能。” 杜如晦换中一沉。 以战爭为前提的阴谋,只是一想,就能知道他们一旦动手,绝不会是一件小事。 恐怕,会比他们出兵河北的结果,还要恐怖! 杜如晦眉头紧锁:“柳元明不是息王旧部,又会归属哪个势力?” “他们费尽周章,冒著π大危险偷盗息王尸骸,除了诬陷息王旧部外,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线索太少,不好確定,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一定不能让他们的阴谋l 逞,一定不能逼息王旧部真的谋反!” 杜如晦换头一跳,他当即道:“我这就进宫,將你的发现稟报给陛下,我们需要立即改变对河北之地的行动。” “正好,这两日河北之地有官员来长安孕职,我们会对其进行安步,並且告知他们贼人的阴谋,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善意和信任,免l他们被贼人利用。” 刘树义点头:“如此最好,只要能种免与息王旧部的动手,就能从根本上阻拦他们的阴谋即便不能彻底粉碎,也能拖延他们阴谋的时间,给我们爭取找到他们的机会。”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如晦深吸一口气,满是欣三的看著他,道:“你能识破贼人阴谋,阻止大唐仍乱,又立了一个大,我会將你的表现,完完整整的告知陛下。” 刘树义忙道:“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下官不敢居功。” 杜如晦摆了摆手,刘树义是他要提拔的人,自然不能让刘树义白忙一场。 “好了,我去不此陛下,你与陆阳元此过后,就赶紧休息吧。” 说完,杜如晦就快似离去。 看著杜如晦离开的身影,刘树义想了想,没有跟著离开大牢,反而是找来一个金吾卫。 询问道:“可知妙音儿被关在何处?” 金吾卫忙点头:“就在里侧。” “带路!” 是时候和妙音儿这个妖女此一不了。 第57章 进宫面圣!来自李世民的传唤…… 第57章 进宫面圣!来自李世民的传唤…… 大牢阴冷,越向深处行去,越感寒意从脚底板向上窜起。 刘树义悄悄紧了紧衣袍,一边跟著金吾卫前行,视线一边向两侧牢房看去。 隨著他们深入大牢,牢房开始由面积大的集体牢房,变成了面积小的单独牢房。 这些牢房,无一例外,柵栏皆由精钢打造,牢门厚重,臭味熏天,有的牢房地面上放著些许乾草,可以隔凉,但更多的,一株草都没有。 犯人只能蜷缩著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在刑部呆了几年的刘树义知道,大牢是一个极其现实的地方,这些犯人如果在外面还有亲戚朋友,且亲戚朋友愿意出些钱財,那么他们在牢內就能好过一些,至少能躺在乾草上睡觉,更好的, 或许还能有床被子。 但若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外面已经没有亲戚朋友,或者亲戚朋友太穷,亦或者不愿拿钱来疏通,那这些犯人每活一日,在牢內,便都是一天的生不如死。 男子尚且难以扛住这种痛苦,不知妙音儿这样的弱女子,又会如何。 胡思乱想间,金吾卫停了下来。 “刘员外郎,妙音儿就在这里。” 刘树义循声抬眸看去。 便见他们停在了最里侧的牢房之前。 因紧靠外墙,在这寒冷的初春,冷意要比其他牢房更为厉害。 站在这里,他甚至都能感受到一些寒风,从墙缝往里钻,然后顺著骨头缝钻进身体,四肢顿时有种冻僵之感。 隨著火把靠近,狭小的牢房画面顿时清晰起来。 妙音儿穿著囚服,囚服之上满是血痕,她没有躺在冰冷的地上,而是屈膝远离墙壁坐著,她的头髮披散,肤色苍白,往日里的风情早已寻找不到,只剩仿佛隨时都会枯萎般的脆弱。 砰砰! 金吾卫拿起刀柄,用力敲击牢门,大声道:“妙音儿,別睡了,刘员外郎有话问你,速速起来!” 妙音儿的身躯微微颤了几下,原本垂下的头颅缓缓仰起。 在那脏乱的髮丝间隙,刘树义隱约看到了一双朦朦朧朧的眼睛。 但很快,眼里朦朧就褪去,熟悉的声音接著响起:“刘员外郎?” “刘主事这是升官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妙音儿双手撑著膝盖,缓缓站起,她似乎伤的很重,身体摇摇晃晃,给刘树义一种隨时都要摔倒的感觉。 勉强站直,妙音儿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气力。 旋即,她来到柵栏前,向刘树义款款行礼,声音仍是酥酥麻麻:“奴家被困於此,没有及时恭喜员外郎,还望员外郎见谅。” 听著妙音儿的话,回想著杜如晦对妙音儿的评价,刘树义目光越发幽深。 妙音儿处境如此之糟,表现却一如平常,完全不似坐牢的样子,给刘树义一种很有底气的感觉。 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是与柳元明一样不畏死? 还是刘树义心中沉思,表面却完全不显。 他摇了摇头,道:“待你出去后,再补上恭喜也不迟。” “出去?” 妙音儿咯咯一笑:“刘员外郎是在试探奴家?” 但下一瞬,她就黯然神伤了起来,甚至掉了几颗眼泪:“奴家也很想出去,可刘员外郎觉得, 奴家还有出去的机会吗?” 眼见妙音儿在一息之间,喜怒哀乐转换自如,刘树义不由感慨:“你还真是心思难辨。” 妙音儿闻言,瞬间由滋然欲泣重新笑了起来,她抬起满是鞭痕的素手,將额前秀髮向耳边挑去,漆黑水润的眼眸清晰的出现在刘树义视野之中。 便见那明亮的眸子並未因坐牢而黯淡,仍是光华流转,似嗔似怒:“刘员外郎这样说奴家,奴家很是伤心。” 刘树义知道妙音儿的难缠,也不与她继续废话,他开门见山,道:“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好啊,无论刘员外郎问什么,奴家都会如实回答。”妙音儿就如被抓时一样,配合的过分。 不过,她的回答是否可信,就与柳元明一样,需得细细揣摩了。 刘树义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道:“第一个问题,你可识得我兄长刘树忠?” “刘树忠?” 妙音儿回忆了片刻,旋即眉毛挑起:“大理寺评事刘树忠?” “你认识?”刘树义下意识身体前倾,双眼紧紧地盯著妙音儿。 然后,他就见妙音儿向他拋了个媚眼,娇笑道:“怎能不认识?毕竟奴家可是陪过他好几个晚上呢,而且他还向奴家保证,说以后要为奴家赎身——“ 说著,妙音儿不由露出异的神情:“你说他是你兄长,他又说要为奴家赎身,那奴家岂不是差一点就成你的嫂嫂了?” 刘树义眼皮直跳。 为青楼女子赎身的事的確时有发生,但还没听过为老钨赎身的! 更別说他的记忆里,自己兄长为了节省开支,从不去青楼这种销金窟消遣,每次下值都会直接回家,从未有过夜不归宿。 所以,什么陪了好几晚,纯属无稽之谈。 这妙音儿確实回答的十分配合,但嘴里没一句实话! “你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兄长是何时?” 虽然妙音儿撒谎成性,可谎言,有时也暗含一些线索,刘树义不去戳穿妙音儿的谎话,继续询问。 妙音儿指尖点了点失去血色的唇角,道:“奴家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是换了皇帝之前吧。” 换了皇帝之前玄武门之变之前? 刘树义继续道:“我兄长与你最后一次分开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妙音儿有些怨念:“他说要为奴家赎身,让奴家好好等他,说最多几日,就把钱凑齐—“ “可结果—” 她看向刘树义,嘴道:“奴家等了他快两年,他也没有来,你们男人的话果然都靠不住,都是负心汉!” 她满目委屈:“刘员外郎,你能问问你兄长,他对奴家是不是虚情假意?是不是故意玩弄奴家的感情?为何两年了,只言片语都不给奴家送来?就算不愿给奴家赎身,也该告诉奴家一句,让奴家不要傻傻的等待吧?” 听著妙音儿委屈的抱怨,刘树义双眼紧盯著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道:“你不知道我兄长两年前就失踪了吗?” “什么?失踪?” 妙音儿捂住了嘴,水润的眼眸瞪大,一副吃惊的神情:“什么时候的事情?所以他没有来给奴家赎身,不是因为不喜欢奴家了,而是因为失踪?” 看著妙音儿意外与茫然的神情,刘树义眯了下眼晴。 他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道:“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 妙音儿道:“別第二个问题呀,你兄长的事还没说呢—“ 刘树义直接打断了妙音儿的话,道:“你认识陈锋、赵蒙和陆阳元吗?” 妙音儿愣了一下,旋即茫然的眨了下眼:“他们是谁?” “不认识?” 妙音儿忽地笑了:“也许是奴家以前陪过的恩客,不过这些客人奴家都未曾动过感情,与你兄长是不同的。” 言外之意,她对刘树忠的感情是真心的,所以记忆很深,但其他没感情的人,早就忘了。 刘树义眼眸仔细打量著妙音儿,道:“你背后的主子要杀他们,你会不知道他们?” “啊?” 妙音儿再度茫然的眨了眨眼:“有这回事吗?奴家真的不知道啊。” 她摆著手,嘆息道:“奴家被你们关在这里,全然不知外面的事,所以谁死了,又是谁杀的, 没人告诉奴家,奴家就算想知道也没法知道。” 刘树义听著妙音儿的话,沉默片刻,旋即道:“好,我的问题结束了,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你难得来找我一次,就问这么两个问题就够了?” 妙音儿水润的眼眸楚楚可怜的看著刘树义:“长夜漫漫,奴家愿意多陪陪刘郎,刘郎可以再多问问的。” 刘树义面无表情:“看来你没什么话要说,那就回见吧。” 说罢,刘树义转身就要离去。 妙音儿见刘树义说走就走,目光闪了一下,道:“刘郎,奴家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 刘树义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她。 妙音儿却是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金吾卫。 刘树义想了想,向金吾卫道:“你先去忙吧。” 金吾卫不敢耽搁,称“是”后便连忙离去, “没人了,说吧。” 妙音儿颇为神秘的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抓著冰冷的钢铁围栏,道:“刘郎还记得你我分开时, 奴家送你的那句话吗?” 刘树义心思微动。 在自己揭穿妙音儿的凶手身份,妙音儿被押走时,她向自己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说什么大潮將起,自己需要儘快升到五品妙音儿道:“虽然刘郎在如此短的时间內,就从九品主事成为了六品员外郎,超过了许多人的速度—.” “可六品之后,一步一天堑,只要不到五品,终究枉然—“ “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法迈过五品的门槛,奴家怕刘郎也步此后尘。” “所以,奴家可以给刘郎一个建议,刘郎若能抓住,五品指日可待!” 刘树义挑眉,静静地看著妙音儿表演。 妙音儿见刘树义没有回应,也不尷尬。 她继续道:“长孙无忌的宅里有一本书,书里藏有传国玉璽的下落,刘郎若能找到这本书,找到丟失的传国玉璽,將其献给李世民李世民得位不正,最需传国玉璽这种能证明其身份之物, 你將其给他,必能让李世民龙顏大悦。” “届时,六品升五品,相信绝不成问题!” 刘树义眼眸眯了眯,神色有些异。 他没想到妙音儿竟会说出传国玉璽的事。 而传国玉璽,前身还真的有些记忆。 传国玉璽乃秦始皇命宰相李斯雕刻,上有“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乃是歷代帝王的信物,有传国玉璽,才算正统。 大业十四年,隋煬帝杨广被宇文化及所杀,萧后带其孙杨政道,携传国玉璽逃入了漠北突厥, 之后传国玉璽便消失无踪。 至今已十载。 有人说传国玉璽被萧后送给了突厥可汗,有人说萧后遭遇意外,为了活命,將传国玉璽交给了山匪,也有人说玉璽已经落到了前隋旧臣手中,而这些旧臣,正在密谋光復大隋的大计. 诸多传言,五八门,无法辨別真假。 但有一件事,刘树义知道,那就是李世民確实很想要这枚传国玉璽。 李世民专门命人雕刻“受命宝”、“定命宝”等玉璽,目的是代替传国玉璽自证身份,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只有获得真正的传国玉璽,李世民才能彻底从“得位不正”的阴影中走出。 若自己真的能如妙音儿所言,將传国玉璽献给李世民,晋升五品,確实不难。 只是.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妙音儿,妙音儿的话可信吗? 如果长孙无忌真的有传国玉璽的线索,为何不献给李世民? 难道长孙无忌藏著些不可告人的想法? 若真是如此,自己知晓了传贵玉璽的线索,是否就与长孙无忌对上了? 一个裴寂,一个妙音儿背后的主子,已经让自己感到压力巨大了。 若再来一个地位和手腕完全不输杜如晦的长孙无忌· 刘树义觉得自己很可能要换號重来。 而且,妙音儿真的会对自己安好心吗? 如此隱秘之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否与她背后主子的阴谋有关? 刘树义心思百转,面上没有丝毫反应,他仍旧神情淡淡,就好似听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见妙音儿不再开口,刘树义便道:“说完了?” 妙音儿愜了一下,似没想到刘树义是这种反应,下意识点头。 “那就回见吧。” 这一次,刘树义没有再给妙音儿叫住他的机会,直接大步离去。 看著刘树义的身影消失於视线中,妙音儿眸中神色不断闪烁。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 “你有一个好弟弟啊—” “我的,情郎。” 离开大牢,返回衙门的路上。 刘树义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著刚刚与妙音儿的交锋。 虽然妙音儿的话真假难辨,谎话居多。 但仍是被刘树义藉此判断出了一些事。 首先,妙音儿確实认识自己的兄长,这符合自己关於幕后之主为何会盯上自己的推测。 不出意外,幕后之主之所以会对自己出手,就是因为兄长。 其次,妙音儿刚刚故作委屈的向自己说,让自己问问兄长,为何放她鸽子,是否对她还有感情排除感情的谎话。 结合她明知兄长已经失踪的事实。 那她会这样向自己说,要么是一如既往的胡说八道,要么可能是一种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自己是否能见到兄长,是否能与兄长说上话! 那这,是否证明· 刘树义眸光闪烁:他们也在找兄长? 又是否证明,兄长还活著? 那么,再结合幕后之主对自己出手的缘由,与兄长有关难道他们是为了逼兄长现身,才对自己出手? 而不是怕兄长给自己留下什么对他们不利的线索,才进行的灭口? 刘树义皱了皱眉。 今日得到的信息,与之前的推测,完全相反。 再加上妙音儿的话真假难辨一时间,他也不由迟疑起来。 不確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自己真的靠近了真相。 除此之外,关於陈锋三人的事情,他也有了判断。 在自己毫无徵兆的说出陈锋三人名字时,妙音儿明显有著一个错的反应,虽然她很快就给出了答覆,但那一瞬间的错,仍能代表很多事。 还有后面,自己指出陈锋三人是幕后之主所杀后,妙音儿说她被困大牢,无法知晓外界的消息—.— 妙音儿的言外之意,就是陈锋三人是在她进入大牢后死的,她不可能知道, 可自己並没有提及陈锋三人死亡的时间,那么妙音儿会有这样的回答,便证明她绝对知道陈锋三人的情况,甚至知道白惊鸿会何时动手,否则不会这样下意识说出有关时间的谎言。 “赵成易出事后,是妙音儿去善后的。” “陈锋三人之死,妙音儿不仅知晓,还十分清楚其中细节,可能此事她就参与其中—“ “我目前所遇到的关於幕后之主的所有事,都有妙音儿的身影,这代表妙音儿对幕后之主来说,绝对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级別比赵成易只高不低,知道的秘密也绝对只多不少。” “那么,赵成易被抓后,第一时间就被灭口了,妙音儿呢?为何现在都还没有灭口的跡象?” “是因为大牢的人员都被替换了一遍,没法动手?” “还是说——” 刘树义摸著下巴:“这枚棋子太过重要,不能杀!可若不杀,留在大牢天天被审,迟早是个祸患。” “所以——” 刘树义脚步突然一顿。 猛地回过头,看向那隱於黑暗之中,只剩下一个朦朧轮廓的大牢,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指尖轻轻摩著被幕后之主偷走半年的玉佩,眼珠转动,脑海中想法一个接一个的迅速浮起又快速沉下。 就这样,他站了足足半刻钟,直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他才目光幽深的收回了视线。 转身看向唤自己的令史,道:“可是陆阳元醒了?” 自己提起陈锋三人时,妙音儿这样一个狡猾的妖女,都错了一瞬,这代表她完全没想到,自已会知晓陈锋三人。 陈锋三人的暴露,完全超出了他们原本的预料。 而预料之外的事,他们不可能筹谋周全。 也就是说,这或许,就是自己能够找到他们秘密的突破口。 然后,他就见令史连连点头:“陆阳元刚醒,赵令史正在陪他,让下官来稟报刘员外郎。” 刑部东侧有一个单独院落,院落整洁乾净,有著十几间房。 这里便是留给熬夜加班,无法回家的官吏休息之所。 刘树义跟著令史,快步来到左侧第二间房前。 令史道:“陆阳元就在这里。” 刘树义抬眸,看著前方点燃烛火的房间,向令史点了点头,道:“去忙吧,不用陪本官。” 令史知道接下来的交谈,不是他有资格去听的,便十分识趣的点头称是。 眼见令史离去,刘树义不再耽搁,直接敲响房门。 房內顿时传出警惕的声音:“谁?” 刘树义道:“我。” 嘎吱一声,房门迅速被打开。 赵锋看著门外的刘树义,忙让开身体,道:“刘员外郎,陆阳元醒了,但状態不太对。” “状態不太对?” 刘树义心里一惊,快步走进房间之中。 来到床榻前,便见躺在鬆软褥子上的陆阳元,正蜷缩著身体,全身都在发抖。 他额头上冷汗不断往出冒,嘴里不断发出呻吟之声,似乎很是痛苦。 赵锋道:“下官命人把陆阳元抬进来后,就在一旁假寐守著他,想著他醒来后,能第一时间知晓,好去稟报员外郎。” “半刻钟前,下官隱约听到床榻上传来动静,便连忙睁开眼查看。” “结果,就发现他这般样子,下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离开他,生怕出现意外,便连忙找同僚帮忙稟报员外郎。” 刘树义了解了前因后果,直接伸手推了推陆阳元,道:“陆阳元,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能说话吗?” 陆阳元惨白的嘴唇上下动了动,似乎有所回应,但刘树义却听不清他的话。 “叫郎中———” “不!” 刘树义道:“立即去请杜姑娘!” 陆阳元现在可能是找到妙音儿幕后之主的唯一机会,对自己很重要,对幕后之主也很重要。 所以幕后之主,一旦知道陆阳元没有被白惊鸿杀掉,说不得会动用什么法子来灭口。 这种情况下,寻常郎中,甚至太医,他都没法完全信任。 万一这里面有人是幕后之主的內应,陆阳元必死无疑, 只有杜英,他毫无怀疑。 赵锋也知事情紧急,听到刘树义的话后,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向外跑去。 刘树义眉看著陆阳元痛苦的样子,眼中神色不断闪烁。 陆阳元为何会变成这样? 白惊鸿难道对自己有所隱瞒? 他不仅下了迷药,还有其他药物? 还是说幕后之主担心白惊鸿这枚棋子会出现变故,为了万无一失,也用了其他手段? 若是如此.· 刘树义心里微沉,他看向陆阳元,道:“陆阳元,挺住,千万不要放弃,不要沉睡,我已请了目前长安城內医术最高的神医来为你救治,她的宅邸距离这里不远,很快就能到来!” “你一定要挺住!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妻儿,他们都在等你——” 人的意志在生死关头,十分重要。 有求生的意志,与彻底放弃,很多时候,能直接决定生死。 刘树义不懂医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刺激陆阳元的求生意志,给他希望。 所以,杜英背著黑色的木箱进入房间时,正好听到刘树义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已经儼然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当世第一,无可匹敌的神医了。 她清冷的眉毛微微一挑,神色复杂的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似乎没想到自己在刘树义心中,竟是这般伟岸的形象。 听到开门声,刘树义迅速转身。 见到杜英后,他直接上前,道:“杜姑娘,很抱歉这么晚还要打扰你,但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郎中—. “我知道。” 杜英脸上没有任何被扰了清梦的不悦,道:“毕竟我是你心目中,当世第一的神医。” “啊?” 刘树义觉得杜英可能误会了什么。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道:“杜姑娘快给陆阳元瞧瞧,他情况很糟。” 杜英没有耽搁,快步来到床榻前。 將黑色的木箱放下后,直接伸出手,翻开陆阳元的眼皮,查看了下陆阳元的眼白。 又摸了摸陆阳元的脉象。 清冷的眉宇微,道:“他中毒了。” “中毒?”刘树义心中一凛,与他的猜测一致。 “怎么样?” 刘树义道:“能救他吗?” “可以先为他吊命,再找出所中之毒是什么,然后配製出相应解药便可。” 杜英声音不急不缓,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安心之感。 见杜英能救下陆阳元,刘树义悬起的心终於落下。 陆阳元太重要了,绝不能有失。 “好!那就麻烦陆姑娘先把他的命吊住。” 杜英没有耽搁,先是从木箱里取出一个瓷瓶。 將瓷瓶打开,倒出了两枚淡绿色的圆润药丸。 “这是恩师调配的护心丸,可护住心脉,不被毒物所侵。” 一边说著,杜英一边將药丸塞进陆阳元嘴里,同时接过水杯,十分豪迈的灌进了陆阳元嘴里, 再一点陆阳元脖子处的某个位置,便见陆阳元喉咙十分听话的一动,护心丸就咽了下去。 之后杜英又取出银针,为陆阳元施针半个时辰,隨著陆阳元一口黑血吐出,杜英擦了下额头汗水,长出一口气:“可以了,暂时把他的命留下了。” 刘树义看著杜英疲惫的样子,知道这一套针法,对杜英来说,绝不是简单之事。 他给杜英倒了一杯水,递给杜英,道:“辛苦你了,若没有你,恐怕他活不过今夜,杜姑娘, 你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 杜英接过水杯,轻轻抿了口温热的水,冷艷的眼眸看了刘树义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刘树义想了一下杜英帮过自己的事。 验尸,解毒,借银镜,动用杜家情报网调查线索一桩桩,一件件。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欠下杜英这么多人情。 而杜英,出身富贵,不缺金钱之物, 当朝宰相之女,也不缺奉承夸讚之言。 这样一想,自己似乎还真的找不到什么能报答杜英的东西。 古人有句话怎么说来著? 无以为报,那就. 刘树义想著,也下意识顺口说了出来:“以身相许?” 房间突然寂静无声。 继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赵锋咳得脸都红了。 他满是敬佩的看著刘员外郎,只觉得刘员外郎当真我辈榜样,这报答之法,让他大开眼界。 便是清冷的杜英,端著水杯的手都顿了一下,一双美眸眨了眨,眼中有些茫然闪过,似乎没想明白,究竟是刘树义要报答自己,还是自己在报答刘树义。 刘树义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老脸难得一红, “开个玩笑。” 刘树义忙咳嗽一声,道:“杜姑娘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能报答杜姑娘, 所以若是杜姑娘有需要我的地方,可直接告诉我,就算上天揽月,我也绝不推辞。” 杜英不知道信了刘树义的解释没有,但的確没有继续“以身相许”的话题, 她重新抿了口水,道:“我刚刚也是在和刘员外郎开玩笑,我与刘员外郎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很是正常,刘员外郎不必多想。” 朋友? 刘树义没想到自己和杜英相识没几天,在杜英心目中,竟已经是朋友关係了。 他知杜英的性子,杜英不会故意说奉承好听之语,她会这样说,就代表心里就是这样想。 刘树义笑著说道:“没错,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助,所以杜姑娘以后若有事需要我,也务必要直接寻我。” “这是自然。”杜英並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武当山时,她与师兄弟,还有几家农户的女儿,都是有什么需要直接说,能帮便帮,帮不了也会想办法去帮。 刘树义与杜英又閒聊了几句,视线便重新落回到床榻上的陆阳元身上,道:“杜姑娘可知他中了什么毒?” 杜英摇头:“世间毒物千千万,许多毒物表现出的症状都一样,便是恩师,也不敢说全部知晓刘树义皱了下眉。 杜英道:“能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吗?或许我能判断出他是如何中毒的。” 刘树义自然不会迟疑,接著便將白惊鸿餵了迷药,让他昏迷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迷药?” 杜英若有所思:“什么迷药?发挥效力如此之快,威力如此之强,让人烈火焚身,活活烧死, 都毫无知觉?” 见杜英这样说,刘树义目光一闪,道:“杜姑娘难道怀疑这迷药有问题?” 杜英沉思道:“我所熟知的迷药,没有这般强劲的,而且一般口服的迷药,也不会马上发挥效力,多少都得等一会儿才能起效。” “並且,如你所说,陆阳元离开家后,就与白惊鸿见面,从始至终只被白惊鸿骗的服下了迷药,中间没有吃过任何其他东西” “我虽不知此毒是什么毒,但还是能確定,这个毒是口入的。” 刘树义思维十分敏捷,杜英一说,他当即便明白杜英的意思。 “赵令史。” 他看向赵锋,道:“派人立即赶赴长安县大牢,询问白惊鸿迷药从何而来,是否还有剩余,如果有剩余,把迷药带回来。” “是!” 赵锋毫无迟疑,迅速转身离去。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不再折腾的陆阳元,向杜英道:“现在距离天亮还需一会儿,杜姑娘是回府里休息,还是?” 杜英道:“我需要盯著陆阳元的情况,免得他发生意外,刘员外郎在附近给我找个房间便可。” 刘树义也觉得这样最为妥当,道:“那就委屈杜姑娘了。” 夜尽天明。 刘树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著陌生的房间,愜了一下,才明白这不是刘府自己的房间,而是刑部的客房。 给杜英安排好休息的房间后,忙碌一天的刘树义也十分睏倦,便在杜英隔壁也睡下了。 这一闭眼,就到了此刻。 心中念著陆阳元的情况,刘树义清醒后,便迅速穿好衣物,走了出去。 刚进陆阳元的房间,就见杜英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与赵锋说著什么。 “刘员外郎。” 赵锋见到刘树义,忙行礼。 刘树义摆了摆手,这时他才发现,杜英手中正拿著一个纸包,纸包里面装著一些白色粉末。 心中一动,刘树义道:“这就是白惊鸿所用的迷药?” 赵锋连连点头:“白惊鸿说他的迷药,是他在黑市,从一个戴著银面面具之人的手里所购买, 迷药他没有全部用完,还剩了一些,下官都带来了。” 黑市? 刘树义眸光微闪,长安城明面上有东西两市,基本上可以购买生活所需的全部之物。 但在夜晚,不被寻常百姓知道的暗处,还有一个黑市。 黑市里不仅贩卖生活所需之物,更有情报、迷药、毒药之物。 朝廷也知道黑市的存在,並且曾出手剿灭过数次。 但每一次剿灭后,很快就会在其他地方重新出现。 这种由人心的贪婪,人性的恶劣所铸造的黑市,只要还有人在,就不可能完全消灭。 所以与其剿灭后,不知下一次又会在何处出现,不如將其纳入监控视野之中,隨时盯著黑市, 但凡有风吹草动,不利於朝廷安危之事发生,朝廷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白惊鸿会去黑市买迷药,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 他抬起头,看向杜英,问道:“如何?” 杜英知道刘树义问的是什么,点头道:“不是正常的迷药,掺杂了毒物。” 果然! 刘树义眸中精芒一闪:“看来那个戴著银面面具,卖给白惊鸿迷药之人,与幕后之主脱不开关係!” “幕后之主果然做了双重保险!不仅引诱白惊鸿替他杀人,还考虑到白惊鸿失手的可能,所以给白惊鸿的迷药里也做了手脚,只要白惊鸿迷晕对方,不管最后能否成功杀人,毒药一样会毒杀陈锋三人!” 赵锋听著刘树义的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这个幕后之主,当真是狠辣又谨慎!” 刘树义点著头,幸亏他昨夜当机立断找杜英来帮忙,若没有杜英,换做其他人,可能陆阳元已经死了! 他道:“杜姑娘,能调配出解药吗?” 赵锋闻言,也紧张的看向杜英。 然后,他们就见杜英漂亮的眉毛一挑,脸上露出十分自信的神情:“不难。” 赵锋双眼陡然亮起。 刘树义也是一喜:“多久?” “明日我就能让他甦醒。” 明日? 刘树义心里长出一口气,只是多等一天,还好。 他拱手道:“那就辛苦杜姑娘了。” 说完,他没再打扰杜英思考配方,直接与赵锋走出房间,一边向刑部司的院子走去,一边道:“今晚黑市开张,安排人手前去查看,看看那个戴著银面面具的人是否还在。” 赵锋问道:“如果在,要直接抓起来吗?” “不!” 刘树义眯著眼睛:“先盯著,他与妙音儿几人不同,幕后之主未必知晓此人已经暴露,盯著他或许能钓出更大的鱼。” 赵锋心中一凛,连忙点头:“下官明白。”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刑部司的院子。 刚进入,就差点与人迎面撞到。 赵锋下意识抬起头,见到来人后,表情先是一变,但很快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又异样了起来他低下头,忙行礼:“见过钱员外郎。” 只见员外郎钱文青,正脸色难看,神情阴柔的看著他们。 见赵锋行礼,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挡在身前的刘树义,咬牙道:“本官还没恭喜刘员外郎,一日之间,侦破大案呢!” 这语气十分阴阳怪气。 刘树义也不恼,只是淡淡笑道:“这都多亏了钱员外郎的帮忙,若没有钱员外郎请我去查案, 本官怎么能刚上任,就立下一功?” “你—— 钱文青目光一寒,可一想到似日自己被刘显义碾乱的情况,他又无法出言反驳。 最终,只能一甩衣袖,道:“给刘员外郎一个忠亚,木秀於林,风必摧之,太过绵眼,不是好事。” 刘显义眸光一闪,刚要说什么。 “刘员外郎—.“ 突然,身后有声音急促响起。 刘树义下意识转头看去。 就见来人是看守刑部大门的侍卫,侍卫跑到刘显义身前,一边喘棚粗气,一边道:“剧里有信传来....” “陛下有令,命刘员外郎即刻进剧倡圣!” “什么!?” 侍卫话音一落,整个刑部司院落,剎那间静的落针可闻。 无论是走动的官吏,还是刚刚才对刘显义阴阳怪气的钱文青,都在这一刻,直接愣在原地。 进宫面圣. 自李世民登基到现在,刑部司除了主管他们的五品郎中,还没有任一个其他官员,进过剧! 而即便是刑部郎中,也不过是朝会时,能站在最后倡,远远看一眼陛下。 一整年,都没机会与陛下说上哪怕一个字。 更別说,还是单独被陛下召见了。 叛以在听到侍卫声音的那一刻,叛有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侍卫道:“刘员外郎,剧里传信的公公就在外倡等候,我们得赶紧过去。” 是真的! 他们没有听错! 昨天才刚刚升任员外郎的刘树义,真的被陛下单独召见! 这是个等的荣光? “怎么可能”钱文青瞪大眼晴,怎么都想不明白,刘显义究竟有什么资格,会被陛下召见。 而刘显义则眸光一闪,心里顿时有叛猜测, 或许·与似晚他对杜如嗨叛说的话有关他心思百转,看棚钱文青那不敢置信,又满是嫉妒艷羡的神情,忽地勾起嘴角。 靠近钱文青耳朵,似笑非笑道:“钱员外郎说的没错,木秀於林不好,太过显眼也不好—” “否则,就会如本官一样,一不小心入了陛下的眼—“ 钱文青瞳孔一凝。 猛的去看刘树义。 却见刘显义已然大步离去,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第58章 五品之爵,李世民的许诺! 第58章 五品之爵,李世民的许诺! 不到一刻钟,刘树义就跟隨宦官,到了宫门前。 翻身下马,抬眸看著眼前巍峨庄严的宫墙与宫门,刘树义来不及感慨,便被宦官催著来到门前,由看守皇门的监门卫先核对敕、鱼符等证明其入宫原因和身份之物,再仔细搜身,確认是否携带可以威胁皇帝安危的利器。 核对与搜查完毕,確认没有异常,刘树义这才被准许入宫。 穿过宫门,走上青石板铺就的御道,便见御道两侧皆是披甲执刃的千牛卫。 这些千牛卫各个身材魁梧,双眼有神,隨著刘树义靠近,他们的目光顿时齐刷刷锐利看来,恐怖的杀机与煞气,如山渊般覆压而来, 直到刘树义远离他们的视野范围,他们这才收回视线, 但紧接著,下一批千牛卫的锐利目光便接著投来刘树义每走一步,都有至少数十双眼晴盯著,別说心怀回测想偷偷做什么了,刘树义估计他哪怕咳嗖一声,等待他的,都是千牛卫的包围与刀锋。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皇宫,所以他不清楚,是平时皇宫的守卫就这般森严,还是因最近意外频发,让李世民感到不安,才让守卫这般森严。 为了避免麻烦,刘树义即便对皇宫再好奇,也没有东张西望,他紧跟宦官,低著头,谨慎又迅捷的前行。 就这样,他们穿御道,过门庭,又转了两个弯,很快便到了一座由侍卫驻守的宫殿前方。 带路的宦官向刘树义道:“陛下有令,刘员外郎到了后,不必通报,可直接入內。” 都说宦官与官员相处,宦官的態度就是皇帝的態度。 一路上,宦官话不多,脚步却极快,给刘树义一种如果不是在皇宫里跑起来太过失態,宦官绝对会带他一路狂奔的错觉。 而这,毫无疑问,代表著宦官很急! 非常急! 他代表著李世民的態度,是否意味著,李世民要见自己的事,也很急? 可他並未听说大唐发生了什么特別大、特別紧急的事,而且,就算大事,也应该轮不到他一个六品的刑部员外郎插手原本他认为,李世民是因为昨晚自己识破了柳元明的诡计,要见自己。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为了此事。 至少,这种事没必要急的连通报的流程都省掉。 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別的事,让李世民这么急著见自己? 刘树义心中不解,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他向宦官道了声谢,转头看向眼前殿门缓缓打开的巍峨宫殿。 深吸一口气,刘树义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迈步,向两仪殿走去。 一进大殿,温热的气息便瞬间將他包裹,给刘树义一种外界的冷意,似乎识趣的知道该远离帝王一般。 视线快速扫过大殿,便见空旷庄严的大殿內,除了李世民外,只有两人。 杜如晦和一个身著紫袍的中年男子立於殿前。 这个中年男子,原身在一年前,有幸远远见过一面。 所以刘树义知道,此人正是开府仪同三司,最受李世民信任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同样—也是不久之前,妙音儿向自己说的,府內藏有传国玉璽秘密的长孙无忌。 刘树义不知道妙音儿所言是真是假,也没有决定是否要找什么传国玉璽,故此面对长孙无忌, 他此刻並无特別的心思。 他只是如普通官员见到上官时,恭敬的示意,然后便直接向高坐龙椅之上的李世民行礼,朗声道:“臣刑部员外郎刘树义,拜见陛下。” “平身吧。” 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李世民给刘树义的第一印象,不像是歷史书里所说的,帝王威严高不可攀,或者伴君如伴虎的阴晴不定,反而温和的就与长辈一般,心里不自觉就有一种亲切之感。 但他当然不会傻的真把李世民当亲人,內心反而更加谨慎小心。 “谢陛下!” 刘树义大声说完,这才直起身来,但他仍是低著头,没有直视李世民。 李世民打量著刘树义,道:“像!真像!” “你与你父亲刘文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树义不知道李世民为何会突然提起自已父亲,他摸不清李世民的想法,便仍低头,没有接话。 李世民继续道:“朕与你父亲相识时,你还很小,那时你的父亲可谓是惊才绝艷,人中之龙, 朕十分欣赏,只是奈何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而为何没有说下去,在场所有人都知晓。 刘文静谋逆之案,是裴寂与萧璃联手调查,李渊最终亲自拍板决定之事。 李世民登基才第二年,对李渊决定的案子,自是不能隨便乱说,否则一旦传出去,难免会有挑刺前帝王,甚至不孝之类的谣言。 但身为合格帝王的李世民,也绝对不会隨便感慨。 所以他在与刘树义正式所说的第一句话,提的就是刘树义的父亲刘文静,言语中还带有对刘文静的看好·这里面的深意,刘树义觉得需要仔细揣摩。 不过李世民没有给刘树义过多琢磨的时间,说完这些后,便继续道:“杜僕射向朕讲述了你昨夜的发现,你能够发现柳元明在说谎,及时帮助我们阻断他们的阴谋,防止朝廷与河北道的息王旧部產生爭端,做的很不错。” 刘树义忙道:“陛下信任微臣,令臣坐上刑部员外郎之位,臣自该弹精竭虑,以报陛下!如今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李世民笑著頜首:“你倒是会说话。” “臣之所言,皆是真心。” 李世民笑意更深,他看向杜如晦,道:“杜僕射,怪不得你多次向朕举荐刘爱卿,对刘爱卿如此看重,刘爱卿又有能力,又会说话,朕也喜欢的紧。” 杜如晦笑著道:“会说话不重要,有著一身能为陛下分忧的本事,有著一颗时刻想要报答陛下的真心与忠心,才最重要。” 李世民听著杜如晦的话,双眼深邃的看著刘树义,片刻后,声音再起。 但这一次,语气严肃了几分。 “刘爱卿,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感受著李世民语气的变化,刘树义心中一凛,知道寒暄结束,正题到了。 他没有自作聪明的乱猜,而是老实的摇头,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他一直低著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虽未抬头,可刘树义知道,李世民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视线,威严、庄重,又有著一抹打量。 似乎想霸道的將自己看穿。 然后,他听到了李世民的声音:“柳元明及其同伙的阴谋,可能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什么? 刘树义心中一惊,下意识抬起头。 正好对上了李世民那双幽深的,深不可测的眼眸。 李世民道:“杜僕射,你来说。” 刘树义连忙收回视线,直视皇帝可不是臣子该做的事。 他转过头,看向杜如晦。 杜如晦向他点了点头,刚刚为他说话时浮现的笑意退去,神色凝重,道:“还记得我昨晚与你分开时,对你说的,河北道有官员来长安述职吗?” 刘树义心思一动,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他们出事了?” 杜如晦点头:“就在昨晚,河北道易州刺史马富远於都亭驛被杀身亡!” “易州刺史在驛馆內被杀?” 刘树义瞳孔不由剧烈跳动了几下。 他刚刚从柳元明口中得知对方的阴谋,刚提醒杜如晦,要避免与河北道的息王旧部有衝突,要防止对方认为朝廷要对他们动手结果,当晚,来自河北道正四品的易州刺史就在朝廷的驛馆內被杀! 而且都亭驛,还是专门为州城这一级別的高级官员所准备的居所,就在长安城內,甚至距离皇宫也不远。 结果,堂堂的刺史,就这样在皇城脚下被人杀害!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百姓会如何看待? 若是传到河北息王旧部的耳中,这些本就紧张兮兮,害怕被朝廷清算的官员,又会如何去想? 怪不得李世民这般急切的要见自己。 也怪不得李世民说,柳元明及其同伙的阴谋,可能已经来不及阻止眼下,此案若是无法完美解决,很可能就会让河北道的息王旧部认为,这件事与朝廷有关,是朝廷想要他们的命,所以才动的手。 若是这样,河北道必乱! 柳元明他们的阴谋,也就相当於得逞了。 对大唐来说,將是不可避免的无妄之灾! 想明白这些,刘树义神色也跟著凝重起来,他说道:“调查了吗?” 杜如晦摇头:“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有失。” 他看著刘树义,道:“你的本事,我们有目共睹,而且柳元明的阴谋,也是你发现的,你与他们已经交过手,也算有些经验—故此,经过我与陛下、长孙尚书沟通后,我们一致认为,將此案交给你,最为稳妥。” “所以,我们一边命金吾卫封锁都亭驛,不许任何人进出,也不许任何消息外传,一边立即命人唤你前来。” 刘树义心中恍然。 怪不得他什么风声也没听到,原来在案发第一时间,消息就被封锁了。 这样做,有好处,能够最大程度的延缓消息传到河北道的时间,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来侦破案件。 但也有坏处。 金吾卫封锁都亭驛之事,必会被其他人知晓。 而因消息封锁,百官不知道都亭驛內究竟发生了何事,只会胡乱猜测。 这种猜测,必会导致流言四起。 若是传到河北道,即便息王旧部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恐怕也会去猜测,是否是去往长安述职的官员出现意外,从而猜测朝廷是否要对他们清算。 这个时候,若柳元明的同伙再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甚至直接將朝廷封锁的易州刺史被杀之事直接宣扬出来息王旧部会如何想? 他们只会认为朝廷的故意隱瞒,就是为了麻痹他们,为了让他们放鬆警惕— 到那时,情况反而会比不隱瞒,要更为糟糕! 所以,封锁消息,是一个双面刃。 若能快速破案,在柳元明同伙煽动息王旧部之前,將真相公布,那么危机自解。 可若是无法迅速破案,一旦让息王旧部知道朝廷隱瞒了什么,动乱—恐怕会一触即发! 形势竟到了如此险峻之刻! 他心思百转,道:“能够確定,此事就是柳元明同伙所为吗?” 杜如晦嗨摇头:“尚未调查,暂时无法確定,但无论是否是柳元明同伙所为,马富远之死的消息一旦传出,他们都必然会抓住机会!” “所以,是否是柳元明同伙所为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富远一死,若找不到真凶,给不出真相..事情就一定会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刘树义眉点头。 他也明白这一点。 杜如晦看向他,道:“而如果此案真的是柳元明同伙所为,可能现在消息已经在传往河北道的路上,所能留给我们的时间,也许一天都没有,我们也必须儘快派人赶赴河北道—“ “纵观朝野上下,能够做到一日破案的人,只有你!” “所以— 杜如晦目光深沉的看著他,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刘树义,此值大唐危机之关头,你——愿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吗?” 隨著杜如晦声音的落下,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忌,那双幽深平静的眸子,看向刘树义。 龙椅之上的李世民,也沉默的看著他。 被大唐可谓三个权势最大的人这样盯著,刘树义只觉得肩膀一沉。 不仅是他们给自己的压力,更是此案关乎大唐安危的责任过於沉重。 刘树义即便两世为人,也从未接触过这种几乎直接影响天下局势的案子。 他明白,此时此刻,他其实没有第二个选择。 李世民不是直接给他下令,责令他一日破案,威胁他一日不破就人头落地,反而是单独召见, 给他莫大荣光,且在见面之初,对他又那般温和,甚至还专门讲起他的父亲君已用国士之礼相待了。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旋即直接躬身,声音朗朗:“臣即为大唐臣子,早已有为陛下,为大唐捨命之决心与觉悟!” “此案,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无法一日內破解,任由陛下处置。” 如果案子无法及时破解,真的导致河北生乱,自己就是第一责任人。 到那时,即便杜如晦再保自己,自己也必然要担最大的责任。 其结果,轻则丟官,重则身死。 所以,无论自己怎么说,结果都是一样,还不如表现的坚定决绝一些,以军令状的方式回应, 让李世民感受到自己的忠心。 这样的话,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的印象,或许会更上一层。 一旦破案,李世民对自己的赏赐,恐怕也会因此更高。 “好!” 果不其然,在刘树义坚定的说出这句话后,李世民当即叫了一声好。 他双眼看著刘树义,声音带著不容置喙的威严:“我大唐臣子,自该有此魄力!” “刘树义,朕非昏君,知晓一日破案的难度。” “但正如杜僕射所言,此值紧要关头,朕能等,可贼人不会等,一旦河北之地生乱,届时必將满目疮,死伤无数——— “所以,朕只能將压力交给你。” “但朕可以向你许诺—“ 刘树义下意识看向李世民。 就听李世民沉声道:“若你能一日破案,力挽狂澜,粉碎贼人阴谋,朕许你县子之爵!” 县子之爵! 听到李世民的话,亢孙无忌和杜如晦,脸上都不由露出惊异之色。 很明显,这个封赏,是他们之前未曾商量过的。 唐朝有九等爵位,从上到下分別为王、嗣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与县男, 爵位与官职不同,官职代表的是权利,爵位代表的则是荣耀与地位,代表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代表你给大唐立下了多少功劳。 而且县侯之上的爵位,有一些可以世袭。 拥有了爵位,可以说,就拥有了一个家族传承的根基,若是可以世袭的爵位,更可以保证几代以內,家族不会落魄。 虽然他现在只是县子,没资格世袭,可有了爵位,就有了爵位普升的机会,谁能知道他以后就不能继续向上普升,到毅县侯、县公,甚至国公呢? 所以,多少人一辈子,打破脑袋都想获得一个爵位。 但现在是唐初,爵位尚未滥,李世民將爵位握的很紧,除了跟隨他的功臣外,他还尚未將爵位赐予过其他人。 故此,李世民能许诺给刘树义爵位,並且还不是最低一等的县男,而是再上一等的县子之爵, 足以看出他对刘树义,確实亥分看重。 且这个看重,不是因为杜如晦。 否则,最多奖赏一个县男,便已是莫大的皇恩了。 而爵位也是有品级的,虽不是实权官职,但有了这个爵位,也就相当於有了同等的待遇。 县子之爵,是正五品待遇。 也就是说,刘树义若能侦破此案,真的成为县子,他的待遇,便可由从六品,一跃成为正五品,俸禄更为丰厚。 与妙音儿所说的儘快升到五品,虽然官职没到,但地位与俸禄却巧合的先到了刘树义知道李世民一定会重赏自己,却没想到是这狱重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再度行礼,道:“臣必竭尽全力侦破此案,不负陛下厚爱! 见陛下这狱许诺,刘树义却仍旧亥分冷静沉著,没有丝毫失態,亢孙无忌眸底深处不由闪过些许精芒,他终於知道杜如晦为何如此看重刘树义了。 杜如晦授了授鬍子,看向刘树义的神情,既有担忧,也有欣慰。 担忧是越丰厚的奖赏,等同的就是越大的危机,若刘树义无法破解此案,他不知自己能否保下刘树义的性命。 而欣慰,则是刘树义哪怕在陛下面前,都能如此沉著冷静,远比其他同龄的年轻一辈的官员稳重的多,这必会给陛下更好的印象。 李世民见刘树义宠辱不惊,的確如杜如晦所想的亻狱,满意的点头。 “时间紧迫,朕不耽搁你查案的时间。” “持朕手諭” 他拿起书案上的手諭,將其递给杜如晦,杜如晦又转交给刘树义。 见刘树义双手接过手諭,李世民才继续道:“你可调集任何人员辅佐你,也可调查任何人、任何事,谁敢抗命,便是津抗朕的命令,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朕只要结果!” “只要能破案,你就算把天掀了,朕也给你撑腰!” 刘树义心中一凛,感受到李世民的决绝,连忙行礼:“臣明白。” “去吧,朕等你的好门息。” “是!” 刘树义不再耽搁,与杜如晦对视了一眼后,便迅速离去。 看著刘树义身影渐渐远去,最终门失於视野之中,李世民沉默片刻,道:“亢孙爱卿。” “臣在。” “你去见李靖,著李靖秘密调配兵力,时刻盯著河北之地的动向。” 他目光幽深,声音满是天子之威:“一旦有风吹草动——朕准他先出兵镇压,再稟报於朕。” 亢孙无忌和杜如晦都是心中一震,连忙躬身称是。 家国大事,鸡蛋绝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李世民亜起眼眸,重新看向殿外的么向。 “朕不想在大唐之內大动兵戈,所以—“ “刘树义,別让朕失望儿!” 都亭驛位於朱雀大街西侧,含光南第二坊,也即通义坊內。 刘树义席马狂奔,没多久,就到了都亭驛外。 “来者何人?” 刘树义刚靠近都亭驛,就迅速被值守的金吾物警惕盘问。 这些金吾物每个人都神情紧张,手已经握紧刀柄,手背青筋工动,似乎自已但凡有一个字说的不对,他们都会立即动手。 “刘员外郎?” 这时,刘树义侮未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驛馆內传出。 接著就见脸庞黑,背后背著两板巨大板斧的程处默快步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 程处默好奇询问:“你怎亏来这了?该不会—” 他想了想都亭驛內发生的案子,心里毫时有了一个猜测:“你是来查案的?”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翻身下马后,便將李世民给自己的手諭递给了程处默。 程处默茫然的接过手諭,下意识將其打开。 然后· 他手一颤,差点没把手諭掉到地上。 程处默连忙將手諭塞回到刘树义手中,道:“你怎亏不羊诉我这是陛下手諭儿?要是我手滑, 把陛下的手諭掉到地上,我脑袋都得搬家。” 刘树义见程处默被嚇得脸色煞白的样子,笑道:“这不是让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嘛。” “1你说一声就行了,不用亲自给我看的—“” 程处默蒲扇大的巴並用力拍著自己胸膛,只听砰砰之声不断响起,看的刘树义眼皮直工,生怕程处默把自己肋骨给拍断了。 片刻后,程处默亢出一口气,这次的惊嚇才仿佛过去。 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旋即靠近刘树义,压低声音,道:“这案子恐怕不会好查,你不该接这个案子的。” “陛下之令,岂是我能拒绝的?” “倒也是。” 程处默看向刘树义,道:“亻你可有的忙了,这驛馆內人员不少,是势力,就有四伙。” “对了.—” 他好奇问道:“陛下给你几天时间,让你破案?” 刘树义一边向驛馆走去,一边隨口道:“一天。” “一天!?” 程处默脚步一毫,双眼瞪大的看著他:“真的假的?” 刘树义苦笑道:“你说呢?” “完了!” 程处默眉头紧欠,看向刘树义的眼神,不由露出一尚哀悼之色:“一天时间,你连口供可能都问不完,怎亏可能世出凶手?” 程处默奉命封父都亭驛,来的比自己早一些,明显知道更多的信息。 刘树义直接道:“说说,怎亏回事?” 程处默深吸一口气,道:“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这都亭驛內,此刻有四伙势力——“ “一伙,就是来自河北的官员,他们一共有亥人,以死者易州刺史马富远为首,负责保护他们的衙役借宿在亢安城外的驛站內,否则人会更多。” “一伙,是从太原来京述职的官员,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五人,以刺史安庆西、司法参军崔麟为首。” “一伙,是来自薛延陀的使臣团,薛延陀首领夷男希望获得大唐的认可与支持,特遣使团前来朝贡。” “而最后一伙,就是驛馆內的官吏侍物了,人数最多,近百人。” 他看著刘树义,忍不三摇头道:“这四伙势力,人员眾多,既有外邦使臣,也有亢安官吏,还有外地官员成分之复杂,反正我刚听到时,只觉得头疼。” “而昨晚,他们都住在这里,也就是说,他们都有作案的机会,想查出究竟是谁作为,恐怕不会容易。” “更別说” 程处默左右瞧了瞧,靠近刘树义,压低声音道:“我担心河北道亻些官员,还有薛抬陀的使臣,未必会愿意配合。” 刘树义眉毛一挑,道:“为何这样说?他们做了什么吗?” 程处默道:“河北道的官员一惊一狡,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不是来保护他们,反而是来害他们的,他们对我们的防备心极强。” 『而薛抬陀的使臣们·—-你也知道,他们原本就是突人,后来在陛下的支持下,组建了薛抬陀汗国,但这改变不了他们曾经与我大唐精兵血战过的事实。”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以薛延陀臣民的身份出使大唐,对我们的防备心,不比河北道官员低多少。”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点著头。 他没想到,一座小小的驛馆內,在昨晚,竟是聚集了这亏多势力。 两个来自外地的官员团,一个刚刚建立的国家的使臣团,还有驛馆內原本的官吏四个势力,彼此都不熟悉,甚至可能还会相防备。 情况之复杂,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料。 怪不得杜如晦在知道案子发生后,没有让任何人先调查,直接就找上自己以眼前案子的情况来看,若乱调查,引得河北道官员与薛抬陀使臣应激,让他们更为警惕与防备,情况只会更似。 果然,这世上没有白捡的馅饼。 李世民给的封赏,早已在暗中標好了价格。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收敛杂乱的心绪,让自己此注案子,道:“案发时间是何时?昨晚驛馆可有人进出过?” 程处默道:“暂时不確定马富远是何时死亡,武早辰时,河北道的官员见马富远没有前去用膳,便遣人去唤马富远。” “结果去的人刚用力敲了一下,就发现被他一敲,竟是直接推开了一道缝隙,他这时才知道可没有上欠。” 『驛卒见可露出了一道缝隙,便想藉助缝隙向房內观茧,確认马富远是在房內休息,还是已经离开。” “而他这一看——” 程处默顿了一下,语气也紧跟著低沉下去,他看向刘树义,道:“就差点被嚇了个半死!” “只见房內,地面上都是鲜血!” “一具无头尸首,正倒在血泊之中。” “而一旁的桌子上,一颗脑袋,正倒立著放在←里。” “这颗脑袋的眼晴瞪大,早已没有光泽的瞳眸,就这样直勾勾的盯著房外,似乎正与可外窥探的驛卒对视。” “且亻颗脑袋的鼻子內,正插著三灶香,蓝色的香菸裊裊升腾,有如祭拜一狱——“” 刘树义瞳孔微微一凝。 只是听程处默描述,他就能想到,1会是一幅怎样诡异的画面。 原本他以为,马富远只是简单的被杀而已, 却没想到,还有著这狱诡异的死状! 脑袋被割下,头颅倒置,甚至还在脑袋上点香这是什亏仪式吗? “驛卒直接被嚇到了,屁滚尿流的就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尖叫—“ 程处默继续道:“就这样,引来了其他人,眾人赶赴马富远的房间,最终確认,死者就是马富远。” “然后,他们就第一时间稟报了朝廷,我得令后,也第一时间赶来封父驛馆。” 刘树义眉沉思了片刻,道:“也就是说,辰时只是发现马富远出现意外的时间,马富远真正的死亡时间,要往前数,但具体多久,没人知晓。” “是。” “昨夜可有人进出驛馆?” “没有。” 程处默道:“驛馆共有两个,这两个可一直都有驛卒看守,他们说昨晚並无异常,没有任何人进出过。” “没有人员进出,说明凶手———” 刘树义脚步一顿,看向眼前无比寂静的驛馆,道:“就在驛馆之中!” 程处默点头:“但还是个句话,人太多了,你只有一天时间,只靠你自己,连口供你都未必能询问完且,更不可能破案。” “谁说我要只靠我自己了?” “l?”程处默一愣。 刘树义笑了笑,还未说话,身后忽然有金吾物前来。 “刘员外郎,驛馆外有三亥余人到来,他们说是收到你的命令,前来辅佐你的。” “三亥余人?辅佐你?” 程处默恍然道:“你世了帮手?” 刘树义笑道:“你都能想到的事,我岂会忽略?” 说著,他就转身向外走去。 刚到可口,就见许多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从大理寺匆忙赶来的杜构。 因著赶路而满是汗水的长安县尉王硅。 从刑部赶来的冷艷作、令史赵锋,以及诸多已决定跟隨自己的刑部司官吏看著他们风尘僕僕丑匆匆的样子,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已不再是刚刚穿越来的他, 早已不再是亻个备受欺凌的孤家寡人。 他有朋友,有伙伴,有下属。 已有了自己的势力。 所以,程处默的担心,永远不可能真的绊三自己。 问清口供,何须一日? ps:新案子开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我会努力把它写的精彩! 等更般间,没看过我老书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完结老书《人在贞观,科学破案》,前面亥几万字略有尷尬,后面保证精彩。 第59章 刘树义的分析,程处默与杜构的震骇! 第59章 刘树义的分析,程处默与杜构的震骇! 刘树义亲自出门迎接,金吾卫自然不会再做阻拦。 很快,杜构等人便都进入了都亭驛內。 看著听到他口信,便马不停蹄赶来的眾人,刘树义十分正式的作揖,拱手道:“辛苦诸位同僚奔波前来,时间紧迫,本官便不与诸位寒暄,待此案侦破后,本官亲自设宴,以谢诸位。” 『刘员外郎言重,下官能来辅佐员外郎,是下官的荣幸。” “刘员外郎儘管吩咐,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是啊,刘员外郎,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吩咐就是。” 刑部司官吏们,纷纷开口,以表忠心。 他们刚追隨刘树义,正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所以现在他们各个都摩拳擦掌,只想赶紧做出点成绩,给刘树义留下一个好印象。 杜构性格温润,有君子之风,此刻听闻刘树义的话,只是温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多言感谢。” 杜英更不必多说,前不久她刚与刘树义分开,刘树义麻烦她早已不是一次两次。 王硅也因刚与刘树义调查过大案,且收过刘树义实际好处,正是期望与刘树义关係更进一步之时,闻言直笑:“刘员外郎,和下官就別客气了,快说吧,需要下官做什么?” 眾人皆认真看向刘树义,毫无半点虚情假意。 这一幕,让一旁站立的程处默,看的是心潮澎湃。 亏他刚刚还担心刘树义孤身一人,什么也做不成呢。 没想到,不过眨眼间,就来了这么多帮手,且这些帮手,全都迫不及待要帮刘树义。 竞无一人推脱。 娘的! 自己也有些手痒怎么办? 毕竟论起关係亲近,刘树义曾帮他度过一劫,他和刘树义之间的感情,算起来应比杜构还要深只是奈何自己有任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只能眼巴巴瞧著了。 刘树义没有耽搁时间,直接道:“好,那本官就不与诸位客气了。” 说著,他直接看向王硅,道:“王县尉,你將我刑部司的官吏分成四组,分別去询问昨夜留宿在都亭驛的人员,主要问询他们昨夜做了什么,是否发现什么异常。” “同时询问他们对死者马富远的印象,最后一次见到马富远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马富远在做什么,他们又在做什么,是否有人能够证明。” 王硅身为长安县尉,经常做这种问询之事,有著足够的经验,一听刘树义的话,心里便有了具体的计划。 “好,下官这就去做。” 他没有任何耽搁,向刘树义点头后,便直接转身,带著刑部司官吏们迅速离去。 很快,刘树义周围,便只剩下杜构、杜英、程处默和赵锋四人。 杜构几人,是刘树义最熟悉的查案小队,他们之间早已默契十足,不用刘树义说什么,程处默就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现场?” 刘树义笑道:“知我者,程中郎將也。” 听到刘树义的称讚,黑脸的程处默顿时咧开了嘴。 “我要看守都亭驛,没法为你做太多的事,但带路这件小事,还是能做的。” 说著,他直接转身:“跟我来。” 都亭驛作为接待高级官员的驛馆,占地面积不小,功能丰富。 里面既有存放马匹的马既,供官员吃饭的食厅,还有赏下棋的凉亭,以及单独为官员团或使臣团这种团体准备的独立院落。 穿过长廊,走过满是积雪的园,眾人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院子外,有著一个木牌,木牌上写著“梅香斋”,便是这个院子的雅名。 “河北道的官员,昨夜皆在这梅香斋休息。”程处默道。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向院內看去,便见院內空间也不小,有著一座凉亭,凉亭內放置著石桌石凳,不过此时天寒地冻,石桌石凳也都成了摆设。 院子后方是一排房间,刘树义数了一下,房间共有十间,若是挤一挤,住下二三十人不成问题。 不过昨夜来此居住的河北道官员只有十人,足以每人分得一间房,住的应当较为舒適。 他想了想,转过头向梅香斋的东侧看去,便见不远处,就是另一座院子。 程处默见状,说道:“那是莲香斋,来自并州的官员昨夜住在了那里。” 刘树义微微頜首:“住的不算远,那薛延陀的使臣团呢?” “他们人数比较多,住在了都亭驛最大的院子內,就在那———“ 程处默抬起手,向更远处指去:“就是那座最大的院子,叫菊香斋。” 刘树义看了一眼,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 正好在莲香斋的东侧,与梅香斋的距离算是最远,但都在都亭驛內,再远也远不到哪去。 “都亭驛的官吏呢?他们住在哪?”刘树义继续道。 程处默道:“还要再往里走,比菊香斋要远一倍路程。 刘树义点了点头,沉吟些许,道:“这些院子门口,夜晚可有人看守?” 程处默摇头:“天寒地冻,晚上站在外面,手脚都会冻麻,再加上驛馆多年未曾发生过意外, 有所懈怠,所以除了驛馆两个大门,其他地方皆没有人值守。”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玉佩,这是他在思考时惯用的下意识动作。 “如此说来,都亭驛的晚上,岂不是隨便在外走动,也不会有人发现?” “倒也不是。” 程处默道:“虽然没有人员固定值守,但有驛卒巡逻。” “巡逻?” 刘树义道:“巡逻频率如何?是固定时间点巡逻,还是隨机巡逻?” “每晚都有两队驛卒巡逻,他们每一个时辰巡逻一遍,出发时间相差半个时辰。” 刘树义理解了一下,道:“也就是说,相当於每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在都亭驛內巡逻一遍?” “是。” “巡逻路线固定吗?” “都亭驛就这么大,也没什么特別的路线。” “也就是说巡逻路线是固定的—” 刘树义眸中闪过思索之色,道:“巡逻时间固定,巡逻路线固定—那只要知晓他们的时间与路线,就可以完全避开巡逻的驛卒。” 赵锋心中一动,道:“如果想知道驛卒的具体巡逻时间与路线,至少得在驛馆內住上一夜才行,所以凶手肯定在这里住了一夜以上。” 说著,他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这些人里,都有哪些人居住的时间,超过一晚?” 程处默道:“除了并州官员团是昨日午时抵达的长安,其他人居住时间,都超过一晚。” “也就是说,至少能排除并州官员团的这些人” 赵锋思索著说道。 “排除不了。”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刘树义与杜构的声音,便同时响起。 赵锋茫然的看向两人,刘树义笑道:“杜寺丞说吧。” 杜构点了点头,道:“驛馆不是什么重要地点,且多年未曾发生过意外,所以他们的巡逻,定然也不会多么重视。”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几年都没有改变过巡逻时间与路线。” “而并州官员也罢,其他地区的官员也罢,每年都要来京述职,都会住在这里,所以驛馆的情况,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刘树义接著道:“就算驛馆改过巡逻时间与地点,但只要近期有人住过,就一样会被知道,凶手若真的有心,隨便打听一下,便能知晓。” 赵锋恍然点头:“若是这样,那岂不是谁也排除不了了?” 刘树义笑道:“案发现场还没看呢,尸首也没检查呢,就想排除谁,有些著急了他直接迈步走进梅香斋內,道:“走吧,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再说。” 几人快步进入梅香斋內。 程处默道:“左边第五间房,就是马富远的房间。” 刘树义点了点头,马富远身为河北道官员的领头者,需要住在中间的位置,也就是第五间或者第六间房。 而大唐又以左为尊,故此马富远会选择左侧第五个房间,是能够预料之事。 如果凶手早有杀人计划,或许会提前考虑到这些,甚至提前针对这个房间,动一些手脚。 思索间,几人来到房间前。 门外有金吾卫看守。 “开门。”程处默道。 金吾卫不敢耽搁,迅速將门打开。 而门一开,门后那满是血腥的画面,便瞬间撞入眾人眼中。 猩红的血液,冻结在地板上, 阳光穿过门扉照射进去,就好似这些血液仍在泪汨流动一般,闪烁著骇人光泽。 一具无头户首,朝向他们倒在血泊中。 所以他们能清楚的看到,那没了脑袋的脖子伤口。 能清晰的看到脖子里面都有哪些血管与骨头,又有哪些血肉。 而在尸首后方的桌子上,一颗倒置的头颅,正面向他们。 那翻白的眼球,面带笑意的唇角,就好似看待好友一般,静静地注视著他们。 给他们一种仿佛下一刻,马富远就会说出什么“欢迎到来”之类的话语。 三根没有燃尽的香插在左边的鼻孔內,似乎在为逝者哀悼,又似乎在向神灵祈祷,端的是诡异异常。 赵锋自以为跟著刘树义,已经算是经歷过很多大场面了,但此刻看到这怪异的一幕,仍是不由感到鸡皮疙瘩往起冒。 刘树义站在门口,仔细看了一眼房內的画面,没有急著往里进,道:“发现马富远出事后,都有哪些人进入过房间?” 程处默道:“河北道的几个官员进入过,都亭驛的驛使负责都亭驛一切事物,见马富远出事, 也进入过。”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进入了。” “且在確认马富远出事后,都亭驛的驛使便立即让所有人退出房间,同时命令驛卒看守房门, 不许任何人进入,以免线索被破坏。” 刘树义点了点头:“这驛使倒是反应迅捷。” 他视线看向那三根没有燃尽已经熄灭的香,道:“我记得你刚刚说,驛卒发现出事时,这些香还在燃著,还有蓝色的香菸升腾,现在这些香却是灭了,是自然熄灭,还是谁给弄灭了?” “这个啊———” 程处默道:“是驛使弄灭的,他怕这香会是重要线索,若让香燃尽,那就没法藉此调查了,所以他把香给弄灭,以免直接烧没。” 刘树义心中瞭然。 他视线继续环顾房间,最终落在了正正好好位於尸首后方,且正对著房门的桌子,道:“桌子原本就摆在那里吗?” “不知道。” 程处默摇头:“驛使没有对我说,我到达这里时,驛使只是交代他做了什么,以及当时的情况,更多的,我没问,他也没说。” “你要是想知道更为详细的事,我命人把他叫来?”程处默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程处默当即唤来一个金吾卫,命其去带人。 刘树义將房內画面记於心中,確认在这里无法有更多的收穫后,便道:“走吧,进去瞧瞧。” 眾人这才进入了房间中。 房间还算宽。 分为內外两室,外室放置著桌子、矮凳与柜子,內室只有床榻和一个小梳妆柜。 外室中,柜子紧靠墙壁放置,矮凳紧靠著柜子整齐摆放。 一套杯具放在柜盖之上,杯具旁,还有著文房四宝。 毛笔隨意搭在砚台上,砚台內有黑色的,已经被冻住的墨水。 几张宣纸置於旁侧。 刘树义来到柜子前,拿起宣纸,隨意翻开。 却见这些宣纸皆十分乾净,上面没有丝毫字跡, 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放下宣纸,来到放置头颅的桌子前。 这时,他发现头颅之所以能稳稳的倒置在桌子上,是因为头颅断口处的鲜血,顺著脑袋流到了头顶,正好被冻在了桌子上。 血跡以头颅为圆心,向四周蔓延了半尺远,方才停止。 而在血跡的边缘,桌子上,刘树义发现了一些墨跡的痕跡。 墨跡很浅,看不出什么具体內容。 “这些香,似乎和普通的香不同——“ 这时,杜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刘树义看向杜构,便见杜构拔出了一根香。 杜构道:“普通的香,要比这些香更细,而且这些香上还有著祥云图案,看起来造价应该不低刘树义前世今生都不曾去过道观寺庙,对香这种东西,完全不了解。 但好在,他有撞大运的冷艷件作。 刘树义从杜构手中接过香,然后看向已经开始验尸的杜英,道:“杜姑娘,你见过这种香吗? 杜英闻言,视线从尸首上抬起,冷艷大气的眼眸警了一眼刘树义手中的香,便道:“这是安息香。” “安息香?”刘树义眉毛一挑。 杜英道:“如其名,超度、招魂所用,不过你手中的安息香,要比寻常安息香更粗一些,似乎还添加了些別的东西,你把它靠近我鼻子,让我闻闻。” 杜英因验尸,手上沾了一些鲜血,没法自己接过安息香。 刘树义怕把香直接插进杜英的鼻子,所以蹲在了杜英身旁,將香横著置於杜英鼻前。 而隨著他的靠近,清冽的莲香便钻入鼻腔。 “有一些沉香的味道,看来应是为了增加香的燃烧时间,添加了沉香木屑。” “增加燃烧时间?”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点著头,他说道:“能知道燃尽它的时间,需要多久吗?” 杜英摇头:“这不是普通常见的香,我未曾用过,没法推断,不过你可以去西市问问,长安城多数的香都从西市卖出,只要这香不是凶手自己造的,在那里可能就能找到同样的香品。” 能遇到杜英这样既会治病,又会验尸,还因为跟著孙思邈,懂得许多稀奇古怪之物的件作,自已当真是比撞大运还要撞大运。 刘树义当即起身,看向赵锋,道:“赵令史,交给你了。” 赵锋接过那支未曾燃尽的香,直接点头:“刘员外郎放心,下官会以最快速度调查清楚。”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再打扰杜英验尸,站起身来,视线扫过门扉。 便见门后的门门完好的掛在门上,门扉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跡, 窗户也都是常见的直根窗,不可开闭,同样没有破坏的跡象。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缓缓道:“看来是马富远主动打开门,让凶手进来的。” 杜构也已发现门窗的完好之事,点头道:“马富远与凶手相识。” 刘树义想了想,转身走进了內室。 內室比外室面积要小很多。 视线看向床榻,便见床榻上的被褥叠放整齐,褥子上也没有丝毫压痕。 跟来的杜构看到这一幕,猜测道:“马富远是压根没睡觉,还是因为有人到来,起来时把被子重新叠好?” 刘树义沉思道:“如果是没睡觉,因为什么不睡?还是说,未等他来得及睡,凶手就把他给杀了?” “如果是因为有人到来,把被子重新叠好明明他才是被打扰的那个人,却如此认真对待来人,这是否证明来人的地位很高?至少在马富远心中地位很高?” 杜构眉:“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纵观整个驛馆,比四品的他地位还高的人—-并州刺史?亦或者薛延陀叶护拔灼?” 刘树义摇了摇头,现在信息太少,无法进一步確定。 这种情况下,谁都可以怀疑,但绝不能在线索不充分时重点怀疑谁,否则一旦有了主观倾向, 就没法保持绝对的理智,会下意识寻找对方的问题。 若是方向正確倒也罢了。 可一旦方向错了,只有一天查案时间的他,將会直接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刘员外郎,秦驛使到了。”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一眼,迅速来到外室, 便见一个穿著官袍,年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紧张又焦虑的向房內张望。 见到刘树义和杜构前来,他先看了一眼两人的面容,然后忙向刘树义拱手道:“下官都亭驛使秦伍元,见过刘员外郎。” 秦伍元不认识刘树义,但他见过杜构,这才能准確找到人。 刘树义点头道:“秦驛使不必多礼,也不必紧张,本官命人唤你过来,只是有些问题想了解。” 秦伍元连连点头:“刘员外郎儘管询问,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时间紧迫,刘树义没和秦伍元多做寒暄他开门见山,道:“秦驛使掌管驛馆,不知昨晚是否听到什么动静?巡逻和守卫的驛卒,是否向你稟报过什么异常?” “没有。” 秦伍元直摇头:“下官未曾听闻任何动静,驛馆一切正常否则的话,下官早就派人保护诸位官员的安全了,岂会让马刺史遭此横祸?” 刘树义微微頜首,继续道:“马刺史会住这间房,是谁安排的?” “是下官。” 秦伍元生怕刘树义会怀疑自己,又连忙解释道:“不过下官也是按照规矩安排的,非是专门选择的这间房。” 刘树义安抚道:“秦驛使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正常问询,不是怀疑你。” 秦伍元忙点头,道:“刘员外郎,下官绝对不是凶手,员外郎也该清楚,凶案发生在下官掌管的都亭驛內,无论最后凶手是否能够找到,下官都必会遭受责罚,贬官之事已成定局。” “下官若真是凶手,岂会这样坑自己?杀人的地方那么多,完全不必选择都亭驛,给自己留下祸患啊。” 刘树义笑著说道:“秦驛使放心,本官都说了,没有怀疑你,秦驛使不要自己嚇自己。” 秦伍元闻言,这才鬆了一口气。 “昨晚不知秦驛使都做了什么?”刘树义继续询问。 “酉时四刻下官设宴,宴请都亭驛內的所有官员和使臣用饭。” “戌时四刻左右,宴席结束,下官也有些醉酒,便直接回房休息。” “之后,下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觉睡到了今晨卯时四刻左右。” 刘树义心中算计了下时间,道:“你说昨晚你设宴,马刺史也参加了?” “是。” 秦伍元道:“所有人都参加了,而且我们都是同时离开的。” “马刺史在宴席上情绪如何?可曾与河北道官员之外的人有过接触?” “情绪不算特別高涨。” 秦伍元想了想,道:“河北道的官员情绪都不是特別好,不过也正常,毕竟—“ 他偷偷往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他们都是息王以前提拔的。” 刘树义眯了下眼:“那你们是如何对待他们的?重视还是轻视?” “当然是重视。” 秦伍元连忙道,恨不得直接发誓:“无论他们是谁提拔的,他们都是朝廷重臣,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驛使,哪敢轻视他们?” 刘树义呵呵笑道:“本官都说了秦驛使不要紧张,怎么秦驛使总是一惊一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秦驛使心里有鬼呢。” 秦伍元脸色微变,忙道:“下官就是怕再惹上麻烦这个案子已经让下官没有好果子吃了, 若是再有其他事端,下官怕这身官袍要彻底脱下。” 刘树义明白秦伍元的担心,没有再嚇唬对方。 他继续道:“说说他宴席上的表现。” 秦伍元不敢耽搁,道:“河北道的这些官员,一直表现的很谨慎,从不主动与任何人敬酒,只有在下官提杯时,他们才会跟著喝上一杯。”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你之外,没有別人主动与他们喝酒?” “没有。” 秦伍元苦笑道:“现在谁也不清楚他们的未来会如何—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和他们牵扯上关係,免得后面自找麻烦。” “下官会敬他们,也是下官身为驛使的职责所在,否则下官也想离他们有多远是多远。” 刘树义指尖轻轻滑过玉佩,沉吟些许,道:“他们到了几日?都在做什么?” “两日。” 秦伍元道:“他们是前日抵达的长安,总共也就住了两晚。” “他们来京述职,需要等吏部消息,但吏部尚未安排他们具体面见陛下的时间,所以这两日他们一直在驛馆內等候。” “一直在驛馆等候—没有离开过?” “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就没想过在繁华的都城转转?” “没有。”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了一眼。 正常情况下,地方官员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机会来几次皇都。 所以,每次来到皇都后,他们都会在述职间隙,来好好感受一下皇都的繁华。 朝廷对此,不仅不会阻拦,反而有时还会让吏部安排地方官员游玩一番。 只有见识到皇都的繁华,才能让地方官员切实感受到大唐的强大,从而在他们心底埋下一颗上进的种子,让他们更加努力干活,来爭取调来长安的机会。 故此,河北道的这十个官员,在明知有时间的情况下,都没有一个出去,只能代表一件事他们內心的警惕与不安,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他们是如此,留在河北道的其他官员,肯定更会如此。 这种情况下,领头者马富远惨死的消息若传到河北道刘树义心底不由一沉。 局势比他料想的,更为糟糕他甚至在怀疑,柳元明的同伙,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河北道散布谣了什么谣言,否则马富远等人,何以如此不安? 明明去年,他们也来过。 那是李世民登基的第一年,刚杀了李建成不久,也刚剷除李建成旧部中权势最高的李瑗与罗艺。 那个时候,对马富远等人来说,不应更为危险? 刘树义道:“马刺史他们去年来述职时,可曾出去游玩过? 秦伍元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出去过,下官记得他们离开时,带了不少东西呢。” 果然! 去年都要比今年安心。 河北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 刘树义目光闪烁,沉吟间,他视线看向桌子上倒置的头颅。 沉吟片刻,道:“这张桌子,原本就放在这吗?” “桌子?” 秦伍元当即摇头:“没有,桌子在窗口附近。” “窗口附近?” 刘树义视线看向窗户,那里確实空落落的,给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眼中闪过思索之色,片刻后,刘树义向秦伍元道:“好了,本官暂时没有其他问题,秦驛使先去外面休息一下,若本官接下来还有疑问,会再寻你。” 秦伍元连忙点头,旋即便躬身退去。 看著秦伍元离去的身影,刘树义目光深邃,道:“杜寺丞,听过秦驛使的话,你有什么感受? “难杀!” “难杀?”程处默一愣。 杜构点头,道:“从秦驛使的话能看出,马富远这些河北道官员,內心十分警惕与不安,这种情况下,他们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必然怀有防备之心。” “凶手想要杀掉有防备之心的马富远,绝非易事。” “而且—” 他看向完好无损的房门,眉道:“马富远都那样警惕和防备了,凶手究竟是什么身份,才会在深夜到访时,马富远会毫无防备的开门迎接?” “这—”程处默了眉,道:“还真是,又难杀,又奇怪。” “会不会—” 他看向杜构与刘树义,猜测道:“凶手就是他们河北道的官员?所以马富远才会没有防备之心的开门?” 杜构不知刘树义是怎样想的,但他確实是这样怀疑的:“这种可能性不小。” “刘员外郎,你觉得呢?”程处默见刘树义一直盯著那嚇人的头颅不说话,不由开口询问。 杜构也看向刘树义。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刘树义缓缓开口。 “问题?什么问题?”两人一愜。 “马富远为什么不喊呢?” “什么?”程处默一愜。 刘树义看著他:“这间房的左右隔壁,都住著人,房间的隔音又不算多少,在他遇害时,他但凡叫喊一声,都一定会被其他人听到。” “可是,没有人听到——” “为什么?” “是凶手没有给他开口叫喊的机会就杀了他?还是其他?” 程处默愣了愣:“我还真没想过—” “还有— 刘树义看向杜构,便见杜构因为自己刚刚的话,正著眉思索,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继续道:“砍头这件事啊——程中郎將应该有经验,程中郎將觉得头颅好砍吗?” “额— 程处默还真没有这个经验,但他不好意思说。 身为堂堂金吾卫中郎將,连敌人脑袋都没砍过,说出去丟脸。 好在他有砍掉敌人手臂的经验,道:“要分情况,如果是战场上,刀锋锋利,气力最盛,且气势正强时,不算难。” “但其他时候,就不容易了。” 刘树义道:“死后砍头呢?” “死后?” 程处默摇头:“死后尸体倒在地上,下刀没有那么容易。” “会有声音吗?” “当然,人脖子的骨头也很硬。” 刘树义注视著倒置的头颅,看著那狞的伤口,继续道:“如果一刀砍不下,砍了许多刀,声音会很大吗?” “那当然,想要砍碎骨头,不比砸钉子声音小。” 刘树义看向他:“所以——“ “住在隔壁的两人,为什么没有听到砍脑袋的声音呢?” “什么!?”程处默一愣。 杜构则瞳孔骤然一缩,猛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看向两人,缓缓道:“凶手可以出其不意,一击致命,不给马富远叫喊的机会。” “但他砍脑袋,且从伤口去看,绝非一刀就砍下的,这种情况下,切砍的声音必然有好几声.— “喊声他能控制,切砍之声却无法隱藏。“ “为何,附近的人,一个也没听到?” “是他们睡的太死,听不到这砰砰之声呢,还是说——“ 刘树义转过头,望向房门外空空荡荡的院落,声音幽幽,彷如一块巨石,瞬间砸进两人心湖, 溅起万丈波澜。 “这里,压根就不是马富远被杀之地呢?” “如果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 他看向两人:“你们所谓的没有防备之心的开门——是否,也就不存在了?” 第60章 恐怖的猜测!不是好人! 第60章 恐怖的猜测!不是好人! 刘树义的话,就如同按下静音键的无形之手。 隨著他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剎那间寂静无声。 程处默瞪大眼晴,张著嘴,嘴唇不断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杜构温润的脸上满是惊之色,便是认真验尸的杜英,都在这时抬起了头。 杜构见妹妹起身,当即问道:“马富远的脑袋,当真是砍了许多刀才被砍下?” 程处默闻言,也连忙看向技艺精湛的杜英。 便见杜英看了刘树义一眼,道:“刘员外郎若哪日突然会验尸了,我想我也不会意外。” 刘树义笑了笑,前世查了二十年的案子,即便不会验尸,很多伤口看一眼,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谱的。 程处默一听,不由道:“真如刘员外郎所言?” 杜英直接点头:“死者脖颈处的伤口,有著明显可见的一道一道如低矮阶梯般的痕跡,这是利器一次次劈砍的结果,经过我的计算,凶手一共劈砍了四次,才將头颅完全砍下。” “四次?” 杜构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树义,道:“如刘员外郎所言,这里確实不是杀人之所,是我错了。” 程处默忍不住喃喃道:“竟然真的不是—这样说来,好不容易缩小的范围,又白废了?”” 刘树义笑了笑:“白废总比我们查错方向,到最后一无所获要强。” “另外— 他视线看向地面被冰封的血跡,道:“其实从血跡也能看出,现场的异常。” “血跡?”程处默皱了下眉。 杜构道:“血跡的溅射吗?” 他低头看著被溅射到最远两尺远的血跡,眉道:“可这溅射並无问题。” 刘树义道:“確实,溅射是没有问题的,凶手应该想过劈砍头颅的过程,会有血滴飞溅,因此在偽造现场时,专门对血滴进行偽造。” “但有一点,他忽略了—” 杜构和程处默都不解的看向他,杜构询问:“忽略了什么?” 刘树义没卖关子,直接道:“血量。” “血量?”杜构和程处默都是一愜。 杜英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迅速低下头,看著地面上被冻结的血液,漂亮清冷的眼眸闪过一道惊异:“血量少了!” “血量少了!?” 杜构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眼紧紧地盯著地面的血液。 “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我应该发现的—” 杜英脸上的神情似有懊恼,在她看来,这不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但她却未曾注意过这些,若不是刘树义比她更为细心,可能这个重要线索,就要因此被忽视了。 这是她的责任。 刘树义看了冷艷件作一眼,便知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件作心中所想。 他宽慰道:“杜姑娘修习的毕竟是医术,以前一直做的也都是治病救人之事。以件作之法,行验尸之事,到现在,也不过才几日罢了。” “而就算有著几十年经验的老件作,让他来这里验尸,恐怕他也不会注意到血量的多寡。” “所以杜姑娘会有忽略,很是正常。”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多加注意,不再忽视,便也够了。” 杜构听到刘树义的话,这才注意到自己妹妹皱起的眉头,他心中一边感慨刘树义的细心,一边也宽慰自己妹妹。 “刘员外郎说的没错,这不是你的错。” 杜英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已有计划,待回去后,要搜寻件作之书,仔细钻研。 她不能仗著自己有几分手上技艺,就故步自封。 刘树义信任她,遇到任何案子,第一想到的便是找她,她不能辜负刘树义的信任。 杜英有著远超其他女子的骄傲,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 见杜英眉宇舒缓,刘树义方才转回血量的话题,道:“人的血量,与其身高体型有关,我不知杜寺丞与程中郎將是否知道一个人若鲜血流光,会有多少。” “但我可以告诉两位,以马富远这身高八尺,身体微胖的体格,他的血若流光,至少我们平日打水的水桶,会有大半桶。” “而马富远脑袋被砍掉,连接全身的大动脉暴露在外,在没有外力阻挠的情况下,他的血不会全部流出,但有大半会顺著伤口流到外面。” “可此刻地面上的血量呢?” 刘树义视线重新落回地面,道:“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仔细端详,便知绝对不够我说的正常血量。” “又因取暖的炭盆不知何时熄灭,使得此间房屋十分冰寒,所以这些鲜血全都被冻住了,不存在蒸发变少的情况。” “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血跡,就是流出的全部血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程处默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他说道:“所以,地面上的血量根本就不够马富远正常流出的血量,代表他就不是在这里被杀的,否则血不可能会减少。” 刘树义点头:“两个线索,可互相佐证,便能彻底確定,这里绝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杜构三人再无疑惑,全都重重点头。 “那真正的案发现场会在哪?”程处默疑惑杜构回想著他们来时的路,燮眉道:“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丝毫血跡,便是门外的院子, 也没有一滴血跡—如刘员外郎推测,马富远的头颅不是在这里切掉的,那凶手在移尸过程中,是如何確保伤口的血滴不掉落?” 刘树义目露沉思,道:“让血滴不掉落,並不算难,最简单的,用包扎伤口的方法把脖颈处的伤口暂时封上就好. “至於真正的案发现场在哪—” 他看著死不目的头颅,仿佛从那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了死者不甘的吶喊,沉声道:“搜吧。” “劈砍头颅,必会流出大量血跡,马富远缺少的鲜血,应就在真正的案发现场,而凶手作案时间有限,未必能清理乾净——“ 听到刘树义这句话,不用刘树义开口,程处默就知道自己来活了。 他直接道:“交给我,我去率领金吾卫搜查。” 以他的职权范围,做这件事最適合。 说罢,他便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向外走去。 听著那板斧撞击而发出的叮咚声响越来越远,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转到另一件事。 他看向杜英,道:“杜姑娘,验尸可有收穫?” “有一些,但不多。” 杜英视线看向地面上的无头尸首,道:“这间房太冷了,血液被冻住,尸首同样也被冻住了, 这就与赵成易妻儿的户首一样,我没法只凭简单的验尸,来確定他具体的死亡时间。” 刘树义道:“需要解剖?” “目前除了解剖,没有其他法子。” 刘树义点了点头:“那就解剖。” 他当机立断:“往返刑部所需时间太长,我的时间有限,就在都亭驛解剖!” “稍后我会让秦驛使为你找一个房间,你就去那里解剖,可否?” 杜英道:“自然可以,工具我时刻携带著,隨时可以动手。” 刘树义笑道:“待我检查完尸首后,你就动手。” “好。” 刘树义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尸首。 马富远仍旧穿著官袍,官袍上没有明显的褶皱与脏乱痕跡— 杜英的声音这时响起:“马富远的后心处有一道伤口,判断为匕首之类的利刃,一刀贯穿了心臟,此应为致命伤。” “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痕。” 杜构闻言,沉思道:“所以,是凶手从背后偷袭了马富远,一击毙命,让马富远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杜英点头:“至少尸首给我的答案,就是这样。” 刘树义道:“衣袍上的线索也是如此。” 他说完后,抬起尸首的左手,仔细瞧了瞧,又拿起右手同样认真端详。 便见死者的手很是光滑,十分肉乎,握笔的地方,有著些许茧子,可以看出马富远当官这些年,过的相当不错。 他点了点头,放下右手,確认没有异常后,刚要起身。 “嗯?” 可就在这时,他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来到了尸首的脚边。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杜构见刘树义这特殊反应,连忙靠近询问。 “杜寺丞,你看他的官靴。” “官靴?”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视线看去。 只见马富远所穿的靴子,是很常见的官靴,不过这官靴因马富远一直赶路,布满了灰尘。 使得它看起来,已经看不出有多贵重了。 但除此之外,杜构並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见杜构面色不解,刘树义直接抬起手,指著左脚的官靴鞋面,道:“这里有一道正方形印子...... “正方形印子?”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视线看去。 那鞋面上,確实有一道印子,他刚刚也看到了,但他並未觉得这印子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就没有在意。 “这是什么印子?有什么问题吗?”杜构道。 刘树义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摸了摸这印子,眼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乾脆直接把这个靴子给脱了下来。 靴子较紧,隨著靴子被脱下,厚厚的白袜也跟著被拽下。 被冻僵的发白的脚掌,露在外面。 刘树义拿著靴子起身,看著靴子上的印子,眼眸忽然眯了起来。 “杜寺丞,你说—” 刘树义突兀询问:“凶手会不会是柳元明的同伙?” “柳元明?”杜构愣了一下。 他不知晓昨晚刑部大牢发生的事,所以仍不知柳元明和其同伙的阴谋。 杜构是杜如晦的儿子,迟早会知道柳元明的秘密,故此刘树义也没隱瞒他,三言两语简单的將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也说明了他接下的任务是什么。 杜构兄妹一听,表情皆是一变。 “竟是这样— 杜构看向刘树义,神情凝重:“怪不得在你派人叫我之前,我对都亭驛內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怪不得此案没有让任何人先行调查,直接交给了你,確实只有你才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內破案,才能解决眼下危机。” 杜英却是皱眉道:“可一天时间未免太短,你该多爭取一些时间的。” 刘树义摇头:“以河北道这些官员的表现来看,恐怕一天时间都会迟不是陛下不想给我时间,而是贼人不会给大唐时间。” 杜英自然清楚这些,可並不影响她对刘树义的担心。 刘树义没在此事上多言,他向杜构道:“杜寺丞觉得,此案是柳元明同伙所为的概率,大不大?” 杜构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道:“大!非常大!” “为何?” 杜构看向桌子上倒置的头颅,温润的脸上满是凝重。 “之前我不知道个中內幕,所以一直想不明白,凶手为何要把马富远的头颅砍下来,还要倒置放著,甚至还要插上三根香。” “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说道:“阿妹说,这香是安息香,主要用来祭祀与招魂,所以点燃三根安息香,与我们在祠堂祭祀先人,完全一样。” “只是我们所用的是香炉,而他用的是头颅。” “但头颅不同於香炉,头颅染血,再点燃祭祀所用的安息香,便不是大吉,而是大凶,是对逝者的不敬. “还有,桌子被凶手专门抬到了正对门口的地方,我们站在门口向里面看去,会有一种以马富远头颅为祭品的祭祀仪式之感·—“ “香有了,祭品有了—再考虑到马富远是息王旧部的身份,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杜构深吸一口气,道:“这是给息王专门准备的祭祀仪式。” “只是,这个祭祀,以息王旧部的头颅为祭品,用染血的头颅当香炉——— “若真的能通过祭祀,传达给地下的息王,息王会是何感想?” “恐怕会久久不能安息吧!” “所以,息王旧部若是知晓此事,他们会不会认为,这是在故意针对他们? m “不仅杀他们的领头者,还专门以如此恶毒手段诅咒死去的息王,如此噁心他们——” “而整个大唐,谁会对已死的息王及他们恶意如此之重?” 他神情凝重,语气微沉:“他们只会认为是朝廷!只会坚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朝廷所为!” “到那时,我不敢想像会发生何事,而这——正好符合柳元明及其同伙的阴谋,所以,我认为,这绝对就是他们所为!” 杜构条理清晰,逻辑通畅。 杜英听完后,点头道:“阿兄说的有道理,凶手专门点燃安息香,应就是为了给息王旧部看。” 刘树义闻言,並未言语,他眼眸仍旧紧盯著桌子上的头颅,似乎有什么別的想法。 杜构见状,不由道:“刘员外郎觉得我说的哪有问题?” 刘树义摇了摇头:“虽然乍一看,不容易想到那么深,可架不住专门的解释与言语的煽动。” “对柳元明的同伙来说,他们不需要息王旧部能如你一样思考的这般深,因为他们会来解释这些,而只要他们一解释,结合眼前这幅画面,自然会让息王旧部明白这是对息王的诅咒,以及对他们恶意。” 杜构见刘树义是认同自己的,更加疑惑:“那你———“ “刘员外郎,我回来了!” 这时,赵锋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打断了杜构的话。 几人转身看去,便见赵锋一边擦著额头的汗,一边快步跑了进来。 “找到了吗?”刘树义询问。 赵锋重重点头:“下官去到西市后,就直奔售卖香品最大的店铺,然后下官將安息香交给了店里的掌柜,可掌柜看了后,却说他那没有这种特殊的安息香。” “不过未等下官失望,他又告诉下官,说西市尽头有一家不算大的店铺,那里的香品都是贵人所需的特製香品,在那里或许能找到这种安息香。” “下官连忙又赶赴这家店铺,结果—“ 他从背著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木盒,道:“果真在那里,找到了同样的安息香!” 一边说著,赵锋一边將木盒打开。 就见木盒內正躺著二十余根安息香,这些安息香与插在头颅上的安息香,无论是粗细,还是色泽,都一模一样。 杜英取出一根安息香,仔细闻了闻,又检查了一遍,旋即道:“確实是同一种。” 杜构神情一松,继而向赵锋问道:“这些安息香都是特製的,买的人应该不多,你可询问掌柜,都有谁购买了它?” 赵锋连连点头:“下官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下官向掌柜询问。” “掌柜说,此安息香以燃烧时间长著称,因此富商豪绅家族內若有人员去世,需要守灵,或者祭祀先祖需要燃香不断时,都会专门买它。” “故此,购买安息香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正常一个月內,至少能有二三十人来购买。” “但这些人都是贵人的下人,有时不会道出自己身份,所以掌柜只知晓其中一部分人的情况。” 杜构皱了下眉,就算去买的人再少,掌柜不记得身份,也没有任何用处。 刘树义倒没有在意这些,凶手若是足够谨慎,必不会亲自去购买这种轻易就能被找到售卖之地的安息香,所以大概率,他是找人代他购买,即便掌柜能记住所有去买的人,中间都不知道倒了多少手,也难以藉此找到凶手。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这安息香以燃烧时间长著称,不知它能燃烧多少时间?” 刘树义向赵锋询问:“所有的安息香燃烧时间都一致?还是有的长,有的短,並不稳定?” 赵锋道:“掌柜说,这安息香可以做到一夜不灭,且他卖的人都是富商豪绅这种贵人,最怕出现问题,惹恼贵人,所以所有的安息香,製作流程都十分严格,以確保根根如此。“ “一夜不灭,指的是六个时辰?”刘树义確认道。 赵锋点头:“没错。” “根根如此,那就说明品控稳定,时间上不会有太大差异—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抬眸看向仍旧插在头颅上的两根安息香。 只见这两根安息香所剩的长度,基本一致,不存在一高一矮之说,符合掌柜所言的“根根如此沉吟了一下,刘树义直接从木盒內取出一根安息香,然后又从头颅上拔出一根烧后的安息香。 將两根香放在一起,比较其长短。 “插在头颅里的安息香,比原本的安息香短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从凶手点燃,到被秦驛使熄灭,安息香燃烧的时间,大概是两个时辰。” “驛卒是辰时去找的马刺史,之后就发现马刺史出了意外,尖叫喊来眾人整个时间,最多应该也不超过半刻钟。” “若將这半刻钟算上,再將凶手移尸杀人的时间也考虑在內“ “那么,凶手大概的作案时间,应该就是—” 刘树义抬眸看向几人,道:“丑时到寅时之间!” 见刘树义只根据一根安息香,就迅速的推断出凶手的杀人时间,赵锋不由满脸敬佩。 他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太厉害了!一下就把作案时间確定了!” 杜构和杜英对视一眼,也都点头。 他们刚刚其实也已经想到,可以通过燃香的进度,来间接判断凶手点燃安息香的时间,从而推出他的作案时间。 可他们想到归想到,心中计算的速度,却远比不上刘树义这般隨口而出的快。 这让他们意识到,刘树义不仅是擅长查案,懂得许多验尸技法,现在更是连数算也如此擅长。 这让他们对刘树义,越发的感到好奇。 他们只觉得刘树义好似一个神秘的箱子,谁也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装了多少本事,只等需要时,刘树义隨手拿出一件,他们才能知道,原来箱子里还有这个本事。 杜英双眼奕奕的看著刘树义,她很想知道,刘树义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 她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看这般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 “虽然能预估出时间,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確认一下为好。” 刘树义看向杜英,道: :“杜姑娘,確认之事就交给你了。 杜英微微頜首,一如既往的乾净利落:“我这就去验证,等我结果。” 刘树义道:“赵令史,你去找秦驛使,让他给我们找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然后再找几个人, 把马刺史的尸首抬到那里。” 赵锋明白刘树义的意思,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办。” 很快,秦伍元就安排了一个房间,金吾卫也將马富远的尸首抬走。 血淋淋的房间,隨著无头尸首的离去,似乎寒冷的气息都少了一些。 刘树义没有乾等他人的结果,他来到柜子前,隨手將柜子上的杯具和文房四宝放到矮凳上,然后將柜盖打开。 隨著柜盖被翻开,便见一个圆滚滚的包袱,正紧贴著柜子的左侧放置。 刘树义將包袱拿出,隨手解开。 包袱內一共装著两套官袍,两套常服,还有一双乾净的官靴。 结合马富远隨身穿著的因赶路而风尘僕僕的衣服鞋子,可以確定,马富远对面见李世民之事, 十分在意。 不想因著装的问题,让人觉得自己不够恭敬与认真,惹得李世民不悦。 或者说,不想因这些小事情,给朝廷责罚他的机会与理由。 而这,足以证明其小心谨慎,以及不安和警惕。 除了这些衣服鞋子外,包袱內就只剩下证明其身份的鱼符与通行的过所,以及一个绣著金线祥云的钱袋。 將钱袋打开,便见里面装的不是常用的铜钱,而是一颗颗珠圆玉润,十分澄澈的珍珠和夜明珠。 刘树义前世今生,都没接触过这些珍贵的珠宝,不知其具体价值。 “杜寺丞。” 好在,他有出身豪门的杜构。 “你来看看这些珍宝,它们值钱吗?” 杜构闻言,直接快步走来。 当他看到刘树义手中倒出来的珍珠和夜明珠后,眸光陡然一闪。 只见他捏起一枚夜明珠,靠近眼前,仔细观察,旋即又拿起一枚珍珠,对著阳光的方向看了片刻,道:“其色泽也罢,质地也罢,与宫中贡品不相上下。” 言外之意,贵!非常贵! 刘树义眯起了眼晴:“马富远一个来长安述职的外地官员,为何要带这么多珍贵的珠宝?” “就算他路上再如何销?再买多少商品,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杜构道:“你说的那些,一枚夜明珠足够了。” “所以—” 刘树义看向杜构,沉声道:“他准备这么多贵重之物,是准备送给谁打点关係?还是说,用以防备意外,脱身所用?” “亦或者——“” “给谁钱財支撑,让其在长安为他做事?” 刘树义的每一个猜测说出,都让杜构內心沉上一沉, 在柳元明无情的揭露杜构的现状,让杜构深刻反思自我后,杜构比以前更加的沉稳,遇事所思所想也更多起来。 他从刘树义的话里,想明白了刘树义更深层次的意思:“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著河北之地的某些息王旧部,恐怕心思已经出现了问题。” 这一刻,刘树义切实感受到了实质的压力。 如果息王旧部的心思已经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他们现在所缺的,或许就是一个可以正式动手的理由。 也就是俗话说的—.师出有名。 这个时候,柳元明的同伙若將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到河北之地,那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 到那时,恐怕动乱会比自己原本料想的,发生的更快! 所以,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必须在息王旧部收到消息,动员其他人,揭竿而起之前,把真相送过去。 让他们知道,他们被骗了!这都是贼人的阴谋。 虽然有了心思的息王旧部可能还想要动手,但其他尚未確定心思的人,就会摇摆,会迟疑,再加上他们没有出手的合理理由,也就能暂时压住这些妄图动手的息王旧部。 所以,要快! 他必须要更快的找出真凶! 可现在,他连一个嫌疑人都还没有確定杜构看著刘树义起的眉头,心里的焦急也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让他静不下心。 越是了解此案的內幕,他就越知道刘树义此刻在背负著怎样的重担与压力。 但他又帮不到刘树义什么无力与焦虑,让杜构的牙都感到酸疼起来。 “刘员外郎!”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两人心中一动,连忙走出房门。 就见去问询口供的王硅,快步走来。 杜构道:“王县尉,你已经问完口供了?” 王硅摇头:“哪能那么快,昨夜驛馆里的人,足有三百余人,怎么也得还需要几个时辰。” “那你这是?” 王硅看向刘树义,道:“并州司法参军崔麟,要见刘员外郎。” “崔麟?” 杜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刘树义见状,道:“杜寺丞知道他?” 杜构点头道:“他是清河崔家的旁支,能力不差,从下洲司法参军,做到了中州,最后到了陪都并州的司法参军。” “而且在并州,已经做了快四年,以他的本事和功劳,还有他的出身,正常来说,今年他就该调任长安. “他是刑狱体系的官员,调任也该调任到刑狱体系內,而前几天长安城適合他品级的刑狱体系的空缺,就只有—.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刑部司员外郎?” “是!”杜构点头。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我抢了他的位置?所以,他可能对我心怀不满?” 杜构自幼读圣贤书,品行端良,不愿在背后说人坏话,他想了想,道:“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树义了解杜构的品性,杜构会专门提醒自己,只代表这个来自并州的司法参军,必会对自己心有不满。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若换做自己,眼看就要升官了,结果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抢走了原本属於自己的位置,自己也一样会不满。 若是其他时候,刘树义或许有心情与其玩一玩,就和应对钱文青一样,不失为一种坐稳位子的杀鸡猴之法。 但现在,他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功夫和对方扯。 他说道:“可知他为何要见我?” 王硅没想到崔麟和刘树义还有这种渊源,脸色微变,连忙躬身道:“他未曾告知下官,只是下官在对他问询时,他说有要事要见刘员外郎,刘员外郎若不见他,会后悔。” “后悔?” 刘树义挑了下眉,笑了起来:“本官这辈子,还没做过后悔的事。” “你告诉他,现在他是嫌疑人,摆正好自己的姿態,如果他所说的要事,与案子有关,那就不要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 “本官执陛下手諭,调查此案!但凡有任何人,对本官有任何隱瞒,皆以凶手同党论处!” “他若敢隱瞒,自己知道下场!” “若是所说的要事,与案子无关,那就著!” 刘树义语气罕见的冰冷起来:“本官没时间和他玩闹。” 他时间紧迫,若找不出凶手,不仅河北会乱,大唐会乱,他自己也可能会死,所以这个时候, 谁来触他眉头,他都不会惯著。 王硅还是第一次见刘树义冷脸,他心中一凛,只觉得膝盖都有些发软。 “刘员外郎动怒好生可怕!” 王硅不敢迟疑,连忙道:“下官这就把刘员外郎的话,转告给崔参军。” 说罢,有如一阵风一般,快速跑远, 杜构看著王硅离去的身影,不由担忧道:“你这样做,恐怕会彻底交恶——“ 刘树义笑了:“我对他和顏悦色,如小媳妇一般奉承相迎,他就不会怪我抢了他的位置?” “这”杜构摇了摇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刘树义道:“杜寺丞,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是君子,你不能推己及人,你要推人及已这样,你以后才不会吃亏。” “更別说,他用『后悔”二字传话,已经证明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態度。” “这种人,就算他真的要对我说有助於案子的事,也得先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否则,他绝不会老老实实回话。” 杜构明白,论起对人心的把握与了解,自己远不如刘树义。 他点著头,道:“我明白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重要线索。” “我把下都搬出来了,他若真的有,很快就会主动送来,不用急——“ 刘树义对这种人,有著十足的应对经验,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来自七宗五姓的清河崔氏旁支的并州司法参军,敢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玩什么样。 在崔麟开口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现在,刘树义只在考虑另一件事。 第一案发现场在何处? 马富远的房间,已经没有多余的线索了。 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只有真正的作案之地。 可是,程处默都带人搜了半天了,还没有消息—— “刘员外郎—— 就在这时,程处默大嗓门突然从远处传来。 “找到了!” “凶手作案的地方找到了!” 第61章 谍探浮现!这一夜的全貌,终於清晰! 第61章 谍探浮现!这一夜的全貌,终於清晰! 都亭驛北部,菊香斋后方。 这里有一座独立的院落。 院內只有一间房屋。 但这间房屋很大,面积堪比梅香斋十个房间的总和。 “这里是都亭驛的库房,常年上锁,除了定期採买物资补充入库,以及有新的客人前来居住, 需要来此取出被褥等物资外,平时鲜有人来。” 程处默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指著前面被金吾卫看守的大房子,向刘树义介绍。 刘树义微微点头。 一边走,心中一边默默计算距离,以及从马富远房间急行到这里所需要的时间。 “从梅香斋出来,先经过并州官员居住的莲香斋,又经过使臣居住的菊香斋,然后在路口向北转,行百余步,再左转,行八十余步,便到库房。” “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特別近,需要经过的地方较多,时间不到半刻钟—” 刘树义向紧张跟在身旁的驛使秦伍元问道:“秦驛使,从梅香斋前往库房的路,只有这一条, 还是也有其他的路?” “就这一条。” 秦伍元听到刘树义的询问,丝毫迟疑都不敢有,连忙道:“都亭驛只是高级官员和使臣的临时居所,只需满足日常简单的需求便可,所以在设计时,以实用为主,不是太过复杂。” “整个都亭驛,几乎就是一条路贯穿所有,只要沿著路走,基本上都亭驛所有地点,都会经过。” 刘树义瞭然頜首。 同时心中思索:“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那么凶手移尸也必须要走这条路,可这条路要先后途径两个住了人的院子———” “凶手就不怕中途被发现?” “昨夜无人的房间,不仅仅是库房,还有几个院子也是空的,凶手为何非要选择库房?是认为库房平常不会有人来,短时间內不会被人发现?” “还是有其他原因一边沉思,一边跟著程处默进入了库房的院子。 院內没有积雪,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平整乾净。 视线扫过,没有发现半滴血跡。 看得出来,凶手当真是格外谨慎小心,把他知晓的细节,做到了极致。 “开门!” 程处默来到库房前,直接向金吾卫下令。 刘树义警了一眼掛在门上的锁,道:“程中郎將,你们来时,锁是完好无损的,还是已经被破坏?” “完好无损。” 程处默道:“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跡,我在发现锁头如此正常时,一度觉得这库房不会有什么问题,差点就放鬆警惕。” “没有破坏的痕跡?” 刘树义眯了眯眼,他再度看向秦伍元,道:“秦驛使,不知你都亭驛库房的钥匙有几把,都在谁的手中?” 秦伍元忙道:“只有两把,一把在下官手中,一把在驛丞手中。” “打开库房时,是必须你或者驛丞亲自来此,还是你们会把钥匙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自己前来开门?” “自然是交给下面的人——” 秦伍元生怕刘树义觉得他懈怠,连忙解释道:“我们都亭驛不是什么油水衙门,库房里存放的,都是些被褥、蜡烛、杯具、炭块之类的东西,不算什么特別值钱的物件,而且前后门都有侍卫不间断看守,被褥之类的这些大件,也没法在侍卫眼皮底下带出去。” “所以下官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有人动贪念,想要偷走什么。” “而且下官任职的这几年里,也的確没有丟失过任何东西。” 见秦伍元紧张的向自己详细解释,似乎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刘树义笑道:“秦驛使放心,本官不会多想。” 秦伍元这才鬆了口气。 “不知秦驛使的钥匙,和驛丞的钥匙,是否还在手中?”刘树义继续询问。 “下官的还在。” 说著,秦伍元就在腰间摸了摸,旋即取出了一堆钥匙,他仔细找了找,然后指著其中一个较大的钥匙,道:“这个就是库房的钥匙。” 刘树义看了一眼,秦伍元的钥匙划痕不多,看起来用的不算频繁。 平常经常来库房的人,应是驛丞,或者驛丞的下属。 他向程处默道:“稍后程中郎將派人去驛丞那里,確认一下钥匙是否还在。” “我这就让人去確认。” 程处默知道刘树义只有一天时间,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听到刘树义的话,便直接转身吩附金吾卫出发。 刘树义將程处默等人对自己的支持与帮助记在心底。 “走吧,去看看现场。” 他没有耽搁,直接进入库房之中。 一进入库房,视线便暗了下来。 库房的窗户不多,只有一扇门,採光称不上好。 即便青天白日,仍旧感觉昏暗。 库房內摆放著一排排的架子,有大架子,也有小架子。 大架子上,放置著一套套被褥,被褥用布匹包著,防止落灰。 小架子上,则是放置著杯具、蜡烛之物。 人员走在架子中,因架子遮挡视线,看的影影绰绰,並不真切。 程处默提著灯笼,將昏暗的库房照亮,道:“杀人之地在库房最里侧。” 眾人跟著程处默,从架子中间狭窄的小路穿梭。 走著走著,刘树义发现架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少,到最后,架子已经完全是空的。 他看向秦伍元,道:“库房一直都是这样?只有靠近门口的架子有东西?” “是。” 秦伍元点头:“我们需要存放的东西有限,也就能装那些。” “那你们来存取物资,是不是也不会走到最里侧?” “是秦伍元道:“里面没有物资,我们没必要去里面不过每个月,我们都会安排人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杜构听到这些,向刘树义道:“看来这就是凶手选择这里的原因。” “库房平常没有人来,而且光线昏暗,再加上就算来人也不会向里走— “这样的话,他杀人时,便可確保不会被人撞到,也不怕马富远叫喊出声—杀完人后,即便没有多少时间处理现场,除非到了每月打扫的那一天,否则一样不会有人来到最里侧,发现异常。” “若不是你通过推理,確定马刺史房间不是案发现场,让程中郎將带人仔细搜查,或许可能要到下个月扫洒之日,这里的秘密才能被知晓,但那时———“” 杜构神情凝重,沉声道:“估计河北已经起乱,一切都迟了!” 听著杜构的话,秦伍元脸色不由煞白。 他虽然不知道昨晚刘树义与柳元明的对话,但从案发后,朝廷的反应,他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此案的严重性。 刘树义微微頜首,对杜构的话表示认同。 “到了!”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响起。 眾人忙抬眸看去。 而这一看,就让秦伍元等人瞳孔一缩。 只见大理石铺就的黑色地板上,在昏暗光线和灯笼柔和光芒的照射下,一大滩猩红的血跡,直直的撞入他们的视线中。 这血跡足有两尺宽,且最厚处,有一寸长,血量正如刘树义所说,在砍头时,流下了许多。 且在这滩血跡的周围,也有许多溅落的血点。 因库房不需要保暖,所以这里的温度与外面没有任何区別,血跡被完全冻住,猩红的血触目惊心,与马富远房间里的血,几乎一模一样。 赵锋看著这一幕,忍不住道:“我终於知道为何凶手会把现场偽造的那么真实了,他把这里看到的场景,直接在马刺史房里復原,可不就真实无比嘛!” 程处默等人都连连点头。 刘树义没有耽搁,直接接过程处默手中的灯笼,仔细的检查起来。 其他人见状,都连忙下意识声,生怕打扰到刘树义。 刘树义根据血量的多寡,確定了砍头的位置。 他站在血跡的前方,低头看著脚下厚厚的血跡,眼眸越发深邃。 “这里是砍头位置那杀人的地方呢?” 刘树义抬眸,环顾四周。 “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马富远为何会来这里?” “主动到来?还是被凶手掳来?” “官袍没有挣扎痕跡,大概率不是掳来的“若不是掳来,他还那般警惕,那么是什么理由,会让他独自一人,在深夜,前来这里?” 刘树义一边沉思,视线一边在地面扫视, 这时,他眸光忽然一闪。 只见他直接向前走了五步,来到了两个架子之间的狭窄小路上。 他低头看著地面上的一滩血跡,又抬起头,站在血跡上,转头向前后左右仔细观察。 “嗯?” 刘树义眼眸忽然眯了一下。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眾人一直在紧张的关注著刘树义,此时见刘树义露出异样神情,程处默连忙上前询问。 只见刘树义抬起手,將灯笼送到右侧的架子前。 隨著灯笼的靠近,架子上一道染血划痕,映入眼帘。 看著这道划痕,刘树义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幅画面。 幽暗的库房中,马富远来到这里,忽然身后传来破风之音,一柄匕首从黑暗中如毒蛇般窜出.—. “会是这样吗?” 他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刘员外郎—” 这时,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同时王硅的声音,也隨之传来。 刘树义抬眸看向王硅,就见王硅气喘吁吁的说道:“下官將刘员外郎的话转告了崔参军·“ “哦?” 刘树义挑眉道:“他怎么说的?” 王硅忙道:“崔参军说,他確实有关於此案的重要线索要告诉刘员外郎,只是此事涉及一些隱秘,所以他要亲自与刘员外郎说。” 有了解释,不再是不听会后悔之类的高高在上的话杜构不由看向刘树义,眼中充满著感慨, 果真如刘树义所言,隨著刘树义的强硬与敲打,崔麟的態度有了明显改变。 他目露沉思,心中不由自我剖析起来,自己是不是过於讲和气,过於迁腐了? 若换做自己面对崔麟,是不是就会被崔麟给欺负,从而耽误本就不多的宝贵时间? 刘树义看了沉思的杜构一眼,心中微微点头,杜构太有原则,太有君子之风,在顺境时,这不是坏事,可若是处於逆境,遇到那些故意找他麻烦的人,必会吃亏。 好在杜构不是一个固执己见之人,遇事喜欢思考,懂得自省,所以他也愿意点拨几句。 他看向王硅,道:“看来崔参军已经明白眼前的境况,如此便好。” “让他过来吧。” 案子查到现在,他已经对真相有了一定猜测。 但想要找到凶手,还差几块拼图。 他有预感,崔麟会为他送来这仅差的几块拼图。 “好!” 王硅得到刘树义的答覆,忙重重点头。 其实他也不好过,一方面,他打定主意以后要抱紧刘树义的大腿,故此对刘树义,他必须要表现的足够忠心与支持。 可崔麟,既是世家大族清河崔家的人,也是并州司法参军,且此来长安,品级必会再次普升—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因此,夹在两人之间,王硅是战战兢兢, 谁也不敢得罪。 好在,刘树义没有让他为难,只是让他简单传话,便允许崔麟来见。 否则,若刘树义还晾著崔麟,崔麟一怒之下,恐怕直接会转头来找他的麻烦,那个时候,他就真的处境艰难了。 王硅不敢耽搁,跑著来,又跑著去。 “刘员外郎,驛丞的消息回来了。” 王硅刚走,程处默就来到刘树义身旁。 他说道:“已经確认了,驛丞的钥匙仍在他手中。” 刘树义微微頜首,对这个结果並不意外。 以柳元明在牢內的算计来看,他们早就准备引起朝廷与息王旧部之间的爭端,所以昨夜杀害河北道官员领头者的马富远,应不是临时起意。 既然是早有预谋,那么自然不会在钥匙这件小事上,留下隱患。 毕竟若是临时偷盗钥匙,万一被驛丞或者秦伍元发现钥匙丟失,恐怕会第一时间来库房查看情况,那样的话,他直接就会暴露。 所以,钥匙明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才正常。 秦伍元小心翼翼道:“难道是我们把钥匙交给手下人来库房开锁时,被谁偷偷配了一把新的钥匙?若是如此..—“ 他脸色有些难看:“凶手,会不会是我们都亭驛的人?” 听到秦伍元的话,眾人心中皆是一动,他们也都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沉吟片刻后,道:“可能性確实很大。” 秦伍元顿觉心底一寒,他咬牙愤怒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做这种杀人之事!?” 刘树义警了羞恼的秦伍元一眼,道:“秦驛使最了解都亭驛的人,若让秦驛使猜测,秦驛使觉得谁最有可能?” “这—.” 秦伍元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摇头:“下官不敢乱猜,而且下官也猜不出来,驛馆內的所有人都很正常,下官与他们认识最晚的,也相处了一两年,真的想不到谁的心思会如此险恶!” 刘树义微微頜首,倒也没有强迫秦伍元必须找出一个怀疑目標。 他沉思些许,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单独聊聊。” 程处默一证,茫然的与刘树义来到无人的角落。 他好奇道:“刘员外郎,怎么了?” 刘树义看著他,道:“都亭驛所有地方,都搜查过了吗?是否还有没有查过的地方?” 程处默道:“发现这里有问题后,就停止搜查了,怎么?” 他心中一紧,忙问道:“难道这里不是杀人之地?” “程中郎將不必担心,这里確实是杀人砍头之地。” 刘树义安抚了程处默一句,继续道:“不过该搜查的,还是要继续搜查。” 程处默不解,眉道:“既然都找到了,为何还要继续搜查?”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说了一句让程处默摸不著头脑的话:“应该还有两个东西,被藏在都亭驛內。” “还有两个东西?什么东西?” 程处默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是不是凶手作案时的衣服?他劈砍头颅,溅射出那么多血,肯定也会溅射到他的身上,刘员外郎是不是要找此物?” 刘树义笑著摇头:“为了御寒,每个房间里都有炭盆,染血衣物若要处理,一个晚上,足以烧得灰都不剩。” “以凶手的谨慎,不可能会留下这种破绽。” “啊?”程处默大眼睛眨了眨,旋即道:“倒也是,俺都能想到的事,凶手那么狡诈,不可能想不到。” 他彻底想不通了:“那你说的另外两个东西,是什么?” “难道是凶器?可凶器隨便洗一洗就能除掉上面的血,比衣服还容易处理啊·—— 刘树义仍是摇头:“也不是凶器。” 说著,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好奇向这里张望的秦伍元等人,靠近程处默,低声將自己要找的东西,告诉了程处默。 而程处默一听—· “什么!?” “这这这—.你说的真的假的?” 程处默脸色骤变。 他双眼瞪大,脸上充满著不敢置信。 因为刘树义让他找的东西,太让他震惊,以至於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刘树义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声音严肃,道:“我没有开玩笑。” “可是—” 程处默咽了口吐沫,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树义道:“程中郎將,务必仔细搜查,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如果你能找到,便是帮我天大的忙。” “如果你找不到—” 刘树义眉头皱起:“那就是我错了,证明我所有的方向都是错的——那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程处默心中一凛,连忙道:“你这么厉害,查案从未错过,別担心,我相信你!我会亲自盯著搜查,就算挖地三尺,也把你要的东西给你找到!” 刘树义点头:“不要把我让你找的东西告诉任何人,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其他人不知晓,也不会动摇他们的信心,我们时间有限,若信心都被动摇了,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程处默哪里担过这么大的担子。 他再度咽了口吐沫,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 刘树义微微頜首:“去吧,我等著你的消息。” 程处默重重点头,转身就向外走去,可刚走两步,他脚步忽然一顿。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刘树义,道:“如果你不能一天之內破案,我会撒泼打滚的去求阿耶, 让阿耶去陛下那里为你求情,你曾毫无条件的帮助过我,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出事。” 说完,他便再无迟疑,大步领著金吾卫离去。 刘树义静立原地,双眼凝视著程处默离去的身影,沉默了片刻后,忽地笑了。 他刚刚穿越时,只想活下去,所以功利心很重,与任何人结交,做任何事,都有著明確的目的。 却未想到,换来了程处默这样一个性格直率之人的真心。 刘树义为人做事,只奉行一个原则。 谁对他好,真心回报。 谁对他坏,百倍还之。 程处默真心对他,以后,他也会真心回报。 並且,不仅是程处默—— 刘树义又看向仍在认真寻找线索的杜构,比自己还要著急的赵锋,还有那个在其他房间,正为自己剖尸挖胃的冷艷件作· 他们就好似阳光雨露,让他这个刚刚在大唐出现的树苗,有了扎根的感觉。 “刘员外郎,崔参军来了—— 这时,王硅的声音遥遥传来。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压下纷杂的思绪,重新让查案的冷静与理智占据主导。 他转过身,便见王硅正带著一个年约三十,样貌俊朗,浑身上下笼罩著一股贵气和傲气的男子,急行而来。 看著崔麟大步流星的前行,却並未有丝毫慌乱与失態的样子,刘树义心中微微点头,不愧是清河崔家的人。 而崔麟只是崔家的旁支,就有如此气度,不知崔家的嫡系,又会是何等的贵不可言,与傲不可言。 “下官并州司法参军崔麟,见过刘员外郎。” 崔麟来到刘树义身前,拱手行礼。 他的行礼动作,有如行云流水,看起来赏心悦目,就好似专门训练过一般,比起王硅,就和职业和业余的区別。 让人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这隨处展现出的世家底蕴,让刘树义再一次明白这个时代,世家出身与非世家出身的区別。 他笑著说道:“崔参军不必多礼。” 崔麟这才直起身来。 他腰杆就仿佛一桿长枪一般,十分笔直,双眼看向刘树义,打量的神色暗藏眼底, 不等刘树义开口,便道:“下官对此案,有重要线索想要稟报,但此事涉及一些隱秘,还望刘员外郎能让无关人等暂时退去。” “无关人等?” 刘树义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杜构与赵锋,笑道:“你说的无关人等,指的是为本官忙前忙后问询口供的王县尉呢?还是本官专门请来辅佐本官调查的杜寺丞?亦或者与本官同出刑部,替本官奔波调查的赵令史?”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不由下意识皱了下眉。 杜构与赵锋脚步也都一顿,双眼看向气度不凡的崔麟,眼底有著一些暗色闪过。 而崔麟,则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自己想藉助案子的缘由,离间刘树义与其他几人关係的计划,竟被刘树义瞬间察觉且被刘树义一句话,就破了自己的计划,还让自己瞬间得罪了所有人。 他心中一漂,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那样子,竟让他有一种错觉,只觉得眼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刘树义,就好似他崔家家主一般窥探人心,深不可测·— 这让他瞬间觉得一股寒意笼罩自己,再不敢生起报復刘树义的想法,忙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若刘员外郎认为大家都可以听,那下官自然不会有异议。” 刘树义意味深长的呵呵一笑:“是吗?”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问话,就仿佛一巴掌打到了崔麟脸上,让崔麟面色一变再变。 他本以为刘树义只是一个年轻气盛,有些查案天赋之人,所以对刘树义心有轻视,以为可隨意挖坑。 却未曾想,刘树义看著年轻,却不比老狐狸简单分毫。 “当然。”他连忙点头。 刘树义见崔麟的锐气与傲气確实有所收敛,微微点头,这才说起正事。 “那就请崔参军说一说,你有什么线索要告知本官吧。” 经过了刘树义的当面敲打,崔麟此刻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向刘树义,道:“在此之前,下官有一件事,想询问刘员外郎。” “说。” “不知刘员外郎可查明,凶手是何时作案?” “丑时至寅时之间。” “果然!”崔麟目光一闪。 刘树义听著他的话,心有猜测,道:“崔参军难道在那时—发现了什么异常?” 崔麟那个时候难道醒了? 杜构等人闻言,也都连忙看向他。 便见崔麟目光闪烁了几下,点头道:“是。” 赵锋一喜:“崔参军在那时醒了?难道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醒的—” 崔麟摇头,纠正赵锋的话:“而是为了听到某些动静,所以醒的。” 他这话有些绕,连杜构一时都不是太明白。 刘树义却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就说道:“你是说,你为了偷听什么事,所以专门在那时起床?” “偷听!?” 几人一。 崔麟对刘树义的反应也有些异,没想到刘树义能这么快理解自己的话。 他没有隱瞒,有李世民的手諭,他也不敢隱瞒,道:“偷听不准確,监视更为合適。” “监视?监视谁?” 杜构忍不住追问。 他没想到,在昨夜,这小小的都亭驛內,不仅发生了凶手杀人之事,竟还有这种堂堂司法参军,专门偷窥之事。 赵锋和王硅也好奇的看著崔麟。 崔麟深吸一口气,道:“昨夜丑时,我与安刺史潜入了菊香斋,监视薛延陀叶护拔灼与其他使臣。” 这一句话,直接把赵锋等人惊得一愜。 著实是信息量过大,参与的人,也够孩人! 崔麟所说的安刺史,便是与他同行,从并州来长安述职的并州刺史安庆西。 并州身为陪都,刺史品级要比下州与中州刺史更高,乃从三品高官! 这个品级,即便在长安,也算贵胃了! 谁能想到,这般地位尊贵的从三品刺史,竟然会深更半夜不睡觉,与司法参军潜入到使臣的院子里,去偷窥监视使臣! 这若是传出去,说不得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万一被薛延陀使臣知道,那更会直接影响大唐与薛延陀的关係! 毕竟这次薛延陀带队的是拔灼,拔灼乃是薛延陀可汗夷男的长子,其担任的叶护之职,可等同大唐的太子看待。 身份特殊,远比一般使臣更为尊贵。 拔灼在大唐隨便遇到点事,都可能会直接上升到两国的邦交层面,影响两国刚刚建立的关係。 崔麟和安庆西究竟为了什么,要冒著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赵锋他们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杜构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刘树义也紧盯著崔麟。 崔麟苦笑道:“你们以为我和安刺史,在这么冷的深夜,不睡觉,愿意去盯著他们?我们还不是为了大唐的安危?” “为了大唐?” 杜构感起眉,道:“怎么说?” 崔麟看向刘树义几人,神色严肃,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并州属军事要地,与北面的突厥时有交手。” “在我们启程赶赴长安之前,於并州城內,抓到了一名突厥的谍探。” “那谍探怀有死志,被我们抓到后,就自尽身亡,但我们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信?”刘树义內心一动,道:“那封信与薛延陀有关?” 杜构等人心中一凛。 大唐帮助薛延陀建国,还有心思加深与薛延陀的关係与协作,若薛延陀与突厥暗中勾结,对大唐绝非好事! 崔麟摇头:“那封信主要內容,是关於并州的布防与兵力调动之事。” “这和薛延陀也没关係啊?”赵锋不解。 “我还没说完。”崔麟继续道:“但里面提及了一件事,说突厥安插了谍探在使臣团內,接下来此人会在长安做一些事,来为突厥的恢復爭取一些时间。” “使臣团安插人手?为突的恢復爭取时间?” 几人一听,不由下意识直起腰身。 突蕨最近一年,內乱不止。 夷男之所以有机会建立薛延陀汗国,就是抓住了这个时机,以铁勒和少部分突厥人为基底,在大唐的帮衬下,独立成国。 所以突蕨確实需要时间,来恢復,来避免大唐对其出兵。 而薛延陀有一部分人,就是源自原本的突厥,故此突厥若是安插人手在薛延陀內,完全是能做到的。 思於此,眾人都不由感到內心紧张,若真被突谍探得逞,在长安做了什么事,不说是否会引起极大的乱子,单单他藏身於薛延陀內,就可能直接影响大唐与薛延陀的关係。 甚至可能,因此让大唐与薛延陀断交,从而断了大唐好不容易在漠北发展的势力。 一石二鸟之毒计! 刘树义道:“所以,你们一到都亭驛,就盯上了薛延陀的使臣团?” “是!” 崔麟没有隱瞒,他继续道:“不过那封信上並未提及是哪国使臣,据我们所知,过几日还有其他国家使臣也要抵达长安,我们无法確定突厥谍探是否藏身於薛延陀使臣团,故此不敢轻易上报朝廷,以免影响两国邦交。” 刘树义点头:“因此,你们选择先行监视,看看他们是否有问题?” “是。” “那你们为何会选择丑时这个时间?”刘树义继续询问。 “我们得到情报,知道这个谍探可能会在丑时行动。” “情报?” 刘树义知道崔麟用情报来讲述,就代表这个消息来源,可能是大唐藏於突的谍探,不能透露对方丝毫信息,所以他没有追问情报来源,直接询问结果:“发现谍探了吗?” 崔麟摇头:“没有。” “我们盯了快一个时辰,菊香斋也没有任何动静,安刺史说可能是情报有误,也可能是突厥谍探认为都亭驛內人员太多,怕行动会暴露他,所以终止了行动。” “因薛延陀使臣团的人不少,隨时可能有人醒来,我们怕被发现,到时候无法解释,所以见突谍探没有行动后,便返回了房间休息。” 刘树义点了点头,明白了崔麟不睡觉的来龙去脉。 他想了想,道:“你没有发现突厥谍探的踪影,但你正是在凶手行凶的时间处於清醒状態,且正好藏身在凶手去往库房必经之路的菊香斋內———” “你还说你有重要线索要告诉我——” “所以———— 他盯著崔麟,道:“你看到有人去往了库房?” “看到了去往库房的人?真的?” 赵锋和王硅一听,连忙紧张的看向崔麟。 就见崔麟深深地凝视著刘树义,道:“刘员外郎果真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点著头:“没错!我看到了一道鬼鬼崇崇的身影,去往库房!” “谁!?” “都亭驛使秦伍元!” “是他!?”眾人一惊。 第62章 崔参军真厉害,凶手都得为你鼓掌! 第62章 崔参军真厉害,凶手都得为你鼓掌! 并州刺史安庆西年约四十,有著一张方正的脸庞。 他左右两侧眉毛的上方,各长著一颗黑痣,隨著他眉毛的起,那两颗黑痣也在不断转换位置,给赵锋等人的感觉,就仿佛这两颗不是黑痣,而是两个黑色的蚊子一般,让他们有种伸出手想要一巴掌帮忙拍死的衝动。 “本官和崔参军好奇张望,正好看到了秦驛使向著库房方向行去刘树义在听到崔麟指认秦伍元的话后,並没有直接將秦伍元控制住,而是立即派人將安庆西请了过来。 查案最忌只听一人之言。 即便是看起来十分有用的口供,也需要从多个方面验证才可。 否则一旦证人记忆有误,讲述有误,或者故意说谎、误导查案,那结果,將会直接导致整个查案的方向出现巨大偏差。 若是时间足够,发现此路不通,还有机会回头重查。 可对刘树义这连一天时间都没有的人,若是查错了方向,那將是万劫不復的后果。 所以他必须要足够谨慎,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不能发生。 安庆西到达后,刘树义就將刚刚询问崔麟的问题,向安庆西也询问了一遍。 他没有说崔麟是如何回答的,只让安庆西讲述凌晨发生的事。 结果,安庆西的回答,与崔麟的回答完全一致。 虽然用词各有不同,但內容没有偏差。 听完了安庆西的回答,赵锋忍不住道:“不会有问题了,凶手一定是秦伍元!” “怪不得秦伍元一直都表现的那样紧张惶恐,他分明是怕被我们发现他的真面目,而感到心虚担忧。” 『还有这库房的锁,锁没有被破坏,只能是被钥匙打开的,而钥匙只有两把,其中一把,正好就在秦伍元身上他绝对就是凶手!” 杜构温润的眼眸里闪过思索之色,缓缓点头:“秦驛使今天表现的,確实过於紧张了。” 王硅一听这话,哪还会迟疑,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直接道:“我这就把他这个凶手给捉拿起来!” 说著,王硅直接率人向秦伍元走去。 刘树义看著秦伍元被王硅捉拿时,那惊慌失措挣扎的样子,眼眸微眯。 他看向安庆西,道:“安刺史,不知你与崔参军监视薛延陀使臣的计划,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没有。” 安庆西虽然品级比刘树义高许多,可面对刘树义时,態度十分温和,远比崔麟面善的多。 他说道:“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若是消息传出,让突厥谍探听到风声,便会打草惊蛇,也许他直接就会放弃行动,彻底隱藏,这样的话,本官就再难將其揪出。” “另外,若是让薛延陀使臣知晓我们的计划,恐怕他们也会多想,会认为这是不是大唐找他们麻烦的藉口因此种种,突厥谍探的事,只有本官与在并州亲手逮捕谍探的崔参军知晓,其他人,皆对此一无所知。” 刘树义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们凌晨行动时,可曾发出声响,惊动同行的其他官员?” “应该也没有。” 安庆西道:“本官与崔参军提前约定好,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然后丑时开始行动,我们的动作足够小心,便是开门,都轻轻推动,不让门发出太大声响,应没有惊动其他人。” 刘树义想了想,命人將不远处等待的崔麟唤了过来。 他將同样的问题,也问了崔麟一遍。 崔麟皱了下眉:“你不会怀疑我们并州的同僚吧?” “我可以確定,绝对没有惊动任何人,而且若要从我们所在的莲香斋去往库房,必然会经过菊香斋的正门,我们一直就在那附近的墙角下躲藏,若有人经过,不可能会瞒得过我们的耳朵和眼睛!” “所以,刘员外郎大可不必將怀疑放到我的同僚身上。” “而且昨晚案发时,只有秦伍元一人去往库房,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崔麟紧皱著眉头,看著刘树义,声音有些冷:“刘员外郎,你不能因为不喜下官,就对下官的证词持有怀疑吧?就对明眼一看就能確定的真相,视而不见吧?” “崔参军,不得无礼!” 崔麟话音一落,安庆西顿时呵斥了一声。 崔麟现在还未调任其他官职,仍属於安庆西治下的司法参军,所以见崔麟对刘树义说出这般无礼的话,安庆西皱眉警告了崔麟一句,旋即便连忙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崔参军就是这样的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他不是故意针对你,也没有恶意,还望刘员外郎见谅。” 刘树义看了崔麟一眼,只见崔麟仍旧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很明显,在崔麟心中,仍是认为自己这个夺了他位置,刚刚又敲打他的人,是因对他不喜,才问三问四。 杜构见崔麟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心中担心此事过后,刘树义与崔麟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 他低声道:“刘员外郎,你不认为秦伍元是凶手吗?” 刘树义明白杜构的意思,他只是低声道:“他若是凶手,就是天大的麻烦。” “什么?”杜构一愜。 刘树义道:“杜寺丞想想秦伍元的身份。” “他是都亭驛使,是朝廷给河北道官员安排的,接待他们的最高官员。” “在朝廷没有正式见河北道这些官员之前,秦伍元代表的,就是朝廷的意志。” “所以,代表朝廷意志的秦伍元,在皇城脚下,虐杀河北道官员领头者的易州刺史马富远,此事若被息王旧部知晓,他们会怎么想?” 他看向杜构,声音低沉,仿若一块石头,猛的压住杜构的心,令杜构心中一紧:“他们会不会认为,马富远是听从朝廷的意思,动手杀人?” “会不会认为,这是朝廷找不到合理理由对付他们,所以让马富远,以这种方式,对付他们? 清算他们?” 杜构瞳孔一缩:“这不合理,如果朝廷真想暗杀他们,在路上动手,栽赃给山贼不是更好?何必在都亭驛动手?” “而且我们也可以將秦伍元是柳元明同伙的真相,告知他们。” “不合理?” 刘树义呵笑了一声,他看向杜构,感慨道:“杜寺丞应该没有遇到过生死危机吧?” 杜构一证,下意识点头。 “怪不得。” 刘树义道:“杜寺丞没有遭遇过生死危机,所以不懂息王旧部这些心惊胆战,头顶悬著一把屠刀,且屠刀隨时会落下,让他们如马富远一样身首异处之人的想法—” “他们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他们知道朝廷可能要对他们进行清算,且他们可能已经在河北道偷偷做了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 『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有人告诉他们是朝廷所为,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也绝对会警惕与怀疑“ “更別说,他们对朝廷,本身就是有极大怀疑的,甚至心里已经认定,这就是朝廷所为,只是他们没有证据罢了。” “而这时,我们告诉他们,凶手是朝廷安排接待他们的最高官员,你说他们会考虑什么合理不合理吗?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猜对了,只会认为朝廷果真用心险恶!” 杜构心里陡然沉了下去。 他品行端良,但不代表他不明白猜忌之心的恐怖。 歷朝歷代,多少无辜之人因帝王的一个猜忌,就身首异处。 帝王是人,息王旧部也是人,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没有猜忌也就罢了,可一旦有主观猜忌,在这个猜忌出现的那一刻,在他们心中,事实就已经如此了。 更別说,秦伍元的都亭驛使身份,完全符合他们的猜忌! “至於说出秦伍元是柳元明同伙的身份— 刘树义看著脸色凝重的杜构,道:“杜寺丞觉得,秦伍元若真是凶手,他会主动承认这些吗?” “他若不承认,我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身份吗?” “甚至万一他反咬一口,说他会这样做,就是受陛下旨意,又该如何?” 杜构內心一沉再沉。 刚刚发现真相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一空。 甚至,反而觉得这真相,就有如厚重乌云,將他们原本能看到的希望,都给完全遮挡。 “那怎么办?” 杜构眉头紧锁:“岂不是找到凶手,还不如不找到?” “要不我们装作线索不够,先隱藏秦伍元的凶手身份?” 刘树义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 杜构心中一紧,下意识隨著刘树义的视线看去。 只见王硅把秦伍元五大绑了起来,秦伍元剧烈挣扎,大声质问王硅为何要绑他。 王硅直接吐了秦伍元一口吐沫,骂道:“你个阴险狠毒的凶手,还敢问本官为何绑你?你已经暴露了...“ 隨著王硅这一声大喝说出,周围的金吾卫也罢,刑部官吏也罢,都在一愣之后,欢呼雀跃了起来。 “找到凶手了?” “凶手是秦驛使?” “真的假的?” “王县尉都动手了,这还能有假!” “刘员外郎真是太厉害了,这才多久啊,就找到凶手了!” 激动的议论之声,在各处纷纷响起。 眾人兴奋的奔走相告。 消息已经传开了。 杜构心中一沉。 消息已经传开,这下连隱瞒真相都做不到了。 甚至息王那些旧部,可能已经听到这些话了。 而一想到他们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 饶是沉稳的杜构,都不由咽了口吐沫。 “这下怎么办?” “刚刚我们应该阻拦王硅行动的!” 刘树义摇头没有说话。 “刘员外郎,你怎么了?” 这时,安庆西发现了刘树义与杜构的神情有些不对,关心的询问。 刘树义笑道:“没什么,就是此案还有一些疑惑没有想明白。” “疑惑?” 崔麟了一声。 什么疑惑? 在他看来,分明是如此轻易就结案,且重要线索还是自己提供的,刘树义心里不舒坦罢了。 毕竟刘树义抢了自己的位置,结果却是在自己的帮助下才破了案,而他连展现本事的机会都没有,这若是传出去,说不得外人会怎么看待他刘树义与自己。 也许就会有人为自己鸣不平,认为自己更应该坐上那刑部员外郎的位置。 一想到属於自己的位置被刘树义抢了,崔麟目光就十分阴沉,他接到裴寂传信,说有人要抢自己的员外郎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即便他再如何快马加鞭,也仍是昨日才抵达。 若是他能早些时日和安刺史出发,也许结果將完全不同。 他阴沉的看著刘树义,心中满是冷笑,等著吧,抢自己员外郎这件事,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刘员外郎。” 这时,杜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树义心中一动,迅速转身,问道:“如何?” 杜构也紧张的看向杜英。 杜英道:“与你根据安息香估算的时间一致。” 杜构脸色一白,彻底没了希望:“作案时间能互相验证,可以確定,就是在丑时到寅时之间。” “而那时,只有秦伍元去了库房,看来,不会有意外了。” 原本找到真相,应该是高兴的事,可此刻,杜构却恨不得杜英说出不一样的时间,来证明他们的判断有误! 只可惜,事实不会如他的意愿而改变。 他靠近刘树义,沉声道:“怎么办?已经没法拖延下去了———” 刘树义看向外面,程处默还未归来,有些事,他还没法做最后判断。 他想了想,向杜英道:“杜姑娘,你鼻子很灵,能帮我確认个东西吗?” “確认什么?”杜英好奇询问。 刘树义俯身,来到杜英耳旁。 莲的清香,进入鼻腔,这淡淡的冷冽的清香,就仿佛是醒脑的利器,让刘树义一瞬间,大脑都感到清晰了许多。 他贴著杜英耳垂,將自己的要求,告知了杜英。 温热的气息灌入耳中,杜英只觉得很痒,耳朵又有些酥麻之感。 听著刘树义的话,她神色有些不解,但出於对刘树义的信任,杜英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好,我会確认。” 刘树义微微点头。 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接下来,就看两件事的结果。 一件,是程处默能否找到他想要的两个东西。 一件,则是已死的马富远,是否真的足够警惕。 “刘员外郎—— 他与杜英刚刚分开,一个金吾卫便快步跑了过来,道:“河北道的官员们求见。” “河北道官员?” 杜构瞳孔猛的一凝,直接看向刘树义。 “来的还真快—” 刘树义眉头了一下,目光闪烁,正思考是否要见他们。 而就在这时,一道他期待已久的大嗓门,忽然传来。 “刘员外郎,俺回来了!” 人未至,程处默的声音已经如喇叭般传来。 刘树义目光一闪,猛地转过头。 就见背负两个巨大板斧的程处默,正龙行虎步向这里走来。 他的脸上表情复杂,既有震惊,又有不敢置信,还夹杂著茫然与不解,就这样来到了刘树义面前。 见程处默这般表情,刘树义心中已有猜测,但他还是询问道:“如何?可找到我要的东西?” 东西? 什么东西? 杜构等人並不知道刘树义让程处默做的事。 此时闻言,皆好奇看向程处默。 就见程处默重重点头。 他看著刘树义,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神了!你真是神了!” “我都不敢相信我找到的东西!你怎么就能知道会是这样?” 果然找到了— 刘树义眼中精芒陡然一闪。 悬起的心,在这一刻,轰然归位! 他又看向杜英。 只见杜英琼鼻动了动,沉吟片刻,然后向他点头。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他说了两句眾人听不懂的话,就见他直接看向前来稟报的金吾卫,道:“去请河北道官员们来吧。” “还有—” 他继续道:“并州的官员们,以及都亭驛的官吏,也都一併叫来。” 金吾卫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道:“薛延陀使臣呢?需要也唤他们吗?” “不必。” 刘树义摇头:“若是薛延陀使臣询问,你就说我们已经查明了真相,此案与他们无关,让他们再稍等片刻,便会恢復他们的自由。” 安庆西等人听到刘树义的话,都微微点头。 他们很清楚刘树义这样做的缘由。 毕竟最重要的线索,是安庆西和崔麟监视薛延陀使臣所来,这件事绝不能让薛延陀使臣知晓。 得到具体命令后,金吾卫便不再耽搁,转身就快步向外奔去。 不到一刻钟,此案相关的人员,便都到场,且涇渭分明。 九名河北道官员,满脸的警惕,他们站在一起,位於角落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有安全感。 三名后来的并州官员,则站在安庆西和崔麟身后,以两人马首是瞻。 而都亭驛的官吏,原本与那三名并州官员一样,在寻找主管他们的秦伍元,可找著找著,他们就愣住了。 因为他们发现,秦伍元已经被五大绑,且嘴里还塞了一块布,使得秦伍元只能鸣鸣的发出声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这让他们懵然不知所措。 好在很快官职第二的驛丞到了,他们这才重新找到了主心骨,站在驛丞身旁。 但他们的视线,仍控制不住的瞄向秦伍元,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库房从未有过这么多人,但所有人都十分安静。 没有一个人在这时窃窃私语, 紧张的气氛,令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只等手持圣諭的刘树义开口。 刘树义视线一一扫过三方势力,將眾人的神情收归眼底,终於缓缓开口:“本官叫诸位来此, 是因为马刺史被杀一案的线索与证据,已经全部找到,接下来,本官將为诸位揭晓此案的真相。” 并州官员和都亭驛官吏闻言,双眼都是一亮。 他们没想到案子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而河北道的官员,则紧紧地盯著刘树义等人,脸上没有看到任何喜色,反而是越发警惕。 刘树义將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耽搁,直接道:“带秦驛使。” 话音一落,王硅顿时押著秦伍元走到眾人面前。 他取出了秦伍元嘴里的布条。 “冤枉!” 在布条被取出的同一时间,秦伍元喊冤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刘员外郎,我是冤枉的!” “我没有杀人!马刺史不是我杀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秦伍元脸上满是被冤枉的委屈与惊恐,他向刘树义用力摇头,眼泪鼻涕一同飞出。 围观的眾人看到这一幕,有人眉头紧皱,有人吃惊的瞪大眼睛,也有人冷笑连连。 “本官亲自所见,你还敢喊冤!?” 崔麟抱著膀子,除了面对安庆西和刘树义时,他有所收敛,面对其他人,自傲的性格便毫不隱藏。 他冷笑的看著秦伍元,道:“你敢说,今晨丑时至寅时之间,你没有来过库房?” “我没—” 秦伍元张著嘴,刚要燃头,崔麟便道:“本官与安刺史都亲眼看到了你的行踪,你觉得你否认有用?” 崔麟的话,就仿佛一把刀子,锐利的刺进了秦伍元的心。 让秦伍元一瞬间脸色煞白。 “我——我—— 他看著刘树帖,都要哭了:“我是被陷害的!” “被陷害?”崔麟的嘴,简直堪比刀子,句句扎心:“本官查案十几常,抓到的犯人,第一句话都是被陷害,都是被冤枉!秦伍元,你怎么也算是长安的官,就不能有点新意?” “我”秦伍元被崔麟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而这一幕,让眾人什么都明白了。 “凶手真的是秦驛使?” “怎么会是他?秦驛使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杀人啊?” 都亭驛的官吏们,都是不敢置信。 并州的官员们,则纷纷向崔麟拱手,毫承道:“崔参军还是一个既往的断案个神,这秦伍元尔此谨慎狡猾,还是被崔参军给识破了真面目!” “哈哈哈,崔参军即便到了长安,风采也依漏!” 崔麟明显经义听并州这些官员的吹捧,此刻闻言,只是向刘树帖抬了抬下巴,眼中有著隱隱的挑畔和自得。 似乎在说,瞧,即便你抢了我的位置又如何?今天大旧只会记住我的功劳! 刘树帖识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崔麟的想法,但他没有理睬崔麟,而是將目光放在了河北道这些息王漏部上。 其他两处势力,皆议论纷纷,十分热闹。 可河北道的这九名官员,却完全没有出杀害自己同僚凶手的高兴。 反而眉头越皱越紧,他们彼此对视,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好。 杜构顺著刘树帖的视线,也看到了这一幕,这让他心里越发沉重。 从河北道官员的反应,他知道,刘树义刚刚的推断,完全验证了。 “麻烦了”杜构焦虑的,觉得摇齿都有些发疼。 他不由看向刘树帖,想知道刘树帖面对这种情况,是否还能个之前一般力挽狂澜,有应对之法。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视线重新落回了喊冤的秦伍元身上,道:“说说吧,你是否在丑时至寅时之间,来过库房?” 秦伍元听到刘树帖的询问,抬起头就要开口。 “说实话!” 刘树帖双眼幽深的看著他:“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喊冤,不要狡辩,那没有任何意义!” “个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只有说实话,本官才能救你!” 秦伍元一愣,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重重点头:“下官说,下官绝不隱瞒。” 呵! 崔麟呵笑一声,他只觉得刘树帖的话十分可笑,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是自己提供了重要助力,刘树帖即便再问,又有何意帖? “下官之前说谎了,下官並没有一伯夜都没有离开房间。” “下官在丑时至寅时之间,的確出去过,也的確向库房的方向走过,但下官绝对没有来到库房i “而且下官也不丫丫是丑时至寅时,寅时之后,下官也出来过。” 秦伍元再也不否认自己出去的低实,他向刘树帖道:“但下官之所以会出去,是因为下官吃坏了艺子,我往库房的方向行去,也不是为了去库房,而是为了去茅房。” “去茅房?” 崔麟冷笑道:“可笑的理由!秦伍元,你別告诉本官,你们的住处附近,没有茅房,需要你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上茅房。” “有是有.” 秦伍元解释道:“可是那个茅房不知出现了什么问题,打不开,所以下官焦急之下,才去的库房附近的茅房。” “打不开?” 崔麟似笑非笑的看著刘树帖,道:“刘员外弗,別告诉下官,这种一眼假的狡辩,你都会相信。” “我没有狡辩!是真的!” 秦伍元生怕刘树帖不信自己,连忙道:“刘员外弗,下官敢发誓,若下官有一句话说谎,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刘树帖看著脸色惨白,紧张的全身都发抖的秦伍元,道:“可有人能证明,你们院子里的茅房打不开?” “这— 秦伍元燃头:“今晨下官醒来后,去茅房·—发现那个门又能打开了,下官问过其他人,是否有人昨晚起夜,但他们都说没有。” “所以—” 秦伍元已经说不下去了。 別说其他人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 他涕泪横流,绝望道:“下官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话啊!” 刘树帖看著秦伍元绝望的样子,目光微闪,道:“既然你晚上做了这么多低,那我询问你时, 你为何不说?为何要说谎?” “我— 秦伍元抿了抿嘴,燃头道:“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你们就会把我当成凶手抓起来!” 他看向刘树帖,道:“昨晚只有我和凶手在外游荡,而凶手是谁,我不知道,你们能否找到他,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怕我一说,你们就会怀疑我。” “个果你们一直都找不到凶手,我怕— 他顿了一下,亍头道:“我怕你们会为了交差,把我当成凶手交出去。” “毕竟没有人能证明我是去了茅房,就算你们要抓我,我也没法解释!” “后来当我发现,真正的案发现场不是马刺史房间,而是这间库房后,我就更加惊恐了。” “因为,我就是来这附近上茅房的!” “这太巧了!巧的我更没法解释!” “所以,所以我才不说的,我才那样紧张,我太怕了!我太怕被冤枉了!” 秦伍元声音都在发抖,他一边硬咽,一边摇头:“我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不该隱瞒的1 “刘员外弗,都说你断案个神,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救你?” 崔麟看了刘树帖一眼,冷笑道:“你都说他断案个神了,所以你觉得,他会识破不了你的谎言?” “什么碰巧来到这里上茅房,什么不敢说怕被冤枉———” “一派胡言!全是狡辩!” “刘员外弗—” 他看向刘树帖,就好似忘记了刘树帖之前的敲打,下巴重新劫起,以过来人的身份道:“你虽查了几个案子,但终究是太常轻,经验太牛。” “本官查案十几常,有著丰富的经验,犯人一抬屁股,本官就知道他要拉什么。” “秦伍元这种狡辩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几乎所有犯人刚被抓住时,都会这样狡辩4 “但只要將其关观大牢,大刑伺候,他们就会老实。” “所以,若是本官,现在本官就会塞住他的嘴,把他关观刑部大牢,严刑拷打!” “这样的话,很快,案子就能结束,你也能交差,我们也能恢復自由,马刺史的仇也能得报! 寧此才是真正的效率!” 听著崔麟的话,并州官员和都亭驛官吏们,都不由点著头。 眼下一切都十分清晰,確实没必要再听秦伍元狡辩。 抓紧结案才是正低。 “不要!不要” 秦伍元见眾人都认同崔麟,脸色煞白,满脸绝望:“我不是凶手,我真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刘树帖双眼在眾人身上一一扫过,看著他们或唾弃,或愤怒,或嘆息,或不敢置信的神色,又看向角落里的河北道官员。 看著他们脸上的警惕与凝重之色更深,缓缓燃了燃头。 “秦驛使,经此一役,以后若再遇到此类低並,还会隱瞒吗?” “不!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再也不怀疑刘员外弗了!”秦伍元用力燃头。 刘树帖微微点头:“长个记性,不算坏低。”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崔麟。 在崔麟那满是自得的视线中,缓缓道:“崔参军刚刚说,若是你,你会塞住秦驛使的嘴,立即把他关观大牢,严刑伺候—.“ 崔麟皱了下眉,不明白刘树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没,案子已经十分清楚,这样做,最有效率!” “的確是最有效率!” 刘树帖点头,道:“案子一结,凶手就可以彻底鬆一口气,並且逍遥法外,还能引得大唐家国不寧,內乱骤起———.“ “这效率確实很高!高到凶手都想为你鼓掌吶喊啊“什么!?”崔麟懵住了。 第63章 阴谋揭晓!出乎眾人意料的反转! 第63章 阴谋揭晓!出乎眾人意料的反转! 不仅崔麟愣住了,不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其他人也都在此时,神情茫然。 著实是刘树义的话,说的太突然了,前面没有任何的铺垫,以至於他们反应了半天,才似乎有些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员外郎的意思难道是说,凶手不是秦伍元?”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眾人窃窃私语。 连秦伍元都很是异,没想到刘树义竟然真的相信自己。 而崔麟,则在听到这些话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之前刘树义只是暗著敲打他,並没有在明面上与他撕破脸,可现在,刘树义却在自己说出秦伍元就是凶手后,公然讽刺自己,说自己抓错了人,还说什么凶手都会高兴的鼓掌. 这分明是公然让他难堪! “刘员外郎!” 崔麟双眼带著怒意盯著他:“我本以为你就算再不悦我抢走了你的风头,你也会以真相为优先,可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为了与我爭抢功劳,你为了打击报復我,竟然枉顾事实,说出秦伍元不是凶手这般可笑之话!” “亏得那么多人称你为神探在世呢!你对得起这个称呼吗?你心里对真相与查案,还有哪怕一点敬畏吗?” 崔麟声声质问,鏗鏘有力。 脸上充满著对刘树义的羞恼与愤怒。 这让周围眾人都是一愣。 “不会吧?刘员外郎真的是因为恼怒崔参军抢走了功劳,就罔顾事实?故意和崔参军唱反调?” “怎么可能?刘员外郎才不是那样的人!” “可崔参军说的也没错,现在我们知道的所有证据,指向的都是秦驛使,而秦驛使所谓的解释,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凶手就是秦驛使吧?” “確实,无论怎么看,凶手都是秦驛使,崔参军的做法的確没错。” “难道刘员外郎真的为了与崔参军较劲,连真相都不顾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官员们窃窃私语。 连王硅一时间,都有些茫然,他看了看杜构,又看了看赵锋,只见两人此时眉头都紧紧皱著, 脸上同样有著疑惑之色,但他们並未因此就怀疑刘树义,而是坚定的站在刘树义身后,以自身实际行动,来表现他们对刘树义的支持。 王硅想了想,也一咬牙,直接一步迈出,同样站在刘树义身侧。 既然已经选择抱紧刘树义大腿,那就绝对不能当墙头草,遇到一点事就动摇。 否则,此案结束后,自己与刘树义的关係,也就到此为止了。 “崔参军,不得对刘员外郎无礼。” 见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并州刺史安庆西担心事態超出控制,向崔麟呵斥了一声,然后向刘树义歉意道:“刘员外郎,崔参军没有恶意,他只是不解,为何在证据確凿的情况下,刘员外郎会说秦驛使不是凶手的话。” 崔麟皱了下眉,他哪是这个意思,他分明是在指责刘树义滥用职权,罔顾真相。 若是有机会,他想直接趁此机会,把刘树义打入万劫不復之地, 若能让刘树义背负滥用职权,罔顾真相的责任,自己再找裴寂和崔家动用些力量,或许刘树义就得从员外郎的位子上跌下来。 那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员外郎了。 所以即便他对安庆西这个管了自己四年的刺史很是敬重,也还是逆了安庆西的意思,冷笑道:“安刺史错了,下官不仅仅是不解,更是质疑!” 他纵目环顾眾人,把眾人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享受著眾星捧月般的备受瞩目的感觉,声音更大:“素闻刘员外郎办案公道,为了真相,敢得罪任何权贵!” “但今日所见,刘员外郎为了与我这小小的司法参军嶇气,竟对真相如此儿戏!视事实於不顾!这与传言,当真是截然不同!” “而刘员外郎又担任刑部员外郎这样重要的职位,说实话,下官很担心——“ 他目光看向刘树义,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讽笑,道:“这里的消息若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刑部,百官会怎么看刑部!” “刑部的威严何在?” “他们还会相信刑部的公平正义吗?” “本官也想问问刘员外郎—” “刘员外郎的心中,此刻还有公平正义可言吗?” 崔麟不愧是出自世家大族,哪怕只是旁支,可这煽动人心的话,也是隨口就来。 仅仅几句话,便顿时把问题放大到了极点,把刘树义置於公平正义的对立面。 谁若支持刘树义,那就是与公平正义相违背。 这话一出,便是杜构和赵锋,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没想到崔麟的嘴竟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刘树义所有的路都给堵死。 若刘树义无法证明秦伍元不是凶手那接下来,他们都不敢去想,刘树义的名声会坏到何等地步。 即便刘树义完成了陛下的任务,恐怕也没法继续去做员外郎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安庆西脸色难看:“崔参军,本官的话,你没有听到?本官让你不要再说了!”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是本官没有管好手下官员,你放心,崔参军也就是隨口一说,气过了也就过去了,本官会责令所有人不许外传今日之事,绝不会让刘员外郎的名声受到影响。” “安刺史.” “闭嘴!” 安庆西目光锐利的看著崔麟:“这是长安!刘员外郎是陛下指定的主查之官!” “而你,是并州的司法参军,你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你自己,更代表我并州!”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些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会如何看待我们并州?陛下会不会认为我并州官员,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才会这样呵斥陛下钦定的主查之官?” 崔麟脸色微变,他竟忘记了这一茬。 “下官对事不对人,下官也是怕陛下被他矇骗!” “够了!” 安庆西道:“到此为止,有什么话,到了陛下面前再说!”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赶紧把秦驛使收押吧,我们各退一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秦伍元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落得收押的下场,而一想到进入大牢,自己要承受的痛苦,他便双腿发软。 “刘员外郎,救我—.” 救你? 崔麟心中冷笑一声,他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虽然安庆西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但刚刚那些话也够了,只要传出去,刘树义就不可能再坐稳员外郎的位子。 至於是否会传出去这还用想吗? “大家都说完了吧?” 就在这时,崔麟已经准备转身离开,思考怎么添油加醋把消息传开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缓缓响起。 “若是说完了,那接下来,让本官也说说?” 崔麟皱了下眉头。 倒不是刘树义开口,他知道刘树义肯定会狡辩,毕竟若是自己处於刘树义的境地,早就慌得连忙辩解了。 他在意的,是刘树义的语气太平静了。 那根本不像是被自己戳中死穴,被自己架起来烤的样子! 他不由抬起头看向刘树义,想知道这种情况下,刘树义凭什么这样平静,是心里已经慌到极点,勉强稳住表面冷静,不想太过丟脸?还是有什么阴谋? 秦伍元也连忙看向刘树义,刘树义那沉稳的语气,竟是让他绝望的內心,忽然有了一丝希冀。 虽然他不知道刘树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何帮到自己,但就是忍不住心生希望。 杜构、赵锋等人更別说了,早已期待的看著刘树义。 冷艷件作,那双清冷明亮的眼眸,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刘树义。 见眾人都安静的看向自己,刘树义这才继续道:“先说第一件事。” “我的確没有办法,证明秦驛使所说的话,是事实。” 秦伍元瞪大眼睛,顿时如墮冰窟:“刘员外郎,你——— 崔麟嘴角顿时勾起,亏他刚刚心里有些担心,还以为刘树义有什么方法能够挣脱自己为他设下的囚牢,现在看来,竟是主动认怂? “真是让人失望啊—” 他心中笑,而就在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继续响起。 “然后,是第二件事——“ 刘树义看向秦伍元,道:“我会揪出真正的凶手,所以,即便我没有办法证明你的话是事实, 也能排除你的嫌疑。” 秦伍元原本还哭丧的脸,瞬间一顿,继而那绝望的眼眸中,陡然放射出希望的光采“ “刘员外郎,你——你说的是真的?你能找到真凶?你真的能帮到我?” 眾人也都是一愣。 他们和崔麟一样,刚刚都以为刘树义是认怂,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找到一个台阶可谁知道,接下来刘树义就话音一转,竟是说能直接找到真凶! 真的假的? 他真的能找到真凶? 崔麟也一脸惊疑的看著刘树义,他想过太多刘树义的应对,却唯独没想过,刘树义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真凶就是秦伍元,刘树义去哪找什么別的真凶? 难道他想诬陷別人,给秦伍元脱罪? 崔麟眯起了眸子,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若刘树义真想这样做,那他绝对会当场戳穿刘树义的把戏,让刘树义彻底再无翻身之力! 在自己这个有著十几年丰富查案经验的人面前诬陷他人? 崔麟心中冷笑了一声,刘树义真是自己找死! “首先,我来讲述一下案发的整个经过。” 刘树义知道眾人心中的质疑,他没有任何耽搁,道:“通过马刺史头颅上点燃的安息香燃烧的长度,以及我托杜姑娘解剖尸首,挖出马刺史的胃,根据胃里食物残留这双重线索,最终確定,马刺史死亡时间,在丑时与寅时之间。” “恰巧,崔参军与安刺史丑时至寅时之间,因某些原因没有休息,所以他们知道都有谁在这个时间段,前往库房。” “而这个时间段內,他们没有发现马刺史的身影,同时马刺史的衣袍没有褶皱,身上也无其他伤痕,故此可以確定. 他看向眾人,道:“马刺史应是在今日凌晨丑时之前,被凶手算计,主动前往了这里,而非是被强迫来此。” 眾人皆是点头,便是崔麟也挑不出毛病。 甚至对刘树义確认案发时间的双重线索,心中暗暗点头。 若是他的话,他可能只会根据安息香来判断时间,而无法通过解剖户首来进行验证。 不过这不是他能力不行,是并州件作的问题。 真是好运气·崔麟有些嫉妒的看著刘树义,刘树义竟是有杜英这样本事高绝的件作帮忙,真是踩了狗屎运。 刘树义继续道:“之后,凶手於丑时至寅时之间,在此地,將马刺史杀害。” “並且砍下马刺史的头颅,以特殊包扎之法,止住鲜血不让其滴落,然后在寅时之后,也就是崔参军与安刺史回去休息后,將户首与头颅移到了马刺史的房间,以此来偽造马刺史乃是於房间內被杀的假象。” “再之后,他在马刺史的头颅上,插上安息香,並且將其点燃,以此来诅咒息王,让息王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马刺史的房门,藉助夜色返回自己房间休息,然后静待第二日被人发现马刺史身死之事。” “以上,就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能够推断出的整个作案过程刘树义目光扫过眾人,道:“诸位对本官所言,可有异议?” 王硅与赵锋最先摇头,之后都亭驛的官吏们,并州的几个官员,也都跟著摇头。 便是角落处的河北道官员,也都下意识跟著轻晃了下脑袋。 刘树义看向崔麟,道:“崔参军呢?可有异议?” 崔麟知道刘树义想要为秦伍元脱罪,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从刘树义的话里找到漏洞,最后只得警惕道:“没有。” 刘树义点头道:“连经验最丰富的崔参军,都没有异议” 他看向眾人,话音忽然一转:“看来,真凶的瞒天过海之计,確实非常成功。” “什么?” “凶手的瞒天过海之计?” “什么意思?” “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也没明白— 眾人都愣了一下,脸上满是茫然。 崔麟更是皱了下眉头,道:“还请刘员外郎把话说明白点,什么叫凶手的瞒天过海之计?刘员外郎该不是想说,我们得到的所有线索,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吧?” 他双眼紧紧盯著刘树义,只等刘树义露出破绽,就给刘树义致命一击。 “没错!” 刘树义一眼就看出了崔麟心中所想,但还是直接点头:“我刚刚所言的一切,確实都是假的。 “怎么会?”眾人瞪大眼晴,不敢置信。 崔麟也没想到刘树义会直接承认,可他仔细回想了刘树义刚刚对案发过程的整个推理,证据链完整,环环相扣,没有任何问题看来,刘树义为了给秦伍元脱罪,已经是不择手段,胡言乱语了。 他冷笑道:“刘员外郎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所谓的一切该不是指案发时间,作案手法之类的,都是假的吧?” “若真是,那下官倒是很好奇,怎么它们就是假的了?” 刘树义看著崔麟,缓缓道:“崔参军的思维还是太局限了—” “什么?”崔麟皱眉。 “崔参军应该再大胆一点,我都说了一切都是假的-嗯,这里的案发现场不是假的。” “但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请崔参军记住,我说的是所有!” “所有?”崔麟完全弄不懂刘树义的意思了,案发时间,作案手法,难道还不是所有? 除了作案现场外,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假的? 他真的想不通。 “下官愚钝,还真不明白刘员外郎的意思,还请刘员外郎直言!” 其他人也都紧紧地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深深看了崔麟一眼,视线扫过眾人,不再卖关子,道:“其实,在刚刚讲述案发的过程,以及我发现的线索时,还有两个线索,我没有提及。” “两个线索?”眾人一愣。 崔麟也很是茫然。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刘树义漏掉了什么线索。 按照他的推断,刘树义给出的线索,已经算是环环相扣,可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了。 “第一个.” 刘树义没有耽搁,直接道:“是马刺史的官靴。” “官靴?”眾人一愣。 刘树义转头看向赵锋。 “在检查马刺史尸首时,我把他的靴子脱了下来,现在就在马刺史的房间中。” 不用刘树义继续说下去,赵锋便道:“下官这就去取。” 说著,他转身就跑了出去。 没多久,赵锋便气喘吁吁返回。 同时,手中拎著一个表面落满了尘土,看起来灰扑扑的靴子。 “辛苦了。” 刘树义向赵锋点了点头,接过了靴子。 他將靴子举高,道:“诸位请看这个靴子,不知诸位发现了什么?” “哪有什么啊!” “尘土吗?” “这靴子真的有什么问题?” 眾人皆是茫然。 他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有瞧出有什么问题。 刘树义看向崔麟,道:“崔参军刚刚对我说,你查案十几年,经验十分丰富,想必崔参军应该能发现这官靴上的线索吧?” 崔麟:“...—“ 那靴子和他们脚下的靴子一样,都是朝廷派发的,且都因为赶路,落满了灰尘,看起来脏兮兮但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问题? 杜构目光闪烁,他倒是知道刘树义指的是什么,毕竟当时在马富远房间里,刘树义主动告诉过他。 但见刘树义与崔麟交锋,刚刚崔麟又是那样给刘树义挖坑,他想了想,便选择安静看戏,没有如以往那般,善解人意的去缓解尷尬的气氛。 “看来崔参军没有发现啊— 刘树义见崔麟半响不言,嘆息著摇了摇头,那样子,似乎是没想到经验如此丰富的崔麟,竟然会发现不了如此明显的线索一般,令他大为吃惊。 崔麟眼皮直跳,咬牙道:“还请刘员外郎指教。” “指教谈不上—” 刘树义笑了笑,目的达到,便也不再卖关子。 他將鞋面对著眾人,道:“诸位仔细瞧瞧,是否能看到这鞋面上,有著一个四四方方的压痕。 “压痕?” 眾人闻言,连忙看去。 “確实有一个压痕!” “我刚刚也看到了这个压痕,但我没注意。 “这压痕不会就是刘员外郎所说的线索吧?” “一个压痕能有什么线索?” 刘树义听著眾人的议论,缓缓道:“此压痕十分清晰,更重要的,是它的上面,没有明显的尘土。” “而这,便能说明一件事——“ 他视线扫过眾人,道:“那便是这个压痕,是马刺史来到都亭驛,或者即將抵达都亭驛这极近的时间內,出现的!” “否则,它的表面,就该与鞋面其他位置一样,被尘土覆盖,而不是如此清晰。” 眾人想了想,旋即点头,表示赞同。 这是生活常识,他们一想就能明白。 刘树义继续道:“而压痕如此之重,便说明必然是很重的东西,压在了上面,否则不可能有如此明显的痕跡—— “那么,马刺史的鞋子,都被重物压出了这样明显的痕跡,诸位觉得———“ 他看向眾人,询问道:“马刺史的脚,又会如何?” 马刺史的脚? 赵锋想了想,道:“这还用说,鞋子的痕跡都这般明显了,他的脚,肯定也不会好过,至少得红肿吧?” 王硅点了点头:“红肿都算轻的,若这重物是直接砸到鞋子上,那可能脚骨都得出现问题。” 红肿———脚骨— 杜构听著两人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在这一刻猛的一缩。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刘树义。 原本在马富远房间里,他还不懂刘树义为何会关注这个印子,但在这一刻,他明白了。 只是这份明白,却让他心神震动! 因为,这意味著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 “看来杜寺丞已经明白了— 刘树义向杜构点了点头,视线看向眾人,道:“赵令史和王县尉说的没错,能在鞋子上留下这样印记的重物,落到脚上,轻则红肿,重则脚骨断裂“ “可是,在本官取下马刺史的靴子,不小心把袜子也带出来后,本官却发现” “马刺史的脚背,竟光滑如常!” “別说红肿了,连些许撞击导致的发红淤青都没有!” 刘树义的话,直接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们听著刘树义讲述马富远脚背的情形,再去看刘树义手中官靴上,那明显的压痕·. 霍麟原本著冷笑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瞳孔一跳,忍不住道:“你说的是真的?马刺史的脚背上,真的没有一点痕跡?” 反应的確很快—刘树义看著崔麟大变的神情,道:“马刺史的尸首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若是崔参军不信,可前去查看。” 刘树义都这样说了,崔麟哪会不信。 “怎么会这样——” 崔麟整个人只觉得脑瓜子喻喻直响。 压痕是近期刚刚出现的,时间绝不会太长这么短的时间內,若真有重物压到马富远的脚,不可能完全復原。 不说红肿,至少也该有个痕跡可是,事实却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 难道那个尸首,不是马富远!? 再结合刘树义说,自己思维局限,要再大胆一些. 难道尸首真的不是马富远? 若连尸首都不是马富远,那他们所查的一切,岂不就如刘树义所言,都是假的? 对著一个假的尸首,怎么可能查出真相! 难道秦伍元真的是被冤枉的? 自己真的错了? 不! 崔麟眼中神色剧烈闪烁,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还有一个解释! 他看向刘树义,道:“虽然靴子上有压痕,但也许,这个压痕出现时,马刺史正好没有穿靴子。” “若是这样,那马刺史的脚上没有痕跡,也很正常!” 眾人原本都和崔麟一样,觉得神情恍惚,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此刻听到崔麟的话,下意识跟著点头。 “確实,如果当时马刺史没有穿靴子,那的確不会受伤。” “这种可能性不低。” 见有人赞同自己的话,崔麟底气更足。 他看向刘树义,道:“若只靠靴子上的压痕,还是无法確定事实如何!” 脑子转的倒是够快— 刘树义看著重新冷静下来的崔麟,脸上並无丝毫不悦,反而点著头,赞同道:“崔参军果真谨慎细致,本官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 不等崔麟高兴,就听刘树义道:“本官还有第二个线索。” “第二个线索?” 崔麟心中一惊:“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树义抬起手,指著前方那被冰封的猩红鲜血,道:“它!” “血跡?”崔麟一愣。 他眉看著前方那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跡,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血跡除了证明凶手是在这里行凶外,还能有什么用。 而且血跡不同靴子的压痕。 他一开始不明白刘树义为何会说压痕的问题,那是因为他没看到马富远的脚,若是他提前知晓马富远脚背没有伤痕,或许会比刘树义更早注意到靴子的压痕。 可这血跡不同,血跡就在自己眼前。 这一次不再有隱藏的信息。 这种情况下,刘树义能看到的东西,他都能看到。 他不信刘树义还能比自己找到更多的线索。 所以再三思索,確定自已没有什么疏漏后,他说道:“这血跡就是正常杀人砍头时,会溅落和流出的样子刘员外郎该不会想说,这血跡也是假的吧?” 刘树义摇了摇头:“这里是真正的案发现场,血跡自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还有什么问题?” “就因为是真的,所以才有问题啊———“ 刘树义看向崔麟,道:“崔参军查案十几年,经验丰富,所以应该也看过不少凶案现场,知道不少有关人体的常识——..“ “那崔参军,可知正常一个人,体內会有多少鲜血?” 多少鲜血? 崔麟愣了一下。 杜英与杜构听到这熟悉的问题,却是心中一动,两人对视了一眼。 而后,他们似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猛的转过头,看向前方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跡。 然后“原来是这样!” 杜构脸上满是震动之色,道:“这里的血量,太多了!” “血量太多..“” 崔麟听著杜构的话,先是愜了一下。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瞳孔修然一缩,只觉得有如一道惊雷,瞬间劈中自己的大脑。 他瞪大著眼睛,不由咽了口吐沫。 “血量—血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刘树义,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冷笑与自得。 “看来崔参军终於明白了— 刘树义將崔麟的表情收归眼底,视线扫过其他人,便见仍有许多人面露茫然。 他解释道:“一个人的血量有多少,可以通过其身高体型,进行推测。” “如马刺史的体型,他的血量,应有半桶之数。” “在马刺史的房间內,地面上有不少鲜血,因冰冻的原因,我们可以清楚的知道,他流了多少血。” “因其地面上的血量不足正常情况下,马刺史被砍掉头颅时流出的血量,所以我才因此推断, 马刺史的房间不是凶手真正作案的房间。” “也正因此,我们才找到了这里。” 眾人这才知道,为何刘树义能找到这里。 “而眼前地面上的血量,也是一样的道理。” 刘树义声音继续:“诸位请看,这里的血量,比马刺史房间內的血量,还要更宽,更厚———“ “这代表,这里的血量,完全超过马刺史房间內的血量。” “若是我们此刻拿桶来装,我想,二者叠加起来的血量,绝对远超半桶。” “这是用肉眼就能判断出来的。” “可是,马刺史的血量,只有那么多,可两地加起来的血量,却远超马刺史的血量—“ “那么,诸位觉得—“” 刘树义看向他们,缓缓道:“为何,会这样呢?” 能为官者,哪有一个蠢人? 刘树义都这样提醒他们了,就差直接把饭餵到他们嘴里了。 若是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那他们可能早就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所以,马刺史的尸首,真的是假的? “绝对不会有错,前有官靴的线索,现在又有血量的验证,两个线索互相佐证,这绝对就是真相!” “是啊,脚没有痕跡,可能是没有穿靴子,但血量绝对没法解释!凶手总不可能閒著没事干, 多弄点鲜血洒这里吧?” “可马刺史的头颅不会有错,我万分確定,那就是马刺史的头颅!” “也就是说—死者,有两个!?”“ “凶手杀了两个人,並且分別砍掉了他们的脑袋,然后將他们的身体与脑袋,互相交换?” “这凶手为何要这样做?这有什么意义吗?” “是啊!凶手这样做,没理由啊!” 眾人终於知道,凶手在凌晨,做了什么, 但也因此,更加迷茫了。 凶手的行为,他们完全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马富远的尸首真的是假的———” “竟然有两个死者!” “血量!血量!” 崔麟死死地盯著前方的血跡,脸色苍白的同时,又满是懊恼和不甘。 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血量的问题? 明明他比刘树义更早看到马富远房间的血跡,明明他也看到了这里的血量— 这一次,刘树义没有比他知晓更多的隱藏信息。 他们就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可是— 刘树义藉此,验证了之前的推断,直接识破了此案最关键的阴谋! 而他,却什么都没发现。 明明自己才是经验最丰富的明明自己有十几年的查案经歷! 可是— 他还是输了! 这一刻,崔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小看刘树义了。 秦伍元,可能真的不是凶手。 而这,也意味著,自己刚刚对刘树义给予的打击,自己自以为把刘树义逼到绝路的计划,將会失败。 不! 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 若是这里的消息传出去,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自己被凶手骗的那么深,还一个劲的针对刘树义, 要把无辜的秦伍元抓起来严刑拷打他脸色瞬间毫无血色。 “完了。” 自己可能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64章 结案!真相大白! 第64章 结案!真相大白! “刘员外郎,真的有两具尸首吗?” “马刺史的身体,真的与另一具尸首的身体交换了?” 王硅听著眾人的议论,再也按撩不住心中要衝破天的好奇,忍不住向刘树义询问。 听到王硅的话,原本闹哄哄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视线,都第一时间,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崔麟脸色苍白的盯著刘树义,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將他骗的如此惨的凶手,究竟是谁! 即便是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此时也满脸好奇的看著刘树义,他们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刘树义的推理所吸引。 见眾人皆看向自己,刘树义没有卖关子,他说道:“根据血量与官靴这两个线索,本官得出的推论,与你们一致。” “不过推论终究是推论,还是需要事实为依託。” “所以,本官便请程中郎將来帮本官確认此事的真偽。” 程中郎將? 眾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身旁,那个身材魁梧,背后负著两把巨大板斧的程处默。 刘树义道:“都亭驛只有两个门,且昨夜两个门一直都有护卫看守,所以本官判断,如果真的如本官所料,真的还有另一个死者,那么此人的尸首,凶手绝对没法將其送出都亭驛。” “也就是说,那具尸首,还藏在都亭驛內,故此本官便托程中郎將,让其对整个都亭驛,掘地三尺般的搜查,具体情况——“ 他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你来告知大家吧。” 程处默点了点头,他一开口,就是极大的嗓门。 “刘员外郎来到这库房后,说让俺帮他找两个很重要的东西,俺不知道是什么,就好奇的向他询问要找什么“结果,刘员外郎说要找一具无头尸首和一颗头颅— “你们可能想像不到,俺那时有多吃惊,毕竟那时刘员外郎时间紧迫,可没向俺解释这些:” 眾人觉得,他们应该能想像到。 毕竟刚刚的他们,吃惊的程度也丝毫不低。 “不过俺相信刘员外郎,虽然不解,仍是第一时间就率人前去搜查。” 程处默继续道:“我们先把都亭驛的所有房间,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之后,我们便对不是人能居住的地方,进行搜查。” “比如马,比如不怎么去人的茅房,比如园里被冰封的,久久没人去逛的假山—“ “在我们这掘地三尺般的仔细搜查下,终於—” 他顿了一下,眾人的內心,都仿佛隨著他这一顿,感到一紧。 然后,就听程处默道:“在都亭驛西北侧的一个枯井內—我们发现了血跡!” “血跡?” 眾人一愣。 王硅也忍不住道:“不是尸首和头颅吗?” 程处默摇著头:“枯井的下面都是雪,站在枯井上往下看,除了雪,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因为有刘员外郎的叮嘱,所以我们搜查时,十分仔细和小心,因此——那雪上的点点血跡,没有逃过我们的眼睛。” “因那枯井早就无人使用,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到这里,更別说,雪上还会沾著血跡—” “故此,一看到这一幕,我就意识到,这井里可能有问题。” “然后我就派人直接下到井底,將井里的雪清理掉,而隨著上面浮雪的消失,雪下面的东西, 终於映入眼帘——“ 王硅只觉得喉咙发紧,忙追问:“雪下面是什么?” “本將已命人將其抬了过来,诸位一看便知。” 程处默一边说著,双手一边用力拍了拍。 隨著他拍击手掌的声音响起,几个金吾卫顿时抬著一个担架走了过来。 眾人视线连忙看去。 然后— “那是!?” “尸首!真的有尸首!” “还有头颅!那颗头颅与尸首不是连在一起的!” “真的如刘员外郎说的那样,有两个死者!” 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也忍不住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看著那担架上分离的户首和头颅,他们脸上震惊和不敢置信之色,怎么也隱藏不住, 很明显,案子此时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以至於他们在这一刻,都有些不確定,马富远的死,究竟是否和朝廷有关了。 崔麟也紧紧地盯著尸首和头颅,脸色惨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倖,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 没有任何话,比摆在面前的事实,更有说服力了! 刘树义看著被放於地上的尸首,向河北道官员道:“诸位同僚,不知你们能否辨认一下,这具无头尸首,是否是马刺史?” 听到刘树义的话,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神情都有些犹豫。 但想了想案子的发展,与秦伍元这个朝廷安排的最高接待人员,好像真的没有关係,迟疑了一下,终於是点了点头,上前辨认。 他们看著地上的无头尸首,左瞧瞧,右看看,最终,恆州长史苗显道:“回刘员外郎,这具尸首的体型,与马刺史確实很像,但我们並不清楚马刺史身上是否有胎记或者其他特徵,所以具体是不是,下官也不敢確定。” 刘树义微微頜首,他不是要让河北道官员直接確定,而是让他们参与进来。 河北道这些人,一直都怀有极大的警惕,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这不是一件好事。 破案重要,但让他们相信这不是朝廷所为,更重要, “诸位不妨去看看尸首的左脚脚背,若他是马刺史的话,我想脚背应该与官靴,可以对应。 刘树义提醒道。 息王旧部们闻言,都忙低头看去。 然后“有红肿的痕跡!” “还真有!” 他们双眼一亮,忍不住纷纷开口。 听到息王旧部的声音,其他官吏们也都下意识向死者的左脚看去。 “確实有!” “刘员外郎说的没错!这才是马刺史真正的尸首!” “绝了!刘员外郎真是没有一个字说错过!” 崔麟听著眾人的话,看著那明显有著肿块的脚背,双手死死地握著拳头。 即便他再不喜刘树义,可此时此刻,他也不能不承认,刘树义在查案之事上,真的很厉害! “看来尸首的身份,已经能够確定了——” 刘树义道:“那么,新的疑问也就有了,凶手为何要再杀一人,为何要交换两名死者的头颅和身体呢?”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连忙看向他。 这也是他们刚刚最为不解的。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道:“杀一人和杀两人,时间是完全不同的,昨夜都亭驛內人员眾多, 隨时都可能有人外出,作案时间越长,对凶手来说,暴露的风险越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从哪找了另一个人,並且也將其杀害,还专门將其与马刺史身体调换—凶手费尽周章,冒著风险,如此行事,必然有其必须这样做的目的。” “诸位觉得,他的自的会是什么?” 眾人皆摇头,他们都思考过,可完全想不通。 崔麟也下意识进行分析,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样做,对凶手有什么好处。 如此古怪的行为,饶是他查案十几年,也未曾遇到过刘树义见眾人皆茫然摇头,道:“户首进行替换,可头颅没有改变,这说明凶手想让我们认为,替身的尸首,就是马刺史的尸首。” “他为何要让我们这样认为?”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只有我们这样认为了,他才能藉此隱藏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秘密。” “也就是说,那具替身尸首,会给我们不同於马刺史身体的错误信息!” “我们只查验替身尸首,绝对无法得到真正有用的线索!” “所以,想要知道凶手为何要交换二者的身体,只需要对两者的尸首,进行比对便可!” “不同之处,就是凶手的目的!” 说著,他直接看向身旁的冷艷件作,道:“杜姑娘,又要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辛苦二字。” 杜英清冷的回了一句,便直接来到尸首旁,仔细检查起来。 眾人见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等待。 连崔麟和息王旧部,都紧张的看著杜英验尸,没有一个人在此时分心。 就这样,过了不到半刻钟,杜英抬起了头。 “如何?” 王硅忍不住询问。 杜英道:“安刺史也是后心中刀,但他的伤口更大,不似前一具尸首那么规整,说明在中刀后,安刺史应挣扎过几下,可因被偷袭,伤的过重,並未坚持多久。” “这一点,从他身上並无其他明显伤痕能够看出。” “而除此之外,安刺史与另一具尸首,表面上没有任何区別。” 王硅皱眉想了想,道:“挣扎过,与没有挣扎过,似乎对案子,也没什么区別啊赵锋也点头:“是啊,而且另一人不是都亭驛內的人,凶手肯定是提前將他准备好的。” “在动手杀马刺史之前,凶手不可能知道马刺史会因挣扎,导致伤口与另一人不同-所以, 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找的另一人。” 王硅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眾人也都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他看向杜英,道:“剖尸!挖胃!” 杜英清冷的眉毛微微挑起:“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道:“那具尸首,你给我的最重要的,有助於我查案的线索,只有一个———“ “那就是时间!” “正是因为你的验尸结果,我才会那般篤定,案发时间就是丑时至寅时!” “所以,如果尸首的表面没有区別,那也许,凶手想隱瞒我们的,就是时间!”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等人內心不由狠狠一跳。 “时间?” “真的假的?” 眾人下意识议论起来。 杜英清冷的眼眸轻轻颤了颤,没有任何迟疑,她当即道:“给我一刻钟时间!” 说罢,她直接命金吾卫將户首抬了出去。 这里人员眾多,且光线太暗,不適合她解剖。 而且她的工具,也都在之前解剖的房间里,所以她需要回到那里解剖。 隨著杜英的离去,库房內的眾人,都不由焦急的等待起来。 他们不时伸长脖子,向库房门口的方向望去,想看看杜英回来了没有。 更有人想要跟著杜英前去,可刘树义没有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动。 只能在这里著步,窃窃私语,同时向门外张望。 就这样,时间在眾人焦急的等待著快速流逝。 差不多一刻钟后。 “回来了!杜姑娘回来了!” 有人突然大喊一声。 眾人视线,顿时齐刷刷向门口方向望去。 只见身姿窈窕,冷艷美丽的杜英,快步走来。 杜英刚到,赵锋就忍不住询问:“杜姑娘,如何?” 眾人也都支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吵到杜英。 然后,他们就见杜英看向刘树义,清冷的声音响彻在库房之中:“食物尚未消化完毕,结合他们昨夜用膳的时间,可以確定———” “马刺史死亡时间,在丑时之前!” “具体时间,乃子时与丑时之间!” 刷! 一双双眼睛顿时瞪大! “死亡时间,真的不同!” “刘员外郎的推断又对了!” “刘员外郎当真不愧神探在世,即便不知道具体情况,也还是猜对了!” “马刺史的死亡时间,是子时至丑时之间,而另一具尸首给出的时间,却是丑时至寅时之间, 也就是说,凶手真正的杀人时间,比我们知道的,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眾人忍不住激动的议论。 崔麟也满脸的震动:“作案时间竟然相差了足足一个时辰——” “不是丑时至寅时,所以—“” 他忍不住看向跪在地上,被五大绑的秦伍元,瞳孔扩张:“在丑时至寅时之间出现在路上的秦伍元,真的不是凶手!?” 秦伍元听著眾人的话,呆愣了一瞬后,忽然喜极而泣。 “凶手是丑时之前作案,而我是丑时之后才出去的—” “我的嫌疑终於能排除了!” “我就说我不是凶手!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 秦伍元又哭又笑,然后,他重重向刘树义磕了一个头:“刘员外郎,你救了我!你真的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下官可能就真的要背负冤屈了!” 眾人看著秦伍元喜极而泣的样子,心中也忍不住的感慨。 秦伍元当真倒霉,恰巧出现在凶手偽造的时间里。 但他也算幸运。 他遇到了刘树义,否则,结局难料。 “秦驛使不必行此大礼。” 刘树义上前,解开了秦伍元身上的绳子,將秦伍元扶了起来。 秦伍元用力摇头,道:“下官倒了血霉,与凶手偽造的时间撞到了一起,若不是刘员外郎,下官绝对会蒙冤而死!刘员外郎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行此大礼,天经地义。” 其他人也都跟著点头。 秦伍元说的没错,若没有刘树义,他必死无疑,刘树义为他洗刷冤屈,確实等同再生父母,恩同再造。 “倒了血霉?” 谁知刘树义听到秦伍元的话,却是眉毛一挑,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话:“你不会真的觉得,你是因为巧合,才与凶手偽造的作案时间,撞到一起的吧?” 这话有如一块巨石,猛然投掷到平静的湖泊之中。 剎那间,在所有人心中,惊奇巨大波澜。 秦伍元愜愣了一下,而后猛的抬起头,双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下官,下官不是倒霉?” 其他人也都紧紧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视线环顾眾人,缓缓道:“杜姑娘刚刚已经证明,马刺史尸首与替身尸首唯一的区別, 就是胃里食物消化的不同。” “而之前,本官曾在一个案子里,给杜姑娘建议,让杜姑娘通过剖尸挖胃之法,来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 “这件事虽然没有完全传开,但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故此,凶手专门换了一个食物消化更多的尸首,来替换马刺史,我想—.“ 他眼眸眯起,道:“凶手可能预料到,此案会落到本官的手中,故此他为了应对本官的调查, 专门按照本官的习惯,进行了这番布置。” “其目的,就是让本官认为,马刺史的死亡时间是丑时至寅时之间。” “还有,凶手为何要在马刺史头颅上,点燃號称一夜不灭的安息香?” 他看著眾人,声音不快不慢,给所有人一种下意识的信服之感:“我想,凶手不仅仅是想要通过这种办法,来传递出他在诅咒嘲笑已逝息王的目的,更重要的———” “是他想通过安息香,再一次帮助本官確认案发时间。” “一个线索,可能有问题,可当两个线索可以互相验证,这种情况下—— 刘树义缓缓摇头,道:“就算是本官,在没有其他能够质疑眼前线索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对其有所怀疑!” 眾人听著刘树义的话,脸上都不由露出震骇之色。 他们没想到,凶手做这一切,竟都是在针对刘树义所进行的专门的筹谋! 这凶手,在动手之前,竟是连刘树义的习惯,连件作会怎么验尸,都考虑到了。 其心思之縝密,当真是恐怖到极点。 便是崔麟,也忍不住瞳孔一跳再跳。 他在想,若查案的不是刘树义,而是自己,自己会被骗吗? 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他不会解剖挖胃来判断死亡时间,但安息香他也注意到了所以,凶手何止是算计了刘树义,凶手分明也考虑了万一来查案的不是刘树义,而是其他人, 应该怎么做。 “凶手究竟是谁?竟这般会算计!?”崔麟眉头紧锁。 刘树义继续道:“凶手如此耗费心机,为的就是让我们认为案发时间是在丑时至寅时—“ “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这样认为?” 眾人听到刘树义的话,连忙收敛胡思乱想的思绪,认真倾听。 就听刘树义道:“我想,只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凶手又筹谋了什么事,从而让他能够逃脱法网,或者达到其他目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便能藉此推测出凶手的目的。” “而这个时间段—” 刘树义视线在眾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崔麟身上,道:“只有两件事发生。” 崔麟瞳孔修地一扩。 “第一件——” 刘树义道:“崔参军与安刺史,因某件事,没有睡觉,来到了外面。” “第二件,崔参军与安刺史,亲眼看到了秦驛使向库房方向行来———” 刘树义眯著眼晴,道:“正因崔参军与安刺史亲眼看到了秦驛使,充当了人证,所以秦驛使刚刚才会百口难辩,才会被大家当成凶手,甚至崔参军还因此与我针锋相对———“ “所以,大家明白了吗?” 刘树义声音加重:“正因为时间是丑时至寅时,凶手的身份,才变成了秦驛使啊!” “而秦驛使是什么身份?他是都亭驛使,是朝廷安排的接待外地官员和使臣的最高官员,他代表的就是朝廷. “故此,若凶手是秦驛使,那么秦驛使这般残忍的杀害来自河北道的马刺史——“ 刘树义视线移到了神情凝重,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的息王旧部身上,道:“不知诸位同僚,会怎么想?是否会认为,这场谋杀案,与朝廷有关?” 修地! 息王旧部们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没想到刘树义竟会如此毫不遮掩的,將这话说出来! 而并州官员们,以及都亭驛的官吏们,此刻也想到了河北道这些官员的出身,一时间脸色也都风云变幻。 “河北道的同僚不必担心,本官之所以会这样明著说出来,是因为本官知道一件诸位不清楚的秘密。” “秘密?”眾人一愣。 息王旧部们更是直勾勾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道:“诸位应该知道,两天前,本官破解了息王尸骸失踪一案,亲自抓住了偷走息王尸骸的贼人太常寺少卿柳元明。” “昨晚,本官应杜僕射邀请,对柳元明进行问询。” “具体过程,本官就不赘述了,总之在本官与柳元明的交锋中,本官识破了柳元明的诡计,知道了他们的一个胆大包天的阴谋!” 阴谋? 眾人下意识心中一悬。 就听刘树义沉声道:“柳元明与其同伙,意图將偷盗息王尸骸的罪责,诬陷给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从而引起朝廷与河北道的纷爭,继而让大唐內乱,民不聊生———” “!!!” 刘树义的话,简直就是向煮沸的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剎那间,把所有人惊得魂飞魄散。 王硅瞪大眼睛。 秦伍元手脚冰凉。 崔麟也目瞪口呆,骇然欲绝。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看似一个简单的凶杀案,背后就藏著这般恐怖的阴谋! 而一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若真的把秦伍元当成凶手,让河北道这些息王旧部误会—崔麟顿觉如墮冰窟! 他根本不敢想像这个后果有多严重! 至於息王旧部们,此时的表情,也不比秦伍元等人好多少。 他们瞳孔收缩,彼此对视,脸上都有著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刘树义看著息王旧部大变的表情,目光深邃。 他其实犹豫过,是否要把柳元明与其同伙的阴谋公开。 后来,隨著案子的深入,了解到河北道可能已经出现问题后,他便当机立断,决定公开。 阴谋公开,以后若是再发生类似的河北道官员被杀之事,就可避免眼前这种困境再度发生,甚至其他脏水,也都能甩锅给柳元明及其同伙, 而且他公开,那就相当於告诉所有人,朝廷是相信息王旧部的,是相信河北道的,这个时候, 若河北道还是有些人心怀回测,想要生事,那他们就很难找到合理的动手理由。 再动手,便无法占据大义。 他们本就处於弱势,再没有大义的旗子来招揽民心,想要生事便极难。 这样,就给朝廷获得了解决河北道隱患的时间。 一举两得。 至於公布后,便没法隱瞒柳元明的同伙,让他们知道朝廷已然掌握了他们的计划·-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任何事都有代价。 只要收穫远超代价,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果不其然,隨著刘树义话音的落下,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再看向自己时,神色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警惕了。 刘树义將他们的细微反应收归眼底,方才继续道:“柳元明及其同伙,意图挑起朝廷与河北道的纷爭。” “以息王尸骸诬陷息王旧部,是一种手法。” “以马刺史之死,诬陷朝廷,是另一种手法!” “所以—— 他重新看向眼前的秦伍元,道:“秦驛使,你现在还觉得,你只是单纯的倒霉吗?” “我——” 秦伍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都亭驛使,竟然在此时此刻,能够决定大唐是否兴起內乱— 自己竟有这般重要的时刻! 只是这个时刻,要命啊— 他忍不住道:“所以,下官之所以会坏肚子—不是吃坏了,而是凶手给下官下了药?” 刘树义道:“你设宴宴请使臣与外地官员,你们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且食物还是都亭驛厨房所做,是你经常食用之物,结果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吃坏肚子,只有你一人坏了肚子,且恰好就在丑时之后发作秦驛使觉得这正常?” “这———” 被刘树义这样一说,秦伍元不由瞪大眼晴,这才意识到確实不对劲。 就算水土不服,也该是其他人不服啊。 自己天天这样吃,怎么可能唯独就自己吃坏肚子? 其他人也都彻底明白,秦伍元就是凶手专门推出来,用来挑起朝廷和河北道息王旧部的替罪羊! “这凶手当真是狡猾又冷血!” 王硅忍不住道:“冤枉好人不说,更是想要挑起大唐內乱,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於战火?又会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赵锋也重重点头:“狠毒至极!” 温润的杜构,此刻都声音冰冷:“乱家国,起战火者,该杀!” 河北道这些官员犹豫了一下,旋即也跟著点头。 一时间,群情激奋。 便是崔麟,也都忍不住跟著骂了几句。 他倒不是痛恨凶手的阴谋,而是自己差点就因为这个凶手,背负巨大责任,这个责任一旦落到他头上,恐怕崔家都救不了他。 这件事,他不能容忍。 王硅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不知这阴险狠毒的凶手究竟是谁!?” 听到王硅的话,眾人视线一瞬间,都齐刷刷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越是知晓凶手的谋划与阴谋,眾人就越对凶手的身份感到好奇。 崔麟也紧紧盯著刘树义,他也想知道,这个差点害了自己的混蛋是谁。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缓缓道:“其实,答案我已经告诉了大家。” “什么?” “告诉了我们?” 眾人一证。 王硅与赵锋对视了一眼,然后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崔麟眉头起,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刘树义哪里说了凶手的身份。 “诸位还记得我刚刚所说的,丑时发生的两件事吗?” 刘树义道:“秦驛使之所以会成为凶手,主要原因,就是有人能证明他在丑时至寅时之间,有所行动。” “那么,能够证明的人诸位觉得,会是巧合的出现在那时吗?” 眾人先是一愣。 继而,当他们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后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顿时看向了并州官员的方向。 眼睛,剎那间就盯住了沉稳的刺史安庆西,以及刚刚与刘树义针锋相对的崔麟。 “难道,凶手是他们?”王硅不由惊呼出声。 崔麟面色瞬间大变。 他怎么都没想到,前一刻还是他大放光彩,指著秦伍元说秦伍元是凶手。 结果不久之后,就变成了,自己被怀疑成凶手! “不是我!” 崔麟用力摇头,连忙道:“你们別乱说,本官才不是凶手!” 可是他的话,不仅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眾人將视线,更多的放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刚刚,就是他一个劲的说秦伍元是凶手。 在刘树义给出其他线索后,还想方设法的反驳刘树义。 所以,以凶手想要诬陷秦伍元的目的来看崔麟刚刚所为,就是在达成这个目的! 至於并州刺史安庆西,人家从始至终,都在阻拦崔麟,都在帮刘树义说话“ 两相一比,谁嫌疑更大,根本不用多说。 崔麟见眾人那篤定的视线,內心猛地一沉,他终於明白,刚刚秦伍元被自己呵斥为凶手时,是什么感受了。 “哎————” 这时,一道嘆息声,在崔麟身后幽幽响起。 “崔参军,本官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亏本官那样相信你,没想到,你竟利用本官,去替你成为目击证人” “我们四年的交情,本官对你四年的信任,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利用吗?” 崔麟瞳孔修地一凝。 他不敢置信的转过头。 “安刺史,你———.” 看著安庆西脸上的失望,听著安庆西的话,崔麟这一刻,似乎终於明白了什么。 “是你!” “凶手是你!” “是你在利用我!” 安庆西摇著头,脸上失望之色更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攀咬诬陷,本官真是看错了你。” “你一一”崔麟差点没气的吐出血。 他想要寻求其他人的支持。 可当他看向其他人时,所看到的,都是满目的厌恶,是嫌弃,是警惕,是痛恶— “你们—— “你们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凶手真的是他!” 可没有任何人信他,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在眾人看来,就是最大的证据。 崔麟从未有过这样如墮冰窟的感觉,想他出身名门,即便只是崔家旁支,也备受他人敬仰,何时受到过这等对待而这,还只是开始。 若是真的被坐实他就是凶手,那后果,恐怕死都是轻的— 他再也没有之前的傲然,连忙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断案这么厉害,肯定知道凶手不是我!” “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他终於对刘树义低下了头,在性命与名声面前,他彻底弯下了傲骨。 安庆西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莫要相信他的言巧语,本官与他共事四年,竟都不知他的真面目,可见此人心机之深,十分恐怖。” “我之前就在想,怎么就那么巧,我们刚要返回长安,他就碰巧抓到了一个突厥谍探,碰巧知道了这些隱秘。” “现在本官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他早就做好的计划,他为的就是利用本官,做他的人证, 从而实现他的阴谋。” 眾人並不知道谍探的事,一听安庆西与崔麟之所以会丑时出门,皆因崔麟在并州抓到的所谓谍探— 一时间,对崔麟是凶手的事,更为確信。 王硅道:“刘员外郎,真相大白了,抓人吧!” 崔麟面色惨白:“不,不是我———“ 可没人理他。 他看著愤怒看向自己的秦伍元,身体不由晃了晃。 这一刻,他才切身的知道,被人诬陷的感觉,究竟有多绝望“抓吧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缓缓响起。 崔麟绝望的看向刘树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刘树义继续道:“抓安刺史。” “什么!?” 刚要动手的王硅,脚步忽地一顿。 他瞪大著眼睛,神情有些茫然,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听到了什么? 刘员外郎让他抓谁? 安刺史? 真的假的? 他不由转身看向刘树义。 绝望的崔麟,也在这一刻,全身一顿,继而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刘树义。 “刘员外郎,你———.“ 他绝望的眼眸里,迅速出现一抹希冀。 看向刘树义的神色,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刘树义,再无之前的敌意和嫉妒。 而并州刺史安庆西,则在这一刻,脸上的笑容条地凝固,继而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刘员外郎,你刚刚说抓谁?” 他是从三品地方大员,身份地位都极高,此刻面色一沉,温和的气质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 则是如山岳般的恐怖威压。 眾人都被安庆西这恐怖的压迫感给嚇到,下意识声,连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被这般气势重点压迫的刘树义,却没有眾人那般心惊胆颤,只见他轻轻一笑,道:“安刺史应该还没到眼瞎耳聋的年龄吧?” “竞敢侮辱本官!” 安庆西双眼冷冷盯著刘树义:“刘树义,你当真以为本官拿你不得?” “別说你这个小小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就算是你刑部的侍郎,乃至尚书,面对本官,也必须以礼相待!” “你敢这般侮辱低毁本官,找死不成!” “找死?” 刘树义摇著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紧张神情,他深深地注视著安庆西,道:“安刺史与柳元明这等贼人勾结,杀害我大唐四品刺史,意图掀起大唐內乱——.” “这件事若是稟告陛下,安刺史觉得,是你会死?还是本官这个立下大功的人会死?” 安庆西面色一变。 他一甩衣袖,冷哼道:“胡说八道!本官怎会是凶手?” “而且刘树义,你別忘了,刚刚针对你的,可一直都是崔麟!” “反而帮著你的,是本官!” “如果本官真的是凶手,本官岂会帮你?” 其他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点头,这也是他们认定崔麟是凶手的原因。 可刘树义却是笑道:“所以才说,安刺史藏得很深,心机深不可测啊!” 他看向崔麟,道:“崔参军出身名门,性情高傲,又破获不少案子,对自身本事十分自信——. “而本官恰巧,先他一步,得了员外郎之位,这在崔参军看来,是本官抢了他的位子。” “所以,这诸多条件叠加到一起,我不觉得安刺史会猜不到,我若与崔参军遇到,崔参军在坚定的认为秦伍元是真凶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 崔麟微微瞪大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成为了安庆西的棋子。 任由安庆西引导利用。 可自己却全然无知。 安庆西眉头皱了皱,道:“都是你的胡乱揣测罢了!” “刘树义,本官不是崔麟,更不是秦伍元这样的小人物,本官乃从三品并州刺史!” “你说本官是凶手,那就拿出证据来!” “若是没有证据,那你就是诬陷朝廷重臣,这个罪—“ 他满是威胁的看著刘树义:“你担得起吗?” 眾人感受著安庆西那如山崩海浪般的压迫,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满是担忧的看向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轻轻一笑。 “安刺史不会觉得自己的行动,真的完美到不可挑剔吧?” “安刺史不会忘记了—” 刘树义双眼深深地凝视著他,沉声道:“马刺史临死前做了什么吧?” 刷! 安庆西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条地一凝, 刘树义抬起手,指尖轻轻触摸身旁的架子,道:“这里有一滩单独的血跡,区別於其他地方, 我想应该是安刺史偷袭马刺史之地。“ “虽然我不知道安刺史是用什么方法,將马刺史引来的这里,但我知道,马刺史十分谨慎警惕,深更半夜来到这里,马刺史不可能没有丝毫防备。” “而刚刚杜姑娘也说,马刺史的伤口存在挣扎的样式,也就是说·—即便安刺史偷袭了他,可马刺史仍旧有著挣扎反抗的机会。” “碰巧·—” 刘树义转过头,看向架子上的那道染血划痕,道:“我刚刚在检查这里时,发现了这道由利器划过造成的划痕。” “可是杜姑娘说马刺史没有其他伤痕,只有那致命的一刀,这就说明凶手只刺出了那一刀,直到马刺史死去—“ “那我就好奇了,如果这个利刃划出来的痕跡,不是凶手所为,那么—“” 他意味深长的看著安庆西,道:“又会是谁所为呢? 安庆西瞳孔剧烈变化,脸色也由一开始的镇定阴沉,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看到这一幕,崔麟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喜道:“这还用说,马刺史提前有了防备,还有过挣扎反抗,肯定是马刺史被偷袭时,反刺凶手导致! 其他人想了想,也都点头赞同。 刘树义道:“崔参军聪慧,我也是这样想的。” “並且同时,这划痕上,还沾染了点血跡—“ “所以,这是否证明,凶手———受伤了呢?”“ 凶手受了伤? 眾人表情一变,终於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 刘树义双眼凝视著安庆西:“安刺史可能不知道,刚刚我偷偷拜託杜姑娘,让她闻一闻两位的身上,是否有敷药的味道———“ “杜姑娘跟隨药王修行,对药物十分敏感,只要有丝毫味道,都躲不过她的鼻子。” “而最终刘树义沉声道:“杜姑娘告诉我,她確实闻到了十分轻微的草药味。” 杜英点了点头,道:“那味道很轻,应该是被故意用布缠上,用来阻止味道蔓延,不过我从小就在药堆里长大,即便再微小的味道,我也能闻到,若是换做其他人,就未必了。” 听到杜英的话,眾人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双眼不由紧紧的看向安庆西。 刘树义也看著他,缓缓道:“那么,一直喊著被冤枉的安刺史,可否愿意脱下衣衫,让我们看一看··... 他意味深长道:“你,是否受伤了呢?” 第65章 揪出同谋!刘树义的拿捏人心之法! 第65章 揪出同谋!刘树义的拿捏人心之法! 拥挤的库房內,此时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著安庆西,想知道安庆西是否真的如刘树义所言,身上有伤。 王硅与程处默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算不上熟悉,却在这一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们偷偷给金吾卫使眼色,暗中一步步靠近安庆西。 而安庆西,此时则眉头紧锁,那张原本温和的脸庞,此刻十分难看。 他紧紧地盯著刘树义,眼眸阴沉又锐利。 那表情,就仿佛想要將刘树义给生吞活剥一般。 看的赵锋不由搓了搓手臂,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安刺史怎么不说话?” 刘树义迎著安庆西那仿佛要吃人的视线,微笑道:“安刺史不是一直说崔参军才是凶手吗?既然凶手不是安刺史,那安刺史应该不怕我们查验吧?” “还是说” 他眯著眼睛,似笑非笑道:“安刺史是心虚,不敢让我们查验呢?” 你—— 安庆西双手不由握了起来,额头青筋浮现。 崔麟看了面色冷峻的安庆西一眼,忽地道:“我可以自证我不是凶手!” 一边说著,他直接脱下身上的官袍。 然后又脱下里衣。 很快,强健的上身,便出现在眾人视线中。 崔麟一边转身,让眾人看的清楚,一边道:“诸位请看,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可以证明, 我不是凶手!” 眾人仔细看了一遍,崔麟身上確实没有丝毫伤痕,纷纷点头。 崔麟鬆了一口气,见自身冤屈终於洗刷,心底的傲气再度重新浮现,他看向安庆西,再也没有之前的敬重,冷笑道:“安刺史,下官已经证明完毕,接下来,安刺史是不是也该证明一下?” “还是说” 他扭了扭手腕,道:“需要下官来帮安刺史证明一下?” 崔麟本就是刺蝟一样的性格,之前认为刘树义抢了他的位置,不管刘树义是不是主查之官,他都敢冷嘲热讽,与之针锋相对,此刻確定自己被安庆西利用,且差点因安庆西跌入深渊,岂会放过安庆西。 见安庆西冷著脸不回答,他乾脆直接就要动手。 刘树义看著这一幕,嘴角微扬,没有阻拦。 他正想知道,安庆西是否还有其他底牌。 此刻见崔麟要帮自己试探,自然乐意。 眼见崔麟不念多年情分,竟要直接对自己动手,安庆西彻底忍不住了。 “够了!” 他怒喝一声,道:“不用试探了,本官身上確实有伤!” 他不再隱瞒。 安庆西脸色冰冷,咬牙切齿道:“本官千算万算,没算到马富远竟然还偷藏了匕首,甚至还打著要杀本官的打算!” “所以本官不察之下,被他偷袭,否则,就凭他这个胖子,也能伤到本官?” 听到安庆西的怒喝,眾人愣了一下。 继而譁然骤起。 “他承认了!” “凶手真的是他!” “真没想到会是安刺史!” “什么安刺史,呸!他就是一个祸乱朝纲,意图天下大乱的贼子!” “刘员外郎当真是断案如神!这才多久啊,就真的找到了藏得如此之深的真凶!” 眾官员激动的议论。 著实是眼前这个案子,太过曲折,太过精彩! 谁能想到,一开始认定的秦伍元,是被冤枉的,后来认定的崔麟,也是冤枉的! 贵为从三品的安庆西,竟然找了两个替罪羊! 其心思之诡诈,乃他们前所未见。 今日亲眼得见此案的整个侦破过程,以后出去和同僚喝酒,足够他们吹上大半年了。 便是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此刻也都难掩脸上的震惊和震动,在马富远死后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怀疑朝廷,怀疑这是否是朝廷要清算他们,所用的方法。 可谁知,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真相! 凶手,是他们从未怀疑过的,甚至都没有理由怀疑的三品大员。 议论声,吃惊声,怒骂声,不绝於耳。 刘树义看著脸色阴沉,不再隱瞒的安庆西,道:“安刺史比我料想的,要更为痛快。” “哼!” 安庆西冷哼道:“不痛快,当真让崔麟这个小人扒了本官吗?他不要脸,本官还要。” “你—” 崔麟双眼含怒的盯著安庆西:“安庆西,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刘员外郎,还不快把他抓起来?小心他还有阴谋诡计!” 刘树义闻言,视线轻飘飘看了崔麟一眼。 只一眼,就让崔麟不由回想起之前自己也这样让刘树义抓捕秦伍元的话,他脸色瞬间一僵。 极度的尷尬与羞燥,浮上心头。 他下意识闭上了嘴,甚至都不敢回应刘树义的视线,躲闪似的移开了眼晴。 刘树义见状,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向安庆西道:“安刺史,我有一件事其实很想不通。” 安庆西冷笑道:“这世上还有神探想不通的事?” “世上难题千千万,常人若能想通二三,便可被称为智者,我非智者,有想不通之事,不很正常?” 刘树义道:“安刺史为陪都并州刺史,身份贵不可言,我很不解,安刺史有这样的身份地位, 何须还要为他人卖命?” “难道安刺史和柳元明背后之人,能给安刺史比现在还要更高的利益与权柄?” “你懂什么?”安庆西听著刘树义的话,直接冷道:“在你这小小的从六品员外郎眼中,从三品的并州刺史的確贵不可言,但在真正的贵人面前,从三品又算得了什么?” “哦?”刘树义挑眉:“真正的贵人?指的是杜僕射他们吗?” “所以——” “安刺史是想成为第二个杜僕射?可杜僕射能有如今的地位,凭藉的是从龙之功———“ 刘树义双眼凝视著安庆西:“安刺史,也想从龙?” “从龙?” 安庆西不屑一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別乱猜了,你的话在本官听来,只是笑柄。” “另外,你也別试探了,本官不是那些蠢货,会被你试探出任何秘密。” 刘树义眯了下眼睛。 不是从龙? 难道他们的目標,不是造反? 安庆西对自己所说的从龙,语气很是不屑为何会是不屑的语气? 刘树义心中沉思,有心想要继续试探,可安庆西十分冷静与谨慎,哪怕被自己戳穿了真面目, 也没有丝毫失態。 这样的人,想问出真正的秘密,很难。 能试探到这一步,已是极限。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罢了,到这一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至於后续能否撬开安庆西的嘴,那就是李世民和杜如晦他们该发愁的事了。 刘树义重新看向安庆西,道:“案子到此,已算真相大白,不知安刺史在离开前,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安庆西双眼盯著刘树义,忽然,他咧嘴一笑,道:“刘树义,你真的觉得,你能阻止河北起乱?” “你真的觉得,我们在诬陷息王旧部?” 这话一出,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面色顿时一变。 杜构等人,神色也都一紧。 刘树义视线扫过息王旧部,將他们的神情变化收归眼底,旋即轻笑道:“安刺史还真是不死心啊,案子被我破解了,阴谋被我戳穿了,结果还要离间朝廷与河北道同僚——” “只可惜,没有人会相信你一个心思阴险的杀人凶手的话,你根本离间不了我们!” 说完,刘树义不再迟疑,直接给程处默一个眼神。 程处默二话不说,一个过肩摔,就把安庆西摔倒在地, 之后金吾卫们便迅速出手,很快就把安庆西给五大绑起来,让他成为了第二个秦伍元。 “把他的嘴塞住。”刘树义见安庆西还想说什么,直接向程处默道。 “好嘞!” 程处默左右瞧了瞧,没找到能塞嘴的东西,最后乾脆靴子一脱,直接把穿了一天的袜子拽了下来。 隨著袜子被拽下,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呛的周围的金吾卫眼泪在眼眶內打转。 程处默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拎著袜子,靠近自己的鼻子,轻轻闻了闻,差点没把早上的饭吐出来。 他皱著鼻子,迅速把袜子团了团,便一把塞进了安庆西的嘴里, 安庆西乾呕不断,脸上一直沉稳冷静的表情,终於破功。 他眼神锐利的盯著程处默,如果说视线可以为刀,那程处默估计已经被安庆西千刀万剐了。 “瞪什么瞪!” 程处默见安庆西瞪自己,直接瞪了回去:“別人怕你,俺可不怕!再瞪,俺把另一只袜子也塞你嘴里。” 程处默虽然品级不如安庆西,但奈何他有一个地位尊崇的混世魔王的爹,如安庆西这种级別的官员,他见的实在太多了,除了魏徽等少数几人外,还真没几个他发忧的。 安庆西知道程处默这个小混世魔王说得出,做得到,真的有可能把另一只袜子也脱下来,一个他都受不了,两个他估计自己得直接原地升天。 犹豫了一下,终於脸色难看的移开了视线, 刘树义看著这一幕,笑著摇了摇头,早知道程处默这样给力,刚才试探安庆西时,就该让程处默也帮个忙的。 见安庆西被控制住,刘树义沉吟些许,忽然看向秦伍元,道:“并州官员抵达都亭驛后,来库房取被褥等物资的驛卒,有几个?” 秦伍元愣了下,没想到刘树义会突然转变话题,询问起这件事。 他想了想,道:“并州官员是最后抵达的,因那时都亭驛內已有河北道官员和薛延陀使臣,驛卒都在忙碌,能分出的人不多,但具体是谁来取被褥———“ 秦伍元汗顏道:“这种小事,下官还真的未曾注意。” “那就问下知道的人。” 秦伍元连忙点头,转头向驛丞询问。 驛丞年龄比秦伍元大十岁左右,看起来老实本分,听到秦伍元的问询,回忆片刻后,便道:“当时一共分出了五人,其中两人负责拿行李与牵马,两人打扫房间,一人去取被褥。” “一人?” 刘树义道:“谁?” 驛丞回头看向人群里的一个青年男子,道:“王希,出来。” 被叫到名字的驛卒王希,连忙紧张的上前,向刘树义行礼:“小的拜见刘员外郎。” 刘树义看著他:“当时只有你一人来取被褥?” “是。” “是有人分配,还是你主动选这个任务?” “是小人主动选的,那是因为” 未等王希解释,刘树义就道:“抓起来吧。” “什么!?” 眾人一愣,王希更是猛的抬起头,脸色大变的看著刘树义。 秦伍元不明所以道:“刘员外郎,王希他怎么了吗?” 刘树义看著面色大变的王希,淡淡道:“安刺史同谋,你说他怎么了?” “什么?” “他是安刺史同谋?” “这———这— 秦伍元满目震惊。 王希连忙摇头:“不,我不是—“ 刘树义平静道:“安刺史是昨日午时抵达的都亭驛,他没有机会去配製库房的钥匙,所以定是有人將钥匙给的他—.—.“ “同时,安刺史选择的替身,与马刺史体型相似,绝不是临时要动手,才找来的,必是提前选择· “而安刺史他们昨日午时抵达后,并州的官员一直都在陪同,你们都亭驛的人也不时跟著,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亲自去选择替身,亲自把人带进来。” “所以,毫无疑问,他必有帮手,这个帮手为他选择目標,且提前把人带进了都亭驛內,只等著安刺史一到,便开始行动。 “而你都亭驛內,能够藏人的地方,就这些.——” “还要考虑安刺史动手,转移替身时可能存在的暴露风险,故此直接把替身藏於这座库房,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藏身库房,一旦有驛卒前来搬取物资,就有发现替身的可能,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只有他们自己人来搬取物资,才能確保替身不会被人发现!” 刘树义视线看向脸色发白,无比惊慌的王希,道:“刚刚本官询问他,是否是他主动要来搬取物资,他的回答为是” 王希瞳孔骤缩,全身都在发颤:“这是巧合!” “巧合?” 刘树义继续道:“那本官就再说一件事。” 王希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都亭驛的两个门都有侍卫看守,这样一个大活人,不可能隨便就被带进来, 而不被发现... “所以,为了隱藏这个替身,安刺史的帮手应该用买菜车,或者运输物资的马车牛车之类的东西,把替身藏於物品之间,以此矇混过关。” “也就是说—” 刘树义双眼深邃,道:“安刺史的帮手,最近这两日,应赶著这样的车,进出过都亭驛!” “那么.” 他看著王希,道:“你敢说,你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我—..—” 王希全身一颤,脸色剎那间惨白起来。 他张著嘴,想要说什么,却半天发不出一个字来。 秦伍元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连忙转身看向驛丟,就听驛丟沉声道:“前日下午,他去採买过香烛与被褥—” “竟业的是你!?” 秦伍元满是愤怒的质问:“王希,镰官自认待你不薄,你怎地如此狼心狗肺?竟与安庆西勾结,要置镰官於死地!” “我”王希摇著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树义视线警向安庆西,只见被塞了袜子的安庆西,此时正用无比阴沉的目光盯著自己。 很明显,安庆西以为他的同伙能逃脱出去。 却未曾想,自己早已在识破安庆西身份之前,就知晓该如何找到他的帮手了。 “带丹吧。” 王希只是一个小角色,刘树义没打算在王希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將其揪出来押入大牢,会有很多人替他去问询。 很快,金吾卫也將王希五大欠,与安庆西一起押出了库房。 隨著两人被押丹,库房再度陷入寂静之中。 眾人回想著刚刚的一切,心中都有无限感慨。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见眾人脸上那复杂的神情,拱手道:“今日多谢诸位的支持与配合,此案已破,诸位恢復自由了。” 眾人听得这话,终於是鬆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只有失去自由,才知自由的可贵。 刘树义又看向艺北道的息王旧部,道:“诸位同僚今天受惊了,你们放心,朝廷定不会被安庆西挑拨“事实上,镰官在来此之前,陛下就曾亲自叮嘱过镰官,他说北道官员勤勤恳恳,忠心可鑑,只恨总有贼子妄图离间,破坏大湖安定,所以陛下让镰官一定要出贼人,绝不能让贼人阴谋得逞,陛下也让下官告知诸位同僚,你们所付出的一切,陛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绝不会因任何贼人的言论而动摇。” 听到刘树义的话,息王旧部们愣了一下。 旋即连忙躬身行礼,道:“臣等汗顏,愧对陛下信任。” 刘树义笑著上前,扶起眾人,道:“你们被贼人这般算计,心有疑虑也很正常,现在业相大白,以后不要再被欺骗,便是对陛下信任最好的报答。” 息王旧部自是连连点头。 他们看著刘树义,脸上难掩感慨与讚嘆。 “刘员外郎所言极是。” “若今日没有刘员外郎,下官等必被贼人所骗。” “刘员外郎断案如神,当是百不如一见。” 听著息王旧部的吹捧,刘树义笑哲乳深。 他们的表现正常起来,也企明此案在他们心里,彻底过去了。 刘树义道:“诸位因为此案,胆颤心惊了许久,想必也很疲惫,接下来暂时无事,诸位就好好去休息吧,不出外,朝廷应该很快就会见诸位,让诸位去述职。” “高外,马刺史身死,相信北道其他同僚,也肯定很是关心此事,诸位若有空,最好也写信传回艺北道,让其他同僚知晓业相,免得胡思乱想。” 眾人闻言,自然不会有异议。 恆州长史苗显道:“这是应该的,下官回去就写——“ 其他人也跟著点头,各自向刘树义又奉承了两句后,便转身离去。 看著他们远去的身影,刘树义脸上的笑意缓缓世退,他眼眸眯起,神色幽深。 “刘员外郎,你说—“ 这时,杜构来到刘树义身旁,与刘树义一同注视著离去的息王旧部,语气凝重:“安庆西最后那两句话,是什么哲思?” “他业的在离间我们与息王旧部?” “还是说” 杜构没有说下去,可两人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笼罩在他们头顶。 刘树义明白杜构的思,回想著在马富远袱里发现的那些贵重珠宝,以及刚刚安庆西似笑非笑说出那两句话时,这些息王旧部的反应—— 他沉吟片刻,道:“杜寺丟还记得,马富远房里的文房四宝吗?” 杜构想了想,旋即点头:“自是记得。” 刘树义道:“砚台里的墨被冻住,毛笔也沾著被冻住的墨汁,桌子上还有墨汁浸透纸张留下的些许痕跡. “这说明,昨晚,马富远一定写了什么。” “可是马富远的房间里,我没有发现任何写了字的纸张。”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难道安庆西把它带丹了?” “可能性不大。” 刘树义摇头:“马富远与安庆西並没有任何关係,安庆西会选择对马富远动手,只是因为马富远是这次艺北道官员团的领头者,杀马富远所抹生的影响最大。” “所以安庆西对马富远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从马富远的包袱没有被人翻过这一点, 就能確定。” “而且安庆西还想隱藏自己,身上若带著马富远的东西,难免有暴露风险,谨慎如他,绝不会做这种徒增风险之事。” 杜构眉头不由皱起:“那马富远写了字的纸张哪去了?难道在他被杀之前,他还见了谁?把纸张交给了对π?” “有这种可能。” 刘树义道:“但还有高一种可能。” “什么?”杜构一证。 刘树义看向杜构,漆黑的眸子,给杜构一种仿佛看穿了世上所有秘密一般的明亮。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道:“还记得马富远靴子上的压痕吗?” “压痕?”杜构眉。 “杜寺丞难道就没想过,那压痕是怎么来的?” 刘树义道:“马富远一路从艺北道赶赴长安,虽说奔波辛苦,但身为地位最高的易州刺史,苦活累活根镰轮不到他,重变也不可能会让他搬运” “那么,他官靴上那般明显的重变压到的痕跡,为何会出现?” “从刚刚艺北道官员的反应也能看出,他们並不知晓马富远的官靴上有压痕,这说明马富远被重变压到脚的时候,他们並不在现场———.“ “整个奔波途中,这些官员都与马富远在一起,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分开,再加上那压痕十分新,所以,这是否企明一件事———“ 杜构心头猛地一跳。 他已然明白了刘树义的思,道:“你是说,马富远靴子上的压痕,是在都亭驛的房间內造成的?他在房间內,搬起了什么重变?” “那痕跡是ππ正正的,他房间里ππ正正的东西—” 忽然,杜构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柜子!柜子的腿,如果我没记错,好像就是ππ正正的!” 刘树义听著杜构的话,心中欣慰的点了点头,杜构的观察越来越仔细了,思维也越发的灵敏。 这给他一种亲手培养的徒弟,越来越有镰事的欣慰之感。 刘树义道:“杜寺丟没有记错,放互包袱的柜子腿,就是ππ正正的,且大小,与那压痕也能正好对应。” 杜构眼瞳一跳,呼吸瞬间加重。 他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忍不住低声道:“所以,马富远是把他写的东西,藏在了柜子下面?” 刘树义笑道:“我觉得,堂堂刺史,应该不会閒的没事干,去搬柜子吧?” “当然不会!” 杜构目光並烁:“肯定没错,他肯定把写的东西藏在了那里!” “可究竟什么东西,需要他藏的那么隱蔽?” 刘树义笑著说道:“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对!” 杜构道:“我们这就去—“ “不急。” 刘树义拦住了杜构,目光扫过周围仍旧好奇张望著他们的官吏,低声道:“马富远藏的如此隱秘,恐怕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再加上北道官员的异常反应—.” “我觉得,我们最好是避开人群,偷偷去查看为好。” “否则万一马富远专门去藏的东西,的藏著什么惊天秘密我们不小心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听到刘树义的话,杜构內心一凛。 他脸色微变,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心急了。” 刘树义笑了笑:“我理解杜寺丟·待我安排一下,咱们就去查看。” 说完,刘树义便转身,返回了眾人身前。 秦伍元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比刚开始配合刘树义京查时,加的尊敬与业诚。 而崔麟,则神色复杂。 面对刘树义时,虽然仍旧背脊笔直,可下巴却不再冲天,甚至眼神有些躲並,似乎不敢与刘树义直视。 刘树义將几人的反应收归眼底,旋即目光落在崔麟身上。 “崔参军。” “是.— 崔麟下识回答,身仿微微一僵,似没想到刘树义会第一个与他说话。 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刘树义,生怕刘树义会对他冷嘲热讽,经歷了今天诸事,即便刘树义再如何侮辱他,他也没法反驳。 今天他输的太惨,甚至差点成为替罪羊。 他已无顏,也无力再与刘树义爭锋。 “崔参军不必紧张,镰官没有嘲讽他人的习惯。” 刘树义一眼就看出了崔麟心中的担心,淡淡道:“镰官只是有一件事,想听听崔参军的想法。 崔麟愣了一下,道:“什么事?” 刘树义看著他,道:“现在可以確定,安庆西利用了你在并州抓到的谍探,利用了谍探身上的那封信. “但我並不確定,那个谍探与那封信,是他为了今日的阴谋提前准备的,还是因缘际会,知道了谍探的秘密,临时想到的手法·” “所以,我想听听崔参军的思,毕竟你一直在并州与这些谍探打交道,那个谍探也是你亲自抓的,你觉得—“ 刘树义沉声询问:“会是哪种可能?” “这——” 崔麟皱了下眉。 他沉思了一会儿,π才道:“那个谍探隱藏的很深,为了找到他,我费了不少心思,用了不少手段,而且他被我抓住后,就当机立断自尽,也符合突厥谍探的行事风格———“ “所以,我觉得,这个谍探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从其身上搜到的信,里面也確实是我大湖谍探传来的,突厥目前最需要的情报—“ “但—” 他话音又一转:“安庆西如此阴险,我与他相识四年,竟都没有看穿他的听面目,此人心机之深,令人胆寒,所以我也不敢说,这一定就不是他的手笔。” 王硅和程处默听得眉头直皱。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別? 刘树义双眼沉沉的盯著崔麟,道:“崔参军有著丰富的查案经验—“ 这话刚出,崔麟脸色就不由窘迫起来。 以前別人说这话,他总会十分自得。 但现在,一听刘树义说,他就不由回想起最初自己那愚蠢的样子。 这句过去称讚的话,他现在一听就下哲识觉得头皮发麻,尷尬的不行。 刘树义不知道崔麟对这句话已经应激了,继续道:“—-思维敏锐,考虑周全,所以,我相信崔参军对一件事的听偽,心中必然有明確且有理有据的判断!” “我想知道——”他缓缓道:“崔参军心中的答案。” 崔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在差点酿成冤案的情况下,刘树义竟还愿听自己的答案。 犹豫了片刻,崔麟终是一咬牙,道:“我不认为那个谍探,与那封信有问题!” “好!” 刘树义直接点头:“我相信你。” “什么?你这就信我了?” 崔麟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之前我们可还是对手,你怎么就——“ 刘树义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就好似將他整个人都给看穿,平静道:“因为我知道,你即便再不喜我,也不会在关乎大湖安危之事上胡言。” “你有你的底线与原则!” “我——” 崔麟张著嘴,可未等他说什么,刘树义已经转身离去。 余光看著崔麟那证望著自己的神情,刘树义嘴瓜微不可查上扬几分。 对待这种骄傲又自负的人,刘树义有著丰富的经验。 他前世带过的徒弟,各种性格都有,崔麟这样的人,自然也有。 所以他很清楚,要如何拿捏崔麟。 崔麟不同钱文青,钱文青是裴寂的侄女婿,两人关係欠的太深,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而崔麟,与裴寂没有直接关係,且还是崔家旁支,此番来长安,也是要升官—这样的崔麟, 有地位,有背景,有能力。 若能为自己所用,绝对比当敌人要好得多。 自己现在已经有太多敌人了,裴寂、妙音儿幕后之主,现在估计又得加个安庆西背后的势力——— 崔麟这个明显有机会为自己所用的人,还是能转化就转化。 不过刘树义也知道,崔麟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次感化就能行的。 他不急,只要迈出第一步,让崔麟对自己的想法与態度发生改变,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崔麟並不知刘树义心中所想,他回想著刘树义那毫不迟疑的“我相信你”四个字,以及刘树义所说的“你有你的底线与原则”,只觉得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蔓另。 似乎,还没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复杂! 难言! 见刘树义世失於视线中,崔麟才收回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旋即又长长吐出,下巴重新仰起环视眾人一圈,而后又仿佛成为了好胜的公鸡,傲然的离开了都亭驛。 刚出都亭驛的大门,就有一个穿著灰衣的男子,连忙迎了过来。 “小人见过崔参军。” 灰衣男子恭敬道:“小人乃是裴司空府里的管家,老爷令小人等候在此,说若崔参军出来,便让小人请崔参军去裴府一聚,老爷已为崔参军准备了上好的酒席,要为崔参军接风。” 裴寂? 若是其他外地来的官员,忽然得知当朝司空专程宴请他,肯定受宠若惊的激动和兴奋。 但崔麟,回想起刚刚刘树义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刘树义与裴寂之间的关係,还有裴寂给自己送去的刘树义要抢自己员外郎位互的信他呵笑一声。 下巴仰到天上去了,冷笑道:“想拿镰官当)使,裴司空选错了人“不去!”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只留下裴府管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66章 再入皇宫,李世民的惊喜! 第66章 再入皇宫,李世民的惊喜! 都亭驛內。 刘树义离开库房后,便向秦伍元道:“秦驛使,此案已破,你不必继续陪著本官奔波,去探望下薛延陀使臣吧。” “他们刚刚出使大唐,结果还未来得及拜见陛下,就遭遇此案,想来心境可能会受影响。” “你去安抚一下他们,將案子的情况告知他们,让他们知晓凶手已经捉拿归案,不必继续担心秦伍元想了想,是该好好安抚一下使臣。 大唐建国十一年,他在都亭驛待了近四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若不解释好此事,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影响诸国对大唐的印象。 “下官明白。” 秦伍元刚要转身,犹豫了一下,道:“刘员外郎,关於此案,下官是该全部告知使臣,还是要有所保留?” 刘树义挑了下眉,笑道:“秦驛使觉得,我们自家的私事,有必要让外人知道?” 秦伍元顿时明白了。 他连忙道:“下官只会说凶手是谁,简述他的作案过程,但作案动机,以及涉及到河北道官员的事,下官会守口如瓶,绝不乱说。” 刘树义笑著頜首:“那就辛苦秦驛使了。”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秦伍元得到刘树义的提示,不再耽搁,迅速转身离去。 看著秦伍元快步离去的身影,杜构道:“恐怕即便秦驛使不说,薛延陀使臣刻意去打听,也能知晓朝廷与息王旧部的情况。” “无妨。” 刘树义淡淡道:“知道便知道,薛延陀目前还要依靠大唐,即便知道大唐內部的问题,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我让秦驛使隱瞒,只是为了让薛延陀使臣知道我们的態度,让他们清楚分寸,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杜构若有所思的点著头。 刘树义一边向马富远房间行去,一边换了话题,道:“崔麟刚刚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杜构闻言,不由看了刘树义一眼,他可是知道刘树义刚刚言之凿凿的说相信崔麟,把崔麟弄得差点当场感动落泪。 而现在刘树义又这样询问“崔麟虽然为人孤傲,不討喜欢,但也正因此,他不屑於说谎——”杜构道:“更別说,你刚救了他,无论他之前对你是否有敌意,至少刚刚那一刻,他对你是生不起仇恨的,所以即便为了还你的恩情,也不会说谎。” 刘树义微微頜首,道:“我与你的想法一致,所以—“ 他眯起眼眸,道:“薛延陀使臣团里,极大概率,真的有突厥谍探隱藏!” 王硅等人心中一惊,杜构也是神色一沉。 刘树义看向几人,沉声道:“此时长安城內,既有妙音儿背后的主子隱藏,也有柳元明同伙伺机图谋,息王旧部虽然能暂时稳住,但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再出意外———“ “可谓是鱼龙混杂,形势复杂到极点。” “这个时候,若真如那密信所言,突厥谍探要趁此机会在长安做些什么,引起巨大的乱子....” “其后果,不堪设想!” “万一妙音儿的主子,柳元明的势力,都抓住这个机会,也跟著动手—— 刘树义声音低沉,有如无形的手,住了几人的心臟,让他们心下一紧。 他视线环顾几人,道:“那时的长安会变成什么样,甚至大唐会变成什么样,更不敢想像。” 王硅几人只觉如墮冰窟。 彻骨的寒意,瞬间將他们笼罩。 根本不需要深思,他们就能知道,那会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而杜构身为杜如晦之子,知道的秘事更多,他知道陛下想要趁突厥內乱,梁师都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对梁师都出兵,一劳永逸的解决边境隱患。 突厥不会一直內乱,这般绝佳的机会此生可能只有这一次,一旦错过,下次再想覆灭梁师都, 说不得要付出几倍乃至几十倍的代价。 故此,大唐需要內部的安稳,长安更不能出现一点乱子.“ 无论內因还是外因,都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我们绝不能让突蕨得选!” 沉稳的杜构,此时嗓音都带著一丝紧张与急迫,道:“我们得儘快揪出突厥谍探,绝不能让他真的引起大乱。” 其他人也都跟著重重点头。 程处默看向刘树义,给出建议:“要不俺现在再派人把薛延陀使臣给围了?” 刘树义默默看著他,不说话。 眼幽幽的视线,盯得程处默不由尷尬的咳嗽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给出了一个主意。 “薛延陀是陛下在漠北最重要的安排之一,乃是陛下给突厥扎下的一根钉子,所以大唐与薛延陀的关係,绝不能在此刻受到影响。” 刘树义虽然不是什么政治家军事家,但他有很强的逻辑感与分析力,所以很多明面上的事梢微进行推演,便能知晓其背后隱藏的重要意义。 他说道:“之前的案子,可能已经让薛延陀使臣感到不舒服了,若再围困他们-他们会怎么想?我们又要怎么解释?” “难道告诉薛延陀使臣,说怀疑他们中有突谍探,要对大唐不利? “我们有真正能够证实此话的证据吗?薛延陀使臣会信吗?他们会不会认为这是大唐故意为难刁难他们?会不会认为是大唐想要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优势,所用的卑鄙的打压他们的手段?” 程处默听著刘树义的话,不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明白自己的法子,究竟的有多离谱。 “所以刘树义道:“我们只能继续使用崔麟他们的法子。” 杜构眸光一闪:“你是说——监视?” 刘树义微微点头:“突厥谍探没有按照原计划的时间行动,那么接下来他会何时动手,是否会继续动手,我们没法预料。” “而我们又不能惊动薛延陀使臣,更不能打草惊蛇。” “故此,唯有暗中盯梢,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著,最为保险。” 杜构沉思片刻,旋即点头:“这样做確实最为稳妥,若薛延陀使臣里,真的有人行为奇怪,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从而及时抓捕阻拦对方。”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马富远的房外。 隨著案子破解,金吾卫相继撤退,马富远的房间也不再有人看守。 刘树义视线扫过其他房门紧闭的房间,这时,他敏锐的发现,左侧房间的房门动了一下,右侧房间的窗纸,也映出一道不甚清晰的轮廓· 他眸光闪烁,嘴角微不可查勾了一下。 旋即朗声道:“杜姑娘,接下来劳烦你帮本官拓印血跡,撰写验尸报告,我需要將其整理,编入案件卷宗·—” 他的声音不低,即便是隔著房门,只要认真去听,也能听清。 杜英心中一动,即便与刘树义没有事先商量,也瞬间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她一如既往的清冷点头:“好,交给我。” “杜姑娘请—” 刘树义与杜英对视了一眼,旋即便推开了房门。 隨著房门推开,第一个吸引刘树义视线的,仍是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跡。 对人类而言,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同类的血跡与尸首,更能吸引他们。 几人进入房间,赵锋与王硅对视一眼,自动站在门口,警惕的向四周张望。 刘树义与杜构,则径直来到柜子前。 低头看著柜子腿那四四方方的形状,杜构道:“就是它!” “搬吧。” 刘树义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蹲下身,抱住柜子一侧。 杜构见状,也连忙跟上,抱住另一侧。 柜子是实木打造的,重量不轻,但两人合力之下,还是很快就將其抬起。 “阿英,快看看柜子下面,是否有东西。”杜构道。 杜英点了点头,直接向柜子下方看去。 然后,她清冷的眉毛微微燮了一下:“没有。” “没有?” 杜构一愣:“怎么会没有?难道我们判断错了?” “可那鞋面上的印子,就是这柜子的腿,绝对不会有错!” 刘树义想了想,道:“杜姑娘,观察一下地砖,看看是否有哪块砖的缝隙,与其他砖不同。” “地砖?” 杜英想了想,直接从怀中取出火摺子。 將火摺子点燃,杜英將火摺子塞进柜子下方。 视线仔细看去。 “有!” 杜英道:“確实有一块地砖的缝隙十分明显,看起来好像是近期被挖开过,而其他的砖,看不到明显缝隙。” “就是它!” 刘树义看向杜构:“杜寺丞,把柜子挪到別处吧。” 杜构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两人迅速將柜子搬到了另一处,然后十分小心的轻轻將其放下,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之后两人快速来到之前放置柜子的地方,刘树义低头看去,果然,有一块地砖缝隙极大,与其他地砖有著明显不同。 將地砖取出,便见一个包起来的布正在下方。 取出布,將布打开,一张摺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映入眼帘。 杜构双眼亮起,激动道:“找到了!” “刘员外郎,果真被你猜对了!马富远果真把写下的东西,藏在了这里!” 听到杜构的话,守门的赵锋和王硅,这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因为刘树义又推理出了新的秘密。 王硅忍不住道:“刘员外郎真是太厉害了,这世上还有他破解不了的秘密吗?” 赵锋赞同的重重点头。 “快看看上面写著什么?”饶是沉稳的杜构,这一刻都忍不住催促道。 刘树义点了点头,直接將纸张展开,目光向上看去。 然后— 他眼眸忽地一眯。 眸中神色不断变幻。 见到刘树义这异样的神情,杜构心中一紧,不由道:“刘员外郎,如何?马富远將其藏的如此隱蔽,可是真的有什么秘密?” 其他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將纸张重新摺叠,视线扫过他们,缓缓道:“这封信,一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马富远说有一个神秘人联繫他,那人说息王尸骸是他们势力盗走的,他们愿意与息王旧部做交易,將息王尸骸送给息王旧部———“ 杜构恍然道:“神秘人就是安庆西吧?这难道就是安庆西引马富远主动前往库房的方法?” 刘树义道:“对心怀回测的息王旧部来说,息王尸骸十分重要,这是他们聚拢息王势力的重要旗帜杜构眉道:“所以,马富远確实心怀不轨?哪怕他不知道神秘人是谁,哪怕他不確定神秘人的话是否可信,也还是愿意冒险前去?” “息王旧部目前群龙无首,或者说即便有领头者,也未必能完全压得住其他人,能让其他人信服—这种情况下,谁若是能得到息王尸骸,那就相当於握有圣旨—” 刘树义看向他:“这样的收益,完全值得冒上一次险。” “並且,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他还携带了武器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安庆西准备的比他还要充分。” 杜构点了点头,却又有新的不解:“既然他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不叫上其他人跟著他呢?” 刘树义推测道:“可能他想独吞这个消息,不希望其他人知晓,以免有人泄露消息,或者知道消息后,抢先一步找到息王尸骸,这样的话,他就相当於给其他人做嫁衣了。” “也可能其他官员,並非他的心腹,他们中可能有人替別人卖命,可能有人仍忠诚朝廷,故此他信不过这些人,时间又紧迫,来不及调动人手,只能自己动手。” 杜构沉思片刻,旋即点头,这两种可能性確实最高。 “第二件事呢?” 第一件事,对已经掌握一定线索的他们来说,並不算什么隱秘。 所以杜构觉得,能让刘树义变色的事,应该是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 刘树义迎著杜构好奇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要找传国玉璽!” “什么!?” “找传国玉璽!?” 杜构愣了一下。 杜英和赵锋等人,也都十分意外。 传国玉璽是什么,他们当然知道。 可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马富远藏得如此之深的目的,竟然会是找它! 刘树义很理解杜构等人的意外,事实上,当他刚看到纸张上的“传国玉璽”四字时,他要比杜构等人更为震惊。 甚至心中更是感到莫名一寒。 因为不久之前,妙音儿才刚在大牢里,向自己说出让自己去找传国玉璽的建议— 结果现在,在这里,他就在马富远藏的极其隱蔽的信里,也看到了传国玉璽的字样! 是巧合? 还是必然? 如果是巧合倒还罢了。 如果是必然— 刘树义瞳孔剧烈跳动,那就说明很可能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著这一切。 刘树义罕见的,再度感受到,自己仿佛一枚棋子,置身於棋盘之上的感觉。 “他们找传国玉璽干什么?”程处默忍不住道。 杜构眉头紧锁:“传国玉璽,被歷代帝王视为正统的象徵。” “陛下登基后,便一直在寻找传国玉璽,但传国玉璽被萧后带到了漠北,之后踪跡全无,陛下一直未曾找到“所以,如果息王旧部能得到传国玉璽,如果他们中有人心怀回测,想打著息王的名义谋逆那么,他们持著传国玉璽,就可以说息王是天命正统,说陛下是窃国杜构顿了一下,没敢说完这句话,道:“总之,传国玉璽一旦落入息王旧部手中,大乱必起! 业程处默脸色一变,道:“可是传国玉璽不是在什么漠北吗?他们来长安找什么?” 杜构也不解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沉声道:“马富远说,他们得到情报,说长安有传国玉璽下落的消息出现,他携带这些贵重珠宝,也是为了交给隱藏在长安的同伙,给其行动资金,让其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传国玉璽的下落。” “长安有传国玉璽下落的消息?”杜构面色一变:“难道玉璽现在就在长安?” 刘树义摇著头。 马富远没有写这方面的內容。 而他心里,则想起了妙音儿对他说过的话。 妙音儿说—长孙无忌府里有一本书,那本书里藏有传国玉璽下落的秘密现在,息王旧部也得到情报,传国玉璽下落的消息在长安出现— 二者在这一刻,完全重合! 妙音儿说的是真是假? 息王旧部的情报,又是从何而来? 为何妙音儿知道的,会如此详细? 长孙无忌究竟是否知道此事?如果知道,他为何知情不报? 如果不知道,那妙音儿又是怎么知道秘密就在长孙府邸? 纷杂的思绪,无数的猜测,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这双手的主人会是谁? 妙音儿背后的主子? 还是有其他更为恐怖的人,隱藏在背后? 目的又是什么? 刘树义神色闪烁,只觉得大脑都要被这些疑问衝击的快要岩机。 他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就不能不管— 刘树义看向杜构等人,道:“我现在立即入宫,將今日所得到的消息,稟告陛下,你们今天为我奔波,辛苦了,待得空,我亲自设宴感谢诸位。” 杜构摇头道:“刘员外郎无需多礼,这本就是我等应该做的。” “没错。”王硅和赵锋也纷纷点头。 杜英自不必多说,刘树义昨晚刚说过以身相许来报答她的话。 听著眾人的话,刘树义重重点头:“好,客套的话我不再多说,他日诸位若有需要我的地方, 儘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事不宜迟。” 说完,刘树义便道:“我这就进宫,至於这封信—“ 他想了想,交给杜构,道:“杜寺丞,你將其放回原地,柜子也搬回原处。” 杜构心中一动:“你是要?” 刘树义眯著眼晴,道:“马富远在出发去见神秘人之前,想过自己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这是他专门留给他的同伙的。” “如果他出现意外,他的同伙到时候自会来取— “我们这么善良” 他意味深长道:“怎么能让他的同伙白跑一趟呢?你说是吧?” 杜构眼瞳跳了跳,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他心神微动,重重点头:“刘员外郎放心,我一定將其还原的一模一样,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破绽。” 皇宫,两仪殿。 侍奉在一旁的宦官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心中不由嘆息一声。 只见李世民正端坐在书案之后,案上是打开的奏疏,手中拿著的是批阅的硃砂笔,他双眼深沉的看著奏疏,似乎在认真的处理国家大事· 可宦官知道,陛下早已走神。 李世民维持这个动作,已有足足一刻钟。 若是往常,一刻钟的时间,李世民足以处理完十余个奏疏,可现在,一个奏疏都没有批阅完毕更別说,一动不动,仿若石雕了。 “陛下.” 宦官轻声道:“今日天气暖和了些许,不若我们出去走走,透透气?” 听到宦官的声音,李世民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眼前乾乾净净的奏疏,直接落笔,写了一个“阅”字,便將其合拢,置於一旁。 “朕走神了多久?”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开口道。 “没多久,也就一刻钟。” “一刻钟?” 李世民摇了摇头:“很久了。” “朕身为帝王,走神一刻钟,也就意味著十几件国家大事没有及时处理,涉及到的,便可能是数万乃至数十万百姓安身立命之事。” “朕不该如此的。” “哪怕还是秦王时,朕处境那般险峻,朕也未曾如此—.“ 他嘆息道:“当真是坐上了这个位子,就难免多思多想。” 宦官忙道:“陛下会如此,也是心繫江山社稷,不忍黎民百姓再遭祸乱,若要怪,也该怪那些乱臣贼子,只顾自己利益,商顾家国安危。” 李世民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奴婢句句发自肺腑,不敢胡言。” 李世民身体向后仰去,双眼微微闭合,沉声道:“朕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但现实不会跟朕讲道理。” “朕自登基之后,一直在寻找彻底一统天下的机会,眼看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我们抓住时机,便可一举覆灭梁师都,甚至能藉此为跳板,剑指突厥,以报頜利昔日之仇!” “可偏偏!偏偏就在此时,一个个藏的极深的贼子浮现,河北之地也要起乱“朕若分心对付他们,对河北道出兵,势必就会错过这次的最佳机会可若是不对付他们朕又无法安心出兵” 李世民纵横天下,战无敌手,何曾遇到过这种进退两难之境? 他有著极高的战略眼光,所以他太清楚,眼下对付梁师都与突厥的机会,是何等的难得! 一旦错过,他自己都可能会后悔终生, 可是,偏就在此时,发生这般多的意外,使得沉稳如他,都难以冷静的处理公务。 总是不由自主的多思多想。 宦官没想到李世民会与他说这些心里话,他连忙道:“陛下已经安排刘员外郎前去查案,刘员外郎断案如神,本事高绝,相信一定能为陛下找出真凶,以解河北道之危。” 听著宦官宽慰的话,李世民只是摇头。 他虽不会破案,却也能知道此案究竟有多难。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专门向他讲述过案发现场的情况· 头颅砍下,点香诅咒李建成. 柳元明的同伙,当真是做的够绝的,一旦无法破案,消息一旦传到河北道恐怕他不想对河北道出兵也不行了。 而刘树义最多只有一日时间,一天之內破解柳元明同伙精心准备的杀局,只是想想,李世民就知道难度有多高。 所以他对刘树义虽寄以厚望,心底却並没有多大的把握。 甚至这把握,都不到五成。 正因此,眼睁睁看著机会离去,他才会如此心烦。 “陛下. 就在这时,有侍卫稟报:“杜僕射与长孙尚书求见。“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刘树义那边有什么消息? 李世民当即坐直身体,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杜如晦与长孙无忌便进入大殿之內。 “拜见陛下。”两人纷纷行礼。 “爱卿不必多礼,快平身。” 李世民看向两人,忍不住道:“两位爱卿去而復返,可是刘树义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 杜如晦知道李世民有多期待刘树义能破案,但可惜,他並未收到刘树义的传信。 他向李世民道:“陛下,刘员外郎接到查案任务,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到三个时辰,这么点时间,还是贼人精心谋划的阴谋,恐怕即便是刘员外郎,也难以破解。” 李世民闻言,不由有些失望他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你们瞧,朕真是关心则乱,竟然都忘记刘树义才查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案子而已,这么点时间,怎么可能会查出真相?” 杜如晦道:“臣理解陛下,只是查案之事,不同其他,不是说著急就可以的,我们还是应耐心等待。” 李世民嘆息道:“朕自然知道要等待,只怕贼人不会给我们等待的时间。” 他摇了摇头,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看向两人,道:“两位爱卿不是因为此案所来,那是为何事去而復返?” 杜如晦与长孙无忌对视了一眼,便见长孙无忌迈步走出,俊朗儒雅的脸庞上,是罕见的凝重。 “臣奉陛下之命,去寻李尚书,让其秘密调集兵力,隨时应对河北之地可能出现的动乱—“ “而这时,李尚书告诉了臣一件事。” 李世民知道长孙无忌的性子,能让长孙无忌神情如此凝重,恐怕不会是什么小事。 他正襟危坐,道:“什么事?” 长孙无忌看向李世民,道:“李尚书说,陛下命兵部剿匪,减少大唐境內的匪患,以保百姓之安危..”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是他去年就下达的命令,只是大唐幅员辽阔,动盪的那些年,落草为寇者眾多,且他们有山林掩护,能打能逃,所以过去了半年,也还没有全部剿灭。 “结果,他们在寻找河北道境內的匪患时,却发现长孙无忌沉声道:“河北道內,竟没有一支匪寇!” “让当地官府上报,官府也说河北道內没有匪患。” “可是,在陛下登基之前,我们明明时常接到河北道村落被山匪劫掠的消息——“ 李世民何其智慧,听到这里,当即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 他紧盯著长孙无忌:“河北道的山匪,被收编了?”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要么已被剿灭,要么被全部收编,秘密组成了一支力量。” “若是剿灭,当地官府不可能不藉此邀功。” “所以,臣与杜僕射的猜想,都是被收编的可能性更大。” 李世民心里一沉。 谁能收编山匪? 如果是山匪之间互相吞併,河北道的官员,根本没必要隱瞒,毕竟形成势力的山匪,直接威胁的就是他们的安全,他们需要朝廷帮他们剿灭。 可这些官员却都说没有匪患.那就很大概率,是他们收编的。 是他们把这些山匪给藏了起来, 而这些山匪,各个穷凶极恶,隨时都可上场杀敌河北道的某些官员,把这些山匪聚拢隱藏起来,其目的,不言自明! 李世民目光冰寒:“亏朕还曾考虑,朕是否冤枉了他们,是否怀疑错了人,现在一切都清晰了,果真有些人,还念著他们的旧主!”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感受到李世民的怒火,都下意识弓腰更深。 “阵下....— 长孙无忌说道:“他们已经秘密聚拢了一定的势力,恐怕现在欠缺的,就是一个合理的谋逆理由。” “而此时,马富远又死在了我们朝廷安排的都亭驛內,且死状如此悽惨—“” “若是这个消息传到河北道,只怕他们根本就不会等我们朝廷给出的案子结果,就会立即动手“而这件事,又是柳元明同伙所为,他们的目的就是挑起朝廷与息王旧部的战火——— “所以,臣怕—” 他看向李世民,沉声道:“消息已经在送往河北道的路上了,就算刘员外郎真的能一日破案, 恐怕等一日后,我们把真相往河北道送去,也来不及了。” “那时他们已经起兵,什么真相都没用了。” 宦官心里咯瞪一下。 脸上不由露出惊恐之色。 他怎么都没想到,形势竟会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糟糕。 李世民更是脸色难看,他本以为机会不到五成,可现在,现实却告诉他,別说五成了,一成都没有。 敌人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哪怕一点的机会! 他必须要对河北道动手了,必须放弃一统天下的绝佳机会。 李世民双手紧紧地握著拳头,咬牙道:“这些乱臣贼子,朕不诛之,天理难容!” 他虽因丧失一统天下的机会而內心愤怒,但仍维持著冷静与理智,既然已经没机会了,那就先把眼前最紧要的事解决。 “立即传令李靖,让其率兵向河北道出发!” “同时传令河北道周围城池,闭门紧守,等待朝廷支援!” “边境诸城,也紧盯其他诸国,防止其趁机出兵大唐———“ “最后李世民看向杜如晦,闭上了眼睛:“告诉刘树义,让他不要太著急,既然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就不重要了,只需把凶手找出来便可。” 杜如晦內心沉重,却也知道,这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刘树义因此得以有更多的时间,但力挽狂澜之功,便彻底无缘了。 时也命也,谁也没办法。 “是。” 杜如晦与长孙无忌纷纷点头,道:“臣这就去做一一” “陛下.. 就在这时,侍卫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求见,他说已经查明真相, 已经揪出真凶,河北道的其他官员也都明白一切,愿意写信送回河北道—.” 刷的一下! 隨著侍卫声音的落下,偌大的两仪殿,剎那间寂静无声。 刚要转身离去的杜如晦与长孙无忌,脚步猛的一顿。 他们听到了什么? 破案了? 不到三个时辰,刘树义真的破案了? 而且,还获得了河北道其他官员的认可。 若是有他们写的信送回河北道“陛下!” 两人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也明白他们的意思,直接道:“来得及吗?” 长孙无忌视线闪烁,快速道:“河北道距离长安,至少需走四个日夜,贼人哪怕再早出发,也得等马富远他们抵达长安,也就是说,最多比我们早上一日,而我们有最好的马匹,最快的信使, 还有沿途驛站,可以確保不间断的送信..” “这一日的时间,足以追回来。” “所以.. “来得及!” 他看向李世民,道:“正好来得及!” 第67章 让李世民意外的表现,刘树义第一次参与朝议! 第67章 让李世民意外的表现,刘树义第一次参与朝议! 厚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刘树义如之前一般,进入两仪殿。 而刚进入,他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因为他发现殿內几人,都在紧紧地看著自己。 长孙无忌面带说异,杜如嗨一脸欣慰。 高坐龙椅之上的李世民,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上,此刻也有满意之色浮现。 刘树义快步来到殿前,向李世民行礼:“见过陛下。” “爱卿平身。” 李世民声音比早晨见到时,要更加的温和。 “谢陛下。” 刘树义直起身来,他知道几人这般异常的原因,没有耽搁,直接道:“臣不负陛下厚爱,已查明易州刺史马富远之死,乃柳元明同谋、并州刺史安庆西所为!” “现已將安庆西及其同伙都亭驛卒王希押入刑部大牢,待日后审判定罪。” 听到刘树义的话,长孙无忌和杜如晦,都露出意外之色。 “凶手是并州刺史安庆西?” 安庆西身为从三品地方重臣,放在朝廷里,也是六部、五监、九寺最高官员的级別,整个大唐这等品级的高官,也不过几十个罢了。 他们没想到,这样的重臣,竟会是柳元明的同谋。 李世民目光深邃,道:“详细讲述。” 刘树义没有隱瞒,直接將自己抵达都亭驛后,是如何確定的案发时间,如何找到的第一案发现场,又是如何从安庆西与崔麟那里得到的秦伍元的重要证词— 之后又是如何识破安庆西的诡计,確定死者有两个,並且根据马富远所进行的反击,最终出安庆西,以及他如何安抚河北道官员,让他们相信朝廷-每一个环节,所有的阴谋与破解之法, 他都十分详细的说了一遍。 空旷的大殿,隨著他话音的结束,半响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杜如晦才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安庆西为了陷害朝廷,竟是设计出了这般复杂的阴谋。” 他看向刘树义,满是欣慰道:“你能在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里,破解他的阴谋,查明真相,当真是不容易。” 长孙无忌看向刘树义的眼眸,也比早晨时,更多了一分重视,他点头道:“刘员外郎果真断案如神,陛下没有信错人。” “哈哈哈哈,朕就知道,刘爱卿绝不会让朕失望!” 听得两人的话,李世民直接爽朗一笑。 他看著年轻俊朗的刘树义,眼中有著藏不住的欣赏:“能破案,说明你有查案的天赋,本领高超。” “能当机立断,趁机讲述柳元明与安庆西的阴谋,直接断绝他们以后再杀人陷害的可能,是深谋。” “能替朕安抚息王旧部,让他们相信朝廷,稳住局势,是远见。” “刘爱卿,你今日所做一切,都称得上一个好字!” 听著李世民这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称讚,刘树义心中鬆了口气。 得李世民看重,便不枉他为了查明此案,耗费的那些心力。 他说道:“陛下以国士待臣,臣自当国士报之,此皆臣应做之事,不敢居功。” 见刘树义立功而不骄,仍旧谦逊得体,李世民更加满意的点头。 连长孙无忌,都不由多看了刘树义几眼,向杜如晦低声道:“怪不得你这般欣赏他,他確实在年轻一辈里,无论能力还是心性,都首屈一指。” 听著长孙无忌称讚自己看重的人,杜如晦刚笑著点了点头,可忽然间,他心中就警铃大作。 长孙无忌这个城府极深之人,很少这般称讚他人。 他该不会也看上刘树义了吧? 而且长孙无忌家里,也有个適龄女儿待嫁· 杜如晦心神立即警惕起来,程咬金和他抢人他不怕,程咬金虽然比较混帐,但行事光明正大, 直来直去,他只要小心一些,总能防得住。 可长孙无忌手段诡,万一用阴的杜如晦觉得自己得催催女儿和刘树义的进度了,万不能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中途被別人摘了桃子。 “长孙爱卿”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道:“案子的来龙去脉你都清楚了吧?” 长孙无忌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当即道:“臣已全部明了。” “那给河北道去信一事,就交给你了,务必以最快速度將案子真相送到河北道!” “臣明白,臣这就去做!” 说完,长孙无忌向杜如晦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便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宽的两仪殿,就只剩下刘树义三人。 “陛下.—” 刘树义看向李世民,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臣要稟报。” 还有? 李世民眉毛一挑,道:“说。” 刘树义道:“第一件事,是薛延陀使臣团內可能潜藏著突厥谍探—“ 刘树义將他与崔麟的交谈,以及和杜构的猜测,详细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后,目光陡然冷冽了几分。 “頡利!” “他还真是够谨慎的,知道突厥內乱,朕可能会抓住机会,就利用起了朕扶持的薛延陀!” 李世民对突厥的不喜与恨意,是实打实的。 回想起武德九年的事,至今他都无法释怀, 武德九年八月初九,他登基为帝。 结果仅仅过了半个月,八月二十四日,突厥就进犯高陵,最后更是直逼长安城! 而那时,长安城兵力极少,根本不是二十万突厥铁骑的对手。 所以李世民被迫与頜利见面,签订盟约。 他刚刚登基,頜利就打上皇都,这对新君来说,与骑在脑袋上欺辱有何区別? 故此,在那之后,李世民就发誓,此生必灭突厥!必报此仇。 这也是为何,眼见突內乱,他这般迫切的想要抓住机会,出兵由突扶持的梁师都的主要原因。 杜如晦知道李世民对突厥的不喜,也明白薛延陀在大唐谋算突厥计划里的战略地位,他想了想,道:“此事不能声张,在不確定突厥谍探是谁之前,绝不能让薛延陀使臣知晓此事。” “我们不能给突厥散播谣言,离间我们与薛延陀的机会。” 李世民頜首:“朕会安排禁卫紧盯薛延陀使臣,但凡那个谍探敢露头,朕会第一时间將其捉拿!” 他看向刘树义,道:“你的提醒很及时,若能捉拿突厥谍探,粉碎突厥阴谋,功劳有你一份。 + 刘树义没想到躺著都能分到功劳,连忙道:“谢陛下。” 李世民道:“该是你的,不必谢朕—说说吧,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臣在马刺史房间寻找线索时,发现了一件事— 接著,刘树义將他是如何通过文房四宝察觉到马富远藏了信件,又是如何根据靴子上的压痕, 找到信件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臣打开信件,最终知晓,马刺史前来长安,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李世民和杜如晦都紧盯著刘树义,马富远將信藏得如此隱秘,让他们意识到,这很可能与河北道那些不安分的息王旧部的阴谋有关。 刘树义看向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要找——传国玉璽!” 传国玉璽!? 杜如晦先是一证,继而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脸色不由微变。 他忙看向李世民。 只见李世民的目光,已经冰寒无比。 “好啊!” “不仅偷偷聚拢兵力,现在更是连传国玉璽都开始找了—“” “他们是想证明,他们才是天命所归吗? 刘树义和杜如嗨都忙低下头,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都很清楚,李世民对传国玉璽有多大的执念。 从登基开始,李世民就命人寻找传国玉璽。 李世民在漠北扶持薛延陀,也有藉助薛延陀的力量,在漠北搜寻传国玉璽的打算。 他为了找到传国玉璽,已然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结果一年多过去,仍是毫无线索。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得知,李建成的人,竟然也要寻找传国玉璽,甚至已经有了一些消息,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看向刘树义,道:“他来长安寻找玉璽,难道玉璽此刻就在长安?” 杜如晦也忙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摇了摇头:“马富远在信里只是说他们得到情报,说长安出现了传国玉璽下落的消息,但玉璽是否在长安,他没有说,臣觉得,他们应也不清楚。” 李世民眉头起。 若玉璽就在长安,掘地三尺,他也要將其找到。 但现在只是消息· 李世民道:“他们可有说明,消息是在何处听到的?去何处寻?” 刘树义摇头:“没有。” 他没有把妙音儿告知他的话说出来。 一方面,他无法確定此消息的真偽,若因此得罪了长孙无忌,得不偿失。 另一方面,在不確定传国玉璽之事,是否是一个局时,他也不愿插手其中。 他可不会明知这是一盘被人摆开的棋盘,还要主动跳进去。 见李世民皱眉,刘树义想了想,道:“陛下,臣已命人暗中盯著那封信,若以后有人来取,臣也会让人盯著他们的行踪,如果他们真的有情报,或许能为我们带路—” 听到刘树义的话,李世民目光瞬间落在他的身上。 刘树义只觉得这目光似有千斤重,但他没有丝毫惊惶,背脊仍旧挺直如松。 “好!” 终於,李世民收回视线,道:“让这些乱臣贼子为我们带路,你做的很好。” “信件的事,就按你说的办“朕也会安排其他人,在长安搜寻相关消息,我们双线並进,务必將传国玉璽的消息找到。” “臣遵命!”刘树义拱手道。 李世民微微頜首,沉吟片刻,又看向杜如晦,道:“杜爱卿,马富远他们公然寻找传国玉璽, 还有偷偷聚拢兵力,这些事足以確定,河北道必然已经出现问题,你觉得———” 他目光幽深:“我们应该怎么做?” 杜如晦没有急著回答,稍作思索后,方才道:“现在有两个办法。” “说。” “第一,趁著河北道息王旧部尚未动手,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秘密之前—“ 杜如晦声音里带著杀机:“我们先行下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荡平河北道!” 刘树义心头一跳。 杜如晦够果断,也够狠。 一旦出手,少说要有数千乃至数万条命,会因此消失。 “不过.” 他话音又一转,道:“河北道官员明显已经对我们怀有警惕之心,恐怕也在时刻监视我们的动向,我们想要真正的出其不意,未必容易。” “一旦被他们反应过来,藉助城池坚守壁垒,拖住时间,战爭什么时候会结束,就未必了。” “我们可能会错失出兵梁师都的最佳时机,而且此事也正是柳元明他们势力所期望的—” “我们如他们所愿动手,恐怕接下来,他们就会有其他行动,到那时,说不得会发生什么我们完全意想不到的变故———“ “所以,臣认为,此计是最后托底之法,能不用,就不用。” 李世民沉默片刻,道:“第二个方法呢?” “分化离间,逐个击破!” 杜如晦深邃的眼眸里,闪烁著凛冽寒芒他说道:“息王已死,谁来领导息王旧部这支势力?恐怕很多人都有这个心思。” “所以,他们未必真的上下一心。” “我们若能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知晓都有哪些人,是坚定的谋逆派,哪些人中立摇摆,又有哪些人仍旧忠诚陛下—“ “那我们就可以逐个应对。” “先离间那些坚定的谋逆派,让他们为了利益彼此爭斗,然后以利益诱导中立摇摆的那些人, 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只要他们无法拧成一股绳,各自为战,一盘散沙——那我们再对付他们,就不是难事。” 李世民目露沉思。 刘树义想了想,出声道:“从马富远的信可以看出,他知道去见神秘人,有极大的危险,但他仍是选择自己前去,而没有叫任何其他息王旧部同行“我想,这足以证明,这些息王旧部就如杜僕射所言,不是一条心。” 李世民目光一闪,杜如晦也看了刘树义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喜,道:“有刘员外郎这个线索,那此计可行性就更大了。” “不过,此计虽代价不算大,也能避免如柳元明他们的意,但实施起来,难度却也不小。” 杜如晦看向李世民:“如何知晓他们的具体情况,这是一个问题。” 李世民指尖敲了敲扶手,视线扫过刘树义,见刘树义面露沉思,回想起刘树义在此案中堪称惊艷的表现,心中微动,道:“刘爱卿,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树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般重要的国家大事,李世民竟会询问自己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刑部员外郎。 杜如晦也有些异,不过很快他就笑了起来,这代表刘树义在陛下心中,地位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鼓励道:“刘员外郎若有想法,可畅所欲言,现在我们是商议阶段,不用怕说错。” 得到杜如晦的暗示,刘树义心中一定。 知道这是在李世民心中巩固地位的绝佳机会。 他沉思了一下,道:“杜僕射的问题,说难也难,但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哦?” 李世民眸中有了一丝好奇,道:“说说看。” “河北道远离长安,我们很难及时清楚的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息王旧部这么多年的经营,也早已將那里打造成铁桶一片,想要短时间內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从外部挖掘,很难!” “但如果从內部了解—.” 刘树义话音一转,道:“那就不同了。” “內部?” 杜如晦眸光一闪,迅速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你难道知道谁可以为我们所用?” 李世民也紧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脑海中回忆著都亭驛內,那九名官员的表现。 他们最初刚到库房时的神態,得知秦伍元是凶手时的反应,自己戳穿安庆西阴谋,说出安庆西诡计的变化,以及最后自己替李世民安抚他们时的神情· 每个人的变化,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神色,都在这一刻,如电影慢放般,不断在自己脑海中闪过。 片刻后,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说道:“臣確实有一个人选。” “谁?” 李世民身体下意识前倾,杜如晦也看著刘树义。 “恆州长史苗显!” “苗显?” 李世民和杜如晦都了下眉,很明显对此人的印象不深。 刘树义道:“臣在查案过程中,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著河北道的这些官员“臣发现,在秦伍元被诬陷,直指是朝廷在对付息王旧部时,恆州刺史苗显的表情,有著明显惊慌的变化—.—.“ “之后臣还秦伍元公道,指出这一切都是安庆西他们的阴谋时,苗显又明显的鬆了口气,神色变回正常。” “后来,臣以陛下口吻,安抚他们时,苗显神色又有些纠结——“ 杜如晦听著刘树义的话,智慧通达的他,迅速就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如果他是坚定的谋逆派,那在得知秦伍元是被冤枉,不是朝廷要对付他们时,他不应该鬆口气—因为这样,他们就没法得到合理的谋逆理由。” “可如果他是忠诚陛下的人,在刘员外郎以陛下口吻安抚他们时,也不该纠结,而应该高兴.. “所以——” 他深深地看著刘树义,道:“他是中立摇摆派?尚未做出决定,要倾向谁?” 刘树义点头道:“杜僕射果真耆德渊览,智周万物—“ 他看向李世民:“臣的想法,与杜僕射一致。” “而且臣还发现,苗显一直站在其他八人的最后方,与其他八人略微有些距离。” “这证明,他的地位,在这些人里,应是最低的,且其他八人可能排挤他,或者他在防备著这八人—. 杜如晦目光闪烁:“所以,他与其他八人绝非一条心,被我们收买的可能性最大?” “是!”刘树义重重点头:“並且有两次,此人都最先开口,附和下官——“ “陛下!”杜如晦当即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幽深的眼眸,闪过异彩。 他没想到,刘树义不过是去查一个案子罢了,竟能接连给自己这般多的惊喜。 “就按照刘爱卿所言,秘密与苗显接触,看看能否將其收买,若能从內部攻克他们—“ 他双眼凝视著刘树义,道:“你,当为首功!” 返回刑部的路上。 骑在骏马上的刘树义,復盘著自己刚刚的表现,確定自己表现得体,且李世民对自己的满意是发自內心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自己今日给李世民的第一印象,应该比原本料想的还要好。 一个案子,多个功劳。 刘树义竟忽然有一种,柳元明和安庆西是自己福星的错觉。 毕竟若没有他们的作乱,自己也不可能以小小从六品的身份,一日內两次见到李世民,且获得李世民这般称讚。 这下,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留了好印象,以后再有大案奇案到李世民那里,李世民第一个想到的人,或许就不再是三司中的其他人,而是自己。 立功的机会更多,裴寂再想如之前一样,隨手捏死自己这个小人物,也不会再容易。 毕竟,在皇帝心中留了印象的人,与没有印象的人,一旦出现意外,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至於季世民答应自己的县子爵位过几日应该也会降下圣旨,昭告天下。 届时,自己便是拥有正五品爵位的人了。 地位与待遇,都將再度提升一个台阶。 而有了爵位,就有了晋升爵位的机会— 说不定以后,自己真的能有机会,达到父亲以前的国公一级。 若是那样·. 刘树义抬眸望向辽阔的苍穹,或许自己真的就能如兄长所希望的那般,重现刘家辉煌。 若是兄长还活著,知道自己有了爵位,估计会很高兴吧? 刘树义嘴角轻轻上扬几分。 提起兄长,刘树义又想起正躺在刑部的宣节副尉陆阳元。 杜英为了帮助自己查案,没法时刻照顾陆阳元,也不知道陆阳元中的毒怎么样了。 陆阳元目前是他唯一能够有机会知晓妙音儿背后之主线索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想到这里,刘树义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就抵达了刑部。 之后他翻身下马,將马匹隨手交给吏员,便快步来到了陆阳元的房间。 刚进房门,就见一袭白衣的冷艷郎中,正在为陆阳元施针。 刘树义下意识停下脚步,怕打扰到认真施针的杜英。 杜英似乎没有察觉到刘树义的到来,她白皙的手指捏著细长的银针,漂亮的瞳眸认真的看著陆阳元,旋即手起针落,快若闪电,动作乾净利落又无比精准。 整个施针的过程,行云流水,竟给刘树义一种美轮美奐的感觉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绝美的侧顏在夕阳的照耀下,淡去了清冷之感,增添了一丝温婉。 刘树义知道杜英很美,却没有任何一刻,意识到杜英竟是这般的美。 以至於他看的都有些入神,被回过头的杜英,直接抓了个现行。 “刘员外郎何故这般盯著我看? “咳咳——” 偷看人家姑娘,结果直接被人家抓到,饶是刘树义脸皮很厚,此时也不免有些尷尬。 著实是两人太熟了,越熟这个时候越窘迫他乾咳两声,来到床榻前,生硬的转移话题:“陆阳元的情况如何?” 杜英虽性子清冷,內心却十分敏锐与聪慧,见刘树义不似往常一般回答自己,而是故意转移话题,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没有戳穿刘树义,道:“解药我已经配製出来,给他服过了。” “刚刚我又给他施了一次针,不出意外,明天应该就能醒来。” 刘树义看向陆阳元,虽然陆阳元仍旧昏迷不醒,但他的脸色已然不再那般苍白,紧的眉头也已舒缓,果真如杜英所言,情况好转了许多。 他悬起的心,终是落下。 “多谢杜姑娘,杜姑娘先是帮我救助陆阳元,后又去往都亭驛为我验尸,助我破案,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报答杜姑娘——” 刘树义知道杜英肯定又要说不必感谢,可杜英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若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做,不说別人会怎么看自己,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 他想了想,道:“快傍晚了,正是用晚膳之时——若杜姑娘有时间,还请杜姑娘给我一个与杜姑娘共用晚膳的机会。” “晚膳?” 杜英原本想要拒绝,她什么都不缺,与恩师在山上修行多年,也没有太多的物质需求,但一听刘树义说的是晚膳,而不是送她其他的东西顿了顿,便直接点头:“好。” 刘树义眼眸一亮,没想到杜英会答应的这般利落。 “走吧。” 杜英直接挎起自己的黑色木箱,来到刘树义身旁:“去哪吃?” 刘树义愣了一下,没想到杜英比自己都要积极。 他心中一动,该不会冷艷的杜英,还是一个吃货吧? “兄长没有失踪之前,每一年都会带我去一个酒楼吃上一次饭,那座酒楼的饭菜很有特色,它的主打菜『浑羊歿忽』与『葵羹”十分美味,而且在那里还有来自波斯的三勒浆,三勒浆不知杜姑娘是否知晓,它是由庵摩勒、毗梨勒、訶梨勒三种西域果子酿製而成,深受长安女子喜爱,虽然那里的环境和价格比不上东西两市那些大酒楼,但.” “就它了!” 不等刘树义说完,清冷郎中便偷偷咽了口吐沫,道:“现在就出发!” 刘树义眸光一闪,还真被他给猜对了? 杜英真的喜爱美食? 一想到清冷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杜英,是个嘴里塞得和仓鼠一样鼓鼓的吃货,他就莫名的觉得有趣。 冷萌冷萌,是不是指的就是杜英这样的人? 若是杜英知道刘树义的想法,肯定会拿银针扎他,什么冷萌? 若是刘树义和自己一样,在山上过著天天吃野果,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两次肉的清苦日子,而且一过就是十年,刘树义肯定比自己对美食还要执著。 见杜英等不及,刘树义笑了笑,也不耽搁,吩咐赵锋安排人看好陆阳元,不许任何人靠近陆阳元后,就与杜英离开了刑部。 半个时辰后。 “吁—.... 刘树义拉紧韁绳,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著眼前门头略旧,装修也不算豪华的酒楼,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追忆之色。 兄长刘树忠虽然勉强维持著刘家的开销,可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仍会带著幼小的原身,来这座酒楼改善伙食。 而他们之所以每次都会来这里,是因为刘文静尚未出事之前,每次他与兄长嘴馋的时候,刘文静便会带他们来这里。 后来刘文静出事,没有了父亲的遮风避雨,他们虽还来这里,却也只能勒紧裤腰带一整年,才能在过年时来这里一次。 再之后,兄长无端失踪,原身备受打击,也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忧愁的过往,他转过身,看向撩起车帘向外张望的清冷艷丽的身影,笑道:“杜姑娘,我们到了。” 说著,他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抬起手,將手臂置於杜英面前。 杜英看了刘树义一眼,没有犹豫,白皙手指搭在了刘树义的手臂上,借著力,跳下了马车。 两人走进酒楼內。 这座酒楼一看便年头久远,踩在地板上,地板都有些嘎哎作响。 但虽看起来老旧,却十分乾净,里面的客人也不算少。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热情的迎了过来。 刘树义道:“还有雅间吗?” “有,客官楼上请——.“ 两人跟著小二来到二楼,进入左侧第二间雅间內,两人坐好后,小二道:“需要小的为客官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特色酒菜吗?” “不必。” 刘树义直接道:“浑羊歿忽、葵羹、古楼子、醋芹各一份,三勒浆一壶。” “看来客官是我们店里的常客啊”小二听著刘树义报出的菜名,忍不住道。 刘树义看向他,笑道:“以前常来,不过你比较面生。” “小的是前年才来的。” 前年? 那就是兄长失踪的那一年,之后自己便未曾来过,怪不得会眼生。 “去做鹿—” “是。” 小二麻利的离去。 刘树义看向认真等待酒菜的杜英,不由笑道:“杜姑娘对待食物,一直竭这样认真吗?” 杜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態了,她收回看向门口期待的视线,淡淡道:“我对所有的事,竭很认真。” 刘树义见杜英找补的样子,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 “进。”刘树义道。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一个衣著华贵,体態微胖,脸上带著笑呵呵笑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仔儿打量了一眼刘树义,旋仕眼眸亮起,道:“刘主事?” 刘树义认出了丫人的身份,笑著拱手:“赵掌柜,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见自己没有认错人,酒楼的掌柜赵洪道:“你们每年都来,而且每次来,竭会点一样的酒菜小人怎么会忘?” “只是这两年,刘主事再也没来过。” 赵洪並不知道自己已经升官的事,还以为自己和兄长以前来时一样,是刑部主事。 刘树义解释道:“兄长两年前失踪,我也遇到了一些事,一直被俗事困扰,所以便没有———“” “失踪?” 赵洪愣了一下:“刘评事两年前失踪了?怎么会?”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小人可否询问,刘评事是哪一天失踪的?” 哪一天? 刘树义仞了下眼睛。 赵洪的反应,有些怪异。 他想了想,说道:“五月初四。” “五月初四——·竟是那一天!” 赵洪满瞪大眼晴,一脸异。 刘树义看著赵洪奇怪的反应,不由道:“赵掌柜难道知道些什么?” “不瞒刘主事.” 赵洪看向刘树义,道:“你兄长曾在我这里放了一件东西,说哪一日你若来酒楼,就让我把丫物交给你—..“ “而他把东西交给我的那一天,正好就是—“” “武德九年五月初四的晚上!” > 第68章 封爵!陆阳元甦醒! 第68章 封爵!陆阳元甦醒! 听到赵洪的话,刘树义眼瞳猛的一跳,不由露出意外之色。 兄长在失踪当晚,竟然在这座酒楼里,给自己留了东西!? 他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 而且既然有东西要给自己,为何不直接给? 他就不怕自己再也不来这座酒楼吗? 如果自己一直不来,岂不是东西永远都不会交到自己手中? 刘树义神色闪烁,大脑飞速转动。 他看向赵洪,道:“赵掌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阿兄当晚何时来的酒楼?当时他的神情如何?可还正常?” 刘树义兄弟几乎每年都会准时来酒楼,而且两兄弟也都是朝廷官员,虽然品级不算高,可对赵洪这些普通商人来说,也算贵客了。 因此对刘树忠交代的事,赵洪才会如此重视,记忆也相应的十分深刻。 他说道:“小的记得很清楚,刘评事离开后不久,外面就传来更夫的声音,当时更夫喊的是亥时— “所以,刘评事是亥时之前来的这里,至於神情?” 赵洪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似乎有些伤感—“” “伤感?”刘树义皱了下眉。 赵洪点头:“就是有些伤感,刘评事將东西交给小人后,向小人要了一壶酒,虽然我们当时已经要打烊了,厨房也熄火了,但刘评事是我们酒楼的贵客,所以小人还是吩咐厨子,让其为刘评事炒几个小菜。” “可刘评事却拒绝了,他说他只想喝酒,什么也不想吃。” “然后刘评事就自己坐在那里,一杯杯倒酒,一杯杯喝掉,不到一刻钟,就將一壶酒全部喝完。” “之后,刘评事便对我说,如果刘主事你来了,就將他的东西交给你,如果你一直不来,就让那东西一直放著,不许我主动將东西送到刘府———.” “说完,他便离开了酒楼,再之后,小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刘评事。” 听著赵洪的话,刘树义脑海里,浮现了当晚的画面。 往日喧囂的酒楼,因马上要打烊,而十分空旷寂寥。 自己的兄长,就这样一人坐在那里,神情伤感,內心悵然的独自饮酒。 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满腹心事,明明周围还有酒楼的掌柜与小二,可兄长却仿佛与整个世界抽离一般,孤独又苍凉。 按照原身的记忆,五月初四的晚上,兄长回到刘府后,取了东西就快步离去,那时的时间,是戌时左右。 而他来到酒楼的时间,是快要亥时— 也就是说,兄长是在离开刘府后,在彻底失踪之前,来到的这里。 从与自己分开,到將东西託付给掌柜,不到一个时辰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兄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让掌柜转交自己东西? 这东西,是他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得到的? 而且既然都让掌柜转交给自己了,为何还专门叮嘱掌柜,不许掌柜主动將东西送到刘府兄长究竟是希望东西交到自己手上,还是不希望? 还有他为何会神情伤感? 明明从刘府离开时,他还那般的充满希望,意气风发的告诉自己,说刘家的荣耀与爵位会重新归来·—· 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刘树义眉头紧锁,无数的疑惑如雨点般,在他平静的心湖上,不断溅起层层涟漪。 他拥有原身的所有记忆,这些记忆在梦中不断浮现,就好似是自己前世所切身经歷过的一般, 所以亦兄亦父的兄长,对他而言,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此刻知道兄长消失之前,孤寂悲凉的独自饮酒,又寧愿让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外人转交重要之物,却不亲自交给自己,不与自己见最后一面诸多思绪,让他心里罕见的,有些烦躁。 深吸一口气,他向掌柜道:“赵掌柜,不知兄长托你交给我的东西,此刻在何处?” 赵洪忙道:“就在小人的房间里,小的这就为刘员外郎取来。” “辛苦。” “不敢。” 赵洪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隨著房门关闭,雅间顿时陷入沉闷的寂静之中。 一直安静倾听的杜英看向刘树义,看著刘树义紧的眉头,她想了想,轻声道:“我的阿兄总喜欢与我作对— 刘树义愜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杜英。 只见往日清冷的法医,此刻竟罕见的露出一抹温柔。 “小的时候,他喜欢与我抢吃的,也喜欢对我做鬼脸,还总会板著脸,以大人的样子教训我·—. “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坏事,才会碰到这样一个坏兄长· “但当阿耶阿娘决定让我跟隨恩师离开去治病时,我发现,在我离开的前一晚,阿兄独自坐在我的房外流泪,被我发现后,他一边抹著眼泪,一边把他这些年所攒下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 “他对我说,外面不像家里,没有钱財寸步难行,他身为长子,身负家族重任,阿耶不会允许他陪我前去,所以他没法照顾我,他很自责,认为自已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他还说他很捨不得我—.” 她看著刘树义,眼眸不再是清冷,而是充满著柔和:“兄长之所以是兄长,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担子很多,他们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想对我们如何,而是他们不能如此。” “我的阿兄是这样,你的阿兄,我相信,肯定也是这样。” “但无论他们的行为如何奇怪,如何让我们无法理解,都改变不了他对我们的疼爱与呵护。” 听著杜英这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刘树义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杜英是在安慰自己。 她知道,兄长的失踪一事,对自己有过怎样重大的打击。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突然听到兄长失踪之前的消息时,內心会有多复杂因此,清冷如她,用自己的经歷,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开解自己刘树义的內心,在这一刻,就仿佛被暖炉给包裹了一般。 心臟砰砰碎的剧烈跳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间陡然滋生。 看著杜英那关切的双眸,刘树义觉得,自己可能要喜欢上这个外表清冷,內心善良的姑娘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道:“多谢杜姑娘,我也相信我的兄长,无论他做的事有多奇怪, 他的心里,都一定是关心疼爱我的。” 见刘树义紧的眉宇舒展开来,杜英心里鬆了口气。 不知为何,在看到刘树义心烦眉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让她竟破天荒的,去主动开解刘树义,这还是她第一次开解別人。 不过见到刘树义重新露出笑容,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刘树义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与平常的神情颇为不同,让她竟有种危机感。 为何会有这种错觉?杜英有些想不明白。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再度敲响。 “刘主事,小的回来了。” 听到掌柜的声音,刘树义当即道:“进来。” 嘎吱一一门被推开。 掌柜拿著一个黑色的木匣走了进来。 他將木匣放到桌子上,道:“刘主事,刘评事给你留下的东西,就是此物。” 刘树义目光向黑匣看去。 只见这个黑匣长有一尺,宽有半尺,高有四寸,通体漆黑,材质应是松木,能闻到一些松香的味道。 匣盖被一把小锁锁著,锁头上看不出被撬过的痕跡。 掌柜道:“小的收到黑匣后,就將其小心的放在书房中保管,未曾让任何人触碰,偶尔清扫灰尘,也是小人亲自去做,所以刘主事可以放心,绝对没有任何人知晓黑匣內装的是什么。” 刘树义微微点头,他识人无数,能看出赵洪並未说谎。 看来兄长选择赵洪来保管此物,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知道赵洪对他们怀有敬畏之心,不敢轻易生起不该有的念头。 看著那把小巧的锁头,刘树义道:“阿兄可给赵掌柜留了钥匙?” 赵洪摇头:“没有,刘评事只给小人留了黑匣,再无其他。” 刘树义並无意外。 有了钥匙,能轻易打开黑匣,人心的好奇,就难免会驱使赵洪做一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但没有钥匙,打开黑匣势必需要破坏锁头,可一旦撬开锁头,必会留下痕跡—— 所以,赵洪一直没有打开黑匣,应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这应是兄长的第二重保险。 可兄长也没有给自己钥匙要暴力撬开吗? 想了想,刘树义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论怎样,这个黑匣都是兄长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把锁,他也不愿轻易將其破坏。 更別说,他还有很多其他法子打开这把锁。 比如·去工部,找工部的能工巧匠来开锁。 之前调查李建成尸首失踪案时,他与工部侍郎王昆交好,去工部找王昆,相信王昆必会愿意帮这个小忙。 想到这里,刘树义便暂时按下心中的好奇。 兄长既然没给自己留下一点口信,也不让赵洪將黑匣送到府上,就说明此物不是那么紧急的需要自己知晓,故此多等几个时辰,刘树义还是有这个耐心的。 正巧这时,小二推开了门,將酒菜送了过来。 听到一旁咽口水的声音,刘树义转头,便见杜英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只是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眸,此刻却紧盯著放到桌子上的酒菜,神情虔诚,就仿佛这不是酒菜,而是供奉神灵的贡品一般。 刘树义笑著摇了摇头,他將黑匣收起,道:“杜姑娘,尝尝吧,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杜英闻言,有些犹豫道:“你兄长给你的黑匣?” 她还是那样善解人意刘树义道:“我也没有钥匙,工部也下值了,待明日我再去工部,托人开锁,所以现在我们时间很充足。” 见刘树义这样说,杜英再无迟疑。 直接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鹅肉。 软嫩的鹅肉送入嘴中,刚一咀嚼,杜英那清冷的瞳眸便忽地一睁,眼睛顿时浮现点点光彩· “好吃。”她忍不住说道。 一旁的掌柜见状,笑著道:“这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菜『浑羊歿忽”,先將一只养了八个月的鹅整理乾净,然后將糯米填入鹅腹,再將鹅塞进羊腹之中,之后对羊进行炙烤,烤的外焦里嫩后,再弃羊食鹅——这原本是宫廷菜餚,后流入民间,我们又经过多次改良,保证味道一绝。” 原本杜英只知道鹅肉好吃,此刻听到掌柜的介绍后,顿觉它更加美味了。 看著杜英嘴巴鼓鼓的,一边吃著,一边幸福的眯起眸子,刘树义只觉得冷萌二字,在自己眼前具象了。 还真是一个吃货。 刘树义笑了笑,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杜英都要维持不住清冷的气质忍不住摸著撑起来的肚子,才算结束。 刘树义笑著询问:“可还满意?” 杜英直接点头:“我很喜欢。” “那下次我再请你?”刘树义看向冷艷件作。 杜英只是略微想了想,便道:“你的俸禄还要养家,这里吃上一顿费也不小,我比你富裕, 所以下次我请你。” 这话听得刘树义心里滚烫。 真是越与杜英接触,就越难控制对杜英的欣赏。 刘树义结完帐后,与杜英走出酒楼,他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杜英道:“我送你吧,这里距离你家近。” 刘树义这次直接拒绝:“哪有让女孩子夜晚自己回家的道理?之前你与你兄长一起送我,我也就接受了,但现在只有我和你,我若还让你送我回去,而不管你,你兄长知道了,估计都得让你远离我这个没眼力见的人。” 刘树义的幽默,让杜英不由笑著点头:“你真是了解我阿兄,他还真的能做出这事——“ “阿嚏!” 远在杜府的杜构摸了摸鼻子,心里忍不住在想,谁在背后腹誹自己呢? 就这样,刘树义將杜英送回到了杜府,见天色已黑,想著昨日一天一夜没有回家,婉儿和常伯可能会担心自己,便没有再去刑部,直接回了刘府。 “少爷,你回来啦。” 大门打开,婉儿伸出小脑袋往外一看,见是刘树义,那双漂亮的眼晴顿时一亮,欢快道。 刘树义笑道:“昨晚没有再熬夜等我吧?” 婉儿摇著头:“少爷托人告诉了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再傻傻等著啊。” 刘树义点头:“那就好。” 婉儿侧身让刘树义进入府里,看著刘树义抱著的黑匣,刚要好奇的说什么,忽然鼻尖动了动。 “少爷,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 “什么?”刘树义一愜。 婉儿晶莹的琼鼻靠近刘树义,仔细嗅了嗅,道:“莲的清香—“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忽地一瞪,忍不住道:“少爷,你昨晚真的在刑部留宿,还是去了..... “別胡说。” 刘树义眼皮一跳,他知道婉儿误会了。 许是今天与杜英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再加上晚上吃饭时,两人一直处於封闭的雅间內,坐著的距离也不算远,所以身上沾了一些杜英的香味。 但这味道应该不浓吧? 他仔细闻了闻,也没闻出什么味道,婉儿这丫头鼻子怎么和杜英一样,也这么灵? 他说道:“许是查案时,沾上了一些女子的水粉味,別乱想,我这两天一直在忙於查案,哪有閒工夫去什么烟之地。” 婉儿清亮的眼瞳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树义一遍,確定没有哪个狐媚子在少爷身上留下唇印,这才嬉笑道:“我当然相信少爷呀。” 说完,她便重新看向刘树义抱著的黑匣,道:“少爷,这是?” “阿兄给我留下的东西。” “大少爷留下的东西?” 婉儿有些异,好奇道:“大少爷给少爷留下了什么?” 刘树义摇头:“我没有钥匙,打不开锁,暂时还不知。” “打不开锁?” 婉儿目光看向匣盖上的锁头,灵动的眸子转了下,道:“少爷,用我帮忙吗?” “你?”刘树义挑眉看向婉儿。 就见婉儿双手捏著衣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前为了生存,做过一丟丟不算太好的事,所以懂得一些开锁的手法。” 刘树义知道婉儿过去过的很苦,逃难途中,更是什么苦难都受过,但具体婉儿都经歷了什么, 他並不清楚。 此时才知道,婉儿竟还会开锁这种技能。 看来婉儿做过溜门开锁之事。 他深深看了婉儿一眼,倒也没计较这些,只要现在婉儿对他是真心,那就足够了。 至於婉儿以前做过什么,他並不在意, “好。” 刘树义直接点头,若是婉儿能帮他开锁,那他就不用等到明日,也不用去找王昆帮忙了。 他说道:“需要什么工具吗?” 婉儿仔细看了看匣子上的锁,想了想,道:“两根细一些的,如银针一样的东西便可。” “府里有吗?” “有。” 婉儿直接道:“少爷先去书房,我马上就去找少爷—” 说完,婉儿就如一阵风一般,快速跑远, 没多久,婉儿就带著两根被磨得很细的铁钉来到了书房。 看著那被磨得光瓦亮,细的和银针有的一比的铁钉,刘树义不由再度看了婉儿一眼。 “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东西,可不是最近磨的,少爷別乱想——“ 婉儿似乎知道刘树义的想法,连忙开口解释。 但婉儿可能不知道,铁这种东西,时间一长,就会氧化-所以它是最近磨的,还是以前磨的,刘树义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他並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开吧。” 婉儿接过黑匣,视线仔细看了一眼锁头的锁眼,然后便拿起极细的铁钉,將其伸进锁眼之中, 来回的晃动。 一边晃动,耳朵一边仔细听著锁头的声音,片刻后便听咔的一声响。 锁舌直接弹了起来。 竟真的被婉儿轻鬆打开。 “开了!” 婉儿双眼亮晶晶的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笑道:“婉儿帮了我大忙,若没有你,我得明天才有机会打开它。” 听到刘树义的夸奖,婉儿眉眼更弯了。 “少爷,给。” 婉儿取下锁头,但没有打开木匣,而是將木匣递给了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木匣,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將其打开。 婉儿下意识伸长脖颈,向里面看去。 “喇?” 她有些异:“好像是一些珠宝和一本书?” 刘树义將黑匣倒转,里面的东西直接倒了出来。 只听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许多珠宝,直接掉落在了桌子上,不断发出声响。 同时,一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也隨之掉落。 刘树义先拿起珠宝,仔细看了看。 他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想了想,看向婉儿,道:“婉儿,你可知道这些珠宝价值几何?有何特殊?” 婉儿也拿起几枚珠宝,仔细看了看,旋即道:“这是西域明珠,质地极佳,十分贵重,这些珠宝,应该足以再买一座我们的宅邸了。” 这么贵重? 都能与马富远带来长安的珠宝一比了! 兄长哪来的这些珍贵珠宝? 据他所知,兄长所有的俸禄,都用於打点关係和养家了,平常连应酬的钱財都没有—所以, 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得到这些珠宝。 谁给兄长的? 还是兄长用特殊手段得到的? 兄长將其留给自己,难道是知道他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给自己留下,用以支撑刘家? 可若是如此,为何不直接將珠宝直接交给自己?反而还叮嘱赵洪不能主动送来? 他就不怕给自己留下的钱財,自己永远都得不到? 刘树义皱了皱眉,又看向除了珠宝外,唯一的一本书。 將书打开,他发现这是一本《道德经》。 看纸张,仍旧很新。 与刚买过的新书,没有特別大的区別。 仔细读了一会儿— 书籍的內容,就是正常的《道德经》內容,整本书,甚至没有翻开过的痕跡。 页面没有弯折,也没有任何笔跡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本刚刚买过,尚未来得及翻阅的书。 “奇怪” 刘树义面露不解。 给自己留珠宝,他能明白刘树忠的用意。 但给自己留下一本没有翻过的《道德经》,他却怎么都想不通, 珠宝虽然贵重,但不至於让刘树忠如此特殊对待,还专门让赵洪转交所以,刘树忠行为如此怪异的源头,必然是这本看似正常的《道德经》。 但一本新买的《道德经》,会有什么秘密? 兄长將其给自己留下,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刘树义双眼凝视著手中的书籍,大脑不断转动,可最终,也没有丝毫收穫。 “是我没有明白兄长的用意—” “还是说,这黑匣子,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被替换了—— “亦或者” 刘树义眯起眼睛:“这只是兄长给我所留之物的一部分,他还在別处,也给我留了什么东西, 想要破解其中秘密,必须得找齐所有东西才行?” 信息太少,即便善於推理的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呼—”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兄长的失踪,可能涉及到很复杂的秘密,所以倒也没有特別失望。 能够得到此物,便是意外之喜了。 接下来只需对自己的猜测,想办法进行验证便可。 他相信,迟早有一日,他能破解其中的秘密。 更別说,现在他不仅有此物,更有陆阳元只待陆阳元一醒,或许他就能弯道超车,从妙音儿背后主子那条路,找到兄长。 原本挡在身前的深渊,已经被他搭出了两座桥。 他早已不是刚刚穿越时,那个四顾茫然,满是无措的前身了。 翌日清晨。 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熟悉的青春洋溢的声音,再度將刘树义从睡梦中唤醒。 “少爷,少爷,宫里来人传旨啦!” 宫里来人? 传旨刘树义自光一闪,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迅速起身,將官袍穿戴好,就要出去。 可他刚走一步,忽然顿了一下。 然后转身,来到床榻前,將放於枕边的黑匣打开,取出了里面的《道德经》,旋即將其放进怀中,贴身保管。 之后才快步来到门前,將门打开。 “少爷,你又做了什么事吗?为何会有圣旨啊?” “前两天不是刚来传旨吗?” 婉儿一脸疑惑的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笑著捏了下婉儿的琼鼻,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便大步向前院走去。 婉儿摸了摸有些发酸的鼻子,对少爷卖关子感到不满,她扁了扁嘴,想说什么,却见少爷已经走远,连忙追了过去:“少爷等等我呀。” “门下: 朕闻『社稷之臣,临危定倾”,昔周公平乱,以『智勇兼资,忠贞贯日』。今有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秉心渊默,断案如神,勘奸究於未萌,折逆谋於將发。言断真相,宗庙再安— 故封刘树义蓝田县开国子赐绢百匹、御马一乘,以昭异数。 主者施行。” 听著宦官的讼念,刘树义身旁的婉儿,早已瞪大了眼晴。 她漂亮的脸上,满是吃惊之色。 “县子封爵?” “少爷竟然封爵了?还直接就是县子?” “少爷这两天究竟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封爵了?” 常伯苍老的脸庞上,也不由露出惊异之色。 但很快,他眼眶就红了起来。 惊喜的老泪纵横。 “老爷,你看到了吗?” “少爷也封爵了!” “我们刘家,再度有了爵位!” “距离恢復刘家荣光,真的不远了!” “少爷真的做到了!” 看著婉儿和常伯的表情,刘树义便知他们有很多事想问,但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谢陛下隆恩,臣必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以报陛下。” 刘树义领旨谢恩。 宦官笑著將圣旨交给刘树义,道:“县子当真是隆恩圣眷,如县子这般被陛下重视,一大早就被陛下降下圣旨的,从陛下登基到现在,都不超过两手之数。” 刘树义闻言,便知自己昨日的表现,確实让李世民格外的满意。 他说道:“承蒙陛下厚爱,臣受宠若惊,只希望以后能多多立功,不负陛下厚信。” 宦官笑著頜首:“某会將县子的话,转告陛下。” 说完,他便不再耽搁,领著眾人离去。 刘树义等人出门相送,待宦官等人消失於视线中,常伯和婉儿便都双眼灼灼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知道他们肯定好奇不已,便没再卖关子,將自己昨日临危受命之事,告知两人。 两人听后,脸上的惊喜不由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后怕。 “原来是这样——” 婉儿满是担忧的看著刘树义:“我就说少爷怎么突然会封爵,原是少爷担了这么大的风险。” “若是少爷没有破案,岂不是—” 刘树义笑著摇头:“世上没有如果,结局是我度过了难关,且刘家重新有了爵位,这就够了。” 说著,他將圣旨交给常伯,道:“常伯,刑部有一个重要的人在等我,我需要儘快去刑部一趟——所以这圣旨,就劳烦您老送到祠堂,让阿耶阿娘知道,我刘家时隔九年,重新有了封爵。” 常伯闻言,忙重重点头。 上一份圣旨,他已经放到了祠堂。 这一份,即便刘树义不说,他也会第一时间送到祠堂。 这么重要的好消息,他当然得第一时间告知老主人。 刘树义笑道:“那我就不耽搁了。” 说完,他取来马匹,便策马疾驰而去。 看著刘树义快速远去的身影,婉儿这才想起一件事:“少爷,你还没用早膳—“ 刘树义只是摆手。 刑部。 刘树义快步进入刑部衙门,隨手將韁绳递给守门的侍卫。 他说道:“杜公来了吗?” 侍卫摇头:“尚未。” 刘树义微微点头,向陆阳元所在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不少官员看到头,都连忙停下脚步,然后十分恭敬的向他行礼。 “见过县子!” “见过刘员外郎。” “员外郎,西市的昭音阁来了几个新的胡姬,下官斗胆,想宴请员外郎,为员外郎封爵庆贺。” 胡姬? 刘树义脚步微顿,他想起了之前查案时,杜构在说起胡姬时,那明亮的双眼。 连杜构这种君子都欣赏胡姬,自己是不是也该欣赏一下? 正巧这时,一行人向外走来。 原本热闹行礼的官更们,声音忽地一顿, 察觉到异样,刘树义转过头看去。 然后,他笑了起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 怎地每次来到刑部,都会与钱文青碰到? “钱员外郎,你知道本官刚刚接了圣旨吗?” “你也是来庆贺本官封爵的吗?” 刘树义笑吟吟的向钱文青说道。 钱文青脸色一僵。 原本看到刘树义时,他就脚步一顿,想著转头,假装没看到刘树义。 或者看到刘树义,假装不知道刘树义发生的事情。 结果,谁知刘树义竟如此厚脸皮的,把自己所有的路都给封死了。 原本他与刘树义都是从六品员外郎,谁也不比谁大,他看到刘树义,完全可以无视对方。 可现在刘树义封爵了,还是正五品的县子。 论起地位来,比自己大了三级。 他必须按照规矩,给刘树义行礼问好。 否则,一旦被刘树义告知御史台,那些御史,说不得会安自己一个藐视上官之责。 他正处於和刘树义竞爭的关键时期,岂能给刘树义发难自己的机会? 所以,即便他心里再不愿,即便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此时此刻,面对刘树义,也不得不躬下身来,拱手道:“恭喜县子。” “同喜同喜,改日本县子宴请诸位同僚,钱员外郎可一定要赏脸啊———” 钱文青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是自然。” 看著钱文青嫉妒又屈的样子,刘树义只觉得舒坦。 想想以前,钱文青官压原身,对原身吆五喝六的样子,再看钱文青此时,面对自己,弯腰弓身的模样. 还真是应了一句前世小说里的话。 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是自己没用三十年,自己只用了三天, 刘树义爽朗一笑,不再理踩钱文青,大步离去。 “刘员外郎——— 这时,刘树义刚进院子,赵锋便迎面走了过来。 他忙道:“下官恭喜刘员外郎,封爵县子。” 刘树义笑著摆手:“我们自己人,就別说这些了。” 他看向开的房门,问道:“陆阳元现在如何?” 赵锋道:“已经醒了。” > 第69章 长孙无忌的承诺,求刘员外郎出手! 第69章 长孙无忌的承诺,求刘员外郎出手! 听到赵锋的话,刘树义快步进入房间之中便见床榻上,原本昏迷的陆阳元,此时正倚靠著床头坐著。 他脸色略有苍白,但精神头还算不错,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见到刘树义后,只是略微愣,便猜到了刘树义的身份,就要起身朝拜:“见过刘员外郎———“ “你身体不適,不必多礼。” 刘树义快走两步,拦住了陆阳元, 陆阳元看著刘树义,满是感激道:“下官已经听赵令史说了这两日的事,知晓刘员外郎两次救下官於生死之间,若无刘员外郎,下官可能早已惨死。” “下官没什么能报答刘员外郎的,只有这一膀子力气和这条贱命,若刘员外郎不嫌弃,下官以后愿为刘员外郎效犬马之劳!” 刘树义能看出陆阳元的话,皆发自真心,没有丝毫虚偽做作,这让他不由警了赵锋一眼。 陆阳元会在自己还未正式与之交谈之前,开口就是报答,还是这般投诚式的报答,要说这里面没有赵锋的手笔,他绝对不信。 必然是赵锋说了自己许多的好话. 甚至,可能还把自己如何越级升迁,又获得了封爵的事,告知了陆阳元,让陆阳元认为自己前途无限,跟著自己,比他那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小八品武散官有前途的多否则,陆阳元即便再知恩图报,也不至於自己什么还没说呢,就迫切的表达想跟著自己来报答自己的话。 赵锋见刘树义看向自己,便知道刘树义猜到了自己所做的事,他顿时有些侷促,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刘树义看出了赵锋的担忧,向赵锋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向陆阳元,笑道:“本官与陆副尉是同僚,见陆副尉有危险,自然该出手相救,陆副尉不必因此想著报答本官。” “不过” 他话音又一转,道:“本官晋升时间尚短,身边確实缺些得力的帮手,若是陆副尉愿来刑部帮衬本官,本官也自然乐意至极。” 他现在正好缺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护卫,隨著敌人越来越多,自身安全也必须要开始考虑了。 万一裴寂、妙音儿背后之主为了对付自己,派来杀手刺客,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还真未必能对抗得了。 所以他其实早就在物色护卫的人选,只是尚未找到合適的人。 没想到,赵锋倒是帮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陆阳元能在战场立功,且封八品武散官,自身本事绝对不差。 自己又救了他两次性命,对他恩重如山,也不用担心他的忠诚。 且自己也调查过他的情况,他背景清白,家世乾净,品行端正,有著武夫的耿直与爽快——— 只要自己找杜如晦,为他討一个刑部的缺,那他就是最合適的护卫人选。 陆阳元一开始见刘树义不让他报答,心里还有些失望,认为刘树义没看上自己,可谁知刘树义又话音一转,他这才明百刘树义的意思。 他连忙道:“下官以后唯刘员外郎马首是瞻,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下官绝不皱一下眉头。” 刘树义笑著道:“陆副尉言重了,我们也是互相配合,为陛下做事罢了。” “是是,都是为陛下效忠。”陆阳元连连点头。 刘树义笑了笑,这时,赵锋为他搬来一个矮凳,刘树义坐了下来。 他看著对自己更加恭敬的陆阳元,深吸一口气,道:“陆副尉,我们现在说说正事吧。” 因赵锋已经与他介绍过一切的来龙去脉,所以他知道刘树义想问什么。 不等刘树义询问,陆阳元直接道:“我们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衝突..” 刘树义了下眉,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陆阳元道:“刘员外郎也清楚我们的处境,我们虽是武散官,能领一些俸禄,但也就只是能领一点俸禄罢了,我们没有实权,甚至连衙门都可以不用去点卯,我们上面又没有人关照,这辈子也就这样碌碌无为了。” “因此,我们在这达官显贵遍地的长安,根本谁也不敢得罪,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一个有背景的人,这辈子就毁了。” “故此,连兵部衙门里一个小小的守门侍卫,我们都不敢得罪,更別说得罪的,还是那般神秘恐怖的大人物!” 听著陆阳元的话,刘树义沉思些许,道:“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两人得罪了谁,你並不知晓-而那幕后之主,想对付的其实是其他两人,或者其他两人中的一个,你只是被波及?” “这—” 陆阳元皱眉想了想,仍是摇头:“应该不会。” 『我们经常一起相约喝酒,一喝酒,话匣子就打开了,什么话都会往出吐,而且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会对彼此隱瞒什么,基本上就有啥说啥,如果他们真的不小心得罪了谁,不可能不告诉我。” “而且我们唯一能接触大人物的地方,也就是兵部衙门,若真的是在兵部得罪了谁,与谁发生了衝突,那也不可能瞒得住人,肯定早就传开了。” “可下官什么都没听说,所以刘员外郎所说的可能,概率不大。” 刘树义微微额首。 陆阳元比自己要更了解其他两人,他的判断,刘树义还是较为相信的。 “如果不是得罪了幕后之主那还会有什么原因?是你们知道了他什么重要秘密?所以他要杀你们灭口?” “重要秘密?” 陆阳元神情茫然:“我什么秘密都不知道啊—“ “再说,我们天天要么在家,要么去兵部,要么出去喝酒,哪有机会接触什么重要秘密?” 刘树义皱了皱眉,幕后之主如此费尽心机的杀他们,绝对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只是陆阳元他们行伍出身,心思不够细腻,过於粗獷,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曾接触过什么重要秘密他想了想,道:“我们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陆阳元疑惑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我们根据幕后之主杀你们的方法,进行反向推演—“ “你自己也说了,你们没有背景,上面没有人照顾,地位品级也不高,这种情况下,以幕后之主的能力,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隨便安排些刺客杀手,趁著你们醉酒, 便足以將你们轻鬆解决。” “还不用担心会有人关注你们,会一直盯著你们的死不放。 虽然这话不太好听,但陆阳元知道,这就是事实。 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他们三个有名无权的小小散官,真的不比蚁好多少。 死了可能会有人调查,可衙门一旦查不到什么线索,很快便会將其当成悬案掛起来,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幕后之主有太多简单又稳妥的方法,来除掉你们。” “可是,他偏没有用这些方法,反而去藉助白惊鸿的手,用欺骗的方法,让白惊鸿解决你们·—...” “这样做,不说会有多麻烦,一旦被白惊鸿察觉到异常,他的谋划將会直接失败,並且会打草惊蛇,让你们察觉到危险——..“ “可以说,幕后之主所用的办法,是他所有能用的法子里,难度最大的一个,但他就偏用了这个法子.” “为何?” 刘树义摸著下巴,沉思道:“是因为若他亲自动手,怕官府调查,查到他的身上?” “可他若是安排刺客杀手,就算查,也只会查到刺客与杀手的身上,而不会找到他—“ “这点排除—” “那么,难道是因为作案动机?” 忽然,刘树义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看向陆阳元:“对啊!动机!” “呢.动机,怎么了吗?”陆阳元没理解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紧盯著他,道:“幕后之主將白惊鸿给完全骗住,那么白惊鸿杀害你们,自己就会认为是为了给他父母报仇——” “这样的话,即便官府最终查出了是他作案,所认为的动机,也会与白惊鸿认为的动机一样, 这样,官府便不会对他杀你们的动机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並且白惊鸿原本的打算,是即便官府没有抓到他,他也要公布你们的『罪行”!也就是说, 无论官府是否破案,他们都会知道,你们是被白惊鸿报仇所杀,一样不会去为了寻找作案动机,而对你们进行调查—”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藉此认为,他的目的,就是作案动机!” “他费尽周章,让白惊鸿动手,就是为了让官府明確作案动机,从而不去调查你们的过往—” 听著刘树义的话,陆阳元瞳孔不由一跳:“这—这他觉得刘树义说的,太他娘的有道理了,自己完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赵锋也是心头猛的一跳,道:“所以,我们只需要调查他们的过去,就能知道幕后之主的目的?” 刘树义目光闪烁,道:“一般情况下,我们遇到凶杀案,在调查动机时,会主要调查死者近期遇到的事” “故此他看向陆阳元,道:“一定是你们在近期,遇到了什么事,而这件事,若让官府得知,很可能会在意,甚至认为,这件事与你们被杀有关” “陆副尉,你们当真没有与谁发生过衝突?你们近期,当真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別的事?” “这陆阳元著眉头,脸上不断闪过思索之色,忽然,他双眼一瞪:“难道,是那件事?” “什么事?”刘树义和赵锋双眼顿时紧紧盯著他。 就听陆阳元道:“有一个贼在偷东西时,被我们发现,我们大吼一声,把他嚇跑了——-该不会与他有关係吧?但那就是个小毛贼,我们也没有与他发生肢体衝突,就是吼了一声,这么点小事, 应该不会是这个神秘大人物要杀我们的原因吧?” “贼?”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道:“详细说说。” 陆阳元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道:“半个多月前的傍晚,我们三人相约饮酒,正在去往酒楼的路上——-结果,我眼尖,发现一个贼,正將手伸进一个男子的腰间,要去偷这人的钱袋。”” “我虽说不上嫉恶如仇,但既然见到了,自然是要管的。” “所以我便大喊了一声,直接嚇得那个贼颤抖了一下,而在我的提醒下,那个男子也发现有人要偷自己的钱袋,他连忙揪住盗贼的袖子,大声喊著『抓贼”。” “那个贼怕被抓住,惊慌失措间,转身就跑,结果太著急了,直接摔了个狗啃屎,但最后,他还是跑了。” “不过在他惊慌摔倒时,有一本书从他身上掉了出来,可他顾不得將其捡起,便一溜烟跑了。” “整个经过就是这样,我们甚至没有与那个贼交手,再怎么样,也不至於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杀我们吧?” 贼未必会因为被阻止偷东西就杀人但——书? 刘树义眸光忽然幽深了几分,有些在意。 著实是这段时间,他得到了好几个有关书的消息。 妙音儿说,长孙无忌府里有一本书,里面藏著传国玉璽下落的秘密。 兄长两年前给自己留下的匣子里,也有一本书。 现在,又有书的字样出现他想了想,道:“那本书最后落到了你们的手里?” “刘员外郎怎么知道?” 陆阳元有些异,他说道:“因为那个贼已经跑了,所以那本书也没有人要,我便將其捡了起来,想著要不要送官府。” “没送吧?”刘树义道。 “是。” 陆阳元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本书很旧,我把其带到书摊,让书摊掌柜看了下,那个掌柜说那本书是古籍,有可能还是孤本,价值连城,问我要不要卖,他愿意高价去买———“” “但我没有卖。” 赵锋道:“是因为你认为这是贼人偷来的,所以要把他还给失主?” 陆阳元摇头:“贼人早已消失无踪,他说不得是在哪里偷的,如何去找失主?而且若送到衙门,恐怕最后也会落到某个官员手里。” “所以——” 他偷偷看了刘树义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就自己用了。” “用了?怎么用的?”赵锋好奇道。 陆阳元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就因上面没有人关照,所以才一直碌碌无为,可我们也不愿这样,我们也想再往上爬爬。” “只是我们俸禄就那么点,托人找关係都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而这时,天降孤本我们都觉得,这是老天给我们驱赶盗贼善行的奖励。” 赵锋瞪大眼睛:“所以,你们把那本孤本,送礼了?” 陆阳元怕刘树义不喜自己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低著头,不敢去看刘树义:“是。” “送给了谁?” “我们想要职事官,想要实权,而能给我们这些的,只有吏部——” 陆阳元道:“所以,我们把这本书,托关係送给了喜欢读书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希望他能帮我们在长孙尚书面前美言几句“谁!?” 听到这里,刘树义只觉得一道惊雷,瞬间在他耳畔炸响。 他猛的抬起头,双眼紧紧地盯著陆阳元,直接打断了陆阳元的话。 陆阳元没想到刘树义会有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才证证道:“长孙尚书家的长孙冲,怎— 怎么了吗?” 长孙无忌! 孤本古籍! 长孙无忌的府里,因为陆阳元几人的缘故,得到了一本古籍孤本—— 妙音儿告诉自己,长孙无忌府里有一本书,里面藏有传国玉璽下落的秘密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两本书,就是同一本? 妙音儿想通过自己,找到这本书? 若是如此,那本古籍里,究竟藏的是传国玉璽下落的秘密,还是其他秘密? 而这样一本带有秘密的古籍,怎么会被一个贼给偷到?他是从哪偷到的? 若能找到这个贼,是否能找到古籍原本的主人,从而顺藤摸瓜,找到妙音儿幕后之主更多的秘密? 不对! 刘树义皱了下眉。 如果这本书,真的是妙音儿幕后之主要杀陆阳元几人的原因,那幕后之主是怎么知道这本书最后落在了陆阳元三人手中? 恐怕,是幕后之主已经找到了这个偷东西的贼,然后从那个贼的嘴里,问出的陆阳元三人。 若是这样—这个贼,可能已经被灭口了。 不过,这不代表贼的线索就此中断万一这个贼有亲人,或者有所属的盗贼组织,或许还有人知道那本古籍的相关线索。 所以,可以顺著这条线索查一查,能有收穫最好,没有收穫他也不会失望。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看向陆阳元,道:“这本书你翻开过吗?” 陆阳元见刘树义並未因自己给长孙冲送礼,就用不屑或者不喜的神色看著自己,心里悄悄鬆了一口气。 他连忙点头:“隨手翻开过几页。” “那是本什么书?里面的內容是什么?”刘树义追问。 陆阳元挠了挠脑袋,道:“末將是个大老粗,也就粗浅的认识几个字,那本书应该是本道家的书籍,具体內容很是晦涩难懂,末將没看明白。” “至於书名—”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叫什么:“连——连—” “连山?”一旁的赵锋忽然说道。 “对!” 陆阳元一拍大腿,道:“就是《连山》!” “《连山》?” 刘树义並不识得此书,前身也没有相关的记忆,他不由看向赵锋。 赵锋解释道:“《周礼》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易,二日归藏,三日周易。《连山》 属道家的典籍之一,不过已经失传多年,我也只是在其他书里看到过相应记载,並未真正见过此书。” 刘树义微微頜首:“如此倒也符合孤本古籍之说,不过《连山》所成很早,那时应该用的还是竹简,所以这本所谓孤本古籍,应也是后人的抄本。” 赵锋点头:“不过即便如此,整个大唐可能都仅此一份,也称得上价值连城了。” 刘树义想了想,他又向陆阳元询问:“你在翻阅此书时,可发现此书有什么异常之处?上面可有人的笔记墨跡?” “异常·——” 陆阳元摇了摇头:“下官没发现它有什么异常,至於笔记墨跡,確实有,不过那应该是读书人惯用的批註吧?下官没有太过在意。” 有笔墨· 那就存在有人利用这本古籍传递消息的可能。 可是这本古籍现在已经落到了长孙冲手中,甚至已经到了长孙无忌手里· 连妙音儿他们这么强大的势力,都没法直接衝进长孙无忌的宅邸去找,自己又怎么去找? 刘树义了眉,明明已经知道幕后之主究竟对什么在意了,可结果却没法去將其找来这种感觉,真的有些难受。 而且,即便陆阳元三人看不懂,没有发现丝毫线索,幕后之主都要对他们进行灭口,由此也能看出那本书对幕后之主有多重要那现在,知道书在长孙无忌宅里,他必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可能此刻,他们已经在筹谋如何获得这本书一旦书被他们取走,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自己必须也得儘快行动! 但要怎么做? 难道直接去长孙无忌府里拜访? 可他与长孙无忌只有昨日在两仪殿的一面之缘,都没机会说话,就这样贸然去拜访,长孙无忌会见自己吗?会不会猜出自己別有用心? “刘员外郎— 就在刘树义眉深思之时,一个吏员忽然快步走了进来。 他向刘树义道:“长孙尚书来了,说要见刘员外郎。” “谁?” 刘树义愣了一下,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吏员道:“吏部长孙尚书,他此刻正在杜僕射那里,杜僕射吩咐下官,来唤刘员外郎。” 竟然真的是长孙无忌! 他怎么来刑部了? 而且还指名道姓要见自己。 难道是昨日李世民吩咐给他的任务,需要自己帮忙? 刘树义目光闪烁,无论长孙无忌是因为什么要见自己,这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结识长孙无忌的机会。 只要这次能与长孙无忌搭上关係,那以后再去拜访长孙无忌,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於能否在长孙无忌的宅里找到《连山》古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里,刘树义当即看向陆阳元,道:“你先让人给你家人传个信,让他们安心,然后就在刑部休养吧。” “那幕后之主没有除掉你,可能还会对你动手,在这里你最安全。” 陆阳元清楚自身的处境,两次生死危机,让他明白只有刘树义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毫无迟疑,道:“下官明白,下官会儘快恢復,早日辅佐保护刘员外郎。” 刘树义笑了笑:“此事不急,你先休息吧。” 说完,他便与赵锋快步离开房间。 走出房门,刘树义向赵锋道:“安排人守住房门,除了你我外,不许任何人进入,送去的吃食,也最好验过毒后再送进去。” 赵锋明白陆阳元的重要性,点头道:“明白。” 做完这些后,刘树义向唤自己的吏员道:“走吧。” 两人快步向杜如晦办公房走去,一边走,他一边道:“杜公是什么时候到的?” 他之前到刑部的时候,杜如晦还没有来。 吏员道:“与长孙尚书一同到的。” 和长孙无忌一起来的? 看来他们是上完朝会,就一同来了。 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朝会之后不赶紧去吏部坐镇,反而与杜如晦来刑部找自己看来,他要找自己的事,应该比较著急。 而且,应是有重要的事要求自己—. 否则,堂堂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要见自己,直接命人传话,让自己去拜见他就是了,何需亲自来刑部? 沉思间,两人到了杜如晦的办公房外。 刘树义直接轻轻敲了两下门,道:“杜公。” “进来吧。”门內传来杜如晦温和的声线。 刘树义推门而进。 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杜如晦身旁,眉头紧锁,眸中布满血丝的长孙无忌。 他心中一动,昨日在两仪殿见到长孙无忌时,长孙无忌面容儒雅,神色从容,举手投足间,都是与杜如晦一样的智慧淡泊。 但此时,他连官袍都有著褶皱,深沉从容的脸庞被愁容代替,眼中血丝昭示著他一夜未眠· 长孙无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变故如此之大? “见过杜僕射,长孙尚书—”刘树义一一行礼问好。 杜如晦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待刘树义直起腰身,他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道:“刘树义,本官叫你来此,是长孙尚书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刘树义已有猜测,闻言並无意外,他看向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需要下官做何事,直说便是,只要是下官能做到的,必全力以赴。” 听到刘树义这般毫不迟疑的话,长孙无忌紧皱的眉头这才舒缓几分。 他看著刘树义,嘆息一声,道:“犬子长孙冲失踪了。” 长孙冲失踪!? 刘树义大脑喻的一下。 他第一个想法,便是·—妙音儿背后之主动手了! 他们为了得到《连山》古籍,直接把长孙冲给绑架了! 可再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像, 为了不被人关注到《连山》古籍,他在对付陆阳元三个小人物时,都十分谨慎的动手,不惜耗费半月的时间与精力,来布这个局此时应对长孙冲这样一个身份地位在长安都拔尖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粗暴的动手? 这岂不是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不说《连山》古籍的秘密是否会暴露,长孙无忌一旦发疯,可能会整个长安搜查,到那时,也许他们的人都会因此暴露·· 妙音儿幕后之主善於谋划,做事喜欢於无声无息间达成目的,所以绑架长孙冲,与他之前的行事作风和目的,有著明显不同。 可如果不是妙音儿背后之主,谁又敢如此胆大包天,对长孙衝动手?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询问:“不知令郎是何时失踪?如何失踪的?” 长孙无忌道:“昨夜亥时,本官返回宅邸,夫人来寻本官,说犬子尚未归家。” “犬子在宗正寺任宗正寺丞,因宗正寺酉时下值,而从宗正寺至本官宅邸,策马只需一刻钟的时间,便是步行,不到三刻钟的时间也足以。” “所以犬子亥时仍未归家,夫人有些担心。 “本官便派人前去宗正寺问询,结果得知他看向刘树义,道:“昨日因宗正寺公务较多,所以犬子下值较晚,大概戌时左右,才离开宗正寺。” “但即便是戌时离开宗正寺,按时间计算,也该早早抵达宅邸。” “而犬子为人孝顺,若是有应酬,需与同僚友人深夜饮酒用膳,也都会提前派人通知家里,免得我们担心,但昨夜,他却没有让任何人回来传话,且去宗正寺问询的下人也说,犬子与同僚分別时,说的是要回宅邸,而非其他地方。” 刘树义眉道:“所以,长孙尚书认为长孙寺丞出现了意外?” “是。” 长孙无忌道:“我很了解冲儿,別人可能因为什么事,忘记与家里言说,但他绝对不会。” “故此,我第一时间派人沿途打探,看看是否有人见过冲儿。” “同时,也派人去冲儿以往常去的地方进行查探·——” “可结果” 他摇著头,神情凝重:“没有任何结果。” “因我让人打探时,已经宵禁,路上早已没人,我的人只能敲开沿途住户的房门问询,可他们在天黑之后,都早早回家,没有在路上逗留,所以並未见过冲儿。” “至於冲儿常去的地方,更是没有踪影。” 刘树义也感到了棘手之处。 长孙无忌发现的太晚了,亥时之后,正常人早就回家进入了梦乡,即便他去打探,可沿途的住户,也未必是戌时街上的行人。 人都不是一样的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收穫。 而长孙冲这么大一个人,又经常穿行在宗正寺与长孙宅邸之间,那条路估计闭著眼晴都能走, 且沿途的路都是长安的繁华区域,戌时路上行人应该还有很多这种情况下,贼人要如何动手,才能不惊动行人,把长孙冲一个有力气的大活人给劫走? 更別说,长孙冲应该还骑著马。 想要劫走一个骑马的人,可远比劫走一个步行的人,难得多。 但凡有丝毫不对劲,长孙冲策马就能跑,想追都难. 可是,长孙冲就是在这诸多不可能的情况下,诡异失踪了。 刘树义想了想,道:“长孙寺丞离开宗正寺之前,可有什么异样表现?” 长孙无忌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说道:“我也问过了,宗正寺的官员皆说没有异常。” “而且冲儿在家里,也表现正常,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难关或者创伤--所以,他绝不会是离家出走,自己消失的。” 长孙无忌虽然不会查案,但他经歷过这么多风浪,心机深沉,智谋周全,明面上能够想到的事,他都想到了。 正因此,他在查了足足一夜后,確定只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长孙冲,而隨著时间的过去,长孙冲的处境可能会越来越危险,他这才当机立断,直接来找刘树义帮忙。 在他看来,只有三个时辰破解都亭驛疑案的刘树义,才能有机会,在最短时间內,找回自己的儿子。 他看向刘树义,深吸一口气,道:“刘员外郎,还请你出手,帮我找回犬子,只要你能找回犬子,我长孙无忌,便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但凡有任何需要,只要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刘树义没想到长孙无忌竟会以这般低的姿態来求自己看来,长孙无忌即便在外人看来,再如何权倾朝野,再如何阴险深沉,也改变不了父亲的身份,改变不了他对子嗣的疼爱。 而长孙无忌的人情还有自己需要的《连山》古籍· 刘树义只是剎那间,便做出了决定。 他上前一步,直接道:“长孙尚书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找回长孙寺丞。” 此案,他接了! 第70章 重逢!震惊眾人的后手! 第70章 重逢!震惊眾人的后手! 接了案子,刘树义便不再耽搁, 他向长孙无忌道:“长孙尚书,还请给我安排一个了解长孙寺丞的人配合我。” 长孙无忌直接点头:“我已做出安排,府里的管家正在衙门外等你。” “冲儿是他看著长大的,除了本官与夫人外,他最了解冲儿,大唐此刻正是多事之秋,我还有陛下交代的紧急任务要做,没法陪你,所以接下来就由管家配合你。” “我已对他进行叮瞩,无论你遇到任何事,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跟他说,他会调动我长孙家的力量全力支持你。” 杜如晦此刻也开口道:“我会让杜构也去助你,杜家的力量,同样会配合你。”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看向杜如晦,脸上有著感激之色。 杜如晦道:“长孙寺丞也是本官看著长大的,如今他有难,本官岂能不管?” 长孙无忌重重点头,他看向两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只要能让犬子平安归来,我必报答两位。” 刘树义摇头道:“长孙尚书言重,身为刑部官员,寻找失踪的朝廷命官,本就是下官职责,岂能要什么报答?” 他说的义正言辞,一脸的正气漂然, 结果长孙无忌对他更加满意。 怪不得杜如晦把刘树义护的跟个宝贝一样,生怕自己抢走,刘树义確实各方面都很是优秀。 他对刘树义,也確实动了一些心思。 但杜如晦为了帮自己找儿子,既为自己引荐刘树义,也动用杜家的力量·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半路摘桃子。 长孙无忌心思百转,不过此刻顾不得抢人的事,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树义,认真道:“刘员外郎,拜託你了。” 刘树义道:“长孙尚书等下官的好消息吧说完,他没有任何耽搁,向杜如晦拱了拱手后,便直接转身离去。 看著刘树义离去的背影,长孙无忌双手不由握紧,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只希望刘树义,仍能如以往一般查案如神,否则· 结果如何,他不敢去想。 刘树义叫上赵锋,又唤了几个投诚自己的吏员,便出了刑部。 刚出大门,就见一个穿著蓝袍,体型微胖,留著两撇小鬍子的中年男子,正神情焦急的著步。 听到脚步声,他连忙转头看去。 待见到刘树义后,他双眼顿时一亮,连忙上前行礼:“敢问可是刘员外郎?” 刘树义点头:“正是本官。” 中年男子连忙道:“小人乃长孙府邸管家贾平,受老爷之命,在此听候刘员外郎差遣。” 刘树义点了点头,看来长孙无忌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那就不用自己再废话,他直接道:“先去长孙寺丞平日上下值的路,其他的我们路上再说。” “是。” 管家见刘树义一句废话也没有,开口就是调查,不由连忙点头,对刘树义能找到自家少爷,有了期待。 眾人迅速翻身上马,隨著骏马嘶鸣,很快便消失於驻守府衙的侍卫视线之中。 路上。 刘树义一边赶路,一边向管家询问:“从长孙宅邸到宗正寺,有几条路?长孙寺丞平时是只走其中一条,还是所有的路都会走?” 管家明显早就想过这些,一听刘树义的话,便道:“一共有三条路,不过少爷要骑马,所以一般只会走最宽的那条路,另外两条路,一个月里,也就偶尔走一两次。” “你们对另外两条不常走的路,可有打探?” “当然打探了,老爷让我们不能错过哪怕一点可能,所以只要是少爷有可能经过的地方,我们昨晚都走了一遍。” 刘树义道:“全都是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管家点头:“是,我们就怕错过重要线索,一家都不敢错漏。” “但结果—” 他摇著头,道:“我们问遍了所有人家,都没有任何人说见过少爷。” 刘树义想了想,道:“你们是怎么问的?直接拿你们少爷的画像?” “不是。” 管家看向刘树义,道:“老爷说,普通百姓的记忆未必会那样好,即便见过少爷,匆匆一警之下,也未必会记得少爷的样貌。” “所以我们是直接向他们询问,在戌时到亥时之间,是否有见过穿著官袍,骑著骏马,长相俊秀的人经过“长相他们未必会记得,但是否有官员从身旁骑马经过,相信他们若是看到了,必有印象。” 刘树义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若是当队友的话,確实是个神队友。 他把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考虑的十分周到。 若换做其他人,宝贝儿子丟了,可能早就慌的拿著儿子的画像去询问了,却不知黑天瞎火的情况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记得擦肩而过的无关之人的长相。 “三条街,那么多户人家,就没一个见过骑马的官员——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昨晚你们打探消息时,已经宵禁,路上无人,今早路上有人后,你们可曾又去打探过?” “自是去了。” 管家说道:“今早宵禁刚解除,老爷就派人重新打探,我们询问了道路两边店铺里的掌柜和侍从,还有路上的摊贩与行人,可结果——“ 他嘆息摇头:“仍是一样!別说骑马的人了,他们甚至昨夜连一匹马,一匹骤子都没看到。” “少爷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人对他有印象,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不得已, 只能请刘员外郎出手调查。” 凭空消失·. 这四个字,让刘树义不由想起自己的兄长来。 两年前,自己的兄长,也是这样离奇失踪的。 前身和常伯在路上疯狂的找人询问,可都没有任何人见过自己兄长。 眼前的长孙冲,与兄长当时,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长孙冲消失后,有长孙无忌动用数百人,深夜不知惊扰了多少人— 可自己兄长失踪,只有自己与常伯两人为之奔波,到最后,都没几人知晓长安城內,有一个叫刘树忠的人不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纷杂思绪,心中开始沉思起来。 如长孙无忌所言,百姓可能记不住长孙冲的长相,但若是有骑马的年轻官员经过,他们只要看到,就必会留下印象。 毕竟马匹在这个年代,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通行工具,就与后世的豪车一般,只要出现,就很吸人眼球。 更別说官员的身份,更是普通人十分敬畏的。 可是,无论是昨夜长孙无忌命人敲响沿途所有人家的大门,询问所有住户;还是今早问询街上的摊贩与行人,都没有任何人记得有骑马官员经过— 这一点,著实有些奇怪。 原本他认为长孙无忌问的人,不是昨夜街道上的人,所以问不出什么。 可现在,他们已经在今早问过路上的摊贩了,行人和住户可能不是昨夜街上的人,但摊贩肯定是昨夜的摊贩,他们说没见到刘树义皱了皱眉。 为何都没见到。 难道是长孙冲经过时,这些摊贩碰巧与顾客討价还价,注意力没在路上? 还是说,他们被收买了,都在说谎? 亦或者刘树义眯起了眸子。 “我们到了。” 这时,管家忽然拉紧韁绳,开口道。 刘树义思绪陡然从沉思中抽离出来,定晴看去,便见眼前是一条十分宽的街道。 道路两侧店铺林立,街边也有一些小贩,行人如织,十分热闹。 这般热闹繁华的街道,正常情况下,劫走骑著马匹的官员,想不被人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 刘树义心中一动,看向管家,道:“昨晚戌时之后,这三条街道上,是否发生过混乱?” “混乱?” 管家愜了一下,道:“不知是怎样的混乱?” 刘树义道:“比如说有人打架,引起百姓围观;或者盗贼行窃被发现,引起百姓斥责之类的, 能够吸引周围百姓视线的事.” 听著刘树义的解释,管家顿时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昨晚这三条街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混乱发生。” “一切正常?” 刘树义了眉,又道:“那是否有卖艺之人,在街头卖艺,引得百姓叫好之类的人群聚集之事?” “人群聚集.“ 管家这次皱了下眉,道:“我们只是打探了可能与少爷有关的意外之事,倒是没有打探这些。” 刘树义看向他:“还望管家儘快给我结果。” 管家知道此事很可能涉及自家少爷失踪的原因,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刘员外郎稍等, 我这就安排下去。” 说著,他便直接转身,向跟隨的长孙家护院进行吩咐, 没多久,数十个长孙家护院便策马疾驰而去。 看著地面上被马蹄溅起的尘土,刘树义不由咂了咂舌,长孙无忌不愧是最有权势的外戚,这些护院的本事,恐怕不比精挑细选的精锐金吾卫差多少。 “刘员外郎—”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树义转身看去,便见穿著大理寺丞官袍的杜构,策马抵达。 刘树义拱手道:“杜寺丞来的很快。” “收到阿耶消息,我便立即向萧寺卿秉明一切,然后就出发来此—“ 杜构看了一眼神情焦虑的管家贾平,又道:“杜家与长孙家关係交好,我与长孙寺丞也相熟, 听闻长孙寺丞发生意外,自是该马不停蹄前来帮忙。” 贾平听到杜构的话,连忙感激道:“多谢杜寺丞,小的一定將杜家之恩,稟告老爷。” 杜构摇头:“本就是该做之事,不必多礼。” 刘树义看著杜构三言两语,就把杜家对长孙家的帮助与善意坐实,引得管家无比感激,心中不由一笑。 看来经歷过柳元明的毒舌,杜构確实获得了成长。 终於不再是只会闷头做事的纯粹君子。 与管家说完,杜构来到刘树义身旁,道:“还未来得及恭喜刘员外郎封爵,从此以后,刘员外郎的身份地位,与之前便大为不同了。” 刘树义笑道:“也是倚仗杜寺丞和杜姑娘的帮助,若没有你们,我不可能那般轻易破案。” 杜构却是摇头:“刘员外郎就別谦虚了,案子是怎么破的我很清楚,即便没有我们帮助,你也最多只是再多些时间罢了,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到底,刘员外郎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你凭自身本事应得的。” 这才一夜不见,怎么杜构这么会说话了? 难道杜如晦半夜给杜构开了小灶? 刘树义觉得好奇。 杜构见刘树义打量自己,目光不由躲闪了一下。 昨晚父亲回到府里后,询问了自己与刘树义的关係,还有阿妹与刘树义的进展。 自己自然是如实回答。 结果父亲直嘆气,父亲说现在不仅有程咬金盯上了刘树义,长孙无忌也已经盯上了,待刘树义声名鹊起后,只会有更多的人盯上刘树义到那时,若是杜家还拿不下刘树义,那就只能眼睁睁看著刘树义成为別人的女婿和妹夫。 所以阿耶专门提点了他,教他如何与刘树义更进一步的拉近关係,更让他赶紧撮合妹妹与刘树义,再迟一些,他就真的只能当刘树义的兄弟,而当不成兄长了。 一开始自己不够了解刘树义,所以对父亲乱点鸳鸯谱的事,心里其实有些抗拒。 可隨著他与刘树义交情的加深,对刘树义了解的深入,他已然在不知不觉间,从抗拒变成了支持,这世上他真的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男子,能如刘树义这般本事高、性格好、善良正直,能这般与阿妹相配。 见杜构神色躲闪,不敢看自己,刘树义心中一动,该不是真被自己猜对了,杜如晦给他开小灶了吧? 有个当宰相的爹就是好,时刻都能传授人生经验啊刘树义摇了摇头,他重新看向热闹的街道,想了想,道:“杜寺丞,你说你与长孙寺丞相熟, 你很了解他吗?” 杜构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压低声音道:“倒也没有那般熟,不过我们確实也经常能遇到,对他算是了解吧。” 果然—. 刘树义道:“在你看来,长孙寺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杜构想了想,道:“学识渊博,才气过人,性格略有不羈,不喜多言,被许多人比作王献之犹豫了一下,又道:“喜欢掉钱袋。” 一旁的赵锋愣了一下。 什么学识渊博,才气过人他都能理解。 喜欢掉钱袋什么意思? 刘树义也问出了同样的疑问。 杜构警了一眼管家,见贾平没有看向他们,才低声道:“长孙冲这个人与他人结交时,不喜欢废话,他更重行动———“ “所以,如果有他看重的人,想要与之结交,他会直接把钱袋故意掉到这人身后,然后捡起来,询问是否是这人掉的钱袋。” “若这人点头,他们就会成为友人赵锋: :“......” 这是什么结交人脉的新方法吗? 刘树义却是眉毛一挑。 赵锋看到的,是长孙冲的行为怪异。 刘树义看到的,却是一个看穿人与人交往本质的,追求高效率的聪明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以长孙冲的出身,与之结交的人,很少会是单纯的友情。 更多的,都掺杂著复杂的利益。 所以长孙冲直接把这种以利益为纽带所结成的关係,给实质化了。 他给钱袋,就是把利益摆在对方面前, 若那人点头,就代表这种利益的友人关係结成。 而钱袋,也代表长孙冲先付出了利益,那人收了利益,自然也得付出回报“ 长孙冲省去了繁杂的寒暄,以及彼此心照不宣的虚情假意,直接以最高效率达成联盟,这就是聪明人才会有的极简办法。 只不过这种法子,过於直白,让人看起来感觉怪异。 怪不得杜构称其性格略有不羈,这行为確实很不羈。 而这样的性格,在很多事情上,很可能会做出与正常人不同的反应难道,贼人利用了他这种性格? 刘树义想了想,来到一旁售卖首饰的摊贩前。 “掌柜,昨晚戌时左右,你可曾见过一个穿著绿色官袍,骑著骏马的男子,从这里经过?” 摊贩连忙摇头:“你们已经问过两次了,没有,別说骑马的人了,就是一匹马,一匹骤子,都没有经过。” 两次? 刘树义皱了下眉。 刚刚管家说的,似乎只有今早一次吧? 他心里忽然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贾管家。” 刘树义看向管家,说道:“你们对摊贩询问过几次?” 贾平有些不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一次啊,我们就今早来过一次,怎么了吗?” 果然只有一次! 刘树义心中一沉,他重新看向摊贩,道:“询问你的人,是穿著同一套灰色衣服的武夫吗?” 长孙无忌宅里的护院,服装都是一样的灰色劲装。 摊贩摇头:“第一个来问我的,穿的是灰色劲装,第二个来问我的,穿的是黑色的劲装。” “黑色的劲装?” 管家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茫然:“我们府里的下人,就没有黑色的衣服,怎么会是黑色的劲装?” 赵锋听到这些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条地一变。 他连忙看向刘树义,忍不住道:“刘员外郎,难道是!?” 刘树义知道赵锋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陆阳元將古籍交给了长孙冲,那本古籍又是妙音儿幕后之主想要的东西所以,幕后之主必然在想办法,要將其取回。 只是长孙无忌宅邸,不是谁都能进的,故此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而这时,长孙冲碰巧出事.. 这对那幕后之主而言,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之前刘树义就怀疑,长孙冲的失踪,不是幕后之主的手笔。 现在,基本可以確定了。 毕竟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会瞒著长孙无忌的人,去寻找长孙冲“ 而这,也意味著,自己不仅要与绑走长孙冲的贼人斗智斗勇,更要与幕后之主的人爭分夺秒。 否则,即便自己最后找到了长孙冲的线索,可若让幕后之主抢先一步,长孙冲可能就被带到其他地方了。 幕后之主的藏匿能力,刘树义是知道的,若是让幕后之主把长孙冲再藏起来,恐怕便是他,也未必能找到。 更別说,找到了长孙冲,也许幕后之主就能藉助长孙冲,先一步找到《连山》古籍,那样的话,自己就白忙一场了。 所以,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幕后之主抢了先。 刘树义怎么都没想到,查案竟然还能有竞爭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向摊贩道:“第二个黑衣男子,是什么时候来问你的? 北摊贩这才明白,原来那两人不是一伙的。 他不敢隱瞒,道:“差不多两刻钟之前吧。” 两刻钟之前? 赵锋道:“我们到这里也有一刻多钟了,岂不是他刚走不久,我们就来了?” 刘树义心中鬆了一口气,时间不算久。 代表幕后之主並未比自己提前多久调查,他们掌握的信息,也未必有自己多。 刘树义继续都:“昨晚这条街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有趣?” 摊贩摇头:“哪有什么有趣的事,討价还价不买东西的人,倒是不少。” 刘树义识人无数,能判断出来摊贩没有说谎。 看来,这些摊贩是真的没有见过长孙冲,不是被人收买。 “踏踏踏” 沉思间,有马蹄声迅速靠近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是去打探消息的护院返回了。 管家连忙询问:“如何?” 这些护院皆是摇头。 “昨晚没有任何卖艺之人卖艺—” “也没有其他人群聚集的事发生。” “其他两条街也是一样。” “一切如常。” 听著护院的话,管家內心不由一沉,越是一切正常,越代表他们得不到任何关於少爷失踪的线索。 他眉头皱的更深,脸上焦虑的神情怎么都藏不住。 “刘员外郎—”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道:“还是没有收穫,这可怎么办?” 刘树义倒是没有如管家那般愁眉不展,他想了想,道:“没有收穫,有时也是一种收穫。” “走吧。” 他直接牵动韁绳,调转马头。 管家一愣,忙道:“我们这是要去?” 刘树义目光幽深:“皇城,含光门。” 宗正寺也被称为“天家衙门”,主要负责皇室宗亲的相应事务,若皇家有人犯案,其他衙门都没资格审理,只有宗正寺能处理。 因此,与其他衙门位置不同,它紧邻太庙,毗邻太常寺,位於皇城东南区域,含光门內东侧。 长孙冲若离开宗正寺,必须要经过含光门。 此时,含光门前。 刘树义正向驻守这里的禁卫进行询问。 “昨晚你们亲眼看到长孙寺丞离开了含光门?” “是。”禁卫纷纷点头称是。 “时间是何时?” “刚过戌时。” “长孙寺丞向哪个方向走的?” 禁卫抬起手,指向东侧,道:“沿著此路,向朱雀门方向前行。』 刘树义顺著禁卫手指的方向看去,此路沿著皇城边缘,一路向东,因寻常百姓对皇城有敬畏之心,所以路上人不算多,策马骑行,十分通畅, 不过虽然路上行人不多,但长孙冲肯定不是在这里出事的,毕竟皇城的城墙上,有禁卫十二个时辰巡守,长孙冲的所有踪跡,都会被这些禁卫看在眼中,贼人不可能有动手机会。 他想了想,沿路东行,策马来到了朱雀大街的路口处。 按照管家所言,这里就是通往长孙宅邸的三条路的关键分岔口了。 长孙无忌的宅邸位於宣阳坊,从此处前往宣阳坊,可继续向东,抵达平康坊后,向南前行,最终抵达宣阳坊北坊门。 也可从此路口向南,进入长安城最主要的干道朱雀大街,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向东前行,也即穿过兴道坊与开化坊之间的路,到达宣阳坊北面的坊门。 最后一条路,则是沿著朱雀大街再过一个路口,从开化坊与安仁坊之间的路向东,可直抵宣阳坊南坊门。 因长孙无忌的宅邸位於宣阳坊南部区域,且开化坊与安仁坊之间的路较其他坊间的路更宽,主要通道还都是朱雀大街,因此是长孙冲最常走的路。 “长孙冲的確离开了宗正寺,不是在宗正寺失踪— “可是从此刻开始,路上再无行人见过长孙冲—“ “而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长孙衝要么继续向东,要么向南,掉头返回的话,必会经过含光门,含光门的禁卫不可能发现不了.—” “若继续向东,在皇城下经过,守护皇城的禁卫,应该能见到他的身影,可是长孙无忌已经问过,他们没有看到“ “这说明他应该没有选这条路。” “那就是沿著朱雀大街向南?” 刘树义视线向朱雀大街看去,朱雀大街作为长安城最重要的唯一主街道,热闹异常,人流不断。 如他刚刚前来皇城,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少说要与上百人擦肩而过。 长孙冲昨夜应该也是一样。 但没有任何人见过骑马的官员在那时经过奇怪! 为何唯二的两条路,看起来都没有长孙冲经过的可能? 他还当真能原地消失不成? 或者· 忽然,刘树义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猛的向左右两侧看去。 杜构等人见刘树义沉思,一直安静的等待,生怕不小心发出声音打断刘树义的思绪,此时见刘树义神情有了明显变化,管家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想到什么了吗?” 刘树义看向管家,指著路口紧邻的光禄坊与兴道坊,道:“这两个坊,你们进去查过吗?” “啊?” 管家愣了一下:“进坊查?” 他直接摇头:“没有,我们人手有限,时间也有限,只沿路进行了调查,没有进入坊內。毕竟若是进坊的话,长安城这么多坊,只靠我们,就算一个月,都未必能调查完毕。” 刘树义明白管家的意思,他说道:“其他坊不需要调查,但这两个坊,得查!”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长孙寺丞,可能是进入了这两个坊,在这里消失的?” 管家猛的瞪大眼睛,呼吸都急促了,焦急道:“当真?” 刘树义眯著眸子,道:“你们打探的结果,是不仅没有看到骑马的身影,连单独的马匹也没看到,那就说明不存在贼人將长孙寺丞与马匹分开,单独掳走的可能,否则人能改换衣衫藏起来,马可没法藏起来,所以长孙寺丞与马匹是一起消失的——” 眾人下意识点头。 “可是,路上的所有人,包括昨晚在路边摆摊的人,都没有见过长孙寺丞和马匹—“ “如果他们不是集体说谎。”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视线扫过眾人:“长孙寺丞,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踏上这两条路,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管家瞳孔一缩:“在这里消失的!?” “按照禁卫所言,他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有人在这里掳走他,他隨便喊一句,都能惊动不远处守卫皇城的禁卫,所以他应是主动在这里消失的。” “但他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必是主动去了什么地方,而这里除了那两条路外,就只剩两个坊的坊门了。” “所以— 刘树义看向管家,道:“虽然你们都肯定的说,长孙寺丞一定是直接回家,但在排除一切可以確定的不可能后,逻辑给我的答案,却是他就是没有选择回家。” 竞不是选择回家· 而是去了別的地方,可少爷却没有通知家里这还是少爷第一次如此行事。 少爷为何会做出这样不同以往的事? 管家想不明白,主观上他认为这不是少爷会做的事,但理智告诉他,刘树义没有判断错。 他不敢有任何迟疑,当即道:“快!进坊內调查!” 身后跟著的护院闻言,立即分成两队,迅速进入了光禄坊和兴道坊內。 管家双手忍不住的搓著,脸上既有紧张,又有希冀。 虽然不明白少爷为何会与以往的行为如此不同,但只要能找到少爷,就比什么都好。 赵锋和杜构见状,也不由跟著心里紧张起来。 毕竟长孙冲的身份著实是太过特殊,那是连陛下都十分疼爱的外甥,可以说,长孙冲算是年轻一辈里,地位最尊崇,最受宠的外戚了。 地位也就比皇子低一点罢了。 他若出事,不说长孙无忌会如何发疯,陛下肯定也会动怒。 到那时,说不得又是怎样一轮腥风血雨。 刘树义也不时看向两个坊门的方向,但他与其他人不同,他倒不是担心找不到长孙冲的线索, 他担心的是自己比幕后之主慢。 若是让幕后之主抢先,那才是真正麻烦的时候。 “刘员外郎。” 这时,刘树义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便见几个乞弓正围在一个烤饢的摊贩周围,一边咽著口水,一边双眼冒光的盯著摊位上的烤。 向自己喊话的人,正是其中一个乞弓。 而这个乞弓,他认识。 正是捉拿柳元明时,婉儿为自己介绍的,帮了自己大忙的小乞弓莫小凡。 此时莫小凡正用力向自己摆手。 刘树义笑了笑,翻身下马,来到莫小凡面前。 见他们盯著烤饢,笑道:“我请你们。” “不用。” 莫小凡直接阻拦了刘树义,道:“不用刘员外郎破费,我们有铜板。” “你们有钱?” 刘树义有些异,虽然乞弓们偶尔能乞討到一些钱財,可眼前的乞弓可不少,八个乞弓,想要吃饱,也得需要一些铜板。 他想了想,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乞討也不容易,能討到这些铜板,说不得费了多少力气, 之前你帮过我,就算我报答你们。” “嘿嘿,也没那么不容易。” 莫小凡仍是摇头。 他说道:“我们今天运气好,还没乞討呢,就在光禄坊捡到了不少铜板,所以刘员外郎真的不用帮我们,这是意外之財,若是不,说不得会惹上什么麻烦,还是了好,乞巧身上有钱可不是好事。” “捡到铜板?” 刘树义眉毛一挑,他第一想法,就是这些小乞是不是偷鸡摸狗了。 可转念一想,莫小凡连自己为了报答他,给他的钱財都能轻易拒绝,邀请他来刘府做事,也毫不迟疑的推拒这样的人,不像是为了一份烤,就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而且莫小凡还是婉儿看重的人,而婉儿—— 刘树义眸光闪烁,好奇询问:“这铜板可不少,怎么捡到的?” 莫小凡原以为刘树义听到自己捡到铜板的事,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偷的,可结果,他没有在刘树义脸上看到丝毫怀疑之色。 有的只有信任和好奇。 这让他眼眸不由亮了几分。 心道刘员外郎果然与其他官老爷不同,並不会因他们身份卑贱,就怀疑他们的品性。 他语气都轻快了几分,道:“我们昨天没有討到吃食,肚子都很饿,所以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出来乞討。” “原本我们的想法,是来到这些达官显贵比较多的坊里,走街串巷,看看能不能遇到达官显贵家的下人出来扔剩饭剩菜.. “结果,我们在光禄坊內正走著呢,忽然在一处墙角下,发现了两枚铜板。” “那两枚铜板紧贴著墙角,不是那么容易发现,若不是我们为了找吃的,一直低头寻找,可能我们也不会发现。” “所以我们很激动,没想到一大早,就能捡到钱。” “我们把铜板捡起来,刚要走,结果你猜怎么著?” 刘树义看了一眼莫小凡手里著的一把铜板,道:“不止两枚?” 莫小凡双眼一亮:“刘员外郎果真厉害!” 他重重点头:“没错,我们刚起身要走,结果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还有铜板。” “然后我们就去那里捡起来,结果抬起头,又发现了新的铜板。” “我们就这样走一路,捡一路,最后捡到了这十五枚铜板,够我们吃的饱饱的了。” 他看向刘树义:“所以刘员外郎真的不用给我们买,我们的铜板足够了。” 其他乞年龄都比莫小凡要小,此刻闻言,也都乖巧的点著头,竟没有一人有贪婪的神色。 刘树义看著他们,心中不由感慨。 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愁吃不愁穿,却天天为了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钱財,而不择手段。 而真正为吃喝发愁的莫小凡他们,却反而知足常乐。 这时,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管家派进坊內打探消息的护院正向他们走来。 管家连忙询问:“如何?” 这些护院皆是摇头。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路上一切正常,路上遇到的行人,向他们询问,也都说没有在昨晚见过骑马的官员。” “坊內屋舍眾多,要全部人家问询一遍,需要增派人手,只靠我们,可能今天都问不完。” 听著护院的话,管家皱了皱眉。 虽然暂时仍旧没有什么消息,但毕竟还没有问完所有的人家,所以他没有那般气。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小的立即给老爷传信,让老爷增派人手过来,还请刘员外郎稍等。” 说著,他就要转身,去吏部衙门找长孙无忌。 “不必了。” 但谁知,刘树义拦住了他。 管家不解的看向刘树义。 便听刘树义缓缓道:“我想,我应该能找到长孙寺丞失踪之地。” “什么!?” 管家一愣。 赵锋杜构等人,也都满是意外的看著他。 刘树义一直在这里等待,连坊都没进去,怎么忽然就说能找到。 真的假的? 眾人都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看向杜构,道:“杜寺丞还记得你向我介绍长孙寺丞的特点时,所说的话吗?” “你是说?” “喜好掉钱!” “什么?”眾人一愜。 刘树义眸光深邃:“长孙寺丞是一个聪明人,很聪明的人,所以若是遇到危险,或者可能对其自身有风险的事,他很可能会留有后手。”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知道,这个后手是他所留呢?” “我想,只有他最具特点的事情—” “而不久之前,莫小凡他们,正好在光禄坊內捡到了铜板,且按他们所说,这铜板掉了一路, 给我的感觉,就好似在为他们带路一般—.” “这件事,恰巧与长孙寺丞的掉钱习惯相契合。” “所以,你们说——.“ 他目光扫过神情惊的眾人,缓缓道:“这会不会,就是长孙寺丞留给我们的后手?” 第71章 婉儿出手,可不能让少爷怀疑我! 第71章 婉儿出手,可不能让少爷怀疑我!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眼瞳不由一震。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刘树义竟然会將长孙冲的失踪,与一群乞弓捡钱的事,给这样联繫起来。 但仔细思考,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十分的高! 以他们对长孙冲的了解,撒钱这种手法,確实是长孙冲在危急关头,可能会做的事。 只是这种事,不確定性有些太高了,万一不是刘树义来查案,万一刘树义没有判断出长孙冲会进光禄坊或者兴道坊,万一捡钱的人不是刘树义正好认识的莫小凡几人那可能,长孙冲留下的后手,就永远不会被发现。 若是那样·—— 管家根本不敢去想,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不敢耽搁,连忙看向莫小凡,道:“小兄弟,能带我们去你们捡铜板的地方吗?” 若莫小凡与刘树义不相识,他早就直接命令这些乞了,小小乞在长孙宅邸面前,有如蚁一般,哪需要他这个堂堂吏部尚书府邸的管家如此和顏悦色的请求。 但刘树义对莫小凡態度极好,那他就必须考虑刘树义的感受,不敢太过强硬。 莫小凡听著几人的交谈,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我们捡钱的背后,还有这样的秘密。” 他身后一个小乞忍不住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怯生生道: :“那这铜板,你们要收回去吗?” 一边说著,他眼睛一边忍不住看著马上就要烤好的饢,口水不断咽著。 管家看了刘树义一眼,连忙摇头:“你们既然捡到了,那就是你们的,我们怎么可能会跟你们抢?而且你们若是能帮我们找到少爷,我长孙家愿意给你们支付酬劳,那钱財比你们捡到的这些铜板,多百倍千倍。” 一听他们不会抢走,小乞弓双眼顿时亮起:“我们不要什么酬劳,不收回去就可以了。” 听著小乞巧的话,眾人內心都不由感慨,这些小乞巧的心性,真是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吏都感到自愧不如。 刘树义道:“能带我们去吗?” “当然!” 刘树义一开口,莫小凡便直接点头。 他將铜板交给其他小乞弓,让他们在这里等著烤饢,自己则主动上前,道:“你们跟我来。” 眾人见状,连忙跟著莫小凡,走进了光禄坊內。 路上,杜构故意落后几步,跟在刘树义身旁,低声道:“长孙冲的情况,可能不太妙。” 赵锋闻言,不由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他不是都留后手了吗?既然留了后手,就代表他有所防备吧?” “正因为他留了后手,才很不妙。” 杜构怕被管家等人听到,引起他们的恐慌,压低声音道:“想想长孙冲留下的后手,撒下铜钱,这样做固然符合他的行事作风,能让人联想到他,可是这种事的不確定性太高了,若不是刘员外郎来查案,我敢说,他的后手绝不会被我们发现。” “而后手之所以是后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关键时刻救命。” “可如此重要的后手,他却要靠运气,这怎么看都不靠谱。” “以他的智慧,他完全能做的更稳妥,更周全,所以——“ 杜构看向刘树义,凝重道:“他会这样留后手,恐怕代表他在留后手时,已经是万分紧急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去做更稳妥的后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赌一把。” 赵锋心中一紧,没想到眼前的后手,竟然代表著这样的危险境况。 他也不由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点著头:“情况確实不算好,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赵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一变。 眼见眾人深入光禄坊,他心中不由祈祷,长孙冲千万別有事,否则真就是大麻烦了。 “到了!” 这时,带路的莫小凡忽然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指著右侧墙角,道:“我们最初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铜板。” 眾人闻言,连忙看去。 便见这里是光禄坊的南侧区域,眼前的路不算宽敞,行人不多。 出现铜板的墙壁较高,但墙皮脱落,较为斑驳,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宅邸。 刘树义道:“最后一枚铜板,出现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拐角处—” 莫小凡一边说著,一边引著眾人向前走,最后停在了前方路口处。 他指著右侧的墙边,道:“就是这里。” 刘树义看了一眼方位,从这里转弯,便可直接离开光禄坊,到达光禄坊与南部毗邻的殖业坊之间的道路。 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之后返回莫小凡最初捡到铜板的地方,抬头向前看去,沉思片刻,抬手指著距离他们最近的门,道:“可知这是谁的宅邸?” 眾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头。 长安城人口大几十万,除了那些地位尊崇的权贵宅邸外,其他人的宅邸,根本没人在意。 而这里,明显不是哪个权贵的宅邸。 刘树义道:“去敲门。” 听著刘树义的话,管家忍不住道:“少爷难道就在这座宅邸內?” 眾人闻言,也都连忙紧紧地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沉吟片刻,道:“应该有线索。” 他没有说在与不在,而是说有线索。 这让了解刘树义的杜构和赵锋,似乎明白了什么。 管家则没想那么多,直接吩咐道:“叫门。” 护院们闻言,迅速將院门包围了起来。 同时抽出了腰间刀剑,警惕的盯著院门。 咚咚咚。 有人敲响院门。 “有人吗?”一个护院大喊。 可是他们敲了半天,喊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动静。 没有任何人回应。 “好像没人。”护院看向管家。 管家又看向刘树义,刘树义眯了下眸子,道:“破门!” 破门!? 眾人內心一凛。 意识到这座院落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可能藏著什么敌人。 他们纷纷抓紧手中的武器,更加谨慎的盯著眼前的院门。 其他护院,则以肩开始用力撞击院门。 只听砰砰之声不断响起,紧闭的院门开始地掉落灰尘。 刘树义看向莫小凡,道:“这里接下来可能有危险,你去找你的伙伴吧,估计烤饢已经好了。” “以后若是再有一天吃不到饭的时候,就去刘府,我们府里虽说不上如何富贵,但让你们吃上一顿饱饭还是比较轻鬆的,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別把自己饿坏了。” 莫小凡闻言,灵动的双眸顿时亮晶晶起来,他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今天多谢你了,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们去酒楼吃顿好的。”刘树义拍了拍他的肩膀, 拂去了他肩膀上的尘土。 莫小凡再度重重点头。 他知道刘树义还有要事要做,便不与刘树义多言,转身便跑著离去。 看著莫小凡快速消失的背影,刘树义眼眸忽然幽深起来,他在想一件事·“ 真的是巧合吗? 那些铜板,就这么碰巧的被莫小凡他们捡到,又碰巧的被自已遇到他们用铜板买东西? 莫小凡与刘树义分开后,並没有立即去找他的小伙伴, 而是在光禄坊內转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巷道內。 此时巷道內,正有一个穿著衣裙,容貌俏丽,挎著竹筐的女子,倚靠著墙壁,神情慵懒的打著哈欠。 “婉儿姐。” 看到女子后,莫小凡连忙跑了过来,神情带著恭敬和欣喜。 “少爷过去了?”婉儿慵懒的歪了歪脖子,与平时青春洋溢的气质,判若两人。 “是。” 莫小凡道:“刘员外郎已经到我们捡到铜板的地方了。” “那就好。” 婉儿撇嘴道:“这长孙冲太不靠谱,留下的后手如此隨意,若不是那铜板正好被我们的人捡到,连我都不会知道他在那里留了铜板,少爷也就更不会知道。” “他差点坑了少爷。” “若少爷因此找不到他,他死不死倒无所谓,让少爷平白惹得长孙无忌不喜,才是大罪过。” “就是!” 莫小凡对婉儿的话,永远都十分支持:“长孙冲就是不靠谱!” “行了。” 婉儿伸了个懒腰,腰肢曼妙,体態娜。 她说道:“把少爷送到那里,我们的事也就做完了,以少爷的本事,相信他肯定能找到长孙冲,我们就別多事了,以免让少爷怀疑到你我身上。” 她看著莫小凡,道:“你去吃你的烤饢吧。” 莫小凡道:“婉儿姐呢?烤饢我专门多烤了一份,有婉儿姐的。” “我就算了。” 婉儿摆了摆手:“我还要去买菜,也不知少爷今天晚上能否回来用饭但无论少爷回不回来,我都得准备好,总不能让少爷回来了,还要饿肚子。” “烤饢你分给其他人吧,你们都在长身体,多吃点,实在討不到钱,就来找我,有我在,总不能让你们饿著。” 莫小凡了一下,忍不住道:“刘员外郎刚刚也对我说过,我们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婉儿慵懒的眼眸陡然亮了起来。 “我与少爷果然心有灵犀— 一边说著,她一边走出了巷子,而隨著她的走出,慵懒大气的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往日的青春活力。 砰! 隨著眾人齐齐向院门撞去。 本就被撞的摇摇欲坠的院门,终於在发出砰的一声重响后,轰然坠地。 护院们提著刀剑,迅速冲了进去。 而他们刚衝进院子,看到院子里的画面后,就双眼一瞪,猛的定在了原地, “这— 隨后进入的杜构等人,也都是脸色一变。 “怎么会!?”赵锋差点惊呼出声。 刘树义眼眸也是眯起。 只见被扫的乾乾净净的院落內,此时正有三具尸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们身上有著明显的伤口。 鲜血將他们衣衫染得通红,血跡向四周瀰漫,最终被寒冷的天气冻成了冰。 在太阳的照耀下,冰冻的鲜血,就仿佛是血色的镜子一般,格外刺目。 “不好! “少爷!” 管家看著这一幕,脸色瞬间煞白。 他连忙道:“快看看,有没有少爷!” 护院们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將这三具趴在地面上的尸首翻了个身。 而这时,他们发现,这是两具男尸,和一具女尸。 两具男尸,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女尸则是三十五六岁的妇人。 这三具尸首,表不皆魔分惊恐,他们眼球前凸,不敢置信又惊恐的盯著前方,给人的感觉, 就上像么临死前,看到了亨么让他们意外又绝望的画面。 “都不么少爷!” 管家见这三具尸首里,没有长孙冲,这才鬆了一仞气。 他说道:“快搜!看看少爷有没有在其他地方。” 护院们闻言,当即握紧元器,谨慎的搜查起来。 因为不確定贼人么否还在这里,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所以速度並没有那样快。 管家也知眼前可能隱藏著危险,即便再急,也没有过於催促。 刘树从想了想,向身后跟著自己的刑部吏员,道:“去长安县衙报案,让他们派人来此接管此案。” 光禄坊在朱雀大街西侧,正上么长安县衙的管辖范围。 辖区內发生了这样的灭门惨案,他们该是第一直接负责人。 吏员明白事不的严重性,没有任何耽搁:“下官这就去。” 说著,他便转身,策马疾驰而去。 想了想,刘树从又对另一个吏员道:“去杜府,猛杜姑娘来此验尸。” “么。” 遇到凶杀案,猛杜乍,在刘树从这里,已经成了惯例,吏员都求惯了。 一听刘树从的话,便毫不迟疑的离去。 看著两个吏员的身影先后消失,刘树从长出一仞气。 他收回视线,向其他吏员道:“你们拜去帮忙搜寻吧。” 杜构也吩附自己带来的杜家的人,同样去帮忙。 隨著人手的增多,搜查的速度明显加快,没多久,整座宅邸便搜查完毕。 “刘员外郎。” 一个长孙家护院走来,说道:“偏亭內,还有三具尸首。” “还有?” 刘树人目光沉了几分。 杜构等人拜都心中一凛,算上院伤里的那三具尸首,就么六具尸首了。 六条人命! 究竟么怎样心狼手辣之人,又么怎样的动机,才能一仞气残忍杀害这么多人? 这真的是往灭门去的! 这么一个二进出的院落,建筑都有些老旧,能看得出来,这座院落的建造有些年头了。 半人穿过庭院,很快就到了房门开的偏亭。 一进偏亭,鲜血淋漓的杀人现场,便进入眼帘。 只见偏亭內,一张圆桌倾倒,饭菜洒落在地,盘伤亍碗的碎片铺满了地板。 一具头髮白,年迈的尸首,趴索在矮凳前,身后么一道魔分明显的以痕。 血液冻结,全身倒映著血光。 不远处的饭菜上,拜趴著一具尸首,这么一个二魔余岁身段玲瓏的女伤,她穿著朱红衣裙,肤色白皙,鲜血顺著后背以仞流出,使得那本就朱红的衣裙,更加的鲜红。 最后一具尸首,反著墙壁坐在地上,他三魔岁左右的年龄,身材魁梧,体格雄壮,喉咙上有著一道明显以痕,右手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著一把长刀,长刀染血,触目惊心。 一共六人,从年迈的六魔余岁老者,到二魔余岁的年轻人,从三魔多岁的丰腴妇人,到二魔余岁的俏丽佳人—全部惨死,无一倖免。 看著眼前这一幕惨状,饶么杜构在大理寺见多了案伤,此刻拜不由眉头紧锁。 灭门惨案,即便么大理寺收录的那成千上万“的卷宗里,拜不多见。 更別说,这还发生在天伤脚下,皇都之中。 凶手究竟么何等的胆大包天,敢在长安城內,做这种天理难容之事! “没有少爷!” 管家贾平只么被眼前画面惊的愣了一瞬,便迅速用应过来。 他不在乎死的人么谁,他只在乎这里面的人里,有没有长孙冲。 还工,死去的六人,都没有长孙冲。 他看向护院,询问道:“確定都搜完了?没有少爷的踪跡?” 护院点头:“已全部搜查完毕,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我们都翻了个遍,皆没有少爷身影。” 管家么既松一仞气,又重新悬起心来, 没有少爷的身影么个工消息,但又不么工消息,这代表少爷的下落,仍旧么谜。 他不由看向刘树从,道:“刘员外郎,少爷不在这里———.“ 刘树从明白管家的意公,他神色並无意外,道:“不必担心,我早就知道他不在这里,所以我刚刚说的,么这里有他的线十,而不么有他这个人。” “亨么?” 管家一愣:“刘员外郎早就知道了?” 他並未注意到刘树从的说辞,赵锋和杜构刚刚注意到了,所以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刘树以道:“贾管家不妨想想外面铜板的分布,铜板么从这座宅邸的墙角为一端,离开光禄坊不远处的路仞为另一端。” “甩一看,么没法確定哪个为长孙寺丟最先扔下的铜板,哪个么长孙寺丟最后扔下的。” “所以,我们需要分析一下。” “这里位於光禄坊南部,而我们刚刚么从光禄坊北坊门进来的,所以正常不况下,我们必会先到这里,才能到离开光禄坊的那个路仞。” “如果说,长孙寺丟知晓这座宅邸里发生了意外,想要偷偷观察,那他拜应该么在北坊门来这里的那个转弯处,躲在那里偷偷观察,而不该先大摇大摆的从这座宅邸的门前经过,去到马上都要离开的转弯处再停下偷偷观察。” “这—” 管家想了想,旋即点头:“么这个理。” “而且.” 刘树从继续道:“如果长孙寺丟只么想让我们知道他来了这座宅邸,那他只需要把铜板都扔在墙角便可,拜没必要走几步亢几枚,这样做不仅没有意人,席而可能让人更容易髮漂,从而π铜板捡走,让他的后手付之一炬——” 能成为长孙无忌宅邸的管家,贾平自然也么心思十分敏锐之人。 听到刘树从的提示,他迅速就用应过来,明白了刘树人的意公。 他双眼瞪大,忍不住道:“所以,刘员外郎么说——少爷之所以会π铜板过一段距离就亢几枚,么为了用铜板给我们引路?他想让我们知道,他已经被人从这座宅邸带走了,且告诉我们,贼人元他带走的方向?” 刘树人微微頜首:“贾管家聪慧。” 贾平欠地转过头,向院外看去:“铜板最后停亢在离开光禄坊的那个路仞处,拜就么说少爷被贼人从那里带了出去——” “那之后呢?” 他皱著眉头:“之后少爷又被带到了哪里?么否离开了长安城?” 刘树从道:“从光禄坊到城门,距离不算近,长孙寺丟到达这里时,戌时已经过了一会儿他若么到这里后,又亍贼人挣扎了一段时间,那么贼人带著长孙寺丟离开这里,只会更迟。” “这样一算,哪怕他们以最快速度到达城门,应该拜已经宵禁,城门已经关个了。” “而长孙尚书知晓长孙寺丟失踪后,就第一时间向城门传话,让他们严密防控,对每一个出城之人都仔细盘查,每一辆英都仔细搜查,这种不况下,贼人想要带长孙寺丟出城,极难。” “所以大概率,长孙寺丟漂在还在长安城。” 管家连忙点头,这拜么他最希望的,否则一旦长孙冲离开长安,那再想找到,就真的如大海捞针,看不到希望了。 刘树人见管家眉头紧锁,脸上的担忧和焦虑仍么无法消除,他说道:“贾管家拜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已经知晓长孙寺丟的失踪,亍这座院伤里的凶案有关,所以只要我们能查明凶案的真相, 知晓么谁杀害的这些人,或许就能以此找到掳走长孙寺丟之人的线十,从而找到长孙寺丟。” 管家忙重重点头:“查案之事,刘员外郎堪称大唐最强,此事只能辛苦刘员外郎了。” 刘树从刷道:“我既答应了长孙尚书,自然会全力以赴。” 他想了想,又道:“不出意外,长孙寺丞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管家一愣,接著双眼顿时亮起:“当真?” 赵锋和杜构拜都连忙看向他, 刘树从道:“我虽不知道长孙寺丟来到这里,么付巧撞到了凶手行凶,还么因为其他缘故“ 但凶手既然没有直接π他灭仞於此,就代表凶手暂时不想杀长孙寺丟。” “毕竟,掳走一个人藏匿的难度,亍自己藏匿的难度,么完全不同的,凶手没有任何理由,要给自己增添难度。” “他既然费尽心公的掳走长孙寺丟,就表长孙寺丟对他有用,在他没有通过长孙寺丟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应不会轻易动手。” 管家並不在意凶手对少爷有什么企图,只要少爷还活著,对他来说,就么最重要的。 漂在得知短时间內少爷不会有生命危险,管家悬起的心,终於落了几分,他长长吐出一仞气, 看向刘树人的神色,有著感激和谢意。 他如何不清楚,刘树人没有任何必要,向自己解释这些。 这一切,皆因刘树人自身的善良与温和,他是见自己过於焦虑和担忧,专门安抚自己的。 这个不,他得记,以后若有机会,要回报刘树从的善意。 刘树人继续道:“贾管家拜可以派人出去再找找,看看能否在別的地方髮漂铜板,长孙寺丟既然用铜板亢下线十,就代表他在其他路上,拜可能会同样亢下铜板———“ “不过.“” 他话音又一转:“漂在街上行人已经很多,若么被人髮漂,可能已经被人捡走———“” 管家忙道:“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们拜不能放弃!” 说罢,他便直接转身,命人前去寻找。 踏踏踏—· 就在这时,院外伏然传来一愿急切的脚步声。 “刘员外郎,下官来了“ 人未至,熟悉的声音先到达。 刘树从转头看去,便见王硅带著一半长安县衙役,急匆匆进入院內。 他来到刘树义身前,一边行礼,一边道:“刘员外郎,这么怎么回事?” 他在衙门里正难得有偷閒时间,想著煮碗茶喝喝。 谁知茶刚煮上,还没进嘴呢,就有衙役慌忙来报,说刘员外郎派人前来报案,光禄坊內有灭门惨案.· 这惊得他差点没有跳起来,手中的茶碗都差点没有扔地上。 无论么刘树从亲自派人前来报案这件事,还么灭门惨案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人,都让他心神大惊。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带人就匆忙赶来。 以至於,漂在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硅么刘树从的自己人,所以他拜没对王硅隱瞒,直接π长孙冲失踪,以及他如何找到这里的事,简略的向王硅说了一遍。 王硅听后,整张脸煞白无比。 “长孙寺丟是在光禄坊失踪的—“” “光禄坊內还发生了灭门惨案—. “而光禄坊么长安县衙管辖之地” “完了—” 王硅的一颗心,竇时间沉入谷底。 身为长安县尉,他的职责不仅么查案破案,更有闸护治安,確保百姓安危之责。 结果,他负责的治安辖区內,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最看重的长伤失踪,皇城脚下,更有百姓被残忍灭门·这事若么不能完美解决,別说前程了,这身官袍可能都得被扒掉! 他么上辈伤造了亨么孽吗? 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了,结果两件事还同时到来。 他不由看向刘树人,道:“刘员外郎救我!” 如果不么场合不对,他都想抱著刘树从的大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向刘树从大喊救命了。 自己想要度过此劫,破案亏平安救回长孙冲缺一不可。 任何一件事没办工,他都不会有工下场。 而纵观整个长安,唯一能有机会帮到他的人,只有刘树人。 看著王硅脸色由红润转为惨白,看著他那可怜兮兮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眼神,刘树从不由一刷。 “以王县尉与我的关係,何须求我?我既然遇到了,岂能不帮王县尉?” 王硅双眼一亮,重重点头,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之前选择投向刘树从的决定,这般觉得庆幸。 若他不么与刘树从交工,不是坚定的支持刘树人,那现在,他可能真的就要绝望了。 “这凶手究竟么谁?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皇城脚下灭人满门!”有了刘树从的帮忙,王硅顿时底气大增,对那个害他差点绝望的凶手,顿时与牙切齿的说道。 刘树人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线十,我在等杜姑娘前来验尸。” 一听杜英要来验尸,王硅心中底气更足,一个断案如神的神探,一个天下第一的女寸作,他们双剑合璧,必能破案! 刘树人自然不知王硅心里在胡公乱想些亨么,他看向王硅,道:“王县尉可知这么谁的宅邸? 可知晓死者的身|?” “下官把光禄坊的户籍名册带过来了王硅经验丰富,出发之前,专门从衙门里取来了户籍名册。 他元户籍名册翻开,按照地址寻找。 “找到了——” 他看著户籍名册上的记录,异道:“竟么前户部员外郎林江清的宅邸。” “前户部员外郎?” 刘树人抬眸,看向房內索在矮凳前的尸首,道:“他吗?” 王硅点头:“林江清原本么前隋官员,后来归顺朝廷,元德四年任户部员外郎,元德七年因年岁已高,卸任员外郎之职。” 刘树从頜首,目光又看向其他尸首,道:“其他人都么他的家人吗?” 王硅看著户籍册,道:“户籍册上记载,他妻伤早逝,没有续弦,膝下有一个儿伤,儿伤娶妻蜓氏,后生一女,其女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张术。” “五个人—” 刘树久道:“没有別人了?” “没有。”王硅摇头。 “可么眼前有六具尸首.”刘树义眸光微闪。 王硅忍不住道:“会不会有凶手同伙?死在了这里?” 赵锋等人闻言,拜都不由升起一丝这样的判断, 刘树从没有急著下定论,而么道:“林江清的宅里,没有下人吗?只有他们一家五仞主人?” 王硅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户籍册上没有记录。” “派人去附近打探一下,我们需要確定第六具尸首,么否为林江清宅里的人。” “另外,也让周围了解林家的人前来辨认尸首,確定这些尸首么否真的都是林家人。” 王硅连忙点头,他当即转身,吩咐衙役前去执行。 “还有” 刘树义想了想,道:“没有伤嗣吗?我看林江清的孙女和孙女婿,拜都二魔多岁了,他们成丁多年,没有孩子?” 按照大唐目前的成丁年龄,女伤魔三四岁,便可嫁人如李世民疼爱的长乐公卫,就么魔二三岁嫁给的长孙冲。 如他这般,年近二魔尚未娶妻的,极少。 而他会如此,拜是因为家道中落,外加他们的罪臣之子的身“,门第稍微工一些的女子,都不愿考虑刘家。 可林家不同,林江清既然招了上门的孙女婿,考虑的必然就么伤嗣的问题, 王硅摇头:“应该没有伤嗣,户籍上没有伤嗣的登记信息,拜没有伤嗣早天之类的信息。” 刘树人微微頜首,心中在想,是不孕不育吗? 若么古代付到这种病,似乎还真的没有办法。 而林江清的孙女找的么上门女婿,若么一直生不出来,拜確实不能像男伤一样可以尽不纳妾, 或者寻找外室。 至少不能明面上做的那么明显。 “杜姑娘来了—” 沉公间,赵锋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树从忙转头看去。 便见穿著一袭青色长裙,披著红色披风的杜乍,挎著是色的任箱,正工刚进院门。 她本就肤色白皙,有若凝脂,此时被那青色长裙亍红色披风一衬,更显得肌肤细腻,绝美动人。 她的气质清清冷冷,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可当她视线看到刘树从的一瞬间,那清冷的如爭雪覆盖的眼眸,便仿佛遇到了暖阳,迅速消融。 刘树从觉得今天的杜乍格外的亏亮,不知么自己的错觉,还么杜乍真的打扮了。 他迅速上前,道:“杜姑娘,又要麻烦你了。” 杜乍警了他一眼,道:“刘员外郎下次可以换句话— “哈哈哈—.” 刘树从没想到竟被冷艷法医嫌弃了,案伤紧急,他拜没和平时一样亏杜乍玩刷。 他说道:“一共六具尸首,我需要儘快確定他们的死摘原因,以及死摘时间。” 漂在对长孙冲亍凶手的关係,一切还么推测,他需要通过作案时间长孙衝来此的时间相验证,才能最终確定自己的推测,么否准確。 杜乍亍他早已有了远超旁人的默契。 此刻一听,便明白刘树从的意公。 “交给我。” 说罢,她便脱下有著绒毛的披风,隨手放在一旁,然后提著任箱,就进入了房间內。 刘树从见杜乍忙碌起来,想了想,看向院伤里的其他房间,道:“我们拜去找找线十吧,凶手为何要灭门,这件事,拜需確定” ps:刚髮漂魔天更新万字的徽章到了,不知不觉这个月都写了快二魔九万字了。 月底了,月票要过期了,大家要是有月票,就投给本书吧,看看能否冲一下两千,多谢大家支持! 第72章 震惊眾人的推断,受害者身份大逆转? 第72章 震惊眾人的推断,受害者身份大逆转? 刘树义先在前堂的几个房间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之后便穿过垂门,来到主人居住的后院。 一进后院,刘树义脚步忽地一顿。 “怎么了?” 杜构等人跟在刘树义身后,见刘树义停下脚步,不由好奇询问。 刘树义看著眼前打理的十分乾净整洁的后院,微微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看起来不对劲?” “不对劲?” 眾人疑惑的看向后院。 只见后院不算特別大,一口水井位於东厢房前边,水井旁不远处是一处圃,圃被白雪覆盖,五间屋舍连成一排,正北朝南坐落在园后方。 东西两侧的厢房各有两间。 因护院刚刚搜查过,所以所有房门都打开著。 站在垂门下,能看到房间內的些许景象。 但除此之外,並无任何异常。 王硅不解道:“刘员外郎,哪里不对劲?” 刘树义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它与我见过的宅院,有些不同。” “难道是风水不好?”赵锋说道:“我看过一些书,书籍里说若是一座宅邸风水不好,一些天生敏锐之人,能够感觉到一些异常。” 王硅闻言,直接拍手:“肯定是!这家人都被灭门了,想想都知道风水不可能好。” “说不得啊——” 他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看向四周,道:“这座宅子以后还会变成凶宅,甚至晚上可能会传出鬼哭的声音,以后估计—会一直空著,不会再有人来住。” “啊?闹鬼?”赵锋忽然觉得后脖子有些发凉。 刘树义警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跟著本官,抓到的鬼还少吗?竟然还会怕什么鬼?” 他摇了摇头,对神经兮兮的两人颇为无奈,道:“走吧,去他们房间看看。” 说著,几人跟著刘树义,来到了最中间的房间门前。 进入房间,刘树义眉毛便是一挑。 只见眼前的房间,面积不算大,没有明確的內外室之分。 只有一个屏风立於床榻前,將房间给分成了两个区域。 屏风外,有一张桌子,几个矮凳,墙边有著两个暗红色的柜子,柜子表面朱漆剥落,看起来有些老旧。 而此时,这些柜子的盖子皆打开著,一些衣物被暴力的拿出,扔在地上,使得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遭了龙捲风袭击一般凌乱。 刘树义向之前搜查这些房间的护院问道:“这些柜子是你们打开的?东西是你们拿出来的?” 护院忙摇头:“不是,我们来到这里时,就已经这样了,我们只是又掏了掏柜子里的衣物,確定柜子里没有藏人,便离开了。” 听著护院的话,杜构心中一动,道:“难道是凶手所为?凶手翻成这样,是为了-钱財杀人?” 刘树义回想了一下刚刚见到的那六具尸首,沉思片刻,向王硅道:“王县尉,让人再去搜搜这些房间,看看是否能找到钱財或者值钱的东西。” 王硅明白刘树义的意思,当即吩附自己带来的衙役,让他们进行搜查, 刘树义进入房间,来到柜子旁,他隨手拿起一件搭在柜子上的衣服。 这是一件质地柔软,品质极佳的墨绿色衣袍,看样式,属於年长之人的款式。 “林江清的衣服,看来这是林江清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正房,林江清仍住在这里,林家应还是由他做主。” 他放下衣袍,目光向柜子內看去。 便见柜子內,全是衣袍。 这些衣袍被翻的十分混乱,几乎填满了整个柜子。 刘树义从中拿起几件衣袍,將其展开,仔细看了看。 便见这些衣袍样式各异,但质地都很好,而且看起来都比较新。 看著手中的衣袍,他想了想,来到旁边另一个被打开盖子的柜子前,目光向內看去。 只见这个柜子里,都是里衣、噗头之类的衣物。 衣物很多,也占据了大半个柜子。 而在这些衣物旁边,是一个朱红色的木箱。 刘树义將木箱取出,便发现木箱的盖子上,有著一把被破坏的锁,锁头上有著明显的撬痕,已经无法再用。 他眯了下眸子,直接將盖子打开,便见里面是几枚铜板和一颗圆润的白色珠子。 他將珠子拿出,仔细瞧了瞧:“好像是珍珠———“ “杜寺丞。” 刘树义將珠子交给杜构,道:“你看看它是不是珍珠。” 杜构接过珠子,只是略微一看,便点头道:“就是珍珠,而且这颗珍珠的品质还不低,不输马富远带来的那些珍宝。” 赵锋闻言,神情顿时一惊,道:“这木箱,该不是存放钱財珍宝之类的箱子吧?现在这里面只剩下寥寥几枚铜板和一颗珍珠,会不会是凶手拿走了其他的財物,剩下的这些?” 杜构看了一眼凝神沉思的刘树义,道:“应是如此。” “林江清作为林家家主,掌管林家財政大权,林家財物必然在他手中,他的房內,除了这个木箱外,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其他钱財的痕跡。” 王硅道:“可现在这个箱子几乎要空了,而且锁头还被破坏了“ “不会有错!” 他看向眾人,道:“凶手绝对是为了钱財杀人!” “就是不知道,他是直接进来抢劫杀人,还是先偷盗財物,不小心被发现了,这才动了灭口的念头。” 眾人闻言,想了想,皆点头赞同王硅的话。 乱翻的柜子,撬开的锁头,以及所剩无几的財物箱子—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凶手的目的。 “若真是如此— 赵锋脸上不由露出忧色:“那就麻烦了。” “如果是仇杀,还能根据死者的情况,寻找与死者结仇的人,从而来寻找凶手。” “可若是抢劫或者盗窃—“ 他眉头紧锁,凝重道:“那凶手与林江清一家,可能压根就不认识,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就无从查起。” 听到赵锋的话,眾人脸色不由一变。 王硅更是心中一寒。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找不到凶手,可如自己推断的那样,凶手是为了钱財抢劫或者盗窃杀人, 那根本就没法根据死者的情况进行调查,即便是刘树义,恐怕也没法在毫无一点线索和联繫的情况下,凭空去找凶手。 “刘员外郎——” 他连忙看向刘树义,刚刚得到线索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別急。” 刘树义安抚道:“调查才刚刚开始,现在就下定论,早了点。” 说完,他便转身,来到屏风后。 只见屏风后是一张老旧的床榻,床榻上有著厚厚的一层褥子,褥子高出了床榻近两寸,用手一按,柔软的直接將手包裹。 一套被子靠著墙边摊著。 床榻旁,是一个小的梳妆柜,此时梳妆柜所有的抽屉都打开著,里面空无一物。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一幕,想了想,道:“去其他房间看看。” 林江清房间的左侧,是其儿子与儿媳妇的房间。 房间看起来同样老旧俭朴,柜子的盖子也同样打开。 衣物被扔的满地都是,同样有如龙捲风扫过一般凌乱。 唯一不同的,就是床榻还算整洁,床榻上的被子整齐叠放著。 刘树义视线在开的梳妆柜上停留了一瞬,便又向外走去。 这次他来到了林江清右侧的房间,而刚进入,一股浓郁的蔷薇香味,便扑鼻而来。 刘树义下意识抬眸看去,然后便是一。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著实是眼前的画风,与其他房间完全不同。 粉色的轻纱,粉色的屏风,柜子的顏色也是粉色· 几乎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粉色的。 这就好似一个粉色的童话世界。 “这是林江清孙女和孙女婿的房间?” 刘树义挑了下眉,走了进去。 虽然眼前房间的顏色,很是少女心,但它的情况,与另外两间房,並无区別。 一柜子的衣服,同样被翻的乱七八糟。 整个房间,都找不到哪怕一枚铜板。 甚至连个梳妆用的釵子耳环,也都没有一个。 看著粉色柜子里,那满柜子的样式各异的衣裙,刘树义目光越发幽深起来。 “有些奇怪啊” 他喃喃道。 “奇怪?” 王硅听到刘树义的声音,不由问道:“哪里奇怪?” 刘树义没有回答王硅,而是快步走出,又去了其他房间,迅速將那些房间检查了一遍。 其余的六个房间,有一间厨房,一间柴房。 剩下的东西两侧的四间厢房里,只有东侧靠北的那间厢房內,有人居住的痕跡。 看著衣柜里不多,但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男子衣物,杜构道:“看来这个房间,应是那第六人所住之处,他要么是林家的下人,要么是来借宿的亲戚或朋友。” “与凶手应该没有关係。” 赵锋等人闻言,皆赞同点头。 刘树义却著眉头,面露沉思,没有说话。 杜构见刘树义从来到后院后,就一直奇怪的举动,不由道:“刘员外郎难道有什么別的看法? 刘树义刚要说什么,却听一阵脚步声快速靠近, 接著一个刑部吏员的声音便传来:“刘员外郎,杜姑娘唤您。 杜英? 刘树义目光一闪,意识到杜英可能在验尸时,发现了什么。 他没有任何迟疑,迅速返回了前院。 刚到前院,就听嘎吱一道开门声响起。 杜英从房间內走出。 “如何?” 刘树义快步上前。 杜英將验尸单递给刘树义,同时道:“他们的致命伤各不相同,有人在心口,有人在脖颈,有人是一刀毙命,有人两三刀才殞命。” “但杀他们的刀,却都是同一个。” 说著,她抬起手,指著偏厅內,原本靠墙坐著的那具尸首旁的染血长刀,道:“就是那把。” “是那把刀!?” 眾人闻言,皆不由一惊。 赵锋回想著那具尸首的魁梧体格,忍不住道:“那把武器就在他的手边,应是他的武器.“ “难道” 他双眼一瞪,声音都因自己的猜测而发紧:“凶手就是他?是他杀了这些人,但林江清他们也在反抗,反抗途中,让他也受了重伤———” “不对!” 刚说完,赵锋就摇头:“凶手如果是他,他又怎么能把財物都带走,还把长孙寺丞掳走?难道凶手有同伙?” “不是。” 赵锋话音刚落,冷艷件作就无情的否决了他的猜测。 她说道:“那个男子,只有喉咙处一道伤痕,並无其他外伤,这证明在被杀之前,他没有受到任何其他伤害。” “而切断他喉咙的凶器,也是那把刀。” 赵锋愣了一下:“也是那把刀!?” 他面露思索,道:“他没有其他伤痕,证明他始终都占据优势,不存在重伤难以逃离,而被同伙担心受到拖累而灭口的可能” “难道—是凶手与其同伙在行动时,意见相左,有了衝突,或者两人分赃不均,导致另一人乾脆將其也杀害,从而独吞所有钱財?” 其他人闻言,想了想,都下意识点头。 觉得这种可能性还真存在。 分赃不均,独吞钱財而彼此自相残杀的事,確实不少见。 可刘树义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不是?”赵锋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灭门之案,不是小案子,特別这还是发生在皇城脚下的灭门,只要朝廷发现,必会以最大力度进行调查。” “这种情况下,凶手在这里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跡,都可能会让其暴露。” “所以,即便他们再如何贪婪,再如何想要独吞,也绝不会就在这案发现场,在这里,把同伙除掉。” “毕竟他们会成为同伙,就必然有所联繫,一旦被我们知晓其中一人身份,难免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另一人。” “凶手能无声无息在这里做下灭门的行径,內心必然縝密谨慎,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破绽。” 杜构沉吟些许,道:“確实,就算他们真的临时有了衝突,非杀不可,那在杀完人后,也该想办法毁掉其相貌,让我们没法根据尸首去调查,而不该明晃晃就將尸首放在这里。” “更別说” 他看向赵锋,道:“我们之前已经发现了第六具尸首所住的房间,都已经排除此人与凶手有关的嫌疑了。” 赵锋这才想起这件事,他一拍脑袋,道:“瞧我,因为凶器就是此人的武器,让我太过震惊, 竟然忘记了房间的事。” 杜构闻言,却是看著地面上那把染血的长刀,沉声道:“这把武器只是恰好在此人的手边,未必就是他的。” “不是他的?” 赵锋一瞪眼睛:“难道是凶手的武器?凶手把武器留在这里,是为了陷害此人?从而让自己逃出法网?”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觉得呢?” 眾人一听,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正低头认真看著手中的验尸单,听到杜构的询问,才抬起头。 他没有急著开口,而是面露沉思。 片刻后,漆黑的瞳眸,忽然有一道精芒闪过。 然后,眾人便见刘树义嘴角上扬了几分。 见到刘树义这个表情,熟悉他的杜构等人,心中不由一动。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杜姑娘给我的验尸单內,还有几件事——” 他看向眾人,道:“第一件事,是死亡时间,按照杜姑娘的推断,他们的死亡时间,在昨晚的戌时至亥时之间。” 戌时至亥时? 眾人双眼一亮。 “那不就是长孙寺丞失踪的时间?” 王硅忍不住抚手:“这下终於能確定了,长孙寺丞的失踪,就与灭门林家的凶手有关!” 这算是目前为止,对他而言,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眾人也都连连点头。 管家更是长出一口气,此事得以確定,那就代表他们的方向没有错。 接下来就看刘树义能否如以往一般,迅速破案了。 “第二件事。” 刘树义继续道:“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也就是林江清的孙女,仍是——” 他目光扫过眾人,顿了一下,才说道:“处子之身。” “什么?” “仍是处子之身!?” 眾人懵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验尸结果。 毕竟林江清的孙女与孙女婿,已经成婚多年,怎么可能还会是处子之身? 杜构皱眉道:“难道林江清的孙女,不喜欢入赘的相公?” 赵锋道:“若不喜欢,干嘛要选这人?她是招上门女婿,那就一切都由她做主,不喜欢的人, 她完全可以拒绝。” 眾人也都点头赞同赵锋。 上门女婿和嫁人,完全是两回事。 林江清的孙女既然成婚这么多年,还是处子之身,代表她完全掌握主动权,这种情况下,確实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而且他们既然招上门女婿,肯定是想赶紧要一个孩子,好继承林家的家业。” 赵锋继续道:“这种情况下,多年没有子嗣,他们不急,她的父亲母亲和祖父肯定也会急,按理说,早就该催促才是,若她真的不愿和这个相公生,那也该赶紧和离,再招其他上门女婿才是” “可是她却一直和这个相公在一起,但就是没有与其同房,这著实有些奇怪。” 听著赵锋的话,刘树义不由看了他一眼。 他发现赵锋在跟隨自己查了几个案子后,思维已经比以往活跃了很多。 虽然有的时候会出错,但查案怕的不是出错,而是不愿意思考,不愿意深思眼前所见之事的內在逻辑与奇怪之处。 比起以前,赵锋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除此之外,她的房间也很奇怪。” 刘树义接著赵锋的话,说道:“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林江清孙女和孙女婿的房间,不像是一个成婚多年夫妻的房间,反而像是一个女子未出阁之前的闺房。” “闺房?” 眾人想了想那房间里的粉色气息,旋即点头。 王硅道:“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女儿的房间,都没有她的房间更有闺阁气息。” “还有” 刘树义继续道:“那个房间的衣柜里,我仔细翻看了一遍,结果我发现——“ 他看向眾人,道:“那个衣柜里,全都是女子的衣裙,没有哪怕一件男子的衣服。” “都是女子的衣裙?” “没有男子的衣服?” 王硅神情茫然:“是这样吗?” 他刚刚完全没注意,只知道衣柜里塞满了衣服。 杜构则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刘树义提及这些的用意,他表情不由一变,道:“所以—“” “林江清的孙女和孙女婿,其实根本就没有住在一起?他们是分开住的?” “那么,东厢房的那个房间,难道就是孙女婿的房间?” “若是这样”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眼前血淋淋的偏厅,道:“岂不是就说明—-第六具尸首,根本就不是林家的人!?” “什么?” “不是林家的人?” 眾人听著杜构的话,內心都猛的一惊。 赵锋忍不住道:“难道我猜对了?死去的第六人,真的是凶手的同伙?可是你们不是已经否决了这个可能吗?” 赵锋完全想不明白了。 如果第六人,不是林家人,也不是凶手的同伙,那他还能是什么身份? 总不能是什么碰巧来串门的邻居吧? “王县尉.“” 这时,长安县衙役带著几个人走了进来,道:“这些人是林家周围的邻居,他们对林家的情况较为了解。” 听到衙役的话,王硅当即道:“快让他们去辨认尸首。” 衙役迅速带著这些邻居去看户首。 没多久,他们便返回。 “如何?” 王硅连忙询问。 这些邻居脸色都有些不好,有的人甚至已经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很明显,那些尸首,让他们这些普通人很是不適。 最前方的四十余岁的汉子,要比其他人脸色略好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才道:“確实是林老一家。” “林老一家都是好人,他们自已过的俭朴,却会接济邻里,若是哪家人过的不好,逢年过节, 林老都会带著家人,拿著酒肉送去,若是谁家有人生病,买不起药,林老也会变卖家中物件,换钱来帮忙治病— 他双手握拳,回想著刚刚看到的惨状,咬牙道:“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要害这样好的善人满门!?” 其他邻居闻言,也都跟著点头。 “是啊!林老一家都是大善人,怎么好人就没好报啊!” “凶手害这样的善人一家,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娘生病,就是林老帮忙买药才治好的— “官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为林老他们报仇啊!” 听著街坊邻居的话,王硅等人这才知道,林江清一家竟还是这样的大善人,做过这么多好事。 而现在,这样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就被灭了门。 这凶手,当真是可恶至极! 王硅道:“你们放心,刘员外郎断案如神,一定会抓住凶手。” 刘树义道:“按我们所知,林家一共有五人,不知那第六具尸首是谁,诸位可曾认识?” 汉子摇了摇头:“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我没有见过,也不认识,应该不是林老家的人。” “我也是。” “没有见过。” 他们皆是摇头。 杜构等人见状,眉头皆紧紧皱起。 那人果然不是林家人! 难道他们猜错了? 他真的是凶手同伙? 刘树义眸中也闪过一抹沉思。 想了想,他继续询问:“昨晚戌时至亥时之间,不知诸位可曾听到林家传出过什么声音?” “没有。” “那个时候我们正在用晚膳,也没听到什么特別的动静。”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刘树义眯起了眸子。 凶手杀人,用的是同一把刀。 即便他有同伙,也不可能用一把刀,在同一时间,杀光所有人。 更別说,死者分布在两个区域。 房间里的死者,还能说来不及反应。 可院子里的三人,后背中刀,明显是惊恐之下逃命,然后被凶手从身后追上,给一刀毙命。 这一切,都代表著死者,完全有机会大喊救命。 戌时到亥时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外出的行人归家,吃饭睡觉之时。 这个时候街道已经不再热闹,嘈杂的长安城渐渐归於寂静,若此刻大喊救命,邻里不可能一点也听不到。 可是,这些邻居却都说没有听到。 为什么? 这些死者没有大喊救命吗? 为什么不大喊? 是喊不出来? 还是不能喊?或者不敢喊? 刘树义眉头紧锁,这一点著实奇怪。 杜构等人明显也想到了这些,脸上也都是沉思以及不得解的神情。 沉吟些许,刘树义看向这些紧张的百姓,道:“昨夜戌时至亥时之间,你们可曾在路上,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眾人皆摇头。 “昨日林家人与你们接触时,可有异常的表现?” 眾人还是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刘树义便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或者本官有其他问题,会再去寻你们。” 这些百姓被林家的灭门惨状给嚇到了,各个都心神不寧,此刻听到刘树义的话,连忙点头。 不过在走之前,他们还是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一定要找出真凶啊,林老一家这么善良,他们不该死的,一定要让凶手为他们陪葬!” 刘树义点头道:“放心吧,本官职责所在,必会查出真相。” 眾人这才离去。 看著他们紧张离开的背影,回想著他们的话,王硅忍不住道:“这该死的凶手,怎么就挑好人下手!” “林江清一家能让街坊邻居如此称讚,必是真正做了不少好事。” “可结果,这样的好人家,却被那穷凶极恶的凶手盯上,当真是好人没好报!” 其他人闻言,也都跟著嘆息摇头。 这世上,好人没好报的事,真的不少见。 但每次见到,都让人心里有著说不出的滋味。 “你们真的觉得可谁知,就在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林江清一家,是他们所说的大好人?大善人?” “什么?” 眾人愣了一下。 刘树义眯著眼睛,道:“你们难道不觉得,眼前的林宅,与我们所见,所听,有些割裂吗?” “割裂?” 王硅不解:“刘员外郎指的是?” 刘树义道:“刚刚那个汉子说,林江清为人善良,时常接济邻里,有时邻居有人生病,买不起药,林江清就会变卖家中物件,来为其凑够药钱“ “我们眼前的宅子,十分破旧,墙皮剥落,家具老旧,怎么看,都像是穷酸的没钱修,一副落魄景象. 王硅道:“这不正和那些邻居说的一样吗?” “他们说林家自己过的俭朴,却一直做善事。” “他们连修房子的钱財都没有,却愿意为了帮助邻里,变卖家里的东西,这还不算善良?” “是啊.” 刘树义说道:“以宅子的情况来看,確实能对得上这些邻居的话,也確实很善良。” “但— 他看向王硅,意味深长道:“王县尉,你不会忘记了他们衣柜里的那些衣服吧?” “衣柜里的衣服——” 王硅愣了一下。 继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突然瞪大。 “那些衣服.”他猛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眯起眸子,缓缓道:“那些衣服的质地极佳,即便我不擅长此道,也能知道,隨便一件衣服,都价值不菲。” “而关键的,是这样的衣服,他们每个人都把衣柜给塞满了。” “所以,我想知道—” 刘树义似笑非笑道:“生活如此困难,没有钱財修院落,帮助邻居都得变卖物件的林家为何会有如此多昂贵的衣服?他们买衣服的钱財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他们尸首上此时所穿的衣服,和衣柜里的衣服相比,算是寒酸。” “明明他们有那么多好衣服可穿,却唯独只穿这一件最寒酸的衣服—“ “为什么!?” 刘树义视线扫过沉思的眾人,声音低沉,只让眾人觉得一颗心都仿佛跟著跌落深渊,让他们心惊胆颤。 就听刘树义道:“是他们就喜欢穿寒酸的衣服呢,还是说—“ “他们这样穿,是为了给谁看?” “或者说,是为了让谁觉得,他们就是这样的俭朴呢?” 第73章 真相揭晓,这就是所谓的受害者! 第73章 真相揭晓,这就是所谓的受害者! 刘树义的话,简直就是一道惊雷,响彻在眾人耳边,让他们只觉得耳朵喻直响。 前一瞬,他们还在因为周围邻居的话,而对林江清一家的善良,感到晞嘘和感慨,嘆息好人没好报。 结果下一瞬,刘树义就直接拿出事实,告诉他们,林江清一家的朴素,一家的善行,有问题, 是假的. 这前后不过眨眼的时间,他们的认知就遭遇这种逆转,使得他们一时间,只觉心间掀起巨大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王硅看著刘树义,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道:“刘员外郎的意思是——-林江清一家,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善待邻里的大好人?他们会穿著如此质朴,他们的房子如此破旧,他们会变卖物件帮助邻里都只是为了欺骗邻里,让周围的人认为他们是好人?“ 眾人闻言,都忙看向刘树义。 杜英那双清冷的眸子,也落在刘树义脸上。 “正常的有钱人,会將宅邸修的漂漂亮亮,会衣著华贵,会戴著上好的首饰,会出门香车宝马,下人成群,这不是故意显摆,而是这种层次的富有之人,该有的样子。” “可林家呢?” 刘树义看向眾人:“林家的宅邸破旧不堪,没有哪怕一个下人,想帮个邻里,都得假装要变卖家財“他们明明有钱,却没有一点有钱人生活的样子。” “是他们不想吗?” 刘树义摇头:“不!从他们买的那么多昂贵的衣服可以看出,他们也想如其他有钱人一样,衣著华贵,处处优越——.“ “但他们不能,或者说不敢展现出来。” “可他们明明那般有钱,却比普通人过的还要寒酸,他们心里必然不平衡。” “所以,他们报復性的购买大量昂贵的衣服,把柜子都给撑爆了。” “因为衣物,只要他们不外穿,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有这些衣物。” “而这一切,都证明一件事” 眾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就听刘树义缓缓道:“他们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財富,他们怕被其他人知晓自己很有钱!” 刻意隱藏自己的財富,怕被人知晓“难道. 赵锋忽然有了一个猜测,猛的看向刘树义,道:“他们的钱財,来路不正?所以才不敢让人知道?” 听到赵锋的话,眾人心头不由一跳。 “钱財来路不正!?” 王硅忍不住道:“真的假的?” “如果真的不正,那他们的钱財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们私下里,做了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眾人听得是一惊一乍。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不过眨眼间,林家就从俭朴拮据的大善人,变成了富有又违法乱纪的大恶人。 这前后的差距,著实是太大了。 当真如此吗? 他们不由看向刘树义。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刘树义见眾人看向自己,沉吟片刻后,道:“林江清一家,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自己很富有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通过变卖財物来帮助邻居的方式,让周围邻居感恩他们?让他们认为自己一家是大善人,大好人?” “这” 王硅想了想,道:“想收买他们?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了,他们能帮忙救命?” “救命?” 杜构摇头道:“这些邻居都是普通人,若他们的钱財真的来路不正,哪天若要暴露,必然是朝廷派人来捉拿,这种情况下,这些百姓怎么救他们?和朝廷来的侍卫对抗吗?” “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到,就刚刚他们来时的表现,也不像是能为林家一家与人搏命的样子。” 听著杜构的话,王硅感眉想了想。 確实,这些邻居虽然一个劲的说林家是好人,说希望官府能捉拿凶手,为林家报仇但也就是如此了,除了用嘴说外,他们並无任何其他实质的表现。 这確实不像是能为林家搏命的样子。 “那能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的喜欢做善事,关爱邻里吧?”王硅道『喜欢做善事,关爱邻里,自然是不可能的。” 刘树义见眾人皱眉,意味深长道:“但让邻里认可他们的善人形象,口口相传,让林家成为附近眾所周知的积善之家,还是有可能的。” “什么?” 眾人愣了一下。 “让他们成为眾所周知的积善之家———“ 王硅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有什么用吗?” “他们不会还在乎什么名声吧?” “如果他们真的在意自己的名声,那就不应该获取不义之財。” “他们都为了钱財,不知做了什么坏事了,不得不对自己的富有藏著掖著,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什么善良的称呼?” 其他人也都点头,赞同王硅的话。 杜构沉思些许,也看向刘树义,道:“虽然確实有不少人,一边暗地里敛不正之財,一边为了维持名声装腔作势,但那都是地位颇高之人才会做的,他们想名留青史,他们想被人敬仰,身份与名望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 “而且即便他们维持表面的名声,可暗地里,也会用他们获得的不正之財,肆意挥毫,购买宅邸,妻妾成群他们之所以会敛財,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舒適,更壕奢。” “可林江清一家呢?” 他说道:“周围邻居对他们的称呼,真的算什么不得了的名望吗?” “林江清不是普通百姓,他做过户部员外郎,怎么说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几十个百姓所谓的『善人』称谓,去做这等让外人看起来都觉得愚善的行为?” “更別说,他们获取不正之財,却一点也没有真正用在自己身上“ “可以说,他们怕被周围邻里发现自己富有,怕无法解释那他们为何不搬家呢?” “只要他们换一个新的地方,周围人对他们不熟悉,那他们完全可以过上真正富人的生活。” “可他们没有!从林江清离开官场到现在,也几年时间了,他们一直都过著让外人看来如此清贫的生活,数年如一日的通过所谓的善行,让周围邻里认为他们是大善人—“” “他们的行为,著实奇怪——“” 杜构眉头紧紧皱著:“怎么想,都解释不了他们这样做的缘由。” 眾人仔细思索著杜构的话,最后也都跟著点头。 確实,林江清这种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不可能为了几十个普通百姓的看法,数年如一日的偽装善良。 但问题又来了,如果不是这个缘由,那林家何必费尽周章的让周围人觉得他们是善人? 奇怪,当真是奇怪。 不仅杜构想不通,其他人也都想不明白。 便是杜英,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也都是疑惑与不解。 “可如果,我说—“”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忽然响起:“积善之家这所谓的名声,就是他们获取不义之財的最重要的依据和来源,又如何呢?” “什么!?” 眾人听著刘树义的话,不由一。 积善之家的名声,就是获取不义之財的依据和来源—.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善良的名声罢了,怎么可能会帮他们获得不义之財? 眾人眉头紧紧皱著,脸上是绞尽脑汁的思索。 可想半天,他们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王硅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名声罢了,怎么能成为他们获得不义之財的依据和来源?” 其他人闻言,也都连忙紧紧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並未立即回答王硅的疑问,而是说了另一件事。 “你们还记得我刚到后院时,说后院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吗?” 王硅愣了一下,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这个上了? 不过他还是连忙道:“当然记得,那时我和赵令史说可能是风水的问题—” “我不懂风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感受到风水的好坏,但我知道——.” 刘树义看向眾人:“我会感到奇怪,绝不是因为风水。” “不是因为风水?” 王硅下意识道:“那是因为什么?” “小!” “小?” 王硅了一下。 “单纯说小,不算准確——..“ 刘树义想了想,道:“应该说长宽比例不对。” “比例不对?” 眾人神情都有些茫然。 刘树义看向他们,道:“我虽不了解一个正常院子,应该是怎样的比例,但我因为案子,也算去过不少宅邸,见过不少院子,那些院子给我的第一眼,就很舒服。” “可林宅的后院,却让我感觉很不协调,不过那时我並不知道,这种不协调的原因,是比例的问题。” “我之所以后来明白一切,是因为后院的那些房间。” “房间?”王硅忍不住道:“刘员外郎別告诉下官,房间也有问题?” 刘树义点头:“確实有问题。” 眾人更懵了。 院子的问题,他们都没察觉。 谁知道,现在连房间都有问题。 可那些房间,他们都去搜查过,他们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啊! 刘树义道:“在我进林江清几人的房间检查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与我在院子里时的感觉一样。” “但我仍不明白缘由,甚至真的在考虑,会不会真的是风水不好,直到———“” 他话音一转,眾人心神也跟著一紧。 他们身体前倾,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生怕打扰到刘树义,因为他们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来了。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道:“直到,我去了厢房,检查了厢房那四个房间,我才终於明白,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看向眾人,深吸一口气,道:“大小!” “我们检查的那五间坐北朝南的房间,比厢房的那四间房,都要小!” “虽然因为家具摆放的原因,使得空间感上,这种感知並不明显,但我查案时,最注重细节, 所以这种因格局而蒙蔽感知的事,恰巧无法瞒得住我。” “所以我能很清楚的发觉这些房间的区別。” “可是,问题又来了——“”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沉声道:“正常宅邸,坐北朝南的正房,面积不说要比客人居住的厢房大,至少也该一模一样,而绝不该比厢房小。” “为何林宅的正房,会如此?” “是他们在建造的时候,就是故意比厢房小的—” “还是说.” 他眯著眼晴,意味深长道:“正房的房间並不比厢房小,只是有一部分被藏起来了呢?” 被藏起来!? 眾人不由一愣。 虽然他们有的人,住不上这样二进出的宅子。 但不妨碍他们知道,在建造房屋时,不可能让厢房的面积大於正房面积。 这是常识。 谁家的工匠若弄差了,绝对会被主人家给骂死的。 以后也不可能再接到活干了。 所以,这是绝不可能会犯的错误。 可如果不是建造的问题,难道真的是被藏起来了? 可房子的空间,要怎么藏? 眾人都眉沉思。 而这时,杜构眸光忽地一凝,他此的看向刘树义,道:“难道说—有密室? ”” “密室!?” 王硅瞳孔一跳,顿时一拍手掌:“对啊!若是有密室的话,那就能解释了。” “密室如果不是在地下,那就必然需要一部分空间,所以如果林家的房子里藏有密室的话,確实会让那些房间看起来膜。” 赵锋想了想,道:“真的会是密室吗?那可是五个房间都膜了一部分啊,如果真的有密室,那得是多大的密室?” 眾人心中一惊。 確实,这不仅仅是一个房间膜了,而是什北朝南的五个房间都膜! 如果真的有密室,那面积,恐怕会十分兵张。 可谁知,刘树义这时却说道:“你们別忘了,我刚刚还说过,后院的院子,比例也不对———“ “我们是从光禄坊的北坊门,来到林亚的,而林亚的前后门,正好位杂南北两条街道上,我们来时正好穿过了这两条街道,所以林亚有並长,我虽不知晓具体长度,却心里有数。” “正因此,当我来到后院,看到后院的长度时,我才会觉得奇怪,因为它与前院和中堂的建筑加起来,对不上街道的长度。” “所以,要想正好连接前后街道,那就只能是我没有经过的那些房子,给补足了这缺失的距离。” “也就是说—” 他看向赵锋,道:“你觉得这密室已经很大了,可实际上,它要更大!那五间房的长度,要比厢房还要更长!” 赵锋瞳孔骤然一颤。 “还要更大!?” 他不敢置信道:“林家究竟要干什么?弄这么大的密室?” 王硅等人也都一样充满震惊和疑惑,只是听刘树义说,他们就能想到,那密室会有並大。 而正人家,即便有密室,那也只是为了藏点秘密或者財物而竹,最大也就是一个房间的大膜。 绝不会如林家这么大! 林家密室之大,竹经超过正的密室范畴了。 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需要这种规模的密室? “刘员外郎!”王硅连忙看向他。 刘树义明白王硅的意思,点头道:“去找吧—“” 想了想,他又道:“密室的入口,很可能在林江清的房间,不出意外,可能在他的床榻上。” “啊?” 眾人一愣。 刘树义不仅知道了密室的秘密,竟然连密室入口在哪都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明刚刚调查时,他们一直紧跟著刘树义,怎么他们就什么都没发现? 他们真的查的是同一个房间吗? 长邀亚邸的管家贾平此时也有些目瞪口呆正所谓宰相门房个品官,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本事的,没本事的,聪明的,愚笨的— 可他见过泊般人,却唯迷没见过刘树义这样的。 这就是传言中的神元吗? 果然名不虚传。 刘树义道:“林江清床榻上的褥子,太厚,也太软了。” “足足高出了床榻两寸,我隨手一按,就能將我的手完全包裹。” “这不是正人会用的厚度与柔软度。” “我想,应是那床板下方,有著什么东西,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也为了防止睡到上面咯到自已,所以林江清才会让褥子那样厚。” “还有— 他说道:“我们查过所有房间,只有林江清房里的被子是摊开状態,可林江清尸首上穿著的衣袍,却十分完整,打理的很是整齐,这说明他被杀之前,应不是在床榻上休息。” “那么被子会摊开,就要么是他为人很懒,不愿收拾,要么是不久前,他的床榻被动过,使得被子因此摊开。” “再快繫到我对褥子的判断,以及密室的猜测,所以我更倾向杂后一种可能。” 听到这里,王硅心中的好奇,再也等不急了。 他当即道:“来人,仕去元查!” 长安县衙的衙役们闻言,连忙转身就向后院跑去。 “我们也去瞧瞧吧。” 刘树义向眾人道:“不出意外,他们修建这样大的密室,就是为了赚取那些不义之財。” “密室中,应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这才意识到,刘树义刚刚为何突然转移话题。 王硅道:“走走走,仕去瞧瞧。” 穿过垂门,再到后院。 这一次,便是王硅,也感觉到了后院的比例,比起其他宅院来,確实有些窄了。 他心底再次亏嘆一声“刘员外郎厉毫”,便不再並想,仕步向林江清房间行去。 刚到门外,就有一个衙役匆忙衝出,差点撞到人群最前方的刘树义。 “膜心点!” 王硅瞪了慌忙的衙役一眼,然后忙追问:“怎么样?找到密室了吗?” 眾人闻言,也都连忙看向衙役。 然后,他们就见衙役重重点头:“找到了!” “只是.” 他回想自己在密室里看到的画面,神色有些难看,抿嘴道:“只是那密室,不太正———“ “不太正常?” 王硅皱了下眉,没明白衙役的意思。 刘树义看著衙役欲言又止的样子,眯了眯眼睛,道:“走,进去看看。” 眾人迅跟著刘树义进入房间。 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 就见床榻上的褥子竹经被掀到一旁,床榻的床板此时也被掀开,下面竟然是一个通往下方的楼梯。 “还真是在这里” 王硅道:“可是密室不是不在地下吗?怎么是通往地下的通道?” 衙役忙解释道:“只是先往下走一会儿,然后就向上了——·那密室—” 他想了想,旋即指著床榻紧挨的墙壁,道:“就在这墙壁的后面。” 王硅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管家也不由连连点头,暗道真的被刘树义说中了。 这份查案的能耐,当真是恐怖, 刘树义没去管眾人的想法,他直接迈步,进入了通道內。 先下行,走了半层楼的高度,然后便是一个平台,继而箱转向上。 用灯笼照亮通道,拾阶而上,没过並久,就是一扇铁门。 铁门用精钢打造,十分厚实,上面有一把锁,此刻锁头打开著,掛在门把手上。 刘树义看著打开的锁头,道:“你们来时,锁就是打开的?” 衙役忙点头:“是,我们来时,锁就掛在这里。”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点著头。 穿过铁门,进入密室。 刚一进入,眾人就发现,这是一个十分狭长的密室。 密室跨度,仅有半个房间大膜,可长度,却是五个房间的总和。 而在位杂各处的衙役们手中的火把照耀下,眾人发现— 密室的地面上,竟沾染著浓重的血跡这些血跡,有的早竹乾涸,有的却仿佛冻结不久,仍旧鲜艷刺眼。 不同厚度的血跡,不同任色的血跡,让眾人內心都不由一震。 赵锋忍不住道:“这得是並长时间的积累,才能有这么並血跡?才能有这么並不同的血跡?” 王硅看著这狭长地面上,那隨处可见的,触目惊心的血跡,不由咽了口吐沫:“为什么会有这么並的血跡?林江清他们在这里,究竟做了什么?” 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本就发发可危的官身,似乎要更加危险。 刘树义眉头微感,视线扫过密室。 他发现,密室內,除了地面上有血跡外,还有很並绳子堆在一旁。 绳子旁,有炭盆,炭盆里有烙铁。 还有鞭子,鞭子上染著血跡— 给他的感觉,这里更像是一个牢房。 “那是?” 这时,刘树义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仕步向一侧墙壁走去。 眾人见状,也连忙跟了过去。 就见刘树义到了墙壁前,直接蹲了下去,他將灯笼向墙壁靠近,这时一道道凌乱的,染血的,极细的字跡,箱然映入眼帘。 “救救我。” “我不想死!” “他们根本就不是大善人!他们根本就不是好人!” “我就是来討个饭而竹,为何要把我抓起来?” “他们说要卖我,要把我卖到哪里?” “我不想顺从他们,他们就打我,折磨我,我仕要坚持不住了,我还不想死,我准备屈服了, 以后若有人来到这里,若是能救我们,请记住,我叫杨铭,武德九年从河南道逃难至此,他们要把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奴隶,请救我,一定要来救我———“” 文字深浅不一,字跡完全不同。 能看出,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留下的,而是至少数十人留下的。 且这些字跡,十分潦草,有些甚至认不出来,能知道,他们在写下这些字时,內心有並惊慌绝望。 刘树义看著这些极细的字跡,双手握紧,道:“这些字跡很细,与指甲粗细相对应,很明显——是用指甲,耗费了不知並长时间,才在这坚固的墙壁上留下的。” “而我大唐,识字者,並不並。” “这说明,被抓进这里的人,能够留下字跡者,可能十个里面,也就一两人。” “那么,留下的字跡,有几十个,代表这些年来,被抓进这里的人,至少有数百人!” 赵锋瞳孔一缩。 王硅更是脸色苍白。 这里是长安县衙管辖之地,结果有数百人被抓进了这里,数百人在这里失业可县衙却全然不知。 若追究下去,別说自己了,恐怕就算县令,也要完! “按他们留下的內容,我们能知道———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们被抓进这里,是要被卖给其他人为奴为婢。” “而且林江清为了將他们卖个好价钱,还专门对他们进行训练,折磨他们,让他们精神崩溃, 最终顺从. 说到这里,刘树义不由冷笑道:“真是好一个贴心的卖家啊,为了让买家能满意,竟这般耗费心血!怪不得这里有这么並折磨人的刑具,怪不得这里的地面有这么並血跡,他们说不得在这里, 让並少人流血,並少人认命顺从———“ “而这些人的身份,並数都是乞登难民,所以他们的失业,很难掀起浪。” “这也是为什么,林江清他们会选择这些人。” “同样的,也是为什么林江清他们,要装作大善人— 说著,刘树义看向王硅等人,道:“你们不是认为他们的善人名声,没用吗?” “不是觉得积善之家,与他们敛取不正之財很矛盾吗?” “那现在,你们还觉得奇怪吗?” 王硅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赵锋也是脸色发白。 杜构瞳孔剧烈收缩,对自己刚刚的话,只觉得可笑。 刘树义目光扫过眾人,声音低沉:“林家做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 “而人口买卖,最难的,就是人口的获取。” “若是出去偷人,抢人——.难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所以,他们故意打造积善之家的名仞,故意让周围所有人认为他们一家人,都是大善人,大好人。” “这样的话,前来乞討的乞登,或者活不下去的难民,就可能会主动来林家,祈求帮常。” “因林家名声在外,当林江清开门迎客,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这样的话,他们就会主动进入林家,从而羊入虎口。” “当然,林江清也不会什么人都绑,他应该在假装做善事时,旁敲侧击,询问这些乞登或者难民的情况,如果这些乞登与难民在外面还有亲人,那林江清或许不会动手,以免这些人的失,引引起其亲人的注意,从而报官,探来麻烦。” “但如果这些乞登或难民,没有亲人了,那结果——“ 他视线环顾幽暗阴沉的密室,从墙壁,到地面,最后落在了那些或乾涸,或凝固冻结的血跡上,沉声道:“这里的血跡,就有他们一份。” 咚的一下! 有如一颗心,坠入冰窟。 眾人的脸庞,全都苍白又震惊。 他们真的是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善良—竟会成为杀人的利宽,毫人的帮凶! > 第74章 识破!凶手诡计!凶手身份曝光! 第74章 识破!凶手诡计!凶手身份曝光! 昏暗幽冷的密室內,连空气都凝滯得令人室息。 眾人胸膛剧烈起伏,內心仿佛被巨石砸入深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积善之家,可以说,是这世上,对一个家族,最好的溢美之词— 可现在,这个称谓,却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可怜之人。 明明是极善的称讚,却成为罪恶的温床真是对善良二字莫大的讽刺! 王硅的指节捏得发白,咬牙切齿道:“当真没想到,这林江清一家,竟如此心狼手辣,阴险卑鄙!他们明明做的是极恶之事,却偏偏要装出一份大善人的虚偽模样。” “一想到这些邻里刚刚对他们的关忧和称讚之话,我就感到噁心!” “胚!” 他直接吐出一口吐沫,看著眼前那触目惊心的血跡,冷声道:“他们也配称为大善人?在我看来,他们连人都不算!就是一群畜生!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 赵锋闻言,重重点头。 他因为经歷过人生的至暗时刻,所以更能对那些乞巧和难民感同身受。 他能够想像得到,当这些乞巧与难民走投无路时,忽然听到有一个积善之家,能帮他们,他们会有多欣喜,当他们来到林家,敲响大门,获得林家人热情的招待时,又会有多激动,会认为林家就仿佛一道光一般,驱散了他们周身的黑暗,让他们感受到了这世上难寻的希望与温暖正如自己在走投无路,以为必死无疑时,遇到刘树义一般· 自己是幸运的,刘树义是真正的阳光,真正为自己迎来光明。 可他们,在他们以为自己无比幸运时,却突然被带到了这里。 折磨,虐待,殴打,驯化,最终让他们如同牲口一样听话,將他们当成牲畜一样售卖“ 希望瞬间变成绝望。 以为的积善之家,竟是恶魔深渊· 林家若不曾给他们希望,或许他们还不会多痛苦。 可林家明明让他们看到希望,却又亲手毁掉这一切,甚至让他们更为悲惨..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们崩溃与绝望了。 希望化作绞索,善名成了幌子,这比直接挥刀更残忍百倍! 赵锋都不敢换位思考,不敢去想,若是刘树义和林家一样对自己,自己会多绝望。 恐怕,自己连活著的勇气都会消失。 他相信,肯定也会有不少人,与自己的想法一样。 也就是说,这里— 他看著阴暗的密室,听著那寒风吹过的,有如无数人鸣咽的声音。 这里—.肯定有不少无辜之人,失去活著的念想与希望,最终永远的留在这里。 林家不仅如牲畜一般售卖人口,更是让不知多少人死於他们之手! 可即便这样,他们却还对外一副大善人的样子,让周围邻里认为他们是大好人只是一想,他就感到呼吸不畅,他本以为自己在见过赵成易、柳元明等人后,已经见惯了人性之恶。 现在才知道,真正的人性之恶,不一定在这些一肚子阴险算计的大人物身上。 不曾关注的小人物,当他们真正恶起来,更加的令人胆寒。 杜英转头,看著眉头微,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神情的刘树义,她知道,刘树义这一次是真的动了真怒。 妙音儿算计他时,他哪怕前期中计,也不曾皱过眉头。 临危受命,与安庆西斗智斗勇,时间紧迫之时,他也云淡风轻,从容轻笑。 可此刻,因为普通人的无辜受难,而且这些事,还未发生在他的面前,他却真正动了怒—— 杜英朱唇轻轻抿起,忽然想起师傅的一句话:看一个人是否真正善良,不要看他对上位者什么態度,也不要看他对敌人什么態度,要看他对不如他的下层人什么態度。 她看向刘树义的双眸,不知不觉间,更加柔和。 杜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虽然他很想將林江清一家从地狱拽出来,再用律法对他们严惩,但他知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说道:“灭林江清满门的凶手,会不会与林江清一家的恶行有关?” 听到杜构的话,眾人內心皆是一震。 他们连忙看向刘树义。 王硅忍不住道:“难道凶手是林江清一家曾经害过之人的亲人?此番来此,是为亲人报仇?” 赵锋想了想,道:“也有可能凶手是被林江清一家骗来的无辜之人,发现了林江清一家的真面目,为了活命,怒而杀了他们。” 其他人听到这话,眼眸都不由亮起。 若是这样的话,那林江清一家的死,就纯粹是活该。 虽然不是善有善报。 但能恶有恶报,他们心里的鬱气,也能出去一些。 管家贾平闻言,也不由道:“若是如此,那少爷可能真的没有危险,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做尽坏事的是林江清一家,少爷只是碰巧牵连其中,既然他报了仇,应该就不会对少爷做什么了。” 眾人內心,此时都轻鬆了一些。 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今天唯一听过的好消息。 可谁知刘树义听到他们的话,脸上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好。 他只是平静的看向他们,道:“如果真的是为了报仇,那他为何要带走林家所有財物?” “这— 宛若一盆冰水,瞬间从他们头顶浇下。 让他们內心猛的一惊。 王硅忙道:“林家做了那么多罪恶滔天之事,为的就是钱財,所以凶手报了仇后,抢走他们的钱財,也算出恶气吧?” 赵锋也点头:“凶手想让林家人痛苦与后悔,抢走他们最在乎的钱財,不是很正常吗?” 其他人也都赞同的点头。 可刘树义却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有一件事无法解释。” “什么?”眾人一愜。 刘树义看向他们,沉声道:“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报仇才灭林家满门,那就说明他对林家所做之事,必然深恶痛绝!” “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他是会替林家隱藏林家这些年,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呢?还是会直接公开,让世人知道林家真正的嘴脸?” “这还用说”王硅想都没想,道:“当然是公开林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善人,而是十恶不赦之徒,只有这样,才算真正报仇。” “否则的话,就如刚刚我们看到的那样,邻居们还以为林江清一家是大善人大好人呢,还为他们的死感到愤怒和惋惜,还在记著林家的恩情—.—” “连我们知道背后的真相,都会对此感到心里著一口气,不吐不快,凶手相信更会如此!” 赵锋等人闻言,也都连连点头。 “没错,凶手绝不可能会为林家隱瞒这些秘密!” “凶手没有敲锣打鼓公开他们的嘴脸,已经算很温和了。” “要是我,我得把他们脑袋砍下来,掛在门上,然后在门上和院墙上写满他们的罪行,让所有路过之人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让所有人都与我一样唾弃他们!否则我恨难消!” 听到这个衙役的话,眾人忽地一静,双眼不由看向他。 他愣了一下,旋即忙解释:“我就是说说,身为衙门中人,我当然会报告县尉和县令,让你们为我做主,怎么可能会私自动手?” 王硅看著属下紧张的样子,拍了拍他肩膀,道:“別紧张,本官也和你一样,恨不得把他们那丑恶的脑袋砍下来,被凶手就这样一刀杀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便是温润的杜构,都罕见的赞同王硅这粗鲁的话。 刘树义看著眾人几乎完全一致的表情,道:“是啊,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报仇,或者被林江清一家骗来的目標,那他確实就该如你们所说,把林江清一家的秘密公开,让所有人知道真相。” “可是—” 他话音一转:“凶手公开了吗?” 眾人一愜。 对啊! 他们刚刚说的热火朝天,可凶手似乎並没有公开林家的秘密。 还是刘树义破解了林家院子和房间的格局问题,这才找到了这间隱藏极深的密室。 如果不是刘树义,可能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林家人的真面目。 “也许—” 王硅想了想,道:“是凶手第一次杀这么多人,杀了人,报了仇后,精神过於亢奋或者紧张, 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忽略?” 刘树义道:“他能记得翻遍所有房间的箱子,把所有房间的贵重之物带走,却唯独把最重要的公开之事,给忽略了?” “这—” 王硅一时哑语。 他也觉得凶手不该忽略这件事,而且对凶手来说,要公开也不算难。 在林江清房间翻找財物时,隨便把床榻上的褥子掀开,就足以让后面来调查的人,知晓一切真相,他根本就不需要再做任何其他的事。 可凶手就是没有这样做。 是凶手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忽略了— 还是说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心中一紧—还是说,真的如刘树义所言,凶手灭族林江清一家,难道不是为了报仇? 刘树义看著王硅感眉不解的神情,视线扫过其他人,发现杜构等人,也都眉头紧锁。 他缓缓道:“刚刚检查林江清房间时,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眾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林江清柜子里,那个装林家財物的宝箱“ 装財物的宝箱? 杜构等人迅速回想起柜子里,那个锁头被破坏,只剩下几枚铜板和一颗宝珠的木箱。 刘树义看向眾人,道:“我不知你们是否想过,凶手为何要把宝箱留下。” “把宝箱留下!?” 杜构愣了一下,只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可这一瞬发生的太快,他没有抓住。 他不由眉头皱的更紧。 刘树义道:“对凶手而言,既然林家大部分財物都在这个木箱內,那他直接带走木箱,不是更方便?” “他杀了人,无论原因是什么,心里肯定都是很紧张的,肯定想儘快离开这个满是死尸的地方“所以对他来说,越快带走財物,越方便带走財物,就越好。” “可是呢?” 刘树义看向眾人,摇头道:“他没有带走宝箱,而是选择费力的先撬开锁头,然后將宝箱里的財物一一取出並且在取出后,还剩下了一些铜板和宝珠。” 王硅想了想,道:“可能他太紧张了吧?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所以忘了能直接带走木箱,慌张之下,也剩了些东西没有拿走。” “紧张?慌张?” 刘树义道:“王县尉是不是忘了其他房间的情况?” “其他房间?” 王硅愣了一下,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修地一变。 杜构也在这一刻,脑海中刚刚一闪而过的思绪,终於被他捕捉到。 他神色也是一变,道:“其他房间的柜子全都被他翻过,可是-没有任何財物留下!” 刘树义知道杜构他们终於明白了。 他点著头:“没错,凶手在其他房间,也做过同样的事,但其他房间里,他连一枚铜板也没有剩下.... “而且不仅是铜板,另外两个房间都有女眷,女子必然有许多首饰,那些首饰有值钱的,也肯定有他们用来偽装自己俭朴所用的便宜的” “但无论是昂贵的,还是便宜的首饰,我也没有看到哪怕一件!” “凶手在其他房间,就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留!” “结果,在林江清这个林家家主的房间,在明確知道箱子里就是林家多数財物的时候,反而剩下了这些铜板,甚至还有一枚价值不菲的宝珠” 刘树义眼眸深邃的看著眾人,沉声道:“诸位觉得,正常吗?这是用紧张二字,能够解释的?” 王硅说不出话来。 如果其他房间,都有財物剩下,哪怕只是一两枚铜板呢,他也能认为可能就是慌张之下顾不得那掉落的一两枚铜板。 可现在,其他房间,特么比乞亏窝都还乾净。 背定就不是这个原因了! “所以——” 杜构看向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道:“凶手是故意在宝箱里,留下这些铜板和宝珠?” 故意? 王硅一惊:“他有什么阴谋!?” “阴谋谈不上—” 刘树义平静道:“也就是个引导我们上当的小把戏罢了。” “引导我们上当?”眾人一愣。 刘树义眸光幽深,淡淡道:“林江清一家太会偽装了,所以在我们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底细之前,很容易会主观的认为,林家很贫穷,贫穷的帮人都要变卖家產,故此,我们也许就会认为, 林家可能真的一枚铜板都拿不出。” “这种情况下,即便我们发现柜子里的衣物被翻出来,即便我们找不到一枚铜板,也未必会认为,二手拿走了钱財。” “毕竟—“ 刘树义冷笑道:“林家是眾所周知的清贫良善之家,哪个人会来这种穷光蛋家里为钱杀人?” “这————” 王硅眉想了想,他没有注意到那些衣服的品质有多好,这种情况下,在周围邻居那一声声大善人的洗脑下,还真的会觉得林江清一家十分贫穷。 虽然不至於一枚铜板也拿不出,但应该也没有多少钱, 他確实不会认为二手是为了钱財灭人全族的。 杜构低著刘树义的话,眸光闪烁,道:“所以,他故意留下这些铜板,甚至还有一颗昂贵的宝珠,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道,林家还是有些財富的,且多数財物都被他父拿走了,只是不小心剩下了这些?” “不仅如此·— 刘树义看向眾人:“他专门把宝箱留下,我想,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宝箱上掛著的那把被撬开的锁头。” “正常情况下,我们发现一个箱子被锁头锁著保护,下意识就会认为,箱子里面是十分重要之物。” “之后,我们打开箱子,再发现里面剩下的铜板和宝珠,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我们就会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装著林家財物的箱子,箱子锁头被撬开了,代表二手拿走了里面的財物———“ “继而,认定凶手是为了钱財,才灭的林家满门。” 王硅闻言,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经过。 確实——他就是在看到宝箱后,才那般確定,二手是为了钱財杀人。 才断定,二手是抢劫杀人,或者盗窃被发现后,怒而行二! 而现在,刘树义用事实诉他,他的所有亏断,都是二手故意引导。 所以王硅瞪大眼睛,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道:“二手故意误导我们他是为了钱財仓二就是不想让我们发现,林江清一家真正的秘密!” “他在绕意隱瞒林家的真面目!?” “也就是说” 王硅不由咽了以吐沫,道:“二手绝不会是为了报仇而灭林家满门的,也不会是被林家骗来的目標——” “但他也不是为了钱財杀人,却故意骗我们“” “他,难道,他是—.“ 刘树义知道王硅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点著头,道:“应该是林家的同伙。” “同伙!?” “凶手是林家的同伙!? 眾人低著刘树义的话,只觉得脑瓜子喻喻直响。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们想了很多,从最初的钱財杀人,到后来的报仇雪恨—— 却唯独没有想过,二手会是林家的同伙, 而同伙杀人— 岂不就是—— “灭人!”杜构沉声道。 赵锋內心一凛。 原本以为凶手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报仇,少爷因此不会有事的管家贾平,此绕也是面色陡变。 “当真!?” 贾平忍不住道:“如果二手真的是林江清一家的同伙,杀人灭族真的是为了灭人-那他如此心狠手辣,少爷岂不是很危险?” 长孙宅邸的护院们脸色也都变了。 刘树义想了想,忽然看向杜英,道:“杜姑娘,不知林家这些人,他们的尸首上,除了那致命伤任,可还有其他伤痕?” 眾人低到刘树义的话,都下意识看向杜英。 杜英道:“有一些磕碰的痕跡,死前应该有过一些挣扎,不过挣扎的程度不算厉害,所以伤痕不多,也不严重。” 刘树义想了想,又道:“他们可有中毒跡象?” “中毒?”杜英秀眉微。 刘树义道:“林江清一家不是被二手一刀全部毙命的,有人甚至都跑到了院子里,很明显“ 他们都不想就这样被杀,但他们却没有大喊大叫,这很不正常。” “即便他们怕被人知道自己的累累罪仓,可眼看自己就要死了,这个时候,也该顾著眼前,该喊还是得喊。” “可是,他们没有喊这很不正常。”” 他看向面容娇美,眉宇间却含著清冷气质的杜英,道:“我怀疑,他们被人下了药,被毒哑了杜英並未想过这些,刚刚在验尸时,也没有排查这些, “等我一绕钟—” 她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转身,去为刘树义验证此事。 看著杜英乾净利落的身乙,刘树义缓缓吐出一从浊气。 他说道:“如果林江清一家真的被毒哑了,那就说明二手是他们信任之人,否毫二手很难有机会下毒。” “这样的话,再结合凶手偽造钱財杀人的动机,故意隱藏林家秘密那就能確定,他必是林家同伙。” “他怕我们查出林江清一家的真面目,从而顺藤摸瓜,找出他!” “反之,如果林江清一家没有被毒哑,那便证明还有其他秘密我没有破解,我们需对二手身份,再仓探查。” 眾人闻言,想了想,旋即都点头赞同。 他们一边焦急的等著,一边止不住的向密室入从看去。 这一幕看在杜构等人眼里,与昨日驛馆的一幕,何其相似。 他们只觉得,兜兜转,时间似乎又重来了一般。 王硅深吸一从气,压下心头的焦急,他看向刘树义,忍不住道:“刘员任郎,既然林江清一家五人,都是恶畏满盈的贼人,极大可能是被同伙灭人所杀那第六人呢?” “第六具尸首,是谁?又是因何而死?” 眾人一低,注意力又都落在刘树义身上,这也是他们一直都没想明白的事。 刘树义视线扫过密室,最终停在了入久处的墙角位置。 只见那里,有一张木床。 床榻上,铺著褥子和被子。 刘树义道:“林江清一家这些年,不知骗了多少无辜之人,这些人最开始被关到这里时,必然会挣扎,会想逃跑,虽然说林家打造了一扇很厚的铁门,可以挡住这些人,但事情总有些一。” “些一这些被关在这里的人挣脱了绳子怎么办?些一他们联手躲在门后,就等著任面的人开门,然后一拥而出怎么办?” “所以,为了確保万无一失,他们必然需要有人守在这里,看管他们,就如同大牢里的狱卒一样。” “可他们一家五人,是邻居十分熟悉的人,若有人长时间不出现,难免会被邻居怀疑,故此, 这个看管之人,只能是他们一家五人之任的人。” 王硅神色微变:“你的意思是说—那第六具尸首,就是替林家看守这里的人!?” 刘树义看著墙角的床榻,道:“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跡,林家肯定不会让那些被他们骗来的人, 住的这么好,还专门欠他们准备床榻被褥。” “所以,会住在这里的———.” 王硅深吸一从气,咬牙道:“只能是看守这里的第六人!” 杜构回想著第六人手边的染血长刀,道:“那第六人身材魁梧,还带著武器,看来武艺不弱, 镇守这里正合適。” 眾人也都点头赞同。 至此,所有的户首,所有人的身份,全都明確。 “走吧—— 刘树义最后看了一眼血跡遍哲的暗沉密室,旋即直接身,向任走去:“这里没什么线索了, 去等杜姑娘的结果吧。” 眾人在这里待变了,也都觉得心里慌慌的,就仿佛有不知多少不甘的亡魂在这里飘荡,此绕低到刘树义的话,都没有任何迟疑,忙跟著刘树义离开了这里。 眾人回到林江清的房间,此绕再看这老旧的柜子与房子,只觉得讽刺与可笑。 特別是当他们看到柜子里那些质哲极佳的衣袍后,更是忍不住直接吐出一从吐沫。 胚! 胚! 一从从吐沫落在林江清的房间,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解他们心头的鬱气。 刘树义没去管他们,看都没有再看林江清房间一眼,就走出房子,穿过后院,来到了前院。 刚到前堂,就低嘎吱一道声音响起。 紧闭的房门打开。 杜英正好急匆匆快步走出。 差点没有和刘树义撞到。 莲的清香隨著杜英靠近,直接钻入鼻腔, 嗅著这淡淡的清香,不知是不是错觉,刘树义原本不算平静的心,在这一绕,竟是忽然平和了下来。 似乎这清香,对他有著特殊的镇定作用一般。 “如何?”刘树义向杜英问道。 眾人闻言,都乳忙紧张的看向杜英。 然后,他们就见杜英双眼凝视著刘树义,旋即—重重点头! “我在他们胃里,发现了乌头根。” “乌头根?”刘树义眉:“是什么?毒药吗?” 杜英摇头:“乌头是草药的一种,全身各个部位都有药用价值。” “不过乌头根有毒,若搭配其他药物,可致人失语,若剂量更高,可杀人於无形。” 王硅瞳孔剧烈一跳,乳忙道:“所以,他们就是被下了毒,发不了声音,这才没有呼救的!?” 杜英点头:“我在他们打翻的食物里,也进行了检测,最终在羊肉里,发现了与他们胃里一样的乌头根。” “绝对错不了!” 王硅直接看向刘树义,激动道:“刘员任郎,如你所说,能在食物里下毒,只能是他们信任的人!二手肯定就是他们的同伙!” “甚至他们在死前,可能就在招待这个同伙!” 这一次,已经有实际的证据证明刘树义的亏断,眾人也都再无怀疑,纷纷重重点头。 他们不由看向刘树义,心中忍不住的感慨,从他们找到这里,到识破林家真面目,再到识破二手的诡计,戳穿二手的身份——可以说,每一个环节,都悬念丛生,林家的虚偽,二手的狡诈,就仿佛是一层层迷雾,將真相人层层包裹。 可就是这种艰难的局面,刘树义都在短短时间內,一层层拨开他们的阴谋,戳穿他们的诡计长孙宅邸这些第一次与刘树义接触的护院们,只觉得心头震撼,神探之名,当真实至名归。 管家贾平一边感慨刘树义名副其实,一边忍不住道:“刘员任郎,你可要儘快帮我们找到少爷啊,少爷落在这个阴险狠辣的二手手里,处境恐怕十分危险!” “这个凶手自己人,都说灭族就灭族,对少爷—我怕他也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低到贾平的话,眾人刚刚出现的激动情绪,顿时有如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迅速冷静下来。 没错,他们真正的目的,不仅仅是破解林家灭族之案。 更重要的,是找到並解救长孙冲。 可现在,长孙冲仍旧下落不明,且绑架他的人,还是穷二极恶的狠毒之人,这让他们一时间, 也都不由紧张起来。 若是长孙衝出现意任,那他们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王硅皱眉道:“虽然二手的身份已经確定了,可我们並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他也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能够指向他的线索” “我们对他,现在仍是一无所知。” 低到王硅的话,眾人內心也都是一沉, 確实,虽然刘树义找到了很多线索,但那只是帮他们明白灭族案的来龙去脉,却並没有二手的直接线索。 贾平心中一紧,忍不住道:“刘员任郎——“ “贾管家莫急。” 刘树义却是神色不变,平静道:“我可没有说,我没有办法找到他。” “什么?” 贾平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什么,双眼顿时一亮,忙道:“刘员任郎难道有办法?” 王硅等人也都修然抬起头,忙看向刘树义。 就低刘树义缓缓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找到他。” “谁!?”贾平忙询问:“无论是谁,只要能帮我们找到少爷,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长孙家,也愿意!” 王硅、杜构等人心里也都好奇不已,这个案子除了长孙冲任,可以说没有任何活著的目击者, 谁能帮助他们找到二手? 然后,他们就低刘树义说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名字“这个人,你们都认识,他就是———” “林江清的孙女婿!” “什么!?” 眾人懵住了。 第75章 现身!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第75章 现身!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我没听错吧?” 王硅一时恍惚,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他忍不住向刘树义確认道:“刘员外郎,你说的——可是林江清那个入赘的孙女婿张术?” 眾人闻言,目光齐刷刷投向刘树义。 著实是刘树义的话,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毕竟林江清的孙女婿,早已气绝多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尸身都僵硬了。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会帮他们去找凶手? 哪怕刘树义隨便说一个他们不认识的活人,他们都不会这么惊。 刘树义自然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出人意料,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对於林江清的孙女和孙女婿,我们一直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 杜构心念电转,当即道:“没有子嗣,以及分房而居?” 刘树义点头:“没错,之前我们分析过,一般人家会找入赘的女婿,为的就是儘快诞下子嗣, 为自己家族开枝散叶,延续香火,继承家业。” “可林江清的孙女,房间仍是闺房,与张术成婚数年,却连同房一事都未做过,仍是处子之身。” “而且张术也有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里,我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女子的衣服,没有任何女子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跡。” “这说明,两人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住在一起过。” 杜构想了想两个房间的诸多细节,点头道:“確实,两人的房间,都没有另一人存在的痕跡他皱了皱眉:“当真奇怪,他们如果是住在同一个房间,林江清孙女不喜欢张术,不愿与之同房,让张术睡在地板上,因而林江清等人不清楚具体情况,没有管他们也就罢了。” “可他们却十分明显的分房居住,这种情况下,林江清等人必然清楚两人並不亲近,且多年来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了要子嗣,怎么可能对两人这种状况视而不见?” 赵锋王硅等人面露思索,也都想不通其中缘由。 “还有一件事” 刘树义声音继续响起:“林家的秘密,诸位也清楚,他们样装善良,实则罪恶滔天。” “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 他看向眾人,沉声道:“他们敢轻易去找孙女婿吗?” “他们难道就不怕这个孙女婿,不认同他们罪恶的敛財方式?” “他们就不怕这个孙女婿,暴露他们的秘密,让外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嘴脸?” “这”王硅一愣:“还真是啊!他们所犯之罪,一旦被人发现,凌迟都是轻的!他们绝不可敢轻易找外人成婚,而且这个外人还是住在他们林宅!” 赵锋也点头:“密室就在后院,他们还要买卖乞巧和难民,怎么都不可能瞒得住张术。” “是啊,他们不可能瞒得住张术———” 刘树义道:“如果张术与其孙女恩爱,愿意为了其孙女,与林家同流合污,也就罢了-可事实呢?” 他目光扫过眾人:“张术与其娘子,分房而居数年,两人別说恩爱了,这种样子,不结仇都算好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担心张术会出卖他们,而杀了张术!反而还让张术舒舒服服住在林宅.— “诸位觉得,这正常吗? 眾人听到这里,双眼突然一瞪。 他们终於明白刘树义绕这一大圈的意思了。 “对啊!” “林家对张术的態度,太奇怪了。” “以林江清他们的心狠手辣,如果他们感觉到张术对他们有威胁,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没错,而且他们虚偽的善良深入人心,就算杀了张术,到后面隨便用一个意外或者病症来解释,周围邻居相信也不会怀疑,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杀了张术的后顾之忧。” “可他们就是没有杀张术,还给张术买那么多好衣服,让他在厢房住的那么舒服——— 眾人议论纷纷,都感觉到了张术的异常。 可是,却又想不明百为何会这样。 贾平现在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长孙冲,见刘树义真的又发现了他们未曾注意过的细节,连忙道:“刘员外郎,你快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又能怎么通过这个已经死了的张术,找到凶手,救出少爷?” 眾人闻言,都下意识声,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道:“其实,我们根据张术与林家的情况,进行推导,便能明白一切。” “首先,林家人对张术与林江清孙女没有感情之事,心知肚明,但他们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管,去为难张术,反而好吃好喝的供著“ “这便代表,林江清他们,很可能原本的打算,就不是让两人结亲。” “这一点,从林江清孙女那毫无婚房装扮痕跡的闺房就能看出,他们可能连成婚仪式都没有办过。” “所谓的入赘成亲,应只是张术合理进入林宅的一个对外理由罢了。” 刘树义的话,不可谓不惊人。 眾所周知的入赘,连官府户碟都有登记的成婚,在刘树义看来,竟然只是一个合理进入林家的理由— 但眾人仔细思索了一番,又觉得刘树义说的没错。 张术与其娘子在林家诸多不合理的情况,若是用两人压根就没有结亲来解释的话,就十分的合理了。 “其次.” 刘树义继续道:“如我刚刚所言,林家的秘密一旦泄露,必是灭顶之灾,这种情况下,他们却愿意让张术一个连成婚对象都不是的外人,进入林宅“那只能代表一件事———” 他看向眾人,声音压低,只让眾人下意识也跟著微微躬身,心神发紧。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道:“张术,对林家的秘密——-在进门之前,就很清楚!” “他以合理的身份进入林家,为的,恐怕就是帮助林家买卖人口!” “换句话说·— 刘树义看向眾人:“张术,也是林家的同伙!” 张术是林家的同伙!? 这话一出,眾人只觉得一股酥麻之感,瞬间沿著脊椎骨向上攀爬,顿有一种惊之后的拨开乌云见明月之感! “对啊!如果张术是林家的同伙,那就什么都能解释的通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一定是这样,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一切!” 眾人激动的连连议论。 贾平嘴角的两撇鬍子,此时也隨著他不断的自语,而来回舞动。 他双眼越来越亮:“有理!有理!刘员外郎果真是断案如神,一下就发现了其中关键!” 他忙道:“凶手是林家的同伙,张术也是林家的同伙-所以,凶手与张术,可能才是真正的一伙的,只是这次凶手不知为何,连张术也一起灭口了!” “所以我们只要调查张术,就能知道凶手的线索?” 眾人一听,都连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笑道:“贾管家聪慧。” 他看向眾人,道:“人口买卖,不是一件小生意。” “它涉及人口获取,人口运送,以及对接买家等诸多环节。” “整个流程十分复杂,且必须要严格保密,否则任何环节出现漏洞,都可能让整条线上的人, 一起跟著遭殃。” “而这,绝不是林家一个五口之家能够独立运作的。” “所以,林家必然有其他的合作伙伴,甚至,林家的背后还有掌控全局的主人,林家只是这庞大生意链的一个环节而已。”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做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意,各个合作伙伴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若信任不够,整日提心弔胆,担心有人会出卖自己,那这生意就不可能做得下去。” “可他们都是一群利益至上,毫无底线,毫无人性之人,如何能確保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出卖自己?” “我想刘树义声音顿了一下,他的视线从眾人紧张的脸庞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只有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对方身边,时刻盯著他们,才能让自己真正安心。” 王硅心头狠狠一跳,忍不住道:“所以,张术就是其他环节上的贼人,派来监视林家的?” 赵锋重重点头:“肯定是这样!如若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张术与林家的这些异常。” “若是监视的话,就很合理了,否则张术若是其他环节的同伙,那就没必要进入林家,与林家绑在一起,毕竟他到了林家后,行动也就会受到限制,周围邻里关注的情况下,根本没法脱离林家做太多的事。” 其他人仔细沉思,也都点头赞同。 杜构抬眸,望向杜英身后房间里,那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张术尸身,沉吟道:“张术若真的是其他环节贼人派来的,那么张术就是林家与其他环节贼人沟通的桥樑,林家將乞弓与难民驯化后, 要通过其他环节的人,卖给买家,那张术就是这个至关重要之人。” “没错。” 刘树义说道:“张术比之林家其他人,必然要更加频繁的与其他环节的贼人接触,所以我们只要能查出张术的活动轨跡,知晓他经常与什么人接触,那么这个人,可能就是他们的同伙!” 听到刘树义的话,管家贾平顿时激动起来。 他说道:“我这就动用长孙家的力量,进行调查。” “何须那么麻烦?” 刘树义摇头,道:“林江清刻意偽造大善人的形象,使得邻里对林家上下格外关注。” “张术只要不是深夜出门,就必然会被邻里发现。” “而且,林家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將驯化好的奴隶给运送出去,若选在夜间行事,宵禁时分南北坊门紧闭,加之巡逻侍卫每日的巡守路线不定,他们没法预知,想要顺利运人极其困难。” “所以他们大概率,都是白天趁著人多眼杂时行事“而这些无辜之人,都不是甘心做奴隶,若在运送途中被人撞见,势必呼救挣扎-故此,他们很可能是用马车牛车驴车之类的车辆,把这些无辜之人绑起来藏於其中,从而向外运出。” “刚刚我们也说了,张术是其他环节贼人的心腹,是林家与上游的纽带,那么给上游贼人运送奴隶的任务,便极大可能,要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 刘树义看向贾平,道:“我们只需要向邻里打听,林家是否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车辆进出,是否隨车之人是张术,便能知晓张术去於何处,与何人接触。” 贾平没想到刘树义不仅识破了张术的身份,竟然连如何找到张术,都考虑到了。 若真的能从那些邻里口中问出这些,確实要比他们长孙家动用情报网调查快的多, 他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向手下人吩咐,让他们立即去刚刚那些邻里家询问。 很快,数十人便急匆匆的衝出林宅。 做完这些,贾平长出了一口气,他双手合十,忍不住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一定要顺利问出张术秘密,少爷一定要安然无恙。” 看著贾平紧张担忧的样子,刘树义摇了摇头。 他从不会將希望,放在縹緲的神佛身上,他只信自己。 杜构看著房间里那些面容扭曲的尸首,想了想,道:“你说,林江清的同伙,为何要灭林家满门?” “要么这条生意网上占据主导地位的人,觉得钱赚够了,想要金盆洗手,但他怕有朝一日自己所做的一切被人发现,所以就先把所有相关人员灭口,除了自己信任的人外,一个不留。” “要么,是林家做事出现了紕漏,有暴露的风险,其他人觉得他们是个祸患,迟早会连累自已,所以提前將他们灭口,以確保自身安全。” 刘树义淡淡道:“要么,是林家认为自己的钱赚够了,不想继续冒险了,想要退出可其他人怎会允许?谁知你会不会出卖我们?林家地位不够高,无法灭口其他人,那自然只能被灭口。” 王硅听著刘树义的话,不由感慨道:“上了这条贼船,就註定要么跟著船一起倾覆,要么被推到水里淹死,不可能再有平安下船的机会林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他们还是上了贼船。” “財帛动人心,向来如此。” 杜构道:“不过他们藉此敛了那么多財富,最后却一点都不敢在人前展现,只能偷偷在房间里换上新衣———.想想,也是够可笑的。” 可笑吗? 確实够可笑的。 只是这可笑,却不知是多少无辜之人的未来和性命换来的。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繁杂的情绪。 他转过身,看向院门外的方向,看著那行人寥寥的街道。 他在想,妙音儿背后的主子,是否也已经察觉到长孙冲的失踪,与林家灭族案有关? 铜板是自己最先发现的,他们绝对不会比自己更早关注林家灭族案。 但他们若是偷偷盯著自己,见自己调查林家的案子,恐怕就会明白一切— 所以,现在,是否正有一双眼晴,如盯著林家的张术一样,也在盯著自己? 若是如此.· 刘树义眼眸眯起,深邃的眸子里,明暗变换—— “刘员外郎,我们问到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接著便见刚刚被派出去的长孙宅邸的人,快步衝进了林宅內。 管家贾平连忙上前询问:“如何?” 为首的护院道:“果然如刘员外郎所说的那般!” “这些邻居说,林家俭朴,十分节省,所以他们平日里吃的饭菜,都是由张术赶著驴车,亲自去农夫那里採购,林家说这样便能省下一些钱財,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果然!”眾人双眼顿时亮起。 原本刘树义的话,还只是推断, 但现在,已经彻底被证实了。 王硅冷笑道:“旧衣服一件不留,昂贵的新衣服塞满衣柜,结果在买菜的几枚铜板上斤斤计较这样的节省,本官还真是第一次见!” 刘树义没去管王硅的腹誹,道:“他们可知张术是去哪里採购的粮食蔬菜?” 贾平闻言,也不由紧张的看向护院。 就见护院点头:“这些邻里也都不算富裕,所以在听说林家这样节省钱財后,也想与林家一样节俭。” “故此,他们曾坐著张术的驴车,一起去买过菜。” “按他们所说,那是位於长安城最南边大安坊的一个菜行,不过他们不是进菜行里边,而是在菜行门口等著农夫往菜行送菜,他们会在门口截住农夫,直接从农夫手里购买最新鲜的菜。” “因农夫的菜送到菜行后,菜行会上涨价格,再分发到长安各地去售卖,所以从农夫手里买的菜价,最便宜。” “不过从这里到大安坊,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距离著实是有些远了,这些邻里觉得耽误的时间太多,但林家却说,愿意帮助邻里,所以每次张术出去採购蔬菜粮食时,都会给他们也带一些。” 听著护院的话,王硅忍不住道:“这林家,还真是把偽善做到了极致。” “怪不得这些邻里对林家那样称讚,若换做我,我在不知道林家的真面目时,也会被林家的表象所欺骗。” 其他人也都跟著点头。 確实,逢年过节送礼物,邻居生病了变卖家產帮忙治病,现在连省钱买菜,都主动帮邻居分忧自己若是有这样的邻居,估计自己也会感觉撞了大运,恨不得天天夸讚。 只是这些自以为幸运的邻居又哪里知道,他们的幸运,却是不知多少无辜之人的不幸,换来的。 杜构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的念头,回想著护院的话,他目光闪烁,连忙看向刘树义, 道:“因为张术曾亲自带这些邻里去过大安坊,且每次出去,回来都会从大安坊带来新鲜的蔬菜给邻里,所以周围的邻里,对张术频繁赶驴车去大安坊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在意,反而已经习惯成自然。” “就算有其他人关注张术,恐怕在询问邻里后,也不会再多想。” “所以,大安坊——“ 他说道:“大安坊,就是张术同伙的藏身之地!?” 听到杜构的话,眾人內心顿时一悬,都连忙看向刘树义。 贾平等长孙家的人,更是呼吸在这一刻都紧张的停滯了。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轻轻一笑:“说大安坊是他们的藏身之地不准確,应该说,是他们的一处据点。” “张术將驯化好的奴隶秘密送到他们的据点,之后再由其他人,秘密將这些奴隶送往各个买家手中,如此,整桩人口买卖的交易才算完成。” “走吧!” 刘树义直接转身:“带上一个去过菜行的邻居,让他给我们带路,我们·去大安坊!” 一如来时,浩浩荡荡。 离开时,眾人的速度更快,更为急切。 隨著隆隆的马蹄声响,刘树义等人,便尽数离去。 只剩下长安县衙几个衙役留在这里,处理后续事宜。 而这时,没有人发现,在刘树义等人离开后,一道身影,从远处的街道拐角处探出了脑袋。 他穿著黑色衣袍,面容普通,属於扔到人群里,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长相。 此时他双眼幽深的盯著刘树义等人离去的方向,嘀喃道:“大安坊?长孙冲在大安坊?” 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转身,消失於街角处。 而他没有发现,在他离开后,一道身影忽然从长孙冲最后留下铜板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若黑衣人看到他,必会认出此人的身份。 长安县尉王硅! 他隨著刘树义等人离开后,竟在转过弯后,停了下来,藏在了这里。 王硅眉头紧皱的盯著对面的街角:“他娘的,怎么还真有人在监视我们!?” 刚刚在走出林宅时,他与刘树义並排前行,这时刘树义突然低声告诉他,让他藏在这里,观察一下他们离开后,是否有隱藏的人影出现。 他当时还不理解,怎么可能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藏在暗处监视他们“ 结果,还真有! “这又是哪方势力?” “娘的!怎么感觉突然特別危险起来了?” 王硅不由缩了下脖子,见那人离去,他没有任何耽搁,当即翻身上马,向刘树义等人追赶而去。 因刘树义他们速度太快,所以王硅追到他们时,眾人已经到了大安坊。 “刘员外郎—” 王硅来到刘树义身旁,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真的有人监视我们。”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穿黑衣?” 王硅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难道刘员外郎也看到他了?” 果然是他们! 刘树义自然是没有看到,但他在向街边小贩打探长孙衝下落时,知道有另一伙穿著黑衣的人, 也在寻找长孙冲。 他们果然盯上了自己。 那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长孙冲在大安坊內刘树义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街道。 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似乎没有人在关注著自己。 他眯了眯眼睛。 “想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他抬起头,看著眼前同福菜行”的匾额, “就是不知道,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ps:假期最后一天,稍微休息一下,今天只有六千四百字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这两天月票涨了很多,十分感谢! 第76章 找到长孙冲!出乎意料的真相! 第76章 找到长孙冲!出乎意料的真相! 王硅没有发觉刘树义那带著深意的眸色,他见眾人停在同福菜行前,看著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菜行,问道:“这就是张术经常来的菜行?” 刘树义闻言,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是。” 王硅顿时激动道:“那我们还愣著干什么?快进去搜呀,也许长孙寺丞就被贼人藏在这里。” 管家贾平闻言,当即向长孙宅邸的护院吩咐道:“快搜!一定要救出少爷!” 这些身材魁梧,十分精锐的护院闻言,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衝进了菜行之中。 囊时间,菜行內便传出阵阵惊呼之声。 刘树义皱了下眉,向王硅道:“王县尉,派人封锁菜行的所有进出口,此刻起,不许任何人离开菜行。” “另外,你们也进去搜,但要注意,不要伤害菜行內的任何人。” 王硅对刘树义的命令,已经养成下意识听从的习惯,此刻闻言,直接道:“下官明白!” 说罢,他便先命衙役封锁前后门,之后自己便带人也衝进了菜行內。 看著菜行里,蔬菜翻飞,一个个小贩和百姓被控制住,听著那充满惊慌的失措之声,杜构不由微微眉,道:“长孙寺丞当真被藏在这里?” 刘树义摇头:“未必” “虽然张术每次离开林宅,目的地都是这里,但不代表这里就一定是他们的据点。” “不过想要將那些无辜百姓运往各个买家的宅邸,必然需要诸多车辆进进出出,这座菜行,每天都有农夫往返送菜,每天也需要將菜送到长安城各处售卖,所以在车辆合理进出这一点上,確实又符合贼人据点的条件。” “故此,搜查还是很有必要的,若能找到长孙寺丞,那最好,找不到,也能帮我们排除一个最有嫌疑的地方。” 杜构瞭然点头,看著那些被踩烂的瓜果蔬菜,看著衣著破旧的农夫们,脸上心疼的表情,他內心不忍,移开视线,嘆道:“如果这里不是贼人据点,这些农夫就是无妄之灾了。” “无妨。” 刘树义早就想过这一点:“这些农夫会遭此一劫,都是为了找长孙寺丞,长孙尚书与我说过, 只要能找到长孙寺丞,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若这些农夫当真是无辜的,那长孙家就该为此补偿他们,我会亲自向管家和长孙尚书提及此事。” 杜构没想到刘树义竟是早就想到这些,以长孙家的財力和地位,確实不会在意这点钱財。 只是若刘树义不提,可能他们自己都不会意识到,需要补偿这些蚁一般的小人物。 但刘树义主动提及,以刘树义帮助长孙家的恩情,长孙家绝对会十分重视,对农夫的补偿,或许会比他们卖掉这些瓜果蔬菜赚的更多。 思於此,杜构不由深深看向刘树义,世人皆言自己有君子之风,善良温和,可与刘树义相比, 他却觉得自己差远了,自己只会嘆息感慨,却做不了什么。 而刘树义从不会嘴上说什么可怜的话,他只会默默的去做,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平民受到伤害。 刘树义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杜英也在一旁看著刘树义,那双对其他人而言有如远隔十万八千里的清冷眼眸,此刻却因刘树义而冰雪消融。 这时,菜行內有人影走出。 王硅眉头紧锁,快步来到刘树义等人身前。 杜构忙询问:“如何?” 贾平等人也都快速走来,他微胖的脸上,充满著希冀和紧张:“王县尉,找到我们少爷了吗?” 在眾人期待的视线下,王硅却是神情凝重的摇头:“没有。” “没有!?”贾平脸色一变。 王硅说道:“我们將菜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长孙寺丞的半个影子,而且菜行里的所有人,我们也都询问了身份,他们要么是常年在这里收货的小贩,要么是长年送菜的菜农,每个人的身份都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一个异常之人。” “怎么会这样?” 听著王硅的话,贾平连忙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少爷没有在这里,难道我们判断错了?张术没有问题?” “贾管家稍安勿躁。” 刘树义安抚了一句贾平,语气从容,完全没有因为王硅的结果,而有丝毫变化:“我们的判断不会有错,张术绝对有问题,不是这里,也在我的预料之中,算不得多大的意外。” 因刘树义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给贾平一种一切仍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贾平悬起的心, 这才略微平復几分。 他忙道:“那少爷不在这里,会在何处?” 眾人也都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沉吟些许,道:“张术给所有人的藉口,都是来菜行买菜,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的整个行驶路程,应该不会有问题。” “也就是说,每次他运送奴隶,都一定会来这里,只有这样,一旦路上遇到邻里,也才不会有破绽。” “可现在能確定,他不是將奴隶送到这里,那就只能是—“ 刘树义转过头,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眼眸眯起:“藏在了沿途的某个地方!” “沿途!?” 贾平心中一沉,忍不住道:“从光禄坊,到大安坊,要横跨大半个长安城—这距离太长了, 沿途经过的地方也太多了,这怎么查?” 刘树义摇头:“不用查所有的沿途,只需要查大安坊內所经过的地方便可。” “大安坊內?”贾平一愣。 刘树义道:“我们来时的路,都是张术带邻里走过的路,刚刚我说过,他为了不让人怀疑,轻易不会改换行程路线,也就是说,这些年来,他应该走的都是同一条路。” “而这条路,在离开光禄坊后,就一直都是大路,路上行人稠密,眼多口杂,张术很难瞒过他人视线,偷偷进入哪座宅邸。” “他不是只送一次奴隶,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一次,如此高的频率,在那热闹之地,难免会被人注意到,而一旦引起其他人的好奇,距离他们暴露也就不远了。” “所以,他们绝不会將据点设在热闹非凡的大路上,必然要藏於巷子中,至少张术进入的门, 要十分隱蔽,不会轻易被人看到才行。” 王硅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 贾平沉思了一会儿,终於鬆了一口气,也跟著点头。 杜构眸光闪烁,思绪陡转,道:“纵观整条路线,只有进入大安坊来到这同福菜行的路段,才会穿过街巷,走过人烟稀少的巷子,故此·— 他看向刘树义:“他们的据点,只能在大安坊內!” 刘树义頜首:“虽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但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那还等什么!” 贾平在知晓凶手穷凶极恶后,对长孙冲,没有一刻不担心其安危,生怕晚那么一下,就来不及。 所以听到刘树义的话后,他没有任何耽搁,当即就要如刚刚一样,吩咐长孙宅邸的护院前去搜查。 “贾管家稍等。” 但这次,刘树义却拦住了他。 贾平不解看向刘树义。 便听刘树义道:“贾管家想打草惊蛇吗?” “什么?”贾平一愣。 刘树义道:“即便是大安坊內,我们经过的地方也不少,而我们人数有限,没有办法对所有地方同时进行搜查。” “所以,只要我们的搜查有先后,只要我们不是第一个查到他们的据点,我们的搜查就有可能被他们知晓,从而让他们知道他们暴露了。” “这种情况下,贾管家是觉得他们自知暴露,还会在原地等著我们上门呢?还是觉得,他们知道我们是为长孙寺丞而来,仍留著长孙寺丞这个巨大的祸患呢?” 贾平面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自己因太过紧张少爷的安危,失去了冷静判断。 差点坏了大事。 而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菜行的所有出入口都被衙役给看管,没有任何一个人从这里离开,他这才明白,刘树义已经为他刚刚的衝动,暂时控制了隱患。 否则菜行里的消息一旦传出,说不得就会惊动贼人。 贾平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道:“可如果我们不搜查,又如何能知晓少爷被他们藏在了哪里?” 王硅等人也都皱眉看著刘树义。 搜查的危害他们知道,可不搜查,同样找不到人啊。 这让他们一时间,都不由觉得进退两难。 刘树义神色仍是不变,他平静道:“贼人的据点,必然要符合两个条件—“ “第一,位置要足够特殊,至少有一个门,要开在隱蔽,或者人员走动很少的巷子內。” “第二,要如这菜行一样,有能让所有人认同,且不会怀疑的,经常有马车、驴车之类的车辆进出的理由。” “这两个条件,单独任何一个,能符合的地方都不多,更別说,还要同时符合两个条件了。” 对啊!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双眼不由亮了起来贼人的据点,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行的。 他们沿途虽然经过不少地方,但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 眾人眉沉思了起来。 刘树义看了思索的眾人一眼,笑道:“我们对大安坊不算熟悉,所以,咱们就別给自己增加难度了,找熟悉这里的人,一问便知。” “我这就去找—” 王硅闻言,直接转身,重新进入了同福菜行內。 没多久,他就带著一个衣著不差,体型发胖的中年男子。 “刘员外郎,他是同福菜行的掌柜袁顺,家就在这大安坊內”王硅向刘树义介绍道。 刘树义看向袁顺,不用他开口,袁顺便连忙紧张道:“小人见过刘员外郎,刘员外郎有任何问题,儘管询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但还请刘员外郎相信小人,我们菜行真的从未做过任何坏事,我们... 见袁顺紧张的为自己辩解,刘树义道:“袁掌柜不必担心,本官知道你们是清白的,刚刚对你们菜行造成的损失他看了贾平一眼,故意顿了一下。 贾平身为长孙宅邸的管家,心思十分敏锐,连忙道:“我长孙家会补偿你们。” “不敢,不敢.”袁顺哪敢要补偿。 “我们官府又不是强盗,破坏了你们的东西,自该有补偿。” 刘树义没有在这件事上废话,直接询问:“我且问你,你可知,大安坊內,是否有这样一个地方接著,他便將自己刚刚分析出的条件,以及他们来时的路线,详细告知了袁顺。 “这种地方,在大安坊內,有不下五六处,做生意的地方,或者富商贵族的宅邸,每日都有很多车马进出—— “但按照你们的路线,那就——” 他直接看向刘树义,道:“只有一处!” “只有一处?” 眾人双眼陡然一亮。 只有一处,岂不是连选择也不用做了? 贾平呼吸都急促了,连忙道:“哪里?” 袁顺道:“距离菜行两条街,与大安坊北坊门距离不算太远的戏园。” “戏园?” 王硅皱了皱眉,他回忆再三,也没记起他们还经过什么戏园。 袁顺道:“你们经过的是戏园的后门,那戏园生意不算太好,所以也没怎么特別装饰,后门看起来就与寻常宅邸的门一样,你们没注意也正常。” “后门?” “看起来寻常,没人注意—” 杜构眸光一闪,迅速想起刘树义之前的话,他直接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明白杜构的意思,他点头道:“应该就是这里。” “连我们这么多人,都没人关注,说明张术若进入其中,恐怕也没几个人会注意。” 想了想,他道:“那个戏园的后门,是不是在一个不怎么经过人的巷子里?” 袁顺有些意外:“刘员外郎怎么知道?” 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地方吗? “一定就是这里!” 王硅见袁顺反应,彻底確定。 他迫不及待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下令吧,这次肯定不会有错。” 贾平等人也都期待的看著刘树义。 可刘树义却摇头:“不急。” 他继续向袁顺询问:“说说那个戏园的情况,里面有多少人?多少戏子?你可曾去过?” 袁顺想了想,道:“小人去过两次,那座戏园占地很大,原本是一座富商的宅邸,大约八年前,被人买下,建造了现在的戏园。” “戏台搭建在前院內,戏子有十来个吧,唱的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齣,小人看过两次后,就没有兴趣再去了。” “所以他们的生意,不梢太好,但也不至於开不下去。” “每次经过他们戏园的门前,我都能看到一些马车往戏园驶去,刘员外郎也知道,能坐马车的人,绝对非富即贵“ “故此有他们的支持,戏园再差,恐怕赚的铜板,也比我们这天天看似热闹的菜行要多。” 戏园是八年前开的,也丞是说—他们的人口买卖生意,是从八年前才开始的? 还是说,以前有过其他据点,后来更换了位置? 还有刘树义心思百转,道:“你在戏园门口看到的那些马车,是只见到过一次,还是经过时,经常企见到?” 袁顺想了想,道:“倒也不能说经常见到,但一年总能看到过两三次。” 一年总能看到两三次这还只是袁顺经过戏园的门前,碰巧看到的。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沉吟些许,继续道:“戏园的戏丞那么几齣,你两次丞看腻了,那些非富即贵的人,却络绎不绝——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袁顺想了想,道:“也许是小人不懂欣赏吧,或许这些大人物,丞喜欢看重复的戏。” 刘树义对袁顺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向袁顺点了点头,让王硅將袁顺送回菜行。 杜构忍不住道:“如何?” 刘树义摸了摸腰间温润的玉薄,道:“有些奇怪—” “正常来说,如果只是一个隱秘的据点,那他们只要满足最基仿的车来人往的合理理由即可, 不应该让太多人亚注和进出,毕竟人去的越多,暴露的风险丞越大。” “但你也听到了,袁掌柜说,那是对外营业的戏园,便是他,都去过两次。” “这便说明,那个戏园根本不在乎外人前往,根本不怕被人亚注。” “这有些不符合我之前对这个据点的判断。” “还有—” 他看向同样沉思的杜构,道:“如袁掌柜所言,进出戏园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乘坐的马车, 而且这些马车,还不怎么重复。” “若他们依靠这样的马车运送奴隶,是不是过於张扬了?成本也过於的高了?” 杜构眉头皱了起来,他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如此说来,確实有诸多怪异之处—“ 他不由道:“难道我们判断错了?这个戏园,没有问题?” “不。” 刘树义摇著头,语气篤定:“肯定是这座戏园—“ “可是—”杜构眉道:“戏园里的情况,与我们原本预想的大为不同。” “所以啊——.” 刘树义看向他:“我们不能如搜查菜行一样,简单粗暴的动手。” “你的意思是说?”杜构心中微动。 刘树义点头:“我们得隱藏身份,哲去戏园探查一下,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再l下一步的决定。” 一刻钟后。 刘树义、杜构、杜英、赵锋,从一个製衣店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上,不再是代表其身份品级的官袍,而是换成了日常装束。 刘树义与杜构,分別著一件蓝色和青色的华服,衣服上有金色云纹,端的是贵气十足。 杜英原本穿的丞是寻常女子的衣裙,所以没有改变。 而赵锋则换上了僕从的灰色衣袍。 几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便如同结伴出行的富家子弟一般,意气风发,十分自得,便是谁也不企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企是当朝的六品官员。 赵锋左右瞧了瞧,见周围行人都很自然从他们身旁经过,没人多注意他们,他鬆了一口气,知道他们身份隱藏的很好。 “刘员外郎—” “要叫少爷。” “少爷——” 赵锋眼皮跳了一下,没想到刘树义这么快进入角色,他压低声音道:“只有我们四人,企不企有危险?” 刘树义手中摺扇轻轻挥动,一副紈子弟的气质,淡淡道:“只要不暴露,丞不企有危险。” 言外之意,若暴露,那就未必了。 赵锋有些毫忧:“我们要不要再多安排一些人跟隨保护?” 他倒不是毫心自己的安全,自己烂命一条,能活到现在,都是刘树义给他的,但刘树义三人不同,一个是自己恩人,两个是宰相府的长子和千金-任何一人出事,都不是他能承毫的。 刘树义知道赵锋的毫心,劝慰道:“放心吧,王县尉他们也都换了便服,丞在戏园周围策应, 只要发现不对,他们企第一时间衝进去解救我们。” “我也不愿以身犯险,但我们是去秘密打探消息的,若是人太多,恐怕刚到那里,丞企被亚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打探什么秘密?” “咱们四人彼此最熟用,默契十足,亚键时刻可以彼此配合,人数不多不少,正合適。” 其实他也考虑让王硅跟著,王硅身为长安县尉,自身是有一定武艺的,只是这些贼人买卖人口的根据地丞在长安县管辖区域,为了確保安全,他们必然对长安县衙的人极为亚注和熟用。 因此王硅也罢,县衙其他衙役也罢,恐怕一出现,丞企被认出来。 而他带来的刑部吏员,都是文弱的读书人,长孙宅邸的护院倒是强壮,可与他一点也不熟,到时候表现生疏,那丞相当於自曝了。 所以诸多考量后,只有他们四人,是最合適的。 想到这里,刘树义越发的期待陆阳元的加入,他身边真的太乍武艺高强的护卫了,只等陆阳元身体厂復,目己小队最后的短板,丞能补全了。 从聊间,眾人来到了戏园的正门。 区別於平平无奇的后门,正门十分宽敲高大。 上有一块匾额一一喜乐戏园。 戏园大门敲开,不时有马车进出。 两个穿著灰衣的侍者守在门口,迎来送往,十分熟练。 这一幕,確实与菜行掌柜说的一模一样。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了一眼,旋即便大步迈出,从容向戏园走去。 他们刚到戏园大门,一个侍者便迎了上来:“几位客官,看戏吗?” 刘树义眉毛一挑,手中摺扇修地打开,在这寒冷的春季轻轻摇晃,瀟洒调又十分不羈:“来戏园不看戏,难道来住店?” 听到这紈綺语气的话,侍者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性格,他不敢乱说话,忙抬起手,轻轻拍了自己脸一下:“巧小人这嘴,贵客来戏园,当然是看戏的。” 说著,他连忙侧身都爱:“几位贵客里面请。” 刘树义迈步走进,一边走,一边摆著扇子道:“今儿个有什么好戏没有?” 侍者赔笑道:“当然有,我们这最出名的好戏《鸳鸯春》,正在台上唱著呢。” “《鸳鸯春》?” 刘树义摇头道:“一听名字丞不好听,若是叫鸳鸯戏水,本少爷才喜欢。 杜构几人听著刘树义这透著一股放荡不羈又放浪形骸的话,眼皮都不由跳了几下。 他们真的没想到,刘树义偽装起紈綺子弟来,竟然如此的擅长。 若不是他们足够了解刘树义,都企从疑,这企不企才是刘树义的本性。 便是杜英,那双漂亮的眸子,也上下打量著刘树义,似乎要將眼前的刘树义,与印象里的刘树义仔细比较一般。 “鸳鸯戏水我们倒是想唱,但衙门不充许啊”侍者苦笑接话。 刘树义撇嘴:“你们大门一亚,谁知道你们唱的是什么?” 侍者只是摇头,不敢回话。 眼见侍者嘴牢,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透露,刘树义眸光流转,正要准备换个话题,忽然见到他们在一个岔路口正向右转去,可他们一步进来的马车,却是向左去了另一条路。 而那条路通向的,是后院的院门,院门前此刻正有两个侍者守著。 刘树义心思百转,想了想自己的人设,直接抬起手,指著那辆马车,道:“它怎么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因刘树义已经形象的展露出自己的紈綺属性,所以侍者也没多想,只是笑道:“那是我们掌柜的友人,掌柜要单独宴请。” “单独宴请?” 刘树义心中若有所思,表面却丝毫不显,只是点了点头,便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了戏台。 此时戏台上,果真有戏子在唱戏。 下方有著几十张桌子,此刻正稀稀拉拉坐著二三十个人。 人不梢多,但也不梢特別少。 侍者请刘树义几人在靠近戏台的一张桌子坐下后,便道:“我们这有特色吃食,有——“ 不等他说完,刘树义直接大手一挥:“小爷不乍银钱,把你们这特色的东西都端上来。” 侍者连忙点头:“是是,小人这丞去吩咐厨房准备膳食。” 说完,他便快步离去。 侍者离开后,刘树义视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台上的戏子外,並无其他侍者看守这里。 杜构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道:“看来这戏园的前院,丞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唱戏看戏之所,所以他们也不怎么亚注这里,真正有秘密的,恐怕是刚刚那辆马车去的地方。” 赵锋眉道:“可是那里有人看守,我们没法进去。” 刘树义指尖轻轻磕动桌子,沉吟些许,道:“哲不急,等他们把饭菜上来后,我们想办法去后院瞧一瞧。” 戏园的效率很高,没多久,所有饭菜便都端了上来。 侍者十分热情的询问:“贵客可还有吩附?” 刘树义隨意的摆了摆手:“去吧,本少爷用膳时,不喜被人盯著。” 侍者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总企有些特殊的毛病,所以也不意外,见刘树义不需要他服侍,便连忙点头后,退了下去。 刘树义又坐了一企,確定侍者果真离去,且没有任何人盯著他们,他放下筷子,道:“刚刚来时的路上,我发现戏园的茅房,与后院的院墙很近———“ 杜构迅乐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你要翻墙?” 赵锋左右瞧了瞧:“可那墙有些高,我们又都不企武——“ “无妨。” 刘树义摇头:“我观察过了,那墙再高也没有两人起来高,所以只要有人在下面亥著,便不成问题。” 赵锋还是有些毫心:“可万一有人过来,发现我们在翻墙—“ “那丞希望王硅他们能及时进来吧.— 刘树义从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探查戏园的秘密,那便不可能还没行动,丞哲给自己打退堂丫。 他直接起身,向杜英道:“杜姑艺,你留在这里,若是侍者过来询问,你丞说我们去茅房了, 若是听到了茅房那里传来吵闹的动静,不要犹豫,恢即离开这里,衝出戏园,只要你衝出戏园,王硅他们丞能恢即保护你的安全,也能知道我们发生了意外。” 杜英明白自己来此的意义,便是应对这种突发的情况,她想了想,从从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刘树义,道:“鼻吸类的迷药,可短时间內让人手脚发软,吸入过多的话,可迅乐陷入昏迷若是遇到意外,它或许能帮到你们。” 刘树义接过迷药,深深看了杜英一眼,道:“注意安全。” 杜英点头:“你也是。” 看著两人互道珍重的样子,这一刻,赵锋和杜构竟然罕见有一种,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的错觉。 刘树义不再耽搁,迅乐与杜构赵锋离去。 因戏园完全是正常经营,並无丝毫问题,所以沿途皆没有侍者把守亚注,刘树义三人得以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了茅房旁的院墙下。 抬起头看著一人多高的院墙,刘树义没有废话,直接看向赵锋:“能亥住吗?” “能!” 赵锋重重点头,他直接站在墙下,双手交叉,置於身前,道: :“別看我瘦弱,可我流放的这段时间,也吃过不少的苦,受过不少的累,这点事,不梢什么。” 刘树义微微頜首:“接下来你丞在这等著我们,若听到后院传出混乱的声音,便可能是我们暴露了,你恢即去找杜姑艺,带她离开,不要妄图去救我们·让王硅知道我们发生意外,让他恢即带人衝进来,才能真正保护我们的安全。” 他知道赵锋重情重义,所以不得不再次叮嘱,以免赵锋因太毫心自己的安危,七出衝动的事。 赵锋明白刘树义的意思:“刘员外郎放心,我知道该怎么l。”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一眼,两人不再迟疑,迅速借著赵锋的力,誓后爬到了院墙上。 刘树义趴在院墙上方,小心翼翼的向下面看去,確定周围无人,藉助紧挨著院墙的一棵树,轻轻滑了下去。 杜构紧隨而至,落到地面后,他低声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刘树义刚要说话,两人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 两人心中一惊,连忙蹲下身来,藉助树任隱藏自己。 循声望去,便见又一架马车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路上经过,这辆马车似乎经常来此,熟用道路,所以並未有侍者跟隨。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跟上它。” 他们小心的跟在马车后方,沿著路左拐右拐,很快到了一个大的庭院前。 而这里,竟然停了二十几辆马车。 “这么多马车都是运送奴隶的?”杜构有些意外。 马车在大唐,梢是高端的交通工具了,便是杜构家里,也只有几辆马车而已。 可这小小的戏园里,却有足足二十几辆,且每一辆马车看起来都很豪华。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穿著华服,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了下来。 他刚走出,丞有一个侍者上前:“赵掌柜!” 被称为赵掌柜的华服男子微微点头,不紧不慢道:“今天可有什么新鲜货色?” 侍者笑道:“有,好几个新鲜货色呢,昨晚才到,保伍有赵掌柜满意的。” “哦?那我倒是期待了。” 两人一边说著,一边进入了后方的建筑內。 “昨晚才到——.难道!?” 杜构听著两人的话,猛的看向刘树义,猜测道:“难道他们不是把奴隶送到买家手中,而是让买家自己过来挑选?” “而他说,昨晚才到,是不是凶手昨晚从林家,带走了最后一批人!?” 刘树义目光闪烁,点著头:“以目前所见,极大概率是这样—“ “怪不得有这么多马车,原来不是他们运送奴隶所用,而是买家的—“ 杜构道:“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確定,这里丞是他们的据点,我们要通知王县尉他们吗?” 刘树义看向对面的建筑,只见那是一个圆形的房子,面积不小,恐怕是专门为了关押奴隶所建此时那个建筑的门前,正有两个带伶的护卫看守。 他们两人身份不明,不可能名正言顺进入其中,混恐怕也没法混进去“ 他视线向建筑其他方向扫去这时,他目光一闪。 “那里有一扇窗户,可以避开护卫的视线—“ 刘树义向杜构低声道:“我们看一眼里面的情况,进行最终確认,若没有问题,便可让王硅他们直接动手。” 杜构明白刘树义的谨慎,自然不企反对。 两人猫著腰,藉助马车的遮亜,避开了守门的两个护卫的视线,来到了一扇窗户下方。 刚到这里,他们丞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从窗户传出。 刘树义看了一眼那两个护卫,见护卫视线没有往这里探寻,不再耽搁,直接起身,伸出手,轻轻將窗纸捅了一个洞。 他视线向內看去。 然后— 刘树义瞳孔,修地一凝。 杜构见刘树义这异常的反应,也连忙捅了一个洞,向房內看去。 旋即.— 他的表情,也与刘树义一样。 只见房间內,是一个类似於外面戏台的布置。 中间是高高的台子,四周是座位。 此时四周,正坐著三四十个衣著华贵的人。 他们脸上带著诡异的疯狂的神色,正紧紧地盯著台上。 而台上,有著五个铁笼,铁笼里分別亚著一个人。 三个男子,两个女子。 其中的四男四女,衣不蔽体,大片的皮肤裸露在外,他们身上都是鞭痕,满身的伤口,双眼麻任,已经感受不到正常人的精气神。 中间的笼子,亚著一个穿著绿色官袍的男子,他头已经不见,披头散髮,此时双手抓著精铁栏杆,愤怒吼道:“放了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快放了我!” 在铁笼外,一个穿著一身红,十分喜庆的中年男子,笑著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若不知道———你早已死去,岂企活到现在?” 说完,他看向座位上的贵客们,道:“诸位贵客,这人是谁,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 “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的长子,太常寺寺丟长孙冲!” “其身份有多尊贵,自不必多说!” “其细皮嫩肉,味道有多好,也自不必多说!” “那么,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是想直接买下他,折磨、暖床、驯化———” “还是——” 他抬起手,指著高台上,亚押著极其暴躁,嘶吼不断的野狼的铁笼,咧嘴道:“让他与野狼搏斗,见识一场贵族外戚与野狼的生死之战!” “你们,说了梢!” 第77章 结局揭晓!我才是笑到最后的那只黄雀! 第77章 结局揭晓!我才是笑到最后的那只黄雀! 隨著大红衣袍男子声音的落下,那些衣著华贵的人,双眼顿时火热的盯著铁笼里的长孙冲,激动的连连出声。 “竟然真的是长孙冲!我还以为你们在开玩笑!” “你们怎么做到的?竟然把长孙冲弄来了!” “管他是怎么弄来的,这可是长孙冲啊,除了皇子外,年轻一辈地位最高之人这种人若是给我暖床,这辈子都够了!” “要是能把他驯成听话的奴隶,让他天天跪著服侍,那岂不就相当於把长孙无忌也踩在脚下!” “驯化他有什么劲?看他和野狼搏斗,然后被野狼撕成碎片才有趣!” “那样不行,太暴天物了,这可不是普通人。” “你们当心点,万一让长孙无忌知道,我们谁也跑不了。” “怎么可能让长孙无忌知道?到了这里的人,就相当於从这世上消失了,就算他长孙无忌,也別想再找到!” 这些人衣著富贵,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之人,可说出的话,却比那野狼的嘶吼,还要让人心惊。 铁笼里的长孙冲,全身不由发颤。 “你们·你们若让我阿耶知道,都得死!谁也別想逃!” 可他的话,不仅没有让眾人紧张,反倒让他们更加兴奋。 窗外。 杜构看著建筑里那刷新他三观的画面,忍不住道:“他们把长孙冲抓来,目的竟然是要拍卖他,结果竟真的有人想让他暖床和驯化!他们怎么敢!?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若被发现,会是怎样恐怖的后果?”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们才会这般兴奋。” 刘树义平静道:“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下,压在身下,肆意凌辱,这种他们平常做梦都不敢做的事,现在却有机会实现,而且他们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拍卖,很清楚这伙贼人的本事,知道长孙尚书发现的可能性不高这种情况下,人性的恶会被数倍放大,他们没有立即衝上去爭抢长孙冲,已经算是冷静了。” 杜构抿了抿嘴,知道刘树义说的就是事实。 可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把人当成物件一样拍卖,甚至还要让人与野兽搏斗这就是一群没有丝毫人性可言的疯子。 刘树义知道杜构受到的衝击有多大,不过他两世为人,比这更没人性的事他也见过,所以对此已然算见怪不怪。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內的画面,道:“走吧,既然已经確认,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冒险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谁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道喝声突然响起:“窗外有人!” 刘树义与杜构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不好!” 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向院外奔去。 咪当! 紧闭的房门被端开。 穿著红衣的男子脸色阴沉道:“刚刚窗下有人偷窥,叫齐所有人,立即关闭前后门,別让他们跑了!” 两个护卫这才知道竟然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溜了进来,他们不敢耽搁,抽出武器,便直接向外追去。 这两人身材魁梧,速度极快,即便刘树义与杜构逃得够当机立断,还是在到达院墙时,被他们追上。 “糟了!” 杜构脸色不由一白。 他与刘树义都是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时面对这两个魁梧的护卫,不可能有机会逃掉。 刘树义也皱了皱眉,他倒不是完全弱不禁风,前世练就的搏斗本领还在,只是现在的身子骨, 能发挥的力量不到三成。 “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进来!” “死吧!” 这两个壮汉举著刀,就要向刘树义两人砍下。 “你终於到了,快偷袭他们!” 谁知,就在这时,刘树义忽然看向他们身后,一脸的激动。 “什么?偷袭!?” 这两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 却见他们身后,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哪有什么偷袭? 两人立马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登时愤怒的回头,就要將刘树义大卸八块。 噗一可就在两人转过头的瞬间,一捧白色的粉末,突然顺著风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不受控制的吸入了鼻子之中。 味道说不出的怪异。 “什么东西?” 他们下意识抬手一抹。 可紧接著,就感到手软脚软。 竟是一时间握不住手中的砍刀。 “怎么会!?” 两人惊骇大呼。 刘树义眸光一闪,杜英提供的迷药,果真有效果! 关键时刻,还是他看上的姑娘帮了大忙, “走!” 刘树义没有迟疑,也没想著趁机选倒两人,其他人很快就会追来,对他来说,抓紧时间通知外面的王硅,才是要紧事。 只要王硅一来,所有危机自解。 否则,若真的被戏园的人追上,关闭大门,那就真的危险了。 两人藉助树木,快速爬到了院墙上。 之后在赵锋的接应下,迅速回到了前院。 刘树义没时间讲述他们看到的事,直接道:“快去通知王县尉,让他立即动手!” 赵锋闻言,二话不说,撒腿就向戏园外跑。 趁著后院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前院,现在是通知王硅最好的时机。 刘树义与杜构此刻体力消耗有点严重,他们没有和赵锋一样向院外跑去,而是快步返回了戏台处。 杜英担心刘树义几人,不时向院外瞄去。 正好看到了刘树义和杜构快步走来的身影。 她眼眸亮起,连忙起身:“如何?” 刘树义左右看了看,道:“先藏起来,一会儿再说。” 说著,他直接抓住杜英的手臂,趁著没有人关注他们,直接向戏台旁能够遮挡身形的地方走去。 杜英低头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大手,朱唇轻抿,没有言语,十分顺从的跟著刘树义离去。 杜构则看著那张落在自已妹妹手臂上的大猪蹄子,眼皮狠狠跳了几下,但想了想阿耶的叮嘱, 终是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很快,他们就藏了起来。 戏还在唱,后院的消息尚未传来。 这时,刘树义才低声道:“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原来不是將奴隶送到买家那里,而是邀请买家来这里进行拍卖,买家可以选择购买奴隶,也可以选择让奴隶与野兽搏斗—“ 杜英跟隨孙思修行十几年,见识远非闺阁小姐所能比擬,所以一听刘树义的话,便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她秀眉微:“他们是完全不拿人当人。” 刘树义頜首。 “他们非富即贵,估计觉得生活了无趣味,所以就想做些平常做不了的事。” “想要奴隶,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去购买贱籍的奴隶,可是他们不愿,他们来到这里,冒险去买那些被驯化好的良籍百姓,去亲眼见证这些百姓与野兽搏斗,最终被野兽吞食—” “他们嚮往刺激,內心扭曲,不把那些百姓当人,却不知,此时此刻,自己也已经不像人了。 一刘树义总是能轻易剖开人性之恶,说出引人深思的话,杜构兄妹一边点头,一边感慨於刘树义思想的深度,已经足以与父亲相比。 “搜!” “看看他们是否藏在这里!” 就在这时,声声厉喝忽然响起。 紧接著,便是看戏百姓们发出的惊呼之声。 “你们干什么?” “为什么抓我们?” 听到这嘈杂的声响,刘树义三人顿时声。 他们將自己藏好,紧张又安静的等待著援兵。 王硅等人就藏在戏园外,所以只要赵锋能够衝出去,援兵就能及时赶到。 而以这些人现在才赶到这里的速度来看,刘树义觉得他们也应该没机会阻拦赵锋,问题不会太大。 虽然他隱藏身份来此探查的事,看起来有些冒险,但一切都还算在他掌控之中,危险的程度也能控制“不好!有人衝进来了!” “拦不住!他们人太多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怎么办?还要找那两人吗?” “还找什么!快去后院—.” 原本杀机凛然的声音,突然变了语调。 之后便是一阵金铁交戈之声响起。 惨叫声,惊呼声,跪下求饶声,也相继响起。 “刘员外郎!杜寺丞,你们在哪?” “下官来了,安全了!” 王硅的声音,夹杂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传了进来。 刘树义几人对视一眼,当即起身,小心的向外看去。 这时他们便发现衙役们与长孙宅邸的护院们,已经將那些追来的贼人给解决了。 除了两个贼人跪下求饶外,其他人皆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到这一幕,杜构悬起的心,终於落了回去。 他忙摆手:“我们在这里。” 王硅与赵锋正担忧的搜寻著,他们生怕自己来迟了,刘树义等人出现意外。 此刻听到杜构的声音,见刘树义三人完好无损,王硅与赵锋这才鬆了一口气。 他们连忙跑来,王硅道:“刘员外郎,杜寺丞,你们没事吧?” “没事。” 刘树义没有废话:“去后院!奴隶还有长孙寺丞,都被关在后院。” 听到长孙冲的下落,王硅还没来得及发话,管家贾平已经带著长孙宅邸的护院迅速向后院衝去。 “我们也去。” 刘树义紧跟著离去。 等他们到达后院门口时,便见门已经打开。 原本守著门口的两个护卫,也已一身刀伤,死的不能再死。 看著他们身上那凌乱狞的伤口,刘树义能想像到,长孙家的人对他们出手时,带著多大的恨意与愤怒。 刘树义没有耽搁,迅速进入后院,没多久便到了满是马车的院子。 而此时,院子內外,已然皆是衙役和长孙府护院的身影。 原本他们偷看的建筑,此时门也已经大开。 那些衣著华贵之人,惊恐的从中衝出。 他们面色惨白,神情恐慌,哪里还有刚刚那谈笑间掌他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瀟洒模样? “抓住他们!” “別让他们跑了!” 隨著这些人衝出,守在外面的衙役当即出手。 很快便將这些非富即贵之人按在了地上。 刘树义视线扫了一圈,眉头微,道:“全是来拍卖的买家,没有那个红衣男子,也没有长孙寺丞— 杜构道:“可能还在里面。” “让开!” 就在这时,建筑內,忽然传出一道狠厉的声音。 接著,就见原本衝进建筑內的衙役,以及长孙府护院,都从房门后退著走出。 他们全身绷紧,神情紧张,脸色无比的凝重。 看到这一幕,杜构等人神色皆是一变,他们知道,可能有意外发生了。 隨著这些衙役与护院的退出,长孙府管家贾平的身影也从中走出。 他同样倒退著出来,脸上满是紧张之色:“不要衝动,不要伤害我家少爷,你要任何东西,我们长孙家都能满足你,只要放过少爷,什么我们都答应你!” 听著管家的话,刘树义眼眸顿时眯了起来。 他向房门看去,便见红衣男子终於出现,只是此时的他,正持著一把锋利的匕首,挟持著长孙冲。 长孙冲被他牢牢挡在身前,匕首尖端已经刺进了长孙冲脖子的血肉里,滴滴血珠从中流出,落到地上瞬间摔成无数瓣。 这一幕,让王硅心都颤了一下。 他毫不怀疑,这个穿大红衣袍的疯子,真的会隨时要了长孙冲的命。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好不容易已经找到长孙冲了,若是在这最后一刻,长孙冲死在他们面前,不仅前功尽弃,更重要的是,长孙无忌的怒火,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扛不住。 他这个主管长安县安寧的县尉,更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別衝动!” 他也连忙道:“別伤害长孙寺丞,一切好商量。” 眼见眾人紧张的样子,红衣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仿佛抹了胭脂的大红嘴唇,咧嘴笑道:“我还真是隨手捡了一个宝贝啊。” “不仅能卖出高价,即便被你们朝廷发现,也能借他高枕无忧!” 说著,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长孙冲发白的脸蛋:“我该说你是我的幸运星,还是扫把星呢?” 长孙冲全身都在发抖,那身代表著身份地位的官袍,已经皱皱巴巴,往日束起的头髮,此刻如同疯子一般披散。 他摇著头,又不敢过於用力,怕不小心自己把匕首刺进喉咙:“放了我,我保证你的安全!你若杀了我,阿耶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喷,我这人偏就不喜欢被威胁,怎么办呢?” 红衣男子听著长孙冲的话,忽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越发的癲狂,就好似真的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般。 手中的匕首,也隨著他的大笑,而有了抖动,使得长孙冲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大。 滴下的血珠也越发的多。 “住手!” 贾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隨著这把匕首而颤抖。 他说道:“你想要什么,可以和我们说!若是少爷真的出现意外,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王硅也重重点头:“没错,只要能保证长孙寺丞的安全,我们什么都答应!” 杜构看著这一幕,眉头紧锁,他不由向刘树义低声道:“怎么办?” 刘树义眯著眼晴,缓缓摇头:“先確保长孙寺丞的安全再说。” 敌人手中有人质,这人质又是绝对不能出事的长孙冲,他们束手束脚,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若是后世的话,有狙击手能够配合,那刘树义还能想办法给狙击手製造机会,但眼下,谁也没办法。 不过,此时没办法,不代表后面也没办法毕竞刘树义目光幽深,想要长孙冲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他们。 若凶手认为,只需要防备著他们,就万事大吉,那结果,恐怕会出乎他的预料。 红衣男子见眾人这般紧张长孙冲的样子,笑声更大。 “很好!你们的態度我很满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解救长孙冲小命的机会。” 听到他的话,贾平连忙道:“什么机会?你说,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 “放心,我的条件你们一定能做到。” 红衣男子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著眾人,他先指向脸色紧张的王硅,又转向眉头紧锁的赵锋, 继而到了神情凝重的杜构,最后——落在了手持摺扇的刘树义身上。 他咧嘴道:“杀了他!以他的命,换长孙冲的命!” “什么!?” 听到红衣男子的话,眾人脸色顿时大变。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红衣男子的条件,竟是用刘树义的命来换。 “不可能!”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赵锋、杜构、杜英,三人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 王硅也皱起眉头,道:“你若是想要钱財,或者想要逃生的马匹之类的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但你想要刘员外郎的命不行!” 贾平目光闪烁,神色也有些挣扎,道:“刘员外郎是我长孙家的恩人,我们不能这样对他。” “哦?” 红衣男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看来你家少爷的性命,並不是特別重要啊,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员外郎罢了,竟然都不能抵你家少爷的命。” 他摇头,失望嘆息:“亏你们刚刚还说,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呢,现在不过是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命,都不愿给我,果然,你们这些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他语气陡转直变,瞬间森然起来:“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是烂命一条,有你家少爷作伴,也不算亏!” 说著,手中的匕首,顿时向长孙冲脖子刺的更深。 滴滴鲜血,瞬间变成了汨泪细流。 那原本绿色的官袍,也在此刻,染得鲜血淋漓,十分刺目。 “住手!” “不要!” 贾平等长孙家的人纷纷惊呼。 “刘员外郎—”贾平不由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深深地凝视著贾平:“贾管家不会真的想让我给你家少爷一命换一命吧?” 贾平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可只是什么,他半天也说不出来。 刘树义突然笑了:“贾管家不必紧张,我理解你们此时的心情,若换做是我,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我可能也会优先选择长孙寺丞。” “刘员外郎,你——.”贾平一惊。 其他人也都神色一变。 “刘员外郎,不要衝动!”杜构不由开口。 刘树义笑著摇头:“放心,我不会衝动。” 说著,他想了想,直接来到一个衙役身前,道:“横刀能借我吗?” 衙役证了一下,连忙点头。 刘树义接过横刀,手指轻轻触摸横刀的刀锋,感受著指尖传来的锋利之感,不由感慨道:“好刀!” 他手一翻,刀尖直接点地。 然后他便提著横刀,向长孙冲与红衣男子一步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眼眸深邃的看著红衣男子:“你真的確定,要用我的命,换长孙寺丞的命?” “如果我死了,可你没有放了长孙寺丞,那该怎么办?我岂不是白死了?” 他声音从容,给眾人的感觉,就好似说的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红衣男子没想到刘树义会是这样的反应,眼见刘树义距离自已越来越近,他不由喝道:“站住!” “站住?” 刘树义挑眉:“这距离有些远了,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很享受滚烫的鲜血洒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吧?” “所以我还是近一点,这样一会儿我自时,鲜血才能落到你的身上。” 一边说著,他一边继续靠近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眉头不由紧锁,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疯子了,可与此刻的刘树义相比,他竟是觉得自己的疯感,被刘树义压下去了。 他手中匕首顿时更加用力,疼的长孙冲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呼道:“停下!快停下!” 可刘树义置若罔闻,他没有去看长孙冲一眼,只是似笑非笑的直视著红衣男子,距离越来越近。 “好了!” 红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危机,突然手一松,道:“不用你一命换一命了!” 这话一出,眾人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 杜构紧握的双手,陡然鬆开。 衣袖里已经抓起银针,想著隨时救命的杜英,也偷偷鬆了一口气。 刘树义这时脚步才一顿,停了下来,他有些惋惜道:“真的不用我一命换一命了?说实话,我挺想让这把刀染血的。” 红衣男子才不会信刘树义的话。 还挺想让那把刀染血,染上我的血吧? “退后!”红衣男子冷声道。 刘树义耸了耸肩,这次倒是没再反驳,返回了杜构等人身旁。 红衣男子不愿再耽搁,直接道:“把后门打开,同时让你们的人,全部进入戏园內,不许任何一个人留在巷子里。” “还有,给我三辆马车,把这些马车停在后门门口!” 听到红衣男子的话,贾平立即道:“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 长孙宅邸的护院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將院子里的马车向后门赶去。 王硅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红衣男子道:“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后院也布置了人手,我实话告诉你们,接下来我会带著长孙冲登上马车离去,但凡路上有任何人阻拦我们,或者我发现巷子里有任何人停留,我都会第一时间杀了他!” “若你们不信,可以试试!” 贾平脸色一变,忙看向王硅,道:“王县尉,少爷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王硅如何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有些不甘,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凶手,若让凶手就这样离去,恐怕此生都再难抓到对方。 只是贾平说的没错,长孙冲比什么都重要,长孙冲若有事,他们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他咬著牙,冷声道:“让我们的人都进来!” 衙役领命,连忙跑了出去。 没多久,护院便回来復命:“马车都已经赶到后门了。” 王硅也咬牙道:“我们的人也都回来了,现在后门的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红衣男子这才满意点头:“看来你们比刘树义,对长孙冲更为看重—“ 说著,他看向贾平,悠悠道:“以后回去了,你可得好好和长孙无忌说说刘树义的表现,他根本就不在乎长孙冲的死活,真的有资格做长孙家的恩人?” 这话一出,杜构等人神色不由一变。 他们没想到,红衣男子最后,竟还要离间刘树义与长孙无忌。 而刚刚刘树义的行为,眾人也都看在眼里,若真的被贾平回去添油加醋向长孙无忌表述,说不得长孙无忌会怎么看待刘树义。 贾平眼皮一跳,道:“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红衣男子哈哈一笑,他最后神色阴沉的看了刘树义一眼,便转身向后门走去。 一边走,仍一边谨慎的將长孙冲面向眾人,挡住自己,同时道:“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再动一下。” “不许任何人跟著我,倘若被我发现有谁动一下,那等待你们的—“” 他咧嘴狞笑道:“就是长孙冲的户体!” 长孙冲全身忍不住发抖,声音也跟著发紧:“他们不会的,你別衝动。” “最好是这样—” 红衣男子紧盯著刘树义:“特別是你,贾平,我劝你们盯紧刘树义,你们看重长孙冲,他可未必。” 哪怕眾人都知道红衣男子仍在离间,可贾平等人还是忍不住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只是无奈道:“你们还真是奇怪,我都愿意为了长孙寺丞一命换一命了,怎么到最后, 反倒我最不看重长孙寺丞了?” 眾人愣了一下。 好像还真是. 刚刚刘树义,確实一点都没犹豫。 只是刘树义刚刚的表情和行为,让眾人总有一种他不是去自尽,而是要杀人的错觉。 就这样,红衣男子在眾人眼睁睁的注视下,挟持著长孙冲,来到了后门。 他先警惕的伸出脑袋,从后门往左右看了看。 確定巷子里果真无人后,便面带笑意的扫了一眼远处仍旧停在院子里的眾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与讥消的笑。 “想救出长孙冲,下辈子吧—” 说著,他的一声,把后门关闭。 眼见门扉闭合,两人身影消失於视线中,王硅连忙道:“快追!” 眾人这才连忙向后门衝去。 来到后门,快速將门打开。 便见原本停在后门的三辆马车,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直接衝出后门,向左右看去,只见巷子两端,竟都有马车在狂奔。 因他们看不到马车里面的情况,所以根本不知道红衣男子带著长孙衝上了哪辆马车,又是往哪个方向跑了。 “怎么办?” 王硅不由看向刘树义:“我们该怎么追?” 贾平也十分焦急:“他还没说要把少爷从哪放下,我们绝不能跟错—“ 眾人都看向刘树义,却见刘树义指甲轻轻摩著腰间玉佩,不紧不慢道:“別急。” “別急?怎能不急,眼看马车就要消失了!” 贾平忍不住道:“要不然我们兵分三路,分別追击这三辆马车,一定不能把少爷跟丟—. “啊!!” 就在这时,右侧巷道里的那架马车上,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接著一道身影,猛然从马车上坠落下来。 他身著大红衣袍·正是挟持长孙冲的凶手。 只是此时,他腰腹处有著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顺著伤口疯狂流出,他脸色惨白,双眼瞪大, 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你们竟然把人藏在了车底” “什么!?” “把人藏在了车底?” 眾人愣了一下,连忙看向贾平。 就见贾平一脸震惊,下意识摇头:“我没有。” 眾人又忙看向王硅。 王硅也茫然摇头:“我也没有安排人,刚才那种情况,我哪敢乱安排人,万一被他发现,伤到了长孙寺丞,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而且他一直盯著我们的行动,我也没机会安排人啊!” 眾人都听懵了。 不是贾平,也不是王硅,那会是谁把人事先藏在车底,然后偷袭红衣男子,把他给重伤的? 难道是— 他们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將目光落在刘树义身上。 却见刘树义也耸了下肩:“他盯我盯得最紧,我是最没机会这样做的人。” 连最有可能的刘树义也不是,还能是谁? 眾人都迷茫了。 “不对!” 这时,赵锋突然道:“既然凶手已经被重伤,长孙寺丞已经救了下来,马车为什么还不停下?” 眾人闻言,这才注意到,红衣男子被踢下马车后,马车不仅没有降低速度,反倒越来越快了。 眼看就要衝出巷子。 “不好!” 王硅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会不会那人根本就不是来救长孙寺丞的?他要夺走长孙寺丞!” “难道.”“ 他猛的看向刘树义,失声道:“是在林宅监视我们的人做的!?” “什么!?” “林宅监视我们的人!?” “还有其他势力?” 眾人只觉得脑瓜子喻喻直响, 著实是眼前的变故,一个接一个,完全不给他们反应思考的时间。 “怎么还有其他势力?” 贾平忍不住咽著吐沫:“哪来的这么多势力要对少爷不利!?” 他顾不得多想,连忙道:“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追!別管是谁,绝对不能把少爷跟丟了!” 眾人这才反应过来,就要返回戏园骑马追赶。 “不必了。” 可谁知,未等他们行动,刘树义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们跑不掉的。” “跑不掉?” 贾平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具体询问,只见载著长孙冲快速离去的那架马车,忽然间紧急减速然后·—— 只听一道马匹惨叫的声音响起。 接著那豪华的马车,竟是似乎撞到了什么,继而砰的一下,竟原地翻滚! 砰砰砰! 接连撞击墙壁与地面数次,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而这时,那豪华的马车,已经十分残破,许多部件皆已撞碎。 “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翻车了?” 眾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他们连忙向马车的方向跑去。 待他们靠近,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在马车的前方,在巷子出口的位置,竟是不知何时,被人放置了战场上对付骑兵所用的拒马枪! 那尖锐的枪尖上,马匹整个穿了进去。 鲜血滚滚流出,马匹仍在剧烈挣扎与嘶鸣,只是看其挣扎幅度,已经越来越弱,眼看便要没命了。 而在拒马枪的后面,数十个身著黑色鎧甲,腰悬横刀,面带煞气的金吾卫,正严阵以待立於那里。 在他们的最前方,是眾人熟悉的金吾卫左翊中郎將程处默。 “是程中郎將!” 王硅忍不住瞪大眼晴:“他怎么会在这?怎么会正好阻拦了马车?” 其他人也都满是吃惊和意外。 本以为长孙冲就要被另一伙贼人给直接抢走了。 谁知这么快就峰迴路转! 饶是长孙宅邸的管家贾平,此刻也一时无法回神。 然后,他们就见程处默拱了拱手,笑著说道:“刘员外郎,俺没让你失望吧?” 刘员外郎? 是刘树义做的这些!? 眾人猛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目光正深深地凝视著那辆侧翻马车里,正艰难爬起的几道身影,嘴角轻轻勾起。 “可惜——..” “我才是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 第78章 结案!震惊眾人的反转! 第78章 结案!震惊眾人的反转! 咣当 残破马车的车板被一脚端开。 三道身影,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眾人连忙看去· 便见两个身著黑衣,面容普通的壮汉,正拎著一把锋利的大刀,架在长孙冲的脖子上,艰难的站起身来。 “果然是你们!” 王硅一看到那黑色的衣袍,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杜构这时也想到,刘树义最初向街边摊贩打探长孙冲消息时,摊贩说还有另一伙人也打探过消息,而那伙人所穿衣物的顏色,正是黑色! 难道就是他们? “不要伤害我家少爷!” 管家见长孙冲又被挟持,不由神色紧张道:“无论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都满足你们,千万不要伤到少爷!” 听到贾平的话,王硅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还没与他们交锋呢,贾平就先泄了气。 不过他也能理解贾平,毕竟贾平不是官府中人,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確保长孙冲的安危,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让开!” 握著钢刀的大汉眉头紧锁的环顾著眾人,刚刚那一摔,让他受伤不轻,此时握著刀柄的手都在隱隱发抖。 他声音冰冷道:“给我们准备两匹上好的马,放我们离去,否则我们立即杀了长孙冲!” 一边说著,手中的刀刃一边触碰长孙冲的脖子,瞬间在长孙冲脖子上,又划出一道伤口,滴滴血跡向下滑落。 可怜长孙冲不过片刻间,就换了两伙劫匪,这两伙劫匪还都十分狠辣,说动手就动手。 使得他的脖子,已经有两处不断滴血的伤口了。 “不要一一” 贾平连忙摆手:“我们这就给你们准备马匹,千万不要伤害少爷。” 说著,他直接转身,向护院喝道:“还不快去!?” 护院连忙点头,转身就向戏园內衝去。 贾平道:“马匹马上就来,把你们的刀离我家少爷远一点。” 两个黑衣大汉对视了一眼,握刀的大汉这才微微挪了下刀的位置。 不过他仍谨慎地將长孙冲牢牢挡在身前,道:“你们別耍招,否则我们若有事,长孙冲必死无疑!” 贾平忙摇头:“不会!你们也看到了,刚刚我们为了保护少爷,都没有阻拦他们,也绝对不会拦著你们。” “没有阻拦他们?” 为首黑衣男子冷冷看向巷子口的拒马枪,看著那已经彻底咽气的马匹,森冷道:“你们提前准备拒马枪,待马车一靠近,就立即將其摆出来,任谁也反应不及,这叫没有阻拦?” “这— 贾平一时语塞。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刘树义竟然还准备了这样的后手。 怪不得刘树义那样淡然,说什么不用追。 谁能想到,他早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秘密联络了程处默,竟偷偷动用了金吾卫的力量。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这下———你应该没有后手了吧?” 眾人闻言,都不由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笑著向贾平道:“贾管家是希望我有呢,还是没有?” 贾平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哼!”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有还是没有,从此刻起,你不许留在这里。” 他看向贾平,用命令的语气道:“你也给他弄一匹马,让他立即离开此地,返回刑部—否则,我就先卸下长孙冲的一条胳膊!” 贾平眼皮一跳,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寒意。 想他堂堂长孙宅邸的管家,除了家里的几个主子外,谁敢对他这般颐指气使?便是再大的官来到长孙宅邸,都得对他客客气气。 但眼前的事,又让他不得不受到约束。 他看向刘树义,为难道:“刘员外郎,你看这——“ “无妨,交给我。” 刘树义仍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与平静。 他看向黑衣男子,似笑非笑道:“你们如此恨我,我还以为你也会和那个红衣人一样,想要趁机弄死我呢。” 黑衣男子见刘树义这般反应,不由警惕的后退一步,將刀锋重新贴在了长孙冲的脖子上。 他紧盯著刘树义:“你这人太过阴险,若把你逼急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还在意长孙冲的命?我给你留一条路,你也给我们一条路,我们这次算打平,想要拼个胜负,下次再说。” “打平?” 谁知刘树义听到他的话,却是摇了摇头:“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故意给你们机会抢夺长孙寺丞,又专门提前秘密派人去请程中郎將帮忙,为的就是此时此刻。” “结果你已经成为瓮中之鱉,却让我就此放弃,这不合適吧?” 黑衣男子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双眼死死地盯著刘树义,瞳孔剧烈跳动:“你说我们抢夺长孙冲,是你故意给我们的机会!?” 贾平等人也都是一惊。 他们完全不知道,刘树义还有这样的安排。 刘树义事先根本没有与他们任何一个人说过此事。 贾平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说的—是真的吗?” 杜构与杜英兄妹,看向刘树义的神色也充满异。 他们一直跟在刘树义身旁,也完全不知道这些。 刘树义看著两个黑衣人,淡淡道:“或许你们不知道,我其实早已知晓你们的存在。” “在我去问询摊贩时,我知道还有另一伙人也在寻找长孙寺丞,但我那时还不知你们的行踪。” “等我查完了林家的案子,离开时,我偷偷安排王县尉留在光禄坊查看,结果他告诉我,他发现有身著黑衣的人在监视我们·——“ “那时,我便完全掌握了你们的行踪,知道你们一定会跟著我来到这大安坊。” 两个黑衣人听到刘树义的话,瞳孔都不由一缩,脸上满是惊之色。 “你竟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们那么早就暴露了!?” 两人內心猛的悬起,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他们连忙將长孙冲抓得更紧,將其牢牢挡在身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些许的安全。 刘树义看著两人那紧张的反应,继续道:“不过你们很擅长隱藏,一直藏於暗中,我就算知道你们会跟过来,也没法把你们揪出来。” “所以我便决定,既然没法把你们揪出来,那何不让你们主动现身,主动进入我的局里?” “你的局里!?” 为首的黑衣人只觉心头一紧,他抓紧刀柄,道:“那个红衣人挟持长孙冲,威胁你们,你们根本就没得选,怎么就会成为你的局?” 王硅等人也都下意识点头。 黑衣人说的没错,从长孙冲被红衣人挟持开始,所有的事,就都在红衣人的掌控之下。 他们因为担心长孙冲会受到伤害,完全被牵著鼻子走。 无论是选择马车,还是从后门离去,都是红衣人自己的决定,怎么就成刘树义的布局了? 他们想不明白。 刘树义笑著道:“有些事,只要能提前预料,便可因势利导,构建一个小小的谋划。” “比如——.—” 他看向眾人,道:“我可以预料,在我们杀进戏园后,戏园的人见无法抵挡,第一个想法便是逃命,可前后门都被我们堵住,他们无路可去,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唯一能的活命机会,便是长孙寺丞!” “所以,长孙寺丞被他们挟持,基本上就是必然之事,这是一定会发生的—“ “而挟持了长孙寺丞,他们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逃离。” “为了不被我们抓到,他们要么骑马,要么用马车———“ 『无论骑马还是马车,想要最快速度的离去,路上挡路的行人就得儘可能少,故此他们大概率会选择人烟稀少的巷道,而不是人多热闹的大街。” “而且他们挟持长孙寺丞的地方在后院,后院距离后门最近,若是选择正门,他们还要穿过整个戏园,这个路途可不算短,他们怕我们设下埋伏,怕我们不听他们的威胁,行走的距离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 “从这一点上,他们也会优先选择后门离去。” “所以— 他双手一摊,道:“这就能基本上確定贼人离开的方式和方向。” “而既然这些都能预料到,那么安排程中郎將埋伏,也就不算难了。” 眾人听著刘树义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刘员外郎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所以-那个红衣人看起来十分囂张,在主导一切,实则他所做的一切,早就在刘员外郎的掌控之中?” “好厉害!刘员外郎不仅会查案,谋划布局的本事也是一绝!” 赵锋听著眾人的感慨讚嘆,重重点头,他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更加的充满著敬佩和崇拜。 便是清冷的杜英,此时眼眸里也充满著异彩。 刘树义笑了笑,视线转回两个黑衣人身上,道:“我知道你们对长孙寺丞志在必得,知道你们就藏在暗中,在寻找机会——“ “所以,在我確定他们会如何逃离后,你们说—” 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我能否预料到你们的行动?能否想到,你们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两人瞳孔骤缩,额头冷汗不受控制的往下滴落。 “所以——” 黑衣男子紧紧盯著他:“在红衣人提出要求时,你们才会这样配合?” “为的就是给我们製造机会!?” 刘树义笑道:“其他人是真的没办法,不得不配合,我嘛——自然是善解人意,知道你们需要这个机会,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说得好像你可以不给一样!” 另一个黑衣人不喜欢刘树义这掌控一切的语气,忍不住呛了一句。 刘树义挑了下眉毛:“若我的回答,是我可以不给你们机会,当场就能解决掉他呢?” “什么!?” 这个黑衣人一愣。 其他人也都是一证。 “可笑!” 这个黑衣人见其他人意外的表情,直接冷笑道:“刘树义,你觉得你说的话,谁能信?” “之前的情况,就与现在的情况一样他指著同伴架在长孙冲脖子上的刀,冷冷道:“长孙冲在我们的手里,你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虽然现在你能囂张的说明一切,但那不过是我们在等待马匹罢了,这才愿意让你开口,否则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真以为我们说与你算是平手,是在和你商量啊?” “这是命令!你若敢不放我们走,长孙冲现在就会死在你面前,你觉得你能扛住长孙无忌的怒火?” 他语气轻蔑,带著讥讽,虽然刘树义因势利导的布局,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仍不认为刘树义就贏了。 只要长孙冲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就永远立於不败之地。 至於刘树义的计划— 贏了开头不算贏,笑到最后才算贏。 而掌握长孙冲的他们,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明显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对手下挑畔讽刺刘树义的行为,並未阻拦。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一件事—” 谁知听到这些讥讽的话,刘树义却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为什么敢让程中郎將对你们出手?” “我难道就不怕你们见到埋伏,一怒之下杀了长孙寺丞?” “我难道就不怕,长孙寺丞隨著马车翻滚,会受到重伤?甚至意外殞命?毕竟这撞击程度可不算轻!” “这—”两个黑衣人突然一愜,他们並未想过这些而当刘树义提起后,他们眉头不由皱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哦,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他们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继续道:“我也怕你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也怕贼人真的丧心病狂-见到有人埋伏阻拦,会直接对长孙寺丞动手。” “所以我与程中郎將专门约定。” “如果我双手没有同时举起,就代表程中郎將可以隨意出手,只要能够拦住逃离的贼人便可, 不计后果。” “如果我举起双手,就代表程中郎將即便埋伏在巷子口,也不能出手,只能眼睁睁看著贼人离去.. “而结果,是我任由程中郎將隨意出手,哪怕这个出手,会伤到长孙寺丞—” 他眸光幽深的盯著两人:“你们可知,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两人內心越发的不安起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刘树义为何会这样做。 但有一点他们知道—.那就是阴险狡诈的刘树义,绝对藏有其他的阴谋。 可这个阴谋是什么,他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刘树义见状,转过头看向管家贾平,笑道:“贾管家可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贾平下意识摇头:“刘员外郎足智多谋,小的怎会知晓。” 刘树义笑了笑,视线又一一从其他人脸上扫过,见所有人都是眉不解的样子,道:“看来诸位都不明白. “既如此,那我就不卖关子了。” 说著,他直接抬起手,指著被黑衣男子挟持的长孙冲,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瞪大眼晴,愣在原地的话: “我允许你们杀他。” “动手吧!” 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只觉得脑瓜子喻的一下。 大脑在此刻,竟是有些不会思考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刘树义在说什么!? 充许黑衣人杀长孙冲?还让他们直接动手!? 这.—· 是自己听错了吗? 还是他们猛的看向刘树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询问。 不仅是他们,挟持长孙冲的两个黑衣男子,此刻也都诊脸的愣然。 他们想过刘树义可能会说的任何话,却唯独没想过,刘树义竟让他们直接动手杀人! 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偏偏,就是发生了! “怎么?” 刘树义见两人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似笑非笑道:“我都允许你们动手了,怎么还不动手?” “是觉得我在唬你们?” “这样的话——— 刘树义左右瞧了瞧,旋即来到程处默身前,道:“程中郎將,借你横刀一用。” 程处默不仅背负两把板斧,腰间同时也常备一柄横刀,用以应对不同的场景和槓况。 听到刘树义的话,他下意识抽出横刀,刚把横刀递给刘树义,终於反应过来刘树义要干什么, 连忙抓住刘树义的手腕,道:“刘中郎將,別衝动!” “放心吧,我现在很冷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刘树义从程处默铁钳一样的大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提著横刀来到两个黑衣人和长孙冲身前,继续刚刚的话:“你们若是下不了手,我最善解人意,愿意帮你们这个忙。” 说著,他竟真的提刀向长孙冲走去。 听著那刀尖划过地面发出的“滋啦”声响,眼见刘树义距他们越来越近,这一刻,他们终於感受到变园里,那个红衣男子当时的感觉了。 太荒谬,也太没底—— “站住!” 为首黑衣男子脸色终於变了,他大个道:“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杀长孙冲吗?刘树义,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就真的杀了长孙冲!” 刘树义闻言,只是耸肩:“我都说允许你们杀人了,你们不杀,我还准备帮你们杀,所以.... 他眯起眸子,脸上是令他们惊悚的诡异笑容:“你们觉得,这能威胁到我?” “你·—” 黑衣男子见刘树义真的动作不停,完全不是嚇唬他们的样子,彻底心慌了:“疯了!你疯了!” 他不由看向贾平等人,喝道:“你们还愣著干什么?你们难道真的想眼睁睁看著刘树义杀了你们的少爷?” 听到黑衣男子这声厉喝,长孙宅邸的眾人,这才反应过来。 贾平脸色大变,连忙道:“刘员外郎,快停下!你不能伤害少爷!” “快!”他向其他人亻道:“快哲住刘员外郎!” 眾人这才慌忙的冲向刘树义。 可未等他们触公刘树义,就听刘树义又说了一句让他们再度心神震盪,呆立原地的话: “我要杀的只是一个冒牌货,是凶手的同伙,又不是真毫的长孙寺丟,你们我干什么?” “什么!?” 刘树义的话,简直就是投入尚未恢復平静的深潭中的一颗炸弹。 瞬间在眾人的心湖罪,掀起滔天波澜。 “冒牌货?” “假的!?” “不是真毫的少爷?” “还是凶手的同伙?” “这—真的假的!?” 眾人完全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该去阻止刘树义,还是去帮刘树义动手杀人。 而那两个挟持长孙冲的黑衣人,此时也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们双眼发直的看著被自己挟持的,全身都在颤抖的长孙冲,脑袋完全是懵的。 假的? 他们挟持了一个假的长孙冲? 开玩笑的吧!? 他们费尽周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结果——是个假的!? 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我不信!” 机面的黑衣男子用力摇头,他看向刘树义,摇头道:“你肯定是在骗我们!你肯定是为了救下长孙冲,故意哄骗我们,想让我们放了他。” “骗你们?” 刘树义这时脚步才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向贾平,道:“贾管家,你仔细看一看———这个长孙冲,当真是你家少爷?” 贾平眉头紧锁,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道:“这—-看不清脸,但看身高体型,確实是少爷。” “所以,你还是认为他是长孙冲?” 贾平抿了抿嘴,道:“小的也不敢確定,除非让小的仔细看清他的脸。” 刘树义微微頜首,又看向杜构,道:“杜寺丟,你觉得呢?” 杜构也仔细辨认了片刻,忽然皱起了眉头:“外形確实很像,但—“ 他看向刘树义,道:“气捞不像。” 气质? 眾人一愣。 刘树义却是笑了起来:“我从未见过长孙寺丟,所以我对长孙寺丟的辨认,不会从外形长相来確认。” “我询问过杜寺丟,杜寺丞告诉我,长孙寺丟是一个诊腹才华,性格不羈之人。” “而性格不羈,便代表他绝对不会唯唯诺诺—.” “还有,从他被掳走时,专门留下妄板作为机手,且没有被凶手察觉,也能知道,他聪慧且冷静,即便处於再危险的境地,也能冷静以对。” “所以—” 刘树义看向眾人,道:“这样的长孙寺丟,怎么可能在被贼人关到铁笼机,会那样的惊恐紧张?会说出那般亥用的威胁言语?” “在他被贼人挟持机,又怎会表现的如眼前这般,全身发抖,紧张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不由看向被黑衣人挟持的长孙冲。 杜构目光闪烁,脑海中不断浮现他与长孙冲接触过的画面。 那时的长孙冲,自信,不羈,聪慧,不脱。 与眼前的长孙冲,岂止是气捞不像,根本就是天差地別! “我竟才发现这些异常” 他层不住看向刘树义:“你在窗外偷看时,难道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刘树义笑道:“我因不知道长孙寺丟的长相,所以关注点与你们不同,因此更能察觉到性格气质方面的问题。” “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杜构一愜:“还有其他原因?” 刘树义看著他,缓缓道:“太顺利了。” “顺利?”杜构眉头皱起。 刘树义道:“杜寺丟不妨想想,从我们到达变园开始,到潜入机院,发现长孙寺丟,再到呼唤王县尉他们动手“这一切,难道不是过於顺利?” 杜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刘树义继续道:“固然,我们在逃离时,遇到了一点危险,但那危险被我轻易就给解决了,根本算不得什么波澜。” “但是要知道,这变园可是贼人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据点啊。” “他们在这里,要收拢被驯化好的奴隶,要接待买家,要將奴隶售卖出去,还要有一些人与野兽的血截战斗表演——“ “这里的任何秘密,但凡有一点泄露出去,对他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而同时,为了掩人耳目,外院的变台,也还正常接待客人,毫常唱戏。” “前院人来人往,机院就是他们最大的,最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 “这拨槓况下,你觉得———” 他双眼直视著杜构,沉声道:“他们的机院,难道不该守|的铁桶一片?难道不该弗步一岗, 十步一哨,避免秘密被发现?” “这” 杜构目光一凝,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他眉道:“可是我们翻墙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基且跟著马车一路前行,都没有遇到一个护!,也就是最机那个建筑前,有两个壮汉守门——“ 刘树义頜首:“是啊,我们一路畅通亥阻,简直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而即便门口有守看守,我们跑到窗下偷看,他们也都完全没有察觉。” 杜构抿嘴道:“如此一说,確实是太过顺利,反而异常了。” “还有” 刘树义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在窗外偷听,你说怎么就这么巧,我们刚去偷听,红衣人就毫好在讲述长孙寺丟?长孙寺丟又毫好配合他,发出怒亻与威胁—“ “而他威胁的话,又偏偏毫好验证他的身份。” “你说——” 刘树义眸光闪烁,双眼凝视著那发抖的人捞:“他是真的愤怒怒亻呢,还是在告诉窗外偷听的我们,让我们確认他的身份,主观上就不会对他有怀疑呢?” 杜构瞳孔剧烈一跳。 之前未曾关注的细节,此刻乐过刘树义提醒,再回想,便处处都是问题。 他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在毫好確认他的身份机,就被贼人发现我们躲在窗外,將我们嚇走“难道,这也不是巧合?是他们认为我们已乐得到了足够的信息,怕我们继续听下去,会发现破绽?” 刘树义笑道:“杜寺丟聪慧。” “竟真是如此—— 杜构猛的抬起头,双眼紧紧地盯著被挟持的人捞:“你竟真的不是长孙寺丟!” 周围眾人听著两人的言语,虽然不知道他们当时具体遇到了什么事,可也明白了— 眼前这个长孙冲,有问题,有大问题! 大概率,真的不是长孙冲! “怎么会!?” 贾平诊脸的吃惊与震惊:“他若不是少爷,那少爷在哪里?” 两个黑衣男子,心槓更是別说了。 他们只觉得这世上再糟心的事,都比不过眼前的事。 想他们费尽心,自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机,能够让刘树义吃一个大亏可谁知,到头来,他们抢的竟是一个假的! 为首黑衣男子层不住怒声捞问:“你当真是假的?” “我————”这人刚要开口。 黑衣男子手中的钢刀直接刺进他的脖子里,鲜血泪汨流出,他厉声道:“敢说一个谎话,现在我就送你见阎王!” 这人全身剧烈抖动,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恐与慌乱,他连忙道:“我也不想的—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说我与长孙冲体型一样,长相也有几分相似,我又擅长模仿他人声音。” “所以他们让我偽装长孙冲,我若不同意,他们就要杀了我!” “我真的不想的,我真的没想骗你们!” 这一刻。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冒牌货承认了。 他果真是假的! 两个黑衣人身体都同时晃了晃,差点没有被这个残映的事实给直接打击趴下。 看看自己身上受的伤,再去看眼前这个抖如筛糠一般的冒牌货,黑衣男子很想仰天怒亻,自己他娘的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这拨事! “为什么啊?” 王硅诊脑子都是不解:“他们为什么要弄一个冒牌货呢?” “这有什么意义吗?” 眾人闻言,也都顾不得心中的震盪,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这个疑问,让他们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完全不明白这样做对贼人有什么好处。 “他们这样做的深此目的,我也不清楚。” 刘树义见眾人看向自己,没有卖关子,道:“不过,他们表面的目的,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们。 “告诉了我们?”眾人一愣。 刘树义道:“他们让我们相信此人就是真毫的长孙寺丟,然机此人又被红衣人给带走了” “如果没有第三方势力插手,没有我安排的机手—..” 他看向王硅,道:“王县尉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王硅皱眉想了想,道:“当然是红衣人带著长孙寺丟离开,我们前去追击啊。” “如果追不到呢?” “追不到——”王硅刚要说不可能追不到,可一想到贼人的计划,明显早就准备好,那么贼人很可能会有接应,所以最终结果如何,他还真不敢確定。 刘树义道:“如果贼人有接应,能够衝出长安城,我们会不会认为,长孙寺丟已经被带离长安城了?” 王硅抿嘴点头:“当然。” “如果贼人没有接应,或者城门看守森严,他们没有衝出去,那红衣人当著我们的面,杀了此人,基且故意用刀划破此人的脸,毁掉他的面容—.—” 刘树义继续道:“那我们会不会认为长孙寺丞已乐死了?” 王硅心中一沉,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会!毕竟这是我们亲眼所见。” 刘树义笑了:“亥论是长孙寺丟被带出长安,还是长孙寺丟在我们眼前被杀,都会导致同一个结果他目光扫过眾人:“那就是城门的封锁,会解除!满长安的搜寻,会结束!” “这拨槓况下,贼人再把真毫的长孙寺丟带出长安—” 他声音幽幽,只让眾人觉得仿佛一块巨石,猛的压住他们的心口一般,让他们下意识呼吸一紧。 便听刘树义道:“诸位觉得,还会困难吗?” 刘树义的话,就如同这凛冽春日里刺骨的寒风,让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让他们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还用想吗? 都已乐明確知道长孙冲的结果了,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封锁城门?继续在城罪搜寻? 所以,贼人的计划若真的成功,真毫的长孙冲被带走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必然会发生之事! 而长孙冲一旦被带离长安城. 那再想找到他,就真的难如登天了。 贾平等长孙宅邸的人,脸色层不住的发白。 真是差一点,他们就中了贼人的诡计! 倘若不是刘树义识破了此人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敢想,会是什么机果。 哪怕黑衣人的第三方势力出手,恐怕他们也会如之前一样,乖乖的送上马匹“ 到那时,结果还是一样! 贾平层不住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今日多亏有你,否则——少爷就真的要出意外了!” 刘树义笑了笑,道:“我既接下长孙尚书的委託,自然要全力以赴。” 说著,他看向眾人,道:“现在诸位该明白,我为何不顾眼前这所谓的长孙寺丟的安危了吧? 眾人自然连连点头。 人捞是假的,换做他们,他们也不会在意。 同时,他们也终於明白,刘树义说,只要他愿意,可以不给眼前黑衣人动手的仇会“ 这真的不是自大狂比之话! 刘树义是真的在专门给他们动手的仇会,换做话说— 红衣人也罢,黑衣人也罢所有的贼人,所有的一切行动,真的都完全在刘树义的掌控之中两个黑衣人,此时已乐如墮冰窟。 他们终於明白,为什么赵成易和妙音儿那般聪明之人,会折在刘树义手中。 这个刘树义,当真太过恐怖了! 第79章 真相揭晓!幕后之人竟然是他! 第79章 真相揭晓!幕后之人竟然是他! 程处默见两个黑衣人此时皆被刘树义夺了心神,精神恍惚,眸光一闪,当即直接冲了过去。 刷! 他身形极快,壮硕的身体在此刻就如同猛虎奔袭一般。 眾人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程处默便已衝到两人身前。 “不好!” 这时,两人才反应过来。 他们下意识就要將冒牌货推向程处默,以此阻挡程处默的行动。 可谁知,程处默身体一晃,右脚一踏大地,竟似提前预料到了两人的反应,轻鬆避开了冒牌货的阻挡。 接著,双手那沙包大的拳头,向著惊慌的两人轰然砸出一砰砰! 只听两道令人下意识倒吸凉气的巨大声音响起,两个黑衣人脸庞几乎同时被砸中,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到,直接横著便飞了出去。 砰的一下,撞到了一侧的墙壁上。 而后直直坠落在地,砸起满地灰尘。 惨叫声隨即刺耳响起。 可未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程处默已经紧隨而至。 如同石头一般的双脚,陡然踢出— 便又是两道砰碎之响。 两人腰腹中脚,如炮弹般激射而出,再度撞击墙壁,重新坠落。 而这一次,他们再无挣扎,只能佝僂著身体,口吐鲜血,全身抽搐。 “绑起来!” 见两人无法反抗,程处默这才淡淡向金吾卫吩咐。 而这时,赵锋等人才反应过来。 “好——好厉害!”赵锋忍不住惊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程处默如此认真的出手。 刘树义也点了点头:“是很厉害。” 出手乾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不愧是程咬金亲自教出来的小混世魔王, 这身功夫,当真让刘树义眼馋。 不知陆阳元的本领如何,若也是这样,那以后自己的安全,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刘树义向程处默道:“把他们的嘴堵上,送往刑部大牢,告知狱卒,分开关押,以免他们串供。” “待我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后,再好好与他们聊聊。” 程处默当即点头:“好!” 说著,他便摆手,命金吾卫把人抬走。 “救救我,我不想死—.” 这时,冒牌的长孙冲跪在地上,捂著自己不断流血的脖子,向刘树义求救。 刘树义想了想,看向杜英。 不用他开口,杜英便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她来到冒牌长孙冲面前,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道:“皮外伤,止住血便可,死不了。” 听到杜英的话,冒牌长孙冲这才鬆了口气。 接著他便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我与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迫的,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 刘树义缓缓点头:“可以,告诉我真正的长孙寺丞被关在哪里。”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连忙看向冒牌长孙冲。 可谁知,他却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他们只是让我偽装长孙冲,说只要我能骗过你们,就给我用之不尽的钱財—·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刘树义皱了下眉。 “虽然我不知道,但他一定知道——— 见刘树义眉,冒牌长孙衝心中一紧,连忙抬起手,指向被黑衣人重伤,从马车上被端下来的红衣人,道:“他是戏园的领头者,就是他把我找来的,他一定知道长孙冲的下落。” 听到他的话,眾人连忙看向红衣男子。 只见此时的红衣男子,正倚靠著墙壁瘫坐著,他身下都是鲜血,脸色惨白,被两个衙役看管著刘树义等人直接来到他身旁。 “少爷被你们关在哪了?” 贾平直接揪起此人那大红衣袍的领子,双眼满是愤恨的神情:“快说!你们究竟把少爷关在了何处?” “呵啊——..— 可谁知,红衣人闻言,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他喉咙仿佛被血堵著,发出的声音,十分的闷。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找不到他,他会被饿死,被渴死,你们就等著给他收尸吧,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不高,伤势过重导致他已无法发出之前那般刺耳的笑声,可即便如此,他的话,也有如一记重击,狠狠地砸在眾人心头,让眾人面色一变。 “你—— 贾平瞪大眼睛,脸色无比难看:“你找死!” “找死?” 红衣人脸色惨白若纸,气若游丝,却笑的猖狂:“你还真说对了,而且我不仅是找死,还是马上就要真的死了—..” “我的伤势我清楚,我活不了了—— “所以,死前能看到你们费尽千辛万苦,算尽一切,却最终绝望的样子,我就觉得很高兴,不枉我来人世一遭!” “且有长孙冲这样地位尊崇的人,在黄泉路陪著我,我也不孤单!” “我满意,我甚是满意,哈哈哈—“ 他明明虚弱的要命,说出的话不仔细听,也听不清·“ 可就是这样虚弱到极致的话,却让所有人面色骤变。 找出买卖人口的据点固然重要,抓住第三方要对长孙冲不利的势力也很重要,但这些事再重要,也敌不过长孙冲的安危! 要知道,他们最初的目的,就是寻找长孙冲。 若是找不回长孙冲,长孙冲若真的饿死渴死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毫无意义。 別说立功奖赏了,不被长孙无忌迁怒,都算长孙无忌大度。 “你!!” 贾平震怒到极点,抓著红衣人衣领的手都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可是他却不敢真的做什么。 不敢真的杀了红衣人。 贾平不由转头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这这该如何是好?” 红衣人听到贾平的话,也看向刘树义。 他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全都是因为刘树义,所以他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充满著怨毒与愤恨。 他咧著嘴,嘴角直接到了耳根,看起来诡异又阴森:“刘树义,我不能不承认,你確实很厉害,能够发现我们这么多秘密,並且设下这样的诡计,来一石二鸟———“ “可是,你没有救回长孙冲!” “那你表现再如何惊艷,也毫无任何意义。” “你还是输了!输给了我!你別想救出长孙冲,你就等著承受长孙无忌的怒火吧,哈哈哈红衣人的笑声很轻,但听在眾人耳中,却比在戏园里那中气十足的笑声,更加刺耳。 赵锋等人不由担忧的看向刘树义。 红衣人若真的不开口,他们真的找不到长孙冲-那麻烦就真的大了!其他人可能会没事,可主要负责此案的刘树义,在长孙无忌那里,绝不会那么容易过关。 气氛又一次压抑紧张起来。 可谁知. 听到红衣人那满是恶意的话,刘树义却与其他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他不仅没有丝毫紧张担忧,反而嘆息一声,竟是摇头感慨起来:“你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同伴, 哪怕马上就要死了,都仍愿在临死之前,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来帮同伴扭转局面,说实话,我都有些羡慕你的同伴了。” “什么!?” 眾人愣了一下。 刘员外郎在说什么? 什么合格的同伴? 什么临死之前,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帮同伴扭转局面? 自己怎么听不明白? 王硅等人不由看向红衣人,却见红衣人在刘树义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整张脸表情瞬间凝固。 他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因情绪的剧烈变动,使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惨白起来。 “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你———你——“ 刘树义看著红衣人这般失措的反应,平静道:“你不会觉得,我能识破你们对冒牌者的偽装, 却识別不出你同伴的偽装吧?” 说著,他转过视线,看向仍旧揪著红衣人衣领的管家贾平,缓缓道:“贾管家,还要继续伴装愤怒吗?你——” 他眯著眼睛,道:“就是他的同伴吧! 嗡! 刘树义的话,有如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一般。 原本熙熙攘攘的巷子,瞬间寂静无声。 眾人呆滯的站在那里,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们听到了什么? 刘员外郎说贾管家是红衣人的同伴?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是红衣人的同伴!? 王硅等人瞪大眼睛,几乎在同一瞬间,齐齐將不敢置信的视线落在了贾平身上。 而贾平,也先是一愣,全身有如点了穴道一般僵了一瞬,但很快,他就一脸懵的说道:“刘员外郎,你在开玩笑吗?这玩笑可不好笑———“ “小人对老爷少爷,一直忠心耿耿,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可让小的怎么活啊?” “开玩笑?” 刘树义听著贾平的话,只是轻轻摇头:“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平时可能会开开玩笑,但在案子上,我永远都是最严肃认真的那一个。” 贾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王硅见状,彻底忍不住了:“刘员外郎,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贾管家是贼人的同伙这,真的吗?” 这话一出,无论是杜构等一直陪著刘树义调查的人,还是后来支援的程处默等人,哪怕是长孙宅邸的那些护院,都顿时紧紧地看向刘树义。 他们此时大脑仍旧喻喻直响,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宅邸的管家贾平,当真是贼人同伙!? 刘树义目光扫过眾人,没有吊眾人胃口,淡淡道:“不知诸位是否想过一件事——“” “什么?”王硅下意识询问。 “长孙寺丞明明在下值时,告知同僚,他要回府——“ “以长孙寺丞的习惯,如果有事耽搁,不能及时回府,他也会安排人通知家里,以免家人担心—.” “可是—”刘树义摇头道:“长孙寺丞却没有做以上任何他该做的事,反而在朱雀大街路口,突然转进了他本不该进入的光禄坊內。” “为何?他为何要进入光禄坊?为何又会横穿光禄坊,来到南边的林宅?” “这”眾人皆是皱眉。 这个问题他们当然想过,但他们没想明白。 “这样说,或许有些难度,我们不妨换个思维方式——” 刘树义见眾人眉不语,道:“他没必要欺骗同僚,就说明他原本的打算,是真的回府!且他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也说明他原本就没有改变归家计划的打算,可是,到了路口,他却进入了光禄坊,这便说明他应是临时改变的计划。” “而临时改变计划,就意味著,在路口,他必然是遇到了什么没有预料到的事,这才让他决定转道进入光禄坊—“ “可是要知道,长孙寺丞是一个很聪慧之人,当时天色已黑,光禄坊他也很少进入,不算熟悉,而他又是孤身一人,这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便意味著危险,所以如他这样聪慧之人,岂会以身犯险?” “更別说那个路口距离皇城的门不远,他若真的觉得有危险,直接返回去叫禁军保护,也完全来得及。” “但他没有,他既没有叫禁军保护,在改变道路之前,也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命人给家里人通信,告知他们自己会晚些回去———“ 刘树义看向眾人,引导著他们的思绪,声音不快不慢,不急不缓:“诸位觉得,他为何没有做这些在我们看来,他应该会做的事?” “或者换个表述,长孙寺丞在那个路口,遇到了什么事,亦或遇到了什么人,才能让他既放心深夜进入光禄坊,认为不会有危险,又觉得自己不需要通知家里,家里人也不会担心他呢?” “这” 听到这话,眾人只觉得,眼前的迷雾,在此刻,似乎有些变淡。 他们仿佛已经能够看到真相的轮廓了。 只是那最后一层薄雾,却怎么也没法撕开。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而就在他们苦思冥想之时,杜构的声音突然响起:“熟人!长孙宅邸可以信任的熟人!” “什么?” “长孙宅邸的熟人!?” 眾人仿若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闪电,瞬间破碎了那最后的薄雾。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如果长孙寺丞在路口,遇到的人是长孙宅邸的人,这个人欺骗他,引诱他进入光禄坊,且告知长孙寺丞,此事长孙寺丞的家人都知晓,甚至乾脆就是长孙寺丞家人的意思— “那长孙寺丞,自然不会有所怀疑,也认为不需要给家人传信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是家人的意思!” 王硅双眼亮起:“没错!就是这样!” “只有这个理由,最符合当时的情况!” “所以—.—” 王硅向刘树义说道:“刘员外郎,难道在那时,就已经怀疑贾平了?” 他已经不再称呼贾平为管家,有了刘树义与杜构的分析,他在心里,便已经认定贾平的贼人同伙身份。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那个时候,我只是对长孙宅邸的人,有一定的怀疑,但因贾管家对寻找长孙寺丞一事,表现的十分急切和认真,脸上一直掛著焦虑和担忧,所以其实,我对他的怀疑, 是最轻的。” 王硅与杜构想了想贾平一直以来的表现,赞同的点头。 別说那个时候,就算现在他们也都仍是有些难以相信,跟隨长孙家十几年的管家贾平,那个担忧焦虑、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的贾平,会是绑架长孙冲的贼人同伙! 他们看向贾平,便见贾平正紧紧地皱著眉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刘树义,一脸不解又暗含羞恼:“刘员外郎,我自认未曾得罪过你,一路对你也是十分配合,所以我不知道,你究竟哪里看我不顺眼,要这般诬陷於我?” “诬陷?还不承认吗?” 刘树义挑了下眉,道:“你可知,我起初对你一点怀疑也没有,为何最后会认定你就是贼人的同伙?” 贾平没有回答,他当然不知道刘树义双眼深深地看著他,缓缓道:“事实上,在离开林宅之前,你的表现都很符合一个关心自家少爷的管家形象,再加上你是长孙尚书推荐来帮我的人,所以我在那时,对你仍旧深信不疑。” “可是—“” 他话音一转,道:“到了大安坊后,或是为了提醒你的同伴,或是配合他们的表演,你终是做了一些暴露自己的事。” “他做了暴露自己的事?” 王硅与赵锋对视了一眼,两人神情都很是茫然。 王硅忍不住道:“他做了什么?我怎么没发现?” 刘树义摇头:“你不是没发现,是你事先对长孙宅邸的人没有怀疑,所以没有多想罢了—“ 他说道:“还记得我们刚到菜行时,发生的事吗?” “菜行?” 王硅皱眉想了想,忽然,他想到了一件关於贾平的事,道:“我们刚到菜行时,你確认菜行就是张术藉口之地,然后未等你下令,贾平就命长孙宅邸的护院衝进菜行搜查?” 听到王硅的话,眾人也都想起了这件事。 继而纷纷点头。 刘树义道:“因为当时我並不確定菜行是否就是贼人的据点,故此若让我进行安排的话,我不会那般大张旗鼓,惊动那么多人,直接衝进去搜查。” “毕竟万一菜行不是贼人据点,而周围有贼人眼线的话,我们的行动,便会直接被贼人知晓, 从而打草惊蛇。” 王硅这才恍然:“所以你让下官立即封锁菜行的前后门,就是弥补贾平可能造成的打草惊蛇之事?” 刘树义頜首。 “不过— 他看向贾平,目光幽深,道:“我的亡羊补牢,还是迟了,这些贼人,还是知晓了我们的到来。” “正因此,在我们抵达戏园后,才会落入他们精心打造的骗局之中。” 回想著他们在戏园內遇到的事,杜构沉沉点头,他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谁能想到,最想要寻找长孙寺丞的贾管家,竟然就是贼人的同伙。” “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们能这般轻易找到大安坊,这才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的同伙, 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找过来了,从而让他们儘快做出应对。” 刘树义点头。 杜构看向他:“所以那时,你就开始怀疑他了?” 贾平闻言,也死死地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摇了摇头:“说怀疑不准確,只是对他更为关注“ “毕竟他之前的偽装太完美了,所以他会那样做,还是有一定概率,是因为对长孙寺丞太过担心,太想找到长孙寺丞,这才衝动行事。” 杜构等人想了想,旋即点头。 倒也是,若是贾平真的对长孙冲担忧到了极点,突然得知长孙冲可能被藏起来的地方,衝动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那你是什么时候,彻底怀疑他的?”杜构忍不住询问。 眾人也都好奇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戏园內。” 他看向眾人,道:“还记得红衣人挟持冒牌长孙冲从房间走出时,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谁吗? “第一个开口之人——“” 赵锋眸光一闪,道:“是贾平!” “还记得贾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刘树义再问。 第一句话— 赵锋几乎脱口而出:“让红衣人別衝动,並且承诺,只要不伤害长孙寺丞,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刘树义点头道:“正如赵令史所言,在红衣人挟持冒牌长孙冲时,贾管家先於我们所有人开口,也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使得当时的话题,瞬间就被引到了红衣人可以隨意提出条件,我们只能被迫答应的事情上。” “局势也在那一刻,掌控权,完全落在了红衣人手中。” “这———— 刘树义不说,他们还没想到, 此刻经他一提醒,王硅等人这才意识到,还真是这样, 贾平就好似主动给红衣人递了一把刀,使得他们都处於这把刀的刀尖之下。 但凡贾平当时没有开这样的口,也许局势就不会那么快的,被红衣人掌控—毕竟那时,红衣人所有的同伙都要么被抓,要么被斩杀,他又是慌忙之下才从铁笼里把冒牌长孙衝出来的。 他的精神和情绪,都尚未彻底冷静。 这种情况下,他们未必没有其他办法,对付红衣人。 只是贾平那句话,让红衣仞再如何不冷静,也有了抓手,知道该如何拿捏他们,掌握局势。 王硅眉头紧锁,道:“所以,贾平是担心自己的同伙不冷静,专门提醒他,告诉他丫如何做?” 刘树义道:“不止是同伙——— “想想那两个黑衣仞。” “在那两个黑衣仞挟持冒牌长孙寺丟时,贾管家的行为和说出的话—” 王硅瞳孔一跳,直接道:“在那两仞用刀挟持冒牌长孙寺丟时,贾平还是第一个开口,第一句话,还是让他们不要伤害长孙寺丟,还是承诺什么都愿意做——“ “万时我还因为他说的话,心里有所不满,认为局势根本就没有到那种程度,毕竟那两仞被撞的握刀的手都不稳—可是因为他的那句话,使得我们又一次处献不利地位。” “所以—” 他心里发寒地看著贾平,看著贾平那已经任沉下来的脸庞,道:“你会这样做,也是为了提醒那两个黑衣仞,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掀样做,便能安然无恙的带走冒牌长孙冲,从而方便你们真正的把长孙寺丟带出长安!” “真没想到” 王硅忍不住摇著头:“你口口声声说担心长孙寺丟,表羡的那样急切和焦虑,结果,亏是假的!” “虚又!狠公!你可是看著长孙寺丟长大的,结果竟这样害他!你还有良心吗?” 贾平面目越发任沉,那双原本看谁都带著真诚的眼眸,此刻也冰冷了起来。 他鬆开了抓著红衣仞衣伶的手,双眼任狠的盯著刘树义:“就因为这些,你便认定我是他们的同伙?” 迎著贾平狠厉的视线,刘树义平静道:“你是长孙宅邸的管家,无论是秉识,还是心性冷静, 都绝对不是一般仞能比擬的。” “所以你第一次犯错,可以说是太著急了。” “但第二次,明显我已经露出了后手了,明显我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有所掌控—可你还是迫不及待的再次犯错。” 他缓缓道:“你说,我掀能不怀疑你?” 贾平不由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刘树义有多难缠,所以已经竭尽所能的,避免自己露出破绽。 整件事,他没有亲自参与任何环节。 只在关键时刻,略微推波助澜一下。 可没想到,只是这种很小的助推,竟然都被刘树义胶察觉到了。 但他也没办法他也知道,同样的事,做两次,难免会有风险。 可谁知道,刘树义竟然提前准备好了后手,竟然提前安排了程处默埋伏· 无论是第三方势力的插手,还是程处默的存在,都远远超出他的计划。 所以他只能再次助推· 毕竟,若是真的被刘树义他们救下了假的长孙冲,他们就能迅速识破自己的计划。 到最后,计划还是会失败。 “断案如神——“ 贾平心中不由摇头道:“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老爷真是找了一个靠谱的帮手啊。” 他奕变地吸了一口气,旋宵重新睁开眼睛。 再看向刘树义时,神色已经恢復往常的平静。 他说道:“很好的推理,但你没有证据。” “我是长孙家的管家,谁不知道我对少爷有多疼爱?老爷专门派我来配合你,就是相信我绝不会害少爷!” “老爷都这般相信我,谁敢怀疑我?” “刘树义,虽然我不知你为何非要针对我,但你拿不出任何证据,就是诬陷!我一定会向老爷求个不道!” 王硅等仞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贾平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的反咬刘树义一口。 刘树义也眉毛一挑,道:“真不愧是长孙宅邸的管家,你的沉稳,比很多官员都要厉害———“” “你说的没错,你整个过程,除了说了几句话外,確实没有真正参与具体的环节,我的確找不到你的证据—“ 王硅等仞表情一变,这还是刘树义第一次承认,他找不到证据。 贾平则可角勾起,刚要笑著说什么,却听刘树义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过,我羡在没有证据, 不唱表以后也没有证据。” 刘树义意味变长的看著贾平:“以长孙寺丟的聪慧与谨慎,一般仞恐怕没法完亏骗过他,所以,只有你这个从小看著他长大,表面上对他最疼爱的管家亲自出手,他才能完亏放下防备。” “因此,只要我能找到长孙寺丟,长孙寺丟自然能证实我对你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贾平瞳孔不由一缩。 原本平稳的表情,顿时变色。 但很快,他就稳住心神,道:“好啊!反正我没有做过这些,只要能找到少爷,我的冤屈也能被洗刷,正合我意。” “那接下来—” 他看著刘树义,道:“只希望刘员外郎能找到少爷!” 刘树义听著贾平镇定的话,笑道:“贾管家是不是认为,你们把长孙寺丟藏的很隱蔽,所以我不可能找得到,这才有恃无恐?” 贾平冷笑道:“我只是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才不怕验证!刘员外郎不要以小仞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吗?” 刘树义变变地看著他:“那就希望万我真的找到长孙寺丟后,贾管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贾平眉头皱了皱,不知刘树义哪来的底气,这长安城如此之大,他不信刘树义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到长孙冲。 王硅等仞也都明白,羡在的关键,不再是刘树义与贾平的交锋,而是能否找到长孙冲。 而那红衣男子,已经因失血过多,伤势过重昏迷了,別说他不会说,就算想说,羡在也说不出来。 赵锋不由担忧道:“刘员外郎,我们要掀么找长孙寺丟?” “很简单” “简单!?”眾仞一愣。 贾平面色也是一紧。 只秉刘树义变邃的眸子上下打量著贾平,不紧不慢道:“诸位难道忘了我刚刚的话?我说了, 只有贾管家亲自出手,才能骗过聪慧谨慎的长孙寺丟。” “也就是说,昨晚,贾管家必然亲自参与了对长孙寺丟的绑架与藏匿之事。” “而贾管家藏匿完长孙寺丟后,必是立宵赶回长孙宅邸,中间不可能去往任何其他地方,毕竟长孙尚书隨时可能发羡长孙寺丟失踪,而只要发羡,他这个管家必然要被召唤。” “故此,他会立宵归家,之后没多久,就被长孙尚书安排寻找长孙寺丟,再之后,也就到了羡在.. “整个过程,他唯一有机会更换衣服鞋子的时间,就是返回长孙宅邸等待召唤的那短短几刻钟。” “可是—” 刘树义看著贾平身上的衣袍,道:“贾管家衣袍上,还残留著明显的菜渍,这便说明,贾管家昨晚回去后,並没有珍惜这段更换衣物的时间,或者说,工曾想过自己需要更换衣物,毕竟他很清楚,他马上就要在外奔波,换了衣服很快也会风尘僕僕。” 眾仞听看刘树义的话,连忙仔细打量贾平的衣袍。 然后,他们果然发羡,贾平衣袍的右下方,有著一处明显的菜渍。 贾平也下意识低头查看,这才发羡,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滴了菜渍。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他冷声道:“刘员外郎关注我的菜渍干什么?这对找少爷,有用?” “亏然有用。” 刘树义似笑非笑道:“毕竟,这样我就能根据你的衣袍,確定你昨晚去了哪里。” “什么?”贾平一惊。 其他仞也连忙看向刘树义。 就秉刘树义双眼幽奕的看著贾平那风尘僕僕的衣袍,道:“贾管家的衣袍下摆处,以及靴子的边缘,都沾著一些红色的尘土。” “这代表,贾管家一定在昨日,去过地面地面有红色泥土,或者类似东西的地方。” 说著,他看向杜构,道:“杜寺丟,你对长安比我要熟悉,你可知晓长安城什么地方,有红泥?” “红泥?” 杜构想了想,道:“长安城以黄土为主,红土十分罕见,据我所知,长安城央,有红泥的地方,仅有三处。” “一处,在皇宫御园。” “一处,在城外兰波寺。” “而最后一处” 他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清冷的妹妹,道:“在殖业坊北坊门附近的青楼一一春香阁央。” 话音刚落,就听“喷”的声音响起。 然后,杜构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阿兄可真不一般,对长安城的青楼瞭若指掌,小妹敬佩。” 杜英似笑非笑的说道。 杜构眼皮狠狠一跳,他刚刚犹豫,就是怕杜英这种反筹。 之前在妙音儿案时,形象已经受损,这几天好不容易挽回了一些兄长的好形象,谁知刘树义又问自己青楼的事。 此事关乎能否破案,他又不能隱瞒,结果——好兄长的形象,又崩塌了。 杜构心累的看向刘树义,心道以后有机会,还是多带刘树义走一遭这些青楼,免得再问自己。 看著杜构心累的样子,刘树义颇为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向长孙宅邸的护院,问道:“昨日贾管家可曾离开过长孙宅邸?可曾去过兰波寺?” 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皆是摇头。 “⊥曾,贾管家昨日並上有出门的任务。” 刘树义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贾平,道:“明面上,你上曾离开过长孙宅邸,那你便不可能是白天沾染的这些红土。” “所以,你只能是晚上行动时,不小心沾上的它们。” “昨晚长孙寺丟失踪后不久,此禁便开始,故此你不可能出城去兰波寺。” “而皇宫更不必多说,你没资格进。” “所以,你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殖业坊春香阁。” 贾平那微胖的脸颊,隨著刘树义这句话的说出,完亏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可笑!” 贾平冷声道:“我昨日一直待在府里工曾出去过,掀么可能会去什么青楼!这些护院都能为我作证,你难道耳朵聋了,没听清他们的话?” “哦?” 刘树义挑眉,似笑非笑道:“没去过春香阁——.“ 他忽然上前一步,几乎贴著贾平,让贾平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秉刘树义吸了吸鼻子,道:“若是没去过青楼,那贾管家身上这胭脂香味,还有那类似献妙音坊央的药香味,是如何染到身上的敌?” “什么?”贾平面色一变。 下意识用鼻子嗅去。 可仍是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杜英这时琼鼻微微动了动,眼眸转动:“还真有胭脂味与药香味,药物的成分与妙音坊有些许类似,都是催情的作用,的確是青楼会用的那种。” 贾平听说过杜英的鼻子有多厉害,之前刘树义多次破案,都是杜英鼻子的功劳。 此刻杜英也这样说,便是铁证。 他脸色彻底变了,张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丫如何辩解。 刘树义看著贾平骤变的表情,意味变长道:“贾管家说自己昨日除了寻找长孙寺丟外,⊥曾离开过长孙宅邸,那贾管家丫如何解释,你身上这来自青楼的味道,以及脚底和衣袍上沾著的红土敌?” “我— 贾平语塞。 “还有—· 刘树义转过视线,看向已经昏厥,不知死活的红衣男子,道:“他的鞋子边缘,也沾有红土..... 眾仞连忙看去。 果不其然! “真的有红土!” “还真是!” “所以他们去过同一个地方!” “这就是铁证啊!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昨晚他们除了杀害林家仞外,就是藏匿长孙寺丟,可林家没有红土,所以这是否证明, 长孙寺丟就被他们胶藏在“ 眾仞双眼下意识瞪大,连忙看向刘树义, 便秉刘树义看著贾平那剎那间惨白的脸色,呵笑道:“贾管家,羡在你还能说出我在诬陷你的话吗?” 我一贾平张了张,却再无声音。 他已无力反驳。 刘树义秉状,笑了笑,直接转身:“走,带上贾管家,咱们一起——-逛青楼。” 1 第80章 长孙冲的邀请,达成目的的契机! 第80章 长孙冲的邀请,达成目的的契机! 殖业坊与光禄坊毗邻。 从光禄坊南坊门离开,穿过街道,便是殖业坊的北坊门。 此时,殖业坊內。 刘树义等人,正策马向北坊门附近的春香阁行去。 看著他们之前从光禄坊去往大安坊熟悉的街景,王硅忍不住道:“他们真是太狡诈了,竟然把长孙寺丞藏在这么近的地方,亏我们还横穿了大半个长安城。” “早知道长孙寺丞被藏在殖业坊里,我们早就把长孙寺丞救出来了。” 刘树义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他们费尽周章的绑架长孙寺丞, 结果就放在失踪之地的附近呢?” 別说王硅,连自己都忽视了这一点。 不过也不怪他,毕竟他是根据线索,一点一点找去的大安坊,而大安坊也確实有贼人的据点。 甚至贼人还在那里准备了一个假的长孙冲。 若不是他识破了那个冒牌货的真面目,又有诸多后手,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你说” 杜构这时忽然开口:“贾平他们就为了绑架长孙寺丞,结果又是屠戮林家,又是暴露一个如此隱秘的据点是不是有些太过兴师动眾了?” “毕竟他们的同伙是贾平,他身为管家,又备受长孙寺丞信任,按理说,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绑架长孙寺丞,没必要浪费一个如此隱秘,又財源广进的据点吧?” 听到杜构的话,刚刚感慨的王硅和赵锋等人,也將视线投了过来。 確实,他们也觉得代价有些大。 可刘树义却是笑道:“你们想多了。” “什么?”几人一愜。 “虽然我们看到的,是他们为了绑架长孙寺丞,做了这些,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是一件事。 赵锋等人仍旧皱眉,没有明白。 刘树义想了想道:“你们可以把长孙寺丞的绑架,与林家灭族、据点覆灭当成两件不相干的事来看待,这样的话,你们就能明白了。” “当成两件事来看待” 杜构眉沉思,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因为要绑架长孙寺丞,所以才灭族林家,暴露据点·而是他们本就要灭林家,放弃据点,只是正好他们也要绑架长孙寺丞,这才结合到一起行动?” “杜寺丞聪慧!” 刘树义点了点头:“在调查林家灭族案时,我就说过林家被灭族的三种原因。” “只是当时我还不確定是哪一种,而现在,我应该能確定了。” 他看向杜构等人:“如你所言,贡献这样一个隱秘又財源广进的据点,代价太大,即便贾平他们底蕴再丰厚,也不会如此浪费。” “所以,应是他们因某种原因,如生意链出现问题,或者钱赚够了,不想继续冒险等总之,他们要放弃人口买卖的生意。” “而林家作为提供人口的合作者,知晓他们太多秘密,故此他们先灭口林家,然后趁机將长孙寺丞绑架,以此將两件事混成一件事,再利用他们本就准备放弃的据点,在我们面前,演一出偷天换日的把戏。” “当然,他们也不是准备立即就放弃这个据点的,所以他们在林家,还是想办法隱藏了林家的秘密,用钱財的原因误导我们·若是我们无法破解他们的秘密,那我们就会直接止步林家。” “这样的话,他们的据点应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我们找过去了,那他们就顺势而为,来了一出將计就计。” 杜构等人心中沉思,回想著他们调查此案的整个过程,旋即点头。 “这样的话,就合理了。”王硅道。 刘树义笑了笑,余光警向身后被衙役紧紧盯著的贾平,眯眼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们为何要绑架长孙寺丞?费尽周章的布局谋划,就为了把长孙寺丞顺利送出长安,他们想把长孙寺丞带到哪里?” 听到刘树义的话,杜构等人也露出思索之色。 杜构道:“还有一点,贾平身为长孙宅邸的管家,跟了长孙尚书十几年,他是一开始就心怀回测进入长孙宅邸,还是后来被谁给收买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这个秘密,只有贾平自己知道。 但贾平,恐怕不会轻易开口。 不过这不重要,对他来说,只要能把长孙冲救出来,便算完成任务。 至於如何撬开贾平的嘴,那就是长孙无忌的事了。 “我们到了。”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忽然响起。 刘树义等人下意识拉紧韁绳,抬眸看去。 便见他们停在了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前方,春风一吹,一股浓郁的胭脂味,便扑面而来。 “春香阁。” 看著匾额上的字,刘树义眯了眯眼睛。 杜构道:“春香阁在长安城,算比较出名的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横溢不输男子。” “我们眼前的阁楼,只是客人最初进入之地,在阁楼后面,有许多小院子,这些院子被冠以各种雅名,皆是这些女子所住之地。” “若想进入其中,首先就要交一个入门钱,之后便要按照她们的要求,或写诗,或作画,她们若满意,便可一亲芳泽,若不满意,那就只能陪同喝几杯酒,便算结束。” 刘树义眉毛一挑,道:“比之妙音坊,確实高端许多。” “杜寺丞对此这般了解——”他笑著说道:“杜寺丞该不会来过这里吧?” 杜构连忙看了妹妹一眼,见杜英没有注意自己,这才压低声音,道:“就两次。” 两次? 就? 那自己这一次都没来过的,算什么?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红泥是怎么回事?” 杜构道:“红泥是她们专门从別处挖来的,只有魁的院子里才有。” “魁?” 杜构点头:“春香阁的魁名叫心茹,不仅样貌美丽,气质更是不凡,仅仅一年,就成为了春香阁的魁。” “她的院子装饰的十分文雅,没有一点青楼的风尘之感。” “那红土被她铺成了一条路,美名日康庄大道,寓意凡从上走过之人,未来皆会大红大紫,前途无量。” 具体服侍人的本事如何,暂且不说,只说那造势、包装、製造头的本事,便是一绝。 就凭那条“康庄大道”,刘树义都觉得,她的小院永远不会缺人。 毕竟,谁不想前途无量?谁又不想穿著那代表著臣子至高地位的大红大紫的官袍?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有单独的院子,又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招待客人,那就有了藏匿长孙寺丞而不被人发现的条件。” 想了想,他向赵锋道:“赵令史,去问问昨夜,魁是正常开门迎客,还是闭门谢客?” 赵锋明白刘树义的意思,当即翻身下马,进入了春香阁。 没多久,他便返回。 “如何?”杜构询问道。 赵锋道:“她们说心茹昨日身体不適,未曾迎客。” “果然!” 听到赵锋的话,王硅当即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 刘树义目光扫向贾平,只见贾平此刻紧抿著嘴,双手下意识握紧,那全身绷紧的样子,已经將他內心的想法,展现的淋漓尽致。 刘树义知道,不会再有意外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香味阵阵弥散的春香阁,道:“去吧。” “动手要快,不要给心茹挟持长孙寺丞的机会,我不希望再经歷戏园里的事。” 王硅吃了两次亏,自然也不想再吃第三次他重重点头:“刘员外郎放心,下官一定把长孙寺丞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带著衙役衝进了春香阁內。 刘树义仍旧骑在马匹之上,手指轻轻敲击著韁绳,神色平静,耐心很足。 可赵锋等人,却没有他这么强的镇定,他们不时向春香阁的大门看去,脸上既有紧张,又有期待。 就这样,过去了差不多一刻钟。 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春香阁內传出。 赵锋等人连忙看去。 便见王硅正背著一道身影,从春香阁走出。 “那是—” 他们看向王硅身后的人,只见此人不到二十的年龄,穿著白色里衣,头已经丟失,头髮披散,面容英俊。 只是此时他眼眸紧闭,双手无力的垂著,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如何。 “刘员外郎——“ 王硅来到刘树义身前,快速道:“我们翻遍了魁小院,最终从偏厅的衣柜里,找到了长孙寺丞,只是长孙寺丞————.” 他回头看著趴在自己肩上,双眼紧闭的脸庞,道:“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王硅的话,刘树义当即看向杜英:“杜姑娘。” “交给我。” 杜英向刘树义微微点头,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翻身下马。 “把他放下。”杜英向王硅说道。 王硅连忙小心翼翼的將长孙冲放到地上。 杜英先拨开眼皮,看了看长孙冲的眼晴,又伸出手,號了號脉—— 一通检查后,她站起了身。 “怎么样?”眾人紧张询问。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终於找到长孙冲了,现在最怕的,就是长孙衝出现意外。 若是如此,无异於功亏一簧,这打击,谁也接受不了。 “放心。” 杜英除了面对刘树义时,话比较多,面对其他人,清冷且话少:“中了迷药,几个时辰后就可甦醒。” 听到杜英这样说,眾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王硅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手掌不断抚著心口:“还好!长孙寺丞没事,我的官位保住了。” 长孙宅邸的护院们,也都满脸庆幸。 他们被派出来,若是完不成任务,可以想像,回去后,会受到怎样的严惩。 可以说,长孙冲被找到,且安然无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消息。 除了贾平! 刘树义看向脸色无比难看的贾平,笑道:“贾管家,现在还要继续说我没有证据,还要继续狡辩吗?” 贾平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双眼充满著怨毒之色:“刘树义,休要猖狂!” “哦?这是直接承认了?”刘树义笑吟吟道。 贾平直接转过头,不想再看刘树义那得意的笑容。 长孙冲只是昏迷,又不是死了。 只待几个时辰后,药效消退,长孙冲甦醒,自己所有的秘密就都会暴露。 他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那除了让刘树义嘲笑外,没有任何意义, 刘树义见贾平看都不愿再看自己,便知贾平是被自己刺激的破防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但凡他们今天遇到的不是自己,贾平的计划必然成功。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好了。” 刘树义拍了拍手,將眾人注意吸引过来。 他说道:“长孙寺丞已经找到,那么本官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他看向长孙宅邸的护院,道:“接下来,有劳诸位將长孙寺丞带回长孙宅邸,好生安顿,待长孙寺丞恢復后,本官会去拜访。” 护院们闻言,哪会有异议。 在他们眼里,刘树义简直就是天神转世,那恐怖的智慧与破案能力,让他们发自內心的敬佩, 甚至畏惧。 所以他们没有任何迟疑,连忙点头。 刘树义笑了笑:“还有贾平,他作为长孙宅邸的管家,犯下此等恶行,相信长孙尚书必想好好质问他,为何要背叛主人-故此,贾平也交给你们,请替我给长孙尚书传话,就说贾平是长孙家的人,长孙寺丞也是长孙家的人,此事算长孙家的私事,所以如何处理贾平,长孙尚书可自行决定。” 长孙无忌身份地位太过特殊,若能与之交好,对自己来说,將是扩展势力网极大的助益。 此时一个善缘,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就会有想像不到的用处。 故此,刘树义便卖长孙无忌一个人情。 毕竟此案,是私事,还是公事,全在他这个主查之官的一念之间。 而贾平身为长孙宅邸的管家,在长孙家十几年,说不得知道多少长孙家的秘密,若真的被抓进大牢审问,或许就会吐出一些极其恐怖的消息来。 这绝不是长孙无忌想要见到的。 同样,也不是他想见到的,他可不想因为无意间得知一些与他无关的秘密,而惹上长孙无忌这样一个敌人。 他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没必要再手动增加难度。 护院们虽不如刘树义想得多,却也知道这应是老爷所希望的,所以对刘树义,更加的尊敬,再度重重点头。 “那就这样吧。” 刘树义拱手:“长孙尚书肯定很担心长孙寺丞,你们快去吧。” “是!” 护院们纷纷向刘树义行礼,之后便背起长孙冲,绑著贾平,迅速离去。 看著他们呼啸离去的背影,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 任务完全,终是彻底放鬆下来。 收回视线,他看向杜构等人,笑道:“之前一直说要宴请你们,择日不如撞日,此时此刻如何?” 一听有美食,清冷法医的眼眸,顿时就亮了起来。 昨晚与刘树义吃饭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在杜英眼里,刘树义已经被贴上了很会吃的標籤。 所以对刘树义的宴请,她下意识就很期待。 杜构原本说要回大理寺交差,可看到妹妹那期待的神情,顿了一下,终是目光一柔, 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硅见杜构都答应了,他又岂能拒绝。 “哈哈。”王硅大笑道:“下官早就期待这顿饭了,不瞒刘员外郎,下官早膳都没吃,现在肚子可饿的厉害,一会儿若是吃的多了,刘员外郎可別心疼。” 刘树义笑道:“怎么说我现在也有五品的俸禄,还不至於一顿饭都心疼,大家开了吃,我们不醉不归。”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这才想到刘树义已经封爵,已经和他们这些普通官员,身份不同了。 他心中忍不住的感慨,想他第一次见到刘树义时,刘树义刚刚普升员外郎,那时还被钱文青打压排挤著,自己一度担心刘树义能不能坐稳员外郎的位子。 没想到,这才几日,刘树义就已经是正五品的县子了。 钱文青面对刘树义,也已经只能仰望,再也无法打压与排挤。 他笑道:“正好,这顿饭也算我们为刘员外郎庆贺封爵。” 刘树义笑著頜首:“诸位交代一下后面的事,我们就出发。” “好!” 王硅直接转身,命衙役將魁小院的所有人全部带走,这座春香阁也命衙役看守。 接下来县衙会对春香阁所有人进行排查,有问题的,一律关入大牢,没问题的,会放其自由。 至於春香阁以后还能否继续开下去,那就只能看它的运气了。 就这样,几人交代完毕后,便在刘树义的带领下,再度去往了与兄长常去的酒楼。 一顿饭,足足吃了快两个时辰。 主宾尽欢。 醉倒一片。 最后·—— 王硅是扶墙走的,杜构是被杜英无奈命下人架著走的。 而刘树义,最舒服,他是被程处默背回的刘宅。 翌日,清晨。 刘树义揉著宿醉后发疼的额头,回想著昨晚发生的事,不由嘆息一声。 “丟脸了啊!” 他前世酒量很好,谁想到这一世,竟差到这种程度。 只是与程处默几人喝了几杯后,就开始晕晕乎乎。 到后面,更是全程昏睡。 亏他还在吃饭前,夸下海口,说要把所有人喝趴下呢。 结果,其他人至少都能两条腿走出去,就他,是完全昏迷状態被背回来的。 嘎吱一一这时,房门被打开。 衣著俏丽的婉儿端著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见到刘树义醒来,她快步来到刘树义身旁,道:“少爷,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看著床沿被子上的压痕,以及婉儿眼中通红的血丝,刘树义知道,婉儿必是昨夜照顾了自己一晚。 他坐起身来,摇了摇头:“我已经无碍,婉儿,辛苦你了,害得你一夜都没怎么休息。” “照顾少爷才不会辛苦呢。” 婉儿轻快的摇著头,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的活泼。 她转身將托盘上的碗端起,递给刘树义,道:“这是我熬的醒酒汤,少爷平常很少饮酒,突然喝这么多,现在肯定很头疼,少爷快喝吧,喝完了就不头疼了。” 刘树义没想到婉儿竟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他看著婉儿满脸期待的样子,笑了笑,接过碗, 直接仰头,一口就將味道奇特的醒酒汤喝光。 见刘树义毫不迟疑的喝光自己亲手熬的醒酒汤,婉儿本就灵动的眼眸,更加明亮起来。 刘树义將碗递给婉儿,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快去休息吧,今天什么也不许做,只许睡觉。” 见刘树义关心自己,婉儿高兴的嘻嘻一笑:“知道啦,少爷放心,我最听少爷的话。” 说完,她便端起托盘,向外走去。 可还没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脚步一顿,道:“少爷,刚刚有个人来敲门,说他是杜家的下人,奉小姐之命,给你送醒酒药———.“ 说著,她转身返回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纯白色的瓷瓶,放到床头柜子上。 然后,她那漆黑灵动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刘树义,道:“少爷,这个杜小姐是谁呀?她为何要给你送醒酒药?昨晚你是和她用膳,才喝得这般醉,头疼的皱了一夜的眉头吗?” 刘树义眼皮忽地一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这一刻,竟感受到了一抹危险, 只是那危险,不是向著自己来的。 而是.杜英。 他不由抬起头,看向婉儿。 只见婉儿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没有一点攻击性。 而那种危险的感觉,也消失无踪,再也感受不到。 是错觉?自己感觉错了? 还是刘树义心思百转,脸上却是分毫不显,他隨口道:“杜小姐是杜僕射的女儿,她从小修习医术,昨晚我宴请杜寺丞、程中郎將他们时,杜姑娘也在,我便也一起邀请了。” “她知道我喝的最多,是被背回来的,所以怕我难受,这才送药过来吧。” 婉儿眨了眨眸,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杜姑娘对少爷这样好,我们也该有回礼的。” “瞧我。” 她敲了敲脑袋:“当时竟然忘了准备回礼,以后杜姑娘若是再派人给少爷送东西,我一定准备回礼。” “哪有以后,我是之前不知道自己酒量,现在知道了,便不会再喝这么多。” 刘树义摆了摆手,道:“行了,快去休息吧,我一会儿也得去上值。” 婉儿嘻嘻一笑:“知道啦,那我就去休息啦,早膳我已经准备好了,少爷可直接去用膳。” 刘树义頜首:“去吧。” 婉儿这才轻快的离去。 隨著婉儿的离开,房门重新闭合,而刘树义的眼眸,也在此时,眯了起来。 他还在想一件事·莫小凡给自己送铜板的事,究竟是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他为何要帮自己? 是谁让他出的手? 还有.· 婉儿,真实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咚咚咚。 这时,房门被敲响。 刘树义愣了一下,婉儿又回来了? 该不是刚刚没糊弄过去吧? 然后,他就听到常伯的声音传来:“少爷,长孙寺丞命人送来了请帖,请少爷赴长孙府一敘。” 长孙冲醒了? 刘树义心中一动。 他主动邀请自己,还递上请帖,代表对自己十分重视。 他已经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那是否— 刘树义眸光闪烁能藉此机会,取得古籍《连山》? 第81章 试探兄长的上级!杜如晦秘密曝光了? 第81章 试探兄长的上级!杜如晦秘密曝光了? 刘树义心思百转,直接起身来到门前, 將门打开,看著门外的常伯,道:“送请帖的人走了吗?” 常伯摇头:“还未,他在等待少爷的答覆。” 刘树义微微頜首,接过常伯递来的请帖,目光看去,便见里面是一段十分简洁明了的话。 “蒙君活命之恩,没齿难忘。今特备薄宴於寒舍,聊表谢忱。” 內容简单,没有丝毫废话。 符合长孙冲不羈的性格。 他看了一眼时间,酉时。 正好是自己下值之后,不会耽误自己的公务,长孙冲考虑的很周到。 妙音儿背后之主,迫切的要找到《连山》,虽然这次夺取长孙冲的阴谋,被自己破坏,但他绝不会就此放弃。 可能新的阴谋,已经开始。 对方势力强大,自己这次能战胜对方,是藉助了多方力量帮助的结果,若单独与之较量,劣势远大於优势。 所以,自己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毕其功於一役,直接得到《连山》。 然后好好瞧一瞧,让这神秘的幕后之主如此费尽心机也要得到的古籍,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刘树义当即道:“常伯,替我回话,就说我会准时赴宴。” 刑部。 用过婉儿精心准备的早膳后,刘树义便来到刑部上值。 如昨日一般,他刚到刑部,就被刑部眾人给围了起来。 “见过刘员外郎!” “刘员外郎不过半日,就破获人口买卖之大案,更是救回长孙寺丞,再立大功!下官敬佩!” “刘员外郎当真是神探转世,那人口买卖下官听说了,十分隱秘,多年来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结果短短时间,就被刘员外郎粉碎,下官对刘员外郎的敬仰,简直就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员外郎救了长孙寺丞,以后肯定得长孙尚书青睞,前途不可限量。” “员外郎以后飞黄腾达,可要提携下官啊。” 奉承之声,吹捧之言,比之昨日更多。 且这些话语里,刘树义明显能感觉到羡慕,甚至有著一丝嫉妒— 毕竟,救下长孙冲,不仅仅意味著立下一个功劳,更重要的,是成为了长孙家的恩人。 长孙家虽然不是七宗五姓那样的名门大族,可却是皇后的娘家,当朝第一外戚。 更有家主长孙无忌深受圣恩隆眷,权势滔滔。 刘树义成为了这样家族的恩人,並且还是长孙无忌亲自请刘树义出手帮忙—.所以可以想像, 现在的刘树义,以后会得到长孙无忌怎样的支持。 刘树义本就是杜如晦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又有长孙无忌的支持,背后站著两大权臣就算反应再慢的人,也能知道,只要刘树义中途不发生意外,以后肯定会步步高升。 他们所敬畏的刑部员外郎之职,只是刘树义的起点罢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能不羡慕?又如何不嫉妒? 不过他们再嫉妒,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对刘树义越发的恭敬,不求刘树义飞黄腾达后提携他们,只求刘树义別记恨他们过往的所作所为,便是天大好事了。 刘树义识人无数,自然能轻鬆看出他们的想法,对此,他只是淡淡一笑,一如既往的挨个回礼,不让任何人挑出问题。 至於以后如何对待他们,那就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很快,刘树义摆脱眾人的包围,向刑部司走去。 刚到刑部司大门,他脚步便是一顿。 眉毛微微挑起,脸上有著连他都异的神情。 怎么就这么巧.竟然又遇到钱文青了。 前身虽然备受钱文青打压,可实际上,钱文青身为刑部员外郎,公务繁多,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钱文青对前身的打压,多数都是藉助其他人的冷暴力。 可没想到,自己穿越之后,只要来刑部,几乎天天都能碰到钱文青。 而钱文青的表情,也与刘树义一样,先是异和愜愣,继而便是吃了屎一般的难看。 “怎么又碰到他了!?” “他怎么如此阴魂不散?走到哪都能遇到他?” 钱文青心里忍不住的咆哮。 以前,他很期待能遇到刘树义,这样就能通过欺压刘树义,向裴寂邀功。 可现在,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竟然有些怕遇到刘树义。 每次遇到刘树义,都没好事! 更別说,刘树义现在,还是正五品的县子爵位,自己见到对方,连直起腰板的资格都没有。 钱文青心里鬱闷的不行,却也只能向刘树义行礼:“见过县子。” 刘树义眉毛一挑,笑眯眯道:“都是同僚,钱员外郎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钱文青心里腹誹,不让我多礼,那你怎么不早说,非要等我行完礼再说? 可表面上,他只能感谢刘树义。 “多谢县子。” 刘树义看著钱文青匆忙的身影,好奇道:“钱员外郎这么著急出去,可是有什么案子发生了?” 钱文青顿时警铃大作之前被刘树义抢功的画面,还仍在他噩梦中不断重复。 他连忙道:“不是什么大案,本官足以解决。” 刘树义挑眉,看出了钱文青的心虚。 这是怕自己抢功啊· 不过钱文青想多了,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还真没时间和钱文青浪费。 两人的层级,已经在一点点拉开。 若非碰巧遇到,他还真的想不起来钱文青这號人。 “刘员外郎—— 这时,赵锋迎了过来。 见刘树义与钱文青又碰到了,他愣了一下,继而眸光一闪,向钱文青也行礼:“见过钱员外郎,钱员外郎是知道刘员外郎破获人口买卖大案,又救下长孙寺丞,获得长孙尚书青睞,专门向刘员外郎庆贺吗?” 钱文青身后的属下,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 这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可是很清楚,钱文青在听到刘树义成为长孙家恩人时,有多愤怒。 昨日在酒楼里,钱文青喝闷酒喝得酊大醉,不知说了多少句“狗屎运”。 可他们知道,那狗屎运,钱文青也很想要,但长孙无忌来到刑部,直接找的就是刘树义,半个字都没提他钱文青。 使得钱文青只能眼睁睁看著刘树义交好长孙家。 嫉妒让钱文青昨晚的表情都扭曲了。 今天来到刑部时,他们都还战战兢兢,生怕钱文青把不满与嫉妒表现出来。 好在,钱文青已经恢復冷静。 他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可谁知,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刘树义。 不过好在刘树义没有显摆的习惯,对昨日立功之事一字未提,钱文青的表现也很正常。 但谁成想,就在他们刚鬆口气的时候,赵锋竟然直接刺激钱文青这让他们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不由紧张看向钱文青,生怕钱文青被刺激的发疯。 然后·—— 他们就见钱文青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 他双手握住鬆开,鬆开又握住。 就这样仿佛介於火山喷发与不喷发的边缘好半天,才终於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本官刚要说此事呢—..” 他双眼有著隱藏不住的嫉妒与恨意,盯著刘树义:“恭喜刘员外郎。” 说完,不等刘树义回应,眼眸阴沉的警了赵锋一眼,一甩衣袖,便直接带著眾人,快步离去。 速度之快,几乎是行走的极限了,似乎他的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刘树义看到这一幕,无奈向赵锋道:“刺激他干嘛?让他记恨你,以后找你麻烦怎么办?” 赵锋冷冷的看著钱文青等人的背影,撇嘴道:“有刘员外郎护著下官,下官才不怕他,再说, 下官已经跟了刘员外郎,就算下官不得罪他,他也不可能善待下官。”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来到刑部后,听到刑部的同僚讲述刘树义这些年被钱文青欺压的经歷,他这才知道刘树义这些年,究竟过的什么日子。 这世上的暴力,不是只有拳打脚踢。 孤立,排挤,打压这些精神上的摧残,远比身体上的伤害,更为恐怖。 他只是听同僚讲起,就感到手脚冰寒,绝望又无助,这是与他被流放时不同的绝望。 刘树义是他赵家的恩人,是他的再生父母,所以知晓钱文青对刘树义的所作所为,他只恨不能亲手结果了钱文青! 现在只是言语上的刺激,已经算是他足够冷静和理智了。 刘树义知道赵锋是为了自己,所以也没有苛责赵锋,只是在心里有了计较, 以钱文青耻必报的性格,赵锋这样刺激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或者说,以他与自己之间的恩怨,他可能早就考虑,要如何对付自己的身边人了。 看来如何將钱文青弄出刑部,也该提上日程了。 刑部是自己的大后方,大本营,不能留下一个隨时会爆炸的炸弹。 但如何行事,还需仔细斟酌,从长计议。 对付钱文青不难,但钱文青的背后是裴寂,如何不给裴寂支援钱文青的机会,不让裴寂找到攻计自己的破绽,才最重要。 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不能有后患。 他脑海中思绪方千,脸上却丝毫不显。 一边与赵锋向办公房走去,一边道:“陆阳元如何了?” 赵锋道:“杜姑娘的药很厉害,陆阳元服过药后,只一天,便已能正常行动。” “他今早还专门找下官,让下官告知员外郎,说他已经恢復了,隨时可以来到员外郎身旁,保护员外郎。” 刘树义笑道:“没想到,他还挺积极。” 赵锋回想著陆阳元今早找他时的样子,笑著点头:“確实很积极,他昨晚在刑部,听到大家对员外郎的议论,知道员外郎已经与长孙家交好,估计他也怕再不来到员外郎身旁,以后竞爭者就多了。” 刘树义挑了挑眉:“他心思还不少,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陆阳元之所以会毫不迟疑选择跟他,除了报恩外,就是想跟著他,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眼见自己声势一天比一天浩大,陆阳元会著急也正常。 刘树义想了想,道:“一会儿我就去找杜公,看看能否为他討一个空缺,你让他先安心等侯。” 赵锋点头:“下官明白。” 刘树义笑了笑,推开门,来到自己办公房。 隨手拿起书案上大理寺送来的卷宗,一边审阅,一边道:“杜公今日可在刑部?” “在呢,不过早上刚来,就去大牢了。” “大牢?” 刘树义眸光闪了闪,道:“是去审问妙音儿和安庆西他们,还是去审问昨日那两个黑衣人?” 赵锋摇头:“下官不清楚,大牢现在守卫十分森严,金吾卫全天候看守,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刘树义微微頜首,自从狱卒里出现叛徒后,杜如晦就对大牢十分看重,再加上现在大牢里关押的,都是柳元明、安庆西这些心怀不轨的重犯,而他们在外面,也还有隱藏极深的主子与同伙,杜如晦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是否吐露了秘密。 从而在心理层面,与之交锋,迫使他们露出破绽。 故此,现在的大牢,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知道了。” 他拿起硃砂笔,在卷宗上给出审阅意见,便將卷宗放到一旁,然后拿起另一份卷宗继续审阅, 同时道:“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唤你。” 刘树义这一忙,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直到肚子抗议的叫起来,刘树义才审阅完了最后一份卷宗。 身为刑部司员外郎,他需要对大理寺初审的所有案件,进行覆核。 覆核若通过,便会按照大理寺的审判,对犯人进行处罚。 若是案子有问题,或者证据不够充分,亦或者处罚不合適,他就会將案子打回大理寺,大理寺要么重新审理审判,要么会进一步打回到呈递卷宗的衙门,让衙门重新调查审理。 大唐正是依靠这一套复杂又严密的刑狱体系,来最大程度確保案子的公平公正,以免地方官府製造冤案,滥用职权。 他看了一眼书案左侧的位置,那里有两份卷宗。 是自己覆核没有通过的卷宗, 一个他认为案子存在问题,需要重查,一个是证据提供不充分,他需要大理寺或者地方衙门补全证据。 而这两份卷宗,后方的署名,都是同一个人。 一大理寺直秦无恙。 看著这个名字,刘树义眼眸不由眯了起来。 他想起了白惊鸿父母身亡的案子,那个案子呈递到大理寺后,负责审查之人,就是自己的兄长与秦无恙。 后来兄长发现了问题,还专门去找白惊鸿,说会进行调查。 可最后,兄长只一个劲的向白惊鸿道歉,自己喝闷酒,十分消极的说,他太过渺小,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兄长身为大理寺评事,按照正常的流程,发现案子有问题后,应第一时间上报同样负责此案的上级官员,也就是大理寺直秦无恙。 所以,这是否代表兄长的挫折,是秦无恙给的? 若是如此. 刘树义指尖轻轻磕著书案。 “来人!” 嘎吱一门被打开,一个令史快步走了进来:“员外郎。” 刘树义指著桌子上的两份卷宗,道:“经过本官覆核,发现这两份卷宗存在问题,具体问题, 本官已在上面標註,带走吧,按照流程上报,让大理寺重新审理。” 令史心中不由一惊,刑部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驳回大理寺的卷宗了,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有两份没有通过覆核。 他不敢耽搁,连忙收起卷宗,道:“下官这就去办。” 说著,他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 刘树义叫住了他,问道:“可看到杜公?” 这个令史忙道:“杜公正在用膳。” 刑部衙门內设有食舍,即食堂。 官员午膳可以在食舍內食用,不过品级不同,所能吃到的东西也不同。 级別越高,膳食越丰盛。 刘树义微微頜首:“去吧。” 令史这才抱著卷宗,匆匆离去。 刘树义摸了摸抗议的肚子,也站起身来,向食舍行去。 他目前不確定兄长的消极,与秦无恙是否有关,所以可以通过这两份卷宗,试探一下。 若秦无恙收到自己驳回的卷宗,立即认真处理,那就表明他是一个十分认真负责的官员,应不会明知白惊鸿父母的案子有问题,而反对兄长调查。 若秦无恙收到覆核未通过的消息,气急败坏,认为自己针对他—那自己就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在那时是否对兄长做了什么,兄长的失踪,与之是否有关係了。 沉思间,刘树义来到了食舍。 他现在的官职是从六品的员外郎,但因有正五品爵位在身,所以他可以食用的饭菜,与五品的刑部郎中在同一个级別。 能够吃到更加丰富的菜餚。 將饭菜打好,视线扫了一圈,便发现杜如晦正孤零零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刘树义端著饭菜走了过去。 “杜公。” 他先向杜如晦行了一礼,便將饭菜放在杜如晦身旁,坐了下去。 杜如晦看著刘树义,笑著说道:“你还是刑部除了侍郎外,第一个敢在本官面前,与本官一起用膳的人。” 刘树义笑道:“这都是杜公的厚爱,给下官的勇气。” “你倒是会说话。” 杜如晦看著模样俊秀,气质越发不凡的刘树义,道:“我已听说你昨日的表现,你做的很不错“不仅救出了长孙冲,更是粉碎了不知害了多少人的人口买卖的黑色生意链,今早我遇到长孙尚书,长孙尚书还在我面前连连称讚你。” “说你果真断案如神,完全担得起神探二字。” 刘树义谦逊道:“长孙尚书谬讚,下官也是运气好。” 杜如晦摇头:“在我面前,就別谦虚了。” 刘树义哈哈一笑。 杜如晦看著刘树义,越看越满意,他是亲眼见证刘树义如何一步步崛起的,也是最清楚刘树义性情与本事之人。 而现在,刘树义就如同明珠一般,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属於他的光芒。 这让杜如晦既是欣慰,又是担忧, 刘树义帮了长孙无忌这么大的忙,长孙无忌又在自己面前那般称讚刘树义,他真的怕长孙无忌最后来一句无以为报,唯有以女儿相许. 好在,长孙无忌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可他知道,长孙无忌现在不说,只是不好自己刚帮了他,他就挖自己墙角。 但若是自己女儿与刘树义的关係,一直都確定不下来,那说不得什么时候,长孙无忌就会动手杜如晦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你今年也二十了,可曾想过成家?” 刘树义愣了一下,杜如晦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成家上? 他心中揣摩杜如晦的用意,笑道:“正常来说,该想了,毕竟如我一般年龄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 “只是刘家的情况,杜公也清楚,我现在仍是罪臣之子的身份,適合的女子,只怕不会愿意·—.” 杜如晦闻言,直接道:“什么罪臣之子?你现在是大唐的功臣,是陛下都承认,且亲自嘉奖的功臣!谁若敢说一句你配不上他家的女儿,你告诉本官,本官去问他,究竟是他说的算,还是陛下说的算!” 刘树义没想到杜如晦竟是这般反应,他心中微动,道:“杜公这样说,下官心里就有谱多了, 看来下官確实可以考虑人生大事了。” 杜如晦笑了笑,试探询问:“那你可有心悦的女子?” 心悦你女儿行吗? 刘树义很想这样回答,但他怕惹恼了杜如晦——毕竟杜如晦刚刚力挺他,结果他转身就要抢人家女儿,似乎有些不地道。 他想了想,道:“有一个女子,她经常帮助下官,每次在下官需要她的时候,她总会第一时间出现,不要任何回报的帮助下官,下官对其十分感激,心里也总会不经意间想起她,遇到好吃的东西、有趣的事,也会第一时间想与她分享—下官没有成过婚,不知这算不算心悦。” “而且下官也不知她对下官的感觉,所以杜如晦心中一动。 经常帮他—那不就是自己女儿吗? 看来自己的计划还是很有效果的,自己故意把女儿推到刘树义身前,经常给他们相见的机会, 让他们在案子上可以互相扶持计划通! 他不担心自己的女儿。 只要刘树义对自己女儿有想法,那就不再有问题。 杜如晦悬起的心,终於落下。 他可以再给刘树义和女儿一些时间,让他们真正明確彼此的心意,等著刘树义来主动提亲。 他希望杜家的女婿,与女儿是真正有感情的,只有这样,以后若自己不在了,才能发自內心的愿意帮衬杜家。 否则,若找一个没有感情,只是贪恋杜家权势而成婚的女婿,那么一旦自己不在,一旦杜家稍有落魄,恐怕他便会第一时间落井下石,离杜家而去。 所以,杜如晦再急,也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再多等等。 他看向刘树义,想了想,道:“听你所言,那应该就是心悦。” “我大唐民风开放,自由洒脱,所以若你真的心悦那个女子,真的有意想娶对方为妻,那就不必管她什么出身,主动一些,让她明白你的心意,然后直接去提亲。” “以你的能力,以你未来的潜力,我相信无论任何人家,都绝对会同意。 刘树义眸光一闪。 他不认为杜如晦听不出自己所说的那个女子是谁。 所以杜如嗨这样说,是否证明· 刘树义心中忽然明悟。 杜如晦该不是早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怪不得,他会放心让女儿白天黑夜的与自己在一起。 怪不得,堂堂杜家千金,这样辛苦的为自己奔波,杜家上下都没一点不满的声音。 怪不得,杜如晦对自己这么好,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杜如晦的私生子。 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 自己的確不是杜如晦私生子,但杜如晦確实想当自己的爹。 第82章 入长孙宅邸,超出预料的报答之物! 第82章 入长孙宅邸,超出预料的报答之物! 一顿饭,就这样在奇怪的氛围中结束。 之后谁也没有再提及成婚之事。 可彼此却也都清楚对方的心意,所以虽然没有更多提及,彼此之间的关係,却较之前更为亲近。 饭后。 两人离开食舍。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十足。 寒冬初春悄然过去。 温度开始回升,大地即將迎来最富生机的时刻。 刘树义落后半步跟在杜如晦身侧,想了想,道:“杜公,不知刑部现在可有空缺?” 杜如晦脚步微顿,抬头看著湛蓝的苍穹,道:“你想给陆阳元安排一个位置?” 刘树义没想到杜如晦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是,下官身边缺个护卫。” “你因为查案,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確实需要个得力的护卫。” 杜如晦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些,直接道:“你晋升为员外郎,原本的主事仍有空缺,但这个空缺,我想给赵锋。 赵锋? 刘树义眸光一闪,点头道:“赵锋这段时间,没少为下官鞍前马后,本事也够,担任主事绰绰有余。” 赵锋现在是他最得力的心腹,赵锋品级越高,对他也越有利。 所以有这机会,他自然全力支持。 杜如晦笑了笑:“正常来说,赵锋刚任令史不久,就升任主事,有些不合规矩,但赵家被诬陷,导致全家获罪,差点家破人亡,朝廷也该给予一些补偿,再加上赵锋这段时间表现可圈可点, 能力已经展现,所以让他晋升主事,便合情合理。” 刘树义重重点头。 “而赵锋升任主事,令史就会空一个出来,所以他看向刘树义,道:“让陆阳元补赵锋的令史吧。” “先看看陆阳元接下来表现如何,若是与赵锋一样,本事与忠心没有问题,那赵锋就是未来的他,有升迁机会,本官会优先考虑他。” 听著杜如晦的话,刘树义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杜如晦是真的把他当家人一样照顾和考虑,自己什么都没提呢,杜如晦就已经为他把所有的事,都准备好了。 赵锋晋升主事,虽然主事品级很低,却也是朝廷的官。 是官,就要吏部走流程。 杜如晦能与他確切的说明此事,代表吏部的流程可能已经要走完了,完全能够定下来。 否则,以杜如晦的谨慎,绝不会在事情未成之前,就先夸下海口。 而赵锋普升,令史空下,陆阳元正好无缝衔接这绝不是巧合。 这代表,在自己救下陆阳元,或者更早之前,杜如晦就已经考虑给自己增派人手。 也就是自己找到了陆阳元,否则可能如赵锋一样,杜如晦会直接偷偷为自己安排好,自己只需要接收就好了。 这样贴心的岳父,真是打著灯笼都找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向杜如晦行礼,道:“杜公之厚爱,下官没齿难忘。” 杜如晦轻轻一笑,抬起手扫了扫刘树义肩膀上的灰尘,道:“你是本官看重的人,值得本官这样做。” 说完,他便转身,向办公房继续走去。 “明天,最迟后天,陆阳元就可上任。” 刘树义点头:“下官会让人通知他,让他回去好好准备。” 两人说著,来到了杜如晦的办公房。 杜如晦在书案后坐下后,也让刘树义在一旁入座。 他拿起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刘树义,说起了另一件事:“陛下昨日已经先后召见薛延陀使臣和河北道官员。” 刘树义心中一动,知道杜如晦要说都亭驛案子的后续,忙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薛延陀在漠北想要立足,必须依靠大唐,所以对大唐十分谦卑,態度摆的很低,陛下对其很满意。” “接下来会由本官与长孙尚书与之协商,確定大唐与薛延陀具体的合作事宜。” 刘树义点了点头:“陛下將此任务交给杜公与长孙尚书共同负责,看来对薛延陀也十分看重。” “自然。” 杜如晦对刘树义没有保留,道:“陛下有意报突厥之仇,薛延陀便是最重要的一步棋,突厥未灭之前,薛延陀与大唐的关係,会十分稳固。” 刘树义眸光一闪。 突厥未灭之前— 那突厥若是灭了呢? 他心中明悟,看来薛延陀只是大唐用来对付突厥临时扶持的势力,一旦突厥覆灭,这个势力是鸟尽弓藏,还是继续留存,就要看薛延陀以后的表现了。 不过,那都是后面的事,在突未灭之前,两国邦交,便是坚不可摧,谁也不能动摇之事。 杜如晦见刘树义明白了大唐与薛延陀真正的內在关係,心中微微頜首。 在朝为官,若只求某个衙门內的升迁,那么只盯著本职公务,做好便可。 但若是想继续往上爬,成为六部尚书,甚至当朝宰相,那就需要有更广阔的视野,对天下大势有著更为清晰的了解才可。 他培养扶持刘树义,可不是希望刘树义只在刑部这一亩三分地爭强斗胜,他希望的,是刘树义能成为杜家新的依靠,能成为他一样的朝廷扛鼎。 因此,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专门提点刘树义,帮刘树义开阔眼界,明白陛下的心思,万一以后陛下问及刘树义,或许就能因自己今日之提点,让刘树义给出陛下满意的答案。 杜如嗨抿了口水,继续道:“我们的人一直在盯著薛延陀使臣团,可仍未发现有谁表现异常。” 刘树义有些意外:“这都过了两日了,突厥谋探如此沉得住气?” 他想了想,向杜如晦问道:“不知薛延陀使臣还能在大唐停留几日?” “五日。” 杜如晦道:“我们会在五日內达成两国邦交的具体合作细节,五日后,他们便会离去。” “五日·—” 刘树义指尖轻轻摸索著腰间玉佩,道:“突厥谍探若是行动,只能在这五日之间。” 他说道:“杜公,还是要盯紧他们,大唐与薛延陀合作在即,一旦两国邦交正式確立,接下来必是开始筹谋突厥,突厥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所以他们必然心急如火,可即便这种情况,突厥谍探仍能沉得住气,这表明他们要么自知无法掀起大浪,已经放弃。” “要么—.” 他看向杜如晦,沉声道:“他们在等待时机,一个大招,想要毕其功於一役,不仅让长安生乱,更要直接破坏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解突厥困局—” 杜如晦目光微沉,他点头道:“我们也想过这些,所以对薛延陀使臣的监视,增派了更多的人手,同时我们也准备,秘密告知薛延陀叶护拔灼突厥谍探之事,让他配合我们。” 之前他们不准备告知薛延陀使臣,是担心他们会打草惊蛇,同时会怀疑大唐是否有意刁难,从而影响两国邦交之事。 但现在,陛下已经见过薛延陀使臣,並且表明了和善的態度,且两国邦交之事已经进入细节沟通环节这就与之前情况完全不同,再告知薛延陀使臣,便不会让他们担心大唐有刁难之心。 刘树义明白这些,没有反对。 他说道:“还是让薛延陀叶护保密,能不让使臣团第二个人知晓,就不让第二人知晓。” 突谍探可能是薛延陀使臣团的任何人,但凡消息被他得知,必会打草惊蛇,万一对方利用此事反向误导他们,那就麻烦了。 杜如晦点头:“我们只准备告知拔灼,拔灼是薛延陀可汗之子,绝不会是突厥谍探,能够信任,由他配合我们,內外联合,方能確保万无一失。” 刘树义道:“杜公谨慎周全,相信突厥谍探绝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杜如晦苦笑道:“你就別吹捧我了,这是我能做到的极致,只希望真的能拦住突厥谍探。” 刘树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杜如晦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长出一口气,道:“说说河北道使臣吧。” 刘树义眸光微闪:“如何?” 杜如晦沉吟了一下,给出四字评价:“心思各异。” “心思各异?” 刘树义心中微动:“不是一条心?” “对朝廷的防备上,是一条心。” “但具体到各自利益上,分歧不小。” 杜如晦识人无数,一双眼晴十分刁钻老练,所以河北道官员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他与之接触后,很快就能洞察出来。 刘树义笑道:“这不正合我们的意?我们想要分而治之,他们若是一条心,反倒难缠。” 杜如晦也笑了一下,深邃的眉宇闪过一抹寒意:“確实是好事,我们已经按照你给出的计划在行动,另外你提供的那个人,確实很合適,他已经同意为我们所用。” “所以—” 杜如晦看向刘树义:“你的计划得到验证,完全能行得通,陛下对你很满意,今天还专门夸奖了你。” 刘树义没想到人在家中躺,竞还能得到李世民的讚扬。 他笑道:“还是杜公你们做得好,下官其实没做什么,就是出了个主意罢了,哪里能得陛下专门称讚。“ “做的再好,若出发点就错了,那也无用。” 杜如晦没理刘树义的谦虚,继续道:“另外,马富远留下的那封迷信,有人去取了。” 刘树义眸中精芒陡然一闪,双眼当即看向杜如晦:“谁?” 易州刺史马富远被杀前,专门在房间的柜子下,藏了一封信,那封信写著他来到长安的任务, 乃是寻找传国玉璽的下落。 刘树义將其稟告给李世民后,李世民十分重视,一边让他派人盯著马富远的房间,看谁会去取那封信,一边也安排人在长安城寻找。 刘树义手下能用的人有限,就把盯梢的任务拜託给杜构,让杜构动用杜家的力量去盯著,没想到,这才两天而已,就真的有人去找了。 杜如晦道:“昨晚子时左右,都亭驛的一个驛卒,偷偷进入了马富远的房间,將那封信取走了。” 昨晚子时? 怪不得杜构没把消息告诉自己,他与杜构昨晚喝多后,尚未见面。 “驛卒.—”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都亭驛,还成为这些势力眼中的香饶了,都喜欢在这里安插人手。” 杜如晦脸色有些冷峻:“地方大臣,或者外邦使臣前来长安,都会暂住都亭驛,在都亭驛內安插眼线,確实能得到不少情报。” “我已准备著手对都亭驛內的所有人,进行一次秘密筛查,若剩下的人都没有问题,倒还罢了,若发现有人有问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刘树义明显感受到一抹杀意。 他只能心中替都亭驛使秦伍元祈祷,希望经过这次筛查后,他还能穿著那身官袍。 刘树义想了想,问道:“取了信后,他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者把信交给了谁?” 杜如晦摇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一步行动,不过驛卒轻易也离不开驛馆,他许是在等离开的机会。” 刘树义点了点头:“得盯住他,或许他能帮我们找到隱藏在长安城的息王旧部的势力,传国玉璽. 他顿了一下,道:“也许他们也能给我们带来线索。” “我也是这个意思,已经安排更多的人手盯著他。”杜如晦頜首:“只要他离开都亭驛,必逃不出我们的眼睛。” 见杜如晦一切都安排妥当,刘树义也无其他意见。 杜如晦继续道:“这两件事毕竟皆源於你,所以你有必要知晓具体情况,万一后续有什么事, 需要你参与,你也不至於两眼一抹黑。” 刘树义点著头,这才明白杜如晦为何专门与他说这些, “下官明白。”他说道。 杜如晦笑了笑,他放下水杯,道:“我们难得有时间坐下閒聊,你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或者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 刘树义刚要说没有,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向杜如晦道:“不瞒杜公,我刚刚驳回了大理寺的两份卷宗,不知这是否会给杜公惹来麻烦?” “驳回卷宗?” 杜如晦有些异,一般情况下,大理寺送来的卷宗,基本上都是经过再三斟酌审核的,很少会有问题。 从他接任刑部尚书一职到现在,也还没遇到一次卷宗驳回的。 没想到刘树义刚上任员外郎才几天,一下子就驳回了两个。 他眼眸深邃的看著刘树义,道:“案子有问题?” 刘树义点头,直接將那两份卷宗的问题,详细说了一遍。 杜如晦听后,便直接道:“既然有问题,那就按照流程驳回,不必多想。” 刘树义试探道:“大理寺会不会不满?以为我们故意刁难?” 杜如晦冷笑道:“他们的错,若还敢不满,不用我们对付他们,透露给御史台,魏微就能骂的他们抬不起头,你不必管,若真的有人因此找你麻烦,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杜如晦对刘树义太好了,所以刘树义即便一切按照程序去做,也还是担心会给杜如晦带来麻烦,此刻见杜如晦这样说,他也终於放下心来。 那接下来.· 就看大理寺直秦无恙,会是什么反应了。 “还有一件事—” 刘树义又道:“长孙寺丞今晚设宴,邀我前去,杜公觉得我是否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不是太清楚长孙无忌与杜如晦的关係,不知道两人是表面和煦內里敌对,还是表里如一,关係確实很融洽。 所以,他需要杜如晦给他提示,从而確定今晚去长孙宅邸时,要做到哪一步。 “长孙冲宴请你?” 杜如晦眉毛一挑:“这可不多见。” “不多见?”刘树义有些意外。 杜如晦点头:“长孙冲此子过於聪慧,不喜把时间浪费在与人培养感情上,所以他从不主动宴请谁,也很少去赴宴,便是犬子,这些年下来,与长孙冲都没吃过几次饭。” 刘树义知道长孙冲不喜无效社交,但也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连杜构这样的身份,都没机会与他吃几次饭。 还真是够不羈的。 而就是这样的长孙冲,却在自己救他的第二日清晨,就专门派人送来请帖刘树义眸光微闪,真的是为了感谢自己这么简单? 杜如晦见刘树义露出思索之色,便知道刘树义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在考虑长孙冲,或者长孙家的用意。 他想了想,道:“我与长孙尚书关係尚可,如若不然,我也不会亲自带他来找你帮忙。” “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立场,个人有个人的观念,所以你在长孙宅邸,也还是需要多考量一些,说话做事三思后行,方能不留后患。”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点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刘树义闻言,当即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杜如晦如此强调,肯定十分重要。 然后,他就见杜如晦深深地看著他,沉声道:“坐怀不乱,坚守初心,別被乱迷了眼,忘了心悦之人。” 刘树义:“???” 夜色將至。 酉时,长孙宅邸。 刘树义下了马车,抬起头,看著眼前宅邸,不由感嘆一声:“大!” 真大! 长孙宅邸占地面积极大,几乎占据宣阳坊三分之一。 青砖垒壁,严整如城,门媚高大,朱红匾额上,铁画银鉤写著“长孙府”三个大字。 而在这三个字后,有朱红落款。 此乃李世民亲笔御赐。 门前两尊石狮踞守,鬣毛怒张,爪牙森然,双目圆睁,气势人。 不看其他,只是这门前景象,便足以让人知晓,此人家是何等的贵气凛然!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没有耽搁,直接来到门前,抓起铜环,轻轻叩响。 没多久,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著青衣,门房打扮的人,向外看来:“你是?” 刘树义取出请帖,道:“烦请告知长孙寺丞,就说刘树义前来赴宴。” “原来是刘员外郎。” 门房连忙將门完全打开,態度顿时十分恭敬,甚至带著隱隱畏惧,道:“少爷早有吩咐,刘员外郎快快请进。” 眼前的刘树义,不仅救回了少爷,成为长孙家的恩人,更是把在府內权势滔天的管家给抓了起来,昨夜他们听了一晚管家的惨叫声,所有下人若寒蝉,一整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时见导致管家遭难的刘树义到来,门房只怕自己招待不周,惹刘树义不喜,让自己步管家后尘。 所以对刘树义,简直如自家主子一样对待。 “刘员外郎小心台阶——” “这里路滑,慢些走—” “此乃听音阁,在这里听周围的声音,会比平常更加悦耳——” 听著门房细致的招待,刘树义只觉得宾至如归,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就是名门大族啊,连一个下人,素质都这么高。 若是门房知道刘树义心里想的什么,肯定会苦笑。 刘树义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自己等人心中的形象有多可怕。 也就是来的人是刘树义,但凡换一个其他的六品官员,还这般细致热情的招待?不给对方冷脸,就已经算给他们面子了。 很快,两人转过一个廊道,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 门房道:“少爷就在这个房间等待刘员外郎—— 刘树义笑著拱手:“辛苦。” “不不不,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外面天冷,刘员外郎快进去吧。”门房连忙说道。 刘树义微微頜首,来到房前,轻轻敲响房门。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没多久,就听嘎吱一道声响,门被打开。 面容英俊的长孙冲,直接出现在视线中。 未等刘树义开口,看到刘树义的一瞬间,长孙冲眼眸便亮起,他一把抓住刘树义的衣袖,就带著刘树义向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刘员外郎果真准时,我喜欢准时的人!” 看著拉著自己的手,听著长孙冲那毫无任何寒暄的话,刘树义眉毛不由一挑。 还真是如自己预料,长孙冲是个妙人。 他笑著回道:“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对任何人都很重要,所以迟到,不仅仅是迟到,更是在浪费自己与他人的生命,我做不来这种事。” “一寸光阴一寸金?” 长孙冲重复了一句,深褐色的眸子再亮几分:“此话甚妙,深得我心。”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出口成诗,想来才华定十分横溢。” 刘树义知道长孙冲满腹才华,他可不愿以己之短对人之长,把人拉进自已擅长的领域,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 他摇头道:“我虽读过一些书,可有些窍穴始终不通,当不起才华横溢四字评价。” “不过我听闻长孙寺丞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才学之强,连陛下都经常称讚,所以长孙寺丞才是真正的才华横溢。 “哈哈哈.” 听著刘树义的话,长孙冲却是大笑道:“才华再横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自己?在那危急关头,头脑与武力才最重要。” “只可惜,论脑力,我不如刘员外郎聪慧,否则我根本不会中计。” “论武艺,程中郎將一巴掌能拍死我—否则我若有程中郎將的本事,也不至於轻易被制服。” “所以,无用—”长孙冲摇头:“无用啊!” 刘树义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每个人的特长,就如同一把钥匙,要放在適合它的锁上,才能得到体现。” “长孙寺丞的才学,放在案子上,確实不如我,可若是放在锦绣文章上,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人能比得上长孙寺丞。” “长孙寺丞可不能因一次挫折,就自己钻入牛角尖,这可不是瀟洒不羈之人该做的事。” 长孙冲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著刘树义,不由將衣袖嚮往挽起,忍不住道:“刘员外郎合我胃口!” “我昨晚醒来后,听人讲述刘员外郎救我的过程,我就有预感,刘员外郎能与我成为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刘树义看著长孙冲伸手在怀里掏来掏去,笑道:“我难道有幸要见识到传说中的掉钱袋?” “掉钱袋?” 长孙冲证了一下,然后不由拍著桌子大笑。 他笑声很大,动作幅度也很大,完全没有杜构那种读书人的温润样子。 反倒更有种魏普文人那种恣意不羈之感他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才勉强止住笑声,道:“刘员外郎当真有趣,妙语连珠,怪不得杜构那个闷骚葫芦这样喜欢跟著你。” 杜构闷骚葫芦? 刘树义眨了眨眼,想了想杜构温润的气质,再想想他那喜欢逛青楼的习惯·— 长孙冲的形容,还真有几分贴切。 不过杜构是他朋友,更是未来的大舅哥,他可不能与外人一起笑话大舅子,他说道:“在人背后嚼耳根,可不好。” “没事。” 长孙冲丝毫不在意:“这里只有我与刘员外郎,只要刘员外郎不外传,他就不会知道,他不知道,就不会找我麻烦。”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咧嘴笑道:“刘员外郎肯定不会出卖我吧?” 刘树义眸光一闪。 不由深深看了一眼长孙冲。 这长孙冲看似说话没有把门,可实则处处都有深意。 不过,他也不是吃乾饭的,能隨意被人牵著鼻子走。 他笑著说道:“长孙寺丞可能要失望了。” “哦?”长孙冲挑眉。 刘树义道:“杜寺丞帮了我很多忙,我对他的感激,就如长孙寺丞对我的感激一样,所以若有人在长孙寺丞背后说我坏话,不知长孙寺丞会如何做?” “我当然一巴掌拍死他,若是拍不死,那就两巴掌。” 长孙衝下意识说完,便顿了一下,继而哈哈一笑:“刘员外郎的意思我明白了,好,我不会在刘员外郎面前说他是闷骚葫芦,以后我若说,就直接在他面前说。” 刘树义眼皮一跳,在杜构面前说.· 嘶,那场面,他还真的有些好奇。 “找到了” 这时,长孙冲终於从怀里取出了一物。 刘树义看去,便见长孙冲拿出的,是一枚玉佩。 “送你。” 长孙冲直接將玉佩塞到刘树义手中。 刘树义下意识接过玉佩,低头看去,便见玉佩质地温润,十分通透,背面是祥云和麒麟图案, 正面则刻有五个字一一吾麒麟儿冲! 刘树义不解道:“这是?” 长孙冲道:“我出生时,阿耶专门请人给我打造的身份玉牌。” 他看向刘树义,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能用什么来报答你,便乾脆把它送你,以后你无论遇到任何事,哪怕是必死之事,命人拿玉牌给我,只要我还活著,拼尽最后一口气,我也助你。” “若是你用不到,可以给你后人,你后人持此玉牌来寻我,我一样全力以赴。” 刘树义心中一惊。 长孙冲这承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自己能用,自己后人也能用. 只要长孙冲活著,就相当於给自己或者后人,留了一个极大的底牌。 而他虽然与长孙冲接触时间不长,却也能知道,长孙冲这种人,要么不承诺,一旦承诺,必会坚守。 “不行—” 刘树义直接道:“这报答太重了,而且救你,本就是我的职责,岂能要你这般重的报答?” 长孙冲闻言,却是不羈一笑:“什么职责不职责?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绝不可能活著回到长安。” “而我长孙冲的命,值得这样价值的回报。” “若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无动於衷,以后我若再遇到危险,谁还会愿意救我?” 长孙冲活得通透,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他看的十分清楚。 所以,他既是报答刘树义,也是以此將两人的利益捆绑。 自己成为刘树义的一个底牌,那以后自己若是遇到危险了,刘树义能视而不见吗? 这就与他喜欢掉钱袋,与他人结交一样。 只是刘树义在他心里,与其他人地位不同, 因此,他更加用心,也更加真诚。 刘树义明白长孙冲这样的人,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更別说,这个报答,自己还真的很心动。 毕竟长孙冲不仅仅是长孙冲,背后更是代表长孙无忌。 长孙冲的承诺,也就变相等於长孙无忌的承诺。 以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这或许就是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的一个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房门外。 长孙无忌安静倾听房內的声音。 在听到长孙冲竟然拿出自己亲手为之打造的玉佩时,眼皮不由狠狠一跳。 但听到长孙冲后面的话后,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旋即不由苦笑摇头。 “没想到,他比我这个老子还要果决。” “不过对看重的人才,也该果决。 “冲儿是做大事的人啊——— 一旁新的管家看著长孙无忌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道:“老爷,我们还进去吗?” 长孙无忌听到刘树义收下了玉佩的话,想了想,轻轻摇头。 “年轻人之间的交流,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还是別插手了—“ 说著,他直接轻手轻脚走下了台阶。 回头又看了一眼传出爽朗笑声的房间,想了想,道:“命厨房再准备几个好菜,把我那二十年陈酿挖出来,给他们送来,告诉刘树义,就说我公务繁忙,不能亲自招待他,待他日,本官再设宴感谢他.“ 新的管家闻言,不由一愣。 二十年陈酿.—. 那可是老爷一直都捨不得喝的美酒。 而且还专门要给刘树义解释,以后还要亲自设宴他不由看向房门紧闭的房间,心中对刘树义充满无限好奇。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能得少爷与老爷如此看重? 房內。 刘树义与长孙冲推杯换盏,好不快哉。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熟络。 看著长孙冲脸颊晕红,有些醉意的样子,刘树义眸光闪了闪。 他看向长孙冲,道:“长孙寺丞,我近日收了一个下属,名叫陆阳元,不知长孙寺丞可识得?” “陆阳元?”长孙冲皱了皱眉:“是谁?捡过我的钱袋吗?” “这倒没有”刘树义看著他:“但他给长孙寺丞送过一本古籍,名叫《连山》。” “啊——.《连山》啊!我有印象了。” 长孙冲拍了拍脑袋,道:“他们似乎是三个人,想让我在阿耶面前给他们美言几句——-你瞧我,我竟给忘了,他现在成为了你的手下?那我没给他们办成事,便不能收他们的东西。” 说著,他直接起身:“走,跟我去取《连山》,他既然是刘员外郎的人,就烦请刘员外郎帮我把《连山》还给他们。” 看著长孙冲摇摇晃晃的样子。 刘树义不由愣了一下。 这么简单? 长孙衝要直接给自己? 他原本还在考虑,自己要如何向长孙冲索要《连山》,才能不引起长孙冲的怀疑,合情合理呢谁知道,长孙冲竟然因为没有给陆阳元他们办成事,要主动退还这·还怪有公平交易的精神呢。 第83章 长孙家的感激,刘树义夜战大理寺! 第83章 长孙家的感激,刘树义夜战大理寺! 跟著长孙冲,刘树义来到了长孙冲的书房。 嘎哎一隨著门被推开,灯笼的光芒驱散房內的黑暗,刘树义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豪门贵族的书房。 长孙冲书房的面积极大,至少有上百平方。 站在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一座座梨木打造的书架依次排列,靠近门口的四个书架,上下六层的架子上,分別摆放著各式各样的笔墨纸砚,刘树义估计就算是西市商铺里文房四宝的种类,都未必有这里齐全。 而除此之外,其余的书架上,便全是书籍, 一眼数不清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且每个书架上,都有一块木板,木板上详细標註著书籍的种类,给刘树义一种他不是来到书房,而是来到图书馆的错觉。 “刘员外郎稍等,我去找书—“ 长孙冲已经有不小的醉意,走路都有些摇晃。 他提著灯笼,不时会撞一下书架,看得刘树义眼皮直跳,生怕长孙冲一个不小心,把灯笼撞翻,蜡烛点燃书籍,再把这有如图书馆一样的书房给烧了。 他快步追上长孙冲,接过灯笼,道:“我陪长孙寺丞一起找吧。 长孙冲虽然醉了,內心却仍如明镜,他笑道:“刘兄是怕我烧了书房吗?放心吧,烧了就烧了,大不了再建一个,我不心疼。” 刘树义:“—“ 该说长孙冲洒脱自在呢,还是该吐槽他是狗大户. 刘树义懒得和醉汉多说,直接以手换著长孙冲,向里面走去。 长孙冲见状,那双有著醉態的眼眸看了刘树义一眼,突然说道:“你可知贾平为何要绑架我? 刘树义还真的有些好奇:“为何?” 长孙冲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声音也不自觉冷了几分:“他要把我送到朔方郡。” “朔方郡?” 刘树义眸光猛的一闪,瞬间明白贾平的用意,他说道:“贾平是梁师都的人!?” 梁师都割据北方,朔方郡便是梁师都的大本营。 所以,贾平费尽千辛万苦,也要把长孙冲送到朔方郡,很明显是为了梁师都。 不是他要绑架长孙冲,而是梁师都要绑架长孙冲。 而梁师都绑架长孙冲的目的刘树义目光闪烁,恐怕是为了威胁长孙无忌。 突厥都感受到大唐带来的危机了,梁师都不可能不清楚大唐已准备对他出兵。 这种情况下,梁师都为了给自己爭取机会,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拖延大唐出兵的时间。 长孙冲身为长孙无忌长子,长孙无忌最疼爱的儿子,若是梁师都以长孙冲的性命,来威胁长孙无忌,让长孙无忌劝说李世民,来拖延时间,长孙无忌会怎么做? 他会大义灭亲?还是为了最疼爱的儿子,不得不受到梁师都威胁? 而无论是哪种情况,长孙无忌与李世民之间的关係,都必然会出现裂痕。 毕竟,大义灭亲,那就意味著要为了李世民的天下,放弃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长孙无忌心里当真一点怨念也没有?李世民心里当真一点也不会怀疑? 若是为了自己儿子,帮梁师都拖延时间,那就彻底落了把柄在梁师都身上,以后梁师都一旦公布此事,李世民岂能放过长孙无忌? 可以说,只要把长孙冲带到朔方郡,无论长孙无忌会作何选择,都会引起朝廷的震盪。 或许真的能拖延一些时间。 而贾平跟了长孙无忌十几年,结果却是梁师都的人,难道梁师都那般早就开始了布局? 刘树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长孙冲耸了耸肩,摇头道:“贾平骨头很硬,被阿耶拷问了一天一夜,都没有说一句有用的话,所以他究竟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来到我长孙家,还是后来被人收买了,现在还不清楚。” 刘树义点了点头,对此倒也不意外。 他与贾平交锋过,也算对其有一定的了解。 他想了想,道:“贾平若是梁师都的人,那么这条买卖人口的生意线,恐怕也是梁师都在背后掌控,既能为他源源不断的获取钱財,也能打探大唐的情报,知晓长安城发生的事情。” “而去他们那里购买奴隶的人,都非富即贵———” 刘树义皱了下眉,沉声道:“梁师都若藉此威胁掌控他们,或许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刘员外郎果真思维敏捷,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长孙冲笑了笑,道:“阿耶已经与长安县令见过面,他会亲自督促长安县衙查明买卖人口的案子,查出都有哪些人参与了人口买卖,从而把他们一一控制住,以免梁师都在背后操控他们,搅弄风云。” 见长孙无忌已有安排,刘树义放下心来。 两国交战,谍探先行。 他本以为自己先一步发现突厥谍探,会与突厥谋探交手,却没想到,竟在不知不觉间,与梁师都的谍探来了一次交手,而且还破坏了对方谍探一个不知筹谋了多久的阴谋。 想到这里,他忽然明悟了一件事。 为何贾平他们会放弃那处据点,甚至整条人口买卖的生意线都要放弃或许是梁师都知晓大唐即將对他出兵,他知道此战一旦失败,自己必死。 所以,他为了最后一战,不再准备徐徐图之。 谍探继续隱藏,继续为他赚取钱財,已经无法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所以,他要聚拢谍探,改换计划。 那么,红衣人他们在放弃那处据点后,会去往何处?梁师都又给他们安排了什么任务? 长安城內,是否还有他们的同伙? 正所谓狗急跳墙,梁师都已感受到灭顶之灾的压力,这种情况下,他是否会倾尽一切力量,最后一搏? 刘树义眸光闪烁,脑海中思绪不断浮现。 他看向长孙冲,將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原本有著醉意的长孙冲闻言,翻找书架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猛的看向刘树义,眼中的神色,充满著意外,还有著一抹罕见的凝重。 “刘员外郎当真深谋远虑,我与阿耶都忽略了这一点。” 他眸中深褐色的眼珠不断转动,道:“你说的没错,梁师都已经到了绝境,只要我们解决息王旧部的內患,下一步就是对他出兵,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连隱藏如此深的生意链都放弃了,绝对有其他更大的阴谋。” “不行!我得提醒阿耶,此事必须更加重视。” 因贾平就是梁师都重要的谍探之一,而贾平又在长孙家十几年,所以这件事,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已经与长孙家脱不了干係。 只有亲手解决此事,长孙家才能没有后患。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虽然醉酒导致身体仍旧摇晃,但他还是儘量让自已站稳,然后很正式的向刘树义拱手,道:“多谢刘员外郎提醒,若没有你,一旦梁师都的阴谋真的得逞,不说大唐会如何,我长孙家,恐怕会面临大祸!” 刘树义没想到瀟洒不羈的长孙冲,还有如此正经严肃的时刻。 他笑著扶起长孙冲,道:“长孙寺丞不必如此,我们都是同僚—今日长孙寺丞又如此热情招待我,把我引为知己,所以於公於私,我既察觉到可能潜在的危险,都该告知於你。” 长孙冲重重点头。 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更为认真重视。 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不多,他愿意耗费时间精力与之结交的,更少。 比之浪费时间培养感情,他更喜欢简单直接的利益交换。 但对刘树义,他愿意耗费时间与精力。 这还是他第一个,真心想要结交,想要成为知己的人。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不再耽搁,加快速度去翻找书籍, 这时,他眸光一动:“找到了!” 说著,便见他从一堆古籍里,取出了一本泛黄,且封面有些残破的书籍。 “刘员外郎,这就是陆阳元他们送我的《连山》,他现在已经跟了你,前程光明,也用不到我帮助了,你帮我还给他吧。” 刘树义接过书籍。 低头看去,便见泛黄的封面上,有著两个古篆的大字“连山”。 除此之外,封面上再无其他內容,无论是图案,还是作者落款,皆无。 他將《连山》翻开,便见里面是他看不懂的卜卦之术,文字晦涩难懂,十分高深。 长孙冲见刘树义眉,道:“这本书应该是魏普时期的读书人,对著原本抄写出来的,所以它不像是正常的书籍,有落款等內容。” “至於里面讲的卜卦之术,確实高深难懂,我尝试去理解,但很多地方还是弄不明白。” “刘员外郎若感兴趣,可以去礼部,找精通卜卦之术的同僚,也许他们能帮刘员外郎更加了解此书。” 刘树义点了点头:“长孙寺丞此言有理。” 在这里不方便寻找《连山》的秘密,所以刘树义也没有多翻,以免长孙冲怀疑他的用意。 他將《连山》小心放入怀中,旋即拱手道:“长孙寺丞,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再叨扰了,待他日,我宴请长孙寺丞,我们继续不醉不归。” 长孙宅邸外。 刘树义翻身上马,他说道:“今日多谢长孙寺丞款待,能与长孙寺丞相识,我很高兴。” 长孙冲闻言,直接爽朗一笑:“那就早些给我送请帖,我等著刘员外郎的宴请。” 刘树义哈哈一笑。 长孙冲还真是不与他客气,但这样的性子,他还就很喜欢。 他笑道:“一定。” 说完,他知道长孙冲不是墨跡的性子,更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他也不再多言,与长孙冲拱手后,便赶动马匹,策马离去。 长孙冲站在原地,目送刘树义,直到刘树义消失於视线中,他才收回视线。 他向一旁的门房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刘员外郎这样合我胃口的人?” 门房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孙冲也没指望下人能理解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直接转身进入宅邸內。 他要见父亲。 要告诉父亲,他对刘树义有多满意,让父亲知道,自己也有真心想要结交的知己了。 他更要告诉父亲刘树义刚刚的提醒,事关长孙家的未来,他们都得认真对待贾平这个叛徒的案子。 寂静的夜色下,马蹄踩踏著石板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刘树义从巷道內衝出,来到了刘府正门所在的大街。 “刘员外郎!” 就在这时,他尚未抵达刘府,忽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刘树义循声望去,就见墙角下,正站著一道身影。 隨著这人走出,月光照耀下,刘树义发现,这人赫然是陆阳元。 “你怎么在这?” 刘树义心中戒备的看著陆阳元。 倒不是他认为陆阳元对自己心怀不轨,只是此时夜色已深,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结果陆阳元藏在阴影笼罩的墙角下,等在自己归家的必经之路上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劲。 陆阳元並不知刘树义对自己的警惕与戒备,他神情惊慌,直接道:“员外郎,不好了,赵令史被抓了!” 刷! 刘树义瞳孔猛的一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双眼紧紧盯著陆阳元:“怎么回事?” 陆阳元道:“具体怎么回事下官也不清楚。” “因这几日,赵令史一直照顾下官,所以下官想要宴请赵令史,以作感谢。” “下值后,下官便请赵令史喝酒,我们用过饭后,步行返回,因为我们用膳的地方距离赵令史宅邸不远,我便想著顺路送赵令史,结果,我们刚到赵宅———“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树义,道:“便有许多侍卫衝出,把赵令史给抓了起来。” “他们说赵令史杀了人,要將赵令史绳之於法,赵令史辩驳挣扎,说他没有杀人,可那些人根本就不听赵令史所言,直接把赵令史给带走了。” 赵锋杀人!? 刘树义眼神剧烈闪烁。 他了解赵锋,赵锋內心善良,现在正一步步走出过去的阴霾,迎向更好的生活,眼看就要升职,真正成为大唐的一名官员,成为赵家孤儿寡母的顶樑柱— 他怎么可能会在此时,做什么杀人之事? 难道是钱文青对赵锋动手了? 刘树义想起今早钱文青与赵锋的衝突,他直接道:“可是钱文青抓的赵令史?” 陆阳元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刑部的人,是大理寺的人,抓的赵令史。” “大理寺!?” 刘树义起眉头。 他心思百转,道:“可知大理寺抓他,是因为什么案子?” 陆阳元摇头:“不清楚,不过听说,好像是朝廷命官一家四口的命案。” 朝廷命官,还是一家四口的命案! 刘树义內心不由一沉,无论是朝廷命官,还是四条人命,都意味著此案一旦坐实,赵锋绝对必死无疑。 他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根本確定不了赵锋究竟是不小心捲入了什么命案,还是有人故意为难他想了想,道:“可知赵锋被他们带到哪去了?” “应该是大理寺大牢。” 大理寺大牢刘树义眯了眯眼晴:“看来有必要走一趟大理寺。” 他又道:“他被带走多久了?” 陆阳元道:“半个多时辰了,下官见赵令史被带走,知道只有刘员外郎能救他,所以第一时间就赶来刘府,谁知却被告知,员外郎去长孙宅邸赴宴,下官就想著去长孙宅邸去找员外郎。” “但奈何那时已经宵禁,坊门关闭,下官身份低微,根本出不去坊门,便只好在这里等待刘员外郎。” 原来如此—. 刘树义微微頜首,终於明白陆阳元为何会躲在墙角处的阴影里。 宵禁之下,所有人禁止上路。 自己能回来,还是长孙冲帮的忙,让他持长孙家的信物,这才穿过坊门。 陆阳元一个没有实权的低品级武散官,確实没有资格通过坊门。 而且宵禁之后,金吾卫也会在长安城巡逻,若是被金吾卫碰到有人在外面游荡,也会被抓捕。 所以陆阳元只能暂时躲起来,以免自己没等到,反倒被金吾卫给带走。 明白一切的来龙去脉,刘树义直接道:“走,隨我去大理寺。” 既然赵锋被带到了大理寺,那只有去大理寺,才能知晓具体发生了何事。 刘树义伸出手,把陆阳元也拉上马匹,之后便策马向大理寺赶去。 凭长孙家的信物,他一路畅通无阻,没多久,就到了大理寺衙门。 “来者止步!” 守卫大理寺衙门的侍卫见刘树义两人策马疾驰而来,迅速上前,拦住了两人。 刘树义拉紧韁绳,翻身下马,道:“本官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 “刑部司员外郎?” “神探?” 几个守卫一愜,旋即连忙向刘树义行礼:“见过刘员外郎。” 若是其他的刑部员外郎,他们未必识得,但最近一段时间声名鹊起的断案如神的神探刘树义, 他们却如雷贯耳。 所以对刘树义,態度都很恭敬。 刘树义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半个时辰前,是否有人被抓到大理寺?” 几个守卫彼此对视一眼,不明白刘树义的用意,但还是如实道:“是,半个时辰前,秦司直抓捕了一名案犯,將其关入了大牢。” “秦司直?” 刘树义眼眸一眯:“秦无恙?” “是。” 竞然是他. 刚刚在听陆阳元说赵锋是被大理寺的人抓走时,他心里就在想,会不会是大理司直秦无恙所为毕竟纵观整个大理寺,他只与两人有过接触。 一个是大理寺丞杜构,但杜构绝不可能背著他抓赵锋。 另一人,便是今早被自己將卷宗驳回的大理司直秦无恙。 秦无恙初审通过的卷宗,被自己驳回,这势必会让他感觉没有面子,若他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对自己有所敌意,想要对自己心腹动手,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他再怎么对自己不满,应也不至於將一个如此严重的罪名,扣在赵锋身上。 此案毕竟事关朝廷命官一家四口的大案,如此大案,关注的人必然很多,大理寺即便主要负责,后续也要由刑部覆核,御史台监督。 这种情况下,但凡证据不充分,不说御史台能否发现,自己所在的刑部,肯定不会同意。 到那时,案子还是要重新审理调查,秦无恙只会更丟顏面。 他已经在案子上,吃过一次亏,岂能再吃第二次? 並且这种案子,一旦有问题,那就不仅仅是驳回重查这么简单,他也很可能会因此受到责罚与牵连。 因此,刘树义不认为秦无恙会如此衝动行事,在那时就已经排除了这是秦无恙针对自己的报復。 可谁成想,此案又確实是秦无负责。 是巧合吗? 还是刘树义目光闪烁,直接道:“还请帮忙传话,就说本官要见秦司直。” 无论怎样,案子既然由秦无恙负责,现在赵锋落在了秦无恙的手中,他都必须见一见秦无恙才行。 侍卫不敢耽搁,连忙道:“刘员外郎稍等。” 说罢,他便转身快步跑进了大理寺內。 陆阳元急躁的忍不住来回步,眼晴不时向大理寺衙门看去,可是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了一眼又一眼,过去了快一刻钟,都没有人从里面走出。 陆阳元忍不住道:“怎么还没出来?大理寺这么大吗?一刻钟都不够走个来回?” 刘树义眼眸眯起,目光有些发冷。 他虽没有来过大理寺,但前身去过大理寺。 所以他很清楚大理寺的面积有多大。 以侍卫刚刚奔跑的速度,现在来回三趟都绰绰有余了。 可是,直到现在,侍卫也没有出来。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秦无恙在故意晾著自己! 最麻烦的情况出现了。 秦无恙不是心胸开阔之人,他对自己驳回他的卷宗,十分不满。 所以无论赵锋是否是他为了报復自己,故意抓捕,他都不会轻易配合自己。 刘树义了眉,不由感到一阵烦闷。 他最是护短,他可以容忍其他人因为不喜自己,与自己明爭暗斗,却无法容忍对方因自己,牵连信任自己,跟隨自己的兄弟。 “出来了,他总算是出来了!” 这时,陆阳元惊喜的声音响起。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刚刚快步离去的护卫,正从衙门內走出。 他脸色有些不好,额头还有一块红肿,似乎这短短一刻多钟的时间內,遭遇了什么意外。 刘树义目光闪了闪。 陆阳元连忙道:“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 护卫犹豫了一下,他抿了抿嘴,不敢去看刘树义的眼睛,低著头行礼道:“回刘员外郎,秦司直此时正忙於审问犯人,没有时间见客。” “他让下官转告刘员外郎—” 护卫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他说,此案是大理寺的案子,与刑部无关,而且此案凶手过於列毒,陛下很是愤怒,责令大理寺必须儘快將凶手绳之於法。” “所以,为了確保案子顺利破解,关於案子的所有信息,皆不会向无关人等透露,刘员外郎若是为了赵锋而来,还是请回吧。” “另外,他也让下官劝刘员外郎一句,不要和凶手扯上关係,否则万一赵锋攀咬刘员外郎,刘员外郎又为赵锋如此奔走,过於重视,万一秦司直误会刘员外郎是为了救援同伙,可就不好了。” “什么!?” 听著护卫的话,陆阳元脸上的惊喜表情,顿时凝固。 他瞪大双眼,瞳孔不由一凝,整个人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们说什么?” “无关人等?谁不知刘员外郎断案如神,是神探在世,他愿意来帮你们查案,是你们莫大的荣幸,怎么就成无关人等了?” “还有赵令史绝不是凶手,刘员外郎来此,也只是为了了解情况,想知道我刑部人员究竟犯了何事,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同谋了?” 护卫闻言,只是紧紧地抿著嘴,回想著刚刚稟告秦司直,被秦司直用砚台愤怒的打中脑袋的事,他深吸一口气,道:“刘员外郎请回吧,秦司直说不会见客,便不会见的,刘员外郎等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你们陆阳元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大理寺与刑部经常一起合作,他本以为刘树义一来,大理寺的人肯定会热情接待,有什么误会,一说就解开了。 可谁知,刘树义甚至连大理寺的门,都没被允许进入。 而且秦无恙让侍卫传的话那怎么听,都怎么像是故意针对刘树义,甚至还有著隱隱威胁。 说什么误会刘员外郎是凶手同伙,这不就是威胁吗? 难道刘员外郎与这个大理司直秦无恙有仇? 若是这样,赵锋该怎么办? 陆阳元不由担忧的看向刘树义,便见刘树义双眼深深地看了大理寺衙门一眼,没有对护卫说任何话,直接转身,翻身上马,道:“走吧。” 陆阳元一惊:“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我们若走了,赵令史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放弃赵锋的。” 刘树义没有和陆阳元多说。 秦无恙连面都不见,传话也如此夹枪带棒,这表明想从秦无恙这里了解事情全貌的计划,不可能行得通了。 所以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转换计划。 以免时间一长,秦无恙逼迫赵锋签字画押,那就麻烦了。 一刻钟后。 “吁—” 刘树义拉紧了韁绳,停在了一座宅邸前。 陆阳元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两个大红灯笼的照耀下,一块龙飞凤舞的匾额,映入眼帘。 匾额上,有两个大字一一杜府。 “这是?” “杜僕射的宅邸。” 刘树义没有与陆阳元废话,他翻身下马,迅速来到门前,敲响铜环。 “谁啊?” 门內传出一道打著哈欠的声音。 刘树义道:“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有急事要见杜寺丞。” “刑部刘员外郎!?” 杜府的门房发出一道异声音。 他连忙將门打开一道缝隙,向外看了看,待看清门外的人果真是刘树义后,连忙道:“小的见过刘员外郎,不知员外郎有什么急事?杜寺丞已经睡下了———“ 刘树义知道夜色已深,杜构肯定休息了,但现在他只能把杜构拉起来。 他说道:“请通稟杜寺丞,就说赵锋被大理寺抓走了,我需要杜寺丞帮忙。” 赵锋是谁,门房自然不知道。 但大理寺和需要帮忙两个关键词,他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其他的六品官员深夜敲门,没有重要的大事,他根本不可能去打扰主子清梦。 可刘树义,无论是老爷、少爷还是小姐,都专门叮瞩,若刘树义到来,不许为难,必须第一时间通稟,所以他见刘树义神色严肃,不敢有丝毫耽搁,忙道:“刘员外郎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稟报少爷。” 说完,他便將门关上,直接跑著向后院行去。 陆阳元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担忧道:“杜寺丞能帮忙吗?我们不会又碰钉子吧?” 著实是秦无恙给了他太大的打击。 刘树义摇头,道:“谁都可能不帮我,杜寺丞与杜姑娘不会不帮。” 见刘树义仍旧冷静,没有丝毫惊慌,陆阳元这才稳了下心神,烦躁不安的心,也跟著安稳了几分。 “刘员外郎这般厉害,肯定能救下赵令史。”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刘树义见陆阳元终於不再来回步,心中微微点头。 他不急吗?他当然急,並且要比任何人都急。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知道越不能急。 他若急,失去冷静,那就真的没法救赵锋了。 踏踏踏—·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嘎吱一接著,门迅速被打开。 便见衣袍穿的松松垮垮,脸上有著明显睏倦之色的杜构,直接走出。 “杜寺丞!” 陆阳元见杜构真的第一时间出来了,不由激动起来。 “怎么回事?”杜构连寒暄的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 刘树义看著一直格外注重自身形象,可此刻毫无半点形象可言的杜构,內心生出几分暖意。 即便有人对他如刀锋般冷漠,也有人一颗真心交付。 刘树义没有丝毫耽搁,道:“赵锋被秦无恙抓进了大理寺大牢,理由是赵锋杀害了朝廷命官一家四口,我去大理寺想询问具体情况,可秦无恙根本不见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对我透露案子的消息..” 杜构眉头皱起:“你与他有仇?” 刘树义没有隱瞒:“今日我驳回了他两份卷宗,让他重新审理调查。” “怪不得—.—” 杜构道:“秦无恙为人自负,心胸狭隘,你將卷宗驳回,势必让他觉得自己落了面子—— “那怎么办?”陆阳元心中一紧。 刘树义也看向他:“能帮我吗?” 杜构看著刘树义,没有任何犹豫,道:“当然!” “他不让你进入大理寺,我让。” 第84章 杜构的震惊,你这就找到救人的办法了? 第84章 杜构的震惊,你这就找到救人的办法了? 大理寺衙门外。 有如擂鼓一般的急促马蹄声,再度传来。 守卫大理寺的侍卫下意识循声望去。 然后,他们就见到刘树义去而復返。 这让他们眉头不由下意识一皱。 “刘员外郎怎么又来了?” “秦司直都已经明確说过,不会见他了,他怎么就不识趣呢?” “快別乱说,让刘员外郎听到,我们吃不了兜著走,秦司直能不给刘员外郎脸面,咱们可没这个资格。” 窃窃私语中,刘树义等人迅速靠近。 叶马匹停下,刘树义迅速翻身下马。 额头已经明显红肿的侍卫,忍不住道:“刘员外郎,您怎么又来了?是小人刚刚传达的,还不够明確吗?秦司直不会见你的。” 刘树义知道眼前侍卫刚才因为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所以並不迁怒对方。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向落后自己一步下马的杜构。 便见杜构直接上前,道:“什么秦司直?刘员外郎是本官的贵客,是本官要请他进衙门商谈公务,与秦司直有什么关係?” “怎么?” 他漆黑的眼眸扫过守门侍卫,声音微冷:“难道这大理寺是他秦司直的地盘,本官连请同僚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杜构为人温和,很少有动怒的时候。 此刻忽然表现出强势的態度,顿时让侍卫们一愣,他们脸色微变,连忙道:“属下不敢。” “既是杜寺丞邀请,刘员外郎自然可以进入。” 杜构也知道这些侍卫只是听令行事,不是故意刁难刘树义,他没有继续责难他们,转身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请。” 刘树义向杜构点了点头,直接向大理寺內走去。 陆阳元跟在刘树义身后,经过这些侍卫时,冷哼一声,大有一股鬱气吐出的畅快。 还不让我们进入? 我们不还是进来了! 几人从正门入內,走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刘树义说道:“杜寺丞,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 “刘员外郎儘管说。” “第一,確保赵锋安全。” 刘树义道:“我担心秦无恙会因为我,对赵锋屈打成招,强迫赵锋签字画押,认下杀人之罪。” “在我查出真相,为赵锋洗刷冤屈之前,还请杜寺丞能护住赵锋,至少不要让赵锋在大牢里, 吃太多的苦。” 杜构毫无迟疑的点头:“放心,我会亲自盯著大牢,绝不让赵令史受到太多伤害。” 杜构是大理寺丞,秦无恙是大理司直,两人官职不同,但品级都是从六品,再加上杜构的背景,所以有杜构保护赵锋,秦无恙无论如何,都得给杜构这个面子。 至少短时间內,能確保他不会过分用刑“第二———. 刘树义看向杜构,道:“我需要此案的卷宗,若没有卷宗,也需要知晓此案的具体情况。” “秦无恙以此案困住赵锋,我便以此案进行破局。” “他怎么抓的赵锋,我就让他怎么把人放出来。” “而他费尽辛苦,也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反而差点冤枉好人,製造冤案,我却能把凶手揪出来我倒要瞧瞧,到那时,他还会不会再说一句不见我,还会不会再说一句,我是凶手的同谋。” 杜构能够感受到刘树义声音里的冷意。 刘树义是真的动了真火了。 一想到秦无恙竟然用案子激怒刘树义,杜构心中便忍不住冒出一句话一一关公面前要大刀。 他重重点头:“你先去我的办公房休息,我先去大牢一趟,看看赵锋的情况,然后就想办法为你收集案子的情报。” 刘树义拱手,认真道:“多谢杜寺丞。” 杜构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说著,他便推开门,请刘树义进自己办公房坐下,然后便匆匆离去。 陆阳元看著杜构为他们奔波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杜寺丞当真是一个好人,若没有杜寺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杜构的確是一个好人,各种意义上的那种好人。 刘树义会选择他,就是知道杜构重情重义,必会帮自己。 当然,若是没有杜构,他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他还可以找杜如晦,甚至去找长孙无忌他虽穿越到大唐,还不到十日,可自身的人脉势力,早已不是曾经的原身所能比擬的。 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大理司直,还不配他动用杜如晦与长孙无忌这样的人情,只要能保护好赵锋不受伤害,得到案子的具体情况,他自己便足以解决眼前困境。 刘树义在杜构办公的位置坐了下来,趁著这段空閒时间,思索著秦无恙的情况。 从秦无恙之前对自己的態度能够看出,秦无恙绝不是为了案子真相大白,会去较真的人。 反而是,他认定的案子,定下的结果,若有人反对反驳,他会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挑畔,而十分羞恼愤怒。 对自己这个同品阶的刑部员外郎,他都不给顏面,可以想像对白惊鸿父母案子,自己兄长质疑卷宗內容,提出卷宗有问题时,秦无恙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 刘树义眯起眸子:是秦无恙的打击与打压,才让兄长那般消极? 若真是如此·. 那秦无恙与自己的仇,可就不仅仅是赵锋一个了。 那么兄长后来的失踪,是否与秦无恙有关? 刘树义目光闪烁,心间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他已许久没有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想要教训对方的衝动。 呼...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波动的情绪。 此刻想再多也无用,静下心等待,侦破案件,才是主要。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去,趁著空閒时间,闭眼假寐。 今夜估计没机会入眠了,他又与长孙冲喝了些酒,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放鬆大脑,以待接下来的调查。 就这样,刘树义睡了大概两刻钟,就听到一道开门声响起。 他瞬间睁开眼睛。 便见杜构匆匆进入,他轻轻拍了拍肩上的雪,道:“来时还明月当空,没想到现在竟然开始飘雪了。” 刘树义看了一眼门外。 灯笼的照耀下,雪飘飘,地面已不知何时,有了浅浅一层薄雪,看起来就好似为大地铺上一层白色的毛毯。 他收回视线,问道:“如何?” 陆阳元也紧张文期待看向杜构。 杜构道:“如你所料,秦无恙確实想儘快结案,我去大牢时,他正在审问赵令史。” “不过赵令史坚持称自己没有杀人,无论秦无恙怎样用刑,也没有鬆口。” “在我的劝说下,秦无恙同意暂时不继续用刑,但他会一直审问,直到赵令史鬆口为止。” 杜构看向刘树义,有著歉意,道:“此案毕竟是他负责,我能阻拦他用刑,但不能拦著他查案,接下来他恐怕会安排不同的人,十二个时辰不停顿的问询赵令史,不让赵令史休息放鬆,以精神层面折磨赵令史。” 刘树义道:“杜寺丞能避免赵锋继续受皮肉之苦,已经很好了。” “至於精神层面的折磨—” 他冷笑道:“不是我瞧不起他们,这种折磨与赵锋举家流放时受到的精神摧残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 “想要这样让赵锋认罪,秦无恙太小瞧赵锋了。” 杜构想了想,也点头:“倒也是,不过秦无恙心胸不大,他能容赵令史一时,但恐怕忍不了太久,即便有我阻挡,怕也拦不住太太久。” “所以我们还是要儘快救出赵令史为好。” “这是自然。” 刘树义点头,他本就没准备让赵锋落在这个心胸狭隘的秦无恙手中多久。 他向杜构道:“不知杜寺丞可打听清楚此案的具体情况?” 杜构点头,他说道:“卷宗被秦无恙牢牢把著,便是我也要不出来。” “不过他为了查案,动用了不少大理寺的人,所以我还是问出了一些信息。” 他坐在刘树义身侧,道:“死者一家,是御史台侍御史徐熙一家。” “昨晚,徐熙、他的妻儿,以及臥病在床的老母亲,一家四口,於宅邸內,被杀身亡。” “侍御史徐熙?”刘树义脑海中並无此人印象,看来前身与之未曾接触过。 他说道:“死亡原因是什么?具体何时被杀?谁发现的?徐家只有徐熙一家四口,没有下人吗?” 刘树义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直指此案的关键, 杜构知道刘树义已经开始思考案情,没有耽搁,道:“经过件作检查,徐熙一家皆是中刀而死,他们身上皆有大小不同的伤口,伤口很多,主要集中在心口与腹部。” “因炭盆熄灭,尸首被寒冷的天气冻住,无法確定具体的死亡时间,但徐熙昨日还正常上下值,而今日早上,徐熙没有去御史台上值,所以推断他们具体的死亡时间是昨夜。” 刘树义点了点头。 因徐家上下没有活口,无法確定他们昨晚是什么时候用的晚膳,通过胃部食物残留来推断死亡时间的方法,也行不通了。 杜构继续道:“徐熙做事认真,勤勤恳恳,多年来在御史台当值,纵使风吹雨打,疾病缠身, 也都没有缺席一天。” “但今日,徐熙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准时到御史台点卯,也没有托人送来消息,为何缺席,所以午时,御史中丞便命人来徐宅询问情况,为何徐熙没有上值。” “结果,御史台的人到达徐宅后,敲门时,却发现门稍微用力就推开了。” “他见门被推开,便向院內喊了几声,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疑惑之下,进入了徐宅。” “一边走,他一边喊人,但整个徐宅,就好似空无一人一般,除了他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动静,他好奇下,来到正堂,结果发现,正堂的门洞开著。” “他站在门口,向里面看去—” 杜构看向刘树义,音调变低,沉声道:“就见—徐家一家四口,都被白綾吊在横樑上!” “他们双眼瞪大,眼球外凸,就这样盯著门口,给御史台的人感觉,就好似在看他一般,直接就把他给嚇得差点坐到地上。” “他大喊一声,便慌不择路的向外跑去徐家的情况,这才被官府知晓。” 听著杜构的话,陆阳元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一想到阴暗的房间里,有四具尸首吊在头顶,且那些尸首,都面色惨白,死死地盯著他.这诡异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里,顿时让他头皮发麻。 虽然他在战场上,见过不少死尸,自己也斩杀过敌人。 但那种死户,和徐宅的死户,完全是两回事。 刘树义眉毛也了一下,道:“你刚刚不是说,他们是死於刀伤吗?” “是。” 杜构点头:“件作检验,他们的確死於刀伤,但他们又的確都吊在横樑上。” “並且不止是他们尸首,还有一张白布,也掛在横樑上,就在他们身侧,而那白布上,有著用血写下的四个大字。” “四个大字?”刘树义敏锐察觉到,这可能是凶手把徐熙一家四口杀害后,又將其吊起的重要原因。 他问道:“哪四个字?”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陆阳元不由惊呼一声。 刘树义也眉毛一挑。 替天行道·行什么道? 他说道:“徐熙做过恶事?” 杜构摇头:“大理寺目前没有查到徐熙的丝毫恶行,且御史台对徐熙的评价,也都很好。“ 刘树义了眉,是徐熙隱藏的很深吗?还是其他原因? 杜构见刘树义思索,继续道:“至於徐熙宅邸,確实只有他们一家四口,没有下人。” “徐熙为官清廉,不喜铺张浪费,原本家里还有一个老僕,可老僕去年逝去,之后徐家也没有再找新的下人。” 刘树义微微頜首。 他想了想,道:“可问过周围邻居,昨夜是否听到什么动静?” 杜构点头:“问过了,但邻居皆说未曾听到什么,爭丑这些邻居对徐家也是十分讚扬,说徐熙是一个好人好官。” 好人好官? 倒是与御史台的评价一致。 不过在经歷过林家那所谓的至亢之家后,刘树义对任何类似的评价,都持著怀疑態度。 他指尖轻轻磕著桌案,脑海中整理著此案的信息。 沉思片刻后,他继续道:“杜寺丟可知晓,秦无恙抓捕赵锋的理由?” “我专门打听过。” 杜构道:“理由有三。” 三个理由? 刘树义挑眉。 就听杜构道:“第一,在赵锋主亲因贪污罪被抓时,徐熙曾上书,痛斥赵锋主亲,说赵锋主亲贪污的不仅仅是朝廷賑款,更是民救命的粮食,说赵锋主亲是杀人凶手,背负无数无辜民的比命,因此希望陛下严惩,绝不能留情,否则就是对天下万民的不公。” 陆阳元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可赵锋主亲后来不是被刘员外郎平慨了嘛?他不是被陷害的吗?” 杜构道:“是被平慨了,但刘员外郎平慨时,赵锋主亲早已被斩多时。” “徐熙当时並不知赵锋父亲是被陷害的,因此连续十天上书,可以说赵锋父亲后来被斩,也有他的一份力。” “嘶.— 陆阳元忍不住吸一口气:“这样说来,赵令史与徐熙,还用有恩怨?” 杜构点头,看向刘树义:“秦无恙说,这就是赵令史杀人的动机,其主亲因徐熙上书被杀,全家流放,差点家破人亡,所以赵令史便杀徐熙全家,以报此仇。” “胡说!” 陆阳元直接慨驳:“虽然我和赵令史相识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杜构道:“我也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但事实上,动机的確存在,秦无恙以此揪著赵锋不放, 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陆阳元不由眉看向刘树义,却见刘树义只是指肚轻轻磕了两下桌案,便道:“其他两个理由呢?” 杜构继续道:“第二个理由,赵令史家的宅邸与徐熙的宅子,都在宣平坊,两家相距不远,赵令史完全有机会在深夜动手,丑案发的昨夜,赵令史说他一人在家休息,但並无人证能够证明,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陆阳元都气笑了:“赵令史家人被流放,现在正在返回的路上,所以赵宅只有赵令史一人居住,这怎么让他找人证明?他去哪变第二个人出来?” 杜构明白陆阳元的掏思,他沉声道:“若只是这个理由,我们也还能慨驳他,但第三个理由叠加起来,我们便很难替赵令史慨驳了。” “第三个理由?是什么?”陆阳元忍不住询问。 杜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在赵令史宅邸,秦无恙他们发现了一柄染血菜刀,经过件作检查,確认这把染血菜刀,就是作案凶器!” “什么!?” 陆阳元瞳孔一缩:“作案凶器,在赵令史宅邸!?” “这—这—” 他张大嘴,失声道:“怎么可能?赵令史一定不会杀人,所以,这是陷害!这一定是凶手在故掏陷害!” 杜构看向刘树义,神色凝重,道:“动机充足,距匆不远,高证也全赵令史宅邸又只有他一人,无人为他证明昨夜做了什么,因此种种,秦无恙认定赵令史就是真凶!” “他可能不是想专门针对你,只是正好,嫌疑人是赵令史,赵令史又是你的人———” 听著杜构的话,刘树义却呵笑一声,摇了摇头:“杜寺丟,你还是把人想的太好了。” “什么?”杜构一愜。 就见刘树义深深看著他,道:“你当真觉得,秦无恙真的认定赵令史就是真凶?他真的不是专门针对我?” 杜构了下眉:“难道不是?” 刘树义平静道:“以上三个理由,茧一看,確实个证如山,赵锋就是真凶。” “可是,这真的经得起推敲吗?” 他缓缓道:“第一个理由,以御史台那些御史嫉恶如仇的比子,赵锋主亲被冤枉贪污朝廷费尽千辛万苦才凑到的賑款时,只有侍御史徐熙上书?只有他一人痛斥赵锋主亲?” “其他御史就没有痛斥?魏大丞眼里最进不得沙子,他就一句话都没说?” “这—” 杜构官位未达五品,没有资格上朝,所以朝会上发生的具体事情,他並不清楚,但他听阿耶腹详过。 阿耶说魏微他们骂了赵卓足足半个时辰,以至π差点耽误他上奏边境情报“ 他说道:“確实不人徐熙一人做了这事。” 刘树义道:“所以,既然有那么多人都做了此事,赵锋若报復,岂会只报復徐熙一人?” “爭丑徐熙身为侍御史,也要听从上面的御史大丞和御史中丟的命令,真正领头者,难道不该是魏大丞,是御史台其他亏官?冤有头债有主,赵锋若报復,不找带头人报復,对付一个小兵什么?” 陆阳元只觉得刘树义说的太有道理了,忍不住连连点头。 “第二就不说了,住得近就会杀人?那怎么不把徐熙邻居抓起来呢?他们不是住的更近?更方便动手?” “至π不在场证明,没有就没有,大家都睡著了,又有几个人能为彼此证明?” “至於第三个理由刘树义冷笑道:“赵锋跟我查了多少案子了?他就伟再蠢,经歷过这些案子后,也该长些经验。”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杀完人后,再把凶器带回自己宅邸?” “他是生怕別人无法在他的宅邸,找到凶器吗?” “更別说,凶器还带著血———” 刘树义道:“从昨牲徐熙一家惨死,到赵锋被抓,中间相隔几)一天一夜,这么长的时间,赵锋难道不会將其清洗乾净?他是有多想被人抓到,才会既把凶器带回去,又不清洗上面血跡?” 陆阳元一拍手掌,双眼瞪大:“对啊!刘员外郎不说,我还没想这么多,现在仔细一想,確实不合理啊!” “爭卫凶器还是什么菜刀,菜刀又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掏儿,隨便在大街上就能买到,赵令史完全没理由把它带回去,就扔在案发现场,也不会因此被人认出菜刀是他的。” 杜构燮眉沉思片刻,也点头:“確实如此。” “这三个理由,仔细深思,的確都有一定的漏洞,经不起更细致的推敲,所以—”他不由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冷冷道:“若是秦无恙本事也就如此,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倒也罢了,可他在大理寺多年,一步步升到大理司直的位置,当真一点查案的縝密心理都没有?” “当真一点都没有觉得,这所谓的高证动机,存在紕漏?” 杜构不由回想秦无恙在大理寺的表现。 虽然秦无恙为人自负,心胸也不宽广,但杜构也不能不承认,秦无恙能坐稳大理司直的位置, 还是有一定手腕和本事的。 自己因为刚知晓此案的情况,未来得及深思,没有及时发现其中问题,可秦无恙已经查了许久,所有线索都是他找到的,他岂会没有深思? 若深思,又岂会察觉不到其中问题? 他抿了抿嘴,终π明白刘树义的掏思,自己的確把人想的太好了。 他不由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身为大理寺官员,明知案情有问题,却因个人恩怨,无视真相,本官耻与之为伍!”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亨气,虽然秦无恙用心险恶,也知道秦无恙不可能因为这些问题,就放过赵锋,但好在,他对案情终元不是一无所知。 爭知道了案子的具体情况,接下来对他,便不用难了。 他说道:“徐熙几人的尸首在何处?” 杜构当即搁身:“就在刑部停尸房,我带你们去。” 几人向外走去。 地面的雪已经有了一层,弗在上面,咯吱作响, 杜构提著灯笼,一边带路,一边道:“需要叫小妹过来帮忙验尸吗?” 刘树义想了想,道:“先看看户首的具体情况吧。” 已到深夜,杜英正在美梦之中,若非必要,刘树义不愿在这死冷寒天的大雪夜里,把人家小姑娘叫起来与尸首为伴。 很快,眾人便到一个略显破败的房间前。 房外没有护卫看守,房门也未上锁,被风一吹,噹噹的与门框相撞。 杜构推开门,隨著灯笼的进入,黑暗驱散, 便见房內是一个个木头打造的架子,其中四个架子上放置著尸首。 杜构拿起火摺子,点燃烛火,说道:“这就是徐熙四人的尸首,因秦无恙认为案子已经明晰, 凶手已经落网,所以对徐熙四人的尸首不再关注,这才没有安排人看守。” 刘树义微微点头:“好事,否则又是一番浪费时间的爭斗。” 他拿起烛台,来到这四具户首前。 只见这四具户首,特徵十分明显。 一老,一幼,一中年男子,一丰映妇人。 正好对应著徐熙一家四口。 刘树义视线扫过四人穿著,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他说道:“除徐熙外,其余三人都只著里衣,他们本就穿著这身衣高,还是件作验尸时,脱掉了外衣?” 杜构道:“大理寺有规矩,验尸前什么穿著,验尸后就要恢復什么穿著,以免死者的穿著隱藏重要线索,导致线索丟失。” 刘树义頜首:“也就是说,死者杀害其余三人时,他们都穿著里衣,爭著里衣,在夜牲,一般都是睡觉时—” 杜构心中一动,道:“他们是在入睡时,被凶手亻袭杀害?” 刘树义来到这三具尸首前,仔细检查了一番,道:“他们的身上,只有腹部和心口处有明显利刃劈砍的伤痕,除此之外,手上、面部、手臂、腿、脚——各处都没有丝毫伤痕,衣服也没有一点脏乱痕跡。” “可以半断,他们死前,几”没有与凶手搏斗。” “再加上,周围邻居並未听到任何声响,代表他们也没有发出惨叫或者进行呼救。” “基本能確定,应该就是沉睡时,被凶手亻然袭击,π睡梦中殞命。” 陆阳元闻言,忍不住咂舌:“眼晴一闭,就再也没机会睁开了,这凶手真够狠的,徐熙妻儿和母亲,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爭死。” 刘树义视线又搁向徐熙户首。 只见徐熙三十五六的年龄。 身体瘦削,留著鬍鬚,眼眶凹陷,周边乌黑。 看起来就仿佛长期营养不良,外加经常熬夜的样子。 此时他双眼瞪大,泛白无神的眼球直勾勾的盯著刘树义,给刘树义一种似乎此刻正被徐熙死不目的注视一般。 “嗯?” 刘树义忽然发出一道轻之声。 他轻轻抬起徐熙的脑袋,看向徐熙后脑· “他后脑也受伤了?” 只见徐熙的后脑处,头髮被鲜血染湿,冻成一块。 一道明显的挣狞伤口,隱藏於髮丝之后, 杜构也凑上前来:“还真是,他们並未言及此事,应该是这伤口不是致命伤,他们没有在掏。” 刘树义点了点头,看著徐熙后脑的伤口,又看了看徐熙心口处的那杂乱伤痕,他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杜寺丞,帮我拿下烛台。” 刘树义將烛台交给杜构,然后蹲下身来,仔细检查著徐熙后脑的伤口。 杜构见状,將烛台靠近,让刘树义儘可能的看的清晰。 “这是?” 刘树义忽然伸出手,在徐熙伤口处轻轻抹了一下,爭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只见他的指尖上,正沾著些许的黑色碎屑。 “这是什么?”陆阳元也凑了过来,好奇询问。 刘树义指尖轻轻捻了捻,道:“像是墨水干了后结成的墨块。” “墨块?”陆阳元茫然眨眼:“怎么会有墨块?” 刘树义想了想,忽然放下徐熙的脑袋,直接扒下徐熙的衣袍。 他视线快仞从徐熙身上扫过,看著那凌乱的刀伤,还有一些明显的擦痕,刘树义眯了眯眼睛。 “是这样吗?” “若是如此.” 他低下头,拿起徐熙的手,先仔细检查了徐熙的左手,又仔细看了看右手,爭后— “杜寺丟。” 刘树义亻然看向杜构,道:“能带我去大牢吗?” 杜构一愣:“大牢?” 他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大牢重地,非大理寺官员不许进入,爭—现在秦无恙就在大牢审问赵令史,若他不在大牢,我还能找些理由带你进去,可他就在大牢,恐怕就席我带你进去,他也会把你赶出去,那时你的顏面会受到影响。” “无妨。” 刘树义平静道:“我正好要找他。” “找他干什么?”杜构不解,刘树义不是要查案,然后以真相去救赵锋吗?怎么忽然要去找秦无恙? 就听刘树义缓缓道:“我去找他要人!他抓错了人,难道不该把人给我放出来?” 见杜构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掏思,刘树义道:“我已经找到能够证明赵锋不是凶手的证据—“ “什么!?” 杜构猛的抬起头,陆阳元也是瞬间瞪大眼睛,先是一愣,继爭激动道:“刘员外郎,你是说! ?” 刘树义迎著两人掏外的视线,点头道:“原本我是打用先揪出凶手,再用凶手亥赵锋,但现在看来,我的计划要改变了。” 第85章 救出赵锋,让秦无恙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85章 救出赵锋,让秦无恙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理寺大牢。 阴暗潮湿的刑讯室內,冷笑声不断响起。 “秦无恙,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任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如你所愿的承认杀人罪行,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 “我是被冤枉的!” “你別想通过我,打击刘员外郎!” “刘员外郎从未想过针对你,是你自己本事不够,审核错了案子,结果刘员外郎帮你纠正错误,以免你的失误导致无辜之人蒙冤,可你却不仅不感激刘员外郎,反而小肚鸡肠的认为刘员外郎在为难你!当真可笑!” “果真是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以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其他人!” “刘员外郎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死,也不可能让你得逞!你休想利用我,对付刘员外郎!” 赵锋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有著明显的鞭痕,原本乾净整洁的衣衫,此刻被鞭子抽的破烂不堪, 沾满鲜血,他的头髮披散,汗水將髮丝染湿,紧紧地贴著他发白的脸颊。 可即便如此,赵锋面对秦无恙等人的逼问,仍旧面带冷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如果秦无恙与刘树义没有恩怨,自己只是偶然捲入案件之中,那他或许还愿意好好配合,可在得知刘树义来找他,却被秦无恙拒之门外,且秦无恙还在他面前对刘树义冷嘲热讽后,赵锋便明白一切。 自己捲入案件,可能是偶然,但当自己落入秦无恙手中后,那偶然也就成了必然。 自己已经成为秦无恙对付刘员外郎的刀。 所以,他岂能如秦无恙的意! “赵锋,何必让自己如此辛苦呢?” 秦无恙坐在赵锋面前的凳子上,翘著二郎腿,神態从容,对赵锋的话,並不动怒。 他指尖轻轻抹过鞭子,看著手指沾上的血跡,秦无恙摇头道:“人啊,真的很脆弱,这么柔软的鞭子落到身上,都会轻易带出这么多血跡。” “你说,接下来我若换上其他坚硬的刑具,你该怎么办?” 他视线扫过赵锋瘦弱的身躯,感慨道:“你瞧瞧你的小身板,鞭子抽几下,我都怕把你骨头给抽断,你根本扛不住其他的刑具的。” “所以啊,別硬撑了。” 秦无恙用为赵锋考虑的语气道:“签字画押吧,反正无论你如何硬撑,最后你都要以杀人罪被斩首,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白白遭受这样的折磨? 广“呸!” 赵锋直接吐出一口吐沫,咬牙道:“小爷就没有杀过人,你休想让小爷认罪!而且刘员外郎来救我了,以刘员外郎的本事,他一定会救出我的!你的阴谋根本不可能得逞!” “救你?” “你真的觉得,刘树义能救你出去?” 秦无恙听到刘树义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终於变了,他脸色沉了几分,眼中的寒意也越发明显。 刘树义公然驳回自己的卷宗,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害得他顏面大失。 今日不知遭多少人背后腹誹与耻笑。 此仇若是不报,他以后也不用在官场混了。 只是刘树义品级不比自己低,且最近一段时间风头正盛,他一时间找不到报復刘树义的机会, 本以为这口气要忍一段时间,可谁成想,赵锋竟落在了自己手里。 这让他顿时精神大振,只觉得这是天意,是老天都看不进去刘树义的囂张,要帮自己报仇。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先用赵锋断刘树义一个臂膀,若有可能,更要利用赵锋,攀咬刘树义,至少让刘树义声望受损,断了刘树义名声上涨的势头。 让刘树义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让刘树义后悔今日的行为!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刘树义对赵锋的重视,让他確信只要弄死赵锋,刘树义必大受损伤。 可谁知,这个他从来就没有重视过的蚁赵锋,嘴竟然如此的硬,自己用刑也罢,精神打击也罢,甚至收买的手段都用了,赵锋竟都不鬆口。 反而现在还用刘树义对自己冷嘲热讽· 秦无恙看著赵锋对刘树义露出的希冀之色,冷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留有这样虚妄的幻想了“我知道,在你心里,你主子刘树义很厉害。” “但我要告诉你,那只是因为刘树义没有遇到我。” “刘树义的確很会查案,但他再会查案,我不给他此案的任何证据和线索,他又能做什么?”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他刘树义总不能信口开河乱编真相吧?” “不过我倒也希望他能乱编,这样的话,都不用你攀咬他,他自己就会倒霉了!” 赵锋闻言,惨白的脸上不由皱了皱眉。 但他仍是道:“我相信刘员外郎,他的本事,根本就不是你这除了屈打成招外,什么也不会的无能之人所能比擬的!” “呵!真是良言难劝找死的人!” 秦无恙对赵锋的话,之以鼻。 他换位思考,若自己处於刘树义的情况,自己会有什么办法吗? 答案是没有。 此案卷宗被自己牢牢掌握手中,刘树义就算打听,也只能打听到无关痛痒的信息罢了,真正的细节,真正有用的线索和证据,刘树义根本没机会接触。 这种情况下,刘树义还想破案?还想救赵锋? 做梦去吧! 更別说,自己也根本不会给刘树义时间他冷声道:“来人!继续用刑!” “犯案赵锋仗著主子刘树义的支持,藐视本官,先让他知道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赵锋,我劝你儘快开口,否则接下来,本官不会对你再留手。” “你能扛得住鞭刑,但你未必能扛得住烙铁之刑,就算你能扛得住烙铁,那夹板、老虎凳呢? 总有你扛不住的那一种!” “而那时,就算你开口,痛苦也减轻不了了!所以,听本官一句善意的劝告,儘快认罪吧,把你和刘树义勾结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胚!” 赵锋再度吐出一口吐沫:“你休想藉助我,攀咬刘员外郎!而且你当真敢对我继续用刑?你刚刚答应了杜寺丞,你就不怕杜寺丞知晓你阳奉阴违,对你不满?” “呵,不满?” 秦无恙双手抱胸,翘著的二郎腿淡淡晃著,面对赵锋的质问,只是不屑一笑:“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人,只要我说没有对你动刑,他杜构又如何能知晓?” 赵锋瞳孔一缩,他没想到秦无恙刚刚对杜构答应的那样痛快,结果杜构一走,竟会立马翻脸。 他终於明白,眼前的秦无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知道秦无恙是不是真的通过那些证据,认定自己就是凶手。 但他知道,若刘员外郎不儘快把自己救出去,秦无恙说不得还会用上什么手段,甚至模仿自己签字画押,然后製造意外让自己死去,来一个死无对证的事,可能都会做得出来! 秦无恙见赵锋神色大变,看向自己的神色,有著一抹惊惶,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冷笑。 他其实能够察觉到,赵锋確实不太像凶手.. 但那又如何? 目前找到的所有线索,指向的就是赵锋。 而自己,也找不到任何能够指向其他人的线索。 此案朝廷和陛下又十分关注,压力极大。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能儘快结案,就儘快结案。 反正他又不是没有证据,只要赵锋点头,那些证据里所谓的些许异常,便再也不成问题。 所有人都会认同自己的结果。 到那时,自己不仅能报刘树义的仇,更能藉此立下大功,短短一日就能破案·—这可是目前只有刘树义才能做到的成绩。 而现在,自己也能做到。 再加上犯案的人就是刘树义的心腹,刘树义必会因此受到打击,那自己不就能藉此机会,踩刘树义顺势而起,甚至成为第二个被称为断案如神的神探? 想到这些,秦无恙便心头火热,再也忍不住,直接冷呵:“动手!” 手下心腹闻言,自然不会有任何迟疑。 从炭盆里拿起烧的通红的烙铁,就要向赵锋身上狠狠压去a— “秦司直,不好了!” 可谁知,就在这时,刑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狱卒匆忙冲了进来。 “刘员外郎和杜寺丞来了,说要接走赵锋!” 听到狱卒的话,房內眾人都是一愣。 正要用刑的大理寺吏员,下意识停了手上的动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准备咬牙死扛的赵锋,却猛的抬起头,双眼突然一亮:“刘员外郎来救我了!” 秦无恙则脸色顿时黑的有如锅底一般。 “我都说了,此案是大理寺的案子,与他刑部无关!他有什么资格接走此案的犯人?” 他冷声道:“来人,告诉他,让他立刻离开大理寺!本官有理由怀疑,他与案犯赵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他为何要一而再的扰乱本官查案?” “他若再敢干扰本官追查真凶,別怪本官不念同僚之情,將他也捉拿起来!” “干扰你查案?” 可谁知,秦无恙话音刚落,一道淡淡的声音,突然从门后响起:“秦司直,你这可错怪本官了,本官是发现你抓错了人,可能酿成冤案,让真凶逍遥法外,专门来帮你的,怎么就成干扰你查案了?你可別冤枉本官啊。” 话音落下,紧闭的刑讯室的门被推开。 刘树义与杜构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走了进来。 秦无恙没想到刘树义竟直接到了这里,当即喝道:“刘树义,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大理寺大牢重地,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许入內,你竟敢硬闯,你把我大理寺当成什么了!?” “来人!” 他先发制人:“把刘树义抓起来!本官要立即上书大理寺卿萧寺卿,请他来处置刘树义!” “慢著!” 杜构直接出言阻止,他说道:“秦司直误会了,刘员外郎不是硬闯大牢,是本官请他进来的。” 秦无恙眉头紧紧皱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冷意,他如何不知道是杜构將刘树义带进来的,他就是想先给刘树义一个下马威,占据交锋的上风。 若是能藉此机会,將刘树义抓起来,打刘树义一个罪名,那自然更好。 他看向杜构,冷声道:“杜寺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官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虽然我与杜寺丞同是大理寺官员,但此案现在由我负责,便是杜寺丞也不能插手,结果杜寺丞却带一个外人来此,怎么?是本官哪里得罪了杜寺丞,让杜寺丞要带外人来欺辱本官?” 一向以君子自处的杜构哪里与人这般针锋相对过,此刻听到秦无恙这近乎指著脑袋的质问,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难道秦司直耳朵不好?”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说什么!?”秦无恙面露冰冷的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轻轻一笑:“本官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是来帮你的,以免你断下冤案,怎么在秦司直眼中,就成为欺辱了?” “该不会” 刘树义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赵锋,声音低沉道:“秦司直知道赵锋是被冤枉的,却为了报复本官,为了立功,故意罔顾事实,明知是冤案还要继续下去吧?” “胡说八道!” 秦无恙声音都尖锐起来。 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全身都在发抖:“刘树义,你休要血口喷人!” “谁不知道,本官最为公平公正!本官为了追查真相,从接到案子开始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本官如此勤勤恳恳,废寢忘食,岂容你乱说!” 刘树义语气仍是十分平静:“既然秦司直如此重视真相,不愿冤枉好人,那秦司直就赶紧放了赵令史,並且为自己的错误而导致赵令史身受重伤、名誉受损道歉吧。” “什么!?” 秦无恙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让我给他一个杀人凶手道歉?刘员外郎,你没搞错吧?” “当然。” 秦无恙没想到刘树义连偽装都不偽装,面色阴沉道:“本官捉拿赵锋,乃是证据確凿,可现在,刘员外郎却说赵锋是被冤枉的!” “那我倒想问问刘员外郎,你可有证据证明赵锋是被冤枉的?” “如果没有,刘员外郎此举,在本官看来,便是枉顾大唐律例,以权谋私,这让本官实在是不能不多想,刘员外郎是否也与此案有关。” 他就怕刘树义掺和进案子,所以把案子卷宗抓的牢牢的,他不相信刘树义能有为赵锋洗刷冤屈的证据。 更別说,刘树义从知晓赵锋出事,到现在,才多久啊? 这么点时间,可能连案子的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故此,他十分篤定,刘树义拿不出来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可谁知,出乎他意料的事,偏就发生了。 刘树义道:“秦司直放心,我身为刑部官员,自然懂大唐律例,若没有確凿证据,我岂会来討要赵锋?” “你有证据!?”秦无恙猛的抬起头。 其他狱卒和大理寺人员,也都一脸吃惊。 而赵锋,则在刘树义出现的那一刻,一双眼睛就牢牢看著刘树义,眼中神色从未有过的明亮。 他最了解刘树义,所以他知道,刘树义在出现的那一刻,一切就有了定论。 刘树义笑了笑,道:“不瞒秦司直,刚刚我去停尸房,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尸首。” 秦无恙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件事,但也不认为这有什么。 毕竟徐熙四人的户首,他已经命件作检查过了,除了死因外,根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就算刘树义去检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用。 他看著刘树义,眯眼道:“刘员外郎该不会要说,你在这些尸首上,发现了什么特別的线索吧?” “秦司直果真聪慧,我还真的有些小发现。” “什么?你有发现?”秦无恙一愣。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在徐熙的后脑处,发现了一处伤口,根据伤口的情况,推断为重物打击所致。” 秦无恙听到这里,暗暗鬆了口气。 亏他还以为刘树义发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线索,原来是这件事· 他淡淡道:“本官第一眼就发现了,不过那不是致命伤,没什么好在意的。” “的確不是致命伤,但我却觉得,它很值得在意。” 秦无恙眉盯著刘树义,便听刘树义道:“从徐熙的尸首,我们可以知晓,他的死因,是凶手用菜刀,疯狂在他心口与腹部劈砍,导致他受伤而死。” “除了徐熙外,其他三人的情况,也是如此,这样我们便能知晓凶手的习惯。” “凶手杀人,乾脆利落,不是一个喜欢慢慢折磨人的人。” “既然如此,他在其他人身上,都没有留下其他伤痕,那为何会在徐熙的后脑处,留下这样的伤口?” “这”秦无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沉思片刻,道:“徐熙衣袍上有褶皱与灰尘,很明显他挣扎过,或许是凶手见他挣扎,很是气恼,所以多动了一次手。” “合理!” 刘树义先是点头,但继而话音一转:“凶手可以气恼之下再动手,但问题就来了—“ 他看著秦无恙,沉声道:“凶手明明手上有凶器,为何在动手时,要换武器?” “而且你说,徐熙与凶手搏斗,让凶手愤怒,所以再动手可若是搏斗,徐熙怎么可能会將最脆弱的后脑面向凶手?正常情况下,两人搏斗,他难道不应该始终面向凶手,紧盯凶手的动作, 才能增加自己的胜算?” “这” 秦无恙目光闪烁好一会儿,才道:“也许是徐熙自知不敌,想要逃走,这才被凶手从身后击中。“ “自知不敌?” 刘树义点了点头:“確实存在这种可能,我没有去现场调查过,不能更確切的判断当时的情况,所以我们姑且如你所说,他是想要逃跑,那么再把问题换回去,凶手为何不用他最趁手的菜刀,而用其他武器?” “他既然想阻止徐熙逃跑,难道不该用菜刀这明显可以致命的利器?他为何非要用钝器来击打死者的后脑?我们现在能够確定,他的钝器没有杀死死者,若换菜刀的话,我想那一刀下去,足以让死者毙命。” “但他偏是没有,秦司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秦无恙脸色微变。 他哪里知道为什么?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反正又不是致命的伤害,管凶手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不能这样回答,否则就会给刘树义口实,让刘树义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眸一亮,想到了一个理由,道:“也许当时菜刀没有在凶手手边,所以凶手只能用其他武器。” “凶器不在手边?” 刘树义笑道:“凶手去杀人,灭人全家,结果杀人途中凶器不在手边,很有意思的猜测。” 秦无恙表情一僵,赵锋直接咧开嘴。 他就知道,只要刘员外郎一来,这个无能的秦无恙,就一定会被碾压。 “不过” 刘树义道:“你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秦无恙不想再和刘树义废话了,越是与刘树义接触,他就越有一种自已被牵著鼻子走的感觉, 他怕再让刘树义说下去,自己真的难以招架。 他直接道:“刘员外郎还是不要再说这些无法確定的事了,你想要让我放了赵锋,就拿出实际的证据,若是没有確切的证据,就別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別急,我刚要说这一点。” 刘树义对秦无恙的催促,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对秦无恙的反应,早有预料。 这让秦无恙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刘树义道:“我们先不说凶器,只说凶手用来击打徐熙后脑的钝器,不知—“ 他眼眸眯起,深深地看著秦无恙,道:“不知秦司直,是否在死者宅邸,发现了这个钝器?” 秦无恙皱了下眉,下意识道:“没有。” “没有?” 刘树义眉毛一挑:“是没有发现,还是认为这不重要,没有认真寻找?” 秦无恙冷冷道:“本官怎么说,也参与过多个案子的侦破,岂会明知死者遭受钝器重击,却不寻找这个钝器?刘员外郎不要太小看其他人。” “哦?” 刘树义道:“也就是说,你们仔细寻找,都没有找到这个钝器,那是否证明,这个钝器,也与凶器菜刀一样,被凶手给带走了?” “当然一” 秦无恙下意识开口,可他刚说完“当然”二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猛的瞪大,表情骤然一变。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似笑非笑看著他:“我听说,你们在赵宅找到了凶器菜刀,但我没有听说,你们还找到其他东西,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凶手带走了菜刀与钝器两件他行凶的东西,可你们只找到了其中之一?” 秦无恙紧紧地抿著嘴,他终於明白刘树义绕了这么大一圈,要说什么。 赵锋直接道:“没错,他们就只找到了菜刀,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刘树义笑了:“很有趣啊,对凶手来说,菜刀的重要性,远高於钝器,但你们偏就只在赵宅找到了菜刀——” 他看向秦无恙,意味深长道:“秦司直,你能解释一下,钝器去哪了吗?” 秦无恙神色剧烈闪烁,双手下意识捏紧,他冷声道:“谁知道他把钝器藏在哪了?” “藏?” 刘树义道:“秦司直该不会认为,他专门把处於次要位置的钝器给精心藏起来,却对杀了四条人命的菜刀不管不顾吧?” 秦无恙紧紧抿著嘴,没有言语。 他不知该如何反驳,確实,比起钝器,菜刀明显更重要。 说凶手只藏钝器,不管菜刀,確实不合理, “那也只能证明此事有些疑点,不能就此认为赵锋就一定不是凶手!” 秦无恙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却也不愿放弃。 杜构见状,不由皱了下眉头。 这已经是明显的漏洞了,不解决这个漏洞,不將钝器找到,就算赵锋承认自己是凶手,也难以形成完整有效的证据链。 可以说,想给赵锋定罪,已经极难。 但即便如此,秦无恙还死咬不放,其针对之意,已经毫不掩饰了。 不过刘树义似乎对此仍有预料,面对秦无恙的针对,没有任何羞恼。 他只是淡淡道:“確实,这一点只能证明你们查案不力,连如此重要的物证都忽视了——“ “你—” 秦无恙怒目以视就听刘树义不紧不慢道:“所以,我还有决定性的证据。” “什么?”秦无恙一愜。 刘树义平静注视著他,道:“秦司直,我不知道你查案,是完全相信件作,从不仔细检查尸首,还是也检查尸首,但过於粗心—“ “所以,你应该不知道,徐熙右手食指的指甲里,有一块小小的东西。” 右手食指指甲? 小小的东西? 秦无恙神色有些茫然。 他身为堂堂六品大理司直,自然不会著屁股绕著尸首转来转去,只需要件作验尸后,把重要线索告知自己便可。 所以他確实不知道,徐熙手指里还有什么东西。 “是什么?”他忍不住询问。 杜构和赵锋也都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淡淡道:“带血肉丝。” 带血肉丝? 秦无恙先是一愣,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大变。 他瞳孔一缩,死死地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平静道:“还记得你刚刚说,死者与凶手死前搏斗过吗?” “我刚刚脱下死者的衣袍,仔细检查过死者的尸首,他的身上除了一条条狞的刀伤外,我並未发现,他哪里缺少血肉。” “且他指尖並未染上过多的血跡,代表他指尖里的血肉,也不会是源於他自己的伤口,否则他指尖应该通红才对。” “而这,便能证明一件事——“ 秦无恙下意识咽了一口吐沫,就听刘树义道:“那就是,这一丝血肉,只能来源於凶手!应就是他与凶手搏斗时导致。” “也就是说,凶手也受伤了,身上必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可赵锋—” 刘树义目光看向被绑著的,被鞭子打的血淋淋的赵锋,道:“你们在抓他后,给他换了囚服,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他身上是否有这样的伤痕?” 杜构猛的看向秦无恙,其他狱卒和大理寺的人,也都下意识看向秦无恙。 便见秦无恙脸色有些发白,他犹豫了一下,道:“当时没有注意,现在他身上又有这么多伤痕,已经无法確定了—.“ “你—” 赵锋没想到秦无恙如此不要脸竟还不愿放他。 “无法確定?” 谁知刘树义闻言,却摇头:“秦司直似乎不知道我大唐的郎中有多厉害,你的鞭痕只是抽出了血痕罢了,又不是带走血肉,所以只要让经验丰富的太医来检查,我想,还是很容易確定那伤是鞭子抽出来的,还是指甲抠出来的。” 秦无恙神色彻底变了。 刘树义忽然上前一步,双眼紧紧地盯著秦无恙,不给秦无恙躲避的机会:“秦司直,现在,你还不让本官带走赵锋吗?还是说—.“ 他似笑非笑道:“你真的需要我把太医请来,把这里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秦无恙瞳孔剧烈颤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握著,指甲都要抠破自己的皮肤了。 他看著刘树义的眼神,怨恨又愤怒。 他怎么都没想到,明明大好的局面,明明自己眼看就能一日破案,代替刘树义-结果,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就被刘树义给破坏殆尽! 他心中愤恨,却也知道,大势已去。 他很清楚赵锋身上有没有伤痕,更清楚若真的把太医叫来,自己只会更加丟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秦无恙將愤怒的神情隱藏,继而脸上露出虚偽的笑容:“其实本官也觉得赵令史不像凶手,只是本官查案,一切以证据说话,所以本官只能先委屈赵令史现在刘员外郎给出了足以证明赵令史不是凶手的证据,本官自然要还赵令史清白。” 说著,他当即看向心腹,冷声道:“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放了赵令史?” 心腹愣了一下,这才连忙给赵锋鬆绑。 “嘶.. 解绑时,绳子划过伤口,令赵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刘树义眉头皱了皱,他来到赵锋身前,扶起赵锋,道:“如何?能自己行走吗?” 赵锋咬著牙,道:“刘员外郎放心,下官还不至於被连续折磨一个多时辰,就连路都走不了。 这话一出,杜构与刘树义神色都是一冷。 这代表赵锋自从被秦无恙抓住后,秦无恙就一直刑讯逼供,若不是赵锋骨头够硬,刘树义来的也迅速,可能说不得什么时候,赵锋就会被屈打成招。 就算杜构动用自己的面子,恐怕秦无恙也没有理踩,或者说表面答应的很痛快,背地里根本就没有履行约定。 秦无神色微变,没想到赵锋竟敢说出实情他阴沉沉的警了赵锋一眼,旋即笑道:“都是误会,本官也是为了找到真相,赵令史是刑部的人,相信应该能体谅本官的苦心吧?” 赵锋紧紧地抿著嘴,没有回答。 他也没法回答,秦无恙如此不要脸,把黑的说成白的,自己要说不体谅,岂不是代表自己不想找到真相? 杜构眉头也紧紧皱起,没想到秦无恙的真面目,竟是如此卑鄙。 刘树义脱下衣袍,將赵锋裹起来,以免赵锋受寒加重伤势。 之后,他看向秦无恙,突然道:“秦司直很想破案?很想立功?” 秦无恙了一下,不知道刘树义的意思。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双眼冷漠的盯著他,声音是比之前更加的平静,道:“此案我接了,秦司直若觉得能阻止我,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拦住我。” “若是拦不住,那秦司直就得努力了,万一此案被我破了—“ 秦无恙瞳孔微微放大,便听刘树义呵笑一声:“那秦司直立功的机会也就没了。” “你——”秦无恙死死地盯著刘树义,刚要说什么,刘树义的声音就继续响起:“秦司直不用感谢我,就当是我为了你如此照顾赵锋,给你的回报!” 说完,刘树义便直接扶著赵锋,转身离去。 杜构深深地看了秦无恙一眼,也跟著向外走去。 秦无恙就这样定在原地,直到刘树义三人的身影消失,他才愤怒的一脚端翻自己刚刚坐著的矮凳! “欺人太甚!!!” 愤怒的声音,响彻刑讯室。 门外。 走在狭窄逼仄通道內的杜构,听到秦无恙震怒的声音,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真的要这样做?” 刘树义动作轻柔的换扶著赵锋,头也不抬的说道:“不然呢?他欺负了我的人,害我的人受此重伤,我夺他功劳,让他功亏一簧,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赵锋听著刘树义的话,虽身体疼痛,可心里却暖呼呼的。 经此事,他才知道,自已在刘树义心中,有多高的地位,也知道刘树义究竟是一个怎样值得追隨的人。 刘树义抬眸,看向幽暗的前方,漆黑的眸子在此时,倒映著火把跳动的火光,他的回答,其实没有说完。 他还没有確定自己兄长,是否也受过秦无恙的压迫与欺辱。 若是有· 那么,这所谓的抢功,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赵锋:“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去刑部休养,以免他趁我不在,再对你出手. “不!” 赵锋却摇头:“我要陪刘员外郎调查,我对徐熙有一定了解,那凶器也是在我宅里找到,或许我有地方,能帮到刘员外郎。” 赵锋抬起头,与刘树义四目相对。 他脸色发白,因走动牵扯伤口,身体的疼痛令他额头冷汗直流,可他仍坚定的与刘树义对视, 道:“员外郎,让我帮你吧,秦无恙在折磨我时,也顺嘴说了不少案子的信息,我知道的细节,绝对比所有人都多。” 刘树义犹豫了一下,可在看到赵锋那坚定的神色后,终是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查明真相,找出真凶,夺走秦无恙的功劳,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86章 震惊眾人的推断!凶手竟在他们之中! 第86章 震惊眾人的推断!凶手竟在他们之中! 宣平坊,徐熙宅邸。 刘树义翻身下马,从马车上小心地扶下赵锋。 两人站在马车旁,看向贴了封条的徐宅大门,赵锋道:“在刘员外郎为阿耶正名后, 徐御史就曾专门找过我,向我道歉,他说他受贼人蒙蔽,误会家父,最后害得家父蒙受不白之冤,甚为愧疚。” “他不求下官原谅,只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弥补他的过错。” “所以,下官其实已然不怪他了,毕竟他也只是被赵成易给利用了,並非真的要针对阿耶。” 刘树义微微頷首,道:“如此说来,徐熙当真是一个好官?行事磊落,作风坦荡?” 赵锋点头:“至少在下官看来,他要比很多人好得多,曾经痛斥家父,满嘴仁义道德、恨不能手刃家父的人,目前来给下官道歉的,也不过寥寥几个罢了。” 刘树义没想到,自己在经歷林家那所谓的至善之家后,竟真的能遇到一个言行一致的好官。 而这样的好官,却落得与偽善的林家一个下场— 他深吸一口气,道:“走吧,进去瞧瞧。” 陆阳元当即上前,一把撕下秦无恙命人贴下的封条。 看著锁著大门的锁头,他转身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这锁?”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一眼,见杜构点头,刘树义道:“既然已经与秦无恙撕破脸,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破锁吧。” 秦无恙不想让刘树义抢功,自然没有给他钥匙,而且不出意外,接下来秦无恙应该还会向上告状,说刘树义没有取得许可,就抢大理寺的案子。 对此,刘树义已经派人去找杜如晦。 既然要好好为赵锋报仇,那就不能留有任何后患。 他可不想自己费尽心思,最后被秦无摘了桃子。 砰! 陆阳元手臂用力,肌肉鼓起,便有如钢筋一般,盘绕在手臂上,只劈砍一下,就將锁头直接断成两半。 “开了!” 陆阳元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讚许的向陆阳元点了点头,虽还没看到陆阳元的真本事,但这一臂膀力气,就已经超越了很多武夫。 他觉得,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进去吧。” 隨著刘树义声音落下,陆阳元当即推开紧闭的院门。 只听咯吱声音响起。 昏暗的,寂静的,地面被雪铺成一层的俭朴小院,映入眾人眼帘。 刘树义提著灯笼,走进院子。 雪已经停了,但乌云仍旧笼罩著夜空,使得天地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持著灯笼的区域,有些许的亮光。 一边向正厅走去,刘树义视线一边扫过院子,只见院子东西摆放的十分规整,没有丝毫混乱,墙角处堆著的木柴,长短完全一致,堆叠在那里,四四方方,简直就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强迫症吗?” 刘树义若有所思。 徐宅是最普通的一进出的宅邸,只有一个院子,院子后面就是一排房间。 按理说,以徐熙的品级,完全有资格住二进出的宅邸,可他一家却一直住在这狭小的一进出宅子,果真符合杜构所说的,为人俭朴。 很快,几人来到正堂前。 正堂的门半掩著,陆阳元上前將门一推,隨著灯笼的靠近,地面上已经冻结的猩红血跡,以及头顶上方仍旧悬掛在横樑上的四条白綾,还有那用鲜血写下的“替天行道”的白布,直接撞入眾人的视线之中。 这时,一阵风吹来。 將那悬掛的白綾吹得来回摇晃。 陆阳元的心里,不由回想起杜构所说的御史台那人被嚇尿的画面。 一时间,他只觉得这些白綾上,似乎仍旧掛著什么,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 特別是那风声从房內穿梭,从树梢穿过,听起来就好像是有人闷闷的鸣咽一般,这一切,只让陆阳元头皮发麻,下意识握紧腰间刀柄。 “你来扶赵令史。”刘树义忽然向陆阳元开口。 陆阳元差点没被刘树义这突然的声音嚇得跳起,反应过来后,连忙从刘树义的手里接过赵锋。 赵锋小声道:“麻烦了。” 陆阳元大咧咧摇头:“比起赵令史这几日对我的照顾,这不算什么。” 赵锋轻轻一笑,脸色虽然苍白,可眼眸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光采与温暖。 刘树义进入正堂,视线先扫过正堂地面上的血跡。 只见这些血跡集中在白綾下方,其余点点,则是从门外连成一条直线。 杜构道:“这里应不是杀人之处,徐熙几人的尸首,都是移尸至此。” 刘树义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看著悬掛於横樑上的“替天行道”白布,道:“凶手的目的很明显,是想通过把尸首移到这里,打造一个极具衝击力的画面,从而让来此之人,格外注意那『替天行道”四字。” “而替天行道,就会让人自动產生联想,去怀疑徐熙是否犯下什么恶行。” “从你们打探的情况来看,徐熙真的是一个好官,这样的人,可能根本找不到什么恶行,唯一能够找到的错误,或许就是对赵令史父亲当时的痛斥与上书。” “因此,秦无恙他们对凶手的怀疑,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赵锋身上。” 杜构看著那触目惊心的四个血字,赞同道:“除了赵令史外,没有人知道徐熙与赵令史私下已经和解,所以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赵令史对徐熙,应是抱有恨意的,且这种恨意,还是杀父之仇,举家流放之恨。” “再加上秦无恙他们確实又在赵宅找到凶器一说到这里,杜构不由皱起眉头,回头看向被陆阳元扶的赵锋,道:“赵令史,你近期得罪过谁吗?从这血字,以及凶器来看,凶手明显是衝著你去的!” 听到杜构的话,刘树义与陆阳元,也都看向赵锋。 赵锋眉头紧锁,脸上不断闪过思索之色,片刻后,他摇头道:“我没有得罪过谁.” “阿耶还在时,我就是在国子监求学,与人无爭。” “阿耶出事后,只有他人欺辱我的份,我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而刘员外郎救下我后,我便一直跟著刘员外郎查案,別说与人结仇了,我和过去交好的友人,都没时间见面。” 杜构面露疑惑:“如此说来,你未曾与任何人结怨,既如此,凶手为何要如此算计陷害你?” “难道—.” 他猜测道:“是你父亲得罪了谁,凶手將仇恨,放在了你的身上?” “这—”赵锋摇了摇头:“阿耶只让我好好读书,並未与我说过太多他的事,所以我也不確定,他是否得罪过谁。” 杜构眉宇著,赵锋的回答,根本无法缩小凶手的范围。 刘树义见状,笑道:“杜寺丞莫要心急,我们还没有搜寻线索,或许等我们找完线索,一切真相,就自己浮出水面了。” 杜构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刘员外郎说的是,是我有些太心急了。” 现在他们不仅是自己在查案,秦无恙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而秦无恙掌握的线索比他们更多,杜构也是怕秦无恙抢了先,故此有些焦急。 但他也清楚,急是没有任何用处的,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也是要脚踏实地一点一点查。 他稳住心神,与刘树义一起,仔细观察正堂。 正堂面积不大,装饰简单,没有多余的家具,具体情况一眼便能看清。 墙壁上掛著一幅画和一幅字,画与字的落款皆是徐熙自己。 字画下面,是四张小桌和三个矮凳。 除此之外,正堂內再无其他家具。 “三个矮凳?” 忽然,刘树义来到这些桌凳旁。 他依次从这些桌凳前走过,眼眸不由眯了一下。 “刘员外郎,哪里有不对劲吗?”陆阳元见刘树义神色有异,不禁问道。 “少了一个矮凳。”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是本就缺少,还是—被谁给拿走藏起来了?” “藏起来?” 陆阳元一愜:“谁藏这破矮凳干什么?”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先找找,看看其他房间,或者院子里,是否有什么地方,多了一个矮凳。” 听到刘树义的话,赵锋当即向陆阳元道:“陆校尉,你把我放下,去找找吧,刘员外郎既然要找,肯定对案子有用。” 陆阳元不是墨跡的性子,闻言当即小心的让赵锋坐在矮凳上,之后便迅速向外走去。 杜构与刘树义对视了一眼,也跟著快步走出正堂。 陆阳元与杜构去了其他房间,刘树义则站在正堂门口,向院子看去。 “徐熙有强迫症,绝对受不了矮凳与桌子的数量无法对应,而且正堂是门面,招待客人的地方,矮凳缺少一个,也有损徐家形象,所以矮凳缺少一个,极大概率是凶手所为。” “若真凶手藏起来的,他会藏在什么地方,才能確保不被我们轻易发现?” “其他房间?” “不行,来查案的人,不可能放过其他房间,如果多了一个矮凳,或者矮凳上有什么问题,不可能发现不了。” “或者,带出徐宅?” “可拿著一个矮凳逃离,並不方便——” “那么——” 刘树义视线在院子里一寸寸扫过,因落雪的原因,地面白茫茫一片,再加上光线不明,他很难看清院子的全貌。 但这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径直向之前警过的堆放在墙边的木柴走去。 来到这堆四四方方,有如尺子丈量的木柴前,刘树义视线在上面仔细扫过。 “嗯?” 刘树义眸光一闪。 只见这堆木柴的最上方,被雪覆盖的地方,有几块木柴,较其他木柴凸出。 虽然只长了一点,可因其他木柴长短完全一致,所以仔细观察下,还是十分明显。 他心中有了猜测,直接伸手,拂去上面的落雪,而后將这几块木柴拿起,目光向上看去.— “刘员外郎,没有啊!” 这时,陆阳元的声音响起:“我找过了所有房间,其他房间虽然也有矮凳,但与正堂的矮凳样式不同,我没有找到类似的矮凳。” 杜构也从一个房间走出:“我也没有找到。” “无妨。” 听著两人的话,刘树义却是一笑,道:“我找到了。” 正堂內。 杜构和陆阳元看著刘树义组装那被劈成六块的矮凳,脸上都有著然之色。 陆阳元忍不住道:“竟然把矮凳给劈成了木柴,还堆放在那些木柴里,这谁能想到啊?” 刘树义笑道:“其实还是比较明显的,只是我们夜晚来此,光线也不好,所以较难发现,若是白天的话,我想只要用心去找,迟早能找到。』 陆阳元撇嘴道:“秦无恙他们肯定就没找到,否则也不至於还留在木柴堆里。” 杜构和赵锋也都赞同的点著头。 刘树义笑了笑,他一锤子落下,將矮凳的最后一根钉子钉好,道:“好了,復原了。” 眾人闻言,连忙向矮凳看去。 然后他们就发现,矮凳上方,竟然有著一个十分明显的血脚印! “脚印?还是血脚印!” 陆阳元吃惊道:“我没看错吧?” 杜构眸光闪烁:“这就是矮凳被藏起来的原因?” 刘树义看了一眼脚印,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经冻结的成片血跡,眯了下眼睛,忽然转头向赵锋道:“赵令史,把你鞋子借我一只。” 赵锋愣了一下,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脱下了一只鞋子。 他的鞋子是最常见的胡靴,靴筒很高,到小腿位置,尖头,外表面为羊皮製造,內衬毛毡,兼具舒適与御寒作用,只是赵锋的靴子应穿了许久,靴子周边磨损严重。 刘树义將靴子与矮凳上的血脚印比对,结果,令眾人皆不由吃了一惊。 “竟然一样” 陆阳元瞪大眼睛,忍不住道:“这脚印是凶手,还是死者留下的?” 杜构沉思道:“死者被移尸到此,根本无法站立,自然不能在矮凳上留下脚印,不出意外,这应是凶手所留。” 他抬起头,看著头顶的白綾,想了想,道:“我想,许是凶手在將徐熙几人掛到白綾上时,藉助了这个矮凳,而因徐熙等人身上都是刀伤,血液从他们的伤口此向下滴落,落於地面,正好被凶手不小心踩到了,所以凶手才会在矮凳上,留下这样的脚印。” “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脚印,竟然留在了矮凳上,他怕被人据此找到他,便將矮凳劈砍成木柴,將其隱藏起来。” 徐熙思考了一下,点头道:“肯定亥是这样,凶手费尽心机將矮凳藏得那样隱蔽,绝从是怕脚印將他暴露。” “如!说来——“” 他看向刘树义手中的靴子,道:“凶手的脚,难道与赵令史正好一边大,所以留下的脚印,也正好一样大?” “看样子,许是如)”杜构下意识点头。 可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刘树乔道:“不是凶手与赵令史的脚一样大,而是这血脚印, 亥是赵令史的靴子留下的。” “什么!?” 刘树乔话音一出,直接让眾人愣住了。 “怎么可能!?” 陆阳元忍不住道:“赵令史不是凶手,也没有来过这里,这怎么可能是他的脚印?” 杜构也眉点头。 赵锋更是一脸的茫然,不明白刘树乔为何会这样说。 然后,他们亥见刘树乔將赵锋的靴子翻转,將靴底面向眾人。 “怎么会—” 陆阳元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只见赵锋的靴底,正有著已经涸的血跡。 而且那血跡在靴底的位置,与矮凳上的血脚印,完全能暖人许的上。 他脑袋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棒子狠狠击中一般,大脑嗡喻作响,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状態。 “怎么会这样?” “真的是赵令史的靴子留下的血脚印。” “杜寺丟说,这是凶手留下的脚印,难道——难道——” 陆阳元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想法了,下意识看向赵锋。 而赵锋,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不敢置信。 他猛的起身,因身上的伤很严重,差点直接摔倒,陆阳元连忙换住赵锋,才避免赵锋摔倒在地。 只见赵锋用力的摇著头,道:“我不是凶手!我,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的靴子会在这里留下脚印!” 他看向刘树乔,苍白的脸上满是紧严,生怕刘树乔怀疑自己骗了他:“刘员外郎,我真的不是凶手,我敢人天发乘,如果我说谎,亥让我天打雷劈一一” “赵令史!” 未等赵锋说完,刘树义直接打亜了赵锋的话:“我知道你不是凶手,我也从未怀疑过你的话,你不必如此。” 听著刘树乔的话,感受著刘树乔信任的目光,赵锋悬起的心,这才落了回去。 刘树乔在赵锋心中的地位太高了,可以说赵锋现在能心向阳光,从未来充满希望和勇商,都是因为刘树乔,若刘树乔怀疑他,不信任他,那公异於心中的信仰崩塌。 陆阳元感受著赵锋身上的颤抖,他知道刚刚那一瞬,赵锋简直亥如同天塌了一般,他连忙扶紧赵锋,同时道:“刘员外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赵令史不是凶手,为何他的靴子,会在这里留下脚印?” 杜构也一脸不解的看向刘树乔,他刚刚,也差点怀疑赵锋是不是骗了他们。 赵锋更是紧严的注视著刘树乔。 刘树乔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矮凳上的血脚印,的的確確是赵令史靴子踩出来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你们看地面” 他低下头,视线扫过冰冷的地面,道:“地面上,除了成片的血跡外,亥是凶手挪户时,滴在地面上的点点血跡,而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血跡,同样—也没有任何与矮凳上泽同的血脚印。” “这说明什么?” 陆阳元正绞尽脑汁的思考著,杜构的声音已然响起:“说明矮凳上的血脚印,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且凶手压根亥没有穿这只靴子。” “否则的话,凶手从矮凳上落回地面,不可能在地面上,不留下任何痕跡。” 陆阳元一听,双眼顿时亮起:“以啊!赵令史的靴底,还残留这么多涸的血跡,这些血若踩在地上,不可能不留下鞋印!” “所以—” 他看向刘树乔,道:“这也是凶手为了陷害赵令史所为?凶手怕只有凶器还不暖让赵令史坐实杀人之罪,专门留下这样的血脚印|铁证?” 刘树乔微微頜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冷笑:“这个凶手,为了陷害赵令史,还真是不余遗力,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想到了。” “矮凳的这条线索,需要费一些力商才能找到,我们查案之人,人一眼亥能看到的线索,总会报以怀疑的態度,认为这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但若是我们耗费心力才找到的线索,我们便会先入为主的信任。” “所以,若是查案之人,发现矮凳上的血脚印,再发现赵令史靴底的血跡,估计从赵令史是真凶这件事,会更亻的確信。 听著刘树乔的话,陆阳元不由道:“亏得秦公恙本事平平,没有发现矮凳的线索,否则我们想高出赵令史,恐怕只会更难。” 杜构和赵锋人秦公恙的为人,都十分了解,)刻闻言,皆点头赞同。 刘树乔没有去管秦公恙如何,赵锋已经被他高出,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並公意乔。 他现在,只关注一件事——· 刘树乔看向赵锋,道:“赵令史,案发的昨仞,你的靴子可否离开过你?” “离开过我?” 赵锋眉摇了摇头:“许乾没有吧,我没有丟过靴子啊。” “不可能没有。” 刘树乔道:“凶手偽造这样的证据,必须用到你的靴子—”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昨晚我们都喝醉了,我是被程中郎將背回去的,之后亥睡了一整仞,婉儿照顾了我整晚,我都没有丝毫记忆,你是否也与我一样?” “这—”赵锋回想了一下,道:“昨晚我们为了庆祝刘员外郎顺利找回长孙寺丟, 確实都喝了不少的酒,我虽不至於需要被人背回去,但也晕晕乎乎。” “我记忆里,我回到宅子后,亥去了房间直接睡下,第二天我醒来时,虽然盖著被子,但身上的衣袍都没有脱。” “难道—.” 他脸色不由一变,道:“难道凶手那时,潜入到了我的房间,偷走了我的靴子?” 听著赵锋的讲述,陆阳元不由倒吸一口凉商。 一想到赵锋家里只有赵锋自己,而赵锋又烂醉不醒,这时人赵锋怀有极大恶意的凶手偷偷进入赵锋房间陆阳元亥不由感到头皮发麻,亏得凶手只是偷走靴子,若凶手想要以赵锋不利,恐怕赵锋已经死公葬身之地了。 刘树乔变续道:“你可知秦公恙是在何此,找到那把乍血菜刀的?” 赵锋点头:“他在拷问我时隨口说过,说是在我的书房里,被藏在书架的书籍后面, 若不是那些书籍凸出来,他也难以找到,因)他还怒斥我,说我阴险会藏。” 刘树乔眸光一闪:“书籍凸出—-与木柴凸出一样,藏得的確隱秘,但有心去找,又很容易被发现。” 他摸了摸下巴,缓缓道:“先是臥房,又是书房—凶手去你宅邸,如入公人之境, 他人你家很熟悉? 赵锋的父亲曾是四品的户部侍郎,即便在权贵遍地的长安,也算是高官重臣了。 所以赵家,可不是眼前寒酸的徐宅能比的。 那是么进出的院落,建筑之复杂,房间之多,第一次去的人,没有人带路,都可能会迷路。 更別说在短时间南,准確找到赵锋的臥房与书房。 赵锋明白刘树乔的意思,他眉头紧皱,道:“確实凶手从我赵宅,確实很熟悉, 別的不说,单说书房,我赵宅亥有四间。” “凶手能准確將菜刀藏到我的书房里,这绝不会是巧合。” 听到赵锋这样说,陆阳元忙道:“那亥很明显了,凶手一定不止一次去过你赵宅,赵令史,你可记得都有哪些人,去过你赵家?” 赵锋感眉道:“那可太多了。” “家父还是户部侍郎时,经常有同僚前来拜访,仅我认识的,亥有二十几个,我不认识的,更多。” “竟然这么多?”陆阳元只觉得难搞,怎么每次有新的线索浮现,亥又会遇到不难? “不用管去拜访你父亲的人谁知这时,刘树乔的声音忽然响起:“拜访你的人,与你关係非常好的人,你带他去过你房间和书房的人,都有谁?这样的人,许干不多吧?” “什么!?” 几人听到刘树义的话,都是一愣。 陆阳元眨了眨眼晴,茫然道:“刘员外郎,你干不会怀疑凶手,是与赵令史关係极好的友人吧?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推亜过,凶手人赵令史怀有极大的恶意,”案亥是专门针从赵令史吗?” “若是友人,怎么可能会|这种事?” “难道—.” 陆阳元虽是武夫,却很喜欢动脑思考,他看向赵锋,道:“赵令史,你有原本交好, 后来又决裂的友人?” 赵锋摇头:“我友人不多,且泽此的一向极好,没有决裂的友人。” 说著,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眉头紧紧皱著:“刘员外郎,你真的怀疑此事,乃我的友人所为?” 刘树乔明白赵锋)刻南心复杂的想法,他只是道:“正常去拜访你父亲的人,你父亲都只会在前院的会客室招待,而不会带去后院。” “亥算能带去后院,我想你父亲也不会向他的同僚,挨个房间介绍,说哪个是他儿子的臥房,哪个是他儿子的书房。” “还有,凶手要把你靴子带走,再带回来——这中间是有一定的时间差的。” “而你虽然喝醉入睡,但说不得什么时候亥会醒来,万一你醒来后,发现靴子不见了,或者发现外面有动静,或元直接亥会让凶手暴露。” “故),凶手敢这样一,我想,大概率是他头你喝醉之后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你一旦喝醉,便会一仞不醒。” “而这,只有与你关係极好,且很可能与你多次喝醉过的友人,才能知晓。” “因),综合种种,从你足暖了解,且多次来拜访你,被你请进房间或者书房的友人,概率確实要比其他人更大。” 赵锋眉头紧锁,眼中神色不亜变幻。 说实话,他很不愿意泽信,自己的友人,会做出这等事,会人自己如此绝情,恨不得把自己推进十八层地狱。 但刘树乔的推亜,又十分合理,而且从他跟隨刘树乔开始,刘树乔还没有错过——“ 他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又慢慢鬆开,深吸一口商后,染是道:“我有好友么人。” 眾人闻言,直接看向他。 亥听赵锋闷声道:“一人,名王勤,仍在国子监读书。” “一人,名韩林远,任正九品武库署监事。” “奋后一人,名郭律,任从八品都水监主簿。” “”么人,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家父没有出事前,我们经常一起痛饮,关係堪比亲兄弟。” “家父出事后,我在流放前,他们也都先后帮我打点,若没有他们,可能我早已死在流放的路上。” “所以” 他看向刘树乔,抿了抿嘴,道:“我是真的不愿泽信,与我亲如手足的他们,会有人以我1出这些事。” 刘树乔点著头,道:“我理解你的感受,这亥如有人告诉我,说你们么人有人会陷害我一样,我也难以接受。” “刚刚我也说了,我头他们的怀疑,只是合理的推亜,但不代表凶手一定亥在他们么人之中,你先放轻鬆,待我们找到更多的线索再来考虑,凶手究竟与他们是否有关。” 赵锋感激的向刘树乔点头。 刘树乔向赵锋笑了笑,而后看向几人,道:“这个房间没什么线索了,走吧,去別的房间瞧瞧,看看真正的案发现场——..” 说著,他便向外走去。 杜构看了一眼被陆阳元扶的情绪低落的赵锋,而后跟上刘树乔,低声道:“真凶真的在赵令史的么个友人之中?” 刘树乔明白杜构的担心,他只是平静道:“为利益,亲兄弟都可个目成仇,何况没有血缘亲情为纽带的友人?”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杜构心中一紧,刘树乔虽没有正面回答,却已经表达了他的態度。 这一刻,杜构南心,竟不知是干为刘树乔短短时间,亥已经找出真凶的范围而高兴, 还是为凶手是赵锋曾经奋信任关係奋好的友人而嘆息。 但有一点,他知道。 那亥是,他们已经远远超过秦公恙了。 秦公恙没有发现矮凳,亥不可能知晓靴子的事,不知晓靴子,便不可能如刘树乔一般,推亜出真凶人赵锋的了解。 所以,他们已经领先了。 第87章 结案!真相大白!(万字) 第87章 结案!真相大白!(万字) 很快,刘树义等人来到了紧邻正堂左侧的房间, 將门推开,刘树义便发现这是一间书房。 书房面积不大,一张很有年头的朱漆书案,靠著窗户摆放。 书案后面,是两排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这些书籍书脊统一朝向外侧,且根据书籍的大小薄厚,分別放置在不同的隔层內。 使得一眼看去,就如同在看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一样,十分美观。 “徐熙的强迫症,还真是够严重的。” 刘树义视线下移,而后眼眸陡然眯起。 便见书案附近的地面上,有著两滩明显的血跡, 一大一小。 因炭盆早已熄灭,尚未乾涸的血跡早已冻结,此时在灯笼的照耀下,倒映著鲜红的光芒。 刘树义走进书房,低头看著地板上这大小不同的两滩血跡,眼中不断闪过沉思之色。 杜构见状,道:“看来这里就是徐熙被害的地方。” “案发时,他仍穿著外袍,代表他与其他人不同,尚未休息,应就在这书房里看书。” 刘树义微微点头,赞同杜构的分析。 他想了想,抬起头,视线先扫过书架,之后落到桌案上。 便见书案之上,此刻正放置著文房四宝。 几张宣纸叠在一起,正上方是一个笔架,笔架上悬掛著几支毛笔,右前方是一个褐色的砚台,砚台里的墨已经被冻结,一支沾著墨水的毛笔靠著砚台放置。 溅射状的血跡,横贯了半个桌子。 使得笔架、砚台、毛笔,乃至桌面,都有明显的血点。 可是刘树义看著那些叠在一起的宣纸,眉毛微微一挑。 “奇怪—” 杜构跟著刘树义的视线看去,不由了下眉,道:“其他地方都有血跡,可这些白色的宣纸上,却一点血跡也没有,为何会这样?难道—“” 他看向刘树义,猜测道:“是凶手,把带著血跡的纸张给带走了?” “凶手把纸张带走了?” 陆阳元心中一惊,道:“难道这就是凶手杀害徐熙一家的原因?” “不止如此。” 刘树义声音缓缓响起,眾人连忙看向他,就见刘树义指著宣纸右侧的书案,道:“你们看这里. 眾人连忙凑上前看去。 就见刘树义指著的,是一块血跡。 但这块血跡. “断了!” 杜构瞳孔猛的一跳,与刘树义的默契,让他迅速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这血跡只有一半,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斩断了一样,难道——” 他看向刘树义,道:“这里原本还放置了什么东西,使得血滴正好一半落在桌子上, 一半落在那个东西上。” “而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所以—” “也是被凶手给带走了!” 陆阳元忍不住道:“会是什么东西?值得凶手这般痛下杀手,也要带走?” 刘树义眸光微闪,他看向赵锋,道:“秦无恙可曾说过,他在这里,发现了什么线索,或者从这里带走了什么东西?” 赵锋摇头:“没有!他从始至终,只拿出了那些凶手用来诬陷我的所谓证据,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杜构也道:“我打探时,专门问过陪秦无恙来调查的大理寺吏员,他们说秦无恙只命人將尸首抬走,並没有带走其他东西,唯一的物证凶器,还是在赵宅找到的。” 刘树义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以及徐熙写下的东西,就是被凶手带走的。” “而徐熙乃是御史台的侍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他们平常不上书,一旦上书,多数都是痛斥官员之过,举报官员之罪,以此弹劾官员。” “所以—” 他看向赵锋三人,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徐熙掌握了谁的罪证,准备弹劾对方,而此事被对方知晓,对方为了確保自己的官位,为了自己的罪行不被揭发,便对徐熙痛下杀手!” 陆阳元只是稍微一思考,便连连点头:“肯定是这样!否则凶手杀人也就罢了,何必带走徐熙写下的东西?” 杜构看了一眼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看著毛笔笔尖冻上的墨水,也点头:“徐熙当时肯定在写著什么,但他写下的东西被凶手带走了,结合徐熙的身份,这种可能性確实最高。” 刘树义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个更具体的猜测,但需要进一步验证。” “走!” 他直接转身,向外走去:“去其他房间看看。” 走出书房,刘树义很快到了下一个房间。 將门推开,便见这是一个臥房。 臥房不大,没有內外室之分。 而隨著刘树义提著灯笼靠近床榻,那鲜血淋漓的被褥,便顿时映入眾人眼帘。 只见床榻上,被褥正凌乱的瘫著,而那被褥,已然被鲜血染得通红。 伸手去触碰,因鲜血被冻住,整个被褥也仿佛被冻成了钢铁一般,十分冷硬。 床头旁,是一个小柜子。 柜子上面,有著一个已经喝完的药碗。 “这应该是徐熙重病在床的母亲的臥房。” 杜构翻了翻衣柜,拿起里面年迈老人款式的衣物,向刘树义说道。 刘树义点了点头。 赵锋这时道:“徐御史向我道歉时,说过他母亲的病情,他母亲病的很厉害,几乎整天都在昏迷,一天里能够甦醒的时间,也就是午时的半个时辰左右,现在全靠药物撑著, 他说他不知道还能让他母亲活多久,但就算拼了这条命,他也会让他娘亲能多活一天,就绝不会少活一天。” 陆阳元闻言,拳头直接紧了,道:“这凶手当真不是人!徐熙母亲都昏迷不醒,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他还要对其痛下杀手!” 刘树义看著鲜血淋漓的床榻,沉吟道:“也许凶手不是偷偷潜入的徐宅,而是光明正大进来的,所以他杀了徐熙后,怕其他人说出他的身份,这才也对其他人灭口。” 陆阳元咬牙道:“徐熙母亲每天只有午时才会甦醒,哪会知道他的身份?” “是啊。” 刘树义点头:“所以说,这个凶手,谨慎又冷血。” “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血跡,转身向外走去:“去其他房间。” 徐熙母亲臥房的隔壁,就是徐熙一家三口的臥房。 而这个臥房的情况,与其母亲的臥房,完全一样。 床榻就仿佛被血洗过一般,原本温暖的被子,此刻因血液的冻结而冰冷坚硬,拿在手中,只让人觉得一颗心也与这被子一样冰冷。 “他娘的!我也有妻儿,所以我最看不得这样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累及无辜的妻儿算什么!?』 陆阳元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一定要早些把这个混蛋抓起来,让他多逍遥一刻钟,我都觉得室息难受。” 刘树义没想到陆阳元如此有正义心。 他点头道:“放心吧,他逍遥不了多久。” 刘树义走出臥房,来到房门时,低头看了一眼门门。 门门完好无损,整个房门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跡。 “看来徐熙妻子专门给徐熙留了门,等徐熙回来休息——”刘树义道。 杜构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染血的床榻,嘆息道:“可却不知,徐熙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而这个门,反倒给了凶手可乘之机,否则凶手杀害徐熙妻儿,势必要想办法破门, 这个时间,足以惊醒徐熙妻子,让她发出呼救,也许周围邻居就能听到,能够前来救援。” 陆阳元听得拳头更紧了,他总会不自觉的把徐熙的情况往自己身上带。 一想到若是自己的妻儿也遇到这样的事,他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恨不得把凶手脑袋拧下来。 站在门外,看著漆黑的庭院,杜构道:“案发现场也查过了,接下来怎么办?去赵令史的宅邸查看吗?” 赵锋连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却摇了摇头:“不急,再去厨房看看。” “厨房?” 杜构心中一动,道:“菜刀!?” “你该不会怀疑,凶手杀人的菜刀,是徐家的吧?” 刘树义向右侧走去,徐家房间不多,厨房在正堂的右侧。 他一边走,一边道:“为什么不呢?” 杜构皱起眉头:“他杀人手法如此利落,还灭口徐家全家,而且最后更是诬陷赵令史,且诬陷的手段十分周全这怎么看,都是筹谋已久的计划,这种计划的杀人武器, 怎么可能需要他去徐家厨房来找?万一徐家把菜刀放的很隱蔽,他找不到怎么办?” 陆阳元和赵锋也下意识点头。 可刘树义却是道:“不知杜寺丞是否想过,凶手为何要用菜刀来杀人。” “为何要用菜刀?”杜构眉沉思。 刘树义道:“要知道,菜刀虽然足够锋利,可比起匕首之类的武器,它太大了。” “而大,就代表不易隱藏,不易隱藏就很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从携带和隱藏的角度来看,菜刀绝对不是有计划杀人的第一选择。” 杜构了眉,而后微微点头。 確实,比起匕首这类足够锋利,也容易隱藏,且很容易购买的武器,菜刀的確劣势明显。 难道,真的如刘树义所言,菜刀是从徐家厨房找来的? 可凶手计划如此周密,怎么想,都不该在凶器的选择上,就地取材吧? 杜构想不通。 “到了。” 沉思间,刘树义的声音响起。 杜构忙看去,便见刘树义已经进入了厨房之中。 徐家的厨房十分乾净整洁,地面纤尘不染,一点柴火烧后的菸灰都没有。 灶台擦的亮,水缸与米缸用盖子盖著,案板紧挨著灶台放置,案板上面是一个钉在墙壁上的架子,架子上放著勺子之类的用具。 一把菜刀,正掛在架子之上。 “有菜刀!” 杜构迅速上前,道:“这厨房里,没有其他放置厨具的地方,只有这里,菜刀悬掛於此,正正好好,符合徐熙做什么事,都要规规矩矩,完完好好的习惯。” 陆阳元道:“所以,菜刀不是凶手在这里拿的,而是他提前就准备好的?” 杜构点头:“虽然不知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容易暴露的菜刀,但事实证明,確实如此。” “確实如此?” 谁知刘树义闻言,却是摇了下头:“杜寺丞,你真的认为,这把菜刀,是徐家的?” 杜构愣了一下:“难道不是?” 刘树义將菜刀取下,手指轻轻滑过菜刀的刀面,缓缓道:“菜刀表面已经结有锈跡, 且刀柄处,摸著黏黏糊糊,明显许久未曾清理—.” 他笑道:“从这厨房能看出,徐家人都很是勤快,十分乾净,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已天天使用的菜刀刀柄,如此之脏?” “更別说,刀面的锈跡,是只有长时间不用,不养护,才会出现。” “徐家天天都要做饭,怎么可能会长时间不用呢?” 说著,他把菜刀递给赵锋,道:“赵令史,你瞧瞧,看看这把菜刀,是不是你家的。 “我家的?” 赵锋证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他当即接过这把菜刀,可他看了半天,挠头道:“这我也不下庵厨,所以也不知道我家菜刀是什么样的。” 杜构神色剧烈闪烁,突然道:“肯定是你家的菜刀!” “凶手既然想诬陷你,那他把真正的凶器送到你家里,就必然要把你家里的菜刀取走,如此凶器便能真正成为铁证。” “而且这菜刀生锈,许久没用过,正好符合你赵家的情况。” 陆阳元闻言,不由道:“赵令史,你回来后,就没有自己做过饭?没有用过菜刀?” 赵锋有些尷尬,道:“阿耶还在时,只让我读书,不让我做任何其他事,所以我不会做饭,再加上这些天跟隨刘员外郎查案,一直都很忙碌,吃饭都是在外面如此说来, 从我回来后,我还真的一次都没有去过厨房。” 杜构一听,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確信。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眼皮忍不住跳动,道:“刘员外郎,所以——真的如你所说,凶手杀人用的菜刀,是徐家的菜刀!” “可他若真的筹谋周全,不可能不把凶器准备好,故此,他难道压根就不是计划周全,难道他的杀人———” 刘树义知道,杜构已经猜出来了。 他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们。 , “什么事?”杜构呼吸加重,他只觉得真相已经近在眼前了。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道:“还记得徐熙后脑的伤口吗?” 眾人连连点头:“当然。” 刘树义道:“在大理寺大牢时,我以伤口质问秦无恙,把秦无恙问的哑口无言,其实答案我早已知晓。” “是什么?”杜构忙询问。 “徐熙与凶手搏斗,为何会给凶手准確击打自己后脑的机会?” “凶手明明手边有菜刀这样的利器,为何要用其他东西击打徐熙后脑?” “还有那个击打徐熙后脑的钝器,在何处?被凶手带到了哪里?凶手又为何要將其带走?” 他看向眾人,道:“答案,都在击打徐熙后脑的钝器上。” “在检查徐熙后脑的伤口时,我发现了一些黑色的碎屑。” 杜构几人都点头,他们当时也注意到刘树义的指尖上的那些黑色碎屑。 “经过我的判断,那黑色的碎屑,应是墨水乾涸后,所结成的墨块。” “而正常情况下,墨块会附著在什么上呢?或者换句话说,墨水会用什么盛装?” 墨水会用什么盛装杜构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一变,他说道:“盛装墨水的,自然是砚台!而墨水乾涸,若冲洗不乾净,也会附著在砚台上,所以“” 刘树义迎著杜构吃惊的神情,点头道:“不错,就是砚台!” “若我所料不错,凶手用来击打徐熙后脑的钝器,就是砚台!而且应是很重的,石头之类的东西打造的砚台。” “竟然会是砚台!?”陆阳元一脸意外。 赵锋眉头也皱起:“可我们在书房里,並未发现什么染血的砚台,甚至徐御史的书房,只有桌子上那一块砚台,我没有找到第二块砚台。” “徐熙俭朴,砚台只要不漏就能继续使用,所以他只有一块砚台,很正常。” 刘树义继续道:“而且如果砚台就是徐熙自己的,那凶手用砚台击打徐熙后,也没有必要將砚台带走,反正砚台与他无关,我们不可能通过砚台找到他。” “但事实,却是他將砚台带走了,且没有留在赵宅陷害赵令史,这便说明对凶手而言,那个行凶的砚台十分重要,重要到他只有將其带走,才能放心。” “综合这些,我们是否可以確定,那个行凶的砚台,是凶手自己携带过来的?” “而他带砚台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用砚台杀人的,那么再结合我们之前的推断,我们认为,是徐熙发现了凶手的问题,要弹劾凶手,凶手这才杀的徐熙。” “所以,你们说,事实会不会是这样——” 眾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凶手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徐熙掌握了他的问题, 要上书弹劾他,为了避免自己丟掉官职,甚至被捕入狱,凶手专门携带上好的砚台,或者有什么特殊寓意的砚台,来徐宅见徐熙,想要通过送礼,求徐熙网开一面,放过他。” “但徐熙刚正不阿,根本不收他的贿赂,扬言一定要將其罪行公之於眾。” “两人谈判失败,徐熙不愿与之多言,甚至不愿多看对方一眼,直接起身背对著凶手,或者去书架找什么,让凶手离开。” “凶手没想到徐熙如此不给面子,又不愿真的因为徐熙痛失前程,所以震怒之下,恶向心头起,直接拿起那坚硬的砚台,偷袭了徐熙,將徐熙击倒在地。” “等他把徐熙打倒后,看著徐熙趴在地面,以为自已杀了徐熙,心慌之余,又想起自已前来拜会徐熙,其家人也知晓。” “所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到徐家厨房,拿出菜刀,將徐熙母亲和妻儿相继杀死。 “之后想起徐熙已经把自己的罪证写了下来,就跑到书房,要將其拿走,可谁知,他之前的偷袭,没有將徐熙杀死,让徐熙有挣扎的机会,甚至徐熙就躲在门后,想偷袭他, 所以两人扭打起来,最后凶手凭藉手中的菜刀优势,將徐熙彻底砍死。” “但也因此,被徐熙从他身上,扣下了一丝血肉。” 眾人顺著刘树义的分析,大脑也跟著思考。 片刻后,他们纷纷点头。 按照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刘树义的分析,確实是最可能得那一个。 见眾人点头,刘树义继续道:“凶手杀完了人,知道此事肯定会很快被人发现,朝廷官员举家身亡,朝廷必然会调查。” “他怕朝廷查到他的身上,就想到可以诬陷他人,找一个替罪羊。” “而正好...—” 刘树义看向仅仅抿嘴的赵锋,道:“他知晓徐熙曾经弹劾过你的父亲,也知晓你的宅邸距离徐宅不远,甚至知道你现在就一个人居住,没有人能为你证明——” “所以,他便决定,把你变成真凶!” 听著刘树义的话,陆阳元不由看向赵锋。 凶手对赵锋如此了解,对赵宅如此了解,他现在也基本能確定,凶手可能真的就是赵锋的好友之一。 而这样的好友,却在杀人灭口后,第一时间想到让自己的兄弟当替罪羊陆阳元想要劝慰赵锋,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构也有些担心的看向赵锋。 可赵锋,这一次却不再如之前一般,满脸痛苦与悲凉。 他只是抿了抿嘴后,便抬起头,主动与刘树义对视,道:“已经清楚了凶手的整个作案过程,该怎么找到他?” 见赵锋恢復一贯的冷静与理智,不再被朋友背叛的事所打击,刘树义心中点了点头。 他知道,经此一役,赵锋只会比以前,內心更加坚定,遇事更加冷静,困难没有打倒赵锋,只会让赵锋变得更强。 他说道:“去御史台,询问徐熙最近一段时间在做什么,在调查哪些人“ 御史台。 唐朝有规定,任何衙门,哪怕是深夜,也必须有人值守。 以免有意外发生时,衙门无法及时动员。 故此哪怕刘树义等人到达御史台时,都子时了,也还是有御史接待。 “刘员外郎” 一个年约四十的侍御史抱著一书簿,走进会客室內。 他將这些书簿放在刘树义身前的桌子上,道:“这些便是徐御史最近一个月內,处理的公务。” “这么多?”陆阳元忍不住惊嘆道。 侍御史笑道:“徐御史为人勤恳,做的事比我们寻常侍御史確实要多一些,而且最近不太平,许多隱藏的势力图谋不轨,我们御史台有著监察百官,纠察官员的职责,也就更加忙碌了。” 陆阳元瞭然点头。 刘树义看著这满满一的书簿,想了想,问道:“徐御史有没有向你们说过,他最近在查谁?或者对谁有过怀疑?” 侍御史摇了摇头:“我们各自的任务,都是保密的,毕竟若是被我们调查的人知晓这些消息,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谁会知道徐御史的具体任务?”刘树义道。 虽然他不认为秦无恙能比他更快结案,但也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这些书簿仔细看一遍,少说也得天亮才能看完。 “御史中丞。” 这个侍御史道:“我们的任务,都是御史中丞下发,所以—“ “御史中丞?”刘树义皱了下眉,他在想深夜去打扰会不会不合適。 结果就听杜构的声音突然响起:“主管御史台台院的御史中丞吴博,乃是家父学生, 我亲自去討要名单,他必会配合。” 刘树义眼眸一亮,没想到这个御史中丞,还是杜如晦一派的。 这不就是自己人嘛? 他当即道:“有劳杜寺丞了。” 杜构没有任何废话,当即转身出去。 刘树义看向陆阳元,道:“陆校尉,你也去,保护杜寺丞安危。” “好!” 陆阳元二话不说,直接跑了出去。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该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了。 侍御史给刘树义倒了一杯水,確定刘树义不需要陪同后,便离开会客室,去做自己的事。 刘树义没有喝这杯水,而是递给了赵锋,道:“润润喉吧。” “谢员外郎。” 赵锋从被抓住后,就一口水也没喝过,確实口渴的厉害,也就没和刘树义客气。 刘树义看著赵锋苍白的脸色,道:“还能扛得住吗?” 赵锋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无论如何,我也要亲眼看到凶手伏诛!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要这样害我!我更要看到他秦无恙悔不当初的后悔样子。” 刘树义微微頜首,轻声道:“放心吧,我相信那一刻,不会太久。” “我没法让全天下的坏人都伏诛,都受到惩罚,但我遇到的,我保证,谁也逃不掉。” 赵锋重重点头:“我相信刘员外郎。” 刘树义笑了笑:“杜寺丞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两三刻钟,闭上眼晴休息一会儿吧。” 赵锋確实精神十分疲惫,此刻闻言,也没拒绝,身体向后一靠,闭上双目开始休憩。 刘树义也同样闔上双眼,不过他没有休息,而是大脑不断运转,復盘著今晚的一切。 他將整个案子,重新梳理了一遍,以確定自己是否有所疏漏。 之后便思考秦无恙这个人来。 从秦无恙对待自己的態度,他基本上能確定,兄长失踪之前,绝对因白惊鸿父母的案子,被秦无恙责备过。 这是否是导致兄长失踪的因素之一? 还有—秦无恙对自己如此快的报復,他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谁不知道自己刚刚救了长孙冲,谁不知道自己搭上了长孙无忌这条线,再加上杜如晦从始至终的支持..现在的自己,可以说背景深厚。 对自己动手,说不得就会同时得罪长孙无忌与杜如嗨这两座大山。 秦无恙敢在自己驳回他卷宗的当天,就对自己的心腹下手,对自己展开报復他是真的过於小肚鸡肠自负狂妄,一刻也容忍不了,而没有想到自己背后站著的杜如嗨与长孙无忌呢?还是说,他的背后其实也有人支持,所以他並不怕得罪长孙无忌与杜如晦? 若是第二种情况,他背后站著的人是谁?没听说朝中哪个重臣与他有关係啊?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片刻后,他一把抓住玉佩。 “试试就知道了——” 刘树义心中有了决断。 三刻钟后。 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继而,嘎哎一道推门声响起。 刘树义与赵锋几乎同时睁开眼晴。 “杜寺丞,如何?”赵锋期待的询问。 刘树义也起身看向杜构。 杜构先將厚厚的披风摘下,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刘树义,道:“这是御史中丞吴博亲笔为我写下的名单,名单里的人,就是徐御史这一个月內负责监察的目標。” 听到杜构的话,刘树义当即接过纸张,目光向上看去。 便见名单上,详细记载著官员的名字与品级,多数人的后面,已经写有调查结果。 有的是没有问题。 有的是偷养外室、官商勾结等。 偷养外室这种,没有再进一步的举措,而官商勾结徇私枉法这种,则在后面標註弹劾字样。 毫无疑问,肯定在朝堂上把这人要喷死了。 名单一共十五个官员,其中十个有结果,最后五人尚未有定论。 只是这十五人里,皆没有赵锋所说的三个友人的名字。 “没有我的好友?” 赵锋一:“难道我们判断错了?不是我的好友所为?” 杜构与陆阳元早就知道名单的內容,此刻也眉头紧锁的看向刘树义。 可刘树义却突然道:“应是都水监主簿郭律。” “什么?郭律?”赵锋猛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这份名单里,有一人,名叫秦泰,任都水使者,经徐熙查明,在治理黄河水患时,贪污巨额钱款。” “而在徐熙调查之前,愣是没有半点风声传出,要知道,贪污那么多钱款,治理水患所需的物资,绝对没法正常採购,但一直没有消息传出,只能代表,与之一同负责水患治理的人,可能都有利益勾结,这才会帮著隱瞒。” “所以徐熙在查出秦泰后,很可能会继续深挖,但这是属於任务额外的事,故此可能没有上报御史中丞。” 说著,他看向赵锋:“郭律是都水监主簿,治理水患之事,极大概率会参与—” “不是极大概率,他就是参与了!” 刘树义话音刚落,赵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几人顿时看向他。 就见他闭了闭眼睛,才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兄弟四人无话不说,谁做了什么事, 都不会瞒著彼此,所以我知道,他去年参与了黄河水患的治理,且就在家父出事的那段时间,他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只在我流放前夕,才与我见了一面。” 陆阳元眼眸一亮,激动道:“这就没错了!肯定是他!” “他去岁跟著秦泰一起贪污,却没想到秦泰被徐熙查了出来,並且他也被徐熙注意, 这才想要贿赂徐熙,让自己逃脱法网!” 杜构也跟著点头:“应就是如此。” “刘员外郎!”陆阳元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明白他的意思,他看了赵锋一眼,见赵锋虽有些失望,但並没有太受打击,微微頷首,道:“走吧,去找他!多带些人,免得他趁机逃跑。” 两刻钟后。 郭律宅邸。 陆阳元敲响了门,询问郭律所在。 结果郭家人却说郭律没有在家,而是去了外室那里过夜。 “外室?” 陆阳元一脸怀疑的看著郭律夫人,道:“真的假的?你们该不是把郭律藏起来了吧?” 郭律夫人长相有些尖酸,闻言双眉顿时倒竖,道:“我骗你干什么?郭律这个混蛋, 隔三差五就往那个狐媚子那里跑!” “昨晚他就在那住的,今晚还是去了那里,他眼里还有我们这个家吗?” 陆阳元被郭律夫人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刘树义骑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看著她,道:“你怎么知道郭律去了外室,而不是青楼等其他地方,他告诉你了?” 郭律夫人虽不认识刘树义,但知道刘树义身上的绿色官袍代表什么品级,不敢如对陆阳元一样强势,道:“今早他回府时,妾身遇到他了,妾身发现他的衣服,不是昨天的官袍,便质问他是不是又去了狐媚子那里,他说是,並且还说这几天都会住在那里,让妾身不必等他。” “妾身很气啊,你们知道他都有多久没有与妾身同房了吗?妾身——— “停!” 刘树义懒得听他们这点破事,道:“郭律外室住在何处?” “在宣平坊东—” 宣平坊? 听到这三个字,陆阳元等人顿时目光一闪。 陆阳元忍不住道:“徐宅、赵宅就在宣平坊,他的外室也在宣平坊,这下绝对没错了....” 刘树义调转马头:“走吧,去找他。” 宣平坊。 陆阳元敲响郭律外室的院门。 敲了好一会儿,才有女子的声音警惕传出:“谁啊?” 陆阳元直接大嗓门道:“刑部的,有事要见郭律。” “刑部?” 女子的声音突然一顿,但很快就道:“郭律没有在我这里,你们去別处找吧。” “没在你这?” 陆阳元皱了下眉,回头看向刘树义,便见刘树义眯了下眼晴,道:“她的语气不对! 去后门,郭律可能要跑!” 陆阳元一听,二话不说,带著人就向后门衝去。 刘树义想了想,翻身下马,来到紧闭的门前。 他说道:“郭律昨夜是在你这过夜的,所以你应该知道,郭律昨晚做了什么事,你真的决定要包庇他吗?” “我”门后的声音犹豫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 刘树义眯了下眼睛,道:“郭律昨晚回来时,全身是血,你不会告诉我,你眼晴有问题什么都没看见吧?而且我们都已经找到了这里,你不会觉得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会在深夜时分,来这里找他吧?” 这话一出,刘树义明显感到门扉一动。 就仿佛对面有一个身体,惊恐之下无法站稳,只能倚靠门扉才能站住。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刘树义继续道:“你跟著郭律,连一个名分都没有,结果却要因为包庇他,遭受牢狱之灾,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我刚刚见到了郭律夫人,她享受看郭律带给她的荣华富贵,一口一个狐媚子骂看你,但结果郭律出事,她因不知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你,被人瞧不起,被人辱骂,一个正经的身份也没有,却要承担这般严重的罪责,我都为你感到不值,你真的愿意?” “我——”这一次,终於又有声音响起。 刘树义却没有停下,仍是道:“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的亲人呢?你的父亲母亲呢? 他们因为你,没有享多少福,反倒因你做了外室,被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结果你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就让他们白髮人送黑髮人,让他们因你这个帮凶女儿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你——.” “別说了!” 不等刘树义说完,门后的女子,终於大喊著打断了刘树义的话。 “你別说了,我我” 她硬咽道:“他真的,真的没机会了吗?” 刘树义平静道:“你应该问,他残忍杀害四条人命,是该凌迟,还是该五马分尸!” 鐺一门剧烈晃了一下。 刘树义似乎听到了摔倒的声音。 他通过门缝,看到一道身影倚靠著门坐在地上,刘树义知道,自己的攻心之策,已经起效。 郭律是官员,又心狠手辣,心志坚定,难以撬开他的嘴,但这个外室,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没什么见识的內宅妇人,要攻破她的心防,容易得多。 而郭律昨晚作案后住在这里,又告诉他的夫人,之后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里“ 杀人之后,他不回自己最熟悉的家,反而一直住在这,毫无疑问—必是他的外室, 知道他的秘密。 他怕外室背叛他,所以要盯紧外室。 也怕外室担心恐惧,表现出异常,所以也要陪著她,安抚她。 故此,只要能让郭律外室作证,那么此案,就可彻底终结。 刘树义虽然找到了郭律,但並没有直接指向郭律的铁证,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机会! “你若现在肯弃暗投明,大义灭亲,本官可以保证,你在此案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我理解你,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委身给郭律后,你也是没得选,只能听他的。” “但现在,我给你一个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给自己,给你的亲人一个机会吧.—” 刘树义前世审问过无数嫌疑人,与很多证人沟通过,所以他很擅长引导他人思绪,打开对方心防· 从郭律外室刚刚的反应能看出,对方对郭律有感情,但对自己的父母亲人,感情更深,这就是他的机会。 “真的—.” 这时,郭律外室终於开口:“我真的有选择机会,我真的不会有事?真的不会为他陪葬?” 为他陪葬? 刘树义挑眉:“是郭律告诉你,你会为他陪葬吧?他在骗你,他一个都水监的主簿, 懂什么大唐律例!本官是刑部员外郎,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只要你现在弃暗投明,说出一切,你绝不会有事,但你若仍执迷不悟,那你真的可能要与他一起死一—” “不!我不要!” 突然,郭律外室猛的大喊一声,直接起身,顿时將紧闭的门扉打开。 这时,刘树义等人,才看清了郭律外室的长相。 二十余岁的年龄,肤白貌美,眼晴红肿,似乎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看起来柔柔弱弱。 她此时紧紧看著刘树义,道:“我愿意说,员外郎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阿耶阿娘被人戳脊梁骨,永远抬不起头·.” 听著郭律外室的话,刘树义悬起的心,终於彻底落下。 他知道,这一刻,此案已结,不会再有意外。 第88章 李世民紧急召唤,李承乾遇到事了!(9K) 第88章 李世民紧急召唤,李承乾遇到事了!(9k)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没有杀人!我不是凶手!我是被冤枉的!” 就在这时,声声怒吼忽然传来。 眾人循声望去,便见陆阳元带著人,正把一个衣著凌乱,似乎太过紧急,隨意將衣服套在身上便慌忙逃窜的年轻男子,押了过来。 一看到这个男子,赵锋眼眸便有些黯淡。 他神情复杂的看著不断挣扎,却被陆阳元一脚端中膝盖,直接跪在地上的至交好友, 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陷害我,拿我当你的替罪羊?我们已经相识了十年啊,十年的交心,十年的知己,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听到赵锋伤心失望的话,郭律脸色一变,他连忙摇头,道:“赵锋,你相信我,我没有陷害你!” “我们可是有十年的交情,我拿你当亲兄弟,怎么可能会害你!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帮我,你帮我告诉他们,让他们放了我一” 啪! 不等郭律说完,陆阳元一个大巴掌直接甩了过去。 瞬间把郭律的话打了回去,也在郭律的脸上,直接留下一个十分明显的掌印。 “呸!” 陆阳元一口吐沫直接吐出:“你还有脸让赵令史帮你?赵令史那般相信你,最初听刘员外郎说凶手在你们几人中时,还与刘员外郎说不会是你们。” “结果呢?你对赵令史,比仇人还要狠!恨不得直接把陷害赵令史的偽证变成铁证!” “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有误会,还让赵令史为你求情,让刘员外郎放了你?你哪来的脸?” 说著,他抬起头,看向赵锋,道:“赵令史,你別被他骗了,这混蛋嘴里没一句实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知道我是在哪找到他的吗?我听到刘员外郎吩咐后,立即带人向后门衝去,结果我们到后门时,后门已经被打开了,我心里一惊,知道这个混蛋已经见势不妙跑了,所以连忙带人去追,这才將他给抓住。” “但凡刘员外郎迟一点判断他的情况,可能都会被他给逃掉。” “他若是没做过这些事,岂会慌忙逃窜?很明显,他在说谎!” 听著陆阳元的话,郭律连忙摇头:“我不是,我只是突然听到深夜有人来找我,心里有些担心,怕是贼人对我心存列意,这才从后门离开的,我真的不是一—” “够了!” 赵锋突然一声厉喝。 郭律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赵锋。 只见赵锋脸色仍旧惨白,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锐利与冰冷。 “郭律,我们是十年的至交好友,你说谎时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你觉得你能骗得过我?” “我一—”郭律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反驳。 赵锋道:“若你对我还有哪怕一丝好友的情谊,你就实话实说,为何要陷害我?我可曾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一” 郭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双目一瞪,愤怒道:“赵锋,你不愿意帮就不帮!何必与外人一起诬陷我?我说过我没有杀人,就是没有!” “亏我拿你当兄弟,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他娘的,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陆阳元怎么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郭律竟然还敢反咬,竟还有脸质问赵锋为何不帮他。 他幼年贫穷,吃不饱饭,后来为了活下去加入行伍,在沙场上打生打死数载,因伤退伍,凭藉军功封了个没有实权的武散官,每日拿著微薄的俸禄苟活他自认这辈子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但唯独没见过如郭律这般不要脸的人。 赵锋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人当至交? 他觉得赵锋应该洗洗眼睛,以后可別再这么瞎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虽然找到了你,但我没有没有证据,所以无法给你彻底定罪?”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郭律下意识看向身著绿色官袍,面容俊秀,双眼威严的刘树义。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与刘树义对视的那一刻,他竟有一种心底一切秘密都被看穿的错觉,仿佛在刘树义面前,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心中一凛,下意识移开视线,但仍坚持道:“我就不是凶手,你们当然没有证据。” “没有?” 刘树义一副看穿他的讽刺神情:“我刚刚见过你的夫人,从你夫人那里,我得知一件事。” 郭律皱了下眉。 刘树义道:“你夫人告诉我,今日不,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该说昨日了,昨日清晨,她在宅里遇到了你,发现你穿的不是前一日的官袍。” “这里到你的宅邸,距离並不算近,你还要去衙门,这一来一回可要早起不少时间, 而从你夫人的语气能看出,她对你的回去感到很异,也就是说,你平常在外室这里过夜,是不会在第二日清晨著急回到宅邸的。” “所以,若我所料不错,你这次之所以会回到宅邸,为的就是换上官袍,再去衙门点卵吧?” “那有趣的事就来了” 刘树义双眼凝视著郭律:“为何你以前住在外室这里,都不会回去更换官袍,却偏偏这一次回去了呢?” “是你的官袍脏了,还是———” 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沾染了血跡,洗不掉,你没法继续穿呢?” 郭律瞳孔一缩,表情顿时一变。 “我——” 郭律下意识道:“什么沾染血跡,我就是想换一身,不行吗?” 刘树义呵呵一笑:“你原本是没有打算杀害徐熙的,你最初的想法,是去送礼,让徐熙放过你。” “你知晓徐熙的性格,徐熙为人端正,做事一板一眼,所以你去求他,也要衣著正式,故此你穿的应该就是官袍。” “而你的痛下杀手,是临时决定的,你不可能在动手之前,还要脱掉官袍,所以你的官袍上,必然满是鲜血,而血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以现在的洗刷能力,很难清洗乾净。” “我刚刚在询问你外室时,故意说你晚上回来时,满身鲜血,她不可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她没有反驳,便是默认—” “什么!?”郭律猛的看向自己外室。 而他的外室,也是红肿的眼眸瞪大,满是茫然和惊:“这我没想到这竟然是试探。” 郭律脸色骤变,忍不住骂道:“废物!愚蠢!” 外室听到郭律这样的咒骂,抿了抿嘴,瘦弱的双手下意识握紧。 刘树义看了郭律外室一眼,继续道:“所以,郭律,你要为自己洗刷冤屈也容易,拿出你之前的官袍,让本官瞧一瞧,你的官袍上如果没有血,那就证明你是无辜的,可若是有血..” 刘树义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锋等人也都紧紧盯著郭律。 郭律死死地咬著牙,目光剧烈闪烁,突然,他说道:“我的官袍被偷了!找不到了。” “被偷了?”刘树义挑眉:“你觉得这个理由能让我们相信?” 郭律直接一梗脖子:“反正就是被偷了,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这里昨晚招了贼,我的官袍被偷走,我这才不得不回去换上新的官袍去衙门的!我知道,这很巧,但事实就是这样。” 刘树义深深看了郭律一眼,而后看向郭律外室,道:“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郭律对你什么態度,你也看出来了,那接下来,你要怎么选?” 郭律没想到刘树义不管自己,竟向自己外室说这些他完全不懂的话,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道:“你別乱说!你是我的女人,你只能听我的,你要敢乱说,信不信我一” 砰! 陆阳元直接一脚將郭律端翻,疼得郭律忍不住牙咧嘴,声音戛然而止。 “你给我闭嘴吧!”陆阳元又吐了郭律一口吐沫。 刘树义没去管郭律,只是温和的看著郭律外室。 “我—” 这时,郭律外室偷偷看了郭律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凶恶眼神,抿了抿嘴,终是道:“他的官袍確实染了很多血,他让我洗,可我根本洗不乾净,他就生气,打我骂我, 说我是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然后,他让我把官袍烧毁,我,我没有听他的。” “他杀了人,杀了那么多人,我怕他哪一天也杀我,所以,所以———” 郭律外室过於紧张,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刘树义等人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刘树义道:“那身官袍你给藏起来了,是吧? 一, “是” “贱人!!” 郭律听到这话,目毗欲裂。 他愤怒的向自己外室痛骂:“你这个贱人!你竟敢不听我的!住嘴,你给我住嘴!” 刘树义直接挪动一步,挡住了郭律与其外室之间的视线,他说道:“找来吧,我可以確保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是,是—” 郭律外室如蒙大赦,连忙向宅邸內走去。 郭律仍旧在大喊著“贱人”,可隨著外室的身影消失於视线中,郭律的声音越来越弱。 到最后,已经脸色一片惨白,再无刚刚半点自信。 刘树义看著面容绝望的郭律,道:“还要继续挣扎吗?除此之外,其实我还有一个证据,徐熙指甲里,有一丝血肉,那是他从凶手身上扣下来的,所以哪怕没有官袍,脱下你的衣服,找到那处伤口,你仍是跑不掉。” “郭律,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机会,在你犯下滔天恶行的那一刻,你的结果就已经註定了。” 郭律闭上了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放弃挣扎了。 赵锋看著绝望的郭律,嘆息一声,道:“现在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听到赵锋的话,郭律猛的睁开眼睛,他眼珠凸起,眼內满是血丝,给眾人的感觉,就仿佛是野兽濒死前的反扑一般,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生来优越!明明读书你比不过我,能力你也不如我,结果就因为你有一个好父亲,所有人眼里就都只有你,而没有我!” “原本你父亲死了,你也被流放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终於不用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了!” “但谁知,谁知你竟然回来了!” “你回来也罢了” 郭律双眼满是嫉妒的盯著赵锋:“你还攀上了刘树义,你那是什么狗屎运,凭什么你总是能找到靠山!” “而我呢?我为了往上爬,不得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我连做一个好官的机会都没有。” “我其实没有贪多少钱財,我就拿了那么一点点,结果徐熙就盯上了我。” “我把得到的钱財全部拿出来,买了一块魏普名士用过的砚台,想求徐熙放过我,可他不仅不放过我,还在我面前痛斥我。” “他说我与你明明一起长大,结果却越来越不如你,他说你歷经沉浮,仍能坚守初心,说你前途无量,他说我与你根本没法比” 郭律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大声怒吼:“你说,我能怎么办?他不让我活,我就不让他活!” “他不是夸你吗?不是说你前途无量吗?那我就让你跟他一起死,让你背负杀他的罪名!” “我是无辜的,我都是被逼的!我都是被你们给逼的!” 听著郭律的话,陆阳元已经目瞪口呆。 他怎么都没想过,一个人的思想,竟然能歪到这种程度。 这特么从始至终,都是郭律自己心態不平衡,是他嫉妒赵锋吧?和赵锋有屁的关係? 赵锋双眼闭上,双手死死地著拳头,全身在这一刻,都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赵锋才重新睁开眼睛。 他看著面容扭曲的郭律,道:“我应该早些发现你扭曲的心態的,若是我能早些发现,或许就能开导你,就能避免今日的一切。”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也不会重来。” “至於你所说的原因,很抱歉,我无法认同,刘员外郎有句话说得好,不要用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你这些话,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也不用妄想在我心里埋下自责的种子。” “今日——” 赵锋直接撕掉衣袍一角,道:“我与你割袍断义,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弟,过往种种,有如云烟,彻底消散!” 说完,他直接转身,进入了马车之內。 那被他撕掉的一角衣袍,飘飘荡荡,落於地面。 郭律愜地看著那飘落在地的衣袍,忍不住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应该自责, 你应该懊恼,你应该理解我的,你应该—.” 刘树义平静道:“赵锋经歷的苦痛,比你多的多,只是他仍保守本心,坚强踩过荆棘,向著前方勇敢前行,而你选择留在原地,与荆棘为伴,徐熙说的没错,你確实不配成为他的友人。” 说完,刘树义看都没有再看郭律一眼,直接摆手:“带走!” “命人通知大理寺,就说—·此案,已结!” 大理寺衙门。 秦无恙办公房。 烛火摇曳,將房內眾人的影子拉长又压扁。 秦无恙满眼血丝,双眼盯著身前的心腹们,道:“如何?商量出案子的突破口没有? 大理寺官吏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旋即皆一脸愁眉的摇著头。 “秦司直,从卷宗上来看,凶手就应该是赵锋啊。” “是啊,我们查到的线索,只有赵锋。” “根本找不到其他的突破口啊。” 听著手下的话,秦无恙气恼的直接一拍桌子。 他怒声道:“老子要是能把赵锋变成凶手,还用得著在这里和你们大眼瞪小眼?” “刘树义在大牢里的话你们也不是没听到,赵锋有明確的不是凶手的证据,你们让老子怎么抓他?” “刘树义现在已经去调查了,他若是真的找到真凶,破了案子,本官这一整天岂不是白忙了!?而且本官现在晋升在即,就等著这个案子的功劳呢,若是功劳被他刘树义抢走了,我还怎么晋升?” 秦无恙在大理司直这个位置已经快四年了。 按照规矩,待他四年满后,就要换职位。 要么平调,去其他衙门,要么普升,继续留在大理寺。 他在大理寺经营这么多年,当然不想就此离开,而晋升,也不是太保准,他功劳积累的不是太够,所以他现在急需大案的功劳。 侍御史乃从六品下的官员,一家四口被杀,绝对算是一个大案了,他就指望著这个案子给他积累最重要的功劳。 谁知,刘树义竟在这个时候杀了出来,不仅挑他卷宗毛病,更是要抢他功劳。 他真的对刘树义要恨死了。 “秦司直其实也不用太担心。” 这时,他的一个心腹道:“刘树义確实破了几个大案,但那些案子,都是所有人全力配合他的结果,他想要什么线索,想要什么信息,无数人能给他提供。” “可此案,卷宗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刘树义所知晓的信息,也就是最浅显的那些罢? “此案重要的细节,如尸首分別吊在哪个白綾,我们具体是从哪几本书后找到菜刀等,这些细节,他没有任何办法获知。” “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再有查案的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而我们,知道第一手线索,知道所有细节,优势仍在我们手中,所以秦司直还是放宽心,待明日天明后,秦司直可找些经验丰富的好友一起调查,下官相信,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调查,还掌握最全面的信息,肯定能胜过刘树义的。”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没错,优势还在我们。” “若秦司直能在同一个案子里,胜过刘树义,岂不是证明秦司直比刘树义还要厉害? 到那时,秦司直必然名声大起,晋升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听著心腹的吹捧与奉承,秦无恙紧锁的眉头,终於舒展几分。 確实,优势仍在自己手里。 自己查案的本事,可能不如刘树义,但自己经营这么多年,完全可以找帮手,到那时想到这里,他终於放下心来。 “那就先等天亮,只要天一亮,本官就立即出发,这一次,本官定让刘树义后悔与我为敌一” “不好了!!!” 秦无恙话还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接著,就听砰的一声响,紧闭的房门被推开。 一个大理寺吏员看向秦无恙,惊慌道:“秦司直,不好了!刘树义派人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破案了!真凶是都水监主簿郭律,人证物证俱全,郭律也已认罪!” 宛若一记沉重的棍子,狠狠地敲在眾人脑袋上。 让他们瞬间只觉得脑袋喻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听到了什么? 破案了? 还是人证物证俱全! 刘树义不是没有看到卷宗吗?不是掌握的信息不多吗? 他怎么可能会破案!? 眾人直接憎了,他们下意识看向秦无恙。 只见秦无恙在听到吏员声音的那一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双眼瞪大,瞳孔骤缩,整个人的表情在那一刻,就仿佛凝固一般。 惊,不敢置信,继而脸色苍白。 “怎么会—” “完了,功劳真的被抢了。” 秦无恙一屁股坐了回去,双眼失神,久久无声。 翌日。 刘树义迷迷糊糊睁开眼晴,看著陌生的房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昨晚將郭律捉拿归案后,时间已经不早,他便没有回去打扰婉儿和常伯,直接在刑部找了个房间睡下。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伸了个懒腰,刘树义起床穿衣,走出房间。 这时,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漂亮身影。 “杜姑娘?” 刘树义有些异。 只见杜英今天换了一身墨色衣裙,雪白的肌肤与墨色衣裙互相映衬,更显她白皙冷艷,气质高冷。 听到刘树义的声音,挎著黑色木箱的杜英转过头来,原本她的眼眸还清清冷冷,可在看到刘树义的一瞬间,便仿佛冰雪消融,不自觉的带了一抹笑意。 “早上用膳时,阿兄跟我说赵令史受了伤,让我给赵令史瞧瞧。” 杜构还真是贴心,刘树义其实原本也打算天亮后,就给赵锋找个郎中,没想到杜构直接把杜英叫来了。 “怎么样?”刘树义询问道。 “都是皮外伤。” 杜英声音悦耳:“我给了他一瓶我亲自配置的金疮药,用过后,几天便好。” π树义鬆了口气,还好他救赵锋救的及时,亻则若让秦无恙真的上了大刑,那就绝不是几天就能好的事了。 他拱手笑道:“有劳杜姑娘专门跑一趟,我这又欠你一个人情。” 杜英摇头:“阻你没关,这次是阿兄让我来的,欠也是他欠我。” π树义笑哲说道:“杜寺丟又帮,又欠人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了。” “感谢阿兄?容易。” 杜英漂亮的眼眸看著π树义,道:“阿兄喜欢去青楼,你请阿兄逛一次青楼便可。” 啊? π树义愣了一下。 但很快就秉识到,这是个送命丞。 他当即义正言辞道:“虽然杜寺丟有这样的爱好,但可惜,我从小到大从未去过那等烟元之地,也不愿去这种地方寻元问柳,所以我还是义个方法感谢杜寺丟吧。” 杜英深深看了π树义一眼,继而一笑:“那是你阻阿兄的事,我就不管了。” “好了,我还得去太医署,不和你多说了。” π树义点头:“改日我请你再吃大餐。” 一听有大餐,杜英清清冷冷的眼眸陡然亮了两度,这次她没有拒绝,直接点头:“好,你有时间,隨时可以找我。” 说完,便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风吹动,吹得杜英的墨色衣裙翩翻而起,便仿佛一只墨色的蝴蝶一般,翩然而去。 直到杜英的身影消失,元树义才收回视线。 瀟洒果断,本事出眾,容貌绝丽-他心中忍不住感慨,真是一个让人没法不喜欢的姑娘啊。 π树义摇了摇头,转身来到赵锋休息的房间。 只见赵锋正在给自己伤口严抹金疮药,但身后的伤口,赵锋便怎么也够不到。 “我来。” π树义直接接过金疮药,给赵锋严抹。 赵锋道:“谢员外郎。” 刘树义笑道:“谢什么谢,以后这种生分的话少说。” 赵锋尷尬的挠了挠头。 “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有点,不过不严重,不耽误公务。” “有点那就还是疼,今天休息。” π树义向赵锋道:“我帮你去告假,好好养伤,公务是处理不完的,再差也不差这一天。” 赵锋真的觉得这种疼痛,不算什么,阻他流放时遭受的折磨相比,现在有上好的金疮药能用,又不用做苦活累活,已经好太多了,而那时他受再重的伤都要干活,现在真的不至於需要告假休息的地步。 但他也知道,这是π树义对他的关心。 自阿耶出事后,这种关心便极少,所以他很珍惜这种来自他人的呵护。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好,那下官就休息一天。” π树义笑了笑:“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了。” 赵锋疑惑看向π树义,就见元树义向他笑道:“我与杜公已经决定,提拔你为刑部主事,吏部的任命最晚明天就会下达,到时候,你便也是我大唐的一名正式官员了。” 赵锋直接愣住了。 “我,我也要成为官员了?” π树义点头:“不出秉外,今天任命应该就能到达。” 赵锋愣了好一会儿,眼眶忽然就红了。 官与吏,一字之差,地位千差万別。 他能进刑部,便已觉得幸运,却没想到,这才几日,自己就能从吏升官。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π树义。 若没有π树义,別说几天了,也许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未必有机会成为大唐的一名官员。 他刚刚失去一个十年的兄弟,刚刚被一个能將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背叛,而转身,他就在π树义身上感受到了这世上最温暖的呵护赵锋不由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刘员外郎,谢谢你。” 赵锋休息了一天,π树义也难得过了一日不用奔波查案的时光。 自从他穿越以后,几乎天天都有案子,以至於突然一天没有案子找上门,他竟还有些不习惯。 正常下值,π树义见难得有空,便找杜英又吃了一顿大餐。 但这一次,π树义去结帐时,却被告知杜英已经付过了钱。 他询问杜英,杜英只是说她比π树义手中宽裕,她不能一直让刘树义付钱,占π树义便宜。 对此,元树义心中止不住的感慨,杜英简直是犯规似的毫他心窝里冲。 亥时,π树义臥房內。 豆苗一般的火焰微微跳动。 π树义坐在书案前,从怀中取出了他从长孙冲那里得到的古籍《连汽》。 自从得到《连》后,他就先是为救赵锋奔波,又为查案奔走,白天时在刑部也人多眼杂,公务繁重,所以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能仔细研究一下《连汽》。 《连瓷》作为妙音儿背后之主必须得到的东西,绝对和有重要秘密。 这秘密会是什么· π树义仔细看了看外皮,外皮除了看起来十分古朴,有著岁月痕跡外,並无特殊之处他將《连瓷》翻开,仔细阅读里面的內容。 可只是看了三陪,他便觉得头昏脑涨。 哲实是里面的內容,太过晦涩难懂,他不懂卜卦之类的基本知识,此刻阅读《连》 ,简直就和看天书一般。 π树义业了业眉头,燮眉思:“想要获知《连》的秘密,必须得读明白它的內容才行吗?还是说,秘密与內容无关,和在其他地方?” 他指尖轻轻磕动书案,思考哲求证的办法。 “如果与內容有关,只靠我肯定没法破解,需要更专业的人帮,但若是与內容无关,將古籍交给其他人,难免会有危险————.” “有了。” π树义眸光一闪:“可以將《连汽》抄录一份,將抄录的內容,分成几部分,然后找不同的人解读,之后匯总这些內容,看看能个从中发现秘密,若发现不了,就代表秘密不在內容,而在这本书的本身。” 想到这里,π树义当即取出文房四宝,就要將其抄录。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婉儿的声音传了进来:“少爷,宫里来人,说陛下让你立即入宫勤见。” 立即入宫覲见? π树义有些秉外。 此时已经是亦时,普通百姓已然入睡,这么晚了,李世民找自己干什么? 而且还如此紧急,让自己立即入宫。 难道发生什么了秉外? 他迅速將《连山》收起,重新放入怀里,便来到门前,將门打开。 “人呢?” “就在门口,说等少爷一起走。” π树义点了点头,道:“今夜我可能不会回来休息,你们不必等我。” 说完,他便快步离去。 跟隨宫里的宦官骑快马,很快抵达宫门,之后简单的验证身份后,他便在宦官的带领下,快速来到了两仪殿前。 宦官道:“π员外郎,陛下有令,你无需通报,直接进入便可。” “多谢。” 刘树义知道事情紧急,没有与宦官多说什么,直接向两仪殿走去。 刚进入两仪殿,他就发现白日里明亮的两仪殿,此时在烛火的照耀下,有些暗淡。 李世民高坐龙椅之上,殿前站两道身影一一杜如晦与长孙无忌。 看到杜如晦两人,刘树义眸光微闪,心中有了一些猜想。 他没有耽搁,快步来到殿前,行礼道:“臣刑部员外郎,拜见陛下。” “无需多礼。” 李世民摆了摆手,深沉的眸子落在刘树义身上,道:“杜卿,你来与π卿说明情况。 “是。” 杜如晦看向π树义,开门见瓷道:“薛延陀与大唐的1合,细节已经敲定,就差两国落下印章,因此,今夜太子殿下於都亭驛宴请薛延陀使臣,以交两国之好。” “谁知——” 他深吸一口气,艺声道:“薛延陀叶护拔灼,竟在眾目之下,杀害我大唐鸿臚寺少卿康煒,两国邦交,遭遇变故,最终能亻顺利|合,已成未知。” 听杜如晦的话,π树义瞳孔不由一跳。 他很清楚这秉味哲什么。 在大唐太子主持的宴弗上,薛延陀叶护,也即相当於薛延陀太子的拔灼,竟公然杀害大唐从四品的外交官,这已经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了! 这简直就是对大唐的挑畔!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薛延陀需要大唐的支持,拔灼一直表现出的態度,也都是十分积极谦逊的。 他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动机也罢,处船也罢,他都不该眾目杀害大唐重臣的。 所以开树义自光闪炼,心里有了猜测,道:“突谍探所为?他动手了,这是突蕨破坏大唐与薛延陀合的阴谋!?” 第89章 李世民的暗示,鬼上身与丟魂索命! 第89章 李世民的暗示,鬼上身与丟魂索命! 杜如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面色凝重,道:“极大概率是突厥谍探所为,但我们没法完全確定。” “哦?” 刘树义眉毛一挑。 薛延陀太子在大唐太子面前,杀害大唐重臣,这无疑会影响两国邦交,严重一些,两国原本预定的联合都可能直接告破。 按照这个结果最终的利益导向来看,这正完美的符合突的利益。 突谍探藏匿薛延陀使臣团內,目標也正好就是阻挠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所以怎么去想,这件事都该与突谍探有关。 但杜如晦给出的答案,却有些模稜两可。 他为何会这样作答? 刘树义沉思间,杜如晦的声音继续响起:“今晚酉时四刻,太子殿下於都亭驛设宴, 款待来自薛延陀的贵客。” “因这算是两国顺利达成盟约的庆功宴,所以宴席上,宾主尽欢,大唐与薛延陀双方都十分开怀。” “宴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於戌时五刻左右结束。” “宴席结束后,太子殿下带领一眾官员准备离去,薛延陀叶护拔灼带领薛延陀使臣起身相送,谁知—.” 杜如晦语气一变,沉声道:“就在这时,拔灼在靠近鸿臚寺少卿康煒的一瞬间,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然后没有给其他人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向康煒的心口猛然刺去。” “他连刺三刀,直到康煒发出惨叫声,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薛延陀大將忽里勒连忙抱住拔灼,將拔灼与康煒分开,但这个过程里,拔灼一直剧烈挣扎,仍要继续向康煒衝去,还一边冲一边大喊『杀杀杀』,挣扎了五息左右,昏迷了过去。” “而康煒,在忽里勒將拔灼抱开后,太子殿下连忙命人去太医署召唤太医,可康煒根本没有坚持到太医到来,在拔灼昏迷的下一刻,就停止了呼吸。” 听看杜如嗨的话,刘树义眉头微微起。 他明白杜如晦刚刚为何会回答的那样模稜两可了。 他说道:“薛延陀叶护拔灼杀害康少卿的行为,是完全自主决定的,且他在被人拦下后,仍旧挣扎著想继续对康少卿动手,这看起来,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係,所以杜僕射无法確定,这是否与突蕨谍探有关?” 杜如嗨点著头:“不错!” “这起案子,有至少几十人亲眼所见,按他们所说,就是拔灼忽然痛下杀手,毫无徵兆,且下手十分狠辣。” “可是” 杜如晦眉头微皱,道:“我们都很清楚,拔灼没有任何理由杀害康少卿,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与康少卿真的有仇,也该背地里偷偷动手,而不该在几十个人面前,如此狂妄的出手,他该清楚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不仅他没有机会活著离开大唐,他背后的薛延陀,可能也会因此灭亡。” “所以,陛下与我,还有长孙尚书,我们都认为,拔灼杀害康少卿的事,有隱秘,真相很可能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这样。” “而突厥谍探正好就隱藏在拔灼身旁,又最不希望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故此在我们两国签署条约的最后一晚动手,也合情合理。” 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道理他们都懂。 可是,他们的道理,却与几十號人亲眼所见的画面,完全相悖。 这就意味著,必然有一方是错的。 谁错了? 李承乾他们几十个人的眼睛看错了? 还是,自己等人,因之前掌握的情报,先入为主,想得太多? 刘树义想了想,向杜如晦问道:“不知我们监视薛延陀使臣团的人,对突谍探,可有什么发现?” 杜如晦摇头。 “我们的人,在都亭驛,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著薛延陀使臣团,可是从我们监视开始,到拔灼杀害康煒为止,我们的人都没有发现使臣团里,有谁存在问题。” “这几天,薛延陀使臣团完全按照我们朝廷的计划行事,先是面圣,继而谈判,每天从早谈到傍晚,晚上后,他们就会返回都亭驛休息,之后第二天继续同样的事·“” “期间,没有任何一人夜晚偷偷溜出去过,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单独从使臣团离开过。” 刘树义皱了皱眉头。 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这个突课探还真是善於隱藏。 他难道已经察觉到,朝廷知道他的存在,正在寻找他,所以不敢露头? 还是说,他的计划,只需要在使臣团內部去做便可以,根本无需离开使臣团? 可按照崔麟给出的情报,原本突厥谍探的计划,是在长安干一件大事,引起长安动乱,从而给突蕨爭取时间。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该离开使臣团才是。 但他没有— 若此案真的是他所为,那便证明他已经改变了行动的计划。 为何会改变? 是他自己决定要改变的? 还是说,他已经在自己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其他的突谍探接头了? 刘树义指尖轻轻敲著腰间玉佩,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道:“上次与杜僕射见面时,杜僕射告诉我,说你们准备与薛延陀叶护说明突厥谍探之事,不知你们是否已经告知了他?” 杜如晦点头:“与你说完的当天,我们与拔灼见面时,便秘密告知了他此事。” “我们希望他从內部注意使臣团的其他人,从而帮助我们確认突厥谍探的身份。” “但截止晚宴之前,他也没有告知我们任何消息。” 刘树义大脑疯狂运转,拔灼已经知晓突谍探的存在,那他行事必然十分谨慎小心。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杀人真的是突谍探的阴谋,突谍探要怎么做,才能在眾目之下,控制一个行动自如且无比谨慎的大活人,来做出那等残忍的杀人之事? 这世上,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大活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这般控制? 刘树义心思百转,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李世民三人,道:“此案古怪之处著实太多,只靠这些信息,远无法推理出真相,想知道这个案子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还需去现场调查才可。” 李世民悠远深邃的眸子注视著刘树义,道:“这是自然,朕叫你前来,便是想將此案交给你调查。” “你也清楚,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之事,绝对不能出现意外,否则朕这两年的布局, 都將付之一炬,覆灭突厥的机会,也可能会就此丧失。” “但死的人毕竟是我大唐重臣,朕不能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否则不仅百官那里交代不过去,一旦传到外邦,也会让他们认为我大唐外强內弱,恐会对我大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故此,刘卿,你务必要儘快破解此案,將隱藏的突厥谍探揪出来!只要能將其找出来,只要能揭露突厥的阴谋,那我大唐便有出兵突厥最正当的理由,届时,大唐兵锋所指,必所向披靡。” 刘树义顿觉肩上压力重大。 之前与李世民见面,是临危受命,防止河北道息王旧部生乱。 现在,更是进一步,直接决定大唐与突的未来。 他不过就是一个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罢了,便是从爵位上算,也才五品而已,这种级別,在大唐朝廷,根本连话都说不上,但偏偏,这决定大唐未来的重任,就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让他心里不由想起一句话。 赚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 李世民看著刘树义,突然道:“朕已决定,將大理司直秦无恙贬官两级,降为从七品大理寺主簿。” 刘树义一愣,继而猛的抬起头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淡淡道:“秦无恙在未取得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肆意对朝廷官吏严刑拷打,意图屈打成招,心中只有个人恩怨,毫无公正观念,差点酿成大祸,造成冤案,故朕决定, 將其贬官,以做效尤。” 刘树义当然不相信季世民所说的理由。 倒不是李世民说的不对,而是秦无恙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抓了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更员这么一件小事,根本没资格被李世民注意,更別说,李世民还因此直接降下圣旨,处罚秦无恙。 毫无疑问,李世民会这样做是因为自己。 赵锋是自己的人,秦无恙是在为难自己,所以,这件事才会进入李世民的视线里。 而李世民当著自己的面,宣布此事,也很明显,是在告诉自己,自己的努力,自己的辛苦,都不会白费,李世民会记在心里,並且会在適当时候,为自己出手。 身为帝王,李世民不会把一些话说的太明白,通过具体的事,做到彼此心中有数,便算君臣之间的默契了。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后,直接道:“陛下放心,臣会竭尽全力, 侦破此案,定不让贼人阴谋得遥!” 既然李世民明確提醒自己,他会记得自己的付出,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先积累功劳,等待时机,或许自己下一次晋升,就在不久的未来。 李世民闻言,满意点头:“接下来,此案就交给你了,朕给你最大权柄,你可调集任何人来协助你。” “是!” 刘树义不再耽搁,时间拖得越久,线索被破坏或者自然消失的可能性越高,所以他接下任务,便快步向外走去。 刚出殿门,还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刘树义,等一下。” 刘树义脚步一顿,转身看去,便见是杜如晦在喊自己。 “杜公。” 刘树义向杜如晦拱手,道:“杜公追来,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 杜如晦摆了摆手,来到刘树义身旁。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低,道:“如果你查出真相,犯下这一切罪行的人,是突厥谍探,那自不必多说,直接將其抓捕,有此波折在,大唐与薛延陀的关係会更加紧密,出兵的理由也更加正当。” “但如果——” 他深深看向刘树义,声音更低:“如果犯下这一切罪行的人,与突蕨无关,甚至真的就是拔灼脑袋被驴踢了,做出了这等无法理解的事· 刘树义心中一动,道:“那我不公布真相?” “不是不公布。” 杜如晦目光幽深:“只是你也知道,站在国家层面,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绝对不能被破坏,也就是说,拔灼杀害我大唐重臣的事,必须得落在突厥头上。” “只有这样,才最符合大唐的利益。” “所以,若真的不是突厥谍探所为,那你可以暂缓公布真相,回来將真正的犯人告知我们,我们会第一时间对其抓捕,绝不放过这个杀害了康少卿的贼人!” “至於对外公布的凶手,我们会从大牢里,抓一个突厥人出来,让他承担这一切不过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自会完成,你只需要找到真正的凶手便可。” 刘树义对杜如嗨的话,並不意外。 事实上,他一直在思考,如果只是让他去查案,那根本就没有必要,把他叫来皇宫。 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临危受命。 李世民完全可以派人將事情的情况告知自己,然后让自己拿著手諭,直接去查案。 但李世民明知这样会耽误时间,还是把自己叫了过来,现在看来-目的就是杜如晦刚刚对自己说的话。 自己需要查明真相,让他们知道,究竟是谁,在阻挠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 这很重要,他们需要知道敌人是谁。 但比起大唐与突厥的未来,这又不重要。 因为承担这一切的真凶,在案子发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註定,必须是突人!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波动。 他虽因前世经歷,对真相有著执著,但在国家的利益上,他的执著也是灵活的,更別说,李世民又不会对自己查出的真凶放任不管,犯下了恶行的犯人,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足够了。 而且·.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案与突厥谍探绝对脱不开关係。 李世民与杜如晦的担心,很可能是多余的。 “杜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见杜如晦等待自己答覆,刘树义毫不迟疑开口。 两刻钟后。 站在都亭驛门前,看著眼前熟悉的建筑,以及那守在门口熟悉的身影,刘树义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过去的时光重来了一遍, “哈哈哈,刘员外郎,我就知道一定会是你来调查此案!” 熟悉的大嗓门响起,程处默笑著向刘树义走来。 刘树义迎了过去,拱手道:“程中郎將,真巧,没想到还是你来守卫这里。” 程处默耸了下肩:“前几天我刚守过这里,有经验,所以一听都亭驛出事了,直接就把我派来了。” “不说这些。” 他摆了下手,视线偷偷向都亭驛內瞄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这个案子,比你上一次在这里查的案子,还要诡异,恐怕没那么好查。” 刘树义心中一动:“程中郎將打听这个案子的情况了?” 程处默点著头:“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就只顾著守大门。” “说说?”刘树义道。 虽然他已经从杜如晦那里听到了大概的情况,但每个人因身份经歷的不同,对同一件事的关注点也会不同,所以程处默也许会给自己不同的信息。 程处默將刘树义当成知己,此刻闻言,当然不会拒绝。 接著,他就將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详细向刘树义说了一遍。 “..-他们都说拔灼当时就和鬼上身一样,双目狞,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一般,嘴里一个劲的喊著『杀杀杀』,看起来根本就没个人样,你说诡不诡异?” 刘树义眯了下眼睛。 程处默与杜如晦果然有一些地方,表述有区別。 主要区別在两点。 一个,是拔灼案发时的状態,杜如晦只说拔灼在挣扎,在念叨“杀”字,除此之外, 没有过多描述。 而程处默,说的更细致,用“鬼上身”与“没有人样”来形容他明白,杜如晦更理智,更冷静,他怕主观判断给自己造成影响,所以只是冷静的讲述当时的状况,而程处默,或许是受其他人影响,或许是自己思维发散,所以在讲述时, 更感性。 两人的表述他都会参考,理性与感性在很多时候,並不衝突,反倒可以互补。 至於第二个区別,程处默说了一件杜如晦没有说的事。 程处默告诉他,不仅拔灼奇怪,被拔灼杀了的康煒也很奇怪。 从拔灼冲向康煒,到拔灼连刺康煒三刀,到拔灼被强硬抱走,康煒除了承受不住痛苦惨叫了一声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没有躲避,没有挣扎,没有求救。 那一刻,就好似丟了魂一样,有如一根木头,任由拔灼伤害。 这让程处默觉得诡异极了,杀人的如鬼上身,被杀的如丟了魂,两个人没一个正常的刘树义眉头微,觉得程处默说的確实有道理,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突然袭击,他的下意识举动,一定是阻挡与躲避。 这是生物的本能,根本不需要大脑来思考,就会做的事。 可是,康煒却没有做这些,他没有阻挡,没有躲避,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被拔灼伤害·这明显是反常识的事! 他为何没有做出那些下意识举动? 被嚇傻了,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说,他故意的,他在对抗自己的下意识行为,故意站在那里被拔灼杀死? 亦或者,他有其他意外,没法做出应对? 种种猜测不断於脑海中浮现,而这一切,都让刘树义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这个案子,恐怕比自己原本料想的,要更加复杂。 “多谢程中郎將,你让我知道了不少关键信息。”刘树义向程处默感谢。 程处默哈哈一笑,爽朗摆手:“比起你帮我的忙,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看向刘树义,道:“时辰也不早了,快去查案吧。” 刘树义却摇了摇头:“不急,我先等人,免得一会儿还要出来接人。” “等人?” 程处默恍然:“你找帮手了?” 正说话间,阵阵马蹄声响起。 程处默连忙看去,便见数道身影,迅速靠近。 “杜寺丟,你果然也来了。” “杜姑娘,你也来啦。” “赵令光,你不是在养伤吗?怎公也来了?” “咦,你很面生啊!” 陆阳企翻身下马,向程处默拱手:“下官宣节副尉陆阳企,马上就是刑部令光,以后专门负责保护刘员外郎安全.” “陆阳岱?” 程处默这才恍然:“你就是那三个倒霉蛋———不,三个不幸的武散官之一。 他直接上前,拍了拍陆阳企肩膀,道:“既然跟了刘员外郎,那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好好效丰刘员外郎,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刘树义眼皮狠狼跳了几下,他都没对陆阳企说过这些,程处默还真是会替自己画饼。 但陆阳企还真听进去了,重重点头:“我会的!” 程处默咧嘴点头,刘树义身边都是如杜构那样的聪明人,就自己一个武,现在好了,又来一个武,而且这个武仿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程处默很高兴,自己终於不是刘树义身边最笨的人了。 刘树义先后向杜构杜习兄妹点头致意,他们的关係,已经不需要他绩说笔话。 他將视线英到赵锋身上,皱了皱眉:“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我没让人唤你,你怎公来了?万一伤病因此严重了怎公办?” 刘树义还是第一次对赵锋如此严肃,赵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道:“下官已经恢復了,真的没事了,若员外郎不信,可以问问杜姑娘,下官真的无碍,可以帮员外郎。” 刘树义看向杜习,杜习想了想,旋即微微頜首。 刘树义这才英心下来,他也知道赵锋是怕自己身边没有合適的人吩咐,想来帮自己, 但相比起帮自己,他更希望赵锋能关心他的身体。 “以后让你休息就休息,下不为例。”他说道。 赵锋鬆了口气,连忙点头:“下官以后一定听员外郎的话,绝不私自做主。” 程处默咧嘴打圆场:“你身体没事就好。” 他重新看向刘树义:“这下人齐了,要进去了吧?我给你们开门。” “不急。” 谁知刘树义仍是摇头:“还有一人。” “还有?”程处默一愜:“王硅吗?” 刘树义摇头,刚要说什公,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传来,看著迅速靠近的人,刘树义笑道:“他来了。” 程处默下意识看去,然后“什么?怎公会是他!?” 杜构等人,也都满脸意外。 只见来人衣著端正,相貌出眾,下巴抬起,自负的气质隔著很远都能让人清晰感受到,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崔家|支,曾被刘树义教训又英过的,来自并州的司法参军崔麟。 “刘员外郎,你叫的他?”程处默不敢置信的询问。 刘树义微微頜首:“此案极大概率与突厥谍探有关,而崔参军在并州与突厥谍探经常交手,经验亏富,对突厥谍探的了解远超我们,所以寻找突厥谍探,他或许能帮到我们。” 程处默道:“道理我都懂,只是他不是和你有仇吗?他能真心帮我们吗?” “有仇?” 刘树义淡淡道:“应该说有恩吧?” “有恩?”眾人一愣。 刘树义道:“他被安庆西陷害,差点身陷图图,是我揪出了安庆西,才让他免於牢狱之灾,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我是他的恩人才对。” “话是这讼说,但”程处默很想说,你难道忘记你抢了人家刑部员外郎位置的事? 刘树义当然没有忘记,但他並不在意。 经过上次的案子,他足够了解崔麟,他知道,自己救了崔麟这件事,已经足以抵消掉两人之前的恩怨,而且他原本的计划,也是拉拢崔麟,让这个有著极高出身的世家子,为自己开闢世家人脉这条路。 所以,眼下有需要崔麟配合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没绩久,崔麟策马来到了眾人身前。 他视线居高临下扫了眾人一圈,在看到眾人中心的刘树义后,顿了一下,然后看起来不情不愿,实则十分迅捷地翻身下马。 快步来到刘树义面前,拱手道:“刘员外郎。 態度称不上绩恭敬,但比起用鼻孔看待程处默等人的样子,已经一个天一个地了。 这让程处默不由嘬了嘬牙。 虽然崔麟看起来还是那公討人厌,但別说,他对刘员外郎还真是与其他人不同。 难道真被刘员外郎说对了,他念著刘员外郎的恩,是真心来帮忙的? 刘树义笑著点头,扶起崔麟:“崔参军不绩礼,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一直听闻崔参军查案本事一流,接下来我们通力合作,相信一定能查明真相。” 他在夸我查案本事厉害——崔麟眼眸亮了几分,嘴角用尽全部意志才没有翘起,他淡淡点头,道:“刘员外郎既催请下官前来,下官自当全力辅佐。” 傲么? 刘树义深深看了崔麟一眼,旋即笑道:“这下我们人齐了,走吧,该正式查案了。” 嘎吱- — 咪! 隨著都亭驛大门开启又关闭,眾人重新站在了都亭驛的地面上。 来不及感慨,赵锋直接看向刘树义,道:“员外郎,我们从哪开始查起?” 刘树义已有规划,直接道:“杜姑娘,你先去验尸,虽然康少卿是在眾人视线里,被薛延陀叶护拔灼刺死的,但他死时的情况有些异常,我怀疑他身上可能还有其他秘密,你先为我亻定康少卿的具体情况。” 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袍,装扮十分干练的杜习当即点头:“好。” 说罢,她没有耽搁任何时间,挎著木箱便在金吾卫的引领下,向停尸的房间走去。 刘树义又看向杜构:“杜寺丟,你和崔参军,去找薛延陀使臣,对他们进行问询,问询他们拔灼在宴席之前,宴席之中,以及最后动手杀人之前,可曾有过什公异样?再问问他们对拔灼发疯的事情,有什公看法。” 杜构瞭然点头:“明白。” 刘树义向崔麟道:“崔参军,你与突蕨谍探打过许绩次的交道,对他们最为了解,所以在杜寺丟询问薛延陀使臣时,你仔细观察那些使臣,看看能否从他们的回答或者神情里,发现异常,若是觉得谁可能是突谍探,不要声张,先记下来,然后告知我。” 崔麟明白,这就是自己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任务,在见识到刘树义那完全碾压自己的查案本事后,他日夜都想在刘树义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让刘树义知道,他救的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笔物。 “放心。” 他声音里充满自信:“只要这个突厥谍探弗出破绽,我哲能发现。” 刘树义微微頷首:“我既请你过来,自然是相信你。” 崔麟的心顿时狂跳。 他不再耽搁,抓著杜构的手臂,便快步离去。 看著绩数人都离开了,赵锋不由道:“员外郎,我们呢?需要我们做什公?” 陆阳元也好奇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刚要说什公,突然有一个金吾卫快步走来。 他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太子殿下有请!” 第90章 不是死於刺杀!震惊眾人的死因! 第90章 不是死於刺杀!震惊眾人的死因! 都亭驛前堂。 刘树义通过禁卫检查后,进入堂內。 一进正堂,他便见到两个身披甲胃,腰悬横刀的禁卫,正双眼锐利的盯著自己。 在他们身后,是身著蟒袍,充满贵气,但脸庞仍旧稚嫩的少年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武德二年出生,现在也就九岁,可他年龄虽不大,却已有沉稳气质,哪怕刚刚经歷一场诡异的杀人案,脸上也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只有看向自己时,偶尔透露的好奇, 才让刘树义感受到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朝气。 “见过太子殿下。”刘树义拱手行礼。 “刘员外郎不必多礼。” 李承乾手虚抬,道:“孤已接到父皇手諭,父皇相信你的能力,孤便也相信你。” “接下来就由你全权负责此案,包括孤在內的任何人,都会无条件配合你。” 说著,他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似乎对刘树义查案很感兴趣,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李承乾的开门见山,让刘树义心中暗暗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李承乾什么都不懂, 但少年人的遥强,又喜欢指东指西。 还好,此时的李承乾,远不是后来那个濒临被废的太子。 他止处於人生最谦逊,最努力的阶段。 刘树义道:“下官找了几个帮手,他们已经替下官前去验尸和问询。” 说著,他便將杜英杜构等人的事,简单介绍了一遍。 李承乾微微点头:“刘员外郎刚到都亭驛,就已经开始了行动,效率之高,父皇选择你,果真没有错。”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刘树义看向李承乾,道:“因下官目前对案子知晓的情况,都是他人转述,还没有一个亲歷者,所以下官想听听太子殿下对此案的描述。” 李承乾命人给刘树义送去一个矮凳,让刘树义坐下,才说道:“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孤知道的事情,其实也不多。” “无妨,太子殿下只需要把你所看所听告知下官便可。” 李承乾见刘树义这样说,点头道:“今日傍晚,孤率户部侍郎谢墨,鸿臚寺少卿康煒,礼部郎中魏成,兵部侍郎侯君集,旅賁郎將冯成功等官员,宴请薛延陀使臣—— 大唐与薛延陀联合,主要目標是战爭,而战爭必涉及粮草钱財与兵力调动,所以户部与兵部分別派了二號人物前来陪同,鸿臚寺负责外交之事,政令上又要听从礼部,故此礼部也安排了人员。 至於旅賁郎將,那是东宫太子的亲卫,负责保护李承乾。 果然,李承乾这次的宴请,也是带有明確的政令色彩,相当於两国接班人的亲密接触,已经仅次於李世民和薛延陀可汗亲自见面了。 这一点,足以看出大唐对与薛延陀联合之事的看重。 但偏就在这时,意外发生刘树义能够想像李世民在得知此消息时,会有多震怒。 “因孤尚年幼,不能饮酒,所以全程孤都是以水代酒” 李承乾声音继续响起:“薛延陀使臣也都理解孤,这顿宴席,气氛很是和煦,薛延陀使臣也很是热情” 刘树义认真听看李承乾的讲述,因李承乾是全场除了保护他的旅賁郎將冯成功外,唯二没有饮酒的人,所以他头脑更清醒,观察的也要比醉的其他人更细致。 听完李承乾的讲述,刘树义面露沉思。 李承乾的话,相当於杜如嗨与程处默的结合体,他既冷静的讲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也因年幼,下意识添上了一些主观判断与感受。 经过三人的讲述,刘树义对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算是完全掌握。 但也因此,更感疑惑。 因为按照李承乾所说,在宴席上,拔灼从始至终,只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饮酒,虽然说大唐官员们给他的敬酒,他来者不拒,全都痛饮,但实际上,因为在场官员身份都不低,並无人来回走动,即便敬酒,也都是隔空举杯。 也就是说,宴席的整个过程,都没有人真正接触过拔灼。 不仅拔灼,其他人员,也都同样没有彼此接触过。 除了中途去茅房外,没有人离开过自己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贼人是怎么控制拔灼的? 拔灼在宴席时,还表现的十分正常,结果宴席结束,就忽然发疯杀人——— 难道问题不是出现在宴席上,而是宴席结束,他们一同向外走的这短暂时间? 刘树义当即询问:“太子殿下,你们宴席结束,到拔灼突然暴起杀人,这中途,不知是否有人与拔灼有过接触?” “这—” 李承乾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倒是有。” “哦?是谁?”刘树义追问道。 “孤!” 刘树义眼皮一跳:“殿下?” 李承乾点头道:“宴席结束,孤起身要走,拔灼也跟著主动起身,来到孤身旁,要送孤。” “之后我们便一同离开大堂,向著都亭驛大门走去,谁知我们还没走到大门,拔灼就忽然扔下孤,直接冲向了康少卿。” 听到这里,刘树义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说道:“拔灼当时距离太子殿下很近?” “是。” “康少卿呢?在哪个位置? “孤的正后方,拔灼的右后方。” “那当时冯郎將又在什么位置?” “在孤的另一侧,孤左右分別是拔灼与冯郎將。” “若拔灼要杀的人不是康少卿,而是突然对太子殿下动手,冯郎將能及时护住太子殿下吗?”刘树义询问。 “这——”李承乾眉头皱起,想了想,他说道:“孤也不清楚,这得问冯郎將。” “冯郎將呢?他怎么没有在这里保护太子殿下?”刘树义只见两个禁卫守著李承乾, 並未看到冯成功。 李承乾道:“我让他替我去安抚薛延陀使臣了。” “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绝不能因为此事出现意外,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太过惊嚇, 以免影响后续的大事,但现在真凶究竟是谁,孤也不清楚,所以孤不能以身犯险,只能让他代孤前去安抚。” 刘树义微微点头。 这时,外面有沉稳粗獷的声音传来:“殿下,末將回来了。” 李承乾眼眸亮起,笑道:“还真是巧了,刚说冯郎將,冯郎將就回来了。” 他当即让冯成功进入。 很快,一个体格比程处默还要魁梧,面容刚毅,双眼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进来。 他先是向李承乾行礼,又向刘树义点头致意,之后便站在李承乾身侧,宛若一尊魔神一般,保护著李承乾。 李承乾將刘树义的问题,向冯成功询问了一遍。 然后刘树义就见冯成功眉头紧锁,脸色凝重,道:“拔灼与殿下並肩行走,距离太近,如果他的目標是太子殿下,我来不及阻止他,我最快能在他刺出第一刀后,將他砍杀,但那时,殿下已经中刀。” “这是我的失职,我未曾想过那种情况下,殿下还会有危险,回去后,我会主动领罚。” 李承乾宽慰道:“谁能想到好好的人,会突然发疯,这不怪你。” 冯成功没有言语,只是握著刀柄的手更加用力。 刘树义没去管两人的劝慰与自责,此刻大脑疯狂转动。 他有一个蒙绕心头的疑惑,怎么都想不通。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突谍探所为,突蕨谍探的目的是破坏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让拔灼对李承乾下手呢? 李承乾的身份地位,根本不是康煒能比的。 只要拔灼伤害到李承乾,不管李承乾是否会死,大唐的怒火都將比现在更大。 而且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拔灼与李承乾距离最近,对李承乾出手成功的概率,甚至要比对康煒动手更高。 可是,拔灼偏就没有对李承乾动手。 为什么? 是担心冯成功能护住李承乾? 还是说,拔灼不能隨便选择目標?康煒是早就定好的目標,便是幕后控制一切的贼人,也不能临时改变? 若真是如此,那拔灼怎么就会听幕后之人的话,去选择康煒? 又为何会选择康煒,而不是其他人? 刘树义眉头紧锁,他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若能解开这个谜题,也许就是侦破此案的突破口。 “殿下。” 刘树义看向李承乾,道:“下官接下来要去你们宴席之地查找线索,便不陪殿下了。” “你去找线索?” 李承乾眼眸一亮,道:“孤能跟著你去吗?” “啊?”刘树义意外。 李承乾虽仍旧錶现的很是沉稳,但那双好奇的眸子,却在这一刻,暴露了他跃跃欲试的內心。 他咳嗽一声,道:“父皇让孤全力配合你,所以“ 什么全力配合自己,李承乾分明是对查案很好奇,想跟著自己体验查案的过程刘树义识人无数,虽然李承乾要比其他少年沉稳得多,但终究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真正的心思又岂能瞒得住刘树义的眼睛。 他想了想,道:“眼下案子真相不明,贼人意图未辨,都亭驛內仍称不上完全安全, 殿下可以与下官一起调查,但务必保护好自身安危。” 李承乾见刘树义同意,直接站起身来,道:“刘员外郎放心,孤有禁卫保护,绝不会有事。” 刘树义看向冯成功,冯成功沉声道:“本將会时刻保护太子殿下。” 冯成功为人沉著,他既然这样说,刘树义便也不必再担心什么。 “好,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都亭驛有一座堪比皇宫宫殿的建筑,这是皇室或者朝廷的代表,专门用来宴请使臣之所。 刘树义等人到达时,便见殿门关闭,披甲执锐的金吾卫与禁卫,守在门前。 李承乾道:“案子发生的第一时间,孤便命禁卫封锁都亭驛,孤担心拔灼会发疯,与我们的宴席有关,所以也同时將这里也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刘树义点头:“殿下做的很对,若是宴席有人进出,甚至里面的菜餚之类的东西都被端走,这里若真的有线索,可能也被破坏了。 听到刘树义的称讚,李承乾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在东宫,天天不是跟著先生读书,就是学习治国之策,实在是太过枯燥乏味,只觉得日子无聊又难熬,可就在这时,他忽然间听到宦官与宫女討论刘树义破案的事,听著那紧张又玄奇的查案经过,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仿佛因为这个案子,他那枯燥的生活都有趣起来。 然后他连忙向宦官询问了刘树义近期所侦破的所有案件,当时就惊为天人,刘树义在他心里,顿时又神秘,又强大。 此刻能亲眼看到刘树义查案,甚至还能获得神探的讚扬,李承乾大有一种亲自参与了那些玄奇案件的奇妙之感。 “开门。” 刘树义並不知道自己一声讚许,让身旁的少年太子心潮起伏,他径直来到殿前,向金吾卫直接吩咐。 嘎吱- — 门被打开。 殿內的烛火仍旧点燃著,明亮的宴席现场,映入眼帘。 正对著殿门的方向,有著一张桌子和一个坐垫,而后左右各有五张桌子。 李承乾跟著刘树义进入大殿,道:“孤坐在主座,左侧是我大唐官员,右侧是薛延陀的使臣。” “拔灼坐在右侧最上首的位置,之后依次是薛延陀吐屯,吐屯是类似於我大唐户部和御史台结合在一起的官职,其名昭和,而后是伯克一一薛延陀的部落首领兼军中大將费勤,之后是拉开拔灼的大將忽里勒,最后一个是相当於我大唐侍中的文官頜灼,頜灼是薛延陀少见的读书人,与我大唐谈判,主要靠他与拔灼。” 刘树义微微点头,心中对薛延陀使臣团的成员有了初步印象。 太子领衔,管钱又有监察之责的昭和,两个军方大將费勤与忽里勒,以及专门负责谈判的文官頜灼这套阵容,与李承乾带来的人,基本一致,只要两国达成约定,粮草与兵力,皆可第一时间配合调度。 他从这些桌子前走过,便见桌子上的餐盘內,皆剩著不少菜餚,但桌子上的酒壶,却是空空如也,几乎没有剩余。 看来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一场官方层面的应酬。 刘树义来到拔灼的桌子前,低头看去。 便见拔灼的情况,与其他人一致,菜餚动的不多,从始至终就没有吃几口菜,反倒是空了的酒壶,有足足四个。 刘树义在拔灼的位置上坐下,双眼缓缓闭合,深吸一口气,將自己代入拔灼的身份。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脑中所想,便不再是破案,而是以拔灼的身份,要如何陪好李承乾,如何在大唐面前展现自己的谦卑,以確保大唐对薛延陀的全力支持· 这种情况下,自己需要如何做呢? 他一边想著,视线一边不断在李承乾桌子与自己的桌子游代·— “冯郎將,你发现没有,刘员外郎现在的样子,怎么和拔灼当时一样?是孤看错了吗?” 李承乾忍不住询问。 冯成功也了眉:“確实有种拔灼的感觉。” 赵锋这时低声道:“刘员外郎应是代入了拔灼的身份,以拔灼的角度进行思考,看看能否发现一些异常。” “代入拔灼的身份?”李承乾眼眸不由瞪大,眼中闪过惊奇之色:“还能这样?怪不得他给孤一种拔灼的感觉,太像了!完全一样!” 冯成功也有些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查案。 这时,刘树义重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復之前的从容不迫。 “怎么样?” 李承乾好奇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刘树义沉思片刻,旋即点头:“有一点。” “真有?” 李承乾意外,忙问道:“什么发现?” 刘树义道:“刚刚殿下为我讲述宴席过程时,对我说,拔灼一直主动敬殿下酒,一直在对殿下说好话,对我大唐官员的敬酒,也都毫不迟疑直接饮下以他的身份和诉求, 他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刘树义话音一转,道:“他少做了一件事。” “少做了什么?”李承乾不解道。 “他没有给我大唐官员敬酒,不对,这样说不合適,应该说他没有主动去找我大唐官员饮酒。” 刘树义见李承乾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想了想,道:“殿下在宴席里,难道只与拔灼举杯饮酒,没有去管薛延陀的其他使臣吗?” “当然管了。” 李承乾道:“使臣都是贵客,虽然身份有高低,但为了彰显我大唐风度,孤对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十分重视,分別与他们说过话,举过杯,怎么可能不管他们?” 刘树义点头:“是啊,殿下身为大唐太子,必须要照顾薛延陀的贵客,那反过来,拔灼身为薛延陀叶护,不也应该与殿下一样,要照顾到我大唐其他官员吗?” “更別说,薛延陀不是大国,它能成立,完全是因为大唐需要漠北有这样一个势力牵制突厥,说句不好听的,拔灼看似是薛延陀的继承人,但实际地位,並不高!接下来他还需要仰仗我大唐,这种情况下,他除了交好殿下外,与其他官员的交好也是必要的。” 李承乾面露恍然,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奇怪。” “他確实没有和我一样,主动与其他人说话饮酒。” 冯成功看向刘树义,询问道:“这个异常,意味著什么?” 刘树义摇头:“我还没有想通,可能拔灼只顾著太子殿下,確实忽视了其他人,也可能藏有其他秘密。” 他重新看向桌子上的酒菜,道:“这些酒菜,是都亭驛的厨子做的?” “不是。” 李承乾摇头:“是孤从东宫带来的厨子做的,这种宴席,都亭驛的厨子做不来。” 东宫的厨子刘树义点了点头:“食材呢?也是从东宫带来的?” “这倒不是,是交给都亭驛採买的。” 李承乾道:“刘员外郎难道是怀疑酒菜有问题?” 刘树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我们所有人吃的酒菜都一样啊?我们都没事。” “酒菜送来的顺序,是固定的,还是隨机放下酒菜?” “自然是固定的,要不然太乱了。” 刘树义点头:“既然是固定的,那就说明,可以確定第几份酒菜能够送到拔灼的桌子上。” 李承乾瞪大眼睛:“难道真是酒菜出了问题?” “试试就知道了。” 刘树义转头看向陆阳元,道:“陆副尉,你去找来两条狗,让这两条狗分別吃下拔灼与康少卿的饭菜,看看这两条狗会不会有异常反应。” “怎么还要验证康少卿的饭菜?他不是受害者吗?”李承乾不解询问。 “在拔灼对康少卿行凶时,康少卿的反应也不对劲,所以既然要验证,就两人都验证一下。” 说著,他询问道:“哪个是康少卿的桌子?” 李承乾说道:“左边五张桌子,从前到后分別坐著冯郎將,户部谢侍郎,兵部侯侍郎,康少卿与礼部魏郎中,第四张桌子就是康少卿的。” 刘树义看向陆阳元:“这两张桌子上的饭菜分別取一些,去吧。” “是。” 陆阳元没有任何迟疑,连忙找来一个空盘子,就將拔灼与康煒桌子上的饭菜倒了一些,然后端著这两盘饭菜快步离去。 刘树义起身,来到康煒桌子前,低头看去,便见康煒桌子上的饭菜剩的也很多,与其他人没有区別,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喝酒喝的少,只有两个空酒壶。 他想了想,道:“康少卿也敬过拔灼?” “是。”李承乾点头:“他敬的次数好像还不少。” “不少?”刘树义眸光一闪:“多少次?” 李承乾还在沉思,冯成功的声音已经响起:“四次。” “四次?”刘树义了眉,看向冯成功,道:“冯郎將敬了几次?” “两次。”冯成功道。 “其他人呢?”刘树义又问。 “也是两次。” “冯郎將记得这么清楚?” 冯成功说道:“我不喜这种场合,也不擅与人交流,所以宴席上,我多数都是一边保护殿下,一边沉默无聊,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便关注了一下他们的推杯换盏,因此记得较为清楚。”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眼中闪过沉思之色,道:“其他人都两次,唯有康少卿敬了四次,康少卿为何比其他人多敬了足足一倍?” 他看向李承乾:“康少卿与拔灼关係很好吗?” 李承乾摇头:“孤也是今日才见到拔灼的,並不知晓他与康少卿关係如何,不过拔灼抵达长安时,是康少卿代表鸿臚寺迎接的他,之后的谈判,康少卿也一直与拔灼接触,两人的关係,应该比其他人更熟悉一些吧。” “宴席上,两人可有什么交谈?” “交谈?”李承乾想了想,倒:“就是正常的寒暄吧,康少卿前两次敬酒,与拔灼说了一些好话,后面拔灼一直在和我交谈,就没怎么与康少卿交谈,都是康少卿刚提起酒杯,他就已经將酒痛快饮下。” 刘树义皱了皱眉。 不对劲! 拔灼的反应不对劲! 康煒身为鸿臚寺少卿,这些天一直代表鸿臚寺接待他,如李承乾所言,他与康煒算是最熟悉的人,这种情况下,康煒给他敬酒,他不说回敬,至少也该表现出足够的热情与礼貌。 可是,康煒后两次敬酒,他都不给康煒开口机会,直接就將酒饮下。 这真的是李承乾所说的痛快吗? 还是说,他就是不想与康煒交谈?他在故意堵康煒的嘴? 难道..· 刘树义目光闪烁。 难道这就是拔灼选择康煒的原因?或者说,拔灼之所以选择康煒,与康煒的这四次敬酒有关? 而康煒明明只需要跟著其他人,敬两次便足够了,为何多敬了两次? 他是否有其他意图?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在康煒的位置坐了下去。 他將自己代入康煒的身份,去思考康煒宴席上的行为。 最后,只发现了敬酒过多这一个异常,除此之外,康煒一切正常。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眉沉思。 这时,陆阳元返回。 他向刘树义道:“两桌子的饭菜已经分別餵给了两条狗,目前为止,它们一切正常。 + “继续观察,再等等。” 拔灼是在宴席结束后才发疯的,这便说明如果真的是宴席上的饭菜有问题,那也不会立刻体现出来。 “是。”陆阳元连忙点头。 这时,殿门被打开,一袭黑衣的杜英,走了进来。 “我验完了。” 刘树义快步上前,问道:“如何?” 李承乾也跟了过去,他对眼前这个被刘树义称为大唐第一件作的杜英,同样十分好奇,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宛若冰山一样的女子,是否真的如刘树义评价的一样厉害。 杜英先向李承乾行了礼,便看向刘树义,直接道:“康少卿不是被刺死的,他真正的死因——是中毒!” 第91章 真凶就是他!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真相! 第91章 真凶就是他!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真相! “中毒而死!?” 听到杜英的话,赵锋不由下意识惊呼出声。 李承乾也忍不住道:“怎么可能不是被刺死的?孤亲眼看到拔灼刺了康少卿后,康少卿才倒下的,在拔灼动手之前,康少卿明明一点异样也没有,这怎么可能不是死於刺杀?” 刘树义眉头起,同样感到意外与疑惑。 杜英说道:“说康少卿不是被刺死的,確实不太准確她想了想,道:“更准確的说,是拔灼刺杀康少卿所用的匕首上,涂抹了剧毒,这剧毒毒性猛烈,见血封喉,在拔灼用这把匕首刺进康少卿身体时,毒物进入康少卿体內,毒性发作,先一步取走康少卿性命。” “因剧毒就是涂抹在匕首上的,所以你们看到的,是康少卿在拔灼连刺三刀后死亡, 可实际上,这种刀伤,根本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內取人性命,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你们看不到的毒。” “匕首涂毒?”刘树义瞳孔不由一跳。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道:“什么毒?” “一种极其罕见的毒,来自岭南毒瘴之地,由毒蛇、蜈、毒蝎等数种毒虫毒草配置而成,若非我在三年前,跟隨恩师去过岭南之地採集草药,我也认不出来。” 来自岭南的罕见剧毒?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道:“可有解药?” “没有,或者说有也来不及用。” 杜英道:“这种毒药见血封喉,毒性发作的极快,如此短的时间內,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使用,被下毒者便已殞命,除非能提前预知有人会害他,提前服用解药,否则必死无疑。” 刘树义眉头紧锁,看向李承乾等人,道:“我们可能查错方向了。” “什么?”几人一。 刘树义道:“我们一直怀疑,拔灼的突然发疯,会不会是有人在他的酒菜里动了手脚,以我们不知道的某种办法,控制了他。” “可现在看来,他不会是在酒席出现的问题,就算被控制,也是在宴席之前。” 李承乾带著稚气的脸庞上,露出一丝不解:“刘员外郎为何这样说?” “因为匕首涂抹了毒药!” 刘树义说道:“正常情况下,来见太子殿下的人,都不允许携带利刃,拔灼不可能不知晓这个规矩,但他偷偷藏匿了一柄匕首。” “当然,即便如此,一开始我也没有怀疑他携带匕首的目的。” “毕竟拔灼已经知晓,在他的队伍里,潜藏著一个心怀不轨的突厥谍探,这个突厥谍探有可能会对他不利,所以他时刻携带著一柄匕首,万一真的发生意外,也不至於毫无自保之力。” “这本没什么问题,但偏偏,他在匕首上涂抹了毒药,而且还是极其罕见的来自岭南之地见血封喉的的剧毒!” “这便已经不仅仅是防备意外的手段了,分明就是早已有了决定,要用这柄涂抹了剧毒的匕首,取人性命,且不给对方任何得到救治的机会!” 眾人都露出沉思之色。 赵锋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他携带匕首来见殿下,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要是还在匕首上涂抹剧毒,万一被人发现,他根本就没法解释,在薛延陀想要极力获得我大唐支持的情况下,他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偷偷藏著匕首自保,已经算是他所能做的最出格的举动。” “还有——”刘树义道:“拔灼很清楚,活著的突厥谍探,比起死了的突厥谍探,对我大唐与薛延陀接下来的行动,更为有用。” “能够潜藏在薛延陀使臣团內,且如此隱秘,还要执行如此重要任务的突谍探,地位绝对不低,他很可能知晓突厥的重要秘密,这种情况下,若能活捉对方,让其开口,也许在接下来的战爭里,会帮大唐与薛延陀减少不少伤亡。” “故此,即便拔灼为了以防万一,想要一刀就让突谍探失去反抗的能力,那涂抹一些能致人麻痹昏迷的药物便足够了,根本没必要涂抹这般恐怖的见血封喉的毒药。” “因此种种,这毒药,绝不可能是拔灼会去涂抹的,而这带毒的匕首,又是他在赶赴宴席之前就携带的,可以確定,他绝对在宴席之前,就出现了意外。” 刘树义担心李承乾年幼,会不理解自己的话,所以讲述的更为细致。 李承乾听后,小脸微微仰起,眼中是明悟之后的恍然之色:“原来是这样!刘员外郎果真厉害,一下就找到了案子的关键,孤就没有想到这些。” 刘树义笑道:“殿下还年幼,而且殿下的职责,是治国安邦,让大唐变得更加强大强盛,让百姓更加富足安寧,我们所处位置不同,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可,无需艷羡他人。” 李承乾眨了眨眼,道:“刘员外郎的话,怎么和教孤的夫子一样?不过比起夫子们的说教,孤还是更愿意听刘员外郎的话。” 刘树义不由一笑。 李承乾再成熟,也还是一个九岁的少年,偶尔露出的少年气,让他心里忍不住的喜爱他不知道,这样討人喜欢的李承乾,未来是如何变成那个被李世民不得不废弃的太子的。 也不知,自己这只本不该出现在大唐的蝴蝶的出现,是否能改变李承乾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將这些杂念压下。 案子的诡异和古怪,让他必须对此案全神贯注, 他看向杜英,道:“除此之外,康少卿的尸首,可还有其他异常?” 杜英摇头:“没有。” 刘树义点了点头:“確定问题不是发生在宴席上,那我们就没必要將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他直接迈步向外走去,道:“接下来我们去找拔灼,看看拔灼究竟为何会发疯。” 走出大殿,向著拔灼的房间走去。 一边走,刘树义一边向李承乾询问:“拔灼杀害康少卿晕倒后,你们怎么处理的他?” 李承乾道:“还能怎么处理?不说我大唐与薛延陀的关係,单说拔灼的身份,他怎么也是一国储君,即便他在我们面前杀了人,可人都昏迷了,我们也不能直接就粗暴的把他关进大牢。” “而且薛延陀的使臣,对拔灼也都刻意保护,在拔灼昏迷后,拉开他的大將忽里勒便直接將拔灼背起,送回了拔灼的房间,一边求我们先给拔灼找个郎中,一边说我们可以派兵看守拔灼,在案子真相大白之前,他们全听我们吩咐。” “你瞧—.” 李承乾小大人一样耸了耸肩,道:“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孤也不知该怎么对待拔灼,那只能按他们说的那样,先把拔灼给看守起来,等待案子的结束。” 刘树义微微頜首,拔灼的身份,以及大唐与薛延陀的关係,確实不好处理。 他说道:“拔灼现在是自己一人在房里,还是由薛延陀使臣陪同?” “一个人。” 李承乾道:“薛延陀使臣里藏著突蕨谍探,孤不清楚谁是那个谍探,哪敢让人陪同万一这件事是谍探所为,两人处在同一个房间里,他再把拔灼给杀了,或者毁掉了什么证据该怎么办?” “所以在忽里勒將拔灼背回房间后,孤就让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不许他们彼此接触,同时安排禁卫,守在他们门口。” “然后孤亲自在拔灼房里看护拔灼,直到郎中到来,给拔灼检查完,孤才离开。” 刘树义点头道:“殿下做的很对,这能最大限度的確保拔灼的安全与证据的完整。” 听到刘树义对自己决策的讚许,李承乾眼角直接弯起。 “郎中是怎么说的?”刘树义又问道。 李承乾眉头皱了皱,道:“郎中说没发现拔灼有什么问题,他说拔灼身体很健康,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可能只是醉酒太过厉害。” “什么?醉酒太过厉害?没有別的问题?” 赵锋闻言,不由异出声:“怎么可能?拔灼那凌厉的杀人动作,怎么可能会是醉酒状態下能做到的?” “而且为了杀人,他都提前把匕首涂抹了毒药,明显那时已经被控制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 李承乾摇头:“这孤就不清楚了,反正郎中说拔灼没什么大问题,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孤见状,这才离开了拔灼房间,没有再照看他。” 刘树义知道李承乾不会骗自己,他们请来的郎中,大概率也没有胆子说谎, 他看向一旁与自己並肩前行的杜英,道:“杜姑娘,你怎么看?” 杜英眼中有著沉思之色,闻言道:“我在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隔空控制一个人。” “想到了吗?”刘树义询问。 杜英抿了抿嘴,道:“我想到了两种可能。” 不等刘树义追问,她便道:“第一种,下蛊。” “苗疆人擅养蛊,他们可以做到以情蛊控制郎君,以毒蛊控制奴僕-所以,有可能存在这样一种蛊,母蛊可以控制子蛊,让子蛊的宿主失去对理智,或者能够暗中影响子蛊的宿主,让其按自己吩咐行事。” 赵锋不由瞪大眼睛,一脸惊奇:“还有这种蛊?” 李承乾等人也都未曾听说过此事,也都面露好奇。 杜英道:“我只是说,可能存在这种蛊,但我没有遇见过,所以是否有,我也不確定。” 刘树义微微頜首,道:“另一种呢?” “毒。” 杜英道:“我记得你初露锋芒的赵成易案中,赵慈等人死之前,皆表现的十分古怪, 他们癲狂,发疯,与正常情况,全然不同。” 刘树义点头道:“当时件作验尸的结果,说他们中了毒,但具体是什么毒,件作也不知道。” “確实是毒。” 杜英说道:“那应是一种致幻类的毒物,会让人在服用后,產生幻觉,他们所看到的画面,与我们所看到的画面,完全不同。” “在我们眼中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在他们的眼中,可能就是十八层地狱,是妖魔,是怪物,並且想要他们的命,从而让他们必须与之廝杀才能活下来———“” “若是拔灼中了这种类型的毒药,对康少卿產生了类似於妖魔或者死敌之类的幻觉, 那么对康少卿的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道:“若是这两种情况,那拔灼的身体,会有异常吗?” “毒的话,在没有彻底解毒之前,身体体徵必然会与正常时候不同。” 杜英道:“但是蛊的话,若是子蛊不再行动,选择沉睡,不去主动干扰宿主身体,那还真的未必能发现异常。” 刘树义看向她:“郎中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说明拔灼的情况,很可能与蛊有关?” “有这种可能。”杜英点头。 “若真的是蛊,且那个蛊沉睡了,你能检查出来吗?”刘树义再问。 赵锋等人也都紧张看向杜英。 便见清冷的美艷法医眉毛一挑,道:“我与恩师治过中蛊的病人,恰巧知道该怎么確认一个人是否中了蛊。” 赵锋等人顿时鬆了口气。 刘树义也笑了起来,自己能遇到杜英,果真是撞了大运。 很快,眾人来到拔灼房前。 冯成功向禁卫询问:“薛延陀叶护可曾醒来?可有动静?” 禁卫摇头:“房內一直十分安静,未曾醒来。” “开门吧。”冯成功道。 禁卫不敢耽搁,连忙將房门打开。 刘树义等人跨过房门,便见拔灼居住的房间很是宽。 房间分內外两室。 外室有著桌凳书架,乃是招待客人之所。 墙上掛著字帖与山水画,书架上也放满了书籍,两个烛台点燃,灯火明亮。 地面铺著绣著纹的地毯,炭盆里的炭火十分旺盛,將这个房间烧得温暖如春。 走过外室,来到內室。 內室同样宽,床榻是梨木打造的,自带清新的味道,一个梳妆檯和两个衣柜,整齐摆放。 比起马富远在另一个院子居住的房间,就相当於五星级酒店与三星酒店的区別。 刘树义知道,这个院子是专门为使臣准备的,而这个房间,也是为使臣团里地位最高之人准备的,所以规格要比其他房间高很多。 来到床榻前,便见拔灼正盖著柔软的被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叶护,叶护?” 刘树义喊了两声。 拔灼没有丝毫回应。 李承乾道:“从他昏迷开始,就一直这个样子,根本喊不醒。” 刘树义点了点头,看向杜英:“杜姑娘,接下来靠你了。” 杜英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放下木箱,然后掀开被子,將拔灼的手从被子里找出来,给拔灼號脉。 这时,刘树义发现拔灼的衣衫很是凌乱,衣服松松垮垮,露出了里面沾著些许灰尘的白色里衣,心口处有著一些已经干了的血跡,应是刺杀康煒时,被鲜血溅射到了衣服上。 咚咚咚。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刘员外郎,我们已经询问完了。”杜构的声音传来。 刘树义见杜英还在忙碌,便没有打扰杜英,返回外室,將门打开。 让杜构与崔麟进入后,他便问道:“怎么样?可有收穫?” 杜构將一沓纸递给刘树义:“上面详细记载著他们的口供,你且看看。” 刘树义仔细看了一遍,眼眸微眯:“今天一整天,不,是他们来到都亭驛的这些天, 都没有任何人与拔灼单独相处过,吃饭他们是一起吃,出行是分別骑著马,谈判也是所有人都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 赵锋不由皱起眉头:“若是没有人与拔灼单独相处过,那突厥谍探是怎么控制拔灼, 怎么给拔灼下蛊或者下毒的?总不会在眾目之下,做的这些吧?” 杜构道:“这些口供我分別找了不同的人验证,不会有错,確实没有任何人,与拔灼单独相处。” 刘树义想了想,看向崔麟,道:“崔参军,你可发现谁有问题?” 之前还无比自信的崔麟,此刻眉头都要皱成一个川字,他神色凝重道:“此人比我之前遇到的所有突厥谍探,都要善於隱藏,我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他们都十分坦然,完全没有说谎会有的紧张或者侷促。” “因现在突厥谍探之事尚未暴露,我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以免打草惊蛇,所以———“” 他低著头,有些不敢去看刘树义的眼睛,怕在刘树义眼里看到失望之色。 越是骄傲的人,越受不了自己在意之人的失望, “我明白。” 谁知这时,刘树义温声道:“便是我,现在都还没有突蕨谍探的丝毫线索,还没明白突厥谍探究竟是如何控制拔灼,如何作案的,此人著实难缠,崔参军现在又束手束脚,暂时没有发现很正常。” 崔麟听著刘树义的话,下意识抬起头,当他確认刘树义脸上只有理解,而无丝毫失望时,下压的嘴角终於重新上扬,弯曲的脊背也重新挺直。 “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找到谁有问题。”他说道。 刘树义点头:“好,崔参军儘管去做,即便暴露我们在找突厥谍探的事也无妨。” “可以让薛延陀使臣知道突谍探的事?”崔麟异。 刘树义微微頜首:“我们之前隱藏突厥谍探的消息,是不想打草惊蛇,想趁著突蕨谍探行动时,出他来,但现在,突谍探已经动手了,且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这种情况下,我们再隱藏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及时公布突谍探的消息,也能让薛延陀使臣们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能让他们放鬆下来,知道我们大唐不会因此为难薛延陀。” “並且这些使臣一直在一起,对彼此最了解,公布此事后,或许他们能为我们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听到刘树义的话,崔麟当即道:“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我这就去再问一问他们,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出那个藏匿极深的谍探!” 说完,他便毫不迟疑,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房间。 看著崔麟风一般的消失於视线中,赵锋忍不住道:“这真的任他就这样去公布突谍探的事,去询问薛延陀使臣?” 杜构想了想,道:“要不然我跟著过去?” 刘树义摇了摇头,看著崔麟远去的背影,道:“任他去吧,他虽然平时过於自信,但刚刚也算碰了脑袋,会长教训的,而且———”“ 他眸光微闪,道:“我也想瞧瞧他这只打草惊蛇的棍子落下后,会不会真的有蛇被惊起。” 听著刘树义这带著深意的话,杜构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內室有脚步声传来。 刘树义心中一动,迅速转身,果然见杜英走了出来。 “如何?”刘树义快速问道。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见杜英充满英气的眉毛起,冷艷大气的脸上有著不解之色,道:“他没有中蛊,也没有中毒。” “他脉象稳定,沉静有力,分明是健康到不能再健康的样子。” “之前给拔灼看病的郎中说的没错,拔灼没有任何问题。” 赵锋直接瞪大眼晴:“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没有任何问题?” 李承乾也满脸意外:“不是中毒,也不是下蛊-那还能是什么原因,能控制他发疯杀人?” 杜构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听几人的话,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猜测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眾人忙看向他。 杜构道:“胁迫!” “有人胁迫拔灼,要求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会有拔灼承受不了的后果。” 刘树义闻言,却是摇头:“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很快我就排除了。” “拔灼没有中毒,没有中蛊,说明贼人並没有威胁他的生命——.” “对拔灼而言,除了生命外,还有什么事,对他最重要?” “我想,只有薛延陀的未来,以及他的储君之位。” “而无论是薛延陀的未来,还是储君之位能否坐稳,其实都与我大唐直接相关。” “若是我大唐不再支持薛延陀,那薛延陀或许下个月都撑不过,就会被突厥覆灭!至於储君·-薛延陀可汗都是陛下扶持起来的,谁担任下一任可汗,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所以,对拔灼来说,只有获得大唐的支持,他才能坐稳储君之位,薛延陀才有未来“贼人怎么拿此事来胁迫他?除非贼人是我大唐朝廷,是我们强迫他杀我大唐重臣, 否则我大唐就不给他支持,但这可能吗?” 杜构眉思索了一会儿,旋即点头:“確实,逻辑存在明显问题,可若是连胁迫都不是,贼人还能如何控制拔灼?” 其他人也是怎么都想不通。 毒蛊胁迫,所有的一切都排除了,他们真的怎么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里,不断闪过沉思之色,他没有其他人那样凝重,表情仍旧冷静理智。 固然,他们原本的猜测都被推翻了,但对案子来说,这反而是好事。 他始终坚信一个推理原则,那就是当所有能够確定的推测都排除后,那么剩下的可能,即便看起来再怎么不可能,它也是事实。 而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刘树义重新看向杜英,道:“既然拔灼身体健康的不行,那他为何一直昏迷不醒?当真是因为醉酒?醉酒能厉害到怎么都叫不醒的程度?” 杜英摇头,道:“他会不醒,倒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不是因为醉酒,那是因为什么?”李承乾好奇询问。 “迷药,他中了迷药。” “迷药?”眾人一愣。 赵锋不由道:“他什么时候中的迷药?他不是在杀完人后,挣扎了一会儿,就直接晕倒了吗?难道那个时候中的迷药?” 杜英仍是摇头:“具体什么迷药,我不能剖开他的身体,检查他的胃,所以没法確定“而迷药种类不確定,他是什么时候中的迷药,怎么中的,便也没法推断。” 刘树义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他什么时候会醒,也是未知的?” “是。” 杜英道:“若是剂量过多,昏迷几天也是有可能的” “但若真的如此,他这几天的进食会成大问题,身体健康会因此受到损伤,长时间的昏迷也会让大脑受到影响。” 听著杜英的话,年幼的李承乾脸色不由一变:“不能让他变成痴傻,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他是关键人物,绝不能让他脑子出现问题。” 李承乾虽对案子感兴趣,但身为太子,即便再年幼,国家大事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前面他都是跟著刘树义看热闹的心態,可此刻一听拔灼可能会耽搁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之事,顿时就急了。 刘树义向杜英问道:“能想办法让他提前醒来吗?” 李承乾紧张看著杜英,杜英想了想,道:“我可以试一试,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中了哪种迷药,但迷药的种类也就那么多,挨个尝试,总能找到,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短时间內恐怕没法让他醒来。” “无妨。” 刘树义道:“別让拔灼变成白痴便可。 , “好。”杜英点头答应。 刘树义看向李承乾,道:“殿下这回放心了吧?” 李承乾脸有些发红,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著急了,父皇和先生专门教导自己,要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沉稳,但一遇到自己过於关心的事,就总会失了分寸。 想到这里,他看向刘树义的眼神,不由带著一抹敬佩,刘树义不仅查案厉害,也十分沉稳,即便遇到这么多意外和困难,刘树义都没有紧张过一次。 “孤以后也要和刘员外郎一样沉稳。”李承乾心中提醒自己。 刘树义把李承乾的小心思收於眼中,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重新回到內室。 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拔灼,刘树义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不断闪烁,忽然,他说道:“赵锋,去为我查一件事。” 赵锋忙上前:“什么事?” 刘树义靠近赵锋,低声在赵锋耳畔说了些什么。 赵锋听后,眸光顿时一闪,连忙点头:“下官明白。” 说罢,他便快步离去。 看著赵锋离开的背影,李承乾不由好奇道:“你让他查什么去了?” 刘树义笑道:“还请殿下容下官卖个关子,下官已经差不多明白此案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就差最后一环,只等赵锋回来,这最后一块拼图,也就补齐了。” “什么!?” 听到刘树义的话,李承乾先是一愣,继而猛的瞪大眼晴。 稚嫩的脸上满是吃惊:“你,你已经知道此案的真相了?” 一直安静跟在一旁的旅责郎將冯成功,沉稳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异神情。 刘树义道:“虽然还没有最终確认,但至少八成吧。” 八成也足够高了! 李承乾跟了刘树义一路,刘树义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也一样,但他现在对此案完全是迷茫的,只觉得这个案子神秘极了,根本想不明白突谍探是怎么做的。 谁知,刘树义直接就说,他有八成把握能破案了。 这就是传说中神探的本事吗? 李承乾看著刘树义的眼睛都在发亮,他太想询问此案的真相是怎么回事了,可刘树义明確说要等赵锋的结果,他又不喜欢强人所难,只得皱起小眉头,隨便找个凳子坐下,表面冷静,实则心里抓耳挠腮的等待。 时间一如既往的流逝著,可李承乾却觉得今夜的时间过的格外的慢。 就这样,等了大概一刻多钟,门忽然被推开。 赵锋快步走了进来:“刘员外郎,已经打听清楚了。” 接著,他就將自己调查的结果,低声告诉了刘树义。 刘树义听后,神情有著一剎那的意外。 但很快,他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朝廷盯了那么久,都没有收穫———” “原来在那时,就已经暴露了。” “真没想到,会是他—” 李承乾听著刘树义的话,再也忍不住了,道:“刘员外郎,这下线索齐全了吗?” 刘树义迎著李承乾期待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可以把所有人叫过来了— 此案,我已明晰。” 李承乾闻言,当即道:“还愣著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禁卫们连忙向外跑去。 在等待的机会,李承乾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能先告诉孤,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吗?” 听到他的话,杜构等人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想了想,旋即道:“自然。” “刚刚我们已经排除了蛊与毒的外物控制的可能,也排除了胁迫控制的可能—“” “想要隔空控制拔灼,只剩下一种精神控制,但精神控制需要很复杂的前置准备,且控制的时间极其有限,而且被控制者的意志力,也不能太强,防备心不能太重——” “可是拔灼,身为薛延陀储君,在沙场上领兵作战,意志力有多强不必多说,他知晓队伍里有突厥谍探,防备心有多重也不必多说。” “从他到达长安后,就没有与任何人单独相处过,因此精神控制的前置准备,也几乎不可能完成,更別说这次的控制,还要持续近两个时辰——.” “种种结果,都证明精神控制也是做不到的。” “那么,所有的控制手段,都能排除——” “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也是唯一的可能—“ 眾人知道最重要的时刻到了,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视线缓缓扫过他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就是,他没有被控制!” “换句话说,他的匕首涂毒,他的暴起杀人,他的整个行为,都是他清醒状態下,自己要做的!” “他就是想杀人!真凶就是他!!” ps:先叠个甲,以免有书友等不急,觉得找了半天线索都是白费劲,真相没那么简单啊,主角团的行动也不是白费劲,明天会揭晓伏笔与真相。 第92章 隱秘揭晓!真相大白! 第92章 隱秘揭晓!真相大白! “他没有被控制!真凶就是他!” 刘树义这两句话,简直如同一枚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水一般,瞬间在所有人脑海中,掀起滔天波澜。 赵锋瞪大眼睛,杜构瞳孔收缩,李承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茫然与震惊,便是清冷的杜英,那双美眸此刻也皆是意外神情。 看实是刘树义的话,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他们想过刘树义可能会说出令他们吃惊的控制手段,甚至哪怕是神魔妖怪之类的玄奇原因,他们都不是没想过,但他们唯独没想过,刘树义会说压根就没有控制的话! 如果拔灼没有被控制,那岂不是说,拔灼真的打一开始,就想杀害康煒? 可是拔灼不是希望大唐与薛延陀联合吗?他怎么敢杀害康煒? 他就不怕大唐与薛延陀,因此决裂,从而导致薛延陀被突厥覆灭,他也没有好下场吗? 无法理解,不能理解! 赵锋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拔灼会杀害康少卿?他难道背叛了薛延陀?” “不可能!” 杜构眉头紧锁:“拔灼是薛延陀储君,是下一任薛延陀的可汗,他刚刚才被封为叶护,地位十分稳固,怎么可能会背叛薛延陀?” 眾人也都点头,確实,如果拔灼是薛延陀的臣子,甚至哪怕是薛延陀的其他皇子,因为储君之位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心怀不满,因此背叛薛延陀,还是有可能的。 但拔灼已经是储君了,且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他背叛薛延陀,就和“陛下何故造反”一样离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若不是背叛了薛延陀,那他为何要做出这等事?”赵锋怎么都理解不了。 李承乾的小脸上,秀气的眉头也紧紧皱著,他说道:“刘员外郎,你快告诉我们吧孤最没耐心了。” 刘树义笑了笑,刚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敲响。 只听门外传来声音:“薛延陀使臣与诸位官员皆已到来。” 刘树义抬起头,道:“请他们进来。” 便听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十几道身影相继进入拔灼的臥房內。 亏得拔灼的房间是整个都亭驛最宽的住房,否则这些人,还真未必能挤得下。 大唐官员一方,由户部侍郎谢墨带领,身后依次是兵部侍郎侯君集、礼部郎中魏成, 还有一个熟面孔,都亭驛使秦伍元。 此时的秦伍元,聋拉著脑袋,背脊弯曲,一副失魂的模样,见到刘树义后,向刘树义苦涩一笑,满脸都是无妄之灾的无奈。 不久之前,都亭驛刚死了一个刺史,风波刚刚平息,结果就又有一个朝中重臣死於都亭驛,而且此案还直接关係到大唐与薛延陀的未来秦伍元身为都亭驛的最高官员,若追究下来,他必然受到牵连。 这真的相当於人在家中躺,锅从天上来,偏他连解释都没法解释。 刘树义向秦伍元点了点头,视线又看向薛延陀使臣的一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只见薛延陀使臣的领头者,是一个留著鬍子,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杜构低声介绍:“他是吐屯昭和,除了拔灼外,薛延陀使臣团內地位最高的人。” “在他身后,是伯克费勤与大將忽里勒。” 刘树义向后看去,便见费勤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脸上有著一道刀疤,看起来十分人。 费勤身后,便是在拔灼动手杀人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將拔灼拉开的大將忽里勒, 忽里勒三十余岁的年龄,眉头一直皱著,视线不时向內室看去,似乎对拔灼的情况十分担忧。 “最后之人是頜灼,薛延陀使臣团里唯一读过书的人,与我大唐商谈联合细节之事, 皆由他负责。” 刘树义循声望去,只见頜灼相比其他三人,体型瘦弱许多,他三十五六的年龄,確实有一些读书人的气质,比其他人少了一丝野蛮与粗鲁。 “智囊谋士?”刘树义低声道。 杜构点头:“差不多,阿耶说頜灼的官职品级不高,但在谈判时,拔灼经常会採纳頡灼的建议。” 刘树义心中有数。 两方人马涇渭分明的站在两侧,彼此皆在审视打量著对方,眼中有著明显的警惕之色。 很明显,在所有人亲眼见到拔灼残忍杀害大唐官员后,心態都已发生了改变。 大唐一方,不免会怀疑薛延陀使臣是不是心怀不轨,即便拔灼杀人之事有內幕,那贼人也一定藏在薛延陀使臣团內。 在真相没有彻底揭晓之前,他们无法如宴席上一般,再对薛延陀使臣那般信任。 而薛延陀一方,虽然他们已经知晓突厥谍探的存在,但突厥谍探毕竟还没有被揪出来,他们不確定这是不是大唐为了安抚他们故意说的谎言,他们怕大唐忽然翻脸,直接说这是他们薛延陀使臣的阴谋,將他们抓起来。 复杂又紧张的气氛,笼罩在眾人头顶。 崔麟这时也进入房间,径直向刘树义走来。 看著崔麟脸上不同於之前离去时的神情,刘树义心中一动,道:“有收穫?” 崔麟视线扫过薛延陀使臣,旋即来到刘树义耳畔,低声道:“我怀疑一个人—” 听著崔麟的话,刘树义眸光闪烁。 崔麟看向刘树义:“虽然我没有確凿证据,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和那些谍探一样,当然,我也可能会判断错误,你只当参考就好” “我信你!” 未等崔麟说完,刘树义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崔麟一愣,不由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道:“其实我也在怀疑他。” “你也怀疑他!?”崔麟瞪大眼睛,先是一阵惊,但隨即想起刘树义的本事后,又迅速平静下来。 也是,以刘树义的本事,这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而一想到自己的怀疑,和刘树义的一样,这代表自己没有重蹈上次的覆辙,终於正確了一次,崔麟心里终是鬆了口气。 他若是再跌一个跟头,真的会对自己產生怀疑, 好在,他这次终於正確了。 刘树义向崔麟道:“辛苦你了,你先休息一下。” 说罢,他便看向眾人,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本官乃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奉陛下之令,调查此案,经过本官的调查,此案已经明晰,此刻请诸位来此,便是为了揭晓此案的真相。” 听到刘树义的话,无论是侯君集等大唐一方,还是忽里勒等薛延陀使臣,都先是一愜,继而连忙转过头,面带意外的看向刘树义。 “已经查明真相了?” “真的假的?” “他才来调查没多久吧?” 虽然他们之前没有见到刘树义,但刘树义前来调查的事,他们还是知晓的,所以他们很清楚刘树义究竟来了多久。 半个时辰似乎都没有吧? 这就破案了? 刘树义见眾人的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不再耽搁时间,直接道:“赵令史,接下来你先將我们目前掌握的进度,向大家讲述一遍吧。” 他实在是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只能让赵锋浪费点口水了。 好在赵锋很愿意为刘树义做这些。 他看向眾人,道:“刘员外郎原本推断薛延陀叶护拔灼乃是被贼人控制·—” 接著,他就將刘树义是如何怀疑,又是让杜英如何帮忙確定,最终如何排除那些可能,只剩下拔灼没有被控制,凶手就是他的推断,十分详细的说了一遍。 而他一说完· “不可能!” 薛延陀大將忽里勒直接摇头:“叶护不可能做这等事!薛延陀与大唐联合,乃是薛延陀的头等大事,是我们出发前,可汗千叮哼万嘱咐,绝对不能出现意外的大事!” “此事的重要性,甚至在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之上,叶护在与大唐接触时,也不断告知我们,绝对不能惹是生非,绝对不能生出波折——“” “这种情况下,他绝不可能杀害大唐重臣!他一定是被控制了,或者一定有其他的缘由!” 昭和刚毅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篤定之色:“不错,叶护绝不会杀害康少卿的。” 费勤没有说话,但重重点头,赞同两人的话。 唯一的读书人頜灼,思考片刻,道:“叶护確实没有任何动机,任何缘由,要做这种事,若非要说这就是叶护所为,那我想,问题未必在他,或许———” 他看向刘树义,声音带看一抹深意,道:“问题出在康少卿身上?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康少卿有问题,他可能想对太子殿下不利,正好被叶护髮现,所以叶护才会匆忙之下,来不及解释,对康少卿直接动手?” 忽里勒眼眸一亮:“完全有可能!若是这样解释,就合理了!” 杜构等人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此刻闻言,也都眉沉思起来。 刘树义深深看了頜灼一眼,怪不得薛延陀会专门让这个品级不高的文官前来,而且拔灼还会听从此人的建议,他確实思维灵敏,反应极快, 一句话,就把问题拋给了大唐,避免了薛延陀承担责任的后果,反正康煒已死,死无对证,谁又能確定他真的就没问题? 不过. 刘树义缓缓道:“诸位似乎忘记了,你薛延陀叶护在动手之前,甚至在宴席之前,就已经在匕首上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如你所言”他看向頡灼:“拔灼叶护是在跟著太子殿下往外走时,察觉到康少卿有问题,这才直接暴起动手-那他既然是那时才知晓的情况,为何会在宴席之前,就在匕首上涂抹剧毒呢?” “关於拔灼在匕首涂抹毒药的事,之前我就与太子殿下分析过,他即便想要自保,想要对付突谍探,也是想要抓活口,涂抹的也不该是此等剧毒。” “这.” 頜灼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也许是叶护在宴席之前,就知道康少卿有问题。” “宴席之前就知道?” 刘树义直接笑了:“若是他宴席之前就知晓,那从宴席开始,到他暴起伤人,中间有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他难道不能直接將康少卿的事说出来?” “宴席时,所有人都是分开坐的,他与太子殿下距离又最近,他完全可以低声告诉太子殿下,这样太子殿下便可直接命禁卫將康少卿捉拿,保证康少卿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何至於劳烦他亲自动手?” “这..” 頜灼眉头越皱越深,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合理的解释,可最终,却是没有再说一个字刘树义把他的所有前路和退路都给堵死了,他根本无力反驳。 看到这一幕,户部侍郎谢墨不由低声向魏成道:“没想到刘员外郎嘴皮子也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就堵死了对方所有的路,以后若再有需要谈判的时候,可以让刘员外郎也参与一下,让对方心塞,总比我们被气的要死要强。” 魏成深以为然的点头:“確实可以。” 刘树义见薛延陀使臣都紧皱著眉头,不再开口,道:“不知诸位,对叶护没有被控制,他就是主动杀害康少卿一事,可还有异议?” 大唐官员自然毫不迟疑的摇头。 薛延陀使臣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终也只得跟著摇头。 事实摆在面前,连最聪明的頜灼都没有办法,他们还能说什么? “好。” 刘树义继续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本官接著分析。” “虽然拔灼主动杀人之事是確定的,但也正如薛延陀诸位所言,拔灼叶护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动机与理由,他的行为怎么看,都怎么让人无法理解———“” “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动机,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頜灼忍不住道:“是啊,为何?” 除了晚上睡觉外,他几乎一直都跟在拔灼身旁,拔灼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除了对康煒的暴起杀人外,拔灼之前的一切行为,都在他的认知之內,他完全能理解拔灼,知道拔灼这样做都是为了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 可偏偏,在一切即將要尘埃落定的前一刻,拔灼忽然暴起杀人,做了与他认知完全相反的事! 这让他茫然又无法理解。 他拼尽全力想为拔灼与薛延陀爭取机会,可拔灼的行为他理解不了,又如何能爭取? 其他人也都同样的不解,越是聪明,越是讲逻辑的人,对这种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 越是困惑。 刘树义视线从眾人脸上一一扫过,著重看了一眼薛延陀使臣们的神情,旋即道:“薛延陀叶护拔灼,无论我们怎么想,他都不该做出暴起杀人的事,那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眾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沉声道:“既然拔灼怎么都不会杀人,那杀人的,会不会“ 压根,就不是他呢?” “什么!?” “杀人的不是他!?” 刘树义一句话,直接把眾人弄懵了。 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一般。 明明拔灼就是在他们眼前杀的人,那温热的血滴甚至溅到了他们的脸上,他们眼睁睁看著拔灼动的手,结果刘树义却说,杀人的不是拔灼? 这.刘树义在开玩笑吗? 侯君集眉头紧锁,出身行伍的他,脾气耿直又暴躁,他直接道:“刘员外郎,你是认为我们眼睛都出问题了,还是认为我们在说谎?” 面对侯君集的不悦,刘树义没有任何惊慌,他只是平静摇头:“我从未怀疑过你们。 ”” 说著,他看向薛延陀使臣,道:“我想知道,你们叶护身上,是否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能够验证他的身份?” 听到刘树义这样说,杜构与崔麟二人眸光皆是一闪,他们终於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 杜构道:“你是认为有人假扮薛延陀叶护拔灼?杀人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那个假扮者?” “假扮叶护!?” 忽里勒等薛延陀使臣皆不由瞪大眼睛,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道:“我们与叶护从未分开过,谁能假扮叶护?” 昭和也眉道:“叶护的表现一直都很正常,我们对叶护也足够了解,若是有人假扮,我们一定能分辨出来。” 頜灼皱了皱眉,但想起刘树义刚刚对自己的反驳,犹豫了下,道:“叶护三年前,腹部右侧被箭矢射中过,应该留有一块明显的伤疤。” 伤疤? 刘树义挑了下眉。 大將忽里勒一拍手掌,道:“没错,叶护確实中过箭,我知道具体位置,如果杀人的叶护真的是假的,他不可能提前三年也留下这样的疤!” 说著,他直接向內室走去。 来到床榻前,忽里勒將盖在拔灼身上的被子掀开,又解开拔灼的外袍与里衣。 目光向上看去- “疤痕还在,位置·正是叶护三年前受伤的位置,这明显就是叶护本人,根本不是什么假扮者!” 听到忽里勒的话,眾人也都凑到床榻前,低头看去。 果然,在拔灼腹部右下方,正有一道陈旧疤痕。 那疤痕呈十字状,现在看起来,仍旧有些触目惊心。 杜英观察了一番,向刘树义道:“確实是箭矢癒合后的样子。” “他就是拔灼本人!” “看来刘员外郎判断错了。” “是啊,薛延陀使臣们对拔灼最熟悉了,如果真的有人假扮,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眾人窃窃私语。 薛延陀使臣们,也彼此对视,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反而更为严峻。 若床榻上的拔灼是假的,那他们的危机直接就能解除,可谁知,拔灼是真的。 頜灼这时有些后悔,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出实情?是不是应该顺著刘树义的话,將这件事坐实? 崔麟此时眉看著刘树义,他不觉得上一次在查案之事上,將自己碾压的刘树义,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事实又確实是拔灼本人。 为何会这样? 李承乾小小的脑袋里,也有大大的问號,他听著眾人的议论声,又看了看刘树义丝毫不意外的神情,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一点也不惊讶,你是不是知道他就是真正的拔灼?” 听到李承乾的话,眾人不由一愣。 “刘员外郎知道他就是真正的拔灼?” 他们连忙看向刘树义。 崔麟也紧紧地盯著他:“真的吗?” 刘树义看著李承乾聪明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去揉李承乾的脑袋瓜。 他笑了笑,道:“殿下聪慧。” “你真的知道他是拔灼本人?” 侯君集眉头皱起:“可你刚才不是还说,拔灼是假的吗?” 其他人也跟著点头。 刘树义道:“我的確说拔灼是假的,但我说的假的,指的是在匕首上涂抹剧毒,以及在你们面前暴起杀人的拔灼是假的,但我可没有说,躺在这里的拔灼也是假的。” 刘树义的话有些绕,眾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頜灼双眼盯著刘树义,道:“所以,刘员外郎的意思是,动手杀人的叶护,和躺在我们面前的叶护,是两个人?” “是。”刘树义頜首。 “怎么可能?” 忽里勒难以相信:“叶护在昏迷后,是由我將他背过来的,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昏迷不醒,而且门外还一直由你大唐禁卫看管,你说他们是两个叶护,那真假叶护是怎么交换的?难道他们还能隔空交换不成?” 眾人也都眉沉思片刻,然后点头赞同。 忽里勒的话,话糙理不糙。 如果真的有两个拔灼,那总得有交换的机会。 可从始至终,拔灼都一直被困在这个房间里,贼人怎么交换? 除非,贼人就藏在这里。 但这有可能吗? 这可是大唐的都亭驛,贼人怎么能混的进来,就算能混的进来,这里又哪有躲藏的地方? 忽里勒当即转身,直接翻开那些柜子的盖子。 可他把所有的柜子都翻找完毕,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这个房间只有柜子里能藏人,但这些柜子要么是空的,要么只有叶护的衣物包袱, 根本就没有人藏在这里。”忽里勒道。 頜灼见状,试探性问道:“刘员外郎,会不会哪里出现了问题?” 刘树义对忽里勒的查找结果並无意外,他语气仍旧冷静,道:“我会说当时的拔灼是假的,与此刻的拔灼不是同一人,並非空口乱说,我有我的依据。” “第一,宴席上,拔灼的行为,有著明显异常。” “我从太子殿下那里了解宴席情况时,得知拔灼在整个宴席期间,只与太子殿下交谈敬酒,从未主动与我大唐其他官员饮酒,无论从礼貌的角度,还是从他自身处境来看,他都不应该这样做。” “这就与他后来的暴起杀人一样,是他绝不该做的事,但他偏就做了。” “我想,正是因为他是假的,他不敢与过多人有接触,怕自己的偽装暴露,所以只与殿下交流。毕竟比起其他人,殿下年幼,不如其他官员敏锐,而且殿下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对原本的拔灼並不了解,因此只与殿下接触,他便能最大程度的確保自己不会暴露。” 礼部郎中魏成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道:“他当时確实过於忽视我等,若是这样解释,倒是能说得通。” 刘树义继续道:“第二,郎中与杜姑娘,分別给床榻上的拔灼检查过。” “郎中对拔灼的昏迷,给出的解释是拔灼饮酒过多,喝醉昏睡。” “但杜姑娘的解释,是拔灼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昏睡与昏迷,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症状!醉酒与迷药,也截然不同!我想,那个郎中本事再不济,也不至於能与杜姑娘的判断,相差十万八千里,错的如此离谱。” 李承乾皱眉道:“虽然郎中是著急请来的,但也是附近医术最好的郎中,不比太医署的太医要差。” “最好的郎中?” 刘树义点头道:“那就说明,他不会犯下这样明显的错误。” “既如此,他没错,杜姑娘也没错,那是不是就能代表,郎中检查的拔灼,与杜姑娘检查的拔灼,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呢?” “这—”李承乾黑默的眼晴陡然一亮:“对啊,孤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侯君集等大唐官员,与頜灼等薛延陀使臣们,思考片刻后,终於也跟著点头。 这一点,不再是纯粹的推理,而是明確的证据了。 “还有第三·” 刘树义將眾人的反应收归眼底,没有任何停顿道:“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嘴里的酒气,与他喝下的酒量多少,有直接关係。” “饮下的酒越多,嘴里呼出的酒气就越浓。” “而刚刚的宴席上,我亲眼查过诸位桌子上的酒壶,我发现只有拔灼的桌子上有四个空酒壶,而其他人,多数都是三个酒壶,頜灼与康少卿最少,只有两个空酒壶。” “这说明拔灼饮下的酒最多,按理说,他呼出的酒气也应该最浓。” “可事实呢?” 刘树义看向床榻上的拔灼,道:“拔灼的嘴里虽然也有酒气,但那酒气若不仔细去闻,甚至都闻不到,而诸位——.—“ 他视线又扫向眾人,最后停在頜灼身上,道:“便是饮酒最少的你,你与我说话时, 呼出的酒气,都比拔灼重的多!” “这.真的?” 顏灼完全没有注意酒气的事。 倒也不是他故意忽略,而是喝酒的人,因自身也会吐出酒气,所以对其他人的酒气, 下意识就会適应。 李承乾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已经有一种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崇拜了。 他只想问问刘树义,刘树义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明明他也没有饮酒,他也闻到了这些人嘴里难闻的酒气,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藉此查案。 他重重点头:“是真的!拔灼的酒气,的確比不上你们任何一人。” “竟真是如此——” 这一刻,无论是頡灼等薛延陀使臣,还是侯君集等大唐官员,都对两个拔灼之事,再无怀疑。 两个铁证在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可若真的有两个叶护,那真假叶护是怎么交换的?假的叶护又跑到哪去了?” 侯君集问出了所有人现在最大的疑问。 忽里勒也道:“我都已经搜查过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藏著人啊,那个假叶护,总不能真的如我所说,可以隔空穿墙交换吧? “这世上是否有人能隔空穿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假的拔灼肯定做不到。” 刘树义平静开口:“至於他藏在了何处,真正的拔灼,其实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什么?拔灼给了我们答案?” 侯君集一愣。 其他人彼此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的也都是茫然, 他们下意识看著床榻上的拔灼,可他们都快把拔灼身上有几个瘩子记住了,也没有发现拔灼哪里告诉了他们答案。 刘树义见状,提示道:“诸位请看拔灼的里衣。” “里衣?” 眾人迅速將目光看向拔灼那被忽里勒刚刚確认箭矢伤疤时,扒开的白色里衣。 “里衣上有什么?”刘树义道。 里衣上有什么—— 眾人刚仔细去看,杜构的声音便突然响起:“土灰!拔灼的里衣上,沾了不少土灰!” “但是” 杜构的视线扫向拔灼那染血的衣袍,道:“但是他的外衣袍除了血跡外,乾乾净净, 根本没有一点土灰!” “所以——” 他看向刘树义,道:“里衣上的土灰,只能是假拔灼將他藏起来时,沾染的!假拔灼杀人后,趁著房內无人时,將真拔灼带出,然后將外套脱下,穿在了真拔灼的身上,从而將杀人之罪,彻底钉在真拔灼的身上!” 这· 眾人闻言,果然在拔灼的里衣上,看到了明显的土灰。 那么—· 他们连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点头:“我刚来到这里时,便发现叶护外袍松松垮垮,格外凌乱-我想,那应该是假拔灼给他换衣服时,怕时间太长,被守在门外的禁卫察觉,所以匆忙之下,只顾得把外袍隨意套上。” “而外袍他都没有穿好,自然也就忽略了里衣上的土灰。” 眾人想了想忽里勒刚刚掀开被子时的衣袍样子,確实如刘树义所言,都跟著点头。 刘树义笑了笑,继续道:“那个地方既然能藏下真的叶护,在叶护被带出来后,假的拔灼自然也能藏进去。” “而这个房间內,有这种土灰的地方—” 他视线环顾房间一圈,最后,脚尖向脚下柔软的地毯一点,道:“我想,就只有这里了。” 第93章 结案! 第93章 结案! 隨著刘树义声音的落下,眾人顿时低下头,看向脚下的地面。 因这间房间是都亭驛招待最尊贵客人的房间,装修的十分豪华,整个房间的地面,都被厚厚的地毯盖著。 所以他们低下头,只能看到灰红色绣著纹的柔软地毯。 “刘员外郎,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李承乾黑亮亮的眼睛闪过吃惊之色,道:“那个假扮了薛延陀叶护的贼人,就藏在我们的脚下?” 眾人闻言,脸色皆不由一变,他们下意识后退两步,生怕贼人从自己脚下直接窜出来。 刘树义將眾人反应收归眼底,重点在薛延陀使臣的脸上停留一瞬,頜首道:“以目前我们得到的线索,这是最大的可能。” 听到刘树义的话,李承乾当即道:“冯郎將!” 冯成功明白李承乾的意思,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喝道:“来人,將地毯清除出去,保护好太子殿下!” 守在门外的禁卫听令,当即冲了进来。 他们先將李承乾护於身后,旋即便小心的掀开地毯,同时將地毯向房外运出, “刘员外郎— 李承乾小声向刘树义道:“贼人若真的藏在地下,发现自己暴露,恐怕会搏命,你来孤身旁, 禁卫们会保护你的。” 听著少年太子关忧的话,看著李承乾那稚嫩却满是真诚的眼眸,刘树义心里一阵柔软。 无论李承乾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至少此时的少年李承乾,温暖善良,让刘树义十分喜欢。 他没有拒绝李承乾的好意,直接来到李承乾身旁,同时把杜英也拽了过来。 杜英警了一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感受著手腕上掌心传来的热意,洁白晶莹的耳垂,不知不觉间红了几分。 李承乾没有再叫其他官员,但他们也不傻,明知有危险,自然不会干巴巴站在原地,也都跑到了李承乾身旁。 此时此刻,只有李承乾这里是最安全的。 而薛延陀使臣们,也都聚在一起,小心谨慎的盯著禁卫们的行动。 紧张的心情,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蔓延。 李承乾看著禁卫们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低声道:“要是贼人没有藏在地下该怎么办?” 刘树义笑道:“殿下现在该想的,难道不是贼人若藏在地下,该怎么將其活捉?” 李承乾摇著头:“这是冯郎將的任务,孤只需要將任务交给他便可,该怎么活捉贼人,是他的事,父皇说,孤不必事事亲为。” 刘树义道:“既如此,那殿下怎么在想,若贼人没有藏在地下该怎么办?这不也是下官的任务?”” “不一样。” 李承乾一本正经道:“父皇说,做任何事,都要优先考虑最坏的情况,世上如意之事,十之一二,我们所遇到的事,多数都不会如我们期待的那般,所以做好最坏的打算,提前考虑应对之法, 没有坏处。” 刘树义心中微微点头,李世民对李承乾,还真是认真费心的教导,这两句话,对很多人来说, 都足以受用一生。 “不过,我还有点私心” 李承乾话音一转,小声道:“孤很喜欢你,不希望你出错,因此受到惩罚。” 刘树义心中一软的同时,也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 虽然李承乾只是一个九岁的少年,可深受皇室薰陶的他,已经掌握了帝王之家最初级的驭人手段。 这两句话,刘树义知道肯定有李承乾的真心,但不能否认,也必然有想要拉拢自己的目的。 饶是能轻易看穿人心的自己,都为李承乾的偏爱感到高兴,那其他人,又会如何? 他心中不由感慨,李承乾现在,当真是一个足够优秀且合格的接班人,他真的不理解,李承乾最后为何会落得那样的地步。 真的是史书记载的那样? 因跛脚,而心態发生变化? 还是说,有什么无人知晓的隱秘?有一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手,主导了李承乾的陨落?不想让李世民最优秀的继承人继承大位? 心中沉思,忽然间一砰! 隨著地毯被抽走,一道巨响毫无徵兆的响起。 只见床榻下的地板,突然被掀开。 同时一道穿著白色里衣的身影,宛若炮弹一般,从中窜出。 一个翻身,便从床榻下衝出。 他手中持著一柄锋利的匕首,视线快速从眾人身上扫过,眼见眾人都被禁卫牢牢保护,便当即转身,向著床榻上躺著的昏迷不醒的拔灼,便猛然刺去! “不好!” “保护叶护!” 薛延陀使臣们看到这一幕,顿时瞳孔一缩,脸色大变。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贼人出现的第一时间,竟然就要对拔灼动手! 可他们此时距离拔灼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救援。 “哼!” “本將之前一时不查,让你杀了康少卿,此刻岂会再让你得逞!” 冯成功冷哼一声,手中横刀,直接被他猛的掷出。 只听鏗的一声金属碰撞之音响起。 贼人刺下的匕首,顿时被横刀拦住。 全身动作猛地一滯。 但很快,他就將匕首换到左手,避开落下的横刀,再次向拔灼心口刺去。 可他的行动,终究还是被耽搁了两息时间。 而这两息,已经足以让禁卫们反应过来。 鏗! 又是一道剧烈的碰撞之声。 这一次,是同时数把横刀拦在他的匕首下方,贼人面色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 便见这些禁卫各个虎背熊腰,目光如鹰集般锐利,他们出手很稳,横刀在匕首下方直接组成了一垛坚不可摧的金属墙壁,任他如何用力也没法让匕首再进一步。 而这时,身后的禁卫也已经向他袭来。 他们直接搂住此人的脖子,猛的將此人向后一拽,同时有禁卫抱住他的腿,用力一翻一砰! 此人便直挺挺的被选倒在地。 禁卫们迅速压在他的身上,一边卸掉他的胳膊,取走他手中的匕首,一边用绳子將其五大绑。 从贼人暴起动手,到贼人被绑住,只用了七个呼吸的时间。 魏成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好厉害.” 赵锋看著这一幕,不由咽了口吐沫,讚嘆道。 杜构倒是没有多意外,道:“他们是陛下亲自给太子殿下选择的亲卫,各个都是从行伍里杀出来的翘楚,若抓不住这个贼人,那才奇怪。” 而这时,眾人才终於反应了过来。 “贼人果然藏在地下!” “竟然就藏在床榻下面!” “真是会藏,床榻下面本来就不容易被人关注,还有地毯盖著,谁能想到,这下面竟然还藏著人?” “若是没有刘员外郎,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贼人会藏在那里!” “是啊!” 眾人一边感慨,一边看向刘树义。 饶是薛延陀使臣们,看向刘树义的神色,都带著一抹讚嘆与惊艷。 他们没想到,刘树义只凭那些许线索,竟然真的能把贼人的藏身之地找到。 而他们更没想到,贼人竟然就藏在他们叶护的房间內,甚至就在叶护的床榻下面! 一想到叶护平时在床榻上睡觉,结果床榻下面,就藏著一个如此心怀回测的贼人,在下面盯著床榻上的叶护.他们就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刘树义没有去管眾人的想法,他直接来到被绑住的贼人面前,看著贼人那充满著愤怒与杀意的脸庞,道:“像!真像!怪不得你能骗过所有人,这张脸,和真正的叶护至少有九成相似。”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也连忙看去。 “还真是。” “怎么会这么像?” 便是薛延陀使臣们,看到此人的长相后,都不由去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拔灼,若不是亲眼见到此人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他们可能真的未必能確定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水!”刘树义道。 赵锋连忙打了一盆水,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二话不说,一把將水浇到了贼人脸上。 然后伸出手,在贼人脸上用力擦拭。 渐渐地,贼人脸上的黑痣被擦掉,眼袋暗沉的色块被擦掉,乾净的水也变的黑了几分,顺著此人脸颊向下滴落。 “这—— 眾人看著被刘树义粗暴洗过之后的脸庞,眼中都有著惊之色。 “一下子就不像了!” “不对,不能说完全不像,还是有六成相似的,但绝对不至於认错人。” “原来他是这样假扮的叶护!” 根本不需要刘树义再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幕,足以让眾人明白贼人偽装的方法。 李承乾一张小脸满是吃惊:“一个人通过在脸上涂抹东西,竞然能直接变成另一个人,好生厉害!” 刘树义笑了笑,这算什么? 若是后世的化妆技术,脑袋都能给你换一个。 哪里需要眼前这样,还得找一个长相本就相近的人。 他看著恢復原貌的贼人,道:“说说吧?姓甚名谁,你是怎么藏到这里的,同伙还有谁?” “怀!” 这人直接向刘树义吐口水,但刘树义早有准备,轻鬆躲开。 这人见刘树义没被自己吐到,脸色更加难看,他咬牙冷声道:“你休想从老子嘴里听到任何秘密,落到你这个唐狗手中,算老子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放肆!你一个阶下囚,谁容你如此大言不惭!” 冯成功当即一拳击出,直接打在了此人的肚子上,把这人打的瞬间蜷缩身体,全身都在这一刻绷紧,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可他却仍是咬牙冷笑:“来!继续来!你打死爷爷最好!” “爷爷最大的错,就是当时选错了人,爷爷应该直接杀了李承乾的,只要李承乾一死,你们所有人都要跟著爷爷陪葬!” “你——” 冯成功怒火中烧,双眼宛若喷火一般。 若眼前这个贼人当时真的对太子殿下动手,那自己绝对是来不及救援太子殿下的,一想到那个后果,他便內心冰寒,手脚发凉。 其他人也都脸色微变,他们很清楚,如果这个贼人真的杀了李承乾,那他们所有人,绝对会受到牵连,陪葬未必,但贬官是必然的,而这个结果,是他们如何都不愿接受的。 “啊.” 这时,刘树义突然笑了一声,道:“別说的你好像还有选择的机会一样,如果你真的能对太子殿下动手,你会选別人?” “你说什么!?”贼人双眼满是恨意的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平静注视著他,那双眼眸就好似有种魔力一般,只让贼人心头下意识一颤, 只觉得好像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刘树义看穿一般。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移开视线刘树义嘴角勾起,道:“你们的目的,是破坏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所以,你必须要確保,我们所有人都认定,杀害我大唐重臣的人,是拔灼本人。”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敢选择太子殿下?” “若你真的杀了太子殿下,別说你昏迷了,就算你当场暴毙了,我大唐都得把你大卸八块!没有当场將你抽筋拔骨,都算你运气好!而你没有机会返回房间与真正的拔灼交换,暴露便是必然的,这样你还如何诬陷拔灼?” “故此,你只能选择其他人,你杀了其他人,然后假装昏迷,因为大唐与薛延陀还要继续联合的缘故,所以太子殿下不会为难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你便有机会与拔灼交换,从而將一切都推到拔灼身上,坐实拔灼的杀人之罪!” 这人听到刘树义的话,脸色不由一变。 但他还是冷笑道:“胡说八道!自以为是的推测!” 可他虽这样说,却没有任何人相信他,在场的人都是两国的重臣,哪有真正的愚蠢之人? 刘树义的分析有理有据,符合逻辑,而且此人三三的表情变化,这一切,都足以让他们明白谁的话欠真,谁的话欠假。 “既然除了义之外,所有人他都能选择,那他为何非要选择康少卿呢?”李承乾询问道。 刘树义道:“殿下还记得宴席上,康少卿仇其他人,多敬了两杯酒的事吗?” “当然。” 李承乳心中一动:“难道他选择康少卿,与此有关?” 刘树义点头:“康少卿只喝了两壶酒,父所有人里喝酒最少的人,这说明要仕他不喜欢饮酒, 要仕酒量不好,但偏偏他还仇其他人多与假的叶护多敬了两次酒———” “这行为已经足以称得上异常了。”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异常,我想———” 刘树义眯起眼公,看著眼前仍旧强装冷静的突厥贼人,道:“人他察觉到了什仕问题。” “他察觉到了问题?” 眾人一愣,礼部郎中魏成忍不住道:“你的意思人说,他发现宴席上的叶护是假的?” 刘树义摇头:“不能说发现那个叶护欠假的,最多欠觉得奇汁,否则他当场就该指出假拔灼的问题,而不会到最后离开,都没有说出来。” 他看向眾人,道:“康少卿身为鸿臚寺少卿,在薛延陀使臣们抵达的第一天,就由他接待,后面每一天,康少卿都会陪l薛延陀使臣,所以可以说,我们大唐所有官员里,只有康少卿与拔灼接触最多,最了解。” “因此,若康少卿足够敏锐,在宴席时,发现假拔灼有些异常,从而通房敬酒的方式,来確认自己的判断,便加正常。” “只欠假拔灼也察觉到了康少卿的怀疑,故此后续康少卿敬酒时,他故意打断康少卿的话,不与康少卿有房多的交流,从而让康少卿无法进一步確认。” “而拔灼的身份毕竟么殊,在无法彻底確认之前,康少卿也不敢乱说,万一影响了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之事,他承担不起这个责毫。” “所以,到最后他也没有开口,但假拔灼知道康少卿已经怀疑他了,若欠他杀了其他人,因康少卿的怀疑,可能直接导致他们的计划失败,故此-他只能將目瓦选为康少卿,让这个唯一对他有怀疑的人,无法开口!” 李承裂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欠这样,汁不得他会杀害康少卿!” 魏成脸色冰冷:“好一出杀人灭口,好一出偷天换日!” 其他人也都跟著点头,他们终於明白,为何被杀的会是康煒,而非其他人。 “康少卿都发现假拔灼有异常了,薛延陀使臣们,为何会没有发现?”赵锋这时提出了不解。 他说道:“按理说,康少卿对叶护的了解,应该远不如薛延陀使臣吧?” “这—” 忽里勒等人闻袭,脸色也都有些尷尬, 頜灼道:“在宴席之前,叶护专门叮嘱我们,要陪好大唐官员们,所以我们在宴席时,只顾著与大唐官员敬酒交流,並未將注意力放在叶护身上。” “而在宴席之前,我们確实没有察觉到叶护有丝毫问题。” 杜构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假拔灼就欠故意选择在宴席动亥的,因为宴席上,最熟悉他的人,都不会关注他,他又只与不了解他的太子殿下接触,便可確保在他动亥前,无人怀疑他———“ “也就大说·——” 他向刘树义道:“假拔灼欠在宴席开始前,才与真正的叶护互换的身份。” 刘树义点头:“杜寺丟所袭,正欠我接下来想说的。” 他视线看向眾人,道:“这一出偷天换日之计,不可谓不出人意亢,也不可谓不玄妙,但它想要成功,有两件事,必须要做到。” “第一.—· 刘树义伸出一根亥指:“要將假的拔灼,不惊动毫何人,带进都亭驛,且將其藏在叶护的你间內。” 眾人点头,这確实欠最重要的一个基础。 “么然我不知道床榻下的这个能够正好藏匿一个人的位置,人什仕时候挖出来的,但大家可以看到,它的空间不大,除了藏匿一个人外,什仕多余的东西也放不下。” 刘树义道:“食物,水—这些东西,这里放不下,也確实都没有。” “可这欠一个人生存所必须的东西,这里没有,便代表假拔灼被藏进这里的时间,绝对不长。” “而且人有三急,这不人凭意志能够控制的,如果假拔灼真的在这里解决三急,加可能会有味道散发,真正的叶护便有可能闻到,这也会让他有暴露的风险。” “因此,亏合这一切,我们便能推断出,假拔灼被带进这里,藏到这里的时间,应就在今日之內,甚至距他替换真正的叶护,也就几个时辰。” 杜构点头道:“人可以一日不喝水不吃东西,但不可能坚|一日不上茅仆。” “如此说来——”李承裂眨了眨黑亮的眼公,道:“义想起来,宴席三开始时,他就去了一次茅仆,现在看来,可能欠藏在这里实在急了。” 刘树义笑了笑,视线重新落在假拔灼脸上。 他说道:“本官专门让赵令史打探房,自从马刺史在都亭驛被杀之后,都亭驛的守变就仿以前更为森严,不仅守门的侍变增膝了一倍,都亭驛內更欠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隨机巡逻。” “这种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只靠你自己,混进都亭驛內。” “而且即便你能混进来,你也不可能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能够让你藏匿的地方。” “所以,一定有人把你带了进来,这个能够藏人的地方,不出意外,也欠他提前挖好的。” “也就人说” 刘树义双眼紧紧盯著假拔灼的眼公,道:“在都亭驛內,有你隱藏的l伙!” “什仕!?” “都亭驛內,有他的l伙?” 眾人皆欠一惊。 假拔灼瞳孔也父一缩,他下意识看向刘树义,却在与刘树义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后,连忙移开,道:“什仕隱藏的l伙?可笑!我就欠自己进来的!你们不会以为都亭驛欠多难潜入的地方吧?” “怎什?你难道要说,这个藏人的坑欠你自己挖出来的?那我倒想知道,你欠怎仕在如此坚硬的地面上,挖出这样一个坑,工具欠什仕,挖出来的土又被你倒去了哪里?” “我— 假拔灼张著嘴,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的反应,顿时让所有人明白,真相如何。 刘树义又一次说对了。 李承乳道:“帮他的人,难道人隱藏在薛延陀使臣里的突厥谍探?” 眾人闻言,视线迅速落在了薛延陀使臣身上。 这些薛延陀使臣脸色一变,也下意识彼此拉开距离,对其他人都有防备。 刘树义摇头:“薛延陀使臣没有单独离开之人,所有人的行动也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突厥谍探没机会做这件事。” “而且使臣们只要在都亭驛,他们的住处就会人我们最重要的监视之地,只有他们离开了都亭驛,我们的人也才会跟著离开,这里才不会被继续监视,这个假拔灼,也才有机会进入这里。” 李承熟瞭然道:“也就欠说,假拔灼父在他们去商量联合之事时,才被带到这里的—-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李承乳眉头陡然一皱:“岂不个只有都亭驛內部的人,也就父说,都亭驛有人背叛了大唐?” 冯成功目光一凛,当即道:“来人,立即把都亭驛所有人全部关押起来——“ “不必如此兴师动眾。” 刘树义抬亥阻止了冯成功,他视线扫房你內眾人,最终,落在了大唐官员里位置最后的那道身影上,嘆息一声,道:“秦驛使,我真的没想到,藏得最深的人,竟然会欠你。” “什仕!?” “秦驛使!?” 眾人视线瞬间落在了人群最后面的都亭驛使秦伍元身上。 秦伍元脸色骤变。 他瞪大眼公,一脸茫然:“刘员外郎,你,你可別嚇唬下官啊,下官怎仕就隱藏最深了?” 刘树义看著神色大变的秦伍元,道:“我专门让赵令史调查,这段时间內,都有谁赶著牛车马车之类的车辆进出都亭驛。” “万果赵令史的调查万果久,因之前乍庆西的l谋,就人通房车辆將无辜者偷偷带进的都亭驛,所以自此案发生后,你决定以后採买一切物资,包括肉菜,都由你亲自去採买,以確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 “也就欠说,只有你,才有资格运送物资进出,也只有你,才能將假拔灼给带进来。” “而且因你欠都亭驛最高官员,侍变也不会怀疑你,不会检查你驱赶的车辆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口號喊得震天响的你,反倒偏就做了这样的事!” “我——”秦伍元神色惊慌,仍是一个劲的摇头喊冤。 但有了刘树义前面打下的基础,在场没有毫何一人相信他。 “秦伍元,你吃著朝廷的俸禄,做著朝廷的官,亏果却背叛朝廷,背叛陛下,你的良心何在?”冯成功厉声质问。 侯君集也面色冰冷:“你就算做再罪恶的事,本將也不在意,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投靠突厥!你可知突厥那些人,杀了我大唐多少无辜百见与儿郎的性命?突厥父我大唐的死敌,你怎能投靠突厥?你这欠数典忘本,欠叛国!” 秦伍元脸色越发惨白,他只欠一个劲的摇著头:“我没有,我没有投靠突厥!” “没错,你的確没有投靠突厥,你会这样做,也不人为了突厥。” 谁知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眾人一愜,忙看向他。 秦伍元也下意识抬起头。 就)刘树义幽深的眸子凝视著他,平静道:“赵令史打探到一个加有趣的消息,他找到了曾跟你一起去买菜的驛卒,向他询问你去採买之事,驛卒说,你们几天前,去了加远的大乍坊买菜。” “可你们平常都欠就近买菜的,那一次,你却走了那仕远,驛卒好奇询问你为何要去大乍坊, 你告诉驛卒,说听人说大乍坊的菜最新鲜便宜。” 刘树义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大乍坊的菜真的最新鲜便宜吗?” 秦伍元张著嘴,想要说什仕,可刘树义根本没给他机会。 “巧了!本官前两天,也去房一次大乍坊!” “並且本官还在那里,捣毁了一个买卖人口的组织的据点。” “而经过后续调查,本官已经知晓,那个据点,乃是梁师都隱藏在长安谍探的据点!” “所以— 刘树义直勾勾盯著秦无恙,沉声道:“你的確不欠在为突厥做事,你欠在为梁师都做事! 你·就人梁师都乍插在长乍城的谍探之一吧!” “你的確没有背叛你的主人,只欠你的主人是梁师都,而非欠我大唐朝廷,非欠陛下!” 秦伍元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的抬起头,面带惊骇与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 “你—你” 刘树义道:“我识破你真正的身份,值得这般意外?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因为长孙寺丟的失踪案,已经捣毁了你们的据点了吧?” 秦伍元都要骂幅了。 哪有刘树义说的那么轻鬆? 正常人,谁能一下就把自己的身份联繫到长孙冲的失踪案里? 看著秦伍元再也无法冷静的表情,刘树义继续道:“所以,乍庆西与崔参军那个晚上,蹲守在院子里,其实蹲对了。” 崔麟愣了一下,但加快就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他神色微变:“你人说—当晚突厥谍探,真的有行动的计划?” 刘树义道:“我们一直以为都亭驛內,只有突厥谍探一个人,他需要单打独斗。” “可事实却欠,都亭驛內还藏著秦伍元这一號人,么然他父为梁师都效忠的,可梁师都与突厥的关係,就和大唐与薛延陀一样,二者的利铺一致,目瓦一致,在关键时刻,必然会联合!” “只人秦伍元隱藏的房深,突厥谋探未必知道秦伍元的身份,所以他需要等待秦伍元主动上门,去与他相认。” “而当晚,秦伍元外出,途径薛延陀使臣的院子,未必父巧合———” “至少他第一次出发,未必炎安庆西泻药的缘故。” “但他最终却没有进入薛延陀使臣的院子—” 崔麟目光闪烁,道:“他发现了我与乍庆西?” 刘树义頜首:“你们都能发现他,他发现你们,我想也不人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崔麟回想著当晚的情况,旋即点头:“確实,他若足够警惕,发现我们的確不难。” 刘树义继续道:“他发现了你与乍庆西,)你们深夜藏在薛延陀使臣的院子里,他又知道突厥谍探存在的事,那他自然便能猜出,朝廷已经知晓了薛延陀使臣里,有突谍探隱藏其中。” “他知道了此事,他又能以都亭驛使的身份正大光明与突厥谍探接触,那突厥谍探自然也会知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这亨情况下,这个突厥谍探又岂会进一步行动?而这,也欠为何朝廷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亏果却愣欠没有找到突厥谍探的缘由!” “原来个这样—”崔麟一切都明白了。 知晓相关情况的杜构等人,也都恍然大悟。 汁不得他们行动如此隱秘,连薛延陀使臣,都毫不知情的事,突厥谍探却早有察觉般一动不动·—原来在马富远被杀的那个晚上,朝廷的意图就已经暴露了。 “抓住他!” 冯成功当即大喝一声,禁奕们毫不迟疑的向秦伍元扑去。 秦伍元慌忙推开门,就想向外逃窜。 可欠门外也欠禁变。 他甚至连第二只脚都没机会踏出你门,就被禁变们控制住了。 “你个叛徒,还敢逃!” 侯君集直接一巴掌扇出,把秦伍元打的耳朵喻喻直响。 可他没有去管侯君集,只欠死死地盯著刘树义:“我还以为我把你完全骗房去了,我还在心里嘲笑你,认为堂堂神探也不房如此,没想到—我最后,还人折在了你的亥里!” 刘树义点头道:“你的確非常善於隱藏,在调查马富远的案子时,我还主动帮你洗刷冤屈,真的从未怀疑房你,从这一点上来看,你確实加有本事。” “若你不再做毫何事,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抓住你,只可惜你又有了行动,而这一次你亲自参与其中,你留下的痕跡与线索太多,我不可能再错房你。” 秦伍元张著嘴,还想再说些什仕,可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成王败寇,笑到最后的不欠他,他还能说什仕? “刘员外郎,別管他了!” 李承乳抓了抓刘树义的衣袖,道:“你快说说那个隱藏最深的突谍探欠谁吧?现在就差他一个了!” 听到李承熟的话,眾人也连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笑道:“这正欠我要说的假拔灼计划能够成功的,第二件至关重要的事!” “那就人..” 他视线扫房眾人,道:“他必须要確保,自己假装昏迷后,能回到这个你间!只有回到这里, 他才能有机会与真正的叶护交换!” “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人主动为他开口,以合理的理由,趁著其他人都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將他带到这里!” “而今晚,案发后,第一时间替他求情,且將他背回到这里的人—“ 刘树义看向身材魁梧高大,脸色微变的大將忽里勒,道:“就欠你,忽里勒!” 第94章 剑指李世民!吾之血脉,重临君位! 第94章 剑指李世民!吾之血脉,重临君位! “是他!?”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视线剎那间落在了忽里勒身上。 有警惕,有意外,更有愤怒与羞恼。 冯成功当即喝道:“抓住他!” 鏗!鏗! 只听拔刀之声不断响起,禁卫们迅速抽出横刀,直接向忽里勒衝去。 忽里勒脸色大变,他连忙道:“不是我!我不是什么突厥谍探,我完全不知道那时的叶护是假的,我也是被他给骗了!” 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人相信他。 即便是同为使臣的费勤与昭和等人,也都在同一时间迅速后退,拉开了与忽里勒之间的距离。 “你们一—” 忽里勒没想到昭和等人会如此无情,寧可相信刘树义这个外人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他连忙看向頜灼,道:“頜灼,你是我们中最聪明的人,你一定知道我是无辜的对不对?” 頜灼眉头紧锁,脸上有著迟疑之色。 “哼!” 这时,崔麟冷哼一声,道:“忽里勒,你还装什么无辜?” “本官在并州,天天与你们这些突厥谍探打交道,別人不了解你们,本官可太熟悉你们了。” “你们的眼神,你们说话的习惯,你们面对危险时习惯性的將手置於身后,准备隨时取出暗器杀人或者自尽的行为,还有你们身上那股子亡命徒的狠劲——就算下辈子,本官也不会忘记!” 眾人听著崔麟的话,向忽里勒看去。 果然— 此时的忽里勒,右手正背在身后,双眼闪烁著一抹凶光,那样子,与崔麟所说,完全一致。 这一刻,即便是頜灼,看向忽里勒的眼神都变了。 忽里勒心中一惊,意识到了自己习惯性的动作,连忙將置於身后的手举了起来。 他说道:“你们別听他胡说,我手里什么也没有,我刚刚就是太紧张了,手足无措而已。” 刘树义看著辩解的忽里勒,道:“你手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你很清楚,此案发生后,我们一定会怀疑这是突厥谍探所为,而我们並不知道谁是突厥谍探,故此我们很可能会搜查你们的房间, 甚至对你们进行搜身,以此来寻找线索。”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敢隨身携带暗器之类的东西,若是被我们搜到了,岂不是直接就暴露了?” “我—— 忽里勒张嘴想要继续辩解,可刘树义根本不给他机会:“忽里勒,不必挣扎了,这没有任何意义,束手就擒吧。” 冯成功听到刘树义的话,握紧刀柄,当即向忽里勒劈砍而去。 其他的禁卫,也都同时出手。 “你们— 忽里勒瞳孔一缩,没想到平时最讲道理与证据的刘树义,此刻在没有拿出確凿证据之前,竞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而若是自己真的被抓住了— 他心思百转,剎那间,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原本还慌乱的眼神,在下一刻,陡然凶狠锐利了起来。 他双眼恶狠狠地盯著刘树义:“刘树义,你该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猛的转身,直接向窗户撞去。 砰! 直杨窗被瞬间撞碎,他整个人,也宛若炮弹一般,从窗户冲了出去。 “不好,追一—”冯成功心中一惊,当即大喊。 “放心。” 他还未来得及追出去,刘树义却说道:“他跑不掉。” “啊!!” 刘树义话音刚落,房外突然传出一道惨叫。 而这声音. “忽里勒!?” 冯成功自光一闪,当即率人冲了出去。 李承乾等人见状,也都连忙走出房门。 而这时,他们便发现,刚刚放出狠话,撞碎窗户逃出的忽里勒,正被一张渔网罩住,网外的程处默与陆阳元,正用力端著他。 把忽里勒这个大块头,直接端的鼻青脸肿,蜷缩著身体,都要团成一个圈。 “这—” 眾人愣了一下。 著实是没想到,刚刚还囂张的说不会放过刘树义的忽里勒,不过眨眼间,就成了这副悽惨模样李承乾忍不住看向不紧不慢走出的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安排的?” 刘树义笑了笑:“能成为谍探的人,必然不会轻易认命,秦伍元武艺不行,没办法逃离,但忽里勒身为大將,即便没有武器,那双拳头,也不是寻常人能抵抗得了的。” “所以,我猜测,一旦他身份暴露,他必然会想办法逃窜,因此我提前通知陆阳元,让他秘密告知程中郎將,在我推理时,悄悄守在房外,若是有人向外逃窜,就直接將其抓住。” 眾人都恍然点头。 李承乾向刘树义竖起大拇指,道:“这就是父皇所说的未雨绸繆吧。” 刘树义笑道:“算不得未雨绸繆,只是多准备一道保险罢了。” 李承乾黑亮的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似乎从刘树义身上学到了什么。 刘树义来到捂著肚子,鼻青脸肿的忽里勒面前,蹲了下来。 他说道:“你不该逃的。” 忽里勒一愜。 刘树义盯著他,道:“虽然说我通过逻辑推理,把你找了出来,崔参军也通过经验,帮我確认了你,但说到底,我们並无实际证据能够证明你的身份。” “我刚刚不给你任何辩解的机会,其实就是在逼你,我在引动你的愤怒,让你在危急关头来不及深思,强迫你立即做出决断,逼你暴露。” “若你能忍住爆发,站在那里毫无抵抗的被禁卫绑住,並且从始至终都表露出愿意配合,且十分委屈的样子即便我再如何坚定的认为你是谍探,你薛延陀的同伴,恐怕心里也会嘀咕。” “而一旦他们觉得你可能是被诬陷的,你也就有了脱身的可能,若是筹谋得当,甚至还能反咬我一口。” “但很可惜,你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忽里勒瞳孔剧烈颤抖,看向刘树义的表情,狞又扭曲。 “你——你—— 他怎么都没想到,刚刚那一切,竟都是刘树义对自己的算计。 不是都说刘树义正直无私,充满正义感吗? 怎么自己面对的刘树义,却如此阴险卑鄙? 忽里勒怨恨的盯著刘树义,咬牙切齿道:“刘树义,你別猖狂!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以后你要面临的,將是大梁与突厥无穷无尽的追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会死,你也逃不掉!” 砰! 陆阳元一脚直接把忽里勒端的滚了一圈。 “你个突厥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威胁刘员外郎,真是找死!” 他曾在战场上与突厥人廝杀,身上就有那时留下的伤疤,所以他对这些突厥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若不是此人留著还有用,他都恨不得当场杀了忽里勒。 刘树义没再去管忽里勒,他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薛延陀使臣,道:“忽里勒身份特殊,可能知晓突厥不少重要情报,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將他带走,看看能否让他开口,还望诸位理解。” 昭和等人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旋即皆点头。 昭和为人沉稳,说道:“他既是突厥谍探,还这般陷害叶护,妄图破坏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 便已与我薛延陀没有任何关係,接下来他就交给大唐,任由大唐处置,我薛延陀绝无异议。” “有诸位此言,本官就放心了,接下来我们会对忽里勒进行审讯,若有收穫,会第一时间与你们分享。” 当然,刘树义话是这样说,但究竟是否会与薛延陀分享,还要看从忽里勒嘴里审出的情报究竟是什么。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合作伙伴,一旦突蕨覆灭,那么薛延陀与大唐联合的基础便会消失,届时两国关係会如何发展,那就有待商权了。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他的任务是破案。 而此案,至此,已算彻底结束。 且结果是李世民与杜如晦等人最为期待的那个。 他也算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刘树义看向李承乾,道:“案子已经侦破,凶手也都入网,殿下与诸位上官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 李承乾闻言,有些意犹未尽, 只有亲自经歷过刘树义的查案,才能知道这究竟是一件如何惊心动又充满惊喜的事情。 他人生九载的体验,都不如今晚刘树义给他的体验新奇又有趣。 他想了想,道:“刘员外郎,以后孤若想见你,能召你去东宫见孤吗?” 刘树义笑道:“自然,下官身为臣子,自是隨时听候殿下差遣。” 李承乾双眼亮起,连连点头:“好,那以后孤想见你时,会让人去找你,你可一定要来。” 说著,他打了个哈欠。 此刻已经过了子时,李承乾毕竟只是一个九岁少年,早已睏倦的不行。 得到了刘树义的承诺后,便高兴的带人离开了。 刘树义又转身看向杜构等人,他笑道:“和你们我就不客气的感谢了,待有机会,我再请你们喝酒,咱们再不醉不归。” 程处默哈哈一笑:“好!只希望下一次刘员外郎別再醉的需要俺把你背回去,说实话,刘员外郎你看起来挺瘦,实则也挺沉。” 刘树义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件事要被嘲笑一辈子了。 其他人见状,皆大笑起来。 刘树义无奈嘆了口气,转身便见崔麟正有些尷尬的站在那里,他心中一动,道:“崔参军,你今夜也帮了我大忙,若没有你,我对忽里勒的身份,可能还没法那般篤定的確信,所以我下次宴请大家,感谢你们的帮助时,不知崔参军能否赏脸?” 听到刘树义的话,赵锋和杜构眸光一闪,明白刘树义是在拉拢崔麟。 两人皆偷偷瞄向崔麟。 就见崔麟收到刘树义的邀请后,先是一愜,继而尷尬的眼眸直接一亮。 “咳咳。” 他咳嗽了一下,道:“我很少参加这种私人宴席,但刘员外郎诚心邀请我,我也不能拂了刘员外郎的面子,我便去吧。” 果真傲娇— 刘树义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崔麟的性子,他笑著说道:“好,我会给崔参军发请帖的。” 翌日,刑部。 睁开眼睛,看著不再陌生的房间,刘树义伸了个懒腰。 昨晚离开都亭驛时,时辰已经不早,他不忍回去打扰婉儿与常伯的好梦,便又是在刑部过的夜。 听著外面清脆的鸟鸣,刘树义盘点了一下昨晚的收穫。 抓住了假冒拔灼的贼人,出了藏匿在都亭驛的梁师都谍探,找到了朝廷一直在寻找的突谍探,获得了太子李承乾的好感,拉拢了崔麟,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完美完成李世民交代的任务。 哦还有,秦无恙还被贬官两级这一夜,还真算得上大丰收。 刘树义笑了笑,神清气爽的起床穿衣。 走出房间,只觉得朝阳照在身上,都比往日暖和。 去后厨要来一盆温水,简单洗漱后,又在食舍吃了半个,喝了一大碗粥,刘树义这才精神抖数的向刑部司走去。 路上遇到同僚,这些同僚都连忙向他行礼问好。 昨晚他再破大案的消息已经传开,使得今日,刘树义再一次成为刑部最受瞩目的人。 这种事,刘树义早已轻车熟路,一边笑著回应同僚,让每一个人都如沐春风,一边快步离去, 免得被他们围起来问东问西,半天挪不动道。 直到进了自己的办公房,刘树义这才鬆一口气。 “原来太受欢迎,也是一种麻烦——“ 他笑著摇了摇头,看著被赵锋搬来,整齐在书案上的卷宗,刘树义坐在书案后,就要开始处理今天的公务。 而这时,他忽然顿了一下。 他想起一件事比起往日,他今天好像少了一个环节。 他没偶遇钱文青,没看到钱文青那张嫉妒又不甘的苦瓜脸。 以前他每次立功或者升职时,都会与钱文青碰到,然后被迫在钱文青面前人前显圣。 今天没遇到钱文青,让他竟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道钱文青是不是怕遇到自己,故意在避著自己,若真是如此,那就很有意思了。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 “员外郎。” 赵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刘树义收敛思绪,轻声道。 嘎吱一赵锋推门而入,刘树义拿起卷宗,隨意警了赵锋一眼,目光忽地一定。 看著赵锋身上那熟悉的青色官袍,刘树义笑道:“吏部文书到了?” 赵锋点头:“今早到的,下官已经正式成为刑部主事,陆校尉也正式进入刑部,成为令史。” 刘树义连连点头:“守得云开见月明,赵主事,恭喜啊!” 听到刘树义称呼自己为“赵主事”,赵锋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半年前,自己还为全家流放,能否活过下一年而忧愁。 现在,自己家族不仅恢復了清白,自己更是与阿耶一样,成为了大唐的官员,拥有了重现家族荣光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刘树义。 他不止一次在想,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天下,否则何以在此生最潦倒落魄的时候,遇到刘树义。 深吸一口气,赵锋十分郑重的,向刘树义行了一礼:“下官有今日,全赖刘员外郎器重与厚爱,下官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虚话,以后下官唯员外郎马首是瞻,只要员外郎有需要下官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纵使是死,下官也绝不推辞!” 刘树义闻言,直接起身,扶起赵锋。 他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世事无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绝境的泥沼中爬起,也不是每一个跌倒的人,都能重新站起来並且愿意继续奔跑赵锋,你能有今日,全是你应得的。” 刘树义的认同与理解,更让赵锋內心感动但他知道,若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就未免显得太过生分,他与刘树义之间,確实没必要说这些。 一切恩情,记在心里,付诸行动,便比什么都好。 两人简单寒暄后,刘树义重新坐回书案后。 赵锋这时道:“员外郎,你猜下官刚刚来找你时,遇到了谁?” 看著赵锋有些得意的样子,刘树义心中微动,猜测道:“钱文青?” “是!” 赵锋说道:“下官来时,便见钱文青小心翼翼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命人警惕的去前面查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执行什么危险任务呢。” “什么危险任务?他是怕遇到我吧?” 赵锋哈哈一笑:“下官觉得是,因为下官遇到他时,问他有没有见到员外郎,他理都没理下官,就仿佛脚下踩在热锅上一样,几乎是跑著离开的。” 刘树义神情有些古怪,没想到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钱文青还真是在躲著自己。 估计钱文青也觉得巧合吧,怎么每次自己立功升职时,都会倒霉的遇到自己。 他笑著摇了摇头,又道:“杜公来刑部了吗?” 赵锋说道:“下官刚刚从杜僕射办公房外经过,没有见到杜僕射。” 杜如晦不仅是刑部尚书,同时也是尚书右僕射,在尚书省也有固定的办公之地,所以杜如晦不是每一天都会来到刑部。 刘树义倒也不意外,他道:“若是杜公来了,告诉我一声。” “是。”赵锋点头。 刘树义笑道:“行了,你刚晋升主事,很多事需要了解,去忙吧,若是有事我会叫你,今晚若是没什么事,我设宴,为你庆祝。” 赵锋连忙道:“怎能让员外郎请我,既然是为下官庆贺,也该是下官请员外郎。” “你刚晋升,俸禄还没发呢,手里能有多少铜板?” 刘树义摆手,道:“而且昨日你们帮我,我也需要感谢你们,就当两件事放在一起庆贺吧,我意已决,你別推辞了。” 赵锋知道刘树义是为自己省钱,自己也確实拮据,他心中感动,不再多说,重重点头。 刘树义处理卷宗的速度很快,仅半日,便將所有卷宗处理完毕。 用过午膳后,得知杜如晦仍未来刑部,他便开始抄录古籍《连山》。 按照计划,刘树义准备將《连山》分成五份。 秘密选择五个擅长下卦之人,让其阅读,然后让他们对《连山》內容给出理解,之后再將这五份解读后的內容匯总,以他山之石攻玉。 来確认《连山》的秘密,是否需要完整理解其內容才能破解。 《连山》书籍並不算厚,也就比《论语》厚些许。 但因其內容晦涩难懂,刘树义看一眼没法记住太多,所以抄录速度並不快。 一下午,他手腕都抄的发酸,也才堪堪抄写完五分之一。 而这,还是前身这些年一直被钱文青刁难,天天抄录卷宗练出的速度,若是其他人,估计会更慢。 “以现在的速度,还需要四天才能全部抄完,若是晚上回去也继续抄录的话,速度会更快—. 刘树义点了点头,《连山》现在在他手里,他已经比妙音儿背后之主占据的优势更多,所以他也不著急,对他来说,稳扎稳打,不走弯路,比什么都重要。 將《连山》与抄录好的內容收起,放入怀中贴身保存,刘树义整理了下书案,便离开了办公房今日没有案子,晚上难得有时间,可以宴请程处默他们,好好给赵锋庆祝一下,同时也趁热再拉近与崔麟的关係,早日把崔麟拉进自己的阵营。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回想著昨晚的酒席,刘树义不由揉了揉脑袋。 程处默这廝,忒不安好心,还想把自己灌醉,看自己出丑。 只可惜,他的把戏,没玩过自己,到最后,程处默比自己上一次醉的还厉害,是被陆阳元与赵锋架著离开的。 刘树义笑著起身。 走出房门,就见穿著一袭绿色衣裙,充满青春气息的漂亮丫鬟婉儿,正指挥著一些工匠打扮的人,向院子里搬东西。 “婉儿,你们这是?”刘树义好奇询问。 婉儿见到刘树义,灵动的眼眸顿时弯起,她说道:“昨日又有一些原本强占刘家铺子的人,主动归还这些年欠下的租金,常伯说少爷这些年过的太苦,要为少爷重新装饰一下臥房与书房,让少爷与那些大家子弟一样,过的舒適舒服。” 又有人送来拖欠的租金— 刘树义这段时间太忙,以至於他都分不出精力来收拾那些见刘家落魄,就落井下石的那些白眼狼。 没想到他们还挺有眼力见,知道刘家已有起势,便连忙主动示好。 不过若这样,就想让过去的仇怨消除乾净,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 刘树义道:“让常伯记好他们都是哪一天送来的钱財,是只有租金,还是也补上了欠款的利息让常伯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改日我有时间,我会根据帐簿,与他们好好聊聊。” 婉儿並不觉得刘树义这样做是础础逼人,毕竟太清楚,那些人以前是如何租到刘家亚铺並, 刘家对他们个著怎样亚帮仆,他们这几年又是如何欺负落魄亚刘家,勾结外人私吞刘家铺並亚。 瓷扬起秀气白暂亚拳头,道:“少爷去找他们时,带上我,他们若是不认错,我帮少爷打他们,保证让他们悔恨终身。” 刘树义深深看了婉儿一眼,这一刻,他竟不觉得婉儿是在开玩笑。 以婉儿亚神秘与本事,说不得真亚会让那些白眼狼后悔一辈並。 他笑道:“好啊,到时候就仰仗婉儿女侠了。” 婉儿嘻嘻一笑。 刘树义想了想,道:“不仅我亚房间要重新装饰,你亚房间,常伯亚房间,还个我兄长亚房间,都要重新装饰一番,若是常伯捨不得钱財,你就告扶常伯,说刘宅现在就我们几人相依为命, 对我来说,你们不是下人,而是亲人。” “若我只顾著自己好受,而不管亲人,我阿耶阿肯定会怪我,以后我去了地下,被阿耶阿仿责怪,那就是常伯亚责任。” 婉儿眼眸一亮,拍手道:“还是少爷最了解常伯,这下常伯绝对不会拒绝。” 刘树义笑了笑,道:“行了,你忙吧,我去高漱,吃过饭后,就去刑部了。” 吃过婉儿亲手为他准备的丰盛早膳,刘树义牵出马匹,准备去往刑部。 他刚出刘宅大门,忽然听到一阵急促亚马蹄声传来。 刘树义循声望去,便见陆阳元正策马向他驶来。 “刘员外郎。” 陆阳元来到刘树义身前,连忙翻身下马,道:“杜仆丁个令,让你立即出城,去往城南四十里处亚翠华山。” “翠华山?” 刘树义眉头一挑,顿时意识到亻什么意外发生了。 否则杜如晦不会等不及自己去刑部,而直亨让陆阳元策马找自己。 他说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阳元重重点头:“今早,长安县尉王硅命人来刑部送信,说个人向长安县衙报案,昨晚翠华山內一座废弃神祠內,忽然出现神光,惊动了周围村民。” “村民早上去往神祠查看,结果发现“神祠內亚神像,消失不见,而原本神像亚位置,1著一块巨大亚黑色石碑,石碑上写著十六个大字一一” 他深吸一口气,因太过紧张,声音都发紧,道: “得位不正,终遭天谴,公言正统,重临君位!” 第95章 神荼!正统!对李世民的贴脸开大! 第95章 神荼!正统!对李世民的贴脸开大!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有农夫扛著从山上树林打下的树枝,向山下走去。 转过一个急弯,途径一段五棵树紧紧挨著,宛若手指一般高低不同的路时“ 隆隆隆!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宛若擂鼓一般的马蹄声,突然传来。 农夫下意识抬起头,就见远处的山路上,正有灰尘腾空而起,在那灰尘的前方,是十几个骑著骏马的身影。 飞鸟惊的飞起,树梢上的积雪也被震得向下掉落。 农夫看清了那些人身上穿著的官袍后,连忙向路边的树退去,主动將路让出来,不敢与之相爭*叶一这时,一匹马忽然停在了他的身前。 农夫茫然抬起头,就见停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著绿色官袍,容貌俊秀,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官员。 “老人家,向你打听一件事。” 刘树义看著被木柴压的身体弯曲的老者,道:“昨晚你可曾看到翠华山山腰上那座破败的神祠內,有神光浮现?” “神光?” 老者连忙点头,道:“看到了,那神光特別漂亮,就和那彩虹一样,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明亮,就好像真的有天神降临。” 和彩虹一样漂亮? 刘树义心中沉思,道:“不知那神光,是何时出现的?持续了多久?” “何时出现的?” 老者皱眉想了想,道:“应该子时之后了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我们那小村庄,可没有人晚上打更。” “至於持续的时间,很短。” 老者说道:“说起来挺丟脸,当时我正好要去茅房,结果一泡尿还没尿完,那神光就不见了。” 刘树义笑道:“这可不叫丟脸,正相反,老人家一泡尿,帮我確定了时间,这可是帮了我大忙。” “这样吗?” 老者咧嘴,露出了缺少门牙的牙齿,纯朴笑道:“能帮到官爷就好。” 刘树义看著老者背上那將其压弯的木柴,道:“老人家这么早上山砍柴,是自己用,还是去城里卖?” “当然是去城里卖。” 老者嘆息道:“去岁收成不太好,老伴又染了风寒,需要买药,小老儿只得辛苦些,赚点铜板。” “巧了!” 刘树义道:“我的府里正好缺些木柴,我正发愁去哪买呢,老人家,把木柴卖给我,行不?” 老者疲惫的眼眸陡然亮起,惊喜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 刘树义问了一下木柴的价格,直接从钱袋里掏出铜板,递给老者。 他说道:“先把木柴放在路边即可,等本官返回后,自会將其带走。” 老者刚要说这样会丟的,可一想到刘树义的身份,哪个不长眼的傢伙敢偷官爷的东西?也就止住了嘴。 他紧紧地握著铜板,不断向刘树义表示感谢。 刘树义笑著摆手:“我买柴,你卖柴,各取所需罢了,没必要感谢我。” 老者闻言,看向刘树义的神色,不由带著一些异,这时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官员,与他印象里的其他官员,有著极大的区別。 他想了想,道:“关於那神光,还有件事,小老儿不知对官爷是否有用。” “哦?” 刘树义挑眉,道:“说说看。” 老者道:“神光出现时,伴隨著一道巨大的声响,那声音比夏季恐怖的惊雷还要大,正是因为这道巨响,把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给惊醒,大家这才看到了神祠里的神光。” “我与其他人不同,我是因为要上茅房,提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所以我在那道巨响发生之前,就在外面。” “而在那道巨响出现前,我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看向刘树义,道:“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很痛苦的豪叫。” 痛苦的豪叫? 刘树义眸光一闪:“人的豪叫声,还是野兽的?” “好像是人。” 老者的皱纹叠在额头上,他说道:“那似乎是一道『啊”声,不过我听到的声音很小,后来我问其他人,他们都说什么也没听到,我年龄大了,耳朵时常嗡嗡作响,不太好使,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刘树义若有所思。 他沉吟些许,道:“你觉得,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老者道:“若是我没有听错———“ 他抬起头,顺著蜿蜓曲折的路向上看去,看著那坐落在半山腰,被几棵乾枯的树遮挡,因此若隱若现的神祠,道:“就是神祠那一片。” 刘树义看著距离已经不远的神祠,又转过头,看向坐落在山脚的村落,心中估算了一下二者之间的距离。 他微微頜首:“神光出现后,你们村子可有人好奇上山查看情况?” 老者忙摇头,道:“谁敢啊!本来山上就有野兽,而且那神祠早就废弃了,突然间冒出这样的光,谁知道是天神降临还是妖物作崇?別说上山查看了,神光消失后,我们都不敢留在外面,生怕真的有妖物,把我们给抓走。” 妖物作崇?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比起天神降临,他倒是更赞同这个说法。 不过他认为的妖物,可不是什么植物动物成精,而是人成精了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老人家的帮助。” “不不,草民也没做什么。” 刘树义笑了笑,道:“柴已经卖掉了,快去给你老伴买药吧,病可耽误不得。” 听著刘树义的话,老者似乎明白刘树义为何要买自己的柴。 他感激的看著刘树义,很认真的向刘树义行了一礼。 刘树义摇了摇头,不再耽搁,直接赶动马匹,策马向神祠继续前行。 一边走,刘树义一边对比老者与他从陆阳元那里听到的消息。 二者大部分相似,但老者知道的细节更清晰,而且还知道陆阳元未曾说过的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慨,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原本只是隨便拦下一个村民,想亲自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没想到,就遇到了比所有村民都先一步发现神光的老者。 “痛苦的豪叫——” 回想著老者给出的其他村民不曾知晓的事,刘树义眸光闪烁。 是真的听错了· 还是,在神光出现之前,神祠发生了什么意外? “刘员外郎,你可算来了!” 刘树义刚到神祠,还未下马,王硅就疾步迎了过来。 他翻身下马,看著苦著一张脸的王硅,道:“很难查?” “何止是难查啊!” 王硅左右瞧了瞧,见无人关注他们,他压低声音道:“简直就是要命啊!” “你是没看到那石碑上的字,那些字,简直就是对准了陛下的心窝子往上戳!” “虽然我没见到陛下,但我能想像到,陛下此刻会有多震怒!” “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是我们解决不了这块石碑的问题,找不出究竟是谁偽造的这所谓的神跡,你我不確定,但我確定,我一定会成为那百万伏户中的一个。” 听著王硅的话,刘树义回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杜如嗨连他去刑部都等不及,直接让陆阳元叫他出城,而且还让陆阳元告诉自己,会让杜构、 程处默、赵锋以及崔麟前来协助。 自己在都亭驛查案的小队,除了杜英外,杜如晦一股脑都给自己安排上了。 足以看出他们对这石碑与神跡的態度。 也足以从杜如晦那匆忙的行动里,看出李世民的愤怒。 不过想想也是,对李世民来说,人生唯一一块污点,就是玄武门弒兄夺位这件事了。 天下的悠悠之口,李世民堵不住。 所以他便用尽全力去治国,去平定天下,去让天下万民生活安康,去让大唐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以自己的功绩,压过这块污点,让百姓提起自己时,更多的会关注自己的丰功伟业,而不是盯著那早已过去的夺嫡之爭。 这一切本来进展的十分顺利。 可谁知,李建成墓穴塌了,李建成尸骸诡异失踪。 原本已经“过时”的玄武门话题,再度被提起,甚至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已经带有神魔色彩。 好在自己破了尸骸失踪案,证明李建成尸骸的失踪,乃是人为,与神魔无关。 相关传言这才重新沉寂下来。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了,李世民可以暂时不去管李建成的尸骸,先集中所有精力, 准备对付梁师都与突厥。 但谁成想,在这关键时刻,意外又发生了。 在长安城外,毫无徵兆的出现了神光与神跡,一块石碑从天而降,上面甚至还有著天降语。 而那语,先痛斥李世民得位不正,又说大位会重归李建成血脉只是户骸被偷之事,都能在民间传出那样的谣言,若这天降神跡之事传出,可以想像,会在整个大唐,掀起怎样的舆论风暴。 並且这舆论风暴,是绝对无法阻止的。 製造神跡之人,必然会大肆宣扬,煽风点火。 若是平常,李世民还能有时间与精力,去与之周旋, 可现在,大唐与薛延陀已经確定联合,针对河北道官员的分化与收买之策,也在稳步进行。后方暂时稳定,前方同盟已经確立,下一步..-就该是正式对梁师都出兵,而后剑指突厥。 这种情况下,別说会动摇李世民根本的舆论了,就算是一丝一毫的风波,都不能出现,否则一旦影响大唐出兵的时机,可能战机转瞬即逝。 所以,可以想像,此时此刻的已经整军待发的李世民,遇到这糟心事,会有多愤怒了。 若是解决不好此事,王硅所说的伏尸百万,还真未必不会实现。 而且,不仅要解决,还要以最快速度,趁著谣言尚未传开之前,將其解决。 如此才能不影响大唐接下来的行动。 否则刘树义深吸一口气,他直接进入正题,道:“带我去看看石碑。” 王硅连忙转身:“刘员外郎请。” 刘树义跟著王硅,来到神祠前。 抬头看去,便见这座神祠,已然不知荒废多久。 窗户的窗纸早已消失不见,表面落满了灰尘。 掛在门上的匾额,也已完全褪色,上面的字跡,甚至都无法辨认。 刘树义道:“这座神祠供奉著什么神灵?荒废多久了?” 王硅已经打探过相应信息,此刻闻言,直接道:“此神祠供奉的乃是神茶,根据附近村民所说,神祠应是在汉末混乱时期,由他们的祖辈建立,为的是希望神茶能守住他们的家园,让他们避免战火茶毒。” “隋朝一统天下后,不知什么原因,这座神祠便没了香火,之后再也无人问津,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神茶? 刘树义不知道神茶,但前身有这方面的知识。 神茶与鬱垒乃是唐朝时期广为流传的门神,算是秦琼与尉迟恭这两个门神的前辈。 所以在汉末军阀割据时期,当地百姓建立神茶的神祠,应就是希望神茶能如平日守门一样,发挥更大的法力,守住他们的村落,让他们能在那混乱黑暗的时期活下来。 这神祠建造后,香火持续了三百多年,在隋朝一统天下后才落魄。 时间跨度上来看,也算不短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持续了三百多年的神祠,说落魄就落魄。 而贼人选择在这里製造神跡·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 神茶是门神,往小了说,是守卫一家安全,往大了说,便是守护一国兴衰,而一国兴衰往往与帝王密切相关,所以守护一国兴衰,也可以说成守护一国帝王,確保一国帝王的传承,保证帝王血脉的纯正。 大唐,若正常来说,帝王传承,血脉纯正,指的自然就是李建成。 如此来看—.— “贼人选择这座神祠,是精挑细选的结果“那他们就绝不是昨夜第一次来到这里,在这之前,他们必然多次来过。” 『翠华山,上山下山只有这一条山路,山路又正好从山脚的村庄旁经过贼人想要让村民充当神跡出现的见证者,恐怕对村民也都偷偷了解过,很可能与村民也接触过。” 刘树义直接看向王硅,道:“王县尉,立即派人去山脚村落,向村民打探,最近三个月內,他们是否见过陌生人来到翠华山。” “是否有陌生人,进入过村子,向他们问路、討水、了解神祠,与他们有过接触。” 王硅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刘树义的目的。 他双眼顿时亮起,重重一拍手掌:“瞧我这脑袋,我只让人打探昨日他们是否见到有人上山下山,却忽略了,贼人为了这个阴谋,会做的事!” “刘员外郎,还得是你!我就知道,只要你一来,再诡异的案子,也会有突破!” 说著,他直接向长安县衙役吩咐,让其按照刘树义的话重新询问村民。 衙役闻言,满是崇拜的看了刘树义一眼,便翻身上马,匆忙离去。 刘树义没有耽搁,在王硅向衙役交代的时候,走进了这间破败的神祠。 ps:凌晨孩子发高烧,今天在医院奔波了一小天,回来后又照顾孩子,心神不安加上睡眠不够,状態不算好,原本打算请假了,但想了想前几天刚请过假,实在没脸继续请假,强打精神写了四千来字。 今天就这些了,还得去照看孩子,望大家谅解。 第96章 杜构震惊:我们才来,你就找到突破口了? 第96章 杜构震惊:我们才来,你就找到突破口了? 神祠的內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破败不堪。 头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大片的阳光穿过瓦片,照进神祠之中。 地面上不是长时间无人打扫积攒的灰尘,而是厚厚的雪层。 雪层並不平整,北面高,南面矮,对应著风从门窗吹来的方向。 一张桌子缺了一腿,被雪埋的只剩一半。 残破的桌子后面,便是一座通体漆黑的石碑佇立著,石碑足有一丈高,宽有五尺,厚有三尺, 屹立在前方,充满著厚重与压迫之感。 十二个猩红色,宛若鲜血的古篆文字,雕刻其上。 得位不正,终遭天遣,血脉正统,重临君位! 文字潦草又十分豪放,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十分瀟洒的书法家,內心不满的情绪到了极点,而挥毫泼墨,一口气完成的传世之作。 但这些字,又不可能是用毛笔写出来的,它完全凹陷在石碑內,配上那猩红鲜血的顏色,就好像这些字,是石碑自己因感天怒而生灵,按照天意损坏自身生成的一般。 连刘树义看到石碑的第一眼,都被这触目惊心的画面给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若是普通百姓看到这座石碑,看到上面的字,可以想像会有多惊骇震撼。 而且·. 刘树义视线下移,重新落回到神祠地面的雪层上。 在神祠的门口,他的脚下,有著许多脚印。 可以看出,有不少人,前前后后来到过自己的位置。 但再向前—直到石碑的位置,雪层上,却只有一双脚印。 而那双脚印,看起来很新,且並不深。 以石碑的重量,先不说如此大的石碑,是否是一个人能够扛动的,只说若真的有人將其扛进神祠,那踩在雪地上所留下的脚印,也绝对极深, 可这个脚印,却只是正常的深度。 刘树义转身看向紧隨而至的王硅,道:“王县尉,你可知这脚印,是谁留下的?” “是下官。” 王硅解释道:“下官来到神祠后,第一时间来到石碑前,检查这座石碑,想找找线索。” “但这石碑除了大一些外,並无任何特別之处,所以下官到最后也没发现任何线索,而这雪层上... 他视线扫过厚厚的雪层,道:“刘员外郎你也看到了,並无任何脚印,下官怕其他人踩出脚印,破坏现场的情况,便没有让任何人再靠近石碑。” 果然.—— 石碑周围,原本没有任何脚印。 也就是说,以目前看到的情况,石碑不可能是被人扛进来的。 可若不是被人扛进来的,又能是怎么进来的? 总不能是自己飞进来的吧? 而且,原本这座神祠內,还有一座神茶的神像。 那座神像此时也不知所踪,在原本神像的位置,就这样没有任何人为痕跡的,出现了这样一座石碑..· 再加上昨晚山脚下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的神光·. 刘树义眼眸不由眯起,冷笑道:“还真是把神跡的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极致。” “这里的消息若传出去,估计即便是再理智冷静的人,听到这些根本无法解释的事,也会心生迟疑吧?” 王硅闻言,连忙道:“就是!这里的情况,真他娘的邪门!” “不瞒刘员外郎,下官查案十几载,也算是经验丰富,可这么邪门的事,下官还是第一次遇见。” “若非是下官不相信什么神魔,可能现在已经去拜佛求神来保佑自己了。” 刘树义对王硅的话不置可否,他想了想,向石碑走去。 踩在雪层上,便见自己留下的脚印,比王硅的略浅,这源於自身体重比王硅轻。 一边走,他一边道:“有没有问过周围村民,他们有多久没有来过神祠了?” 王硅跟在刘树义身后,踩的还是之前自己留下的脚印,闻言道:“问过了,他们说除了遇到下雨天,会来到这里躲雨外,平时根本不会来这里。” “下雨天?” 刘树义挑眉:“也就是说,自从去年冬天下雪开始,便没有人来过这里?” “是。”王硅道:“应该去年十月之后吧,去年雨水不多,长安城附近也就十月初下了一场雨,之后便一直乾旱,直到十一月突降一场暴雪。” 去年十月之后,到现在,一共是五个多月的时间——刘树义想了想,道:“他们最后一次来到神祠时,神奈的神像还在?” “是。” 王硅道:“神祠虽然已经废弃,无人再来朝拜,但百姓们也都不敢对神像做什么,他们还是很畏惧这个护卫了这里三百年的神茶的。” 刘树义点了点头,在石碑前停了下来。 刚刚距离比较远,还无法真正感受石碑的压迫感,此时站在通体漆黑的石碑前,屋顶射进的阳光被石碑完全遮挡,需要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石碑的上所有的文字,再有那红色如鲜血的疹人顏色恐怖的压迫感,让人大有一种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室息之感。 刘树义微微皱了下眉,越发感到这场神跡的“良苦用心”。 他伸出手,触摸石碑。 冰冷,粗。 王硅在一旁忍不住感慨道:“这石碑可真够大的,也不知道贼人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块石头,又耗费多少力气,將其弄成这个样子。” 刘树义点头:“是啊,不说別的,仅仅是搬运这么大的石头,雕刻这么大的石碑,就不是只凭几个人能够做到的事。” 王硅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他忍不住道:“刘员外郎的意思是这石碑的背后,藏著一个势力,或者一个实力庞大的人?” 刘树义眯起眼睛,起脚,指尖触碰那猩红的字,道:“王县尉,若让你来推断,你觉得,这石碑,会是谁放置到这里的?” “这——” 王硅有些犹豫。 刘树义道:“我们就是对案子正常的討论,王县尉想到什么说什么便可,不用怕出错,在没有找到突破性的线索之前,根据案子可能造成的结果,反推嫌疑人,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法。” 王硅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便道:“下官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息王旧部。” “毕竟这石碑,指向的,就是息王一派,现在息王已死,谁还能算息王的继承人?也就是过去追隨息王的那些人了。” “他们本就一直蠢蠢欲动,但奈何朝廷对他们十分宽和,他们没有合適的谋逆理由,此时石碑一出现,他们便可將其直接归结为天意,这下,合理的谋逆理由就来了。” “以石碑出现的最大利益方来看,息王旧部的嫌疑最大!” 刘树义点了点头,王硅的猜测很有道理,也符合逻辑,他相信朝廷內外的多数人,应都是王硅这样的猜测。 但,真的是这样吗? 刘树义面露思索。 王硅不知道,李世民已经开始针对息王旧部展开行动了。 通过自己提出的方法,离间、拉拢、打压、收买—.诸多方法一同应用,河北道的息王旧部, 早已不是铁桶一块。 也就是说,如果息王旧部真的有什么大计划,朝廷不应该丝毫没有察觉。 可是杜如晦没有给自己任何提示,这就表明他们对石碑之事一无所知。 除非,这石碑不是息王旧部们联手做的,而是某一个息王旧部所为。 但息王旧部都集中在河北道,势力很难伸到长安来,就算长安也有一些配合的人手,但数量肯定不多,而且那些人手,配合的应该是整个息王旧部的势力。 单一某个息王旧部,想要避开朝廷派出的眼线,偷偷將这么大的石碑雕刻成,再將其不惊动任何人运到这里,还精心製造这样的神跡—说实话,难度未免过大。 並且,好处呢? 就算这块石碑,真的给息王旧部造反的正当理由,那也是所有心怀异心的息王旧部一同获益。 承担如此大的风险,耗费这么多精力,结果就为了所有人一同获益,是不是过於有奉献精神? 除非—这个息王旧部,掌握的底牌,与其他人不同。 就算真的一同谋逆,他也能凭藉石碑上的內容,占据主导地位。 而石碑上,明確写著“血脉正统”四个字。 这血脉正统,万一不像王硅所说,代表的是继承了息王意志与精神的旧部,而是-真的血脉正统呢? 那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可据他所知,在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便已经將李建成所有子嗣全部诛杀,一个儿子都没有留下。 李世民既然要斩草除根,就不可能留有活口。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血脉正统,哪里来的? 刘树义眸光闪烁。 他的心里,现在有两个推测。 一个,就是王硅所言,是息王旧部所为,而这个息王旧部,有可能掌握李建成血脉的底牌。 另一个,便是这是一个针对朝廷与息王旧部的阴谋,有人把息王旧部当枪使,想利用他们挑起大唐內部的纷爭,动摇李世民的地位。 而想做这件事的人,可就多了怕大唐出兵的梁师都与突厥,偷走息王尸骸、之前就曾行动过的柳元明与安庆西背后的势力, 妙音儿背后之主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也不能排除,还有仍旧效忠前隋,想要復辟前隋的旧臣“ 想到这里,刘树义心中不由感慨,大唐真是不容易,每往前走一步,都需抵挡不知多少的明枪暗箭,踏过不知多少的荆棘阻力,大唐能成就未来的盛世,所付出的汗水与心血,远非普通人与后人能够想像。 深吸一口气,刘树义收敛心神。 虽然还不確定究竟是谁所为,但根据利益找嫌疑人,还是能大体確定嫌疑人的范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根据范围,找出製造神跡的真正贼人! “王县尉。” 刘树义收回触摸石碑的手,道:“你派人去找工部王侍郎,请王侍郎带工部石雕方面技艺最精湛的匠人来此,我需要工部帮我確认,这石碑的雕刻难度有多大,整个大唐,有多少人能够完成这种级別的雕刻。” 他在调查息王尸骸失踪案时,李建成棺柠的线索,就是王昆亲自为他找到的,所以专业的事, 他还是准备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王硅自然不会有异议,当即道:“下官这就安排人去请王侍郎。” 说著,他便快步向外走去。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重新看向眼前的石碑。 这石碑如此巨大,若是倒下,能够直接將一个人砸成肉泥。 这样巨大又沉重的石碑,贼人是怎么將它不经过雪层运进来的? 还有这座神祠原本的神茶神像呢?那也绝对不是一个轻的东西。 贼人为了製造神跡,突出石碑,將神茶神像给弄走,这么一个大傢伙,想不引人注意的带走,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真的需要运走吗? 神像不像石碑,石碑是必须运到这里来,才能彰显神跡。 可神像,只要不影响石碑的神跡就可以。 所以—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视线扫过雪层:“这些雪只有表面有些许浮雪,应是前天夜里下的雪,其余的雪,都是陈旧的雪·可以排除贼人踩过之后,又往上洒新雪的可能。”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他们很早之前就將石碑搬到了这里,后来的雪覆盖了那些脚印,但若是这样,石碑就有提前被人发现的可能,他们没有办法先一步製造神光,来增加神跡的可信度。” “所以,这种可能性不大,石碑应就是这几日被送来的这里。” “那么,不是从地上將石碑送来,难道” 刘树义抬起头,直接看向头顶上方的屋顶:“是空中?” 只见自己上方,是挑高很高的横樑,横樑上,是瓦片破碎后露出的洞。 但那洞並不算大,不足以將如此大的石碑给送进这里。 除非. 刘树义大声道:“陆副尉!” 陆阳元当即来到门口,道:“刘员外郎。” 刘树义看向他,道:“陆副尉,你爬上屋顶,去看看屋顶上面的积雪,是否有脚印或者其他痕跡,那些瓦片,是否有被人掀开过的痕跡。” 陆阳元一听,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做。” 说著,他便直接返回室外。 刘树义还以为陆阳元会去先找梯子,然后再爬上屋顶,他都准备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可谁知, 陆阳元刚离开,他就听到墙壁传来一道声响。 接著屋顶瓦片便响起被人踩过的动静。 “员外郎,下官已经到屋顶了。”陆阳元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刘树义眸光一闪,通过墙壁刚刚传来的那一道声响,他能猜出陆阳元是怎么爬上的屋顶。 这让他对陆阳元的身手,有了一定的了解。 自己还真捡了个高手? 他说道:“屋顶上有积雪吗?” 陆阳元道:“背阴面有积雪,朝阳面已经一点雪都没有了。” 刘树义点头,天气渐暖,朝阳面的积雪已经融化,变成了悬掛在房檐的冰溜,而背阴面温度差一些,积雪还能再坚持几日。 “积雪上可有脚印?”他再问。 “没有。” 刘树义道:“来到我头顶的位置,仔细看看我头顶的瓦片,是否有被翻开的痕跡。” 神像周围的雪层上乾乾净净,没有一点被重物压过的痕跡,这说明贼人如果是通过屋顶將石碑送进来的,便只能是从石碑正上方將石碑放下,而不会是从其他位置放下石碑,再由人在下面调整位置。 咔,咔—· 伴隨著陆阳元的脚步声,他来到了刘树义正上方的位置。 陆阳元仔细瞧了瞧,道:“从瓦片的顏色和尘土来看,不像是被人翻过又盖回去的样子,除非做这些的贼人十分小心谨慎,將所有瓦片都完美復原。 刘树义皱了下眉,想了想,道:“我刚刚听到屋顶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你把瓦片踩碎了?” 陆阳元连忙道:“下官已经很小心了,但实在是这神祠荒废太久了,瓦片也罢,搭建屋顶的木头也罢,都变脆了,很不结实,即便下官再小心,也还是不免踩碎了几块瓦片,还有一根木头。” 刘树义听出了陆阳元的紧张,他知道陆阳元怕自己怪他,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不用担心, 你做得很好,下来吧。” 听到刘树义这样说,陆阳元这才鬆了口气, 听著陆阳元离开的声音,刘树义眉头不由皱了皱。 陆阳元只是一个人,还这般小心,都將瓦片踩碎,將木头踩断— 而贼人呢? 又要將沉重的神像带走,又要將这更加沉重的石碑送来—-以石碑与神像的重量,他觉得,这屋顶不可能撑得住。 很可能石碑刚到屋顶,就会直接把这个荒废了几十年,盖了三百多年的神祠压塌。 “也不是上面运来的——” 刘树义面露疑惑:“地面能排除,屋顶也能排除,还能是从哪里运来的?” “总不会真的是什么凭空出现的神跡吧?“ 他眯著眼睛,视线环顾神祠。 目光一寸寸的从神祠的墙壁、雪层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石碑上,然后—低下了头。 “贼人不可能从门进来,也不可能从屋顶进来,且在房间內,不可能移动位置—“ “也就是说,石碑就是准確的出现在这里,不需要贼人做任何多余的事。” “既然地面与空中都能排除,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刘树义看向门外,大声道:“来人!” 王硅这时返回,身边还跟著杜构、程处默、赵锋以及崔麟四人,看来杜构几人正好刚刚赶到。 “员外郎,什么吩咐?”王硅问道。 刘树义先向杜构四人点头致意,然后便抬起手,指著石碑,道:“安排人手,將石碑挪开。” “挪开石碑?” 王硅愣了一下,不由道:“这不会破坏现场,破坏线索吗? “我就是为了找线索。” 听刘树义这样一说,王硅二话不说,当即道:“下官这就让人搬走石碑。” 很快,就有十几个衙役走了进来。 他们拿著绳子与木头,先將石碑用绳子绑在木头上,然后所有人便扛著木头,用力將石碑抬起。 足足十六个衙役,憋得脸都红了,这才艰难的將石碑抬起。 刘树义隨便指了个位置,道:“运到那里即可。” 衙役们没有任何耽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於將石碑抬到了墙壁旁。 刘树义看向他们走过的雪层,只见雪层上的脚印,几乎到了地面,比他与王硅的脚印深了太多。 “员外郎,你让他们搬走石碑,是为了?” 王硅来到刘树义身旁,疑惑的向刘树义询问。 杜构等人刚到这里,还没明白具体发生了何事,此时闻言,也都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正紧紧地盯著石碑原来佇立的地方。 这是一块人为搭建的巨大平台。 上面有一个由石头打造的莲台。 这莲台原本是放置神像的,神茶神像消失后,便换成了石碑。 因石碑比神茶神像宽许多,所以莲台上有几块瓣被压出了裂痕。 刘树义看著这些有裂痕的瓣,眼眸忽然眯起。 “这些瓣上,不仅有裂纹,还有明显的划痕,划痕的方向,沿著石碑向內——” 听著刘树义这毫无徵兆的话,王硅愣了一下,道:“这—-说明什么吗?” 刘树义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他说道:“这些划痕很新,与被石碑压出的裂纹一样新— “而划痕的方向,沿著石碑向里,说明在石碑放到它上面后,莲瓣与石碑有过位移,且两侧瓣皆向內侧· 位移? 眾人对这个名词有些陌生,但他们都足够聪慧,很快就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继续道:“如果那划痕,是贼人將石碑放到莲台后,推动石碑造成的,那划痕的方向应该一致,要么全都向左,要么全都向右,可是这里的划痕,却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指向中心——..” “这说明什么?” 眾人感眉沉思。 刘树义没有让他们多等,直接给出答案:“说明在石碑放到瓣上时,两端的瓣距离很远, 根本就不是眼前所见的距离.—“ “换句话说,两端的莲瓣,是分开的!” “可是,现在,它们却是连在一起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眾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哪怕杜构他们还不够了解这里的情况,此刻也能从王硅那激动紧张的反应里,明白刘树义接下来所说的话,会有多重要。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深吸一口气,低头看著脚下的莲台,沉声道:“说明这个莲台,一定有机关!” “它可以分开,又可以合拢!” “我们不是一直不知道石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吗?” “找到机关,打开它.“” 刘树义抬起脚尖,点著莲台:“就能找到答案!” 第97章 眾人都懵了,他是谁!? 第97章 眾人都懵了,他是谁!? 听著刘树义的话,王硅眼晴不由瞪大,脸上满是意外。 “莲台有机关!?” 他看著身前的莲台,一脚踩上去,石头雕琢的莲台纹丝不动,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但他知道刘树义的本事,所以在听到刘树义的分析后,还是第一时间命人寻找机关。 衙役们迅速围绕著莲台敲敲打打,王硅和杜构等人,也都低头仔细观察著莲台。 可十几个人,找了半天,却皆是皱眉摇头。 “没有找到机关。” “没有发现异常。” “我这里也什么都没发现。” 王硅眉头紧锁,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我们会不会想错了方向?” 其他人闻言,也都下意识望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视线压根就没有落在莲台上,而是正仔细的环顾著四周。 听到王硅的话,刘树义视线没有收回,仍在一寸寸的扫视著神祠,同时道:“如果这莲台下面真的有玄机,能够將如此大的石碑送上来,可以想像下面的空间会有多大,这般大的地下空间, 绝不是几个人,短时间內能挖出来的。” “对贼人而言,製造这所谓的语石碑,是十分必要的,所以他们耗费时间精力打造这块石碑,完全可以理解。” “但莲台下面的玄机呢?” 刘树义摇头道:“想要挖出这么大的地下空间,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何其恐怖?更別说,这座山还一直有人走动,稍有不慎,就会被山下的村民发现难度与危险性何其之高?” “而放置石碑的手段,远没有石碑本身重要,即便是从门抬进来的又如何?反正以后在传播时,他们完全可以添油加醋—因此,若我所料无错,这莲台下真的有玄机的话,应不是贼人挖掘的。” 王硅一愣:“不是贼人挖掘的,那能是谁?” 刘树义终於看向他,道:“王县尉难道忘记了这神祠为何会出现?” “当然记得,汉末割据混乱,民不聊生,这里的百姓为了活下来,建造神祠,祈求护佑一一” 话还没说完,王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顿,继而瞪大眼睛,道:“难道是当初打造神祠的那些百姓?” 刘树义眯起眸子:“恐怕,拜神只是表象,真正让他们能够躲避战火茶毒活下来的,是这神祠本身!” 王硅不由倒吸一口气:“所以,他们建造神祠,不是为了求神茶保佑,而是偷偷在这神祠下面,挖了个机关密道,若是有危险,他们便可第一时间逃到里面,从而躲避灾祸!” 杜构等人並不知道神祠的来歷,所以此刻听两人的话,都不免有些茫然。 什么汉末,什么神茶,什么躲避灾祸· 刘树义视线扫过杜构等人,看到他们脸上的茫然后,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杜构这才恍然:“以当时那混乱的情况,百姓在连番战火后,十不存一,这里的百姓能够好好活著,並且还继续让这座神祠香火持续三百年,恐怕这神祠真的保护了他们·-神灵太虚幻,將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现实,我赞同你的观点。” 刘树义笑了笑,道:“不出意外,这莲台就是通往安全之地的门户。” “而这样的门户,决定著他们的生死存亡,绝不会让人轻易找到打开的方法。” “如果有敌人来到这座神祠,在发现他们供奉的神像后,我想很可能会愤怒之下,破坏神像, 甚至一把火烧掉这座神祠,因此打开门户的机关,应该不在神像附近,甚至不是毁掉神祠能够影响的。” 王硅想不通了:“不在神像附近,连毁掉神祠都破坏不了机关—那机关会在哪里?难道在神祠外面?” 刘树义仍是摇头:“外面就太远了,太不可控,万一被野兽或者谁不小心触碰机关,使得他们保命的秘密暴露,那就麻烦了。” 王硅紧紧感眉:“不是外面,也不是神像附近,还能在哪?” 刘树义见眾人都是皱眉不解的样子,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地面。” “地面?”眾人一证。 刘树义道:“若是將机关藏在地面上的话,那么即便神祠被烧毁,垮塌,都不会影响到它.....” 王硅双眼一亮:“对啊,这地面都是石板铺就的,若不是专门去破坏,確实即便神祠毁了,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 他看向神祠的地面,只见大部分的地面,都被积雪覆盖,厚一些的,都要没过他的腰身:“机关会在哪?我们得把雪都清理掉吧?” “不必。” 刘树义摇头,道:“我想,这里的莲台,只是门户之一,下面的空间应该能通向其他地方, 这也是为何,贼人能將石碑不惊动任何人,运送到这里的原因。” “所以贼人应该不是在神祠內打开的机关,而是从莲台下打开机关,將石碑与神像调换— 不过不要紧,即便他们没有动用神祠內的机关,只要打开莲台,与莲台相连的机关,就必然会有一些动静。” “而有动静,这些雪,就会有相应反应。” 雪有相应反应? 王硅挠了挠头,正在眉沉思。 而这时,一直安静的崔麟,突然抬起手,指向北面墙壁前的一处积雪,道:“这里的积雪虽然厚度因风的原因不同,可整体来看,横向是相对一致,比较整齐的。” “但这里的雪层,却有一小部分向下沉了些许,比其他位置的雪,明显要矮!” 他双目灼灼的看著刘树义,道:“所以,机关就在那里吧?” “真的吗?”王硅闻言,也连忙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看著一脸自信的崔麟,笑著点头:“崔参军聪慧,不错,我也认为,机关在那里。” 崔麟闻言,却摇头道:“说什么聪慧?还不是你的提醒,让我知晓该找什么样的异常,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他抿了下嘴,而后高高仰起头,道:“但在查案上,你確实比我厉害。” 经过上次的配合,以及昨晚的酒席,崔麟对刘树义的態度,有了更大的不同。 以前他还傲娇,还嫉妒不服。 但现在,却能在刘树义面前,直言自己不如刘树义刘树义眼底笑意更深,他知道,將崔麟拉进自己阵营的时间,已经不远, “快!” 王硅得到刘树义的確认,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命衙役將那里的积雪进行清理。 没多久,厚厚的雪层就被清理的乾乾净净,刚刚雪层低矮的部分,也被圈了出来。 刘树义来到被做了標记的石板前,看著比其他石板更加明显的缝隙,嘴角微扬,道:“看来莲台近期的开合,让这不知多少年没被用过的机关,有了震动,使得这块石板也被震开,上面的积雪因此受到影响。” “就是这里,把它挖开吧。” 王硅这次直接亲自动手。 他从衙役手里接过工具,用力一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便轻鬆將石板撬起。 隨著石板的撬开,眾人便发现,石板的下面,是一个生锈的旋钮。 旋钮被打造成太极形状,看起来十分玄妙。 在黑白双鱼接触的地方,有著两处凹槽,正好可以將手指伸进去。 “员外郎!”王硅抬头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点头:“虽然它生锈了,但因莲台的开合,导致这机关跟著转动,上面的锈有一部分都磨掉了拧起来应该会费力,但不至於彻底锈死拧不开,试试吧。” 王硅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將手伸进凹槽內,握紧太极旋钮,用力转动。 只见他手臂上的肌肉瞬间鼓起,青筋暴起,牙齿紧咬,那用尽全身力气的样子,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只是. 任凭王硅如何用力,这旋钮也没有丝毫动静。 “不行—” 王硅大口的喘著气:“拧不动,得需要工具。” 刘树义皱了下眉,他不觉得当年那些村民,在逃命的危机时刻,还需要工具才能打开这救命的门户。 不过时间毕竟太久远了,三百多年的时间,机关没有得到养护,哪怕前不久刚刚因贼人打开莲台而使得机关运转,现在也不是人力轻易能够打开的。 他点头:“去找工具吧—” “员外郎,下官或许可以试试。” 刘树义话还未说完,陆阳元声音突然响起。 刘树义异的看向陆阳元,只见陆阳元牙一笑,脸上满是自信。 刘树义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陆阳元刚刚爬上屋顶的迅捷身手。 难道. 他直接道:“好!你去试试。” 陆阳元二话不说,直接握住旋钮。 然后便见他全身的血管,都在这一刻猛然暴起,就仿佛是钢筋一般,环绕著他,手臂上那鼓起的肌肉,比王硅大了一倍有余,惊得王硅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咔咔一一这时,只听沉重的,仿佛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古老机器,那早已没有了润滑油的生锈齿轮,在蛮力的作用下,被迫咬合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眾人愣了一下,继而双眼瞬间亮起。 “真的能行!陆副尉,你简直就是大力士!” 王硅惊喜的向陆阳元竖了个大拇指。 刘树义也讚许的点著头,他真是与陆阳元接触越多,就越能从陆阳元身上感到惊喜。 自己捡来的这个护卫,恐怕真的不会比程处默差。 自己又撞大运了! “开了!” “莲台真的打开了!” 这时,有衙役惊呼出声。 眾人连忙循声看去,便见那坚硬的,看起来不可动摇的莲台,果真缓缓向两侧分开。 而其移动的方向,与石碑放置在上面时的方向,正好一致,完全符合刘树义刚刚的推理。 眾人连忙来到莲台前。 低头看去. 便见莲台的下面,是一个很宽的暗道,暗道一路向下,因过於漆黑,一眼望不到尽头。 王硅忍不住道:“娘嘞!这莲台下面,果真別有洞天,这么宽的暗道,他们当初挖掘时,恐怕也不容易吧。” “这不像是挖掘出来的学富五车的杜构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番,道:“不出意外,这下面的空间,应是自然形成的。” “自然形成?” 刘树义想到了一个词,道:“溶洞吗?” “溶洞?” 杜构並没有听过这个专有名词,但仔细一想,便能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溶洞二字,倒是形容的贴切。”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原来如此-所以,当初那些人会选择在这里建造神祠,就是因为这下面有天然溶洞,他们可以在最短时间內,打造出绝密的藏身之地。” “怪不得这神祠不建在山顶那易守难攻的地方,反而建在半山腰。” 一边说著,他一边从衙役手中接过火把,道:“走吧,进去瞧瞧。” 已经起身的陆阳元连忙赶到刘树义身前,道:“员外郎,贼人可能还藏在里面,你身份尊贵, 还是由下官打头阵吧。” 刘树义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身份尊贵”,不过想了想里面的情况,他点头道:“也好,陆副尉你也小心。” 陆阳元接过火把,同时抽出腰间横刀,咧嘴一笑:“员外郎放心,下官虽然不够聪明,但手上功夫还算利落。” 说著,他便直接提刀向暗道走去。 王硅带著衙役们,也抽出横刀,小心翼翼跟了过去。 之后才是刘树义与杜构等人。 沿阶而下,杜构道:“当初那些百姓,利用现成的溶洞,加宽加固了暗道,还专门打造方便通行的台阶,必然要耗费不少心力这么好一个保命之地,怎么就突然废弃了?” 刘树义摇头:“不仅是废弃,山下的那些百姓,压根就不知道这座神祠的下面,有这样的玄机。” “传承断了?” 杜构沉思道:“这样的秘密,应该不是隨便一个村民都会知晓,在建造初期,因为参与的人比较多,所以不算秘密,但隨著时间过去,一代人消亡,一代人出现,神祠的秘密就该由少数一些人保管,从而在关键时刻,能够救下所有人。” “所以,会不会是那些保管秘密的人,突发什么意外身上亍,使以神祠的秘密没有来人及传给下一代接班人。” 刘树义仍是摇头:“这些丞民都不知道,我们没有线索,也就更没法获知真相了。” 杜构点著头。 这时,他们发现台阶到底亍。 举著火把向前看去,眾人都不团发出一声惊嘆。 “好大的洞穴!” “这里至少能容纳几百人吧?” “这真的是天然形成的?” “当然!人力根本不可能挖出这样的洞穴!” 刘树义前世见过大型的溶洞,所以对眼前这座溶洞,並没有其他人那样意外。 他的蹈线向四周看去,这时,他发现溶洞的墙壁旁,有著一些木箱。 刘树义材一个衙役手里要来火把,来到这些木箱前。 便见这些木箱多数已经腐烂。 木箱里原本装著的东西,也都黑漆漆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杜构港来,见状道:“这应该就是当初那些百姓储存的粮食之类的生存必须之物,看来他们真的已经做好长时间藏在这里的准备。” 刘树义点寧点头,他蹈线继倒在溶洞內游弋。 “不对!” 他忽然开口,道:“少亍个东西!” “什么?”杜构一证:“少亍什么?” “神像!” 刘树义道:“神茶的神像呢?贼人用石碑將神茶的神像换下后,神茶的神像对他们就没有用亍,他们还要想办法隱藏神像,塑造石碑是神茶自身幻化所为的神跡。” “这种情况下,將神像藏在这里,既省心,也省力!” “可是,这溶洞內,却没有任何神像的影子!” 王硅一拍手掌:“对啊,神茶的神像呢?那么大一座神像,搬运起来並不比石碑方便多少,贼人不將其藏在这里,弄哪去亍?” 刘树义神色闪烁。 他自认已经对贼人的行动逻辑完全掌握。 可神像的消失,却与他的判断相悖。 为何会这样? 是贼人怕自己发现这里,所以將神像给费力运走亍? 还是说·神像对他们还有用处? “找!” 刘树义道:“这溶洞一定还有別的出口,去找其他出口!” 王硅等人一听,当即分散开来,持著火把沿著溶洞的边缘仔细检查。 刘树义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想起一件仞来时遇到的老者,说在惊醒其他人的巨大声响之前,曾听到一声人的豪叫·“· 个果老者不是听社亍,那就表明贼人在製造神跡之前,事可能遭遇亍什么意外。 会是什么意外呢? “刘员外郎,你来看.“ 这时,程处默的声披突然响起。 刘树义连忙快步港寧过去。 就见程处默正站在一些箱子前。 而这些箱子,不同儿那些已经腐烂的箱子,看起来事新。 刘树义將箱子打开,便见这些箱子都空亍。 可箱子內,却残留著一些黑色的粉状之物, 刘树义伸出手指,抹亍一些,而后乓儿鼻前,轻轻嗅亍嗅·— “火药!” “这是黑火药?” 他眸光一闪,眼中露出亍然之色:“果然个此,看来他们的神光,就是利用这些黑火药製造出来的。” 之前在听陆阳元讲述神光时,他就怀疑,那神光是类似儿后世的烟,用火药製成。 因此刻的大唐,还没有烟被发明出来,黑火药也只是在炼丹师这些小群体间流传,所以普通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黑火药。 连黑火药都不清楚,更別说见过那般绚丽的烟亍。 將其当成神跡,便事是正常, 看来这些贼人,不仅掌握了黑火药的炼製手法,已经开始往里面添加其他元素,来尝试对黑火药进行改良亍。 也启流传后世的烟的萌芽,就源儿这些贼人。 神光的疑问,这一刻,终儿从到確定。 不过对刘树义来说,並不算特別值得高兴的仞,这对找出幕后之人,没有多大意义。 反任是那座不该消失的神像,刘树义觉人,意义更大。 “找到出口亍!” 崔麟的声披,突然传来。 刘树义眸光一闪,当即与程处默向崔麟港去。 事快,眾人便都聚集在崔麟身旁。 崔麟没去搭理其他人,直接向刘树义道:“我在这里感觉到亍风,它一定与外面想通,但我没有找到具体的门在哪。” 风? 刘树义抬起手,仔细感觉亍一下。 確实,他刚刚港过那么多地方,唯有这里有明显的风。 他抬起火把,照亮前方的墙壁, “嗯?” 刘树义眉毛一挑,忽然抬起手,指著毫前方的一块石头,道:“你们看,这里的石头,比其他地方的石头要更光滑更亮。” “说明这块石头,要比其他地方,被人触摸的次数更多。” “不出意外,这就是机关所在!” 听到刘树义的话,陆阳元都不用刘树义屋咐,直接抬起手,触碰那块石头。 他先是感受亍一下,然后用力一按— 再次是肌肉爆发,血管暴起,恐怖的力量被任送到手掌,继而到亍这块光滑的石头上。 咔咔一又是同样沉重的声披响起。 只见眾人左侧看不出丝毫缝隙的洞壁,竟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缓缓地向外移动。 “门真的在这里!那真的是机关!”赵锋惊喜道。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 別的不说,能找到另一个出仕口,便能知晓贼人是港的哪条路,將石碑运进来的。 而只要知晓他们具体的路线,便很可能找到目击者,或者找到其他线索。 案子的切仕点,也就有亍。 石门洞开,眾人迅速港出。 这时他们才发现,溶洞的另一个出口,竟然藏在一个山洞的最里面。 港出溶洞,进仕山洞,便见隱隱的光芒,材山洞口照进。 同时,在那洞口的位乓,有著一个十分高大的身影佇立。 “那是?” 王硅靠近亍几步,继而瞪大眼睛,一脸意外道:“神茶的神像!神像竟然被他们藏在亍这里!” 刘树义闻言,眸光一闪,快步来到亍洞口。 便见距离洞口两丈远的位置,一尊斑驳的石塑神像,正屹立l此。 这神像与门神画像上的神茶基本一致,但因为上面的漆已有部分剥落,使从神像看起来,有些像是脸被剥皮一般,有些诡异和疹人。 但这不算什么。 真正让眾人內心一漂的,是神像的眼晴· 竟然在流著血泪! 那血泪因天气愧冷,已然冻结。 使得神像看起来,仿佛在因为什么可悲的事,一直在泪流不止。 火把的照耀下,那冻住的血泪甚至在闪烁著猩红的血光看的王硅不团伏吸一口冷气:“邪门啊!这神像怎么看起来,一点神性也没有,反那么邪性!” 杜构深以为然的点头:“確实和我以前见过的神像有些不同。”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你一直在找它,现在终l找到一一话还没说完,杜构突然顿寧一下。 他发现刘树义此刻的表情,十分的严肃,那种严肃,甚至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不团道:“刘员外郎,这神像怎么亍吗?” 眾人听到杜构的话,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沉声道:“你们没有发现,那血泪,不是抹上去的吗?” “什么?” 眾人一。 杜构连忙仔细查看,而后瞳孔不团一缩:“这—还真不是抹上去的,看样子,好像是材神像的眼睛內部,流出来的!” “什么!?” “怎么可能?” “神像怎么会真的流泪?” 眾人一边觉人头皮发麻,一边不敢相信。 王硅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这是怎么回仞?它怎么能自己流泪?” 刘树义抬起手,触碰了下神像的眼球,道:“果然能活动!” “能活动?” 王硅一愣。 刘树义道:“看来当年建造神祠的人,不仅给自己留亍一个藏身之地,更是在神像上做亍手脚,使人他们可以藉助神像,监蹈外面,材而知晓外面发生亍什么。” 说著,他直接向王硅道:“王半尉,命人把神像推!” “推!?” 王硅先是看亍一眼诡异的神像,便一咬牙,道:“还愣著干什么?快推!” 衙役们听令,当即一同上前。 而隨著他们的动手,他们发现,眼前这尊高大的神像,比之神祠內的石碑,要轻事多。 他们甚至没有怎么用力,就听“”的一道巨大的声披响起。 神像猛然翻在地。 而隨著神像的下,眾人震惊的发现,这座神像竟然是中空的! 神像的里面根本不是石头,而是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且在那空间里一此刻正有一个人,或者说,一具早已冻僵的尸首。 看著那从神像內滑落出来的尸首,眾人全都愣亍一下。 而在看到这具尸首穿著的,是代表五品以上官员才能著的紫色官袍后,他们头皮顿时麻亍。 “紫紫色官袍?” 王硅说话都结巴亍。 “谁,是谁死在亍这里?” 刘树义瞳孔也是剧烈一跳。 他想起亍老者所说的那声豪叫她道—. 刘树义仁起眼睛:“昨夜的意外,就是他?” 第98章 眾人的震撼,这就破解死者的提示了? 第98章 眾人的震撼,这就破解死者的提示了? 眾人仍处于震惊和骇然时,刘树义已然蹲下身,將背对著他们的尸首翻转,而后向这具尸首的脸庞看去。 条! 刘树义的瞳孔骤然一缩。 看著这张瞪大眼睛,面容狞,仿佛蕴含著无数怒火与怨念的脸庞,他罕见的变了脸色。 不是因为这张脸有多恐怖,比这再挣狞可怖的脸,他也见过。 而是因为此人,他认识! “这—这不是刑部司万郎中吗?我没看错吧!?” 王硅也看到了此人的脸,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他就不由看向刘树义,震骇出声。 杜构也是面色微变,他仔细辨认,皱眉道:“的確是万郎中,怎么会是他?” 万荣,从五品刑部司刑部郎中,刘树义所在的刑部司,真正的主事者。 因万荣一个月前,奉命督查地方官府的办案情况,离开了长安,所以刘树义穿越以后,未曾与万荣碰过面。 这也是为何,他在升任刑部司员外郎的第一时间,钱文青就敢针对他算计他,倘若他们的顶头上司万荣也在的话,钱文青多少都得顾及一些万荣的脸面与感受,不会如此急切的动手。 原本他还在考虑,万荣归来后,自己该如何与其相处。 万荣区別於钱文青,並未针对过原身,当然,对钱文青欺压原身的事,也没有管过属於和原身没有丝毫交集,不照顾也不排挤,完全是陌生人的状態。 所以,该如何与万荣相处,是友好结盟,还是仍旧维持过去的状態,只当是正常的上下级关係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甚至都准备问问杜如晦的建议,可谁知—真正见到万荣,却是这种场合! 而万荣,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他再也不用为此事头疼了。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復了往常的冷静。 他仔细观察著万荣,便见万荣的心口处,有著一道明显的伤口。 鲜血打湿了前襟,在寒冷的天气下,冻成了冰晶。 万荣穿著官袍,官袍上有著些许褶皱,尘土不多。 想了想,刘树义脱下万荣的衣袍。 心口处那道狞的伤口,顿时清晰的映入眼帘。 杜构与崔麟见状,也都蹲了下来,与刘树义一同检查尸首。 虽然他们不会验尸,可多年来的查案经歷,还是让他们对尸首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杜构仔细观察著伤口,道:“看起来像是匕首之类的利刃刺入心口“ “不止是刺入这么简单。” 崔麟伸出手,將伤口用力扒拉了几下,道:“凶手將利刃刺进万郎中心口后,还用力转了几下,使得万郎中的伤情迅速加重,就这一下,应该足以让万郎中殞命。” 杜构想了想,点头赞同。 刘树义看了崔麟一眼,他发现崔麟经验確实十分丰富。 崔麟虽然有些骄傲,但其自身的本事,也的確不差。 他没有参与两人討论,直接將万荣的衣袍全部脱下。 而这时,眾人便发现万荣的手臂、膝盖等部位,皆有一些伤痕。 王硅道:“看来万郎中在死前,与凶手有过搏斗。” “不对。” 谁知,刘树义闻言,却是摇头:“万郎中与凶手没有搏斗,他要么在死前,中了凶手的手段, 无法反抗,要么他与凶手十分熟悉,且信任凶手,没想到凶手会突然动手,而来不及反抗。” “什么?” 王硅愣了一下。 杜构与崔麟也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王硅忍不住道:“万郎中身上明明有伤痕,且这伤痕看起来很新,明显是近期造成的,再加上他衣服凌乱,这明显是死前与人搏斗的结果吧?员外郎你怎么说他与凶手没有搏斗?” 刘树义见眾人都不解的看向自己,道:“万郎中身上確实有伤痕,但有伤痕,不代表一定是与人搏斗造成的。” “诸位或许不知道,人的伤痕分为两种,一种是生前伤,一种是死后伤。” “生前伤?死后伤?” 王硅一脸茫然。 杜构与崔麟微微眉,若有所思。 刘树义將他们的反应收归眼底,继续道:“我们的身体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所以在我们受伤后,身体会第一时间开始自我疗愈——我將其称之为生活反应。” “比如我们若是受到擦伤,伤口创面会渗血结,严重一些会红肿,出现肉芽—这都是我们身体对损伤產生的相应反应。” “但若是死亡,死后我们的身体没有代谢能力,便无法进行自我疗愈,因此若是死后遭遇擦伤,一般只会导致皮肤擦破脱落,呈蜡黄色,无血,底部组织也不会充血一一即不会有红肿反应。” 刘树义这几句话,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没有接触过的知识盲区,毕竟以他们的身份,根本没必要跟著件作验尸,而且即便是件作,也不见得所有件作都知晓这个知识。 所以他们反应了一会儿,才消化这被刘树义硬塞进他们脑袋里的知识,同时也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 他们连忙低下头,重新看向方荣的户首。 看著万荣手臂膝盖处的伤痕,他们发现,这些伤痕多数都是磕碰与擦痕。 且这些擦痕没有任何血疝,也没有任何红肿,仅仅只有表麵皮肤脱落·— “这—.—” 王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这些伤痕,都没有员外郎所说的生活反应,所以它们都是万郎中死后造成的!?” 崔麟神色不断闪烁,道:“恐怕是万郎中被凶手杀害后,又被凶手移尸,在移尸过程中,让万郎中受到了一些磕碰与擦碰。” 陆阳元这时想到了刘树义来时与老者的交谈,不由看向刘树义,道:“难道那个老头所说的豪叫声,就是万郎中发出的?” “什么嚎叫声?” 王硅几人不解看向陆阳元。 陆阳元见刘树义点头,这才將刘树义与老者的交谈,以及老者区別於其他人的发现,告诉了眾人。 王硅听后,忍不住道:“我让人打听了那么多村民,都没听说什么豪叫声——“ 他看向刘树义,不禁道:“刘员外郎,你这是什么好运啊?隨便遇到一个老头,就能得到如此重要的线索。” 刘树义笑了笑,道:“今天运气確实不错。” “才不是!” 陆阳元闻言,却是道:“那个老头原本没想说这些,他对我们朝廷中人很是畏惧,这声音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原本也没想开口,怕给自己惹麻烦。” “只是刘员外郎见他辛苦,知晓他家里还有人急需钱財买药,所以员外郎心善,买下了他的柴,还贴心的提醒他赶紧回去买药给妻子治病—那个老头感念员外郎善良,想要报答员外郎,这才再三犹豫后,將此事说了出来。” “也就是员外郎的善良打动了他,若是其他人遇到他,估计也问不出这件事来。” 眾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插曲,忍不住抬头看向刘树义。 赵锋道:“员外郎的善良我最清楚,如此看来,確实是只有员外郎才能问出此事。” 王硅感慨的连连点头:“若是这样的话,那下官確实不成,下官只顾著著急查案,生怕案子查不出来自己人头不保,哪里还能顾得了其他人?” 他看向刘树义,道:“员外郎,下官收回刚刚的话,你不是运气好,而是你能得知这个线索, 是必然之事。” 刘树义没想到陆阳元虽是武夫,心思却这般细腻,连老者的心路歷程都观察到了。 他笑道:“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是我们没有错过这个重要线索,便足矣。” 话是这样说,可眾人心中仍是止不住的感慨。 杜构越发觉得,阿耶选择刘树义为杜家女婿,是多英明的决定。 便是骄傲如崔麟,此刻看向刘树义的神情,都有著一丝隱藏不住的敬佩,他此生只敬两种人, 一个比他强的人,一个如魏微一般言行如一的纯粹之人。 刘树义,二者皆占。 “好了,说回万郎中。” 刘树义將眾人思绪拉回,道:“根据生活反应可知,万郎中身上的那些伤痕,皆是死后伤,而老者所言,他听到的惨叫或者豪叫声,来源於神祠方向。” “我们现在的位置——” 刘树义走出山洞,便见他们已经到了翠华山的另一面,前面是一条不算多宽的路,再向前就是几乎九十度的垂直峭壁。 他说道:“万郎中若是在这里被杀,发出的声音,老者不可能在山脚的村里听到,所以万郎中大概率是在神祠外,或者神祠里被杀。” “可他尸首却在这里,很明显凶手將他的尸首,移到了这里,因此在移尸过程中,让尸首受了伤。” 这一次,眾人皆再无疑问,全都重重点头。 杜构沉思道:“所以,万郎中实际上,只有凶手对其心口造成的这一个致命伤,那他確实与凶手没有搏斗过。” “只是不知,是他没有能力搏斗,还是与凶手相识,对凶手没有设防。” 刘树义眯著眼晴道:“若是没有能力搏斗倒还好,可若是不设防三更半夜来到这荒废的诡异神祠,却对凶手没有任何防范,这凶手是何身份,才能让堂堂刑部出身的郎中,如此信任?” 眾人內心皆不由一凛。 他们意识到,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凶手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会是哪种可能?”王硅忍不住道。 刘树义摇头:“这就需要请人来帮我们確定了。” 请人—· 杜构眸光一闪,道:“我这就让人去唤舍妹过来。” 他知道,刘树义需要確认万荣死前,是否被凶手下过药,这才没有反抗之力,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还有一件事—” 刘树义向杜构道:“去请杜姑娘的同时,杜寺丞也安排人去一趟刑部,帮我找一下杜公。” “找阿耶?”杜构一证。 刘树义点头,道:“我知道万郎中一个月前受到陛下之令,与大理寺和御史台官员,赶赴诸州督查地方官府的办案情况,但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行程。” “所以还请杜寺丞让人去问问杜公,万郎中这一个月內,去了哪些州城,最近几天的行程是怎样的,万郎中这段时间,又是否给杜公传过信件,是否有过什么异常?” 杜构明白刘树义的意思,直接道:“我这就让人去传信。” 说完,他便快步离去。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向躺在冰冷地面上的万荣,按理说,万荣身为朝廷特使,不说走到哪里都有官员相陪,至少也该有护卫保护。 可是这里,只有万荣一个人的尸首。 是保护他的护卫也被解决了,尸首被凶手带走了— 还是说,万荣遭遇了什么意外,独自离开了特使队伍,没有带护卫。 若是这样,他遇到了什么事?又是在哪里遇到的意外? 而万荣这样一个特使失踪,为何没有掀起一点波澜?特使团的人不知道他失踪了吗?还是这件事,就与特使团有关? 还有— 刘树义视线上移,看向漆黑幽深的山洞,这座溶洞是附近百姓先辈打造出来的救命之所,可是秘密的传承已经断绝,这些百姓对神祠的秘密一无所知,凶手又是如何知晓的? 凭运气?那得是多逆天的运气! 可若不是运气,又是什么原因? 而且贼人的目的,不是放置石碑,製造神跡吗? 为何要杀万荣呢? 从万荣的死因来看,这不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若是万荣因巧合发现了贼人的行动,那他对贼人应该充满防备,贼人如何才能正面对他下杀手? 奇怪— 无数的疑惑,如同火把上飘起的火星一般,不断在刘树义脑海中浮现。 可这些疑惑,因为缺少关键的线索,他无法將其持清。 到最后,刘树义只得再深吸一口气,將这些念头暂时压下,待找到新的线索后,再来思考这些问题。 刘树义收回视线,就要去山洞外面探查情况。 可他视线刚从万荣身上移开,却突然顿了一下。 “这是?” 他突然来到了方荣身前,旋即蹲了下来。 “员外郎,你这是?” 王硅见刘树义这奇怪的举动,不由询问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抬起万荣的右手,伸出手,抓住了万荣的中指— 然后用力一瓣! 那中指,瞬间弯折,直接贴到了手背。 看著这一幕,王硅等人不由感到自己手指一疼,下意识吸了一口凉气。 “员外郎,你万郎中手指,是做什么?”王硅好奇询问。 崔麟等人也对刘树义这怪异的举动,十分不解。 刘树义双眼紧紧盯著万荣右手的中指,沉声道:“你觉得,他的手指断没断?” “啊?” 王硅愣了一下,道:“当然断了!这都紧贴手背了,怎么可能不断。” “是啊,断了!” 刘树义这时才抬起头,看向王硅等人,道:“可是,不是我瓣断的。 “什么?不是你?” 眾人一证。 刘树义点头:“刚刚我发现,万郎中的右手中指有些靠后,这与其他手指弯曲的方向不同,说明在死时,在他身体僵硬时,他的中指就与其他四根手指不同。” “这表明要么是他自己为之,要么是凶手在杀了他之后,故意將其断。” “而无论哪种可能,都代表这根手指很特殊。” “所以我便前来查看,结果—“ 他重新落回这根中指,道:“我发现,它是断的。” 崔麟眉头紧紧皱起:“怎么断的?凶手做的,还是他自己弄断的?” 刘树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观察著这根手指,片刻后,又拿起万荣的左手,这时,他眸光一闪,道:“我想,应是他自己断的。” “他自己?”崔麟紧盯著刘树义:“確定?” 刘树义將万荣的左手举起,面向崔麟等人,道:“你们看,万郎中左手的虎口位置,有著一道小小的伤口,这伤口存有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前出现的。” “而这伤口的大小———” 一边说著,他一边又拿起万荣的右手,將右手中指的指甲,与左手虎口位置的伤口一对“这对上了!?”王硅意外的说道。 刘树义点头:“是啊,对上了,大小完全一致,甚至那略微的弧度都严丝合缝,所以很明显, 这个伤口,就是他的右手中指造成的。” “这伤口不大,却比较深,说明他当时很用力的去扣自己的左手虎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王硅感眉不展。 崔麟也没有想明白。 刘树义將几人反应收归眼底,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是虎口位置呢?为什么不是其他位置呢?” “为什么?”王硅觉得自己简直要和刚读书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问为什么。 好在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没有人笑话他, “我们可以实验一下———” 刘树义提示道:“如果我们想断自己的右手中指,需要怎么做才能成功?” 怎么做? 王硅下意识用左手住右手中指,然后向下一瓣而就在这时,他低头看著自己的两只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突然瞪大。 “这一一” “我这样去瓣,右手中指正好落於左手虎口位置!” “难道..可不对啊!指甲根本扣不到虎口啊— 刘树义闻言,却是道:“这明显是故意扣出来的,可不是意外造成的。” “明显故意,不是意外—“ 王硅这一刻,只觉得刘树义的话,好像是神灵的启示一般,瞬间让自己茅塞顿开。 他猛的看向刘树义,道:“员外郎的意思是说,万郎中故意在左手虎口位置留下这样的指甲伤口,就是为了提醒我们,是他自己断的右手中指,以免我们误认为是凶手所为?” 崔麟也一眨不眨的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万郎中是刑部司的郎中,他见过无数的案子,审阅过无数的卷宗,所以对比其他人,我想若遇到案子,他应更为冷静。” “而且,也因有经验,知道其他人会如何查案,故此若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要留下重要线索或者证据给查案的人,必然会毫不迟疑的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是瞬死,他就有机会,留下线索给我们!” 崔麟目光闪烁,这次他毫不迟疑道:“你说的没错,若是我的话,有人要杀我,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肯定也会留下线索否则就这样让我去死,让凶手逍遥法外,我必不甘心!” “而凶手先用匕首刺进万郎中心口,又转动匕首,搅碎万郎中心臟这中间是有几息时间的,只要方郎中当机立断,足以瓣断手指。” 王硅听得心跳如擂鼓,头皮忍不住的一阵阵跳动。 他这一刻,竟是感受到了一股热血在体內沸腾,好似因万荣这不果断又够狠的决断,而无法平静。 他也曾见过万荣,在他印象里,万荣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好人,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却没想到,这样的万荣,在死亡面前,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道:“他断中指,想要给我们留下怎样的提示?” 崔麟摇头:“我不了解万郎中,这得需要足够了解他的人,才能破解。” 王硅忙看向刘树义,可刘树义也摇头:“我与万郎中也不算熟。” “虽然我们都在刑部司,可万郎中离开长安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与万郎中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我也不了解他的习惯。”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不由有些失望他眉头紧锁:“那怎么办?我们去找万郎中的家人?” “不必。” 谁知,刘树义却是摇头,道:“虽然我与万郎中不熟,但这並不妨碍我破解他的提示。” “什么?” 王硅茫然的眨了眨眼,一时没有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而崔麟却紧盯著刘树义,声音在这一刻都有些拔高:“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 刘树义缓缓点头:“我已破解了万郎中的提示。” “什么!?”王硅终於明白了,音调比崔麟都要高:“真的?” 其他人也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刘树义。 这才多久?而且刘树义还与万荣不熟,他这就破解万荣那奇怪的提示了? 在眾人的注视下,刘树义开口道:“万郎中会通过这样的方式留下提示,代表凶手已经对他动手,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去——” “而这也代表,留给他的时间极短!如此短的时间內,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深度思考,来留下如何复杂的提示。” “也就是说,他的提示,大概率不需要过深思考,甚至就是眼前的表象!” “並且万郎中对案子有著丰富的经验,他太清楚查案之人,需要怎样的线索,越简单,越不会出错!若是复杂,可能他的线索永远不会被破解,那他在临死前还要承受断指之痛,也就白费心思了。” “所以啊...” 他看向眾人,道:“简单点!思考的方式简单些!就如同一个三岁孩子去思考,只看表象,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到的,是五根手指里,第三根手指弯折了—— “而神祠外,都是树林,沿路登山时,我发现有的树被狂风吹倒,被暴雪压倒·——“ “恰好有一段路,就是我与老者相遇的地方,有五棵树距离很近,其中的第三棵树正好弯折。 77 “你们说” 刘树义笑道:“这是不是很巧?五棵树笔直向上,像不像我们的五根手指?而其中第三棵树倒下,又像不像这根中指弯折?” “这—这——” 王硅听得都结巴了:“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崔麟也有些不敢相信,这確实是简单的过头了,他实在是不能相信,万荣这样富有智慧与果决之人,会留下这样傻瓜提示。 “简单?” 刘树义闻言,只是深深地看著他们:“你们看到的是简单,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濒死又不甘之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留下的最直观的,哪怕是一个傻子都能明白的全天下最明確的提示!” “走吧!” 刘树义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转身,向山洞內走去。 “是与不是,对与不对,去到那里,也就知道了。” 第99章 震骇眾人的情报!怎么会是这样的秘密? 第99章 震骇眾人的情报!怎么会是这样的秘密? 在刘树义的带领下,眾人迅速穿过溶洞,返回了神祠。 正好遇到命人快马返回长安后,刚要进入密道的杜构。 杜构见眾人匆匆走出,不由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赵锋当即將万荣右手中指折断之事,以及刘树义的推断简单说了一遍。 杜构神色有些异,他也觉得刘树义的猜测有些简单,不过想起刘树义远超他们的探案本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让开路,跟著刘树义一起下山。 山路尘土较多,马蹄踩踏之下,灰尘漫天扬起。 远远望去,就好似乌云里藏著什么妖物,在追著策马的眾人一般。 没过多久,刘树义便拉紧韁绳,停了下来。 看著道路旁放置著的木柴,刘树义笑道:“我对翠华山不熟,若没有这木柴,我还真的没法准確的找到这里。” 陆阳元咧嘴道:“这就是善有善报,员外郎的善良,已经在命运里留下了痕跡。” 刘树义警了一眼陆阳元,他发现陆阳元虽然是一个武夫,但很会说话,情商远比很多只会蛮干的武夫高得多。 “与老者交谈时,我趁机向四处张望,想著了解一下翠华山,而就在那时——“ 刘树义想了想,旋即面向西侧,道:“我看到了五根长势有趣的树,它们两端底矮,一粗一细,中间又极高,看起来就和手指一般,所以我对其有些印象。” “本以为那就是隨便一,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有了用处—“ 说著,他翻身下马,来到路旁的五根如手指的树前。 眾人也跟著看来,便见这五棵树,果然如刘树义所说的那般,十分形象— 且因现在是初春,树木光禿禿的,主干清晰,因此与手指也更加相像。 而这五棵树中间的那棵树,不知是生病,还是其他原因,向山內弯折,看起来仿佛隨时要彻底倒下,和万荣那根弯折的中指,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如出一辙。 这一刻,崔麟等人皆不由皱了皱眉,內心开始有了动摇。 “难道真的被刘员外郎说对了,万郎中的提示,真的就如此简单直白?” 王硅一边想著,一边来到中间的弯折树前。 看著眼前这棵与自己一样粗细的树,他说道:“如果万郎中的提示,真的是这棵树,那这棵树又意味著什么?” 虽然树找到了,可这棵树仍是一个谜题, 王硅想不到一棵树,能代表什么秘密。 其他人围著这棵树打转,也都面露沉思。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他视线仔细打量著这棵树,道:“如我之前所言,万郎中的提示,不会太过复杂,那么他指向的这棵树,也肯定不会需要我们去揣摩他的深意。” “答案应该就在眼前—” 就在眼前? 眾人闻言,更加仔细的去观察这棵树。 这是一棵杨树,虽然树干弯折,但根部仍旧紧紧地扎在地上,树枝被积雪压著,风吹过,雪飘飘落落,仿若降雪。 可除此之外,他们並没有发现这棵树有什么特殊。 “这棵树的右前方,雪地上,有一串痕跡。” 就在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眾人一证,连忙循声看去。 果然,距离这棵树两步远的雪地上,正有著一串液体落下造成的痕跡。 而这痕跡—在场的眾人都很清楚,是怎么造成的。 王硅眨了眨眼,不由道:“有人在这里小解过?” 刘树义道:“赵主事出现意外的前天凌晨,曾下过雪,可这痕跡並未被雪覆盖,十分清晰,说明是最近一两日才出现的。” “万郎中又將我们引来这里不出意外,这应是万郎中在这留下的。” “他在这里小解,发现这棵树比较特殊,可以当做信標,所以———“ 刘树义站在万荣当时所处的位置,转身看向这棵树,目光一寸寸扫视著忽然,他抬起手,指向这棵树的下方,道:“这里的积雪,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陆副尉,去挖一下。” 陆阳元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走了过去。 而后蹲下身,也不藉助工具,直接用双手去掏这些雪。 “?” 他的手刚碰到积雪,便发出了一道意外的声音。 “陆副尉?怎么了?”王硅等人都紧张又期待的注视著陆阳元,一见陆阳元这奇怪的反应,王硅便忍不住询问道。 陆阳元道:“这里的雪很软,比其他雪层软很多。” “软?” 刘树义眸光一闪,嘴角勾起:“看来这些雪是后来扬上去的,为了掩盖它被人动过的痕跡。” “挖吧。” 刘树义说道:“不出意外,万郎中给我们留下的东西,就在这里。” 听到刘树义的话,陆阳元哪还会耽搁,迅速將外面的雪挖开,王硅见状,也跑了过来,跟著一起挖。 没多久,他们便將这一片的雪都给挖开了,然后“找到了!” 陆阳元的声音突然响起。 眾人连忙看去,便见他那被雪冻得通红的手掌,正紧紧地抓著一个信封。 “竟然真的在这里—.” 崔麟瞳孔不由一跳,他没想到,一切竟真的如刘树义推断的那样,万荣留下的提示,真的如此简单直白! 王硅也忍不住道:“员外郎,下官彻底服气了!以后下官绝对不再怀疑你的判断!” 刘树义笑了笑,他接过陆阳元递过的信封,道:“辛苦了,快暖暖手。” 陆阳元咧嘴摇头:“这不算什么,以前和突厥打仗时,下官经常满手冻疮,稍微用力就崩血, 眼前这就是小儿科罢了。” 刘树义微微点头,对陆阳元为何会有如今的本事,更加瞭然, 他视线看向手中的信封,只见这信封有一部分被雪打湿,因天气寒冷冻成了冰晶,信封上没有任何文字图案,连一个墨点都没有,纯白一片。 信件没有蜡封,也不存在蜡封后被打开的痕跡看来应是方荣写了什么东西,装进了这信封內,但並不是想要將信寄给谁。 这信封的作用,应就是保护和收纳里面的纸张。 没有丝毫耽搁,刘树义直接打开信封,將里面的纸张取出。 得益於信封的保护,里面的纸张没有如信封的外皮一样被打湿,眾人见刘树义取出纸张,皆下意识靠近刘树义,想知道万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指引他们找到的这张纸上,会写著什么內容。 是指向真凶的关键证据和线索? 还是其他的秘密? 在眾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刘树义將纸张打开。 然后·— 眾人便见刘树义瞳孔猛的一跳,原本著笑容的眼眸陡然眯起, “员外郎,这纸上写了什么?” 王硅见刘树义这异常的反应,忍不住询问。 其他人也紧紧盯著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他沉默片刻,旋即道:“你们跟我来。” 说著,他直接转身,向著山腰的神祠走去。 看著刘树义这更加异常的举动,眾人內心顿时七上八下,意识到万荣留下的秘密,恐怕十分恐怖。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迟疑,纷纷跟了过去。 一边走,杜构一边向王硅低声道:“让其他人暂时留在这里,不要跟过来。” 王硅抿了抿嘴,明白接下来的话,不是这些普通衙役能够听的。 他直接点头,向衙役们吩咐了几句,便追了过去。 这时,刘树义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见只有杜构几人跟著自己,普通衙役仍留在原地,微微点头,开门见山道:“这张纸上只有一行字。” “这行字写的比较潦草,能看得出来,是在十分紧迫,十分有限的时间內写出来的。” “接下来,我要给你们提个醒。” 杜构等人不由屏住呼吸,只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肃杀与压抑。 刘树义看著他们,道:“这个秘密,干係甚大!” “听了,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好处,反而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听,你们查案的任务到此结束,我允许你们立即离开,不再参与此案的调查,当然——你们也不必觉得这样对不住我,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係,机会是我主动给你们的,我不会因为你们的离开,就觉得你们如何。” “现在,我给你们十息时间考虑,十息后,给我答案,是听,还是不听。” 眾人没想到刘树义会给他们这样的选择。 他们不是第一次跟著刘树义查案,便是崔麟这个原本对刘树义有敌意的人,算上这次,也是第三次参与刘树义的案子了。 可无论哪一次案子,无论那些案子如何古怪危险,刘树义都没有说过在查案中途,要让他们离开的话。 所以,刘树义这毫无徵兆的选择,让他们既是惊,心里也忍不住的发紧。 他们越发的意识到,万荣留下的秘密,会多大!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赵锋第一时间道:“不用十息,下官现在就有答案,我听!” 他看著刘树义,道:“下官的命都是刘员外郎救的,下官会有现在的前程,也全是员外郎给的,下官早已在心中发誓,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守在员外郎身旁,所以下官不会离开的,我会陪员外郎直到真相到来。” 陆阳元也咧嘴道:“我就更別说了,我刚跟著员外郎,正需要好好表现呢,怎么能弃员外郎而去?” 杜构平静道:“我还需要给出答案吗?” 王硅也哈哈一笑:“这个案子最先落在的就是下官的头上,就算下官想躲也躲不掉啊。” 程处默摸了摸鼻子:“俺嘴笨,就不找理由了,反正俺不走。” 说完,眾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崔麟身上。 崔麟下巴高高仰起:“看我干什么?你们都不当逃兵,我出身名门,能不要这个脸?” 听著眾人完全不同的理由,看著他们脸上坚定的神色,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旋即笑了起来:“你们啊,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讲义气,还是说你们傻,我都这样提醒你们了,你们还不赶紧跑·—.” 眾人只是笑笑。 刘树义长出一口气,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废话了。” 他看著杜构等人,沉声道:“万郎中在这张纸上只写了这一句话一一息王庶孽携息王遗骸欲往河北道。” 嗡的一下! 眾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棒子轰中了脑袋一般。 大脑顿时喻喻直响。 脸色陡变! 庶孽,便是贵族、官员阶层的非婚生子,也就是私生子。 这样的人,通常情况下,是不具备继承权的。 可是,如果拥有继承权的人都死光了,那他就拥有继承权! 玄武门之变后,息王李建成的所有儿子,皆被杀死,李建成已经没有任何血脉留存於世。 所以即便很多人不满李世民登基,即便息王旧臣有些人心怀异心,也只能暗戳戳的行动,且他们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就如一盘散沙一般,群龙无首。 可现在,万荣却说,李建成还有一个私生子,且这个私生子带著李建成的遗骸,要去河北道! 河北道是息王旧部的大本营,若是李建成的私生子真的去了河北道,可以想像,会发生什么事一盘散沙有了领头者谋逆也有了合適的理由· 再加上这块所谓的神跡石碑的语杜构他们根本不敢去想,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息王庶孽?这是真的吗?”王硅忍不住道。 赵锋眉头紧锁,凝重道:“这是万郎中用命给我们留下的秘密,如果是假的,他需要这样做吗?” 王硅內心一沉:“怎么会这样?我们不就是在查一块没来由出现的石碑吗?怎么一下子变到息王血脉都出现了?” 杜构凝神道:“怪不得他们要在这个时候让石碑现世,还专门写下『血脉正统”四个字,恐怕为的就是给这个息王庶孽造势!” 眾人只觉得內心沉重。 同时也明百刘树义刚刚为何给他们选择。 因为李世民绝对不允许息王庶孽的存在。 他也绝对不会承认这个所谓的息王庶孽,所以,李世民很可能会装傻,装不知道这件事,並且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这个息王庶孽。 同时也会封锁消息,不许这个消息蔓延开。 如此—知晓这个消息的人,在李世民眼中,恐怕就会有泄露的风险。 到那时,李世民会做什么,谁也不敢去想,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你对这件事怎么想?” 眾人闻言,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眼眸深邃,道:“我在想两件事。” “哪两件事?”杜构询问。 刘树义道:“第一,万郎中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这可是连陛下,连朝廷都不知道的事。” 眾人想了想,也皆点头。 “確实。” 崔麟道:“便是我崔家,也没有听到丝毫风吹草动。” 清河崔家身为七宗五姓,世家的第一行列,在有些方面比朝廷还要厉害,他说不知道,便说明此事绝对足够隱秘。 那么万荣一个刑部郎中,还没什么独特本领和人脉,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个秘密,確实值得深思。 “第二。” 刘树义继续道:“万郎中说,息王庶孽带著息王遗骸赶赴河北道—-他是如何得到息王遗骸的?” “我已经破解息王遗骸失踪一案,知晓息王遗骸是被柳元明与安庆西所在的势力盗走的———” “朝廷费尽千辛万苦,都没有找到息王遗骸,结果现在息王遗骸却在息王私生子手中,是息王私生子从柳元明所在的势力手中抢夺来的,还是说” 他看向几人,声音低沉道:“他与柳元明的势力是一伙的,或者这乾脆就是柳元明所在势力主动给他的?” “这— 眾人也都感眉沉思起来。 “如果他与柳元明的势力是一伙的,倒还好,如此我们便能明白柳元明的势力盗走息王遗骸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刘树义声音继续响起:“可如果,他与柳元明势力不是一伙的,息王遗骸是柳元明势力送给他的,那我们现在所要考虑的,就不仅仅是息王私生子与河北道的事,更要考虑柳元明势力有什么阴谋!” 眾人的心一沉再沉。 便是一直自负骄傲的崔麟,此刻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还是第一次没有主见,著实是这些事隨便拿出一个都能动摇大唐的根基与安稳,饶是他,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等层级的大事。 刘树义眼眸眯起,眸中精芒闪烁,道:“很简单。” “简单?”崔麟一证。 刘树义道:“立即將我们得到的情报告知陛下,如何应对这息王庶孽与河北道之事,陛下与杜公他们自会决断,用不著我们瞎操心。” “我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视线扫过眾人:“那就是查明真相!找出石碑是谁所放,找出杀害万郎中的凶手!” “凶手杀害万郎中,很可能就是因为万郎中知晓了息王庶孽的秘密,我们只需要揪出凶手,再顺藤摸瓜,便能清楚所有的不解。” “而且万郎中说息王庶孽要赶赴河北道,便说明他还没有到达河北道,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中途截停他!” “所以,我们不仅要查明真相,还要快!以最快速度查明真相!只要我们够快,快过息王庶孽的速度,快过柳元明势力的速度,那一切就还可控!” 听著刘树义的话,崔麟瞳孔不由跳动了几下。 他没想到,刘树义在这个时刻,竟还能如此冷静与理智。 这等心性,便是在崔家,都没有几个人拥有。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线索,怎么查?”崔麟眉头紧锁。 其他人也是心中一紧。 隆隆隆.—.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响起。 眾人下意识循声望去。 便见豌的道路上,正有灰尘漫天升腾而起。 在那灰尘的前方,是十几道骑著骏马的身影。 而那身影之中,有一个穿著白色衣裙,气质清冷卓然的美艷女子。 看著她,刘树义轻轻一笑:“瞧,给我们送线索的人,为我们找线索的人,这不来了?” 第100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万荣没有死!? 第100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万荣没有死!? “叮清冷又充满英气的杜英拉紧韁绳,停在了刘树义身前。 她神色有些异,似乎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刘树义等人。 不过她不是任何事都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也知晓对刘树义而言,什么最重要。 她没有与刘树义任何寒暄,直接道:“阿耶说,一个月前,刑部郎中万荣携监察御史丁奉、大理寺司直任诚奉命巡查山南道各州县案件,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先后巡查凤州、梁州、金州、邓州、商州等地,每巡查一个州县之后,万郎中都会写信送回刑部,说明巡查情况。” “阿耶至今已经收到七封信,最后一封信,是昨日午时收到的。” 昨日午时? 刘树义眸光一闪。 不出意外,万荣就是昨夜子时前后被杀的。 结果昨日午时,杜如晦收到了方荣的信。 万荣给杜如晦送信,绝不会让信使慢慢悠悠的送,可他却在杜如嗨收到信后六个时辰,就在这距离长安不远处的翠华山身亡这说明什么? 万荣让信使给杜如晦送信后不久,也便出发赶赴长安· 他既然已经给杜如晦写了信,为何还要亲自赶赴长安? 是在他写完信之后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意外,使得他不得不亲自赶回长安? 刘树义心思百转,道:“万郎中是在什么地方,给杜公写的最后一封信?信上可说了什么异常之事?” 杜英道:“阿耶说,万郎中是在商州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信里並没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就是正常的公文— 说著,杜英直接从怀中取出了几个信封,道:“阿耶让我將所有信都带了过来,说你可能会用得到。” 刘树义一边接过信件,心中一边感慨,有杜如晦这样一个靠谱的队友,他能免去不少麻烦。 他先看了一眼这些信的信封,信封上標註著信件发出之地,他很轻鬆便找到了万荣在商州写给杜如晦的最后一封信。 將信取出,向上看去。 正如杜如晦所说,这就是一封很正常的公文,里面都是万荣对商州及所属县衙案件的巡查方式和巡查结果,通篇都找不到一个异常的字。 而且在信件最后,万荣还写了他下一个要去巡查的州城,以及预计会用的时间。 也就是说,万荣原计划,是在给杜如晦送信之后,便启程赶赴下一个目的地,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长安,至少在给杜如晦写信时,没有返回长安的打算。 可他最后却仅比信使迟了六个时辰就抵达长安附近再结合他藏在这里的,关於息王庶孽的留言—— 刘树义眸光幽深,心中有了推测。 万荣很可能是给杜如晦写信之后,突然得到了息王庶孽的情报,他知道此事干係甚大,远比他的巡查任务更重要,所以他便当机立断,返回长安,想要將这个消息告知朝廷。 可是,这就又有新的问题, 万荣为何不通过信使,將这个情报,八百里加急送回长安呢? 商州距离长安並不算远,也就两百五六十里路程。 虽然中间要翻越一些山峰,再加上道路有冰雪,速度会受限,但再慢,八百里加急这种紧急事务的专用传信方式,也绝对比他自己送信要快。 有更快的方式不用,非要自己动手为何? 是觉得信使不可信,怕出现意外? 还是说—有什么特別的缘由,必须自己亲自动手才行? 而且,从商州返回长安,翠华山並不是必经之路,明明有更好走的路,万荣为何要选择翻越陡峭难行的翠华山?这並不会减少他抵达长安的时间,反而会增加行路的时间刘树义只觉得万荣身上,蒙著不止一层浓雾,使得万荣的行为看起来迷雾重重,但若能拨开这些迷雾,真相也就不远了。 他长出一口气,將信纸放回到信封內,然后將其收进怀中。 见杜构等人都紧张担忧的看著自己,他笑了笑,道:“信件的確没什么问题,但也不是一点收穫都没有。”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確定万郎中究竟是怎么被凶手杀害的,確定了此事,接下来我们的调查,方向也就能明確了。” 说罢,他直接將马取回,然后翻身上马,带著杜英等人重新返回神祠。 通过莲台进入暗道,穿过別有洞天的溶洞,从另一个门走出,来到山洞, 看著神像旁,躺在地上死不目的万荣,刘树义道:“杜姑娘,万郎中就交给你了。” 杜英一边將挎著的黑色木箱放下,一边道:“很快给你结果。” 刘树义知道杜英的本事和性子,见杜英开始验尸,便带眾人向山洞外走去,以免打扰杜英。 洞口外有著一些树和枯草,这些树与枯草正好將洞口遮挡,走在路上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个山洞。 脚下是不薄的积雪,积雪上能看到一些明显的车辙印,这些车辙印直接连通著前方的山路。 刘树义沿著车辙印来到山路上,纵目远眺,便见这条山路豌曲折,向上直通山顶,向下抵达山脚,车辙印一路向下,消失於视线尽头。 “王县尉。” 刘树义向王硅询问:“这条山路,与神祠那边的山路,是贯通的吗?” 王硅点头:“是,整座翠华山,只有这么一条路。” “沿著此路下山,山脚处是否也有村落?” 王硅摇头:“没有,翠华山只有神祠那条路的山脚有村落,这边要再前行十几里,才有村落。” 刘树义摸著下巴,道:“也就是说,贼人利用车辆將石碑运送上山,很难有目击者?” “是。” 王硅一脸愁闷,嘆息道:“神祠那边的路还好,山脚有村落,村民经常上山打猎或者砍柴,所以若有谁从那条路经过,有一定概率会被村民遇到,但村民活动的范围,也都基本上只在他们村落所在的那一面,毕竟要来这一面,他们还要翻越整座翠华山,这冰天雪地,道路陡峭易滑,既难行,又危险。” 刘树义瞭然点头。 怪不得村民一直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上山,贼人上山的路,与他们平时活动的区域完全不重叠,他们自然发现不了。 自己之前到达神祠时,沿著那条路向山上观察过,再往上行人便少很多,因此路上的雪层没有被破坏,还很完整。 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到,再向上的山路,没有任何车辙印,也没有马蹄印之类的痕跡,便是人的足跡也很少,故此他当时便排除了贼人是从翠华山的另一侧翻山越岭,从山顶將石碑运到神祠的可能。 这才让王硅派人仔细询问村民,是否发现过陌生人。 现在看来,自己错了。 毕竟当时的他如何能想到,神祠內会有这样一条隱秘的通道,能够直接来到翠华山的另一面山腰处? 缓缓吐出一口气,刘树义看著雪地上的车辙印。 他蹲下身来,指尖轻轻在车辙印上抹了一下,道:“车辙印上有一些浮雪,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雪,雪不算大,厚度与车辙印上的浮雪差不多。” “看来他们至少是几天之前,就將石碑运送到了这里。” 杜构眉道:“无法確定他们运送石碑的具体时间,便是派人打探,都没法去做。” 刘树义頜首:“是啊,所以想要找出贼人,还是只能依靠万郎中的案子。” 他站起身来,跨过山路,来到了悬崖前, 这条山路依山而成,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悬崖。 站在悬崖向下看去,几乎九十度的垂直度,以及一眼看不到底的高度,让刘树义不免感到有些眼晕。 杜构来到刘树义身旁,纵目远眺,看著那些隱在云雾中的山峰,道:“《国语》记载,翠华山於周幽王二年发生山崩,山崩导致这一侧的山体塌陷,这才形成了与神祠那里截然不同的悬崖景观。” 刘树义感慨道:“杜寺丞学识果真渊博,这种事都清楚。” 杜构摇头:“不过是读过的书多一些罢了,但很可惜,对案子没有什么用处。” 刘树义笑了笑:“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也许杜寺丞刚刚的话,接下来就能发挥重要作用呢?” 杜构愜了一下,转头看向刘树义,刚要说什么,却听阿妹的声音传来:“刘员外郎——“ 听到杜英的话,刘树义与杜构迅速对视了一眼,继而直接转身,返回山洞。 看著已经起身,正在收拾验尸工具的杜英,刘树义直接道:“杜姑娘,如何?” 其他人也都紧张看向杜英。 杜英清冷漂亮的眼眸注视著刘树义,道:“致命伤在心口,凶器为两寸宽,微厚的利刃。” “万郎中死前没有搏斗与反抗,身上没有绳子之类捆绑束缚的痕跡,我也没有检查出中毒或者迷药之类的情况。”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也就是说,凶手就是当著万郎中的面,直接用匕首刺进了万郎中心口,而万郎中行动自如,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是!” 听到这里,杜构猛的看向刘树义,道:“凶手与万郎中相熟!且万郎中对其十分信任!” 刘树义嘴角勾起,点头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商州“商州?”眾人一。 刘树义道:“通过万郎中的信件,可以知道,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商州。” “所以,他一定是在商州,或者离开商州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必须改变计划。” “我不確定他究竟是在哪里发生的意外,故此我们先去商州进行確认,便能知晓万郎中究竟在何处发生了改变。” “同时,若是万郎中还带了其他人一起离开,而这个人完好无损,那么———“ 王硅瞳孔一跳,激动道:“那么这个人就是凶手!?” 刘树义笑道:“不能说他一定就是凶手,但嫌疑绝对是最大的,而且即便他不是凶手,也肯定能给我们带来新的线索。” 王硅重重点头,连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发啊!” 刘树义点头:“是要儘快出发,不过在出发之前,有件事我需要確定一下。” 他看了一眼眾人,而后向陆阳元道:“陆副尉,我们先走一步,你留在这里,帮我確认一件事。” “什么事?”陆阳元询问。 刘树义眸中闪过一抹精芒,他靠近陆阳元耳边,低声將自己要確认的事,告诉了陆阳元。 陆阳元有些茫然的看著刘树义:“员外郎,这——— 刘树义道:“能做到吗?” 陆阳元虽不明白刘树义让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还是点头:“当然。” “那就好。” 刘树义叮嘱道:“一切以安全为前提,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下官明白。”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再耽搁,向杜构等人道:“我们走吧。” 眾人迅速返回溶洞,从莲台的入口走出。 刚回到神祠,刘树义就发现一些人正围著石碑转来转去。 “这工艺,不简单啊!” “是啊,这雕琢的本事,至少得几十年的功力。” “这么大块石头,我从未见过,不知是从哪座山上切割下来的。” “有点像是并州那边的石头山。” “不对,我觉得是岭南地区的山。” “岭南有几座石头山?我看是幽州那边的。” 这些人一边如同摸著宝贝一样仔细观察著石碑,一边都要吵起来了。 听著他们的话,刘树义眉毛一挑,顿时明白他们的身份。 而这些人来了他视线迅速在这些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正著屁股,似乎想要跳到石碑上面的身影上,笑著说道:“王侍郎。” 著屁股的身影顿了一下,转过身来。 这人魁梧的身材,满脸的鬍子,身上的官袍都要被肌肉撑爆,不是曾帮刘树义確认李建成棺问题的工部侍郎王昆,又是何人? 王昆看到刘树义,直接哈哈一笑:“刘员外郎,本官接到你的消息后,就第一时间带领我工部最厉害的匠人前来,没来迟吧?” 刘树义笑著拱手:“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正好好,不早不迟。” 『这就好,本官生怕耽误你查案,只是我们工部的工匠分布在长安各处做工,不得不耗费时间召集他们,好在没有耽搁到你。” 刘树义感谢道:“王侍郎费心了,待此案结束后,下官找机会宴请王侍郎。” 王昆摆了摆手,他行伍出身,性子直率,並不在意这些。 刘树义与王昆简单寒暄后,便进入正题,道:“王侍郎,不知你们对这石碑可研究出什么名堂来?” 说起正事,王昆收敛笑容,他说道:“先说石碑的材料。” “这石碑源於一整块玄武岩,没有拼接的痕跡,这般大的石头,十分罕见,我们这些年天天与石头打交道,走遍群山,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石头,所以我们推测,它是被人专门从山体切割出来的。” “从山体切割?”刘树义挑眉:“容易吗?” “很难!” 王昆道:“便是我工部,都没有开採过这么大的石头,这需要工匠一点一点敲击,一点一点开凿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与人力,十分恐怖。” “我们工部任务繁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样的事。” 刘树义理解了王昆的话,道:“也就是说,只要愿意耗费时间与精力,就能做到?” “倒也不是—” 王昆想了想,道:“这样说吧,开採这样大的石头,至少需要几十个技艺精湛的匠人,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中途不出现任何差错,才能办到。” 刘树义恍然:“那確实不容易,而且这么长时间持续开採,应该很难不被其他人发现。” “是!” 王昆点头:“毕竟需要用力敲击,那砰砰的声音,隔著几里地恐怕都会被人听到。” 如此长的时间,如此大的声音,如此多的人员参与—绝不可能瞒过附近的人,若是能找到石头的开採地,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刘树义问道:“可能確定开採地是哪?” 王昆摇头:“暂时无法確定,不过我们工部有从各个山峰开採的石头样本,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们挨个比对,肯定能帮你確定,至少能將范围缩小到几处区域。” 刘树义想了想,旋即点头:“那就有劳王侍郎了。”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通过万荣的案子,间接破解石碑之案,所以对石碑自身的秘密,不是太过著急。 不过他还是要確定石碑的开採地,从王昆的话能知道,谋划此事之人,必属於一个很大的势力,即便他能通过万荣的案子,揪出凶手,恐怕也难以將这个势力连根拔起。 所以,他需要更多的,直接指向这个势力的线索,掌握的线索越多,揪出的贼人也就越多,覆灭他们,便是迟早之事。 而开採石头,需要用到这么多人,或许就有不少目击者,若能將这些人找到,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开採之事先不提,雕琢之事呢?” 王昆转身看向高大漆黑的石碑,道:“雕琢技艺也十分不凡,整块石碑充满著美感,雕琢的匠人绝对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 他看向石碑上面的字,道:“这些字,水平不咋地,我觉得配不上这块石碑。” 刘树义有些意外,他觉得这些血淋淋的,古篆的龙飞凤舞的字,很有衝击感,却没想到,会被王昆贬得一无是处。 看来自已这个门外汉,与真正的匠人之间,在技术与审美方面,还是有不少差距。 不过,王昆的话,倒是让他很在意。 石碑的整体雕琢,十分不凡。 可字跡的雕琢,却差了不少—— 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况? 他想了想,道:“雕琢石碑的人,与雕琢字跡的人,不是同一人?” 王昆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人,不至於字雕的这么差劲。” 为什么不是同一人? 难道打造石碑的人,並不知道贼人会在石碑上写著什么? 他们其实是无辜的?与贼人不是一伙的? 可也不对! 如果石碑之事传开,那么雕琢石碑的人,迟早会知晓石碑的事,到那时他们便会知道石碑上的字是什么。 若他们不是一伙的,贼人就不怕这些人会揭发他们? 还是说,雕琢石碑之人,已经被灭口了? 刘树义眉沉思片刻,道:“雕琢石碑之人的技艺,被王侍郎如此称讚,想来拥有这样技艺的人,应该不多吧?” “当然不多。”王昆想都没想就点头。 “那不知都有谁?” 工比顿时如数家珍退: 找工部有二八有这个小准,刀加为此两、土坏与找。 “那工部之外呢?” “工部之外?”王昆道:“工部之外自然是没有的,我工部將整个大唐最厉害的匠人全都收拢了,剩在外面的,都是不如我工部的匠人。” “而整个工部,也只有三人罢了,外面怎么会有?” 刘树义没想到王昆会是这样的回答,道:“难道就不能有几个漏网之鱼?不能有隱於民间,不愿来工部的厉害的匠人?” “这— 王昆犹豫了一下,道:“可能有,但可能性不大。”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招揽的匠人,我们工部在刚组建时,是直接让各州县衙门提供匠人名单,然后命这些匠人来到长安,挨个考察他们的手艺。” “若这些匠人能进入工部,便算各州县衙门的政绩,所以衙门不可能藏著工匠不给我们推荐, 而且因为都是当地衙门选的人,若是剩下的工匠真有本事,衙门也不可能不知道。” 刘树义倒是没想到工部最初是这样组建的,若是地方官府推荐,那確实漏网之鱼的概率不高。 可若真的如此,那这块让王昆讚不绝口的石碑,又是谁雕琢的? 总不能是王昆三人中的谁吧? 他想了想,將自己的猜测询问王昆。 王昆当即摇头,正色道:“绝不可能是我工部的人,我就不必说了,天天待在衙门,其他两人,也都各有任务,几乎没有独自离开的机会。” “而想要將这样大的石碑雕刻出来,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做不到。” 刘树义眉头起,若真如王昆所言,岂不是自相矛盾? 这世上只有王昆三人才能做到,结果他们三人又都不可能去做这件事。 那这石碑是怎么雕琢出来的? 奇怪! 本以为工部的匠人能帮自己解答疑惑,谁承想,疑惑反而因此更多了。 刘树义看了看王昆,又看向围著石碑转来转去的那些工部匠人,眼眸眯起, 无法用逻辑解决的谜题,要么是自己在某一个环节出错了,要么是王昆三人谁藏有秘密,而无论是哪种原因,石碑之谜如此怪异,都代表著有人在背后耗费心力,代表著它的背后,藏著巨大的秘密。 若能將其破解,也许会有超出预料的收穫,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万荣的案子,所以石碑之事暂时靠后,等他解决万荣之案后,他会亲自查明为何石碑的雕刻会有如此大的逻辑矛盾。 “王侍郎—.” 刘树义向王昆拱手:“下官接下来还有要事需要立即离开,石碑之事,就有劳王侍郎费心了。 王昆隨意摆手:“本官既然来这里,就是要帮你的,你儘管去做自己的事,石碑交给我,我一定查出石碑的开採地,也会动用一些力量,去查查民间是否还有隱藏的雕刻大师。” 刘树义点头:“多谢!待一切结束,下官再设宴感谢王侍郎。” 说罢,刘树义不再耽搁,与杜构等人对视一眼,便迅速走出神祠,而后翻身上马,下山而去。 一边赶路,他一边向赵锋道:“赵主事,记录一下我们赶路的时间,我需要知道万郎中赶到这赵锋直接点头:“下官明白。” 马蹄踩踏大地,尘土再次溅起。 眾人沿著豌曲折的山路,迅速远去。 夜色漆黑。 商州城城墙。 因商州距离长安较近,任何危险都无法抵达这里,所以商州城的守城將士,都有些懒散。 他们打著哈欠,揉著眼睛,脑袋不时向下点著,仿佛隨时会睡著。 隆隆隆—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有如擂鼓一般响彻夜色的马蹄声,突然传来。 守城將士们先是一愣,继而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连忙紧张又警惕的向远处张望, 这时,他们便发现漆黑的道路上,有点点火光出现。 伴隨著马蹄声靠近,这些火光也越来越近,渐渐地,他们发现那是持著火把的一支骑兵。 这些骑兵皆身披黑甲,魁梧挺拔,煞气惊人,而在他们的前方,是一群穿著官袍,一看便身份不低的官员。 这些守城將士直接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这些骑兵抵达城门下方,便见披著鎧甲,背后负著两板巨大板斧的黑脸男子,大声吼门!” “什么!?” 城墙上的將领直接一愣。 程处默眉头皱起,不悦道:“本將乃金吾卫中郎將程处默,你们没听清本將的话?还是不相信本將的身份?你们且看此是何物。” 一边说著,他一边举起身份令牌,还有李世民给刘树义写的手諭。 守城將领仔细看了看,连忙解释道:“程中郎將请勿动怒,末將等不是没有听清程中郎將的话,也不是怀疑程中郎將的身份,只是———“ 他忍不住道:“只是刑部司万郎中一直在刺史府,未曾离开过,末將都没听说他被人杀害,不知诸位是怎么得知的?” “你说什么!?” 守城將领话音一落,王硅顿时惊呼出声:“万郎中一直在商州刺史府,他没有离开过商州!?” 第101章 来龙去脉,懵了的巡查团眾人! 第101章 来龙去脉,懵了的巡查团眾人! “是啊———” 守城將领不明白王硅为何如此震惊,他说道:“万郎中一行目前都在刺史府暂住,昨日午时末將前往刺史府拜见张刺史,还见到有人给万郎中送药,特使团其他人也都在城內閒逛,完全没有万郎中发生意外的样子,即便到现在,末將也没有听到万郎中出事的消息。” “所以” 他有些迟疑的打量著城下眾人,道:“末將这才不解,诸位为何会说万郎中出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守城將领的话,简直就如同一颗炸弹,扔进了湖泊之中。 瞬间在王硅等人心中,惊起滔天波澜! 现在马上就要寅时了,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他们从翠华山出发,除了必要休整外,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只费了八个时辰,就抵达了的商州。 而八个时辰之前,也就是他们出发时,正好就是昨日的午时。 他们午时左右从翠华山出发,结果同一时间,守城將领在商州刺史府见到有人给万荣送药,一切都岁月静好的平静模样,完全没有万荣出事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他们出发时,万荣就已经死了六个时辰,尸体都冻成冰棍了! 是他们在翠华山见到的万荣,是假的? 还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王硅忍不住看向刘树义:“员外郎,这——“ 刘树义眉头也是微,他原本的预料,要么是万荣在商州出的事,商州已经乱成一锅粥,要么商州十分平静,万荣是在离开商州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中途出的事。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万荣还在商州,並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仔细回想著翠华山上的那具尸首,以前身的记忆,还有他对那个尸首的观察,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人绝对就是万荣。 可那人若是万荣,商州城刺史府內的人,又是谁? 刘树义心思百转,直接道:“开城门,我们去刺史府!” 多想无益,到了刺史府,一切便会分晓。 程处默一听,直接喝令守城將土开门。 因有身份令牌,还有李世民专门写给刘树义的手諭在,守城將领也不敢性逆,连忙命人將城门打开。 刘树义等人进城后,將领也从城墙上跑了下来。 “末將司兵参军郑曹,见过诸位上官。” 刘树义看了一眼郑曹,郑曹四十余岁的年龄,体格健硕,有著一圈络腮鬍,面相看起来较为老实。 没有过多寒暄,刘树义开门见山,道:“带我们去刺史府。” 郑曹知道刘树义是陛下亲自任命的主查之官,闻言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道:“刘员外郎这边请·—. 说著,他便也翻身上马,为刘树义等人带路。 时间尚早,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眾人可以纵马狂奔,全速奔行,没多久,便在有著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坐镇的衙门前,停了下来。 唐朝的刺史府,都是相同的配置。 前面区域为州城官员办公之地,后面便是刺史家眷休息之所。 郑曹迅速下马,向守卫刺史府的衙役道:“速速稟报张刺史,就说朝廷派来上官,前来查案。 衙役一愜,看了一眼身著官袍的刘树义等人,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黑甲金吾卫,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不敢迟疑,忙道:“小的这就去稟报张刺史。” 说罢,他便撒腿狂奔,衝进了刺史衙门。 大约半刻钟后,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衙门內传出。 眾人看去,就见刚刚离去的衙役,跟隨著一个衣衫有些凌乱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 这个中年男子脸型方正,右眼角处有一颗黑痣,此时他眉头紧皱,表情疑惑又茫然,急匆匆来到刘树义等人身前。 “张刺史。” 未等中年男子开口,郑曹直接道:“这位是刑部司刘员外郎,奉陛下之令,前来查案。” “刘员外郎?” 商州刺史张绪打量了刘树义一番,有些意外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探刘员外郎,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刘员外郎果真样貌神骏,气度不凡。” 刘树义没想到自己的名號,竟已传到了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再费时间自我介绍了。 他向张绪拱手,道:“见过张刺史,深夜来访,打扰了张刺史休息,还望张刺史见谅。” 张绪忙摇头:“本官休息与否,哪有公务重要。” “只是不知刘员外郎是为了哪桩案子而来?是本官审理的哪桩案子存在问题吗?” 刘树义道:“张刺史不必担心,下官前来,不是为了张刺史审理的某桩案子,而是为了———“” 他盯著张绪的眼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万郎中之死!” “什么!?” 沉稳的张绪听到刘树义这句话,表情先是一愣,继而猛的瞪大眼睛,满脸的吃惊和意外。 “万郎中之死!?” 张绪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这——这话从何说起?万郎中一直在我刺史府暂住啊?难道他在我刺史府里遭遇了意外?可没人告诉本官啊!” 刘树义看著张绪吃惊的表情,道:“张刺史,你这两天,当真亲眼见到了万郎中?” “这——. 张绪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万郎中前天已经完成了对商州的巡查,准备离开,不过那时他恰好感染风寒,身体不適,本官便挽留他,劝他养好病再出发也不迟,再急也不急於这几天。” “万郎中听从了本官的劝说,留在刺史府养病,他说怕將风寒传染给其他人,所以不用其他人探望,他好好休息两天,吃些药也便好了。” “再加上本官这两天公务繁忙,连官舍都没机会走出,也就没有去打扰万郎中休养——”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也就是说,张刺史这两日,一次都没有见过万郎中,是吧?” “倒也不能说一次没有,前天早晨,万郎中休息之前,本官还专门为万郎中请了大夫,之后就没有再见万郎中了。” 张绪道:“我了解万郎中的性子,他是那种说一不二之人,说不想被人打扰,谁若是这个时候去探望他,恐怕不仅不会让他高兴,反而可能会惹他不喜。” 刘树义眯著眼晴:“若是这样—-那是否也意味著,其他人,哪怕是与万郎中一起来此的丁御史和任司直他们,也没有去见万郎中。” 张绪眉想了想,摇头道:“这两日我太忙了,也就昨日午时与丁御史碰了一面,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是否去探望过万郎中。” 刘树义微微额首。 张绪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万郎中真的出事了吗?” “是否出事,瞧瞧就知道了。” 刘树义看向张绪,道:“还请张刺史带路,我们去万郎中房间。” 张绪见状,內心不由紧张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道:“好!诸位请隨我来。” 说著,他直接转身,向刺史衙门走去。 刘树义等人迅速跟上。 他们穿过前堂,绕过办公区域,穿过分隔前后院的门扉,便进入了张绪及其家人居住之所。 一边走,张绪一边介绍道:“万郎中他们是五天前抵达的商州,我专门將西边的院子腾出,让万郎中他们居住,现在特使团的所有人,都住在这里。”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万郎中与其他人的房间,都是挨著的吗?” “是,都是挨著的,若是万郎中生病不適,大喊一声,隔壁的人便能听到。” 说话间,几人进入了院子。 便见这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不小,有著十几个房间。 刘树义视线扫过这些房间,所有房间都黑漆漆静悄悄的,即便他们到来,也没有惊醒谁。 “不知哪个是万郎中的房间?”他问道。 万荣指著正前方最中间的房间,道:“就是这间。” 刘树义当即提著灯笼,来到房间前。 而后没有丝毫停顿,抬起手便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巨大的敲门声响彻在寂静的夜色里。 “万郎中!下官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有事求见!” 一边敲门,刘树义一边朗声开口。 可他喊了半天,敲了半天,房內也没有丝毫动静。 反倒是相邻的其他房间,相继有烛光亮起, 接著便听嘎哎的开门声响起。 一些人从房间內走出。 当他们看到身著黑甲,气势汹汹的程处默等人后,表情都是一愣。 继而便满脸茫然与不解。 “程中郎將,你们这是?” “杜寺丞,发生什么事了?” 特使团的人都是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人,所以对程处默与杜构並不陌生。 杜构先后向几人拱手,道:“任司直,丁御史-我等是奉陛下之令,跟隨刑部刘员外郎前来查案。” “刑部刘员外郎?” “就是那个声名鹊起的刘树义?” 任诚与丁奉他们离开长安时,刘树义尚未穿越,所以他们对刘树义很陌生,只是这段时间听了不少刘树义的传闻。 杜构点头:“是。” 任诚看了一眼仍在敲门的刘树义,不由皱了下眉,道:“你们查案便查案,这样打扰万郎中作甚?你们不知道万郎中身体不適,需要好好休息吗?” “休息?” 刘树义挑了下眉,道:“任司直若是知道我们是为谁的案子前来,应该就不会这样说了。” “谁的案子?”任诚了一下,下意识询问。 刘树义双手按住门扉,用力一推,同时道:“万郎中被杀之案!” “什么!?” 丁奉与任诚发出了张绪刚刚同样的惊呼之声。 嘎吱一这时,门被刘树义打开。 刘树义没有如张绪一样给他们解释,见门被推开,直接进入了房间之中。 其他人见状,也都连忙跟了进去。 任诚与丁奉看著杜构等人进入房间,脸上仍是吃惊与茫然之色,他们忍不住看向张绪, 道:“张刺史,他们说万郎中之死这是怎么回事?” 张绪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这不,他们来验证了—” 话音未落,只听房间內突然传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没有人!” “万郎中果然没有在这里!” “所以,万郎中根本就没有生病,也根本就没有在这里休息,他早就偷偷离开了?” 听到这些声音,丁奉几人一愣,继而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忙走进房间。 穿过外室,来到拥挤的內室。 便见內室的床榻上,被子被掀开。 而被子下面,空无一物! 根本就没有万荣的身影。 “这———·怎么会!?” 丁奉几人满脸震惊,他们一直都认为万荣在这里休息,根本就没想过,万荣早已消失。 任诚忍不住看向杜构,想了想,又转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万郎中人呢?你们说他死了,他在哪里死的?怎么死的?” 张绪等人都紧紧地看著刘树义,脸上是同样的不敢置信与疑惑, 刘树义视线扫了眾人一眼,將他们的表情收归眼底,旋即道:“万郎中死於翠华山,死亡时间大概是十四个时辰之前。” “翠华山?那不是都要到长安了?” “十四个时辰之前?竟然一天多了!” “这” 丁奉等人瞳孔剧烈收乓。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万荣立经死了那么久! 还是在长安附近死的! 而他们却都认为,万荣一直在这里休息他们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刘树义看著他们,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道:“我听郑参军说,万郎中这两日,有人给他送过药,不知是谁给他送的药?” 听到刘树义的话,张绪顿时一拍手出:“对啊!我们听从万郎中的吩咐,没有来打扰他,但他的药和食物,一直都有人给他送来。” “陈伍!” 任诚直接转过身,看向站在判口,穿著灰衣,脸色惨白而惊恐的男子。 他说道:“陈伍是万郎中的隨从,这两天一直都是他给万郎中送饭送药,亍果万郎中不见了, 他不可能不知道!” 程处默闻言,瞬间冲供,一把就住了陈伍的衣领,直接將陈伍给提了起来。 他双眼怒睁,煞气迫人,道:“陈伍,是不是你与其他人勾结,害死的万郎中?” “不—不是我!我没有!” 陈伍连忙摇头。 他表情恐慌道:“我,我不知道老爷会遇到危险,我若是知道,我一定早就告诉你们了,我怎么会隱瞒啊!” “还敢说不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程处默根本就不相信陈伍的话,左手握拳,就谊教训陈伍。 “程中郎將,不谊衝动!” 这时,刘树义叫停了程处默, 程处默见刘树义开口,这才用力一甩,把陈伍扔到地上,冷哼道:“感谢刘员外郎吧,若不是刘员外郎,本將直接送你去见万郎中。” 陈伍连忙向刘树义磕头感谢。 刘树义看了程处默一眼,元见程处默正偷偷对自己挤眉弄眼,他元知道,程处默是故意这样做的。 程处默唱黑脸,自己再唱白脸,元能轻鬆拿捏住陈伍这个小小隨从,让他对自己心怀感激,接超来自己的问询,会容易许多。 他向程处默微微点头,之后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陈伍,道:“本官问,你来答,不许说谎,否则本官未必能再度从程中郎將手里挺超你。” 程处默配合著抽供横刀。 陈伍脸色更加惨白,连忙道:“刘员外郎儘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 刘树义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家老爷不见的?” 眾人一听,全都紧紧地盯著陈伍。 元见陈伍抿了抿嘴,道:“一开始。” “一开始?” 刘树义眸求一闪:“详细说。” 陈伍畏惧的看了一旁的程处默一眼,道:“其实老爷根本就没有感染风寒,他之所以说身体不適,为的就是不惊动任何人离开商州。” “老爷知道,若是没有人给他定时送药送饭,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故此他专判吩附小人配合他。” “老爷让小人每日定时定量给他送药送饭,药的话直接倒掉,饭就让小人吃掉,以此来偽装他还在这里的假象,若是有人问起,也让小人说老爷正在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 监察御史丁奉闻言,不敢相信道:“万郎中故意装病欺骗我们,为的是偷偷离开商州这, 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谊这样做?” 大理司直任诚眉头也是紧皱:“他为什么谊瞒著我们?他又为什么谊回长安?” 张绪也连连点头,虽然这事和他刺史衙判没关係,但他同样好奇。 陈伍却是摇头:“小人也不知道,老爷没有向小人说这些。” “诸位也知道老爷的性格,老爷不愿说的事,小人根本不敢多问,小人只知道这些,除此之外,元什么也不知道了。” 丁奉等人脸色不好,明显对陈伍的回答並不满意。 陈伍看向刘树义,一脸的紧张与惊慌:“刘员外郎,小人所言世句属实,员外郎一定谊相信小人。”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他没有在陈伍身上看到说谎的微表情与微动作,陈伍极大弗率没有说谎。 而这,与自己之前的猜测,也正好对应。 万荣身上並无其他的生前伤痕,也没有束缚的“跡,说明他是主动前往的翠华山。 翠华山只有万荣一具尸首,没有其他户首,说明万荣没有带护卫保护。 案子发生那么久,巡查团也没有传来消息,说明他们很可能不知道万荣供事。 这正好对应陈伍的话,万荣独自一人偷偷离去,还找人策应,隱瞒眾人— 万荣的行动轨跡能確定,那接超来,就是动机了! 他为什么谊隱瞒其他人? 甚至亍此费尽心机? 而万荣既然是孤身一人偷偷离开的,枣手又是亍何与万荣碰到的? 且枣手与万荣很熟悉,深得万荣信任·万荣连巡查团的人都防备,自己的踪跡都不愿被他们知晓,枣手究竟是何身份,能让万荣亏此信任? 刘树义心思百转,表面却是丝毫不显。 他继续询问:“万郎中是什么时辰供发的?” 陈伍忙道:“万郎中让大夫看过病后,让眾人散去,回去休息不久,就离开了,具体时辰·———” 他仔细想了想,道:“大弗是辰时左右。” “辰时?” 刘树义心中估算了一超,按照翠华山老者所言,子时之后供现神来,神来供现之前,有巨大声响,声响之前,有人的惨叫或者豪叫之声。 万荣应就是那时被杀,时间应该是子时左右。 而辰时到子时,正好π个时辰左右,与自己从翠华山到这里的时间,差不多。 自己立经是全速前进了,万荣应也一样。 也就是说,万荣从商州离开,到翠华山不久,就被枣手杀害,中途除了必要休整,几乎没有停留。 他亏此急切赶路,与枣手恐怕不应是偶遇。 若是偶遇,谁会无缘无故跟著他连夜奔波两百多里,跑到深山老林的翠华山上? 枣手若真的这样做,恐怕万荣都会怀疑枣手是否別有用心。 毕竟这並不符合正常人的行为逻辑, 而且万荣亍此小心谨慎,连自己同行的同僚都隱瞒,恐怕也不会隨元对一个偶遇之人说供自己的行踪与缘由。 那若不是偶遇· 刘树义心中一动,难道,万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独自离开,而是与枣手相约,一起离开? 若是这样,枣手能与万荣一起在深夜去翠华山,且万荣对其毫无防备,也就能解释了。 想到这里,刘树义直接道:“你可知你家老爷是怎么离开的?他有没有说过,要与谁见面?或者与谁同行?” 陈伍摇头:“老爷什么都没有说,小人听到老爷说他谊不惊动任何人独自离开时,我很担心他的安全,想跟老爷一起走,或者让老爷带几个护卫。” “可老爷不同意,他说若带我或者护卫,那就等於其他人也知道了他的行踪。” “而且老爷是亍何离开的刺史衙判,小人也不知道,那时小人与其他人都被老爷叫走了,等小人將熬好的汤药送去老爷房间时,老爷就经不见了。” 刘树义眯了超眼睛。 从万荣的安排能看供,万荣十分谨慎小心,他这样小心的防备著巡查团的其他人,为什么? 难道·— 他心里忽然有一个猜测。 万荣是在给杜亍晦送信之后,得到了息王余孽的重谊情报,从而临时改变的主意。 正常来说,他得到这样的情报,应该第一时间命π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但他没有,他选择自己送信,而且还隱瞒同伴,独自离开— 这是否意味著,他认为,他的同行之人里,有人不可信? 甚至於,他得到的情报,就是源於同行之中的某个人!? 刘树义顿时看向丁奉等人。 来时的路上,他经详细了解过巡查团的情况。 巡查团由万荣率领,大理寺司直任诚和监察御史丁奉配合,之后元是三司具体做事的吏员,还有保护他们的侍卫和隨从,全部人数加起来共五十五人。 三十五个侍卫与隨从,二十个官吏。 现在方荣立经死去,他让陈伍配合他,说明对陈伍足够信任,那陈伍也能排除。 亍果他的情报,真的源於队伍里的某个人,那这人必在仞超的五十三人里。 会是谁? 他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元见他们的表情,都是震惊、意外、不敢置信、疑惑、不解·.. 从表情上,看不供谁有异常。 如何找到这个人? 刘树义眸求闪烁,重新看向陈伍,道:“你可知万郎中是什么时候给杜僕射写好的匯报信件? 又是什么时候命信使送走的?” 陈伍道:“老爷离开前的那晚,差不多酉时左右吧,小人为老爷磨墨,老爷写好的信件,之后老爷元將信件交给小人,让小人立即將信给信使,让信使送往长安。” 酉时? 距离万荣离开,大弗七个时辰。 信件到达杜亍晦手中,到万荣遇害,相差的时间是六个时辰。 亍此看来,信使的速度比万荣和自己谊慢,不过也正常,自己与万荣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万荣让信使传递的信件只是正常的公函,並没有那样急切,信使慢些走並没有什么问题。 而他在前一天傍晚酉时,还决定第二天去往其他州,结果第二日早晨辰时,就独自一人偷偷离开...— 这意味著,他一定是在当晚,这七个时辰內,发现了息王余孽的秘密,甚至与枣手接触,密谋一同离开. 不对,他还有过装病,让郎中探病的经歷,这时他经改变了计划。 想到这里,刘树义直接道:“万郎中是什么时候说自己生病的?又是亍何瞒过给他看病的郎中的?” 张绪想了想,道:“卯时四刻吧,本官正在院子里耍刀,万郎中走来,说他身体不適,我元立即命人將郎中叫来。” “至於他是亍何瞒过的郎中——”张绪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郎中明明说万郎中是风寒,也叮嘱我们不谊靠近,以免被传染,正因此,万郎中不让我们探望他时,我们也都没有怀疑。” 丁奉等人也都点头,赞同张绪的话。 刘树义看向陈伍:“你一直配合万郎中,你应该知道万郎中是怎么瞒过郎中的吧?” 陈伍道:“万郎中没有瞒过大夫,大夫其实知道万郎中的情况,只是-我们收买了郎中,给了郎中一些钱財,让他配合。” “原来亍此。” 刘树义全都明白了。 卯时四刻,也就是早晨六点,万荣开始了偷走的计划。 那他的变故,就是发生在前一晚的酉时,到卯时四刻这六个半时辰內。 也就是说,只谊能知道这段时间內,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案子元可破! 第102章 一个猜测,一个疑问!杜英:需要点青楼的药吗? 第102章 一个猜测,一个疑问!杜英:需要点青楼的药吗? 明確了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刘树义便向眾人道:“打扰诸位休息,本官很是抱歉,接下来大家可以返回各自房间休息,我们会依次与诸位见面,了解万郎中事宜,届时还望诸位配合。” 在场人数太多,乱鬨鬨的,不適合细致询问。 而且万荣得到秘密的人,极大概率就藏身在巡查团內,他也不想打草惊蛇。 一个一个询问,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最为稳妥。 丁奉与任诚都是刑狱体系的官员,知道刘树义这样做符合正常的查案流程,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带著巡查团的人返回了各自房间。 刘树义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將,派人守在他们的房间外,从此刻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房间。” 程处默明白刘树义的用意,当即点头:“放心,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张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这是—-怀疑万郎中的死,与丁御史他们有关?” 刘树义笑著说道:“倒也不是怀疑,只是他们算是最后接触万郎中的人,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万郎中为何会孤身一人偷偷离去,或许万郎中这奇怪的行为,就与他们有关,所以小心一些,不会有错。” 张绪瞭然点头:“倒也是,不过这样说来,本官也算是最后与万郎中接触的人,要不你先问问本官?” 刘树义没想到张绪还赶著让自己询问。 他笑了笑:“张刺史与丁御史他们不同,不过我还真的想了解一下万郎中离开前一晚发生的事。” “离开前一晚?” “大概是从前一天傍晚酉时开始,到第二天卯时四刻,也就是万郎中见到你为止。”刘树义道:“张刺史可知晓万郎中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与谁有过接触?” 张绪眉回想片刻,道:“因为当晚万郎中说第二日要离开,所以本官专门设宴款待他们,为他们送行。” “宴席大概是酉时四刻开始,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因大家都比较尽兴,饮酒不少,昏昏欲睡,宴席结束后便返回各自房间休息,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说著,他有些窘迫:“我饮酒一多,就会睡得昏天黑地,呼嚕更是打的震天响,所以我每次饮酒后,都不敢与夫人睡在一起,生怕把夫人吵得整夜睡不著。” “而当晚我是主人,喝的酒最多,因此睡得比平常更死,所以———” 刘树义理解张绪,毕竟他前几天第一次喝醉时,也一样睡的昏天黑地,连婉儿照顾自己一夜都不知道。 他想了想,道:“万郎中参加宴席时,不知神情如何?可有异常?” 张绪摇头:“没有发现他哪里不对,他整个宴席都是如往常一般,虽威严十足,却也不会一直板著脸,该说笑的时候也会说笑。” 万荣得到的秘密,会有顛覆整个大唐的危险,若他在那时得到这个情报,恐怕很难笑的出来...· 他看向张绪,道:“第二日清晨你见到万郎中,他当时神情可还正常?” “这张绪眉沉思了一下,道:“刘员外郎这样一说,他好像真的情绪不高,眉头一直皱著,不过当时我以为他是因为身体不適才这样的,可他没病,难道” 张绪忍不住猜测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正是因为这个意外,他才独自偷偷离开的?” 刘树义眸光微闪,果然,万荣得到这样的秘密,很难维持表面的笑容,这足以说明,晚宴时, 他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万荣是在宴席结束,返回房间后,又做了什么事,得知的秘密? 刘树义大脑涌现诸多思绪,他一边沉思,一边道:“还有一件事,万郎中是如何不惊动任何人,离开的刺史府?” “即便深夜,刺史衙门外都有人守卫,他若离开,守门的衙役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张绪道:“应该走的后门。” “后门?”刘树义看向他。 张绪点头道:“我的家眷进出刺史府,一般都是走的后门,毕竟衙门代表的是朝廷,处理的都是公务,我的家眷若是经常从衙门正门进进出出,难免有失体统。” “后门可有人看守?” “没有,不过后门一直上锁,只有有人进出,才会开锁。” “钥匙在谁手中?” 张绪道:“我、夫人,管家,就我们三人有。” “万郎中离开的那天早晨,后门可曾打开过?”刘树义又问。 张绪想了想,道:“打开过,前一天宴席用光了府里的肉菜,所以第二日清晨,管家就命后厨去採买肉菜。” “採买肉菜,得赶车吧?” “是。” 刘树义若有所思:“看来,万郎中应是躲在了採买肉菜的车里,偷偷离开了刺史府。” 张绪忍不住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的確不容易,但比起后面高强度的赶路,还有临死前毅然决然断手指的事,这又不算什么了。 刘树义视线转向万荣房间,只见万荣除了偽装睡觉,將被子在床榻上摊开外,整个房间都十分乾净整齐。 他来到柜子前,將柜子打开。 里面放著万荣的包袱。 取出包袱,便见里面整齐叠放著衣物,以及一些书簿卷宗。 翻开书簿,刘树义发现,这是万荣在各州巡查的记录,万荣给杜如晦送去的只是各州的结果, 具体的细节与相应证据,都在这里。 刘树义目光闪烁,对万荣来说,这些书簿与卷宗,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他返回长安, 不仅连衣物都没携带,连这些重要的书簿卷宗也都拋下了看得出来,万荣离开的十分急迫,並且为了能以最快速度赶路,把所有可能是负担的东西都留下了。 刘树义收回视线,小心將书簿合拢,放回到包袱里。 万荣虽死,但他这一个多月所付出的汗水,还是要保护好。 刘树义將包袱放回柜子,重新看向张绪,道:“张刺史,不知商州城內,哪里可以租借或者购买马匹?” “租借或购买马匹?” 张绪道:“刘员外郎的意思是万郎中在离开刺史府后,去买了马匹?” 刘树义点头:“他想要在八个时辰內赶到长安城外的翠华山,必须得用到马匹,可他是偷偷从刺史府离开的,且故意瞒著你们,那他就无法用原本的马匹,只能从別处获得。” 张绪恍然:“商州城內共有两处租售马匹的地方。” 刘树义看向赵锋,道:“赵主事,你去找刺史衙门的衙役帮忙,让他带你去那两处租售马匹的地方,你去询问掌柜万郎中是否去过那里,以及他是一人前往,还是有人陪同。” 赵锋毫不迟疑道:“下官这就去。” 说罢,他便转身快步离去。 刘树义想了想,又向张绪道:“张刺史,不知万郎中那天晚上,可曾离开过刺史府?” “应该没有。” 张绪道:“我没有听看守衙门正门的衙役提及此事,若是当晚有人离开,他们应向我稟告。” 刘树义眉沉思,万荣在当晚没有离开过刺史衙门,那他是如何与凶手碰面,相约一起离开的? 是凶手瞒过刺史衙门的护卫,翻墙进入刺史府,与万荣相见? 这难度会不会太大了?万荣也应该不会隨便相信一个翻墙之人。 还是说刘树义眼眸眯起,凶手就是刺史府內之人! 若是这样他道:“张刺史,不知刺史府內,是否有人在万郎中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留在刺史府內,但接下来两日都不见踪影?” 如果凶手真的是刺史府內之人,那他必然要与万荣一起离开,杀了万荣后,就算速度再快,回来也需要八个时辰。 这一来一回十六个时辰,便是最快,也得昨天下午申时才能返回商州。 “这—” 张绪这次想了半天,才道:“我们刺史衙门的人,若是晚上在衙门值守,第二天都会休息一整天,然后第三天再来点卯。” “所以大部分人都能排除,但也有人正好在第三日沐休,或者有事来不了—” “都有谁?”刘树义上前一步。 张绪见刘树义这般样子,不由道:“刘员外郎该不会怀疑他们有什么问题吧?” 刘树义笑道:“张刺史不必多想,下官只是有些事想了解一下罢了。” 张绪看了刘树义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道:“我需要询问一下其他人,待我確定之后, 我会亲手写一份名单给你送来,若是刘员外郎需要,我还可以在名单上將他们的详细信息写出来。” “如此,便多谢张刺史了。”刘树义拱手感谢,张绪这样做,无疑会提高自己的效率。 张绪摆了摆手:“都是同僚,互相帮助罢了,而且这几日我与万郎中也相处融洽,眼下他被人残忍杀害,本官也想儘快揪出凶手。” 刘树义点头。 张绪道:“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若是没有,我这就去帮你確认名单。” 刘树义想了想,他对刺史府需要了解的信息,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便道:“张刺史先去帮我准备名单吧,若是还有其他疑问,我会再去找你。” “好。” 张绪不是一个墨跡之人,见刘树义没有其他问题,便直接转身离去。 很快,房间內就只剩下刘树义、杜构等人。 见杜构等人都看著自己,刘树义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开的房门,不用他开口,程处默便明白刘树义的意思:“我去关门。” 说著,他直接走到门口,向守在门外的金吾卫道:“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有人前来,提前告知本將。” 然后便將门关闭。 刘树义向程处默点了点头,而后看向眾人,道:“我现在有一个猜测与一个疑问。” “猜测是,万郎中得到息王庶孽秘密的人,藏身於巡查团內!同时,杀害万郎中的凶手,当晚隱藏於刺史府,並且隨万郎中一同离开。” 接著他便將自己为何会这样猜测的缘由,告知了眾人。 杜构仔细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如你所说,这种可能性確实很高。” 崔麟却皱起眉头,道:“凶手杀害万郎中,大概率是因为万郎中得到息王庶孽的秘密,那是否说明,凶手与隱藏在巡查团內的被万郎中得到秘密的人,是一伙的?”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疑问。” 刘树义面露沉思,道:“万郎中相信凶手,可以確定,凶手与那个隱藏在巡查团內的贼人,一定不是同一人,否则万郎中绝不可能与其一起离开,更別说如此相信对方。” “但凶手又是因为此事,杀害的万郎中——” “从动机来看,凶手与藏於巡查团內的贼人,应该是一伙的,他是为了確保秘密不被万郎中传出,这才杀害的万郎中。” “但这就又有一个问题。” 他看向崔麟等人,沉声道:“凶手非要在翠华山动手吗?” 崔麟等人猛的抬起头,瞳孔一凝。 “这”崔麟目光剧烈闪烁:“我竟是忽略了这一点。” 杜构也是面色微变:“我也差点忘了这些。” 程处默看了看神情凝重的崔麟,又看了看紧紧皱眉的杜构,脑袋空白的他,不由挠了挠头,疑惑道:“忽略了什么?” “没必要!” “没必要?”程处默还是没懂,他现在很怀念陆阳元陪伴自己的日子,这样就不会显得只有自己反应最慢了。 崔麟说道:“凶手如果只是为了保住秘密而杀人灭口,那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隨万郎中奔波八个时辰,去两百多里外的翠华山动手!” “即便他为了掩人耳目,不想在人多眼杂的商州动手-那只要他们离开商州,来到人烟稀少的山路上,他便隨时可以动手。” “这—”程处默终於反应了过来,他瞪大眼晴,一拍手掌:“对啊!他完全可以在离开商州后就动手,那样也不会有人发现。” 刘树义道:“按照我们之前猜测的动机,凶手与万郎中前往翠华山,再在翠华山动手,对凶手来说,不仅没必要,还十分危险!” “因为凶手很可能当晚就在刺史府內,他的范围是可以確定的,所以他消失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我们找到——-所以,將万郎中骗出商州后,立即杀人灭口,然后迅速赶回商州,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不仅没有选择最优解,反而选择了最危险,最容易暴露的那条路,为什么?” 眾人都紧紧皱著眉头,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崔麟手指轻敲额头,这是他思考时常用的习惯,仿佛这样敲动,就能让大脑转的更快。 以往查案时,他这样做,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但此刻,他额头都要被敲红了,也没有想通凶手那样做的缘由。 杜构同样眉头久久无法舒展, 刘树义將他们的表情收归眼底,道:“我有两种猜测。” 崔麟与杜构闻言,瞬间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第一种,凶手不是不想出了商州后就杀人灭口,而是他做不到,可能是万郎中一直在策马赶路,他找不到机会动手,也可能是他有动手的机会了,但周围有其他人,总之诸多巧合下,导致他想杀杀不了,最后一直拖到了翠华山。” 崔麟与杜构对视了一眼,虽然这种情况巧合性太大,但不可否认,確实存在这种可能。 “第二种”“ 刘树义看著两人,音调有了变化:“我们將凶手的动机,猜错了!” “动机猜错!?”崔麟和杜构一证。 刘树义道:“凶手杀害万郎中,未必是因为万郎中得知了息王庶孽的秘密,而是有其他理由, 只是恰巧万郎中在离开之前,得知了息王庶孽的秘密。” 崔麟皱眉道:“如果不是为了秘密杀人灭口,还能是什么?” 刘树义摇头:“线索太少,无法进一步確定。” 杜构想了想,道:“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凶手与藏在巡查团內的贼人,不是一伙的?” 刘树义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一刻,他也有些授不清其中的逻辑。 按照自己的第二种猜测,凶手不是为了息王庶孽的秘密杀害万荣,可是凶手又与在神祠製造神跡,散布天降语,为息王庶孽铺路之人是一伙的,否则他不可能將万荣藏在神茶的神像內从这一点来看,他与巡查团的贼人,又该是一伙的。 难道製造神跡之事,必须由凶手亲自去做才行? 可这又有些牵强· 若这件事真的要由凶手亲自去做,那凶手怎么都该提前赶往翠华山,做好准备吧? 可他却是与万荣一起出发,基本上是踩著最后的时间点,抵达的翠华山,路上但凡遇到一点问题,他都无法及时赶到不对,怎么想都有问题。 是自己哪个环节没有想明白,还是说——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凶手有没有可能.一直就在翠华山。 万荣就是孤身一人离开的,而万荣返回长安,本不该走翠华山那条路的,他却上了翠华山,有没有一种可能·万荣登上翠华山,为的就是去见凶手? 若是这样,倒是也能解释目前遇到的问题。 可真的是这样吗? 刘树义目光闪烁,他需要线索,来確定凶手究竟是在翠华山,还是在商州,这至关重要。 若是这一点错了,那他后续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费。 但怎么確定? 刘树义大脑疯狂转动,他不断在房间里著步,突然,刘树义脚步一停。 他看向杜构几人,道:“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 “哪两路?”杜构问道。 刘树义道:“一路跟著我,继续询问陈伍、丁御史等人,了解宴席之后的那个晚上,万郎中是否又做了什么,他们巡查团內,是否有谁行为有异常。” 杜构点头:“我与你一起问询。” “好。” 刘树义又看向崔麟,道:“那崔参军,另一路由你负责,待张刺史將名单整理出来后,你立即带人找到这些人,確认他们这两天时间內,都做了什么,是否有人能够证明,无论如何,都要確认他们是否离开过商州城!” 他已经想到了確认凶手在商州还是翠华山的办法,並且这个方法很简单一只要確认是否有嫌疑人便可以了。 如果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能確定没有离开过商州城,这两天並没有消失过,那就代表没有嫌疑人。 而没有嫌疑人,便能间接证明,凶手不在商州城。 自己要重新梳理思路。 但名单上的人,若有人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么无论是一个,还是几个,凶手极大概率就在他们之中,便能確定凶手就在商州城。 这样的话,按照现在的思路继续调查便可。 崔麟不知道刘树义大脑已经闪过这么多的思绪,他只单纯的认为刘树义是要確认嫌疑人范围, 道:“放心,我一定將凶手的范围给你找出来!” 刘树义没有解释自己的意图,他点头道:“程中郎將会配合你。” 咚咚咚。 这时,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守门的金吾卫道:“刘员外郎,刺史府管家求见,说来送名单。” 这么快? 刘树义有些意外,赵锋的效率比他想的还要快。 他直接道:“让管家进来。” 很快,一个四十余岁,体型微胖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先后向刘树义等人行礼,然后便双手托著书簿,道:“刘员外郎,这是老爷刚刚写完的名单,老爷让小人不能有任何耽搁,即刻交到员外郎手中。” 刘树义接过书簿,迅速將其翻开。 便见书簿上的名字不多,只有五个,而在这五人身后,详细写著他们的信息,包括身份、家宅地址等。 刘树义微微頜首,有了这个名单,就可以开始调查了。 他向管家道:“帮本官感谢张刺史,他帮了本官大忙。” 管家忙道:“老爷说能帮到员外郎,便是最大的幸事,不知员外郎可还有什么事,需要老爷去做?” 刘树义摇头:“暂时没有。”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现在天还未亮,张刺史明天还要忙於州里事务,让张刺史好好休息吧。” “是。” 管家很有眼力见,知道刘树义时间紧迫,便不再耽搁,恭敬的退了下去。 刘树义目送管家离去,之后便將书簿递给崔麟,道:“崔参军,他们就交给你了。” 崔麟打开书簿看了一眼,道:“只有五个人——·时间不会太久,等我消息。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程处默见状,吩附金吾卫保护好刘树义和杜构,便连忙追了出去。 查案的齿轮终於开始运转。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压在心口的石头似乎轻了一些。 他与杜构对视一眼,道:“我们也开始吧。” 杜构道:“先找谁?” “陈伍。” 刘树义想都没想,道:“陈伍是万郎中最信任的隨从,宴席过后,陈伍一定会照顾饮酒的万郎中,所以他知道的信息,绝对是最多的。” 杜构想了想,赞同道:“那就先找他。“ 说著,他就吩附门外守著的金吾卫,命他们將陈伍带来。 等待的间隙,杜构见刘树义坐在那里,揉著额头,满脸的疲惫,关忧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一天你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思考案子,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肩上,你太辛苦了。” 刘树义摇头:“我可以休息,但贼人不会休息,石碑的事瞒不了多久,贼人可能已经开始传播谣言,我必须儘快解决此案,否则一旦让他们煽风点火,引动舆论,后果不堪设想。” 杜构嘆息一声,他如何不明白这些。 他们现在就是在与敌人爭时间,谁也不敢鬆懈。 “不能休息,但能喝杯水吧?” 这时,清冷却暗含关切的声音响起。 刘树义抬眸看去,就见一直沉默的杜英,不知什么时候为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自己身前。 他接过水杯,直接一饮而下,旋即笑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姑娘的水,格外香甜。” 杜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觉得刘树义还是不够累,竟还有余力调戏自己妹妹, 杜英也秀眉一挑,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然后倒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道:“要吃吗?” “这是什么?”刘树义好奇。 “男人去青楼的必备之物。”杜英道。 刘树义与杜构: “.....” 看著两人那愜愣的瞪大眼晴的样子,杜英噗一笑。 这一笑,仿佛清冷的高山雪莲,直接成了身边散发香甜气息的月季,可隨手触碰。 “骗你的!这就是简单的提神之药,吃点吧,不说能让你一下子变得精神,至少不会思维困顿,过於疲惫。” 红牛和咖啡? 刘树义眼眸一亮,他现在正需要这种提神醒脑的东西。 能遇到漂亮件作,果然是撞了大运。 接过药丸,刘树义直接咽了下去。 杜英又为刘树义倒了一杯水,道:“查完案后,还是要好好休息,补回元气,否则以后你真的可能要用到青楼必备之物。” 刘树义差点没呛著,连连点头:“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不让我失望? 杜英觉得刘树义这话怪怪的,但这时陈伍已经被金吾卫带到,她也就退回到刘树义身后,没有多想。 “小的见过员外郎。” 陈伍仍是一副紧张的样子,看到刘树义后,便连忙行礼。 服用了杜英的药丸,刘树义只觉得大脑都比刚刚清明了许多,原本滯涩的思绪瞬间通达。 “不愧是药王的弟子。” 刘树义放下茶杯,趁著大脑恢復,直接道:“说说吧,当晚宴席之后,你家老爷都做了什么?” 第103章 线索断了?不!这是突破口! 第103章 线索断了?不!这是突破口! 陈伍不敢隱瞒,忙道:“老爷饮了不少酒,有些醉意,所以宴席结束,小的便扶老爷回房休息“就这些?” 刘树义双眼凝视著他:“你扶万郎中回房后,万郎中就睡过去了?” “不是。” 陈伍摇头道:“老爷回房后,觉得头很疼,翻来覆去睡不著,便让小人去后厨熬碗醒酒汤。” “小人將醒酒汤熬好,就连忙端给老爷,老爷喝后,头虽不怎么疼了,却也没有了睡意。” 刘树义点了点头,如此才对, 若是万荣和张绪一样,一觉睡到天大亮,那才有问题。 “后面呢?”刘树义道:“万郎中没有了睡意,又做了什么?” 陈伍道:“检查书簿和卷宗。” “老爷有个习惯,若是睡不著,便不会在床榻上浪费时间,所以见自己没有睡意,就直接披著衣服起来,將书簿与卷宗取出,再仔细检查一遍,以免公务出错。” 万荣倒是一个十分负责的人,刘树义微微頜首:“他在哪个位置检查书簿和卷宗的?” 陈伍指了指外室的桌子,道:“就是在这里· “他是怎么坐的?” “啊?”陈伍没想到刘树义会问的这么详细,但还是道:“背对著窗户,端坐在桌前。”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就一直检查书簿和卷宗,没有出门吗?这过程中,是否有人来找过他?” 陈伍道:“在小人离开之前,老爷一直坐在桌子前处理公务,未曾离开过,也没有任何人找过老爷。” “离开之前?” 刘树义眉毛一挑,道:“你在你家老爷入睡之前就离开了?” “是。” 陈伍点头:“小人陪著老爷差不多到子时左右,老爷见小人睏倦,便说他已没有明显不適,不知何时会有睡意,让小人不必与他一起硬熬,小人便去休息了。” 刘树义指肚轻轻点著桌案,道:“你回去休息之前,你家老爷可有什么异常?情绪可有不对? 陈伍想了想,旋即摇头:“没有。” 陈伍天天伺候万荣,对万荣的情绪变化必然十分敏锐,他说没有,足以证明子时之前,万荣还没有得到息王庶孽的重要秘密。 “你第二天早晨见到万郎中时,万郎中情绪可有不对?” “这——”陈伍犹豫了一下,旋即道:“虽然老爷表现的没有特別明显,但小人能感觉到,老爷心情很不好,情绪很沉重,可老爷不主动说,小人也不敢询问,也不知老爷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心情这般沉重。” 刘树义点了点头,陈伍的话与自己的推测一致。 看来,万荣就是在子时之后,到第二天卯时四刻之前,这三个半时辰的时间內,得到的息王庶孽的情报。 时间跨度已经从六个半时辰,缩减到三个半时辰了,不过还是不够。 “你离开时,可曾发现其他房间是否有烛光?是否有人还没睡?”刘树义又问。 陈伍摇头:“小人离开时,所有人都休息了,只有老爷的房间还有光亮。” “第二天清晨时,你家老爷生病,其他人前来探望,那个时候,你家老爷有没有对谁反应特殊?” 刘树义看著陈伍,道:“比如说,见到谁的时候,眉头比平时皱的更深,有不愿与之接触的抗拒,或者与谁接触比平时更多,对谁更为亲切?” 杜构闻言,心中一动,迅速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两种不同反应,分別代表著贼人与凶手。 万荣从贼人那里知道了秘密,肯定心里恨死了贼人,对贼人绝对没法如平常一样对待。 而凶手万荣对其那般信任,还愿意与之一同离开,两人必有秘密约定,如果当时凶手也与万荣接触,万荣的反应绝对也会不同。 他紧紧地盯著陈伍,也许贼人与凶手,就要因此浮出水面。 可是,让杜构失望了,陈伍听到刘树义的话后想了半天,最终却是摇头:“小人没发现老爷对谁特殊。” “或者说——”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老爷当时情绪不好,对所有人的態度,都比平时冷淡,也就是面对张刺史时,还能有些笑容。” 杜构眉头不由皱起,面对张绪有笑容,那很正常,张绪毕竟是此地主人,还专门为万荣请郎中,万荣若是对张绪还摆著一张臭脸,那未免太没有礼貌,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可他对其他人都冷淡,那就没办法確定贼人究竟是谁。 到最后,还是对他们没有什么帮助。 杜构心中嘆息一声,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脸上看不出丝毫泪丧与失望,就仿佛陈伍所说的话,他早就有预料一般。 这时,刘树义抬起头看了杜英一眼,不用他开口,杜英便主动给刘树义又倒了一杯水。 刘树义接过水杯,轻轻晃了晃,看著水面盪起层层涟漪,道:“你在巡查团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巡查团的人想必都很了解,若是让你选一个,你觉得奇怪,可能存在问题的人,你会选谁?” “啊?” 陈伍愣了一下,没想到刘树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他有些为难。 刘树义身体微微前倾,漆黑幽深的眸子盯著他,道:“不必紧张,想到谁就说谁。” 陈伍抿了抿嘴,皱眉想了许久,可仍是摇头:“小人没有发现谁奇怪,大家都各司其职,没有任何人偷奸耍赖,也没有谁过於热情或者冷淡,所以—” 刘树义见陈伍眉头紧锁,纠结得双手紧紧握著,开口道:“好了!本官已经明白你的意思,本官的问题就这些,你先去休息吧,若是再有问题,本官再唤你。” 陈伍闻言,这才长长鬆了一口气,他不敢迟疑,连忙转身离去。 看著陈伍快步离开的背影,杜构道:“怎么样?” 刘树义抿了口水,目光幽深道:“有些收穫,但还需要验证——再问问其他人吧。” 说著,他直接放下水杯,站起身,向外走去。 “下一个问谁?”杜构道。 刘树义抬起手,指了指左面:“隔壁,谁住在这里,就问谁。” 咚咚咚,房门敲响。 嘎吱一隨著房门打开,刘树义发现住在万荣左侧房间的,是监察御史丁奉。 “丁御史,打扰你休息了。” 刘树义拱手道。 丁奉苦笑摇头:“突然得知万郎中发生了这样的事,下官哪还有心情休息?刘员外郎若一直不来,下官都想托人问问刘员外郎什么时候会来了。” 一边说著,他一边让开路,请刘树义等人进入房间。 刘树义简单扫了一眼,丁奉的房间与万荣居住的房间格局一样,看得出来,都是按照统一標准修建的。 他坐了下来,道:“既然丁御史对万郎中之事如此在意,那我们就不多做寒暄了,开门见山吧丁奉点头:“好。” “当晚宴席结束后,不知丁御史都做了什么?” “下官不胜酒力,稍微饮一点酒,就会头晕,所以当晚宴席结束后,下官就返回房间休息了。 刘树义道:“回到房间,便睡觉了?” “是。” “中途可曾醒来过?” “倒是醒来过一次。” “哦?” 刘树义看向他:“什么时候?因为什么醒来?” “什么时候我不清楚,当时外面黑漆漆的,也没有听到更夫的声音,至於醒来的原因——”他有些汗顏,道:“胃里翻江倒海,去茅房吐了一次。” “去茅房”刘树义道:“不知丁御史出去时,万郎中房间可还亮著烛火?” “亮著。” 丁奉点头:“出去时胃里难受的厉害,我也晕乎乎的,没有注意,但吐完回来时,万郎中房內的烛火確实亮著。” “你去见万郎中了吗?” “没有。”丁奉摇头:“我不知道当时什么时辰,怕烛火亮著,只是万郎中休息时忘记吹灭蜡烛,担心打扰到万郎中休息,就没有去见万郎中。” 听到这里,刘树义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关键,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回来时,没有从万郎中房间的窗纸上,看到万郎中的影子?” “没错,万郎中的房间虽然亮著,但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杜构闻言,瞳孔不由一跳,他猛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嘴角微微勾起:“转折点终於来了!” 杜构重重点头,脸上有著一抹喜色。 之前刘树义询问陈伍时,专门问过万荣当晚处理公务时,具体坐的位置。 陈伍说,万荣是背对著窗户,正襟危坐的。 为了照亮卷宗和书簿,蜡烛必然在身前,所以万荣的身影,必然会投射到窗纸上。 可是丁奉却说,没有在窗纸上看到万荣的身影。 这只能说明万荣要么离开了房间,要么已经睡下了。 但万荣房间里的蜡烛並没有燃尽,剩余仍旧很高,说明蜡烛並不是烧了一夜也就是说,方荣不会是忘记吹蜡烛就睡了过去。 大概率,是他恰巧在那时,离开了房间! 那么他会得到息王庶孽的秘密,应也就是在那时得到的! 这一刻,杜构才明白,刘树义刚刚询问陈伍时,为何询问的如此详细,想来刘树义在那时就已经考虑到,若有人半夜去茅厕,便可能注意到万荣影子的事。 他心中不由感慨,刘树义查案时对细节的敏锐与掌控,当真值得自己学习。 刘树义微微挺直腰背,看向丁奉的眼眸更加认真,道:“当时除了万郎中的房间有烛光外,其他房间是否也有烛光?” “没有。” 丁奉摇头:“其他房间都黑漆漆的。” “那你去茅房时,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比如走路的脚步声,很轻微的交谈声之类的声音。” “这丁奉皱眉想了想,最后摇头:“也没有不过我当时大脑昏昏沉沉的,可能有,但我没有注意。” 醉酒误事啊—刘树义想了想,继续道:“万郎中装病的这两日,你都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第一天出去转了转,第二天读了一天的书。” “转?去哪转了?” “就在商州城內,我是第一次来到商州城,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正好没有任务压著, 难得空閒,便想著走一走,看一看。” 刘树义点头:“读的书,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 丁奉很是配合,直接来到床榻旁的梳妆柜前,將放置在柜子上的书拿了起来。 刘树义接过书,视线向上看去,而后眸光不由一闪。 这是一本《道德经》。 书籍的封面,页面的大小,都与兄长刘树忠留给他的那本《道德经》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刘树忠留给他的那本书,是崭新的,没有翻过的痕跡。 而这本书,已经被翻了不知多少次,且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 刘树义道:“丁御史很喜欢《道德经》?” 丁奉点头:“《道德经》浓缩了处世之智慧,读之受益良多。” 刘树义想了想,道:“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丁奉有些意外,不过仍是道:“当然,只要员外郎別嫌弃这书被下官翻得很旧,以及下官那浅薄的解读便好。” 刘树义哈哈一笑:“丁御史过谦了,本官虽只隨便翻了两页,但我觉得丁御史的解读很好,让我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丁奉听著刘树义的称讚,饶是知道刘树义可能只是因为礼貌才这样开口,但仍是不免感到高兴。 身为读书人,而且还是一个性格比较纯粹的文人,没有什么事,比他人认同自己的本事,更让他高兴。 “刘员外郎若喜欢,可慢慢看,下官还带了其他书,不急著將它取回。” 刘树义拱手道:“那就多谢丁御史了。” 他借丁奉的书,倒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而是他想仔细研究一下《道德经》,对比这本《道德经》,与刘树忠留给他的《道德经》是否有区別。 刘树忠专门让酒楼掌柜將《道德经》转交给自己,一定有其目的,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破解那本书的秘密。 这一次他想试试,以他山之石,看看能否攻玉。 將丁奉的《道德经》收好,刘树义最后道:“如果让丁御史选一个巡查团內的,可能存在问题,或者你觉得有异常的人,你会选谁?” “这— 丁奉眉头紧紧皱起,他犹豫了一下,正色道:“还请刘员外郎见谅,下官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而且下官也確实没有发觉谁有问题,巡查团內的每一个人,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下官对他们只有欣赏与认可,没有其他想法。” 刘树义见丁奉神色严肃,又有著怕得罪自己,以及干扰自己查案的紧张,笑了笑,道:“丁御史不必多想,你这样说,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回答,而且我对丁御史的品性,也因此很是敬佩,这世上小人很多,君子很少,丁御史哪怕这时都能坚守本心,极为难得。” 丁奉都要被刘树义这不要钱的称讚砸晕了,他一脸汗顏:“下官只怕帮不到员外郎———“ 刘树义笑著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大忙。” “好了。” 他站起身来,道:“情况我已大概了解,丁御史接下来好好休息吧,若有凶手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你。” 说罢,他便与杜构和杜英离开了房间。 来到寒冷空旷的院子內,杜构看向刘树义:“这下我们终於能確定,当晚万郎中確实离开了房间,他应就是在这时得到的息王庶孽的秘密,但我们没法確定他离开的时间,以及他究竟去了何地,又是从谁那里得知的秘密。” 杜英漂亮的眉头也微微起,这確实是个问题,有了收穫,但收穫又不完整,夹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让她不是太喜欢。 刘树义抬起头,看向星星点缀的夜幕,沉思片刻后,道:“时间方面,倒是有办法可以粗略估算。” “怎么估算?”两人忙看向刘树义。 便听刘树义道:“蜡烛的燃烧速度是恆定的,所以一会儿我们可以去问陈伍,他离开时,蜡烛还剩多长,再找一根同样粗细的蜡烛,將其切割到他离开时的长度,然后將其点燃。” “计算蜡烛燃烧多久,能与房间里剩余的那根蜡烛高度一致·— “这样的话,就能知道,万郎中是什么时候睡觉的,也便能间接知道,万郎中出去的时间范围杜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能用蜡烛来间接估算。” 刘树义笑了笑,道:“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万郎中不是处理公务时离开的,而是先睡了一觉,又起来离开的。” “这种情况下,用蜡烛来估算时间就不准確了。” “但若是这种情况,门外有灯笼照著,万郎中若和丁御史一样,因为什么事出去,那其实没必要將蜡烛点燃,藉助灯笼的光芒也足够他穿衣出去了,所以他是在处理公务时离开的可能性更大。” 杜构点著头,他说道:“我这就让人去询问陈伍,然后去取蜡烛进行试验。” 说完,不等刘树义点头,他便去找金吾卫,吩咐他们接下来要如何去做。 看著杜构著急的样子,刘树义会心一笑,他如何不知道杜构这样急切,都是为了自己,他想帮自己减轻压力,儘快找到线索。 没多久,杜构返回:“已经全都安排下去了,金吾卫会帮我们確定蜡烛燃烧时间。” 刘树义頜首,这种小事,交给值得信任的金吾卫去做便可,不必他们亲自盯著。 “走吧。” 他看了一眼烛火熄灭的丁奉房间,向著万荣另一侧相邻的房间走去,不出意外,他觉得这应是大理司直任诚的房间。 一样的敲门流程,一样高效率的进入房间。 看著比丁奉更加沉稳的任诚,刘树义道:“任司直,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开始正题吧。” 任诚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道:“流程我都懂,刘员外郎有什么问题,直说便是。” “宴席之后,任司直做了什么?” “我当时饮酒不少,回来后简单洗漱,便睡下了。” “中途可曾起来出去过?” “没有,我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睡的很沉?” “是。” 刘树义皱了皱眉,任诚这回答,註定给不了他多少有用的线索。 他想了想,道:“万郎中装病那两日,任司直都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在这里看书,復盘巡查的结果,確保自己的公务不会出错。” “没有离开过刺史府?” “没有。”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万郎中装病的那天清晨,任司直有没有觉得万郎中对你们態度不好?” “这. 任诚这次犹豫了一下,道:“万郎中確实有些疏离,不似前几日,但当时我以为他是生病的缘故,也没有多想。” 刘树义双眼紧盯著任诚:“任司直觉得,万郎中为何会对你们疏离?” 任诚皱了皱眉,摇头:“猜不出来,也想不到原因,他不该一夜不见,就这样態度大变的。” “若是让任司直说出一个,你们巡查团內,可能有问题,或者异常之人,不知任司直会说谁?” 任诚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 “没有。” 他看著刘树义:“巡查团內的每一个人,我都挑不出毛病。” 杜构听著这些回答,眉头下意识皱了皱。 虽然任诚很配合,可事实上,他的回答没有半点用处。 远远比不上陈伍与丁奉。 不过刘树义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点头道:“多谢任司直配合,我的问题暂时就这些,若接下来我有新的问题,再来叨扰任司直。” 说完,他便与杜构和杜英离开了任诚的房间。 刚进院子,杜构便道:“有问题的人,会不会就是任司直?他的回答一点帮助也没有,给我的感觉,似乎在故意藏著掖著。” 刘树义没有立即回答杜构,而是沉吟片刻后,道:“杜寺丞与任司直都是大理寺同僚,你最了解他,你觉得他刚刚的反应,与在大理寺时,可有不同?” “这——” 杜构眉沉思了一会儿,旋即摇头:“没有什么不同。” 刘树义道:“他的反应与平时並无区別,而我刚刚一直在盯著他,我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说谎时会有的微反应与微动作。” “这表明,要么他心机足够深沉,能控制得住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要么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构不由揉了揉额头,嘆息道:“若是其他人也与他一样,一问三不知,那这案子,恐怕不会如我们所想的那样顺利。” 刘树义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泪丧,查案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四处碰壁,线索经常中断,这才是常事。 更別说,任诚也不是没有给自己线索。 很多时候,无用的回答,也代表一些东西。 “走吧。” 刘树义没给杜构泪丧的机会,道:“抓紧时间,再询问几人,若他们的回答都差不多,就让金吾卫帮著一起询问—.” 就这样,刘树义与杜构杜英兄妹,又询问了三个吏员两个护卫,结果他们的回答,与任诚一样。 都是一睡一整夜,对当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万荣失踪的那两天,也都与任诚一样,在刺史府休息。 刘树义没有再得到任何新的线索,眼见天色已经开始明亮,刘树义便让金吾卫继续对其他人进行询问,他则与杜构和杜英抓紧时间,小憩了一会儿。 直到赵锋急匆匆的返回,惊醒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三人。 “员外郎,不好了!” 听到赵锋语气不对的话,原本还有些朦朧的三人,顿时心中一凛。 刘树义看向赵锋,道:“发生什么事了?” 杜构与杜英也都忙看向赵锋。 赵锋道:“员外郎不是让下官去调查万郎中是否购买了马匹嘛,下官先去了城西的马行(hang),將掌柜叫醒,给他出示了万郎中的画像,询问他两天前万郎中是否来他这里购买马匹。” “结果这个掌柜看了半天,然后说没有见过万郎中,他说这两天只有两人租赁马匹,且马匹都已经归还,可以確定不是方郎中。” “之后下官就马不停蹄赶往城东的马行,结果下官还未到马行,就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树义,道:“就发现城东的马行走水了,正被烈火燃烧。” “什么!?” 杜构脸色一变:“走水了?” 刘树义目光一闪,迅速道:“意外还是人为?这个马行的掌柜呢?可还活著?” 赵锋双手下意识紧握拳头,道:“下官见到马行起火,立马叫醒周围的百姓,让他们帮忙灭火“在百姓和衙役的帮助下,大约两刻钟,火就被灭了。” “然后下官立马衝进了马行內,可结果——” 他抿了下嘴,声音低沉道:“掌柜已经死了,但他不是被烧死的。” 刘树义瞳孔一跳:“被人杀死的?” “是!” 赵锋道:“他的身上有明显伤痕,喉咙被人割断了。” “但他具体什么时候死的,下官並不清楚。” 杜英闻言,当即起身:“尸首在哪?” “已经带进刺史衙门了,正在停尸房放置。” “我去验尸。” 杜英直接挎起黑色木箱,向刘树义道:“你別著急,我会尽一切所能,把尸首上所携带的所有信息给你带来。” 说罢,她便快步离去。 刘树义向赵锋问道:“马行里,就只有掌柜一人吗?没有其他人?” “是,只有他一人。” “有没有找到马行的租售记录书簿?” 赵锋摇头:“很多纸张都烧了,掌柜房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书簿。” 杜构忍不住道:“难道是凶手怕我们通过掌柜找到他,所以杀人灭口,试图断掉我们的线索?” 赵锋紧紧抿著嘴:“以掌柜房间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杜构看向刘树义,神色凝重:“凶手早我们一步行动,这意味著,他果然如你所料,是与万郎中一起离开的,否则他没必要杀人灭口!而且此刻他一定就在商州城內,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及时的动手!” “並且他很可能正在背后监视著我们,把我们所有的行动都牢牢掌握。” 赵锋闻言,不由头皮一麻,只觉得背后仿佛被一条毒蛇盯著一样,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员外郎,这—掌柜已死,马行的租售书簿也不见了,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刘树义神色闪烁,刚要说什么,就听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我们回来了!”与脚步声一同传来的,还有程处默的大嗓门。 听到这声音,刘树义眉毛便是一挑,他看向赵锋,笑道:“別急,找到凶手的方法,可不仅仅只有马行一个,这不?新的线索要来了——.“ 第104章 真凶揭晓!竟然是他! 第104章 真凶揭晓!竟然是他! 刘树义话音刚落,程处默与崔麟便快步进入了房间中。 看著两人满头大汗的样子,刘树义站起身,为两人倒了两杯水,道:“別著急,先喝口水再喝。” 程处默没和刘树义客气,端起杯子仰起头,便咕嘟咕嘟將整杯水一饮而尽。 之后他便將杯子放回桌子上,大喘一口气,道:“我们对那五人都详细调查完了。” “怎么样?”杜构连忙询问。 刘树义也看著程处默。 便见程处默神色凝重的摇头,道:“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 “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 杜构一愣,继而面色微变:“怎么会?” 刘树义眉头也了一下。 崔麟这时放下杯子,沉声道:“这五人皆有家眷,通过对其家眷的问询,可以得知他们这两日,都在家中休息或养病。” “我们担心他们的家眷可能为了他们故意说谎,所以也问询了邻居和郎中。” “三个休沐的人,其邻居皆能证明,这两日都看到了他们,他们確实没有离开过商州城。” “至於另外两个生病的人,为他们看病的郎中,以及送药的伙计,也都能证明,这两人確实患了病,这两日未曾消失过。” 听著崔麟的调查结果,杜构神色一变再变。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道:“不应该啊!按照你的推测,凶手就应该藏在这五人之中,怎么会一个嫌疑人都没有?” “难道是这个凶手猜到了我们会確认他那两日的行踪,所以提前收买了能够为他作证的人?” 崔麟闻言,却是道:“我们询问的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回答时候的样子,不太像是在说谎。” 杜构眉头皱的更深。 他们这些行走在查案第一线的人,因为经常与证人和犯人接触,慢慢就积累起了识別谎言的能力,对於一些普通证人,想要判断他们是否说谎,並不算难。 即便一个两个看走眼,那也不至於所有人都能看走眼。 所以崔麟这样说,杜构的心便更沉几分。 如果这些人证没有说谎,岂不是代表著,这五人都能排除嫌疑? 可他们是刘树义所能找到的全部嫌疑人,他们都没有嫌疑,只能代表要么刘树义推断错了,要么凶手有更特別的方法隱藏了自己。 而无论哪种情况,对他们眼下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特別是马行掌柜也死了,马行的租售记录也丟失了· 这无异於是目前走出的两条路,都断了。 杜构內心沉重,刘树义眉头也微微起,大脑在这一刻疯狂转动。 为什么五个人都没有嫌疑?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凶手当晚根本就不是刺史府內的人? 万荣与凶手,压根就没有在当晚碰面? 凶手如自己另一个猜测,一直在翠华山,等待著万荣主动去找他? 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为何自己选定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马行掌柜为何会被杀害?马匹的租售记录为何会被带走? 凶手这样杀人灭口,一定是马行掌柜知道些什么。 若只是万荣一个人骑马离开,需要杀人灭口吗? 这又暴露不了凶手的身份。 奇怪! 说不通。 刘树义又一次陷入了逻辑不通的死胡同。 这里面一定有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可究竟是哪个环节,他一时也想不通。 看著崔麟与程处默脸上疲惫的神情,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辛苦你们了,接下来你们先去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程处默摇头:“辛苦无妨,只要能帮到你就行,可看起来,我们没有帮到你。” 崔麟也是脸色有些不好。 他之前离开时,还信誓旦旦对刘树义说,一定给刘树义找出嫌疑人。 可谁知,他什么好消息都没带回来。 这对骄傲自负的他来说,有些无顏面对刘树义。 刘树义明白两人的心情,他笑著拍了拍程处默肩膀,想了想,又轻轻拍了下崔麟肩膀, 道:“谁说你们没有帮到我?没有找到嫌疑人,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这代表我一定有哪里错了。” “若没有你们的结果,我一条路走到黑,付出了大把的时间与精力,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错了,那才真的打击人。” “现在嘛”他笑了笑:“我可以及时修正自己的错误,免得被凶手欺骗,这若不算帮到我,还有什么算帮到我?” 听著刘树义的话,心思率直的程处默双眼不由一亮,这么一想,好像自己还真的不算白忙活一场。 崔麟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身为刑狱体系第一线的官员,他岂能不知道刘树义现在的处境有多困难。 好不容易找到的两条路,都中断了。 眼前再无任何新的线索,新的方向—. 若是时间充足还好,慢慢再找就是了,可刘树义偏偏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他知道,刘树义的內心,肯定没有脸上这么轻鬆。 但他也明白,刘树义这样说,是为了安抚他们,若他不接受刘树义的好意,那就白费了刘树义的苦心。 故此到最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道:“我们先去休息,你若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儘管来找我们。” 刘树义点头:“去吧,好好休息。” 说著,他也看向神色担忧的赵锋,道:“你这一晚上,又是奔波赶路,又是救火,也辛苦了, 你也去休息吧。” “员外郎,我——“ 赵锋认为自己还能坚持,他不想在刘树义压力最大的时候,自己却去休息。 可刘树义坚持摇头:“我明白你的心意,但现在我自己都没有抒清楚问题出现在了哪里,你也帮不到我什么忙,先去休息吧,若我弄明百哪里出现了问题,可能还会需要你去为我做事,那时你要是因为没有休息好,导致效率低下,那才是真的麻烦。” 听到刘树义这样说,赵锋想了想,终是点头:“下官明白了,员外郎若是有需要,一定要吩咐下官,下官年轻,精力好,休息一会儿就能生龙活虎。” 刘树义笑著点头:“去吧。” 目送赵锋三人离去,刘树义又看向杜构,但不等他开口,杜构直接道:“你就別劝我了,这个时候我不可能离开,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 刘树义看著杜构脸上坚定的神情,只觉得心中一暖,笑道:“也好,那杜寺丞就陪我好好想一想,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吧。” 杜构点著头,他知道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废话,道:“现在我们需要確定的是,凶手当晚, 究竟在不在刺史府內,以及方郎中究竟是从谁那里得知的息王庶孽的秘密。” 刘树义道:“关於凶手,我现在有两个推测。” 接著,他就將凶手可能不在商州,而是一直藏身在翠华山,万荣去翠华山是去找凶手的推测, 以及凶手在商州,但用其他方式隱藏了消失两天的事实,使得他们並没有把凶手列入嫌疑目標的推测,说了出来。 杜构听后,脸上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万郎中去往翠华山,確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按照我们对他行动的推测,他不该走翠华山那条路的,所以若是他与凶手有什么约定,去翠华山是为了见凶手,那便能合理解释了。” “同时也能解释为什么崔参军他们调查的五人,都没有问题。” “但凶手得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理由,才能让万郎中连可能动摇大唐的息王庶孽的秘密都延后,也要先去见他?而且万郎中是当晚临时改变的计划,凶手又是如何与万郎中联络上的?” 刘树义听著杜构的话,目光忽然闪烁了几下,道:“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什么?”杜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万郎中之所以会知晓息王庶孽的秘密,是这个凶手帮的忙,所以他才会对这个凶手如此信任?” “这——.” 杜构皱了皱眉:“凶手若在两百多里外的翠华山,要怎么帮他?难道凶手有同伙?这个同伙在当晚秘密见了万郎中?” 刘树义突然站起身来,不断著步。 这是一个新的思路,他未曾想过的思路。 而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原本他推测的很多事,就要推倒重来了。 “杜寺丞,刘员外郎——” 这时,一个金吾卫走了进来,道:“我们根据蜡烛燃烧的情况,已经大致估算出当晚蜡烛燃烧的时间。” 听到金吾卫的话,刘树义和杜构皆看向他, 杜构问道:“燃烧了多久?” 金吾卫道:“我们去问陈伍,结果陈伍告诉我们,当晚宴席过后,万郎中所用的,是一根新的蜡烛,所以我们是直接按照整根蜡烛来估算的。” 整根蜡烛? 刘树义与杜构眼眸都是一亮。 若是让陈伍凭记忆感知,必然存在一定的误差。 但若是整根蜡烛,就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误差。 而且宴席结束的时间是確定的,也就是说,万荣睡觉的时间,基本能直接確定。 “直接说结果,万郎中是什么时候吹灭的蜡烛?”刘树义道。 金吾卫道:“丑时三刻左右。” “丑时三刻?” 刘树义大脑快速转动。 陈伍是子时左右离开的,万荣大概率是丑时三刻熄灭的蜡烛。 也就是说,万荣离开房间,得知息王庶孽秘密的时间,就在子时到丑时三刻这不到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內。 这个时间段已经很短了,可以在整个刺史府进行排查。 他当即向金吾卫道:“接下来你们——算了,我一会去找张刺史,让他安排人配合我们,我要得知当晚刺史府所有人,这个时间段內在做什么。” 杜构道:“这个时间段,恐怕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无妨。” 刘树义道:“现在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糕了,万一有人那时起夜,有什么发现呢?那可就是重要线索了。” 杜构想了想,道:“也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张刺史。” 两人都不是磨蹭的性子,有了决定,便直接走出房门。 寒冷的风迎面吹来,让刘树义微微打了个寒颤,原本还有些睏倦的大脑,顿时精神了许多。 他们走出西院,找了个刺史府的下人,询问张绪的下落。 “老爷一大早就去前堂上值了” 刘树义有些意外,道:“这么早?现在还没到点卯的时候吧?” 晚上他们折腾了张绪半天,刘树义以为张绪现在能起来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已经去衙门干活了。 下人道:“老爷一直都是这样兢兢业业,前两天忙的时候,都直接住在前堂。” 刘树义点头讚嘆:“张刺史真是我等官员学习的榜样。” 主动加班,为了公务连这么近的家都不回,真是够勤劳的。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从他穿越至今,回刘宅睡觉的日子屈指可数,比张绪还牛马,顿时就感慨不动了。 两人来到刺史府前院,也就是商州官吏平时办公之所。 看著人来人往,已经开始忙碌的刺史衙门,刘树义茫然道:“张刺史在哪个办公房?” 杜构想了想刚刚那个下人的话,道:“他说先直行,再左转,再右转,第三个房间就是。” 刘树义果断决定拦人问话。 看著一个捧著诸多书簿,快步前行的官员靠近,他直接上前:“这位同僚,请问一一哗啦— 刘树义出现的太突然,嚇了这个官员一跳,使得他手中的书簿一个不稳,全都掉了下来。 这个官员一惊,忙道:“下官衝撞了员外郎,还望员外郎怒罪。” 刘树义安抚道:“是本官嚇到了你,应该本官向你道歉才是。” 说著,他蹲下身为官员捡起书簿。 看著这一份份躺在地上的书簿,刘树义一边捡起,视线一边隨意的警了几眼,道:“刺史衙门的公务,平时也这么多吗?” 这个官员忙道:“还好,只是前段时间张刺史患了病,无法及时处理这些公务,所以堆积到了这几天,不过张刺史这几天日夜不休的处理,以及处理的差不多了。” 刘树义点头。 他將书簿交给官员,道:“忘记问了,不知同僚姓甚名谁,官职如何?” “下官司户参军尹重。” “原来是尹参军。” 刘树义拱手道:“不知尹参军这么著急,要去哪里?是去见张刺史吗?” 尹重摇头:“下官要去见赵长史,张刺史事情太多了,我们有事,都是先去找赵长史,赵长史能处理的,他会先为我们处理,他若处理不了的,会將我们的事匯总,然后一同交给张刺史处理。” 刘树义頜首:“原来是这样。” “本官要去找张刺史,看来我们不同路。” 尹重道:“还能同路一会儿,张刺史与赵长史的办公房距离不远,就间隔一个房间。” 刘树义笑道:“好,那我们就一同前往吧。” 在尹重的带领下,刘树义与杜构很快到了张绪的办公房。 咚咚咚。 刘树义敲响门扉。 房內很快传来张绪的声音:“谁?” “张刺史,是我。”刘树义道。 旋即便是凳子被推开,以及极快的脚步声。 嘎吱一一门被打开,张绪看著门外的刘树义,有些意外:“刘员外郎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你要是有事需要我做,直接命人传个话就好,你查案重要,不必亲自奔波。” 刘树义笑道:“下官担心下面的人传达不清,还是亲自与张刺史交流,更为稳妥。” “倒也是。” 张绪点著头,请刘树义与杜构进入房间。 刘树义扫了一眼,只见张绪的办公房比较宽,比他在刑部的办公房大了一倍,墙壁上掛著名家字画,窗户旁的朱漆书案上,正摆著厚厚的一书簿。 书簿旁是文房四宝,看得出来,张绪刚刚正在处理公务。 刘树义道:“张刺史当真焚膏继,下官敬佩。” 张绪摇头道:“陛下信任本官,將一州事务交给本官,本官自然要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也是。” 刘树义頜首,道:“张刺史,下官时间紧迫,就不与张刺史多寒暄了,我接下来想对宴席当晚所有在刺史府的人进行问询,还望张刺史能安排几个人配合我们,帮我们將当晚的人聚拢起来。” 张绪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道:“这个好说,我立即给你安排人手,保证当晚在刺史府的人,一个都不会少,哪怕今天没有来刺史衙门的,我也把人给你叫来。” 刘树义拱手感谢:“多谢张刺史。” 张绪摆手道:“都是本官应该做的,只希望刘员外郎能早日破案,揪出真凶,让万郎中目。” 张绪的行动很快,没多久就给刘树义找了几个人配合。 而主要负责之人,巧了,正是刘树义刚刚遇到的司户参军尹重。 尹重再看到刘树义,也有些意外,但在听到张绪的吩咐后,便明白了一切。 他说道:“下官当晚也在宴席,正好知道当晚都有谁在刺史府。” 刘树义笑著拱手:“那就有劳尹参军了。” “不敢不敢。” 尹重连忙摆手:“只希望能帮到员外郎。” 刘树义笑了笑,他看向张绪,道:“张刺史,事不宜迟,下官就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张绪点头:“刘员外郎儘管去做,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本官的地方,直接派人告知一声便可,本官必全力支持。” 刘树义重重点头,他不再耽搁,带著尹重等人便快步离去。 出了办公房,刘树义向尹重道:“尹参军,我只需要知晓当晚刺史府內的人,子时到丑时三刻做了什么。” “子时到丑时三刻?” 尹重想了想,道:“如下官这样的陪同官员,宴席结束后就离开了,子时之后也就剩那些值守人员,还有张刺史的家眷下人。”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询问道:“不知张刺史的家眷下人,是否也要问询?” “问问吧。” 刘树义道:“万郎中就住在后院,或许与张刺史的家眷或者下人有过接触。” “好。” 尹重虽然面对刘树义有些紧张,但做事还是十分迅捷,毫无拖泥带水,他说道:“下官这就去安排,刘员外郎要亲自询问吗?” 刘树义摇头:“我会安排人与你们一起询问,若是有什么发现,我再亲自问询。” “下官明白了。” 尹重没有任何耽搁,迅速离去。 看著尹重快步离去的身影,杜构道:“要不我跟著尹参军一起去询问?” “不必。” 刘树义目光幽深,忽然看向杜构,道:“杜寺丞帮我去秘密做一件事。” “秘密做一件事?” 杜构一证。 他下意识左右瞧了瞧,见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帮我去討要几份东西,以及不引起他人注意,询问一些事情—“ 接著他便在杜构耳边,將自己需要的东西和想知道的事情,告知了杜构。 杜构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几份茫然神情:“你要这些东西,是为了?”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杜构,道:“如果我说,我对凶手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杜寺丞信我吗? “什么!?” 杜构先是一,继而眼眸陡然亮起:“真的?我当然信你!是谁?” 刘树义道:“我现在只是怀疑,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我让杜寺丞帮我做的事,就是为了確认我的推测是否正確。” 杜构听到这里,再无丝毫迟疑,直接道:“好!我一定给你弄到你想要的东西,也会打探清楚你要知道的事。” 刘树义说道:“杜寺丞一定要秘密行事,我们不能让马行的事,再度发生,不能让凶手再提前我们一步动手。” “放心。”杜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接下来会做各种事,以此来吸引凶手的注意,杜寺丞趁此机会行事便可。”“ 杜构与刘树义对视了一眼,重重点头:“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抢回优势,抓住凶手!” 就这样,刘树义与杜构分开行动。 他先是听金吾卫讲述对巡查团眾人的问询结果,又听了杜英讲述验户的情况。 正如他所料,马行掌柜的死亡时间,就在赵锋赶去不久之前。 而这也验证了他的推断,凶手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是根据他的动作,来进行的应对。 之后他便找到尹重,与尹重一起对刺史府的人进行问询。 结果,值守衙门的人,都只是在前院,没有人进入后院,他们也没有见到万荣来到前院,且那个时间段,都有人能够为对方证明。 换句话说,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而后院的人,那个时候也都是在睡觉,连一个起夜的人都没有。 所以,与任重的问询,最后没有丝毫收穫连任重问到最后,都不免有些失望和歉意,他没想到一点都没帮上忙。 刘树义对此只是摇头,反而还安慰任重几句,让任重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任重见状,心中忍不住的感慨:“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神探,刘员外郎这份沉稳与定力,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眨眼间,已经午时。 午膳之后,所有的问询全部结束。 杜构也返回了。 他来到刘树义房间,將房门关闭,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些书簿,递给刘树义:“这是你要的东西,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刘树义將书簿翻开,迅速扫了一眼,旋即笑道:“够了。” 他看向杜构,道:“辛苦杜寺丞了,与他们周旋很辛苦吧?” 杜构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后,道:“要来这些东西不难,主要是不引起他们警觉,费了点心思。” 刘树义点头,他很清楚让谦谦君子的杜构来做这件事,有多难。 但没办法,他刚让崔麟等人去休息,总不能人家刚睡下就把他们拽起来,而且杜构的性子,也容易让人相信,所以將这件事交给杜构去做,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 杜构放下水杯,道:“我听说任参军的问询,没有任何收穫?” “是。” 杜构不由皱了下眉:“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也不算。” 刘树义指尖轻轻磕著桌案:“虽然他们都在睡觉,但我也问出了一些別的事情,不算一点收穫都没有。” 杜构见刘树义神情轻鬆,不是之前那种凝重,心里轻轻鬆了一口气。 知道刘树义不是为了让自己宽心,而哄骗自己。 他看向刘树义,道:“你让我打探的事,我也都打探清楚了。” 接著他便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详细给刘树义说了一遍。 “果然——” 刘树义眼眸眯起,眸色微闪:“我没有猜错,如此看来,凶手就是他了——“ 杜构在为刘树义做了这些事后,也大概知道刘树义在怀疑谁,他沉思了一下,道:“他的確嫌疑很大,但现在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刘树义看向他,就听杜构道:“时间!” “凶手是足足消失了至少十六个时辰的,可是,他在这个时间段內,出现过啊—若是这一点解释不了,我们根本没法抓他。” 刘树义点头:“这確实是个问题—“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接著就听守在门外的金吾卫道:“刘员外郎,陆副尉赶来了,说有要事要告知员外郎。 陆阳元? 刘树义心中一动,道:“杜寺丞,或许陆副尉,能帮我们解开这个谜题。” 陆副尉? 杜构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之前离开翠华山时,刘树义专门留下了陆阳元,给陆阳元安排了一个任务。 难道..· 他忍不住道:“你让陆副尉做的事,与凶手的时间有关?” 刘树义一边给金吾卫下令,让陆阳元来找自己,一边道:“当时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凶手,如果我与商州城有关,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嫌疑。” “不过我並不確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只是有那么一种可能性,所以我便让陆副尉去试一试。” “具体结果如何,还要等陆副尉来了才能知晓。”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 接著就见风尘僕僕,甚至衣服上都有些破烂的陆阳元,快步走了进来。 “陆副尉,你这是?”杜构看著陆阳元逃荒一样的装扮,忍不住道。 陆阳元咧嘴摇头:“杜寺丞不必担心,下官没事。” “而且下官这样很值,非常值!”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满脸崇拜,道:“员外郎,一切如你所料,果然行得通,並且下官还在那里,发现了一件东西。” 一边说著,他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布。 刘树义接过这块布,目光向上看去,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陆副尉,你真的帮了本官大忙!” 他看著陆阳元,道:“本官原本还差一个铁证,但现在——“ 刘树义嘴角勾起:“最后一块拼图,已经完成。” 听到刘树义的话,杜构猛的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微微頜首:“杜寺丞,该是让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刻了。” 两刻钟后。 刺史衙门,公堂。 崔麟等人被叫了起来,迷迷糊糊来到了这里。 丁奉、任诚等巡查团的成员,张绪、任重等刺史府的官吏们,也都来到了这里。 而他们刚进入,就见那块写著“明镜高悬”匾额下面的主座上,身著刑部官袍的刘树义,正端坐其上。 金吾卫们位列两旁,腰悬横刀,气势人。 这一幕,像极了开堂审案的样子。 让眾人都不由有些发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丁奉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这是?”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他没有回答丁奉,而是看向张绪,道:“张刺史,你平时就是坐在我这里审案的吧?” 张绪下意识点头:“是,刘员外郎,你———“ 未等他说完,刘树义声音继续响起:“这是一个好位置,坐在这里,便仿佛可以主宰公堂之上所有人的命运,那不知张刺史可曾想过,有朝一日———“ 他双眼紧紧地盯著张绪,道:“你也会以犯人的身份,站在公堂之上,被主宰,被审问呢?” 和大家聊聊哇~ 和大家聊聊哇~ 从发书到现在,一直没和大家聊聊本书,该有的上架感言,因为想在上架时多更新一些,让大家一口气看得爽,所以就把写感言的时间放在码字上了,以至於都七十万字了,作者都好像神隱了一般。 从哪里说起呢· 先说说作者犯的错误吧,或者说我的焦虑吧。 我在发书之前,就告诉自己,要张弛有度,別著急推主线,別著急写案子,案子中间要有日常,別一直写主线案子,写点其他案子,调剂一下.— 我什么都知道。 可一到真正写起来时,我发现我又焦虑了。 我怕自己不写主线案子,大家会说我水无用的剧情。 我怕写日常太尬,大家会嫌弃而且追订也是一到我写案子与案子之间的情节,就会明显减少结果就导致,我又犯了《人在贞观,科学破案》的毛病,几乎没有给大家喘息的机会,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 我看到了大家和上本书一样的评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的错,立正挨打。 接下来我会调整一下节奏,至少別那么著急,不给大家休息的机会。 我也会加深案子之间人物的拉扯,让案子更有氛围,更有感染力— 我也会让剧情更干练,不要水我会让故事更加多元。 总之,大家的批评也罢,建议也罢,我都会牢牢记住,並且在接下来码字时,刻意去规避与更改。 接下来再说说这本书的成绩吧。 这本书起点不高,成绩不算好,但好在一直正向增长。 所以我还是充满斗志,我想试试能不能有低开高走的结局,接下来我会更加努力,去多码字, 多雕琢剧情,努力超越上本书。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包容。 我知道自己缺点很多,大家能看到这里,真的是真爱无疑。 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要焦虑,平常心,以最好的状態,写出我力所能及的最好作品。 那么,就这样! 感谢老读者能来到新书这里,与我再度相约。 感谢新读者,给我与你相识相伴的机会。 希望这本书,能在枯燥的日子里,给你们一丝生活的趣味。 最后,如果没看过我的老书,等更期间可以去瞧瞧,在另一个笔名上,名字叫《人在贞观,科学破案》。 以上。 > 第105章 震撼眾人的推理!这就是传说中神探的本事吗? 第105章 震撼眾人的推理!这就是传说中神探的本事吗? “什么!?” 刘树义一句话,顿时將公堂之上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瞪著眼睛晴,下意识张大嘴巴,只觉得大脑嗡嗡直响,久久回不过神。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 若是他们理解没错的话,刘树义是说—-张绪有问题!? 张绪难道是杀害万荣的凶手!? 丁奉等巡查团的成员都不由震惊的看向张绪。 程处默等人,也一脸的吃惊和意外。 而商州刺史府的官吏们,更是茫然和不敢置信。 “张刺史,你—”监察御史丁奉忍不住开口。 “我没有!” 不等丁奉说完,张绪直接摇头,打断了丁奉的话! 便见他双眼紧紧盯著坐在自己位置的刘树义,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瞬间变得冷漠起来,他眉头紧,用质问的语气道:“刘员外郎,你在开玩笑,还是故意戏要本官?” “若是玩笑,还望你能收回刚刚的话,这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若是戏耍本官,本官身为正四品商州刺史,不是你能够戏耍的!你立即下来,给本官道歉, 若你態度诚恳,本官大人有大量,或许能原谅你。” 张绪面色冰寒,愤怒的情绪,恐怖的威压,直接席捲整个公堂。 作为所有人中品级最高的官员,他一怒,便顿时让商州刺史府的这些官吏,以及巡查团的更员和侍卫们,心中发紧,就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他们身上一样,让他们下意识弯曲背脊,低下头颅。 可直接承受张绪愤怒与威压的刘树义,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丝毫压迫,闻言只是淡淡道:“若是张刺史足够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在查案时,从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那就是故意戏耍,甚至冤枉本官!?” 张绪脸色一沉,眼中既有不解,又有愤怒:“刘树义,本官自认对你掏心掏肺,你深更半夜將我叫醒,我没有对你有丝毫不满,你查案需要帮助,我也没有丝毫迟疑,当场就为你去做———“ “结果,本官如此真心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官的?本官真是看错了你这个白眼狼,冷血之人!” 面对张绪的呵斥,刘树义没有动怒,他语气仍旧平静,道:“张刺史对我的確很配合,的確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去帮我,若不然——“ 他意味深长道:“马行掌柜也不会死的那么及时啊!” “你说什么!?” 张绪双眼仿若喷火般瞪著刘树义。 赵锋则忍不住道:“员外郎的意思难道是说,马行掌柜之所以会被杀,马行之所以会被烧毁.都是张刺史所为?” “胡说八道!” 张绪愤怒的鬍子都在发颤,眼角的黑痣更是隨著皱纹剧烈颤动:“刘树义,本官与你有什么仇怨?你竟如此氓毁冤枉本官?” “你当真以为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本官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就任你这般血口喷人?” 一边说著,他一边看向丁奉与任诚,道:“丁御史,任司直,刘树义毫无证据,隨意构陷朝廷重臣,你们大理寺御史台,难道不管?” “这刘树义毫无预兆,突然对张绪发难,也打了丁奉与任诚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现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究竟谁有问题,面对张绪的质问,也不知该怎样是好。 任诚犹豫了一下,道:“刘员外郎,你说张刺史有问题,不知可有证据?” 听到任诚的话,眾人顿时紧张的看著刘树义,张绪也面色阴沉的盯著他。 刘树义笑了笑:“在张刺史的地盘,若没有证据,我哪敢开这个口—.” 说著,他视线看向张绪,道:“张刺史,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还望你能如实回答。” 张绪冷冷道:“回答你?让你继续氓毁冤枉本官吗?” “哦?” 刘树义没想到张绪会直接拒绝,道:“张刺史心虚了?怕自己作案留下破绽,被我发现,所以不敢回答?” “本官就没有做这些,岂会心虚!刘树义,你休要含血喷人!” “既然不心虚,那张刺史就该回答当然,你不回答也可以。” 刘树义指尖轻轻在惊堂木上滑过,道:“反正我有足够的人证,能为我证明这些事。” 张绪皱了皱眉,冰冷的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似乎想看穿刘树义,想知道刘树义究竟掌握了什么。 可刘树义面对张绪的打量,只是似笑非笑的回视著他,使得张绪根本看不出刘树义的丝毫想法“哼!” 张绪冷哼道:“本官问心无愧,岂会怕你询问,不过刘树义———” 他双眼冷冷看著刘树义,道:“如果你问完之后,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本官有问题,本官绝不会放过你,就算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本官也会將你收押,向陛下上书,请陛下为本官做主!” “有句话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地盘,若你冤枉我,我保证你逃不出商州城!” 面对张绪的威胁,刘树义只是身体微微后仰,用完全放鬆的姿態表示他根本不在意。 他环顾眾人,道:“在询问张刺史问题之前,我先为大家详细说一下万郎中案子的情况———” 接著,他便將万荣是被信任之人从身前突然袭击,以及万荣是宴席当晚在刺史府得到了重要情报,需要立即送往长安,还有他对凶手当晚就在刺史府的推测,万荣是与凶手一起离开之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除了息王庶孽的具体情报內容,他没有任何隱瞒。 丁奉等人听闻后,久久都回不过神。 他们没想到万荣被杀的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秘密。 “没想到那一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此说来,下官去茅房回来时,万郎中没有在房间,就是去获取秘密情报了?”丁奉忍不住道。 任诚也恍然:“刘员外郎问我,觉得巡查团內有谁有问题,原来就是为了找万郎中获取秘密的贼人?” 丁奉闻言,不由道:“刘员外郎也问你了?他也问过我———”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不知这个贼人是谁?你可找到?” 巡查团眾人一听,都下意识心中一紧,忍不住警惕的看向彼此, 刘树义道:“这件事不急,我们一会儿再说。” “诸位现在已经明白了万郎中案子的大体情况,那相信诸位也该明確,凶手会在我要调查马行时,先我们一步杀人灭口,销毁马行租赁马匹的记录,便说明他一定是与万郎中同行,一定与万郎中一起去过马行购买马匹。” “否则,他没有任何必要,冒著被赵主事他们发现的风险,派人去灭口!” “而这也代表,想要找到凶手,只需要確定,在凶手陪同万郎中离开去往翠华山,以及从翠华山返回的这一天多的时间內,有谁本该在商州,却没有在,或者谁没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人能为其证明他一直在商州,便可。” 眾人想了想,皆是点头。 程处默眼珠一转,道:“你说张刺史是凶手,那也就是说,他那一天多的时间里,不在商州? “可笑!” 程处默话音一落,张绪便直接冷笑出声。 “本官一直在刺史府坐镇,一直在处理公务,此事隨便找一个刺史府的官吏便能知晓!”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抱著膀子道:“刘树义,你这第一个问题,就暴露了你的错误!你还敢说你没有诬陷本官?” 隨著张绪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商州官员们,也都纷纷点头。 “是啊,张刺史这两天一直在衙门。” “张刺史昼夜忙碌,我们都是亲眼所见。” “他没有消失过啊。” 听著身后官员的话,张绪下巴高高仰起, 他冷笑的看著刘树义:“刘树义,你听到了吧?本官就没有离开过商州,所以你说我是凶手, 当真是可笑至极!怎么?你不会认为本官收买了刺史府所有同僚,让他们为本官说谎吧?” 丁奉与任诚闻言,两人不由彼此对视一眼。 刺史衙门官吏衙役何其多也,想要收买所有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他们还是相信这些官员的话。 任诚眉道:“刘员外郎,你怎么说?” 见任诚站在张绪那边,赵锋等人心里一紧,不由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面对商州这些官吏的作证,神色仍是十分平静,那样子,就好像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般。 “诸位同僚先不要急著为张刺史作证刘树义视线看向商州刺史衙门的官吏们,道:“你们不妨仔细想一想,万郎中藉口生病的那一天,以及昨日的一小天你们当真是亲眼见到过张刺史?” “还是说,你们认为张刺史一直在刺史衙门,是因为你们需要张刺史处理的公务,张刺史都给你们及时处理了,所以你们认为他在刺史衙门。” “这刺史衙门的官更们听到这话,眉头不由皱了皱。 刘树义看向其中一人,道:“尹参军,今天早上本官遇到你时,你告诉本官,你说这段时间张刺史的事情太多,所以你们有事需要处理,都是先去找赵长史,由赵长史先处理,赵长史解决不了的,他会整理你们的事情,统一交给张刺史处理,是也不是?” 尹重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见眾人看向自己,他有些紧张的点著头:“是,下官是这样说过。” “那本官想知道,这两天,你是否有事需要张刺史处理?” 仁“张刺史给你处理了吗?” “处理了。” “你见到张刺史了吗?” “没有.下官先交给了赵长史,然后由赵长史交给的张刺史,所以下官—“ 没等尹重说完,刘树义便道:“你只需要说没有便可,不必解释,我们只要结果。” 说完,他又看向其他人,道:“尹参军的事,虽然张刺史给处理了,可是他並没有亲眼见到张刺史... “原本我担心,这是个例,所以我又拜託杜寺丞,为我旁敲侧击打探此事。” 杜构点头道:“因为怕被张刺史察觉到我们在调查他,我很小心的打探,整个上午,我打探了八个人,其中三个官员,四个吏员,还有一个衙役-结果,他们都说张刺史下达过命令,也处理了他们的事情,但他们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张刺史。” 刘树义道:“尹参军可以是个例,可这么多人,总不会也是个例了吧?所以诸位务必要仔细想一想,你们究竟有没有真正见到张刺史。” 听著刘树义和杜构的话,刺史衙门的官吏都仔细回想了片刻。 然后— “好像,真的没有亲眼见到张刺史。” “我也没有亲眼见到张刺史。” “虽然张刺史给我做了批覆,但我的確也没有见到张刺史。” 这些官员纷纷摇头,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个人真正见到过张绪。 刘树义见状,似笑非笑的看著张绪:“张刺史,现在,你还觉得你有人证吗?” 张绪目光一寒,冷声道:“他们没见到本官,那是因为本官之前生病,攒了很多公务要处理, 本官没空与他们一一见面,所以安排赵长史为本官先筛选一遍,这也是为了提高效率,难道本官提高处理公务的效率,也有错?” “刘树义,本官也查过不少案子,你不用想著糊弄本官,一件事能否成为证据,本官很清楚。” “他们只是没有看到本官罢了,但这並不能代表本官就不在刺史衙门!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证据!” 丁奉与任诚想了想,也皆点头。 丁奉道:“刘员外郎,若只有这些,的確不能证明张刺史就不在商州,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张绪冷笑道:“本官就没有做过这些事!他怎么可能有?” “张刺史还真说错了,我还真的有。” 谁知张绪话音刚落,刘树义便道:“来人,带物证!” “什么?” “物证?” 眾人一愣。 张绪表情也是一。 然后他们就见到一个金吾卫捧著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置著两高高的书簿。 “这是什么?”丁奉好奇询问。 刘树义看了面色微变的张绪一眼,嘴角微微扬起,道:“这是张刺史亲自处理过的书簿。” “不过这些书簿,不是同一个时间段处理的。” 他抬起手,指著左边的那书簿,道:“这些书簿,是五天前到两天前,张刺史处理的书簿。” “而另一边书簿,则是张刺史这两日,主要是万郎中装病离开的那一日处理的书簿“诸位可以翻开这些书簿,瞧瞧上面的內容,是否有什么不同。” 不同? 丁奉等人不明白刘树义的意思,纷纷取走托盘上的书簿。 他们迅速將这些书簿翻开。 这些书簿,都是刺史衙门官员,或者下面县城官员递交的,需要张绪处理的事务,而张绪也基本上都在当日给了回应, 同意的,张绪会写上同意二字。 不同意的,会直接画叉,写上驳回二字。 有的需要他给出具体解决办法的,他也会洋洋洒洒写上数百字。 並且在最后,会有落款与官印。 所有的书簿都是同样的处理方法,完全符合大唐的制度,便是最喜欢挑刺的监察御史丁奉,都找不出问题。 “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丁奉向任诚询问。 任诚燮眉摇头:“处理很是妥当,没什么问题。” 刘树义听著两人的话,不紧不慢道:“诸位不要只看一份书簿,要多看几份,有些问题才会显现。” 多看几份? 丁奉与任诚迅速又拿了几份书簿。 可他们看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丁奉忍不住道:“员外郎,究竟哪里有问题,你快告诉我们吧。” 任诚等人也都忍不住的点头。 刘树义见状,也不卖关子,道:“两个问题。” 两个问题?这么多? 眾人十分意外。 “第一个问题。” 刘树义道:“五天前到两天前处理的这些书簿,基本上每天都有张刺史洋洋洒洒写下的处理办法,字数很多,能看得出来张刺史十分认真在处理公务。” “可是,万郎中失踪当日的书簿,里面只有同意与驳回的字样,没有对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 ? “而杜寺丞询问过一些官员,得知他们在当日,也提交过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张刺史提点,可是当日並没有得到回应。” “是这样吗?”丁奉等人有些茫然,他们刚刚虽然翻了一些书簿,但並没有全部翻完,进行对比。 任诚若有所思:“之前天天都有难题的解决办法,万郎中失踪当日却没有回应,確实有些奇怪张绪不满道:“我一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故此延后了一两日,这算什么奇怪?难道我必须厉害到,看到问题就立马有解决办法?” “这——”任诚被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红,道:“倒也有理。” “哼!”张绪冷哼了一声。 刘树义看著张绪自得挑畔的神情,继续道:“当天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延后一两日,当然可以,但签字,应该不存在写不出来,所以进行偽造吧?” “什么?签字偽造?”丁奉等人一。 张绪瞳孔则猛然一缩,刚刚的自得神情,瞬间变得沉重。 刘树义將张绪的神情变化收归眼底,道:“诸位可以对比一下,五天前到三天前的【同意】、 【驳回】与签名落款,每天的字跡都有或大或小的细微不同。” “可是万郎中失踪当日的【同意】、【驳回】与签名落款,所有的字,无论是大小,还是横撇竖捺,都一模一样!若是將它们上下比对,我想,应该能完全重叠。” 眾人闻言,连忙將仔细去看这些书簿上的字跡。 “五天前到三天前的字跡,的確每天都不同,符合正常的书写情况。” 丁奉一边说,一边看向右侧的书簿,而这一看,就让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任司直,你看·” 他说话的同时,將两份卷宗上下合在一起,然后定晴一看任诚脸色难看的点著头:“字跡確实完全重合,这不会是写出来的,这是拓印出来的!” 他视线陡然转向张绪,脸上的表情,再无之人的犹豫迟疑,声音冷峻:“张刺史,你要怎么解释此事?” “我——” 张绪张著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他脸色比任诚还难看。 刘树义看著张绪,平静道:“你確实很聪明,知道用拓印字跡的方法,利用赵长史的配合,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大计,从而让这些毫不知情的官员,为你作证,帮你洗刷嫌疑。” “我们来商州,只是为了调查万郎中的命案,没有理由去查看你们刺史衙门正常的公务书簿, 而这些收到你答覆书簿的官员,也不会閒著没事,去与其他人的书簿比对你的字跡,所以你可以有十足的把握,你的手段不会被发现。” 丁奉等人忍不住点头。 確实,只要查案的人不去收集这些书簿,这些官员不去比对,就不可能发现张绪的秘密。 张绪此计,称得上万无一失。 可若如此.— 丁奉不禁道:“刘员外郎,你是如何发现书簿里面的问题的?你应该也不会主动去看他们衙门正常的书簿吧?” 张绪也死死盯著刘树义,他也想知道,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便见刘树义轻轻一笑,道:“若是正常,我確实发现不了张绪的问题,甚至在那之前,我都没有怀疑过他——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也或者是万郎中显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刘树义看向张绪:“今天早上,我为了请你帮忙,主动来衙门找你,只是我並不知道你的办公房在哪,所以我便找人询问,而就在那时,我不小心把捧著书簿的任参军给嚇了一跳,使得他手中的书簿全部掉落在地.“ 司户参军任重瞪大眼睛,满脸的震惊:“所以,刘员外郎是在那时发现了书簿里的问题?” 刘树义点头:“我帮你捡书簿时,眼晴不经意间扫到了上面的字,正巧发现那些字跡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那一瞬间,我便有了怀疑。” “然后我就拜託杜寺丞,为我想办法弄来一些书簿,结果我一对比,便发现了万郎中不见那一日,书簿上没有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我就什么都清楚了” 刘树义向张绪道:“赵长史是你的人,前面几天,你故意让赵长史帮你接收这些书簿文,从而让下面的官员形成习惯,认为即便见不到你,也没有什么问题,是很正常的事。” “你又以前面的病,耽误了公务为藉口,以日夜不眠也要抓紧时间处理公务为理由,合理的夜宿办公房,不返回后院休息。” “然后你在行动当日,让赵长史通过拓印你的字跡,偽造你处理公务,只是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需要你大量的字跡,他没有办法偽造,所以只能先压下不回,只將那些简单的,只需要【同意】或者【驳回】的公务进行偽造,从而利用这些官员,为你作证。” 说到这里,刘树义忍不住感概道:“说实话,现在我都觉得你的计划很完美!在那之前,我被你完全骗住,从未怀疑过你,甚至还因为你给我的五人名单,没有查出他们的任何问题,而陷入过自我怀疑乃至自我否定。” “我一度怀疑,凶手是不是压根就不在商州,凶手是不是一直在翠华山,我是不是打一开始就错的离谱·——” “好在,我最迷茫,最关键的时刻,遇到了任参军。” 听著刘树义的话,眾人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有人道:“幸亏运气站在刘员外郎这里。” “真的是运气吗?”可有人却道:“我们哪怕有刘员外郎的提醒,都没有发现书簿里的问题, 而刘员外郎只是一警,就找到了决定性的突破口!这难道不是刘员外郎明察秋毫,足够细致的原因?” “这么一说,还真是啊!若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发现书簿里的问题。” “而且刘员外郎会遇到任参军,也是为了查案,马不停蹄的奔波若刘员外郎偷懒,或者隨便遣人去找张绪,结果也会不同,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运气,而是刘员外郎努力查案的必然结果。” 听著眾人的议论,丁奉与任诚对视一眼,也都止不住点著头。 丁奉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在我看来,所有的巧合,都是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努力的结果罢了。” 任诚頜首:“以前只是听闻刘员外郎的本事,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刘树义笑了笑,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了,已经有了免疫力。 他重新看向张绪,看著张绪那十分阴沉的脸庞,道:“知道了凶手是你,很多事,也就清晰了“比如万郎中离开刺史府的办法” 眾人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道:“昨晚与你沟通时,你告诉我,万郎中是通过买菜的车,从后门偷偷离开的。” “其实我当时是有些怀疑的,毕竟万郎中是如何知晓,你们后厨会去买菜买肉?他那么早就起来装病,几乎没有机会与后厨的下人接触,他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而且就算他能打听到,他身为刺史府的贵客,只要被人看到,绝对能轻易认出他来,他又是如何避开那么多人,隱秘的藏在车里?还要不被买菜的人发现。” “这里面的难度著实是太大了只是当时我没有怀疑你,掌握的信息也十分有限,只能被你牵著鼻子走。” “可现在——“” 刘树义道:“我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万郎中能不惊动任何人,神秘消失—应该是你动用了权柄,主动为万郎中调走了沿途的人,从而让万郎中能够轻鬆去到后门。” “而万郎中也不是藉助什么买菜的车离去,你手中就有后门的钥匙,你也是同行者,所以是你亲自打开了锁,与万郎中光明正大离开的吧?” 陈伍听著刘树义的话,不由道:“竟是这样?” “不过刘员外郎的话,倒是让小人想到一件事。” 他说道:“小人当时在后厨给老爷熬药,正好有几个下人那时来到后厨,他们说,是奉张刺史之命,打扫后厨,绝不能让贵客再生病,一定要保持后厨的乾净整洁———“ 丁奉忍不住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伍道:“小人也不知道这事这么重要啊,当时还想著张刺史挺看重咱们的,根本就没多想。” 刘树义笑了笑:“张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绪双眼死死地盯著刘树义,眼中充满著冷意与寒意。 可是,面对刘树义这几乎胜利的话,下一刻,张绪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笑了。 “刘员外郎不愧有神探之称,推理环环相扣,確实很精彩。 “不过,很可惜,还是错了!” “我承认,万郎中失踪那一天,我的確偷懒了,前几天我太累了,那天不想动笔,就偷了一个懒。” “当然,刘员外郎可以说我是狡辩,那我就说一件足以证明我清白的事吧。” 他看著刘树义,嘴角忽然翘了起来,脸上重新露出自信,甚至胜利般的笑容,道:“按照刘员外郎所言,我是凶手,並且与万郎中一起离开。” “那我想问问,刘员外郎从翠华山奔波到商州,用了多久?” 刘树义眉毛一挑:“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想来万郎中最短也需要八个时辰,才能从这里抵达翠华山。” 张绪似笑非笑的看著刘树义:“如果我真的与万郎中一起离开,那我到翠华山,杀害万郎中, 再返回至少也需要十六个时辰吧?” “可是,我在昨日午时,便走出办公房,见到了其他人,这件事很多人都能为我作证。” “而按照你们所说的,万郎中离开的时间计算,我昨日午时出现的时间,仅仅十四个时辰而已,这可比你们所说的,至少十六个时辰少了足足两个时辰啊!” “刘树义”张绪摊开手,道:“我的时间,与凶手的时间,完全对应不上!” “所以,你说再多都没用,这时间,便是我不是凶手的铁证!而你,就是在诬陷朝廷重臣! 你·—..” 张绪突然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该当何罪!” 张绪话音一落,顿时让赵锋等人脸色一变。 丁奉与任诚也是愣了一下。 继而两人眉头都不由皱起。 因为昨日午时,他们確实与张绪见过,这是他们亲眼所见之事,他们就是人证。 刘树义刚刚也说了,他们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那都用了八个时辰,时间上绝对没有问题。 凶手一个来回,绝不可能少於十六个时辰。 这难道张绪真的没有问题,刘树义错了? 看著眾人神色大变的神情,张绪嘴角笑意更深,心中冷笑:“真以为我底牌只有一张?” 他抱著膀子,冷笑看向刘树义,想要看看刚刚那般得意的刘树义,此刻会是何等可笑的神情。 然后—— 张绪眉头不由一皱。 因为他发现刘树义的反应,竟与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 別说惊慌紧张的可笑神情了,刘树义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见自己看向他,刘树义这才开口:“时间啊,確实是个绝地反击的好理由。” “可是—“ 刘树义意味深长的看著他,不紧不慢道:“我都能注意到书簿上那小小的字跡问题,你不会觉得,我会忽略你昨日午时就出现的事吧?” 第106章 结案!一切的真相! 第106章 结案!一切的真相! 隨著刘树义话音落下,原本还著冷笑,一副胜券在握神情的张绪,表情条地一凝。 “你什么意思?” 他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难道有转机!?” 赵锋等人眼眸一亮,也都连忙看向刘树义。 便见端坐於“明镜高悬”匾额下方的刘树义,指尖轻轻摩挚著书案上的惊堂木。 他双眼幽深地注视著张绪,平静道:“有件事张刺史可能不知道。” “在本官从翠华山出发,前来商州城之前,本官曾交给陆副尉一件秘密的任务,让他去做。” 陆副尉? 是谁? 张绪不记得昨夜跟刘树义到达商州刺史府的人,有一个姓陆的副尉。 这时,刘树义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两下。 眾人便见一道魁梧身影,走进了公堂之上。 “陆副尉!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到这风尘僕僕,满身尘土,甚至衣服都有些破损的身影,赵锋双眼亮起,意外说道。 陆阳元向赵锋咧嘴一笑,道:“刘员外郎召集你们之前,刚刚抵达的这里。” 赵锋恍然点头:“怪不得我完全不知道你来了。” 张绪听著陆阳元的话,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怪不得自己也不知道陆阳元的到来,陆阳元刚到这里,刘树义就把自己叫来了,使得自己的人都没机会告诉自己,有新的人员抵达。 “陆副尉.“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看著他们脸上的好奇与疑惑,道:“你不妨为大家说一说,本官让你做了什么,以及你发现了什么。” 陆阳元闻言,当即称是。 他面向眾人,道:“昨日刘员外郎出发之前,只让我做一件事—“ “那就是,確认悬崖,能否攀登!” 什么!? 眾人一愣。 “確认悬崖能否攀登?” 丁奉与任诚满是茫然。 崔麟则眸光一闪,想起了翠华山的情况,道:“可是密道出口,山洞对面的那个悬崖?” 陆阳元点头:“没错。” 赵锋见丁奉与任诚仍旧不明白,他便將翠华山神祠密道连通山脉另一侧的山洞,以及山洞出来后,就是山路和悬崖峭壁的事,详细介绍了一遍。 丁奉这才明白过来,他看向刘树义:“原来是这样,那刘员外郎让这位陆副尉確认悬崖能否攀登,难道是..“ 刘树义知道丁奉已经明白了自己让陆阳元这样做的用意,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想通了一些。 他说道:“我站在悬崖边,俯瞰山下时,心中便思考一件事——“ “如果凶手是万郎中的同行者,那他杀了人之后,再返回商州,时间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而从石碑的布置,以及神跡的展现来看,这一切他必然筹谋许久,所以对准备充分的凶手而言,他真的会任由时间,成为他可能暴露的破绽吗?或者说,他是否有办法,解决这个时间上的问题?” 丁奉等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 確实,如果凶手是慌乱之下杀的人,没有准备,那还正常。 可很明显,凶手对这一切,都筹谋已久,那他明知有破绽,不可能对其放任。 不过— 那个时候,刘树义还没有来到商州,还没有询问他们关於万荣的具体信息,结果那时就已经开始猜测凶手是万荣的同行者,甚至连时间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这就是声名鹊起的神探的本事? 丁奉与任诚不由再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压力。 他们也就一个月不在长安罢了,结果长安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妖孽。 等他们巡查任务完成之后返回长安,说不得长安的刑狱体系,会变成什么样? 到那时,他们都不敢想像,在刘树义这种堪称妖孽的查案效率下,其他的刑狱官员,会有多大的压力。 刘树义並不知道丁奉等人心中所想,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给眾人消化的时间,便继续道:“想要解决时间上的破绽,那就只能改变他在路上所用的时间。” “增加时间对凶手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只能增加他暴露的风险,所以他只有减少时间。” “可从翠华山去商州並没有没有近路,凶手要怎么做,才能减少路上耗费的时间呢?” 丁奉忍不住道:“因此你怀疑,凶手根本就不是正常下山,而是从悬崖快速下山?” 刘树义笑道:“倒也不是这么突兀,就想到了悬崖“ 他说道:“我的思路是想要减少时间,只有两种办法,要么缩短路程,要么提高速度。” “缩短路程翠华山到商州的距离是无法改变的,路也就那么一条,根本没有办法缩短。” “那速度呢?” “难道凶手弄到了日行千里的千里马?但这种神驹太过少见,所以我只是將其当成待选。” “然后我就去想,如果不用千里马,能否再提高速度,马的品质不能改变,那么若想让其变快,便得需要路更好走。” “可是.” 刘树义看向眾人,道:“当我转头看向山路时,我发现山路十分曲折,十分陡峭,並且因冰雪覆盖的原因,这路比夏秋季节更加难行,马匹在这种山路上,速度根本发挥不了平时的三成。” “而翠华山很高,又是一大片山脉,想要从翠华山下到山底的路面,至少要走二十几里盘山路,这二十几里豌冰滑的路,就得需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所以-那时我有了一个想法,平路上的路程,没有办法减少时间!但这山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跨过去,不走呢?若是不走,那可就少了至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崔麟想起刘树义与杜构站在悬崖边半响的事,道:“因此,你便考虑通过悬崖来下山?” 刘树义道:“杜寺丞在给我讲述悬崖形成的原因时,告诉我,说这个悬崖是周幽王时期,突然山崩造成的奇观。” “我低头向下看去,便见悬崖宛若刀切一般,十分齐整,很少能看到凸起的石头,而这就让我想到一种可能·—” 他视线落在紧紧抿著嘴,脸上神色已经重新阴沉起来的张绪,道:“是否可以在山崖上绑上一根极长的绳子,然后从悬崖上,利用绳子向悬崖下滑落呢?” “悬崖宛若刀切,凸起的石头不多,便不会有过多的阻碍,若是提前多次演练,危险性也能大大降低。” “这样的话,便能以极短的时间,抵达山脚,从而省去下山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並且从翠华山的另一面下山,去往通往商州的官道时,也能比神祠山脚的那条路更快,这样算下来,省下的时间,可就近两个时辰了。”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忍不住道:“所以,我当时和你说完山崩之事,因为觉得这些知识帮不到你的忙而自嘲,你却安慰我,说未必没有用——那时,你就已经想通了一切?” 刘树义笑道:“只能说有所猜测,但具体能否行得通,我並不確定。” “而我们又急著赶赴商州,没法亲自验证,故此我只能將这件有些危险的任务,交给武艺最强的陆副尉。” 听到刘树义称自己“武艺最强”,陆阳元当即挺直腰背,脸上的激动和骄傲,都要藏不住了。 刘树义向陆阳元道:“陆副尉,关於验证的结果,你来告诉大家吧。” 眾人闻言,都迅速將视线落在了陆阳元身上。 便是张绪,此时都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陆阳元。 陆阳元虽然品级不高,很少被这么多大人物注视,但他毕竟在战场多次经歷生死危机,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臟,所以也不紧张。 甚至见到张绪那吃人的目光,还狠狠瞪了回去,道:“刘员外郎信任我,我当然不能让员外郎失望。” “所以刘员外郎离开后,我第一时间便让人找来了绳子,之后將绳子绑好后,我就顺著绳子向山崖下滑落。” “原本我还有些紧张,毕竟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做,但隨著向下滑落的高度越大,且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后,我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向下滑落的速度更快,最后,仅仅一刻钟,我就到了翠华山的山底。” 丁奉忍不住道:“仅仅一刻钟就到了山底,而若走山路,至少要一个多时辰,这一下子就节省了这么多时间!” 陆阳元道:“那一刻钟,是我因为第一次这样下悬崖,心里没谱,所以速度很慢,后来为了验证最快能多久下来,我又爬了回去,重新下了一次。” “而这一次——” 他看向眾人:“我所用的时间,不到半刻钟!” “不到半刻钟!?” 丁奉瞪大眼睛,忍不住道:“与一个多时辰相比,岂不是就相当於没怎么耗时,直接就到了山脚?再加上这一面山脚距离官道更近,所以· 他猛的看向张绪,道:“提前两个时辰返回,完全能够做得到!” 听著丁奉的话,眾人也都看向张绪。 崔麟冷笑道:“张刺史,你完全可以提前两个时辰回来,所以你说昨日午时有人能看到你,根本就排除不了你的罪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 张绪表情一变,脸色阴晴不定。 他怎么都没想到,刘树义竟然会去考虑悬崖的事! 正常人谁会不走好好的山路,去考虑悬崖啊!? 他神色剧烈闪烁,道:“就算那悬崖真的能通过绳子快速下去,那又如何?你们並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我离开过!” “无论是书簿上的字,还是所谓的悬崖能够通行,说到底,都是刘树义对我的推理罢了!没错,这些推理看起来,我的確嫌疑最大!但也只是嫌疑大罢了——“ 他盯著刘树义,咬牙道:“你仍是没有確凿的铁证,能够证明我是凶手!” 眾人眉头不由一皱。 他们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张绪仍在狡辩。 但也正如张绪所言,只要他的理由还存在可能性,没有办法用铁证拍死他,他就只是嫌疑大而已,並不能对其进行审判。 “我应该没有说,我没有铁证吧?” 而就在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张绪一愣。 便见刘树义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他將这块布高高举起,道:“张刺史,你可认得这块布?” 看到这块布的瞬间,张绪瞳孔猛的一缩。 “你—这— 他突然看向陆阳元:“是你!?” 陆阳元咧嘴道:“没想到这么巧,会被我发现吧?” 眾人听著两人的话,有些糊涂,丁奉道:“刘员外郎,这块布是?” 刘树义道:“这是陆副尉从悬崖向山脚滑落时,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发现的。” “石头上发现的?”丁奉回想著张绪刚刚的反应,忍不住道:“难道这是张刺史的?” 刘树义看著张绪脸色惨白的样子,淡淡道:“张刺史的表情,已经能证明一切了。” “我想,张刺史虽然练习过很多次,可以很轻巧的从悬崖滑落下去,但他当时是深夜向下滑落,光线很暗,甚至没有光线,所以视线不明的情况下,再加上他著急滑落,不小心刮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而这块布上,恰巧还有一些血跡——— 说著,他將布翻转,让眾人能够看到上面的些许血跡。 刘树义道:“从这血跡能够看出,张刺史当时还被那块石头擦破了皮,所以——“ 他眯著眼睛看著张绪,道:“张刺史,你能脱下衣服,让我们瞧一瞧,你身上是否有擦伤吗?” “如果没有擦伤,那就证明我的推断是错的,我可以立马离开这个座位,並且当场向你道兼。” “可如果你有擦伤,我想,那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狡辩,说你的伤是从別处来的,但在石头上遇到的擦伤,和別的东西造成的伤痕,还是不同的,我们可以找郎中仔细辨认一下,若你觉得能骗得过郎中,你可以继续。” 陆阳元这时也咧嘴道:“我不仅把这块布带回来了,那块凸起的石头也被我敲下来了,通过石头比对伤口,应该更加准確。” 听到陆阳元的话,张绪脸色简直难看到极点。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最瞧不起的没脑子的武夫,竟然会成为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处默见张绪不说话,当即摆手:“来人,脱掉他的衣服!” 金吾卫一听,直接向张绪走去。 而丁奉等人,则纷纷后退一步,用或愤怒、或戏謔、或看戏、或探寻的神色看著他。 眼见自己好似一个滑稽的猴子,被眾人这样看著,张绪只觉得这是莫大的耻辱。 “够了!” 他直接喝道:“不用看了,我身上確实有伤痕!” 在被耻辱的扒光,然后被眾人看到伤痕,与自己主动招供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 刘树义眉毛一挑,对张绪的选择毫无意外,道:“那这伤痕,是否是悬崖上划伤的?你若说不是,我们还是需要找郎中好好辨认一—” “刘树义!適可而止!” 张绪双手死死捏著拳头,咬牙切齿道:“我都已经承认了,你还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刘树义摇头道:“张刺史也查过不少案子,你该清楚,我们审案时,需要最確切的证词,若是证词模稜两可,那就代表这个案子可能存在问题,我这也是怕你被冤枉啊。” 张绪恶狠狠地瞪著刘树义,吃了刘树义的心都有,但他也明白,刘树义是一个无比谨慎之人, 他若不给出確切答覆,刘树义绝不可能就此住手。 所以最后,他只能牙齿都咬碎了,道:“我这伤,就是在悬崖上造成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刘树义淡淡道:“是你杀人,是你行凶,是你欺骗了所有人,是你背叛了朝廷-所以张绪, 你有什么理由愤怒与不满?在你杀人时,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结果?” “你. 刘树义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砰!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道:“將杀害万郎中的凶手张绪,绑起来!” 隨著他话音一落,本就已经到了张绪身旁的金吾卫,当即冲了过去。 他们一人踢中张绪膝盖,將张绪踢得跪倒在地,一人抓住张绪手臂,將张绪死死地按在地上。 然后便用绳子,迅速將张绪五大绑。 同时距离张绪不远的长史,也一样被绑了起来。 张绪用力挣扎,可那绳子越挣扎越紧,最后只得恨恨地瞪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去看张绪,而是將视线重新扫过丁奉等人,道:“丁御史,任司直,不知你们对张绪杀害万郎中一案,可还有什么异议?” 两人几乎同时摇头。 刘树义先后找到了字跡与布条两个铁证,张绪自己也承认了,他们哪还能有异议? 丁奉感慨道:“见过刘员外郎断案,方知下官查案,效率有多低下。” 刘树义谦逊道:“我也是运气好。” 运气好? 如果只有书簿一个证据,他们或许会考虑是不是真的运气好。 但有了悬崖的事,便再也没有人会怀疑刘树义的本事。 丁奉抿了抿嘴,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虽然凶手已经找到了,可是万郎中获得秘密的那个贼人还不知是谁——” 听到丁奉的话,任诚等人也都不由看向刘树义。 他们也都没忘记,在他们巡查团之中,还藏著一个贼人。 可谁知,刘树义却出乎他们意料道:“丁御史不必担心,诸位也都不必防备其他人,你们之中,没有贼人。” “什么!?” 丁奉愣了一下。 赵锋等人也都是一。 丁奉眉道:“刘员外郎,你说我们之中没有贼人,意思是?贼人是刺史府的人,不是我们巡查团的人?” 刘树义笑著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贼人。” “什么?” “没有这个贼人?” 眾人都一脸发懵,完全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道:“知道了张绪是凶手,我们便可顺著这个结果反推—” 他看向眾人,道:“诸位可以想一想,万郎中在得知十分重要的情报后,没有告诉你们巡查团的任何人员,反而与刚刚结识两三天的张绪一起偷偷离开,还故意避著你们,这说明什么?” 崔麟若有所思道:“说明他对张绪足够信任,且信任程度远超其他人。” “没错。” 刘树义点头:“可万郎中凭什么这般信任一个才相识两三天的人呢?” “我想,只有这个十分重要的秘密,是万郎中与张绪一起发现的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知晓的重要秘密,且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所以万郎中才会对张绪这般信任。” 眾人想了想,然后皆点头赞同。 “可这就又有问题了,万郎中知道的秘密,正是张绪他们要做的事,张绪他们在翠华山,就是为了这个秘密造势,也就是说,张绪与万郎中一起发现的秘密,是张绪自己的秘密,可张绪不仅没有儘快灭口方郎中,还与方郎中一起前往翠华山,並且在翠华山製造神跡,又早有谋划的命人假冒他,偽装他一直就在刺史府,还从悬崖离开“ 刘树义道:“这些,我想足以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 他视线扫过眾人:“万郎中发现这件秘密的事,是张绪故意为之!” “张绪故意让万郎中发现这个秘密,故意与万郎中一起偷偷离开,故意將万郎中引到翠华山, 故意在翠华山杀害万郎中——“ “这一切,都是张绪提前谋划好的阴谋!” 丁奉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一说,张绪与万郎中一起前往翠华山,確实不是巧合!那他与万郎中一起得到秘密,也不会是巧合。”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丁奉不解:“他若只是想杀害万郎中,完全没必要將万郎中引到翠华山动手吧?” “再说他到翠华山,还要偽造神跡,这般重要的事,他又何必带万郎中这样一个可能製造意外的人?” 虽然凶手的身份已经確定,但他对万荣的所作所为,丁奉仍是怎么都想不通。 其他人也都是同样想不通的神情。 刘树义视线扫过紧紧抿著嘴,死死瞪著自己的张绪,嘆息道:“因为他需要万郎中知道这个秘密啊。” “什么?”眾人还是没明白。 就听刘树义继续道:“因为,他们需要万郎中將这个秘密告诉我们啊,或者说,他们需要我们从方郎中手中,得知这个秘密。” 丁奉等人眉头紧紧皱著,他们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却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还是不是太明白可知晓息王庶孽具体秘密的崔麟等人,却是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不由一变。 “你是说” 崔麟反应极快,忍不住道:“张绪希望我们知晓这个秘密,然后藉助我们的手,让这个秘密传开!?” 刘树义道:“不止是藉助我们的手让秘密传开,更是希望藉助陛下的手.—“ “什么!?陛下?” 崔麟先是一愣,继而瞳孔骤然一缩。 他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 玄武门之变后,所有人公认的事情是,陛下对息王的血脉斩草除根。 息王没有任何血脉留在世上, 所以,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息王庶孽,必然会有不少人,怀疑这个息王庶孽的身份是真是假。 而若是陛下对这个息王庶孽做了什么,那就无异於从帝王层面,验证了这个息王庶孽的身份! 到那时,无论此人是真是假,在陛下对他动手的那一刻,他都会变成真的! 陛下会对他动手吗? 毫无疑问! 陛下不可能容忍一个疑似息王庶孽的人活在世上。 而张绪他们利用万荣,一方面是万荣品级足够高,且还是巡查团的负责人,万荣若出事,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另一方面,则是万荣乃刑部之人,本就擅长搜寻线索,又对朝廷足够忠心,所以万荣用生命留下的情报,谁会怀疑这份情报的真偽? 谁又会知道,这是张绪他们故意留给查案之人的。 而一旦查案之人发现这个秘密,递交给陛下,那他们的计划,其实就已经成功了“ 並且他们也一定会藉此宣扬,这个秘密是万荣捨命保住,由神探刘树义亲自查出陛下有行动,找到万荣秘密之事又有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这就是铁证如山啊! 想到这里,饶是骄傲如崔麟,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是何等绝妙的算计与阴谋? 不!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阴谋了,在万荣中计前往翠华山的那一刻,这就已经是阳谋了。 这些,不仅崔麟想到了,杜构、杜英、赵锋,他们都想通了这一点。 而这也让他们神色皆是大变。 刘树义看著他们的表情,道:“其实我在发现万郎中的户首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凶手杀了人,如果真的是为了將人藏起来,为什么不直接藏在溶洞呢?若是藏在溶洞,只要我们发现不了机关,我们就不可能知道万郎中被杀了!” 而且凶手若是要將神像藏起来,为何不將神像也藏在溶洞?即便觉得溶洞不安全,也该是將神像带走,而不是就那样留在山洞口,倘若我们因为石碑而搜山,那座藏在洞口的神像,便迟早会被发现!” 杜构眸光闪烁,道:“张绪想让我们知道万郎中被杀之事,但又怕直接把尸首扔在外面,会被我们怀疑,所以將其藏在神像里,给我们一种他费心藏了的错觉,以减轻我们的怀疑?” 刘树义点头:“没错,因为他需要万郎中给我们指引。” 赵锋忍不住道:“那万郎中断手指,以及信封藏在那几棵树下的事,也都是张绪所为?都是他用来欺骗我们的手段?” “这个应该不是— 刘树义道:“或者说,应该是张绪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 刘树义看向张绪,见张绪紧紧地盯著自己,神情越发紧绷,道:“我想,应是张绪在製造虚假秘密时,提及到了翠华山,所以万郎中才会先去翠华山,想知道翠华山是不是有十分重要的秘密。” “然后上山时,万郎中担心山上会有危险,所以提前將信封藏了起来,以確保如果他出事,会有人找到这封信“ “但张绪將万郎中视为目標,必不会对其放任,所以对万郎中绝对是一刻不停的监视。” “也就是说,张绪必然知道信封的事。” “不过这正符合他的目的,甚至万郎中若没有提前藏匿信件,他都可能要帮万郎中留下信件, 以此来让我们上当。” 赵锋等人心中不由一寒。 回想著万荣临死前,承受巨大痛苦瓣断的第三根手指万荣那时想的,一定是不甘就这样被杀,一定是想让后面查案的人,找到他用命保住的秘密..—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张绪的算计之中。 哪怕是死前的反应,都被算计了! 刘树义看著沉默的眾人,道:“所以,万郎中得到的秘密,是张绪算计的,那所谓的得到秘密的贼人,自然就不存在。” “至於万郎中得到这么重要的秘密,却寧可与张绪一起行动,也不让巡查团的人帮忙,且还对丁御史他们態度冷淡.“ 丁奉等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我想,应是张绪在那个秘密里,陷害了巡查团的人。” “陷害了我们!?”丁奉一愣。 刘树义点头:“他应该在秘密里,说你们巡查团的人,有人勾结贼人,甚至就是派人偽装你们巡查团的人,让万郎中秘密听到那个偽装之人的话,从而知晓秘密—” “总之,陷害你们太容易了,而万郎中不明真相,只以为你们中真的有人勾结贼人,他又不清楚具体是谁与贼人勾结的,所以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信任。” “而这——...” 刘树义看著脸色越发苍白的张绪,道:“就是你的目的!你要让万郎中没得选,只能与你同行“张绪,我说的可对?” 第107章 夜会李世民,晋升的契机! 第107章 夜会李世民,晋升的契机! 眾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看向被五大绑的张绪, 只见张绪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脸上有著隱藏不住的孩然,全身都在隱隱发抖,仿佛没有想到,刘树义会將他们的所有秘密,全部看穿。 此刻听著刘树义的询问,他只是咬牙道:“可笑的推断!” 虽是这样说,可在场眾人哪有愚蠢的? 只看他的神情变化,便知道,一切皆如刘树义所说。 在他们看起来无比重要的万荣被杀案,只不过是张绪他们那滔天阴谋中,一个小小的环节罢了。 丁奉与任诚这两个刑狱体系的老人,本以为这些年的查案经歷,已经见惯了波云诡的阴谋, 可此时此刻,內心也久久无法平静。 丁奉忍不住感慨道:“此案之波云诡,复杂难辨,在下官查案生涯里,实属罕见。” 任诚看著张绪那扭曲的脸庞,也点头道:“最初见到张绪时,我以为他是一个勤政爱民,果决利落之人,却没想到,他的心思竟如此深沉,將我们完全矇骗,倘若没有刘员外郎,恐怕此生,我也难以知晓他的真面目。” 其他人闻言,也都赞同的点著头。 越是知晓此案的真相,他们就越感慨张绪的阴险狠辣,越震撼刘树义的本事。 刘树义见状,只是轻轻一笑,道:“其实本官能篤定你们中没有贼人,也与你们给我的口供有关。” “嗯?” 丁奉等人疑惑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诸位可还记得我向你们询问的问题,我问你们,你们觉得巡查团內谁有问题,谁有嫌疑.” “而你们给我的答案,皆是不觉得任何人有问题。” “若只是一个两个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关键是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同样的答案!” “如果说,贼人真的藏身在你们之中,不说他能否真的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將自己隱藏的这般完美,任何人都发现不了异常—只说他在听到我这个问题时,若想將嫌疑转到其他人身上,或者干扰我的判断,他都绝对会说出一个人甚至几个人的名字。” “可是,没有任何人这样做。” “所以,我那时便有八成把握確定,你们之中,应该没有贼人,当我知晓凶手是张绪后,我的把握便成了十成。” 丁奉等人没想到他们因自身原则,不乱说没有之事,竟反而帮自己排除了嫌疑。 刘树义道:“越是危急关头,保持自身原则越是困难,可诸位没有任何一人,放弃原则,我想,这应就是陛下选择你们,巡查诸州事务的缘由,你们值得陛下信任。” 被刘树义这样一夸,丁奉等人竟都有些侷促,耳根有些发红。 他们不是没被人这样称讚过。 可那些人,多数都是为了奉承他们,希望他们在巡查时,能手下留情。 但刘树义不同,刘树义与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关係,而且还在他们面前如此神乎其神的侦破案件,在他们心里简直如天神降临一般伟岸,所以刘树义的称讚,对他们的威力不弱於陛下,让他们忍不住的感到一抹自豪。 丁奉道:“刘员外郎谬讚,下官等也只是说了该说之话罢了。” 刘树义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任诚想了想,道:“既然凶手已经抓住,不知刘员外郎接下来要如何处理?” 听到任诚的话,眾人也都看向刘树义。 此案与寻常的凶杀案不同,抓住凶手,只能算是解决了其中一环,真正麻烦的,还是他们利用万荣,所做的阳谋。 从这一点上来看,此案远远还没有结束。 而且后续若处理不好,结果也难以预料。 刘树义指尖轻轻在桌案上磕动,沉吟片刻后,他说道:“本官需要立即赶回长安,將此案的真相稟报给陛下,然后由陛下做出决定,后面该如何去做。” 此案的后续,关係到大唐是否会引发內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个案子能够概括的。 刘树义不会,也不能轻易做出决定,这不是他现在的品级,能够承担的责任。 所以还是交给李世民、杜如晦他们去决定。 多大的官,做多大的事,这是刘树义两世为人的经验。 “不过商州这里,张绪肯定还有其他帮手—” 刘树义说道:“比如他与万郎中从后门离开后,谁去为他重新锁的门,比如昨晚知晓我要调查马行,他又是安排谁去灭的口,还比如他从悬崖离开后,谁为他收的绳子-他必然还有其他的小嘍囉为他做事。” “我留下吧。” 崔麟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树义看向这个来自清河崔家旁支的世家子,便见崔麟道:“此案的所有难点,都被你解决了,剩下的事,便不再困难。” 『交给我吧,我保证,会將所有贼人全部揪出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 刘树义想了想崔麟的本事。 崔麟虽然为人骄傲,有时候也自负,但他能从下州,一路升到上州司法参军,且马上就要普升到三法司的要职,论起查案的本事来,甚至比杜构还有强一些。 此案的后续交给他,问题应该不大。 而且这是崔麟第一次主动要为自己做事,代表著崔麟对自己的示好,自己正想將崔麟纳入势力范围,自然也要接受崔麟的好意。 想到这里,刘树义便道:“那好,此案的后续,就交给崔参军了。” “我会將主犯张绪带走,不过从犯长史,我给你留下,张绪那般信任他,让他偽装自己,他知道的秘密定然不少,你通过他,应该足以知晓那些帮手的信息。” “我也会让程中郎將给你留下一些金吾卫听你吩咐.—” 说到这里,刘树义视线扫过公堂上的眾人,又扫过堂外的刺史衙门眾人,冷声道:“本官奉陛下之令,调查此案,陛下给本官先斩后奏之权,任何人敢在查案过程中,隱瞒、说谎甚至性逆,本官都可將其直接斩杀!” “本官离去后,崔参军便代本官继续调查,也就是说,崔参军同样拥有先斩后奏之权,谁若敢耽搁案子的调查,后果自负!” 听到刘树义这冰冷又充满威的话,別说堂外的刺史衙门的官吏了,便是丁奉等人,都感到后背一凉,下意识弓起腰身,不敢直视刘树义。 这一刻,刘树义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大唐朝廷,是帝王的意志。 崔麟內心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他如何不明白,刘树义这是在为自己造势与撑腰。 看著那端坐主座的刘树义,他竟是从刘树义身上,感受到了只有家主身上才有的压迫与威严, 但更有家主身上没有的人情味与信任。 崔麟抿了抿嘴,终是深吸一口气,十分正式的向刘树义行了一礼:“下官定不负员外郎信任。” 刘树义见震镊住了其他人,又见崔麟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满意点头。 见后续的安排已经妥当,刘树义便不再耽搁。 他直接起身,道:“程中郎將,准备车马,我们即刻出发。” 程处默知道事情的急迫性,没有任何迟疑,道:“马上。” 说著,他便快步奔走而去。 刘树义想了想,又看向崔麟,低声道:“崔参军,查案时,要保护好这个商州的长史,別让他被人灭口了。” 崔麟心中一凛,不由道:“刘员外郎的意思是?” 只见刘树义双眼幽深的看著张绪,而张绪此时仍是恶狠狠地盯著自己,从他的脸上,刘树义没有看到任何绝望。 这说明,张绪要么不怕死,要么还有底牌,认为自己死不了。 而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著张绪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张绪有金吾卫看守,想要灭口他很难,可长史就未必了。 当然,也许这个长史知道的秘密不多,不配被灭口,但万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你也保护好自己,时刻让金吾卫跟隨,切莫以身犯险。” 崔麟知道刘树义的性子,刘树义绝不是一个会胡说之人。 他心中顿时更为警惕和谨慎起来,道:“下官明白。” 刘树义想了想,又道:“张绪有一段时间生病,耽误了公务-我想,他很可能那段时间,偷偷去往翠华山,布置神跡之事,你可重点调查那段时间,都有谁也消失,或者做著证明张绪还在的证明·—.” 崔麟眸光一闪,明白刘树义在提点自己调查的方向。 他说道:“我知道。” 这时,程处默的大嗓门传了过来,告知刘树义已经可以出发了。 刘树义不再耽搁,他向崔麟拱手:“我在长安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便转身离去。 夜色漆黑。 子时三刻。 刘树义等人穿过长安城城门,进入寂静的长安城內。 刘树义看向杜构等人,道:“接下来我要去宫里面见陛下,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再联繫。” 杜构他们知道皇宫现在不是他们有资格进入的,而且后面的事,也不是他们现在的品级能够插手的。 便直接点头。 杜构道:“我们先回去,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你直接派人喊一声便可。” 刘树义笑了笑:“这是自然。” 说著,他又看向跟著自己一路奔波,却没有喊过一次累的杜英,道:“杜姑娘,这一次辛苦你了,改日我请你吃大餐,我们换个更好吃的酒楼。” 一听还有更好吃的酒楼,杜英原本疲惫的眼眸,都顿时亮了几分。 但身旁有爱逛青楼的兄长,还有不会说话的程处默,杜英想了想,便很清冷的点头:“可以。” 刘树义看著杜英明明很高兴,却又装模作样的清冷样子,心中不由一笑。 他拱手道:“诸位,那就再会。” 说罢,他不再耽搁,在陆阳元的护送下,迅速抵达皇宫。 之后便是一系列的传话与搜身,等刘树义进入两仪殿见到李世民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 烛火跳动,將大殿里的两道影子拉长又揉扁。 刘树义看著李世民,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李世民双目深沉,道:“不必多礼,爱卿从商州归来,可是已经查明真相?” 这还是刘树义第一次单独与李世民见面,以前身旁一直有杜如嗨帮著沟通,刘树义虽然能感受到李世民身上的帝王威压,但远不如此时单独面对时,那般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道:“已经查明———“ 接著,他便將自己在商州所做之事,一五一十的详细说了一遍, 李世民安静倾听,中途没有说任何话,待刘树义说完,他本就深沉的眼眸,更加幽深起来。 刘树义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说出张绪的阴谋后,周围的温度都好像降低了几度,让他下意识紧了紧衣袖。 可李世民的表情,並没有任何变化。 就仿佛是对张绪那连李世民都利用的阴谋,没有任何动怒一般。 “帝王之心,还真是深不可测啊。”刘树义心中感慨。 过了大概十息,李世民的声音终於响起:“你觉得,这个息王庶孽,是真是假?” 果然,李世民会询问自己刘树义眸光一闪,他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没有任何迟疑,道:“臣认为,是假的。” “哦?” 李世民眉毛一挑,脸上表情终於有了一些不同:“说说看?” 刘树义道:“陛下过去与息王最熟悉,息王是否有血脉流落在外,没有人会比陛下更清楚。” “而且息王其他品行不说,至少他的洁身自好,重规矩,是公认的。” “所以以他的为人,他定不会偷偷在外乱搞,还留下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李世民指尖轻轻敲著龙椅上的扶手,没有说话。 刘树义继续道:“从张绪他们的行动,其实也能看出。”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息王血脉,那他们何必还要藉助我们的手,来让天下人知道息王庶孽的存在?” “他们这样做,不就是他们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来验证息王庶孽的身份嘛?说到底,他们还是心虚,不够有底气,这一切,都足以证明这个所谓的息王庶孽,是他们推出来,意图掀起大唐內乱的阴谋!” 听到这里,李世民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笑容。 他满意的向刘树义点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朕也是这样的想法。” 见李世民点头,刘树义悬起的心,终於落了回去。 这个息王庶孽真的是假的吗? 刘树义其实並不知道,也不確定。 但他知道李世民想要什么答案。 不管息王庶孽是真是假,都必须是假的! 李世民绝不能允许真正的息王庶孽存在! 即便息王庶孽的传闻,已经传开,李世民也不可能承认其身份。 现在看来,自己果然赌对了。 而自己的回答让李世民满意,也代表自己这一关过去了。 倘若自己告诉李世民,说他就是真的,说不得李世民会怎么想自己。 李世民脸上笑容更多,他说道:“你觉得,朕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怎么还问我·— 刘树义实在是不想给出建议,万一后续出现问题,他可承担不了。 但李世民都问到他头上了,他又不能说我不知道。 沉思片刻,刘树义道:“接下来张绪的势力,可能会想办法散播石碑以及息王庶孽的消息,为息王庶孽造势” “所以,臣认为,我们可以先將石碑的秘密揭晓,让百姓知道石碑根本不是神跡,乃是人为製造,意图动摇大唐根基。” “对息王庶孽臣则认为,不要去管,现在无论我们对其做任何事,都是在帮他確认身份。 9 “而且有了石碑秘密被揭晓在前,百姓们听到息王庶孽的消息后,恐怕也会自发去认为,这是贼人想动摇大唐根基,去偽造的消息。” “我们只需要在这背后,稍稍推动舆论,推波助澜,在石碑秘密揭晓后,就传播贼人必然会藉助石碑上的识语,进一步散播谣言,甚至偽造息王血脉的消息·” “他们不是想为息王庶孽造势吗?我们就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先一步在百姓心中留下暗示,到时候再有息王庶孽的消息,估计百姓就会自发去澄清,说这都是阴谋和谣言了。” 李世民原本身体是向后躺著的,可渐渐地,隨著刘树义的讲述,他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体。 到现在,已然是双目灼灼的看向刘树义。 他本没想从刘树义这里听到什么独特的解决办法,他只是想听听刘树义的想法,然后集眾家之所长,再来做出最终决定。 可没想到,刘树义竟给了他这般惊喜。 “贼人要用石碑搅动舆论,我们便利用石碑的真相,先一步搅动舆论——— 李世民眸光剧烈闪烁,不由道:“很巧妙的办法!这样去做,远比我们去否认,甚至派人去截杀此人来的好!” 刘树义含蓄一笑,道:“若是这样做不够,我们还可以加大力度来搅动舆论。” “还能加大力度? “怎么加大?” 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刘树义的神色更加认真。 刘树义道:“若是还有人相信息王庶孽的身份,那我们也可以偽造几个息王庶孽,直接弄出二三十个息王庶孽— 他看向李世民,笑道:“陛下觉得,出现了一个息王庶孽,百姓会相信,但若是一口气冒出了二三十个息王庶孽,百姓会怎么想?” 李世民双眼更亮。 自己兄长再如何荒唐,也不可能在外面留下二三十个私生子! 所以,当这么多息王庶孽同时出现,即便是傻子,也会知道他们都是假的。 刘树义道:“在百姓对这些息王庶孽的身份產生怀疑时,我们便可以公布他们的身份,说他们是如何偽装息王庶孽,目的又是什么———.” “在百姓心中本就有怀疑的时候,我们再来一个確定,陛下觉得—” 刘树义笑了笑:“百姓那时,还会相信息王庶孽所谓的身份吗?” 当然不会! 这不是外人给他们强加的想法,而是他们自己本就有的怀疑,之后又有了实锤,他们怎么可能会去怀疑? 甚至不止是普通百姓,估计那些息王旧部,也都不会再去相信任何一个自称息王庶孽的人。 便是真的,也成了假的! 李世民看著刘树义的神色,充满著讚许。 “爱卿此法,甚妙!比朕目前听到的所有办法,都妙的多!” 刘树义谦逊道:“臣就是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这个法子,不知能否有效,陛下最好还是与杜僕射他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他当然不是灵光一闪,身为前世经歷过无数次舆论战的人,他太清楚怎么操纵舆论,顛倒黑白,搅弄是非了。 不过古代不是后世,他也不確定这个方法是否真的能奏效。 所以还是加了一层保险,让李世民和杜如晦他们去做决定,到时候若能起效,就是自己的功劳。 若失败,那也是李世民他们最后拍板,自己即便有责任,也不是最大的那个。 李世民並不知刘树义心中所想,他只觉得刘树义足够冷静与谨慎,哪怕想到了这么绝妙的办法,还要稳妥的让所有人一起商议,而不是著急去做,独占功劳。 “若我大唐官员,都与他一样,朕何必这般辛苦劳累——.” 李世民心中感慨一番。 看向刘树义的神色,越发的满意。 他说道:“爱卿此行辛苦了,你能如此快的侦破此案,发现贼人阴谋,功劳甚大,朕会让吏部核算你的功劳。” “若是功劳足够—” 他深深地看著刘树义,道:“便是再破格晋升,也不是不可能。” 刘树义心中一动,没想到李世民会给自己这样的暗示。 他刚晋升员外郎没多久,按理说,没法继续晋升,而且即便晋升,也没有位置。 毕竟再往上升,就得五品了。 原本五品位置都是满的,即便他功劳足够,也得排队。 可现在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合適。 但隨著自己顶头上司万荣的死去,五品有了空位了。 第108章 朝堂爭锋!动用全部人脉,刘树义的全力以赴! 第108章 朝堂爭锋!动用全部人脉,刘树义的全力以赴! 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刘树义脸上,將刘树义从睡梦中唤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著刑部衙门房间那独特的“俭朴”风格,刘树义愣神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昨晚见过李世民后,时辰已然不早,他不想吵醒婉儿和常伯,便没有回刘宅,直接来了刑部。 从两天前接到石碑案开始,他不是在查案,就是在奔波,两天多的时间,他满打满算也就眯了半个时辰,著实是疲惫的厉害,所以到了刑部后,来到他往日休息的房间,一挨枕头眼晴一闭,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是昏天黑地,不知时间流逝, 此时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伸了个懒腰,刘树义穿上衣服,来到桌子前。 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便仰起头,一口將杯中水饮尽。 冰冷的水顺著喉咙进入胃部,顿时让他打了个激灵,彻底精神起来。 回想昨晚的事,也不知道李世民最终是否会採纳自己的建议。 不过无论採纳与否,李世民那一关,自己都算过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杜如晦他们需要头疼的了,自己这个刑部员外郎的任务,算是完美完成。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李世民最后的话。 李世民说,自己晋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暗示自己,要为自己晋升? 还是说,只是一个大饼? “不行!” “我得找杜如晦,確认一下李世民这话是什么意思,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有晋升的机会。” “如果有—...” 刘树义眸光闪烁,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说什么他都要抓住! 隨著经手案子的增加,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对自己仇视的势力也越来越多。 裴寂、妙音儿背后之主、柳元明背后势力不必多说,自己又破坏过突谍探与梁师都谍探的阴谋,这可是两个与大唐有仇,绝不会按照大唐规矩办事,若想报復自己,绝对会肆无忌惮出手的势力,再加上自己刚刚又坏了张绪势力的阴谋真是不敢细数。 他现在的身份,面对这些恐怖的敌人,已经有些不够看了。 只有晋升,掌握更大的权柄,有更大的话语权,出入可以带更多的护卫,他才有更大的能力抵达这些可能出现的明枪暗箭。 而且妙音儿对他说过的话,他也十分在意。 妙音儿当初被他抓住时,对他说,让他儘快升到五品以上,否则浪潮到来时,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知道妙音儿所说的浪潮是什么意思,但心底確实受妙音儿影响,有一种对五品的急迫感。 现在,五品的机会,终於摆在自己面前了。 若能晋升五品,也许就能通过妙音儿接下来的反应,弄清楚妙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清楚妙音儿的意图。 故此,诸多原因下,他对五品都是志在必得! 嘎吱一刘树义不是一个墨跡之人,心里有了决定,便直接打开门,向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太阳。 只见太阳刚过头顶,略微处於西南方向,刘树义估摸了一下,现在应该刚过午时,未时左右, 这个时间点,也不知杜如晦是否在刑部。 走出休息的院子,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捧著卷宗,快步前行的吏员,刘树义拦住了他,道:“ 杜公在刑部吗?” 这个吏员见到是刘树义,不敢有任何耽搁,连忙道:“回员外郎,杜僕射半个时辰前来的刑部,应该並未离开。” 刘树义微微点头:“多谢。” 杜如晦身兼尚书僕射与刑部尚书之职,经常是一天坐镇尚书省,一天坐镇刑部,很少一天之內来回奔波。 所以杜如晦过了午时才来·恐怕是被李世民叫到了宫里。 “这是商量了足足一上午?不过杜如晦已经回来了,最终的解决之法,应该已经確定了。” “就是不知他们是否採纳了我的建议—” 刘树义一边想著,一边快步来到了杜如晦办公房。 咚咚咚。 敲响房门。 刘树义道:“杜公,是下官。” 房內很快传来声音:“进来吧。” 刘树义推门而入。 便见杜如嗨正坐在书案后用膳,桌子上摆放著一个食盒,食盒共有四层,三层是菜,一层是饭。 刘树义有些异,李世民把杜如晦按在宫里议了一上午的事,也没说管个饭?还得杜如嗨自己买饭? 这食盒上面写著“徐记酒楼”的字样,明显是杜如嗨刚刚命人从酒楼买来的。 “杜公。”刘树义向杜如晦行礼。 杜如晦笑著说道:“刚醒?我到刑部时,问了你的消息,他们说你还没起来。” 刘树义汗顏:“下官不小心睡过头了。” 杜如嗨笑著摇头:“你有多辛苦,本官很清楚,而且今天上午在宫里,陛下还专门说了你的事,你就算今天睡一整天,都天经地义。” “陛下说了我的事?”刘树义看向杜如嗨。 杜如晦点著头,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充满欣慰与满意。 他说道:“陛下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不止一次向本官夸讚你,说本官眼光好,没看错人。” 刘树义嘿嘿一笑,道:“陛下谬讚,不过杜公眼光確实不错。” 杜如晦没想到刘树义竟会顺杆爬,与自己开起玩笑来,不过这也代表刘树义与自己越来越亲近他笑了笑,道:“看你这样子,也还没用膳吧?来,一起吃。” 说著,他从书案下,竟又拿出了一个食盒。 同样是上下四层,同样的三菜一饭。 刘树义有些论异:“杜公,你这是?” 杜如晦道:“不用看我,我忙的连自己的饭,都差点忘了吃,可顾不上你。” “那是?” “是英儿” “杜姑娘?”刘树义眼眸一亮。 杜如晦道:“我刚到刑部时,英儿正好有事来找我,听说我没用午膳,你也还没起,便亲自去徐记酒楼订了两份饭菜,让他们送过来,一份是给我的,另一份便是给你留的。” 杜英竟然这般关心自己· 一想到对外清清冷冷,如冰山雪莲一样不可接近的冷艷件作,担心自己饿著,细心的为自己准备饭菜,刘树义便觉得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 他说道:“还请杜公帮我感谢杜姑娘———“ “停!” 不等刘树义说完,杜如晦就打断了他的话:“想谢自已去谢,这段时间我忙的都顾不上回家, 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笑话! 这么好的製造两人接触,互生好感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代劳? 就该让刘树义自己去谢,而且自己女儿对刘树义这么好,刘树义去感谢时,不得带点礼品? 自己女儿收了礼物,以杜家的家教,不得回礼? 这样一来一回,两人接触的机会不就更多了? 甚至他都在想,若是刘树义一狠心,直接带著提亲的礼单去谢,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刘宅,能不能拿出合適的提亲礼单,自己要不要找机会偷偷给刘树义送点好东西,免得刘树义觉得自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提亲礼物,不敢去提亲。 想到这里,杜如晦不由感慨,自己为了刘树义和女儿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进展的如何了。 但他又不能直接问,看来还是找个机会,让杜构去试探一下两人。 自己的身体虽然在女儿的治疗下,没有继续恶化,但他能感觉到,仍旧没有变好的跡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希望在自己死之前,女儿与刘树义能完婚,若是还能抱到外孙,那就更好了。 刘树义不知杜如晦这一刻闪过这么多的思绪,他只是点头道:“也是,感谢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去做,更有诚意,那下官以后找机会,好好感谢一下杜姑娘。” 杜如晦笑著点头:“行了,別站著了,快坐下吃吧。” 刘树义也不和杜如晦客气,直接坐在杜如晦对面,吃著杜英亲手为自己选的香喷喷的饭菜。 一边吃,刘树义一边试探道:“杜公,万郎中被张绪所害,那他的位置,是不是需要找人补上?” 杜如晦警了刘树义一眼,直接看穿了刘树义的心思,道:“你在考虑这个位置?” 刘树义与杜如晦现在算是最亲近的关係,所以他也没有隱瞒,道:“人往高处走,下官自然也想儘快普升,好报答杜公的栽培。” 杜如晦頜首:“在官场中,若是不想普升,那便不可能会有出息,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甚至万荣刚死,你就有这样的想法,你的反应要比其他人更快,而这往往也代表,你的机会比其他人更高。” 刘树义听得有些汁顏。 其实他一开始还真没想过万荣死后的事,毕竟万荣刚死,尸骨还未寒呢,就想著人家屁股下面的位置,有些不太合適,更別说他还一直在忙著查案,辛苦的差点没累死,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他,这都是李世民的提示。 不过此时也没必要解释这些。 他说道:“下官有机会吗?” 杜如晦看著他,道:“事实上,你不提,我也正要和你说此事。” 刘树义眸光一闪,当即放下筷子,认真倾听。 杜如晦道:“今日朝会之后,陛下留下了本官、长孙尚书,房僕射等三省六部的最高官员,与我们商討了石碑案的后续,应该如何应对———“ 说著,他又一次向刘树义夸道:“你的表现,便是我,都感到惊喜。” “我听陛下复述了你给出的建议,虽然有些方面操作起来会有难度,但不能不说,確实让我们耳目一新,给了我们应对息王庶孽的全新想法。”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截杀息王庶孽,同时防备河北道息王旧部因此闹事·-但这並不容易, 一方面我们不知道息王庶孽具体路线,不知道他到了哪里,想要截杀他很难,另一方面我们对河北道息王旧部的分化之计,已经开始起效了,再给我们一段时间,便足以从內部粉碎息王旧部的隱患。” “所以,我们不希望再起波折,给河北道息王旧部闹事的机会。” “而现在有了你的计策,哪怕息王庶孽真的到了河北道,我们也能让他的身份变成假的,再有我们收买的息王旧部暗中操控舆论,足以让其他息王旧部也认定这个息王庶孽是假的,使得哪怕谁得到了息王庶孽的支持,也聚拢不了其他人,仍是独木难支,难以成事。” “当然——” 杜如晦道:“该截杀我们也还是会截杀,该防备息王旧部生乱,也还是会防备!我们会双线並行,来粉碎张绪他们的阴谋!” 果然还是听进了自己的建议,不过李世民他们足够谨慎,既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也没有停止原本的计划,这样双管齐下,確实更加稳妥。 刘树义道:“下官也是灵光一闪,只要能帮助朝廷解决隱患,下官便心满意足。” 见刘树义谦逊而不邀功,杜如晦满意点头:“此案幸亏有你,让我们提前明白张绪他们的阴谋,否则. 他摇头感慨道:“谁能想到,他们的真正目的,竟是要借我们的手,坐实息王庶孽的身份!若真的被他得逼,大唐的內乱,恐怕不可避免。” 刘树义也觉得张绪他们此计十分奸诈,这世上还有比朝廷嘴里传出李建成私生子的消息,更让人信任的吗? “你说” 杜如晦双眼幽深的看著刘树义:“张绪是在为谁做事?他会是息王旧部一方的吗?还是其他势力?” 刘树义確实想过这些,此刻闻言,道:“我觉得,他大概率不是息王旧部一方的。” “哦?”杜如晦身体前倾:“说说看。” 刘树义道:“现在息王旧部的情况,杜公比我要更清楚,他们原本就还没有统一所有力量,在我们的分化计策下,目前更是各自为战,四分五裂,一盘散沙。” “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適合曝光息王庶孽的消息。” “毕竟他们应该很清楚,一旦息王庶孽出现,朝廷必然第一时间有所行动,甚至为了避免內乱扩大,朝廷就算立即出兵镇压河北道,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们並没有组建起完整统一的势力,这种情况下面对朝廷的兵马,岂有胜算?” “所以,如果张绪是息王旧部一方的人,那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先藉助息王庶孽的名头,暗中统一力量,然后通过石碑与息王庶孽,打起合理的反叛旗帜,趁我们一无所知时,直接谋逆这样的话,他们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有胜利的希望。” “可事实,却是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动静!” 杜如晦深邃的眼眸闪烁了几下,点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也认为息王旧部这一次,是被算计了。”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张绪他们还真是够狡诈的,不仅算计我们,连息王旧部也给算计了,他们这是想藏於背后,冷眼旁观,渔翁得利啊!就是不知道,他们胃口是否真的够大,能吃得下这些!” 刘树义也点头,道:“而张绪他们的行动,与柳元明和安庆西之前的阴谋,很是相像,最终目標都是引起我们朝廷与河北道的內乱,且息王遗骸是他们偷走的,可万郎中的信里却说,息王遗骸在息王庶孽手中—综合这一切,我想,张绪大概率,与柳元明他们是一伙的。” 杜如晦脸上露出沉思之后,片刻后,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道:“杜公,不知柳元明与安庆西,可曾招供?” 这两人已经被抓了一段时间了,杜如晦天天命人审问,也不知结果如何。 却见杜如晦嘆了口气:“他们嘴硬的厉害,大大小小的刑具都用过了,可他们就是不开口,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安庆西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以我的经验,他应该熬不了几天了。” 刘树义精神一振,总算有人快要开口了。 “那妙音儿呢?”刘树义又问。 “妙音儿.” 杜如晦揉著额头:“她就更別说了,我就没见过比她更配合的人,但她的话,我们分不清真假,暂时正在验证阶段。” 分不清真假刘树义眸光一闪:“能把她的供词,给我一份吗?我抽空瞧一瞧,或许能从逻辑上辨別出她是否在说谎。” 杜如晦知道刘树义的本事,直接点头:“行,稍后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多谢杜公。” 杜如晦摆了摆手:“好了,说回宫里的事吧—” “我们与陛下商谈完此案的后续处理之事后,长孙尚书便向陛下提起万郎中死后,刑部郎中的空缺之事。” 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有官员死亡,位置有了空缺,他提起確实合適。 “然后呢?”刘树义目光灼灼的看著杜如晦。 杜如晦道:“陛下就说,刑部郎中是刑部负责案件的最高官员,在如今这混乱时期,確实不能有缺,便让我们推荐合適的人选。” “然后嘛.” 他看著刘树义:“我第一时间推荐了你。” 刘树义眼眸一亮。 不过未等他高兴,杜如晦又道:“但裴司空第一时间就否决了你。” 刘树义目光一寒。 杜如晦道:“裴司空的理由很简单,把你从刑部主事提拔到刑部司员外郎,已经是破格提拔了,若是再对你破格,便是对其他官员的不公平,更別说你晋升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再让你晋升,恐怕百官会有怨言,也不符合朝廷的规矩。” 刘树义皱了皱眉,虽然他知道裴寂这老阴比,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专门挡道。 但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也是事实。 自己晋升的速度的確太快了,这种破例,除了李世民刚登基时,將原本秦王府的人统一封官, 让许多人一朝升天外,便再也没有如自己这样破例的晋升了。 不过未等他发愁,杜如晦的声音又想起:“但是他话一出,本官就反驳了他。” “本官说,我大唐一向是任人唯贤,赏罚分明,有功就要赏,岂能因为晋升的太快,就让功臣寒心?” 刘树义眼前一亮,不愧是我的好岳父!我就知道没跟错人! “然后长孙尚书也说,吏部认定的规矩,也是赏罚分明,不能让功臣流血又流泪。” 长孙冲,我就知道没有白救你!!! 刘树义眼眸更亮。 “之后程將军大嗓门道,他不懂什么破例不破例,他只知道战场立功就得赏,否则士气就没了!谁要是不满,那纯粹是自已没本事,有本事他也去立功啊,立不了功还嫉妒其他人晋升,这样的人就该贬官,大唐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程处默你这个兄弟我没白认! 刘树义知道程咬金这是回报自己帮程处默查案的恩情。 “最后魏大夫也说,自古明君遂选人才,皆以本事、品性与功绩为主,除此之外,皆是次要... 魏微在不喷人时,当真有满满的安全感刘树义心里把魏微夸了一百八十遍。 “陛下是怎么决定的?”刘树义紧紧地看著杜如晦。 便听杜如晦道:“陛下听到我们的话后,又询问裴司空什么意见,裴司空或许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你说话,当时脸色很是不好,但他仍是说有许多六品的官员,兢兢业业,废寢忘食,如履薄冰数载,就为了等这样的机会,若是被他们得知,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被你这个刚刚才晋升的年轻人轻鬆夺走,定会十分沮丧。” 刘树义下意识皱了下眉,裴寂这个老狗,见支持自己的人这样多,知道辩不过杜如晦他们,就开始转换方法,打感情牌,装可怜了。 真噁心! 但这绝对有效,毕竟李世民不可能不考虑这么多六品官员的想法。 若没有人提,也就过去了,但裴寂摆在了明面上,那就必须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杜如晦看著刘树义,沉声道:“陛下在综合我们所有人的建议后,说他赏罚分明,不可能因为规矩的束缚,就对功臣不赏,但其他官员,在各自位置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也不能不考虑他们这些年的汗水与努力。” “所以,陛下说,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机会。” “他先让吏部测算所有人的功劳成绩,若是达標,便有竞爭郎中的资格。” “之后,在接下来的半个月的时间內,看你们各自的表现,谁查的案更多,谁立的功劳更多, 那谁就是新的郎中。” 刘树义闻言,起初觉得这很公平,可后面一想,又觉得有些奇怪。 他说道:“陛下以前给人晋升时,也有过这样的公平竞爭?” 杜如晦摇头:“没有,以前陛下觉得谁合適,与我等商量一番,我们若都认同,便会直接晋升,有时哪怕我们反对,陛下也会对其重用。” “那陛下这一次?” 杜如晦目光幽深,道:“目前的局势,与之前的局势不同,陛下这样做,有其特殊的用意,不过你不用管这些。” 他看著刘树义,道:“你的品级还是太低了,连参与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哪怕你能够看到很深的东西,你也没有资格做什么。” “所以,对你来说,你接下来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 “抓住机会!贏过所有人,成为郎中,彻底掌控刑部司!” “而这一次,你是经过所谓的公平竞爭的,你再晋升,便绝不会有任何人敢说反对的话,也不会再有任何不满的流言语,你將比任何人都坐得稳!” “这对你而言,反而是好事!” 刘树义想了想,旋即点头。 確实,若自己短短一个月內,接连晋升,恐怕会有很多人不服,到时候必然会在处理公务时, 遇到一些麻烦。 但有了这次所谓的公平竞爭,自己再晋升,便是公认的六品最强,谁还敢不服? 至於李世民这样做的深意,杜如晦让自己不必去管,那他就不管了,全当真的是公平竞爭便够了。 他说道:“杜公,不知我的竞爭对手有多少?” 杜如晦道:“很多,刑部的所有员外郎,大理寺的大理司直和大理寺丞,以及其他刑狱体系的品级合適的官员,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嘶·.— 刘树义忽然想到一件事。 杜构就是六品的大理寺丞,这岂不是意味著,自己要和好兄弟一起竞爭? 若是这样,那杜如晦会支持谁? 自己还是杜构? 若是少了杜如晦的支持,其他人都有背景,那对自己,可就真的不利了。 似乎是看出了刘树义的想法,杜如晦淡淡道:“杜构不去爭。” 刘树义一愣,忍不住道:“为了我?” “是也不是。” 杜如晦道:“是,是因为我对你很重视,很看好,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適合刑部郎中这个位置。” “不是,则是我知道,他若与你公平竞爭,绝对爭不过你这个妖孽。” “若是我帮他,那我与你之间,就会有裂痕,我不希望因为一个五品的位置,断了我与你的关係。” 刘树义是杜如晦选择的,杜家未来能够依靠的人,他必须在自己死之前,把刘树义推举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 故此,在杜家的未来,与杜构一时的未来上,杜如晦很容易就能做出选择。 当然,他不让杜构参与,除了这个理由外,也有自己儿子的本事自己清楚的原因,他知道杜构不可能是刘树义的对手,更別说陛下搞什么公平竞爭的更深层次的意图陛下在选四品甚至三品官员时,都没有这样做过,却在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的选择上,耗费这样的精力,自然不可能单纯是为了遂选一个五品的郎中。 他真正的意图— 杜如晦眼眸幽深看著刘树义:“接下来半个月,去爭,去抢,去放开手脚全力以赴吧!” “我相信,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你!” 杜如晦为了让自己贏,都阻止杜构和自己竞爭了,刘树义哪会让杜如晦失望。 他当即起身:“杜公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爭取郎中之位!” 说完,他便风捲残云般吃完剩下的饭菜,然后便快步离去。 既然要立功,那就少不了案子。 可现在没有案子递交刑部,所以他准备先完成自己的公务,处理一下大理寺递交的卷宗,看看能否从这些卷宗里发现问题,从而找到立功的案子。 若是这些卷宗没有,他就联繫王硅,看看长安县衙是否有新的或者没有破解的悬案难案。 王硅这条线,终於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 还有杜构,杜构不参与竞爭,那杜构也可以帮自己在大理寺盯著点崔麟也不能放过,可以给崔麟写信,看看他能否动用崔家的力量,以及并州的力量,为自己找到合適的案件。 这一次,他要动用自己到目前为止,积累的所有人脉与势力,与那些底蕴深厚的傢伙,好好爭一爭! 第109章 婉儿的求助,脚踩李渊的武德悬案! 第109章 婉儿的求助,脚踩李渊的武德悬案! 刘树义来到自己的办公房,便见书案上已经有著两厚厚的卷宗。 他迅速坐下,拿起卷宗便查看起来, 这是一份来自徐州刺史衙门的案子,案子內容为一对邻居,因口角导致激情杀人,凶手杀人后,怕承担责任,想要分尸藏匿,结果太过慌乱,在院子里就拿刀剁人,引起了外面行人的注意。 偏行人也是个好事的,还以为这人在偷吃什么好肉,爬墙偷看,结果看到凶手正好將脑袋砍下来,当场就嚇尿了。 屁滚尿流去报案,使得凶手逃都没来得及,就被衙门抓捕。 案子的证据链完整,人证物证俱全,动机充分,逻辑合理。 刘树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迅速写下“通过”的字样,將其放到右侧桌子上,然后快速拿起新的卷宗,进行查看。 他因为经验丰富,又刚刚睡醒,大脑十分活跃,所以处理起卷宗来,速度极快。 不到半个时辰,便將卷宗处理了一半。 不过这些卷宗他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不知是不是之前自已將卷宗驳回,使得大理等在初审卷宗时,比以往更加认真。 使得他现在想找个有问题的案子都找不到。 咚咚咚。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刘员外郎。”赵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进来吧。”刘树义头也不抬的说道。 赵锋推门进入,便见刘树义正认真处理著公务,他说道:“员外郎,杜僕射命下官將这份口供给你送来。” 口供? 刘树义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应是自己向杜如晦討要的妙音儿口供。 他抬起头来,接过赵锋递给自己的口供,道:“今天不是让你休沐吗?怎么没在府里休息?” 赵锋、陆阳元他们跟著自己奔波,著实辛苦,所以昨天他便告知两人,让他们今天休息,明日再来衙门点卯。 他没法帮杜构他们请假,但赵锋与陆阳元,他还是有权利决定两人是否休息的。 赵锋笑道:“下官昨晚没有如员外郎一样需要进宫面圣,回到府里闭眼就睡著了,今早醒来后,感觉神清气爽,並没有疲惫的感觉,想著下官又是刚刚上任,正是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便来上值了。” 刘树义明白赵锋虽然只是小小的主事,但从令史晋升主事,也算新官上任,確实不能鬆懈。 他点头道:“不过也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精神一直绷著,反而会导致效率低下。” “下官明白,员外郎放心,下官不会勉强自己的。” 刘树义知道赵锋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说。 他低头看著妙音儿的口供,越看越明白杜如晦为什么会如此无奈。 比起上次自己在牢中与妙音儿见面时妙音儿的表现,妙音儿这段时间,贡献的供词更多。 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一眼就能看出没谱来。 但也正因此,反而更加真假难辨。 比如杜如晦询问妙音儿背后的主人是谁,妙音儿说她不能出卖主人,但可以出卖伙伴,获取在牢里舒適一点的生活。 而她出卖的伙伴,名叫顾闻,乃是万年县的县尉。 她说她之所以能將妙音坊经营的这么好,一直没有人去找麻烦,就是因为顾闻在背后撑腰,而且顾闻经常去妙音坊消遣,这也是能调查到的。 杜如晦去调查,確实查到了这些,顾闻的確去过妙音坊。 妙音坊又正好位於万年县的管辖范围,顾闻暗中撑腰,確实能让妙音坊避免很多问题。 但朝廷官员去逛青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不能因此就断定顾闻与妙音儿一定有关係。 可妙音儿又说的有板有眼,十分详细,以至於杜如晦一时都不敢確定真假了。 所以这段时间,杜如晦一直安排人暗中盯著顾闻,想要確定顾闻是否真的有问题。 看著这些內容,刘树义指尖不由轻轻摩挚著口供,他也在想,妙音儿这次口供里吐出来的这些人,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 妙音儿真的会轻易出卖自己的同伙? 还是说,她是故意给自己等人找一些麻烦,遛著他们? 刘树不由回想起当日在大牢里,与妙音儿见面时的情况,妙音儿当时一口一个与自己兄长感情深厚,嘴里没一句实话,简直就和他刻板印象里的魔教妖女一模一样—这样的妙音儿,便是他阅人无数,一时也有些难以確定其话里的真假。 想了想,他继续向下看。 便见妙音儿除了顾闻外,还交代了两个所谓的同伙。 一个是工部的官员,一个户部的官员, 这两个官员的详细身份信息,妙音儿也都说的十分清晰,但这两人並未去过妙音坊。 『没有去过妙音坊,身份信息却了解的如此清楚,要么真的与她有些关係,要么就是她在被抓前,就想过利用他们干扰我们的视线—” “她难道想过自己可能被抓?” 刘树义眉头微,指尖不断磕著书案。 赵锋看著刘树义沉思,轻声道:“员外郎,要不下官先去忙?” 刘树义这才想起赵锋还在这里。 他想了想,道:“赵主事,你一会儿安排一个人,去一趟长安县衙。” “长安县衙?” 赵锋愣了一下,猜测道:“找王县尉?” “没错。” 刘树义笑了笑,他直接取来一张纸,在纸张上写著拜託王硅为自己寻找案子的话,一边道:“你应该还不知道,隨著万郎中的身死,我刑部司郎中之位空了下来,陛下今日做出决定,让我等拥有晋升资格的刑狱体系官员,公平竞爭。”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內,谁立功最多,谁便能晋升五品郎中。” “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些案子,但能送到刑部的案子太少,我不能干等,需要主动出击,寻找適合的案子。 赵锋双眼不由一亮,忍不住道:“也就是说,刘员外郎快要成为郎中了?” 刘树义笑著摇头:“別这么说,竞爭才刚刚开始不过我確实想拼一把。” 赵锋最清楚刘树义的本事,在他看来,在破案方面,刘树义就是无敌的,任何人都不能与刘树义相比。 所以以查案为竞爭,还是公平的竞爭,那最后的胜利者,肯定会是刘树义。 他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员外郎终於要真正进入朝廷的核心了!” 朝廷的核心? 刘树义想了想,这么说,对但也不对。 对,是因为大唐的朝会,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与。 也就是说,五品以下,连朝堂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就是外围的纯粹苦力。 五品確实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分水岭。 从这一点来看,的確算是进入朝廷的核心,拥有了商议国家大事的资格。 但要说彻底进入朝廷的核心,也不对,毕竟五品只是一个门槛,只是有资格参加朝会罢了。 真正能够参与决定国家大事的人,至少也得是四品侍郎这一级別。 但无论怎样,五品对刘树义这些六品以下的人来说,也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道天堑,想要未来有机会登堂入室,成为重臣,这一步就必须迈过去! 刘树义道:“后面的事先不说,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立功。” “你稍等一下,我再给崔参军写封信,一会儿你让人给王县尉送信时,也找信使把信给崔参军送去。” 一边说著,他一边重新取来一张纸,给崔麟写上同样的內容。 赵锋看著刘树义奋笔疾书,不知想到了什么,道:“钱员外郎,是不是也要竞爭?” “当然。” 刘树义头也不抬的说道:“他也是员外郎,並且在位时间比我更长,他不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更別说” 刘树义眼底闪过一抹寒意:“裴寂想要阻止我,肯定会扶持其他人,来抢夺郎中之位,钱文青是他侄女婿,又一直受他安排针对我,不出意外,钱文青就是我这次郎中之爭里,最大的对手。” 赵锋知道刘树义与裴寂的关係,此刻闻言,眉头不由皱了一下,道:“裴司空若在背后支持钱员外郎,那还能算是公平竞爭吗?他是司空,虽然这一两年不如从前,但他经营朝野这么多年,势力还是十分恐怖,他若出手,隨隨便便就能给我们製造许多麻烦,钱文青再有他的帮助,想输都难。” 刘树义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淡淡道:“陛下说公平竞爭,你不会真的以为就一定能公平吧?” “所以啊,这一次的竞爭,拼的不仅是能力,还有背景与人脉。” “不过钱文青背后有裴寂支持,我也有杜公支持,杜公绝不会允许裴寂对我动手,也就是说, 我不用担心裴寂给我製造麻烦。” “但也就只能如此了毕竟杜公身为刑部尚书,他不能对我太过偏心,否则其他的刑部员外郎,必会心生不满。” 这一次的竞爭,杜如晦只能算一个盾牌,为自己抵挡明枪暗箭,至於其他,只能靠自己! 这也是为何,杜如晦对自己说的话是“去爭,去抢”,而不是“別担心,一切有他”。 赵锋瞭然点头,道:“刚刚下官来找员外郎时,遇到了钱员外郎,钱员外郎莫名其妙对下官冷笑一声,说什么下官的好日子快到头了,然后就一脸得意的快步离开,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案子......” “下官原本还十分不解,不明白他发什么疯,现在看来,他应是已经知道竞爭郎中的事,並且已经接到能立功的案子了。” 刘树义眯了下眼睛:“好日子快到头了?这是在提醒我们,他若成为郎中,不会让我们有好下场?” “还真是够囂张的,这才刚开始比拼,就已经想好胜利后怎么对付我们了。” 赵锋神色凝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刑部司恐怕没我们立足之地。” 刘树义自是清楚这些,虽然自己有杜如晦支持,可相比起刑部尚书这个职责,对杜如晦来说, 宰相的身份明显更重要,所以杜如晦待在刑部的时间很有限,甚至说不定哪一天,杜如晦就会离开刑部,全身心投入到宰相的身份上。 这种情况下,若让钱文青再一次爬到自己头上,自己绝对不会好过,毕竟官场里整人的手段太多了,只要符合规则,便是杜如晦也未必能护住自己。 更別说,若什么事都需要杜如晦来出手,那自己也未免太过无能,到时候,自己在杜如晦心中的地位与形象都可能受到影响。 所以,这次爭夺,胜利者必须是自己, 否则·未来难料!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將两封信交给赵锋,道:“先去帮我传信吧,另外再调查一下,钱文青的案子是怎么来的,是下面衙门递交上来的,正好落在了钱文青头上,还是有人专门给他的。” 赵锋接过信件,没有任何迟疑,道:“下官这就去查。” 说完,他便快步离去。 看著重新关闭的房门了,刘树义眼眸眯起, 这次郎中的竞爭,恐怕比他原本预料的,要更加的激烈。 自己知晓消息才半个时辰而已,钱文青就已经知道消息,並且接到案子前去调查了那其他人呢?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慢了一步? 指尖轻磕书案,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旋即长长吐出。 不管其他人如何,自己不能失去冷静。 查案不同其他,並非谁先一步调查,就一定能有结果。 所以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是得等到最后才能知晓。 现在的他,处理好公务,静心等待机会,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若连基本的公务都处理不好,被人找到破绽进攻,那才是大问题。 思於此,刘树义摇了摇头,將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压下,重新看向桌子上的口供。 他暂时確定不了妙音儿口供的真假,那就暂时放在一边,等他未来夺取郎中之位后,再去找妙音儿聊聊。 妙音儿不是一直希望他儘快到达五品吗?那他就看看,自己真的五品了,妙音儿会是什么反应。 將妙音儿的口供叠好,放入怀中口袋,刘树义不再耽搁,重新拿起卷宗,迅速审阅起来。 就这样,又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 所有的卷宗,全部被他处理完毕。 结果不出他所料,皆没有任何问题。 从大理寺的卷宗里,是找不到突破口了。 咚咚咚。 伴隨著敲门声,赵锋的声音再度响起:“员外郎,是下官。” “进来吧。” 嘎吱一一赵锋推门而入。 一见到刘树义,他就迫不及待道:“下官已经打听清楚了,钱文青的案子,是万年县县尉顾闻递交到刑部,希望刑部出手支援。” “顾闻?” 刘树义眉毛一挑,想起妙音儿的口供。 按妙音儿所说,顾闻是她的同伙,不过杜如晦无法確定真假,暂时没有动他。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到他的名字。 刘树义道:“如此说来,这个案子是分配到了钱文青头上?” “不是。” 赵锋道:“顾闻將案子递交刑部后,主动请求钱文青出手。” “主动找钱文青?” 刘树义眸光一闪,他忽然想起白惊鸿案子时,王硅请求刑部出手支援,也是找到的钱文青。 但那时,是因为在此之前,刑部司只有钱文青一个员外郎,他若不找钱文青,刑部便没有人能帮他,而且若得罪了钱文青,以后刑部司可能就不会再帮他。 故此,王硅没得选,必须选钱文青。 可现在,刑部司有了自己这个名声在外的员外郎后,按理说,自己空閒时,选择自己明显比选择钱文青,更有助於破案。 顾闻却偏偏找钱文青出手刘树义道:“顾闻与钱文青有交情?” 赵锋道:“下官专门打听了一下,他们说顾闻和钱文青相识较早,以前读书时,还在同一个县学,属於同窗。” 同窗? 怪不得顾闻会直接找上钱文青。 刘树义道:“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赵锋点头:“下官问了,就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听起来难度似乎不是特別大。” 难度不是特別大,却找到了钱文青刘树义心中瞭然。 看来是专门將破案的功劳,交给钱文青。 这明摆著,就是冲郎中之爭来的。 “除了钱文青外” 赵锋看向刘树义,道:“下官还打听到其他员外郎也有了行动。” “都官司员外郎去了大牢,似乎要对牢內目前关押的囚犯,重新审理审问—” “比部司员外郎去了户部,要审计地方司法帐目,確定是否有地方官员贪腐。” “司门司也开始调查过所与文书,稽查是否有人背著朝廷走私。” 刑部四司,各有职责。 度官司掌囚徒管理,比部司审计司法,司门司主管关隘通行、稽查走私等。 还真是权势动人心,郎中之爭这才刚开始,就都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去寻找立功的机会。 想著他们的行动,刘树义忽然有一种“司法亮剑行动”的既视感,李世民该不是希望通过这次比拼,把朝廷查个底朝天吧? 別说眼下形势暗潮汹涌,诸多势力藏身朝廷,李世民想藉此机会,揪出一些有问题的官员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这些竞爭者,比的不仅是自己的能力,更是身后的底蕴,这样一来,或许还能查出谁与谁的关係亲近,谁与谁是同一派系· 嘶·.. 不敢细想。 越想越觉得李世民以郎中竞爭为引子,在下一盘大棋。 不过这与他关係不大,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案子。 钱文青已经有了案子,其他人也都开始行动,可自己一下午,毫无进展。 “王县尉有回话吗?”刘树义道赵锋摇头:“我的人將信送给王县尉后就回来了,王县尉到现在也还没有派人来传话。” 刘树义微微了下眉,王硅没有传话,大概率是长安县衙目前没有案子。 那去找杜构? 可大理寺还有那么多大理寺丞与大理司直,有案子交到大理寺,他们绝对如虎狼般第一时间衝上去,想要从大理寺手里抢夺案子,恐怕也不容易。 但眼下没有办法,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得抓住。 他说道:“下值后,我去一趟杜府,找一下杜寺丞——” “刘员外郎—— 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有声音传来:“衙门外有一个名叫婉儿的女子,她说是员外郎家的丫鬟,要求见员外郎。” 婉儿? 刘树义有些意外。 自己上值时,婉儿从没有来衙门找过自己。 她突然到来,恐怕发生了什么事。 “让她进来—不。” 刘树义直接起身:“我去见她。” 快步走出衙门,便见衙门外,身著绿色衣裙的婉儿,正来回著步。 她原本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庞,此时布满著焦急之色,平时弯著的眉毛,此刻紧紧地在一起。 刘树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的婉儿,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上前,道:“婉儿。” 听到刘树义的声音,婉儿脚步一顿,继而猛的转过头看向刘树义。 见到刘树义的那一刻,婉儿紧紧地抿著嘴,似乎要哭出来了。 “少爷—” 她一把抱住刘树义,道:“莫小凡出事了!” 莫小凡? 刘树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穿著脏兮兮衣服,却有著一双十分明亮眼眸的身影。 莫小凡是婉儿介绍给自己,帮自己先后破了柳元明偷盗息王尸骸案,以及长孙冲失踪案的小乞写。 自己对莫小凡印象很好,莫小凡年龄不大,虽是乞弓,却有自己的坚守与原则,自立自强又自信,他很喜欢莫小凡这个小乞弓,也曾不止一次邀请过莫小凡去刘宅做事,只是莫小凡不想被管束,拒绝了自己。 没想到上次分別之后,再听到他的消息,却是婉儿带来的出事了。 他轻拍婉儿后背,道:“別急,与我说说,小凡他怎么了?” 听著刘树义的声音,婉儿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著刘树义, 道:“这几天莫小凡他们乞討不顺利,瘦了不少,所以我与莫小凡约定,我会准备一些饭菜,让他昨日傍晚来刘宅,將这些饭菜取走,给他和其他小乞巧吃。” 刘树义点头,这也是他的意思。 他为了回报莫小凡对自己的帮助,向莫小凡说过,若是討不到食物,就去刘宅,只要刘宅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著他。 “他没有按时去取食物吗?”刘树义心有猜测。 “是!” 婉儿重重点头:“我准备好食物后,就在门口等著他,莫小凡虽然只是一个小乞弓,但十分守时,我与他约定的时间,他从未迟到过。” “可是昨天,我等了他整整一晚上,他也没有来。” “我担心他出了意外,天亮后,就连忙去他平常居住的地方找他,结果——“ 婉儿眼中满是忧色:“结果其他乞弓告诉我,说昨天不到傍晚,莫小凡就离开了,而且离开之前,他还说会为他们带来食物,让他们好好在住处等著,不要离开。” “他们也等了莫小凡整整一夜,可莫小凡一直都没有回去。” 刘树义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莫小凡的確出发前往刘宅,可他却没有到刘宅-他在中途遭遇了意外?” 婉儿重重点头:“是。” “我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回来,心中焦急之下,便一边发动乞弓们去寻找莫小凡,一边去长安县衙和万年县衙报案。” “两个县衙你都报案了?” 婉儿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中途遇到什么事,改变行程,去往其他坊市,所以稳妥起见,两个衙门都报了案,想知道昨晚是否有人员伤亡之事。” 刘树义点头:“你做的很对,结果如何?” 婉儿摇头:“万年县衙听说我为一个乞巧报案,根本不理我,他们说乞巧本来就居无定所,偷鸡摸狗什么都做,也许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发现,自己偷偷跑了,不接我的报案。” “长安县衙原本也是这个意思,但王县尉听说我要找的人是莫小凡后,改变了想法—” 刘树义心中一动:“他认得莫小凡?” 婉儿道:“王县尉与少爷你一起调查长孙寺丞失踪案时,整理过卷宗,知晓是莫小凡提供的铜钱线索,他不知是不是同名,所以见了我。” “从我这里听说事情的详细经过后,他告诉我,他会安排长安县衙的衙役调查,同时也告诉我,昨晚在他的负责的辖区內,他並未听到人员伤亡的消息。” 刘树义頜首,如果有人员伤亡的案子,王硅在接到自己的信件后,必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后来呢?”刘树义询问。 婉儿说道:“我从王县尉那里知晓少爷你已经回来了,但我怕打扰少爷处理公务,就想著先等等乞弓们和长安县衙的消息。” “结果,半个时辰前—“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从乞巧那里得知,他们在永平坊,发现了莫小凡的一只鞋子,並且在那鞋子旁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图案。” “图案?”刘树义好奇道:“什么图案?” “一个红色的骷髏头,下面是一柄血色的刀。” “在那图案下,还有四个字一一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刘树义一愜,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红色的髏头与血色的刀他似乎有点印象,前身以前好像在哪见到过。 但前身记忆很模糊,他一时间也想不到。 婉儿说道:“我立即將消息告知王县尉,结果王县尉听后,脸色大变,他让我立即来找少爷你,说只有少爷你能救莫小凡!” “只有我,为何?”刘树义道:“这个图案,代表著什么?” 婉儿再度深吸一口气,抓著刘树义衣服的手都下意识用力,她说道:“王县尉说,这是五年前让整个大唐人人自危,连续五年,每月必杀一人的杀人魔的標誌。” “这个杀人魔,每次杀人之前,都会先绑走一人,並且在附近留下这样的图案,他会给官府三天时间追查,三天后,若官府找不到这个人,他就会將此人分尸,拋尸街头,嘲笑官府!” “朝廷为了抓住他,曾动用无数人力,耗费无数心力,可始终都没有找到他,也没有一次成功阻拦过他,只是不知为何,五年前他突然消失了,没有继续杀人,朝廷以为他已经放弃杀人了,谁知道,这一次竟然又看到了同样的標记。” “而这也代表,莫小凡只有三天的活命机会!若这三天时间內,找不到他,他必死无疑!” “少爷—” 婉儿漆黑的眼眸里,全是刘树义的倒影:“你一定要救出莫小凡,整个大唐,只有你有这个的能力救出他!” 安静听完了婉儿的讲述,刘树义已经明晰了大概。 杀人魔听到这个名字,他终於从前身模糊的记忆里,想起了这起案子。 五年时间,六十个月,六十条人命。 对朝廷的六十次挑畔! 李渊刚登基不久,这个人就开始作案。 原本李渊並未在意,只当这个杀人魔是一个上蹄下跳,博人眼球的猴子,他认为要不了多久, 朝廷就能將其捉拿归案。 可是一年年过去,这个杀人魔仍旧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官府的声望越来越差,这让李渊十分震怒,强令各地官府必须抓住此人。 但这个人太狡猾了,他一直在各个州城乱窜,基本上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作案,使得官府根本抓不住他。 一直到武德六年,做完最后一起案后,这个杀人魔忽然销声匿跡了。 朝廷不知道他为何不继续作案,也没有找到他的证据,所以將此案记录成悬案,进行归档。 原身在刑部抄录卷宗时,曾抄录过此案,不过那是原身很早之前抄录的卷宗,所以记忆不深。 没想到,这个杀人魔消失了足足五年后,竟又一次出现。 我回来了·所以是归来的宣言吗? 刘树义眸光闪烁,正愁没有案子呢,案子自己就来了! 而且还是曾经震动全大唐的悬案! 这个案子若是破了,功劳绝对不小! 想到这里,他没有任何迟疑,道:“带我去莫小凡失踪之地。” 第110章 找到,藏身之地!血,尚未凝固! 第110章 找到,藏身之地!血,尚未凝固! 两刻钟后。 刘树义带著赵锋、婉儿,以及几个大理寺吏员,策马赶到了永平坊。 刚进坊门,婉儿便指著左面的路,道:“从这条路向里走,穿过巷道,尽头处左转,便是发现莫小凡鞋子,以及那血色骷髏图案的地方。” 此时婉儿与刘树义共乘同一匹马,被刘树义护於身前,隨著手指的抬起,脑袋微微转动,带著淡淡香味的髮丝便拂过刘树义的鼻尖,让刘树义感觉发痒,有种打喷嚏的衝动。 “坐好了,別乱动。” 刘树义抬起手,將婉儿脑袋回,同时双臂用力,將婉儿牢牢控制住,免得婉儿转来转去,让自己真的打起喷嚏来。 然后他没有任何耽搁,迅速按照婉儿的指向,转进了巷道內。 婉儿后背紧贴著刘树义的心口,感受著刘树义心口那有力的跳动,只觉得原本紧张担忧的心, 都在这一刻平復了下来。 似乎只要有刘树义在,便是天塌下来,刘树义都能解决。 刘树义一边赶路,视线一边左右观察,永平坊位於长安城的西南侧,位置比较偏,距离刘宅所在的兴化坊,不算远也不算近, 而刚刚赶路时,他向婉儿询问过莫小凡的住处。 莫小凡原本住在靖善坊兴善寺搭建的流民乞巧居住之所,只是在帮自己抓住柳元明后,怕被柳元明的同伙报復,离开了靖善坊,搬到了丰安坊。 丰安坊位於兴化坊的正南方向,也就是说,莫小凡若要去刘宅,直接沿街向北直行便可。 而他目前所在的永平坊,则位於丰安坊的西北方向,与莫小凡去刘宅的路,完全是两条不同方向的路。 莫小凡在明確表达出要去刘宅的情况下,为何会在出发后,来到这方向完全不同的永平坊? 他是自己主动来的这里? 还是说,是被那个所谓的杀人魔,给绑架挟持到的这里? 可若是挟持,那为何非要把莫小凡带到这里? 在其他坊內,就不能留下代表身份的髏头图案吗?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按照婉儿刚刚的提示,到达道路尽头后左转。 刚转过弯来,他便见到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里,正被长安县的衙役封锁著。 穿著县尉官袍的王硅,正蹲在墙边,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嘆息不断。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王县尉,刘员外郎到了。” 这时,有衙役向王硅说道。 王硅闻言,顿时抬起头来。 在看到刘树义策马赶来的身影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猛的一站让他眼前不由一阵发黑,他连忙下意识撑著墙壁,这才没让自己摔倒。 適应了一会儿,眼前重新恢復正常后,他便连忙向刘树义冲了过去。 “刘员外郎,你可算来了。” 刘树义翻身下马,將婉儿从马背上抱下来后,才向王硅笑道:“王县尉怎么比我还著急?” 王硅苦著一张脸:“能不急吗?这可是杀人魔啊!大唐建立以来,最残暴、最残忍、最囂张, 也最神秘的杀人魔!” “他相隔五年后,重新出现,说不得又会有多少人要遭他毒手!” “而且他不仅杀人,还专门挑畔官府,武德年间,就有不少县尉、司法参军因抓不到他,被太上皇震怒之下贬謫。” “现在这个杀人魔,来到了天子脚下,还是下官负责的辖区,若抓不住他,莫小凡再真被他给残忍杀害,陛下必然震怒,下官这身官袍,可能就得被扒下来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明百王硅的处境。 这个杀人魔以前將大唐朝廷的威严,按在地上踩,对朝廷来说,与其他凶杀案的凶手完全不同。 能否抓住杀人魔,已经不仅仅是意味著能否破案,更意味著朝廷的威严,能否保住。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这个杀人魔感到好奇。 对方为何会挑朝廷? 若是原身的记忆没有出错,杀人魔似乎在第一次杀人时,就留下了血色髏的图案,而且在血色髏下留下文字,说给官府三天时间抓他,抓不到他,他就让死者的尸块分布在当地的大街小巷。 之后便以每个月一次的频率作案,並且每次作案之前,都会留下血色骷髏。 对官府的挑畔,可以用明目张胆来形容, 他为何要这样做? 对朝廷不满? 还是有特殊癖好,享受被朝廷追查的刺激感? 而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个杀人魔的反侦察手段,以及縝密谨慎的性格,都意味著想找到他,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树义说道:“案子已经发生,杀人魔已经重出江湖,急没有任何用处,寻找线索,想办法出他来,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王硅连忙点头,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可无数被扒了官袍的前辈已经用事实证明,这个杀人魔,压根就不是自己短时间內能抓到的。 万一三天后他毫无收穫,莫小凡被杀,尸块遍布皇都——他可以想像,陛下会有多愤怒,这简直就是在打朝廷的脸,估计陛下砍了自己脑袋的想法都会有。 所以他在得知杀人魔重出江湖后,第一时间就让婉儿去找刘树义,在他看来,只有刘树义能在三天內,揪出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魔来。 也只有刘树义,能救自己出水火。 “员外郎,这边请,杀人魔留下的標誌在这边——“ 王硅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带著刘树义来到了刚刚自己蹲著的墙壁前。 刘树义抬眸一看,瞳孔便是微微一跳。 便见灰色的墙壁上,正画著一个一尺大小的骷髏头。 髏头的顏色血淋淋的,並且还有血滴向下滑落的痕跡,使得这个髏头看起来,扭曲又可怖。 髏头的下面,是一把血色的刀,刀尖滴著猩红的血滴,血滴流到下面,匯聚成了四个扭曲的血色大字一一我回来了! 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在这四个大字的下面,便是一只看起来十分破旧的鞋子。 刘树义拿起鞋子,道:“发现鞋子时,这只鞋子就正好在这些字下面?” 婉儿点头道:“我问过发现鞋子的小乞弓,他们说他们来到这里时,是先发现的墙壁上的图案,才注意到图案下面的鞋子。” 刘树义頜首。 鞋子正好处於这些字的下面,那就不会是巧合,必然是杀人魔將其放到的这里。 杀人魔以前作案时,也都会將受害者的一个东西放於头附近,让官府知道他的目標是谁。 这一点,符合杀人魔的作案习惯。 刘树义转身看向赵锋,道:“赵主事,卷宗。” 离开刑部之前,他专门命人將杀人魔的卷宗取了出来。 赵锋迅速取出卷宗,將其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將卷宗打开,视线在卷宗上快速扫过,很快停在了一幅图上。 这是一个红色的髏头,乃是官府以前调查杀人魔时,找最有名的画家照著杀人魔留下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模仿出来的。 看著卷宗上的髏头,又仔细看了看墙壁上的髏头,刘树义道:“髏头基本一样,但卷宗上的图案,並没有骷髏头下面的刀。” “是吗?” 王硅以前並没有真正遇到过杀人魔,只是知晓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的事跡,此刻一听, 连忙向刘树义手中的卷宗看去。 “还真是—” 他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为了突出他那『我回来了”四个字,专门加上的?或者他时隔五年归来,这把刀,代表著他与过去不同,以后会更加血腥的杀戮?” 刘树义摇了摇头,信息太少,他也无法进行有效推断, 不过这一点,他记在了心里。 以他前世对连环杀人案凶手的了解,这种已经养成一套完整作案习惯的凶手,很少会有改变, 而一旦他在某方面有所改变,都意味著他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一些特別的事。 这些事,给了他刺激,或者造成他身体上某些方面的变化,让他无法如以往一样作案—因此,若能知晓杀人魔为何会在图案上有所改变,或许就能进一步了解到杀人魔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王硅,道:“王县尉是否询问过附近居住的百姓,他们昨晚是否看到过什么特別的人,或者听到过什么动静?这墙壁上的图案,除了小乞弓外,他们是否也见到了?什么时候见到的?” 刘树义一口气问出了很多问题,好在王硅也是一线有著丰富经验的刑侦人员,虽然查案的本事不如刘树义,但基本的职业素质还是不差的。 他说道:“下官等待员外郎到来的间隙,已经命人敲开了周围百姓的房门,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问询。” “按他们所说,他们昨日並未发现举止奇怪的人,也没有见到什么小乞弓,昨晚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响。” “至於这图案,他们今早出门时就看到了,不过他们並不知道这图案意味著什么,还以为是谁家孩子乱涂乱画的,也就没有在意。” 杀人魔从未在长安行过凶,所以百姓们可能以前听说过杀人魔的事跡,但因为不是发生在附近,因此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记忆不会太过深刻,再加上杀人魔销声匿跡了整整五年, 百姓们就算原本有记忆,时间过去了五年,也早已变淡。 因此种种,他们不知道这血色髏头意味著什么,没有在意,也十分正常。 刘树义想了想,继续道:“他们昨日没有见到墙壁上的骷髏头,对吗?” “是。” 王硅道:“下官专门问过骷髏头的事,他们说昨天经过这里时,墙壁上还没有骷髏头。” “昨天最晚经过这里的人,是什么时辰经过的这里?”刘树义又问。 “戌时左右。” 刘树义转头看向婉儿,道:“你与莫小凡约定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辰?” 婉儿道:“我只是让他傍晚来取食物,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不过按照以前的习惯,差不多就是酉时到戌时之间。” 刘树义点了点头:“有没有问过其他乞弓,莫小凡是什么时候与他们分开的?” “问过了,他们也不知道確切的时间,但应该还没有到酉时,那时天还不是太黑。” 刘树义心中沉思:“不到酉时离开,以莫小凡的速度,从丰安坊到兴化坊,需要两到三刻钟的时间,那么他到刘宅的时间,便可確保一定会在酉时至戌时之间,符合婉儿与莫小凡平常见面的习惯。” “戌时左右,附近居住的人经过这里,可那时这里的墙壁上还没有图案,也没有见到奇怪的人与乞写” “这代表杀人魔在这里作画的时间,一定在戌时之后,甚至更晚” “所以,昨天的情况应该是这样—-酉时之前,莫小凡按照约定离开丰安坊,他如往常一样, 沿著路向北前行,可中途遇到了杀人魔,不知杀人魔用了什么手段,將莫小凡抓了起来,此时的时间,大概率不到酉时三刻。” “之后他將莫小凡关了起来,等到天黑路上没人后,便来到这里作画“ 想到这里,刘树义不由环顾四周。 心中疑惑更深。 凶手为什么要选择这里留下头? 这里的百姓明显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算看到了髏头,也没有如何在意,更別说去衙门报案了。 而百姓不去报案,官府又如何能知道他归来的事? 官府不知道,他的挑畔岂不是白费了? 作为他归来的第一案,他选择在长安作案,明显是为了高调宣布他的归来。 这种情况下,他难道不应该去人流巨大的主街道留下髏头? 他的自的,与他的行为,如此矛盾·—. 刘树义眸光闪烁,忽然道:“王县尉,你安排人去调查一下,永平坊內是否有空的,长时间无人居住的房子?或者有人居住,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开门,没有人进出的房子。” 王硅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员外郎难道是怀疑,这个杀人魔,就藏身在这永平坊內?” 婉儿大大的眼睛也紧紧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道:“永平坊在长安城內,不属於人口多的坊,也不属於经济发达的坊,反而因为它位置偏僻,外来人较少,都是坊內人口自己流动。” “这种情况下,杀人魔在这里留下髏头的图案,想要让百姓认出髏头的含义,远比其他的坊市困难。” “可从他留下的字能看出,他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归来,从这一点来看,他绝不该选择在这里留下骷髏头图案。” “但事实,却是他偏就在这里留下了图案,那么唯一能解释他这样做的缘由,我想-就只有他没得选。” 没得选? 王硅与婉儿若有所思。 “所以,他大概率,是在抓莫小凡时,遇到了什么意外,被困在了这里,宵禁开始后,坊门关闭,他无法离开永平坊,可已经將莫小凡抓了起来,他不愿改变以往抓人后三天杀人分户的习惯, 便只能在永平坊留下图案,开始计时。” 王硅沉思后,点头道:“员外郎所说有理,而他若是意外被困在这里,那他晚上一定要找地方隱藏,所以空的无人居住的房子,就是他的第一选择。” 刘树义頜首:“但这里未必有空的房子,他若一时半会找不到这样的房子,便很可能会直接潜入百姓的房子里—若是这样,他必然要將这些百姓也绑起来,甚至直接杀人灭口。” “所以,去找一整天都没有开门,没有人出来的宅院,也是一个方向。” 王硅听著刘树义的话,忍不住重重点头,激动道:“我就知道任何案子到刘员外郎手里,都不会难到员外郎!” “这才多久,员外郎就有突破了!” 刘树义笑著摇头:“我也只是推断出最可能的情况,但具体是否如此,还要查过才知道。” “下官这就让人去查!” 王硅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去吩附衙役进行行动。 刘树义收回视线,看向婉儿,便见婉儿紧紧地抿著嘴,平日里充满活力,仿佛不知哀愁为何物的俏脸,此刻满是担忧之色。 他轻声道:“虽然莫小凡不幸被杀人魔抓走,但杀人魔不同於其他贼人,他对作案有著极高的要求与原则,说三天动手,就绝不会两天半便行动。” “所以在三天之期到达之前,莫小凡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在三天內救出莫小凡,绝不会让他出事。” 婉儿银牙轻咬下唇,重重点头:“我相信少爷,少爷查案天下第一,少爷一定能救出他来。” 刘树义笑著点头:“既然相信我,就放轻鬆一些。” 婉儿知道少爷是关心她,她深吸一口气,眉头终於舒展开来。 刘树义见状,放下心来。 他重新看向墙壁,看著墙壁上血淋淋的图案,想了想,將卷宗重新打开。 目光看向卷宗,只见这份卷宗,字数之多,远远超过之前他见过的任何卷宗。 说是一份卷宗,可实际上,里面包含了足足六十桩杀人案,涉及到的官府衙门,就有四十多个。 想要將其从头到尾看一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想要更加了解杀人魔,这份卷宗,他就必须从头到尾看一遍才行。 以他前世积累的经验,如这种连续杀人案的凶手,绝对会在作案中,暴露他的许多信息。 比如,他是如何选择目標的? 越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凶手,在选择目標时,就越严格。 也就是说,这些目標一定有某种共通性, 若能找到这种共通性,就能反推出凶手是如何找到的受害者,以及为何要找这些受害者,从而进一步確定凶手的信息。 还比如,凶手这六十次作案,真的每一次都一模一样吗? 是否有哪一次的细节有区別。 哪怕只是细微的区別,都可能代表凶手在那一次作案,遇到了什么意外。 而通过这个意外,也有机会找到与凶手有关的信息。 总之连环杀人案,难破,也好破。 难破在於他的作案经验太丰富了,作案现场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 可好破,则是他作案次数这么多,已经將他的行为逻辑与习惯完全体现出来,只要能抓住任何一个破绽,都有將其揪出来的希望!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王硅结果的同时,將卷宗详细了解一遍,从而尝试从这足足六十起案件中,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压下繁杂的思绪,认真快速的扫视著卷宗上的文字。 將这一起起案件,如烙印般,刻在自己大脑中。 同时將这些案件进行分析与比对。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如cpu一般疯狂运转,极度的脑力转动,使得哪怕天气寒冷,刘树义额头都开始浸出汗珠。 一旁的婉儿安静地看著刘树义分析卷宗,见刘树义额头冒汗,便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手帕,为刘树义轻轻擦拭。 看著刘树义眉头微,似乎遇到困难的样子,婉儿朱唇轻咬,她知道少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不想让自己失望。 可她必须救出莫小凡,不能劝刘树义停下。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刘树义擦汗,以后好好报答少爷,绝不让少爷白白付出。 就这样,夕阳西下,夜色开始降临。 四周的百姓陆续点燃了宅邸前的灯笼,华灯初上。 “员外郎—“” 这时,王硅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同时道:“你要找的空房子找到了。” 听到王硅的话,刘树义顿时抬起了头。 婉儿也眼眸一亮,连忙看向他“在哪里?”婉儿迫不及待询问。 王硅道:“这永平坊內,一共有三座宅院目前是空著的,无人居住,至於有人居住的宅院是否有问题,我们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 “无妨。” 刘树义道:“先考虑这三座空置的宅院。 他问道:“这三座宅院的位置分別在哪?” 王硅早有准备,他直接从怀中取出长安城的舆图,然后將舆图平铺在地面上。 他指著舆图上的位置,道:“第一座宅院位於永平坊最南边,它原本是一个商人在长安的落脚处,这个商人每年夏秋两季会来长安做生意,就住在这里,而冬春两季便会去往江南,所以这座宅邸暂时空置。” “第二座宅邸位於东北角,它本是太子府门客养外室的宅子,后来玄武门陛下登基后,这个息王旧部因与息王关係太近,被诛杀,他的外室怕受到牵连,连忙搬走,这座宅子也便空了下来。” “而最后一座宅邸,距离我们这里不算远,在这里就能看到·——” 说著,王硅抬起手,指著前面路口处左边的宅院,道:“就是那座宅子,那里原本住著一家三口,但男主人好赌,后来输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还要把娘子女儿也押上,其娘子知晓此事,直接带著女儿返回娘家。” “后来与之和离。” “可这个男子仍不知悔改,继续去赌,最后欠了一屁股债,连这座祖宅都输掉了,他这才惊醒,无比悔恨,最后在祖宅被赌坊收走前夜,於祖宅內目縊身亡。” “因其身亡后,宅子內不时传出鸣咽的哭声,附近百姓就说这个男子死不目-种种传言导致没有人愿意去买这座宅子,赌坊无法出手,也就空了下来。” 刘树义微微頜首:“这么短的时间內,调查的如此详细,王县尉辛苦了。” 王硅摇头:“辛苦不重要,只要能揪出这个杀人魔,比什么都重要。”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空置的宅邸就是这三座,你说——如果杀人魔真的藏在空置的宅邸內,他会在哪一座?我们接下来要挨个搜查吗?” 刘树义沉吟些许,摇头道:“不必挨个搜查,只需搜查一座宅邸即可。” “哪一座?”王硅眸光一闪,连忙询问道。 便见刘树义抬起头,望向前方路口,道:“距离我们最近的这一座!” “赌徒的祖宅?” 刘树义点头:“凶手即便被困在永平坊,可能够作画的地方,也很多,他没有必要穿过半座坊市,来到这里作画。” “毕竟这里的人流也不大,比起其他地方,並不会有更多的人经过。” “所以,他会在这里作画,大概率就是因为他的藏身地,就在附近。” “而他做完画后,也必然想知道经过之人是否能认出这头代表著什么,故此他很可能会在暗中观察,赌徒的宅院,正好能够看到这里,故此综合这一切,如果他选择的是空置的院子,这一座宅院的概率便最大!” 王硅眼眸陡然亮起,连连点头:“没错!我们站在这里能够看到赌徒的祖宅,那贼人也肯定能在宅院看到这里,他一定就藏在那里!” 他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命令衙役动手。 刘树义起身道:“我们也过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宅院前, 这是一座一看就很有年头的宅院,院墙的墙皮已经脱落,显得十分斑驳,院门的木头更是已经开始腐烂,被衙役一脚就给端断。 砰的一下,院门被端倒在地, 衙役们抽出横刀,警惕又迅速的衝进了宅院內。 而他们刚衝进宅院,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忽然一顿,表情瞬间大变。 “员外郎,县尉,你们快看!” 最前面的衙役失声大呼。 刘树义与王硅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进入了宅院內。 一进入,看到眼前画面,两人瞳孔便皆是一缩。 只见灰色的地面上,正画著一颗血色的骷髏头。 骷髏头的下面,是一柄血色的刀,刀上血滴向下滴落,最终匯成了四个字: —还剩两日。 “还剩两日· 王硅瞳孔猛的一颤,连忙看向刘树义,道:“员外郎,他——-他果然藏在这里,可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定会找到这里?” 刘树义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来到这血色的骷髏头前,旋即蹲下身来,伸出指尖,在这血色骷髏头上抹了一下。 然后,收回手指,目光向上一看。 便见他的手指上,正沾著猩红的鲜血。 血,尚未凝固! 第111章 震撼王硅的足跡分析学,找到了,关键线索! 第111章 震撼王硅的足跡分析学,找到了,关键线索! “血还没有凝固!?” 王硅看著刘树义指尖上猩红的鲜血,瞳孔骤然一缩。 他面色微变,猛的抬起头看向眼前这座破败的院落,道:“血还没有凝固,也没有被冻结,说明杀人魔画下骷髏头的时间,绝对不久!” “而他还知晓我们一定会找到这里,並且留下还剩两日的字跡,难道说— 王硅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悚然之感,忍不住道:“他一直在这里盯著我们!?” “哪怕他看到了官府前来调查,也没有立即退去,而是好整以暇,如看戏一般,冷冷的注视著我们,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倘若不是刘员外郎你推断出他可能藏身这里,也许他现在,还在背后如毒蛇一样盯著我们! 听著王硅的话,长安县衙役们都不由浑身一寒,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握紧刀柄, 向四周张望,生怕这个凶名在外的杀人魔,会突然衝出来给他们一刀。 刘树义没有如王硅等人神情凝重,他只是抓了把雪,將指尖上的血跡清洗乾净,旋即起身,重新看向眼前的院子。 “以血跡的凝固程度来看,杀人魔离开这里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刘树义道:“王县尉,派人去周围打探一下,半个时辰內,是否有百姓见到陌生面孔的人经过,是否有马车驴车牛车之类的车辆经过。” 王硅闻言,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向衙役吩附道:“没听到刘员外郎的话,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 衙役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向外跑去。 王硅回到刘树义身旁,感慨道:“真没想到,这个杀人魔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一直在这里监视著我们!” “倒也不算多意外。” 刘树义却是道:“如我之前所说,杀人魔这次归来,明显想要高调行事,他必须要让衙门知道他归来的事,可因意外,他只能在这里留下髏头的图案,他不知道自己销声匿跡五年后,普通百姓是否还记得他。” “所以,他要在这里监视来往的行人,以確定是否有人能认出髏头代表的意义。” “若是一直没有人认出来,我想,他应该会想办法,直接通知衙门,以免自己的高调回归计划因无人识得,而以失败告终。” 王硅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一说,他留在这里,倒是十分合理。” 刘树义笑了笑:“不过他能坚持到快被我们发现,才离开,其胆子的確够大,从这一点能看出,他有著一颗十分强大的心臟,既足够沉著冷静,又喜欢刺激与冒险。” “这样的人,一般都拥有两幅面孔,人前与人后的不同,恐怕便是最亲近之人,都未必知晓。 王硅深以为然的点著头:“他若不会隱藏,也不至於朝廷找了他五年,都抓不到他。” “走吧,去房子里瞧瞧—” 刘树义绕开血色髏,向著位於院子后方的房屋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虽然杀人魔已经离开,但他在这里停留了几乎一天一夜,未必就不会留下线索。” “而且.” 刘树义眸光微闪:“莫小凡不是普通的小乞弓,他足够聪慧,经歷也多,若是有机会,或许会想办法给我们留下线索也未必。” 婉儿听著刘树义的话,漂亮的眼眸顿时亮起, 她小鸡啄米般点头:“莫小凡绝不会认命的,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留下线索!” 见两人都这样说,王硅哪里还会怀疑,当即快步跟上。 很快,几人来到房屋前。 这是一座有著三个房间的屋子。 两个臥室,一个厨房。 房屋看起来破败不堪,窗纸有的已经破碎,房门也松松垮垮。 刘树义推开最左侧房屋的房门,视线向里面警了一眼。 只见靠近门口的位置,有著一层积雪,这是被风从松垮的门缝吹进来的,更里面的地面落满了灰尘,角落处有著不知掛了多久的蜘蛛网,隨著门被打开,风灌入房间,顿时將屋子里的灰尘吹起,看起来竟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 “地面的灰尘上没有脚印,他们应不是躲在这里,去其他房间吧———” 刘树义只是看了一眼地面,就做出了判断,而后没有丝毫耽搁,直接离开。 眾人迅速跟上。 嘎吱一一刘树义推开了中间房间的门而这一次,他刚推开,就在门口的积雪上,以及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看到了明显的脚印。 “这里有脚印!就是这里!”王硅双眼一亮,连忙道。 刘树义自然也看到了,他没有著急进入房间,而是低头看著积雪上的脚印。 能看出来,这是两双脚印。 一双大,一双小。 而且小的脚印里,一个是有明显的鞋底印,一个却是脚掌印。 “莫小凡的一只鞋子被凶手留在了墙壁那里,这里的脚印符合莫小凡的情况,昨晚他果然也在这里。” 听著刘树义的话,婉儿悬起的心,终於落下了几分。 仿佛人间蒸发的莫小凡,终於不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而刘树义能够如此短的时间內,找到莫小凡昨晚被藏匿的地点,便代表他绝对有机会,找到莫小凡现在乃至未来被藏匿的地方。 王硅也鬆了一口气,受害者的线索有了,凶手藏匿的地方也找到了·—刘树义再一次展现出他那恐怖的查案能力,也让王硅感受到抓住这个杀人魔的希望! 一想到杀人魔会在他们手中落网,王硅就不由感到內心激动。 虽然他最多只能算一个辅助,功劳只能分一点,但即便只是一点,对他来说,也远比破获其他普通的杀人案功劳要大! 毕竟,这可是曾经轰动整个朝廷,让朝廷头疼不已的杀人魔啊! 而员外郎若能破解此案王硅想起刘树义给自己写的信,心中不由兴奋起来,员外郎若能破解此案,是不是就能领先其他竞爭者了? 这是否代表,员外郎成为郎中的机会更大? 倘若员外郎以后真的成为郎中嘶·.. 王硅心里不由倒吸一口气,一个月之內,从小小的刑部主事,连续两次晋升,直接成为五品的刑部郎中,拥有朝会的资格,这简直就是在创造奇蹟。 毕竟,这可不是玄武门之变的功劳分配,这是刘树义实打实的,依靠本事与功劳,从零闯出来的奇蹟。 便是杜如晦房玄龄他们,若与刘树义站在同一个起跑线,王硅都不认为他们能快过刘树义。 而自己,已经抱上了这样一个正在创造奇蹟之人的大腿。 王硅从未对自己的决定,如此庆幸。 他知道,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或许就在刘树义身上。 “王县尉,命人將脚印拓印下来。”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响起,將王硅已经发散的思绪迅速拽了回来。 王硅先是反应了一下,旋即便连忙点头:“下官这就让人去做。” “还有—” 刘树义以手掌比量著脚印的大小,心中按照身高公式,结合唐朝目前的平均身高,换算了一下,道:“杀人魔的身高大概七尺一寸左右。” “啊?” 王硅一证。 身高? 怎么忽然就知道杀人魔的身高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询问,就见刘树义以指尖丈量著脚印压痕,道:“体重大概一百三十斤。” 唐朝称呼体重,也是以斤为单位,但唐朝的斤与后世不同,唐1斤约等於后世的1.2斤,所以刘树义所说的一百三十斤,放在后世,就是一百五十多斤。 “还有—” 刘树义看了一眼灰尘上的脚印,道:“杀人魔走路有些外八字,算是他的行为习惯。” 听到这里,王硅彻底忍不住了,道:“刘员外郎,你怎么只凭一个脚印,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来?” 婉儿也眨著眼睛,好奇的看著刘树义。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跟著刘树义查案,第一次见识到少爷的查案本事。 刘树义说道:“王县尉可能没有关注过,一个人的身高体重,与他的脚印大小,脚印深度,是呈正相关的,只要研究足够多的脚印,便能大致推测出脚印与身体情况的比例。” “所以,雪地足跡,就相当於一个人的生物力学签名,通过足跡的具体数据,推断出其大体的信息,並不算难。” 不算难? 王硅只觉得刘树义对不算难三个字,与自己的理解,有著巨大偏差。 毕竟,他还从未见过谁查案,能够根据一个脚印,直接把凶手的身高体重都给確定的! 这要是凶手所在的范围能够確定,那根据体型,直接就能把凶手揪出来了! 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手段,结果刘树义却说不算难? 王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了。 刘树义自然知道此刻的大唐,对足跡学还没有系统的研究,也很清楚自己刚刚的推断,对王硅来说,有多特殊。 只是时间紧迫,他也没法给王硅更细致的解答。 “先將我说的信息记录下来吧,接下来或许有用。” 他一边说著,一边跨过门前的积雪,进入了房间之中。 而刚进入,他就被窗户旁地面上的血跡所吸引。 只见落满灰尘的地面上,正有著一滩猩红的血跡,血跡旁,则是两只被割断了喉咙的红大公鸡。 血跡的不远处,有著一堆已经熄灭的灰烬,灰烬里还有著些许没有烧完的木头。 刘树义道:“看来凶手用来画骷髏头的血,就来自於这两只公鸡。” “王县尉,你一会儿派人去附近问问,谁家的公鸡丟了,什么时候丟的,怎么丟的。” 王硅明白刘树义是想通过公鸡丟失的时间,来判断杀人魔是什么开始画的髏头。 “下官这就让人去打听。”他没有任何耽搁,转身就向外面的衙役吩附起来。 刘树义视线继续扫视著这间臥房。 臥房的面积不算大,也没有內外室之分,大户人家讲究一些,还会在床榻前放置一扇屏风,用来保护隱私。 可这个房间,別说屏风了,甚至连个桌子柜子都没有。 整个房间,除了破旧的床榻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家具。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算称讚这个家。 “这就是赌徒,赌到最后一无所有。” 婉儿看著破败的房屋,声音发冷:“原本还是幸福的三口之家,结果就因为烂赌城性,妻女远离,祖宅输光,最后连自己的命也输了。” 刘树义有些异的看向婉儿,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婉儿用这种语气说话。 见刘树义向自己看来,婉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是异常,她神色微变,下意识低头,不敢与刘树义对视。 刘树义见状,若有所思,询问道:“婉儿的亲人里,也有人好赌吗?” 婉儿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我若不是家里遭了水患,那我可能就与这户人家里的女儿一样被卖掉。” 刘树义眉头皱起,以前他询问婉儿家里人的事,婉儿总是一两句就推脱过去,使得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婉儿有一个好赌的父亲。 而且这个父亲还要卖女儿婉儿见刘树义一脸严肃,知道刘树义肯定在心疼自己,心里在骂自已那个赌狗父亲,但她不想让刘树义知道自己那么多灰暗的过去。 她怕少爷知道了,就不那么喜欢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气,旋即如往常一样嘻嘻一笑:“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很好啊,少爷不用心疼我,还是抓紧时间找线索吧。” 刘树义阅人无数,岂会不明白婉儿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他深深看了婉儿一眼,终究是没有强迫婉儿诉说过去的事,他抬起手,轻轻將婉儿的髮丝置於耳后,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遇到过什么,但我保证,以后有我在,绝不会让这些事再发生。” 婉儿听著这话,鼻尖莫名有些发酸,她重重点头:“婉儿相信少爷。” 刘树义微微頜首,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將思绪收拢,重新思索案情。 从脚印能看出,这里只有杀人魔与莫小凡来过,也就是说,杀人魔是单独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团伙。 杀人魔意外被困这里,要画骷髏头图案,却没有用莫小凡的血,而是想办法弄来两只大公鸡这一点能看出,杀人魔对杀人之事,有著十分高的要求。 不到三天这个时间点,他就不会动目標一根汗毛。 这是一件好事,代表三天以內,莫小凡绝不会出事。 那莫小凡被杀人魔藏在这里时,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会做些什么呢? 莫小凡足够聪慧,他一定能想到,他没有准时去赴约,婉儿定会猜到他可能出现意外,最后会去找自己帮忙。 也就是说,莫小凡能够想到,会是自己来寻找他。 而自己的本事,莫小凡很清楚,只要自已能得到蛛丝马跡,便可能顺著这条线索救出他。 这种情况下,只要有机会,莫小凡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下线索。 可他会如何留? 杀人魔中途要出去绘製髏头,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想办法防止莫小凡逃走。 如何防止? 绑著他?不让他有任何动作的机会? 还是乾脆用迷药迷晕他? 刘树义视线看向地上的脚印,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只看到了莫小凡进入这个房间的脚印,却没有脚尖向外的脚印。 这代表,莫小凡在离开时,根本不是自己走著离开的。 难道杀人魔用了迷药,迷晕了莫小凡? 若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莫小凡昏迷,未必有机会留下线索。 一边思索,刘树义视线一边一寸寸扫视著这间家徒四壁的臥房。 “嗯?” 这时,刘树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视线忽然一顿。 只见他迈步,来到了窗户对面的墙壁前,旋即蹲下身来。 “少爷,你发现什么了吗?” 婉儿见刘树义这奇怪举动,好奇询问。 王硅也凑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发现,刘树义正低著头,看著身前的墙角。 而那里.— 是一块烤饢的边角,看起来似乎是吃烤饢时,不小心掉落下来的。 此时这块烤饢,一面紧挨著墙壁,另一面则被地面上的一道很细的半圆包裹。 这半圆画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且十分的细,若不是来到这里,在刘树义的提醒下仔细观察, 他们很难发现这道半圆。 “这——” 王硅见刘树义盯著这块烤饢半天不动,忍不住道:“这难道就是莫小凡留下的线索?” 婉儿不敢確定,也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捡起了这块饢,道:“画半圆的细线十分清晰,没有任何被灰尘覆盖的徵兆,这代表它是近期才出现的。” “而这个院落因比较邪门,附近百姓都避之不及,且这个房间地面上,只有杀人魔与莫小凡的脚印,可以確定,绝不是外人留下的,只能是杀人魔或者莫小凡留下的。” “再结合这道细线很细,看起来像是指甲匆忙划过导致的若是杀人魔想留下这样的圈,以他外面画骷髏头那种招摇的样子来看,他不会画的这般不明显,以至於便是我都差点没发现。” “所以,我觉得,这道半圆,大概率是莫小凡所画。” “这半圆越是不明显,杀人魔就越难以发现—而莫小凡知道我的本事,知道我最擅长寻找线索,只要他留下,我便有机会找到。” 刘树义的分析有理有据,婉儿听后,漂亮的眼眸便是一亮。 “少爷太厉害了!这一定是莫小凡留下的!” 王硅摸下巴思索了片刻,也点头:“確实,杀人魔从不会做除了杀人外多余的事,这若真的是莫小凡所画,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刘树义道:“若没有这个半圆,我不会关注圆里面的这块饢,所以我想—莫小凡真正留给我们的,不是这个半圆,而是半圆里的这块。” “饢?” 两人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看著刘树义手中的饢。 刘树义道:“你们瞧瞧这块,这饢可是什么稀罕物?是否在某些固定的店里才能买到?” “稀罕物?” 王硅皱了皱眉:“这怎么看,都是街头隨处可见的烤饢,我早上还吃了一个这样的饢呢。” 烂大街的寻常东西? 刘树义燮了下眉,又看向婉儿。 婉儿同样点头:“確实是最普通的烤饢,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隨便一个路边摊都能买到。“ 婉儿负责刘宅食物的採购,经验最丰富,她说没什么特殊的,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很普通的,无法通过这个饢,找到卖饢的地方刘树义面露沉思:“那莫小凡专门將这块饢圈起来,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指的,不是这块本身,而是其他时候吃过的饢?或者是杀人魔只给他吃了饢,他想要表达其他的意思,没有別的办法,只能通过掉到地上的这块饢?” “若是如此,那这块所代表的含义,就需要仔细思索了。” 刘树义看向婉儿,道:“婉儿,有多余的手帕吗?给我一个。” “有。”婉儿没问刘树义用途,迅速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香喷喷的手帕。 刘树义接过手帕,便將这块小心翼翼的放到手帕上,用手帕將其包裹好,然后放入怀中。 他说道:“婉儿,你与莫小凡接触最多,你可知他这段时间,是否吃过烤饢?” “啊?” 婉儿有些茫然:“我虽和他接触很多,可我也不会问他天天吃过什么———” 刘树义看向王硅,王硅心领神会,当即道:“我这就派人去问问那些小乞巧。” 刘树义视线最后环视了这间破败的臥房,確定没有什么遗漏,便转身向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向婉儿继续道:“你是我们人中,最了解莫小凡的人,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这块饢代表的,不是饢本身,你觉得,莫小凡会用它来象徵什么?” “不代表饢本身.” 婉儿俏丽的脸蛋闪过一抹沉思,而后道:“或许是食物?” “食物?”刘树义挑眉。 婉儿点头:“是啊,对莫小凡他们这些乞弓来说,饢也罢,饃也罢,並没有太大的分別,都是能够让他们充飢,让他们活命的食物。” “要说区別,或许只有量多与量少,他们能否吃饱而已!至於味道与做法,他们並不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用,毕竟討要来的食物,哪还能奢求太多?” 刘树义若有所思。 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与乞巧的接触都很少,並不是特別了解他们的情况。 此刻听著婉儿的猜测,他只觉得茅塞顿开。 婉儿说的没错,对乞巧来说,饢不仅是饢,更是能让他们活命的食物。 所以,当饢代表的不是饢外,很大可能,就是食物! 也就是说·莫小凡给自己的提示,是食物! 而食物刘树义看向王硅,道:“王县尉,改变对乞巧的问询,麻烦你把平常与莫小凡一起行动的小乞巧们都叫来,我要亲自询问他们。” 王硅也听到了婉儿的分析,知道刘树义可能猜到了什么,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道:“下官这就让衙役去叫他们过来。” 几人一边说著,一边走出了这座破败的院落。 站在门口,转身望去。 只见漆黑的夜色下,其他院內都有灯笼或者烛火的光亮,可身后的这间院落,却黑洞洞的,就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这一次他们离开,不知下一次何时会有人踏足。 也许很快,也许直到它彻底腐烂塌,也无人光顾。 而这一切,都因为赌之一字。 王硅摇了摇头,对这种赌徒导致的家破人亡之事,已经见的太多。 他收回视线,道:“员外郎,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刘树义想了想,道:“找个饭馆,先填饱肚子,同时一起分析下杀人魔的事。” 一刻钟后。 永平坊北侧坊门附近,一间酒楼內。 刘树义等人坐在窗户旁,一边等待著饭菜,刘树义一边將卷宗打开,道:“关於此案,目前有几个问题,需要思考。” 王硅道:“什么问题?” 刘树义低头看著卷宗,道:“第一个问题,杀人魔为何会选择莫小凡?” “或者说,莫小凡身上有什么不同於其他人的特点,使得杀人魔在拥有数十万人口的长安城內,选择了莫小凡?” “特点?” 婉儿秀眉微,道:“聪明?” 刘树义摇头:“聪明的人多了。” 婉儿也想不到了:“莫小凡就是机灵点,做事麻利点,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別的地方,而这些特点,很多人都有。” 王硅不了解莫小凡,此刻听著婉儿的话,不解道:“既然他没什么特別的,那杀人魔会选择他,会不会就是碰巧?刚好他要作案,刚好遇到了莫小凡?” “碰巧?” 刘树义摇头:“这种对作案有著极高要求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的目標,绝不可能是隨便选的,更別说,这是他回归后的第一次作案,就更不可能隨便选择目標。” “所以,莫小凡与杀人魔以前杀害的死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內在的联繫,或者有某种相似的特徵,这个联繫或特徵是什么?若我们能找到,或许就能藉此推断出杀人魔的杀人动机,从而找到或者缩小他的范围。 王硅虽然没有看过完整的卷宗,但他五年前在地方州城担任县尉时,曾担心杀人魔去他所负责的州城作案,对杀人魔的事跡详细了解过,故此他对杀人魔的许多死者,都有过了解。 可这些人王硅感眉道:“那些受害者,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青年,有富商,有平民无论性別还是身份,都各不相同,並且生活中,也几乎没有交集。” “他们身上会有什么联繫或者相似的特徵?” 刘树义视线盯著卷宗,微微摇头:“我也还没想到“ “不过受害者性別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说明杀人魔杀害他们的原因,与这些都无关.—...” “而且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所在的州城,也不可能共同参加过什么事,彼此见过面.... 婉儿也想不通了:“那杀人魔是通过什么来选择他们的?总不能是因为他们祖宗彼此相识吧?” “祖宗?” 刘树义眸光一闪,他忽然看向王硅,道:“王县尉,你可知从哪里能得到这些受害者家庭,或者祖辈的信息?” 婉儿愣了一下:“少爷,我就是隨口一说,你別真信啊!” “为什么不能信?” 刘树义道:“这些人一定有某个共通之处,但目前我们所能掌握的明面上的信息,没有任何相同之处,那么他们的背景,他们的祖辈,就也该纳入考虑的范畴。” “我们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王硅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神色闪烁,道:“那些受害者的情况,当时三司確实研究过,但並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应该归档封存了若是刑部的卷宗没有,那应该在大理寺。” “大理寺吗?” 刘树义道:“王县尉,麻烦你派人去一趟大理寺,找杜寺丞,向杜寺丞说明此事,请杜寺丞將帮我们去借一下这些受害者的卷宗。” “下官这就让人去做。” 王硅当即起身,立即去其他桌子吩咐衙役去传话。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婉儿,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莫小凡为何会中招?” “为何?”婉儿眸光一闪。 刘树义道:“婉儿你应该清楚莫小凡的机灵,他绝不是一个蠢笨的,隨意就能被骗到的人,而且莫小凡被抓时,尚未宵禁,他去刘府的路,都是大路,那时路上行人仍旧不少,他若喊叫,行人必然能够听到。” “这种情况下,杀人魔想要得逞,要么將他拐到小路再动手,要么一招,就让莫小凡失去意识,没有抵抗的能力———.“ “而无论哪种可能,杀人魔都要靠近莫小凡,以莫小凡的机灵,你觉得他能轻易让陌生人靠近吗?” 婉儿神色闪烁,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可能。” “莫小凡不仅机灵,也会一些手脚功夫,想无声无息靠近他极难。” 刘树义点头:“所以,莫小凡为何会中招?这一点,也值得思考。” 婉儿秀气的眉头微微著,脸上满是不解之色,她十分了解莫小凡,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世上最了解莫小凡的人。 所以她更加想不通,莫小凡这个机灵又功夫不差的傢伙,是怎么被杀人魔无声无息绑起来的。 “莫小凡啊莫小凡,你真是给我留了一个大难题。”婉儿揉著额头,越想越头疼。 “刘员外郎——“” 这时,王硅走了回来。 小二也端著菜到来。 王硅见外人到场,当即闭口不言。 直到小二將所有盘子放好,说一句“客官请享用”离开后,王硅才说道:“小乞巧们已经到了,让他们进来,还是让他们在外面等著?” “到了?” 刘树义想都没想,道:“当然是让他们进来。” 他看著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笑道:“我这些菜,可不仅仅是为我们准备的,更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若不来,如何进展下一步?” 第112章 李渊与李世民夜谈,破解关键提示! 第112章 李渊与李世民夜谈,破解关键提示! 没多久,五个小乞弓就被带到了刘树义面前。 刘树义打量著这些小乞弓,只见他们年岁最小的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最大的也就十一二岁,他们穿著破旧的衣服,小脸蛋脏兮兮的,但並不算特別瘦弱,看得出来,莫小凡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至少没有让他们天天饿著肚子。 他们此时紧张的看著自己,双手抓著衣角,黑亮的眼睛下意识被桌子上的美食吸引过去,又很快咽著口水,以极大的毅力移开。 年龄最大的少年有些胆怯,却又勇敢开口:“刘员外郎,你能帮我们救出小凡哥哥吗?” 其他小乞弓闻言,都紧张又期盼的望著刘树义,那些单纯明亮的眼眸里,充满著对莫小凡的担忧。 这种担忧,压过了他们对食物的渴求,压过了对刘树义等官员的畏惧。 刘树义见状,心中微微点头,暗道莫小凡没白照顾他们。 他笑了笑,用儘可能温柔的语气,说道:“我找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救出莫小凡。” 这些少男少女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刘树义继续道:“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本官查案时,你们和莫小凡还帮过本官的忙, 所以不必拘谨,都先坐下吧,莫小凡昨晚是为了给你们找食物离开的,他已经消失了一天一夜,你们担心他,估计也没心思去找食物,都饿坏了吧?我们边吃边聊———” 听著刘树义的话,婉儿这才想起这些小傢伙已经至少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她不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自己只顾著莫小凡,竟把这些小傢伙给忘了。 若是莫小凡回来后,知道此事,少不得要埋怨自己几句。 想到这里,婉儿不由看向刘树义,少爷查案的压力是最大的,耗费的脑力和精力也是最大的, 结果他们中最忙碌压力最大的少爷,却还记得小乞亏们饿著肚子的事· 婉儿轻抿唇角,看著刘树义的神色越发的温柔。 “我们身上脏,会弄脏了桌凳,你们给我们几个饃饃就可以—— 小乞巧们听到刘树义的话,黑漆漆的眼眸更亮起来,只是当他们看向那乾净的桌凳,又看了看周围百姓身上那乾净整洁的衣服,以及百姓那有些嫌弃的眼神时,眼眸不由黯淡几分。 他们用破旧的衣服搓了搓小手,旋即伸出手,只討要馒头,连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没去看。 这懂事的样子,看得婉儿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她直接道:“什么弄脏不弄脏的?这是少爷钱买的饭菜,那少爷就有决定谁吃的权利!现在少爷让你们上桌吃,你们就能上,我看谁敢反对!” 刘树义也轻声道:“婉儿说的没错,我不偷不抢,铜板买的饭菜,谁敢置喙?” 说著,他视线淡淡的扫过四周。 而凡是被他视线扫过的人,无论是酒楼的掌柜还是小二,亦或者是其他的食客,都只觉得凌厉的压迫感陡然压在身上,使得他们內心一惊,下意识移开视线,根本连看都不敢再看刘树义他们一眼。 小乞弓们听著刘树义的话,再度抬头去看四周,果然—之前还用嫌弃眼神看著他们的人,都已经不再关注著他们。 他们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婉儿强硬的把他们拉到桌前后,终是没再迟疑,纷纷向刘树义行了一礼:“谢刘员外郎。” 之后,才坐了下去。 刘树义对这些小乞写,很是喜欢。 懂事,有礼貌,之前自己调查长孙冲失踪案时,因他们与莫小凡帮自己找到长孙冲留下的铜板,要感谢他们,他们也没有要自己的感谢,虽处於社会底层,却心有原则,率性而真诚。 他分別给这些小乞弓夹了一些肉,道:“这桌子上的东西,你们都可以吃,敲开了吃,若是不够,我再给你们叫。” “莫小凡与我们刘府的关係,你们也清楚,我想他若在的话,肯定不会与我们客气,所以你们也一样,若是你们只吃饃饃,那我可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討厌我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小乞弓们脸色一变,连忙摇头。 “我们喜欢员外郎。” “小凡哥哥说,员外郎是这世上最好的官,最厉害的神探,我们都喜欢员外郎。” 刘树义笑道:“既然喜欢,那就不要只吃饃饃,肉也要吃。” 小乞巧们虽然年幼,却也都十分聪慧,所以他们很快就明白刘树义的善意。 犹豫了一下,看著眼前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感受著肚子咕咕叫的抗议,他们咽了口吐沫后,终是勇敢的去夹这些菜,而不是只默默的啃著饃饃。 婉儿看到这一幕,心里终於鬆了一口气。 她偷偷向刘树义竖起大拇指,这些小乞弓有多执,她很清楚,平常也就莫小凡能说得动他们。 没想到今天,少爷三言两语就让他们乖乖听话,婉儿对刘树义的敬佩,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树义没有急著问话,他知道这些小乞弓此时有多飢饿,虽然时间紧迫,但也不至於给他们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看著这些小乞弓狼吞虎咽的吃著,他也觉得肚子很饿起来,胃口大动,便也跟著一起吃起来。 短短一刻钟,桌子上的盘子便都见了底。 刘树义看著摸著肚子,一脸意犹未尽的少男少女们,笑道:“吃饱没?没吃饱的话,我再叫些小乞弓们连忙摇头:“差不多了,员外郎別破费了。” “差不多?那就是没吃饱。” 刘树义直接喊道:“小二,刚刚的饭菜再来一桌。” 见小乞巧们似乎不好意思让自己这般破费,想要劝自己,刘树义便道:“我还没吃饱,你们不会想让我饿著吧?” 单纯的小乞弓们哪里是刘树义的对手,听著这话,便再也没法开口劝说了。 刘树义笑了笑,道:“饭菜还得做一会儿,趁此机会,我们说说莫小凡的案子?” 小乞们就是为了案子来的,此刻闻言,当即正襟危坐,小身板板得笔直,认真的看著刘树义。 年龄最大的少年道:“员外郎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题,儘管询问,只要是我们知晓的,一定告诉员外郎。” 刘树义微微頜首,直接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们可知,莫小凡最近是否吃过饢?” “饢?” 小乞弓们想了想,便点头:“吃过。” “哦?” 刘树义道:“吃过几次?在哪吃的?” “吃过好多次” 最年长的少年道:“其中一次,是我们捡到铜板,遇到员外郎那一次,那次是我们主动买的, 之后的几次,是我们乞討得来的。” “你们可记得给你们烤的人都是谁?”刘树义又问。 这些乞弓彼此看了看,旋即皆摇头。 他们天天乞討,给他们铜板或者食物的人太多了,他们根本记不得。 而且烤饢在大唐,属於常见的主食之一,这並非什么罕见的山珍海味,再加上他们与那些好心人只是一面之缘,之后便再难见到,因此种种,很难留下特殊的记忆。 “与莫小凡天天在一起的小乞弓,对给他们饢的人,没有任何印象,那就意味著,没有办法通过找到具体的人“ “莫小凡必然也知晓这种情况,看来正如我之前判断的那样,指的不是,应是食物这一大类。 “可是这些小乞巧连给他们的人,都没有印象,对范围更大的食物—“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继续询问:“最近一段时间帮助你们的好心人,若让你们说出一个在食物上,给你们印象最深的人,你们会说出谁?” 小乞弓们想都没想,便道:“当然是员外郎和婉儿姐姐。” 刘树义一证:“我们?” 年龄最大的小乞弓点著头,理所当然道:“这段时间,你们经常给我们准备饭菜,虽然说是剩饭剩菜,可我们都知道,那就是专门为我们做的饭菜,因为你们经常帮我们,使得我们基本上没有怎么挨过饿,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好心人,自然就是你们。” 刘树义不由失笑,他怎么都没想到,问来问去,最后会问到自己身上。 他摇头道:“除了我们呢?” 小乞亏们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 刘树义想了想,提示道:“这个人可能给过你们食物,也可能没有给过你们食物,但你们对他的食物,一定印象深刻——“ “莫小凡很可能在你们面前提起过他,他可能称讚此人,也可能骂过此人,你们仔细想一想, 除了我和婉儿外,是否有这样的人存在?” 那块饢很可能是杀人魔餵莫小凡吃饢时,莫小凡故意將其咬碎,掉落地面的。 以莫小凡的聪慧,他费尽心思留下这块饢,一定意味著自己有机会,能从这块饢所代表的食物含义上,得到重要的线索。 自己不了解他,婉儿对其具体吃的东西了解也有限,那么突破点,一定就在这些与莫小凡同吃同住的小乞弓身上。 莫小凡认为他们一定能给自已提示。 所以,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需要触发某种条件,他们才能想起。 刘树义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循循善诱,来引导他们想起这些来。 见小乞弓们眉头紧锁,小脸蛋上全是苦恼的表情,刘树义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你们实在想不起某个人,那事件呢?” “这段时间,你们是否因为食物,遇到过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可能是好事,可能是坏事?” “事情——” 年龄最大的少年听到这两个字,忽然神色一动,道:“员外郎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哦?” 刘树义眉毛一挑,道:“什么事?” 少年道:“七天前,我们乞討了一天,都没有討到食物,大家都很饿,小凡哥哥说实在不行, 就去找婉儿姐姐。” “我们一边说著,一边向刘府的方向走去,但没走多远,我们就见很多乞巧往前跑,小凡哥哥觉得奇怪,拦住一个乞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乞巧说,有一个富商的父亲去世,只要有人去给他父亲上柱香,就能免费领粥和饃饃, 我们一听有这好事,便也跟著去了。” “然后我们就发现,竟真是如此,小凡哥哥当即说我们的晚饭有著落了。” 刘树义只觉得这事有趣。 老爹死了,结果用食物换取其他人给自己的爹上香— 这是怕香火不够,自己父亲在地下被欺负?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古人较为封建,为了让死去的父母能够目,能够继续保佑自已,別说找人上香了,直接建造神祠的都有。 而且这个富商这样做,还算做了善事,对那些饿肚子的难民与艺亏来说,更是值得他们感激涕零的好事。 刘树义道:“所以这个富商,给你们的印象最深刻?” “不是。” 少年道:“我们对富商確实有些印象,但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到达富商的府邸时,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小凡哥哥便带著我们排在后面。” “排了足足半个时辰,我们都要饿趴下了,终於轮到我们了,谁知这时,竟有人直接跑到我们前面,小凡哥哥很是不满,跟他们说,大家都是排队过来的,要按规矩来。” “谁知那几个人却根本不理踩小凡哥哥的话,甚至骂小凡哥哥是臭乞弓,不配与他们站在一起,还威胁我们,若是再废话,我们没好果子吃。” 婉儿闻言,登时就布满寒霜,便见她否眸一瞪,恼怒道:“谁竟如此不讲理?告诉我,我帮你们出气!” 少年忙摇头:“不用婉儿姐姐出手,小凡哥哥很是气恼,就与他们推揉了起来,最后更是扭打到一起。” “这直接惊动了富商,富商派人拉开了我们与那几人。” “富商对我们在灵堂前打架的事很是不满,询问我们为何要这样做,小凡哥哥就说是那些人不讲道理,故意插队,富商一听,直接命人將那些人给赶走。” “我们当时以为,他也会將我们赶走,毕竟我们算是衝撞了死者,但富商询问了我们的情况知道我们已经饿了一天,且无父无母,没有依託后,便让我们留了下来,还多给了我们几个饃饃。”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所以,你是对这段灵堂前打架,差点失去食物,结果又得了食物的事情,印象很深?” “是。” 少年点头:“我们地位低微,又没有长辈能依託,所以平常我们都不敢惹事,更別说打架了, 若不是他们欺人太甚,小凡哥哥也不会动手。” 刘树义微微頜首,他又看向其他四个小乞弓,道:“你们也是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吗?” 他们皆是点头。 刘树义若有所思,难道莫小凡留下的食物线索,指的就是这件事? 那他想通过这件事,让自己知道什么,或者关注到谁吗? 他说道:“那个富商是谁?住在何处?还有那几个欺负你们的人,你们是否知道他们的身份?” 少年道:“我不知道富商的具体名字,只知道他姓杜,他的宅邸位於永和坊北侧,是一座很大的宅院。” “至於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少年握著拳头,道:“就算他们化成灰,我也会记得他们的长相!我听其他人说,他们是附近的地瘩,天天好吃懒做,欺软怕硬——在那之后,小凡哥哥就不让我们靠近永和坊,怕遇到他们, 被他们欺负。”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结果却要让我们避著他们·——” 衣抬起头,看向刘树义:“员外郎,这难道就是这个世道的道理吗?” 企著少年的话,王硅与赵斗只觉得心头一紧,下意识绷紧身体。 婉儿秀眉微,抿著嘴一时不知该姿何回高。 要怎么回高? 告诉少年,这个世道就是姿此,好人就要避著烂人,就要吃亏? 这未免太过残忍肩。 可姿果说世道不是这样,应该坏人主动认错,避著好人这又未免太假肩。 少年衣们处於社会的底层,未来的经歷,只会越发的残酷,衣们越是肩解这个世道的残酷,对衣们来说越好,至少这样,衣们以后能少吃一些亏。 所以欺骗衣们,让衣们认为这个世道很美好,反而可能会害肩衣们。 说实话也不是,说假话也不是,饶是聪慧机么的婉儿,这一刻都感到两难。 特別是看到其衣四个小乞余,那黑亮又单纯善良的眼眸时,婉儿更感矛盾。 她不由哲助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突然伸出手,轻轻揉肩揉少年的脑袋,声音温和道:“你觉得,这个世道的道理, 应该是怎样的?” 少年紧紧地握著拳头,声音稚嫩,却十分有力:“小凡哥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遇事公平,便是最好的世道。” 刘树义点头,又露:“那你觉得,现在的世道,是这样的吗?” 少年抿著嘴,摇著头。 “那你个望,世道变成莫小凡说的那样吗?” “当然!” 刘树义说道:“世道確实不公,但有许许多多姿你一样的人,个望它变得更好,也有很多人, 在努力让它变得更好。” “我相信,隨著大唐强盛,百姓富足,国泰民安后,世道定会比现在要好——“ “不过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慢,姿果你嫌它慢,那就自己努力,似办法加快它的速度———” 少年愣然看向刘树义:“我努力?” 刘树义笑道:“怎么,不行吗?” “你还小,现在开始读书也不算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未来在朝为官,为民做事,推动世道变得更好,你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吗?” 少年从没有似过这些,婉儿和赵斗等人,也都没有似过,此刻闻言,皆不由內心震动,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说道:“姿果你似读书,你的这些小伙伴似读书,可以来刘府找我,我可以帮你们。” 刘树义很喜欢这些小乞余,所以若这些小乞余似要自强,衣不介意推衣们一把。 甚至收衣们为学生,也不是不可能。 古代注重尊重道,老与学生之间的关係,甚至可以与父怪关係相媲美,再加上这些小乞余心性不差,自已悉心教导下,若是真的能够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衣们的人生便能就此改变,对自已也一样有极大助力。 这是双贏之事。 不过衣不会强迫衣们,机会给衣们,衣们会姿何选择,便看衣们自己的决断。 少年没似到自己只是露出心中不甘的露题,却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衣忍不住道:“我真的可以考取功名,可以让世道变得更好?” 刘树义笑道:“不尝试,永远不会知道结果,不过你若是露我的们法的话,我相信你可以。” 说著,衣又看向少年身后其衣的小乞余,道:“我也相信你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刘树义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王硅便觉得这些小乞余与以往不同肩,许是背脊挺的更直肩,许是眼神不同肩,许是人生的另一条路出现肩衣心中忍不住感慨:“刘员外郎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衣真的可能改变这五个小傢伙的人生。” 婉儿则看著刘树义的眼神,越发明亮与璀璨。 “好肩。” 刘树义说道:“此事不著急,你们可以仔细似一似,也可以等我將莫小凡救回来后,再与衣商量商量,我刘家的门,永远为你们开。” 少年抿肩抿嘴,忽然拉著其衣小乞余一同起身,然后十分正式的,向刘树义行肩一礼。 “无论我们以后会姿何选择,刘员外郎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便是我们莫大的幸运,还请员外郎受我们一拜。” 看著小乞余们动作不统一,甚至有些滑稽,但足够认真的行礼,刘树义笑著扶起肩衣们。 而后看向少年,道:“还不知你的名字。” 少年认真道:“郭正一。” “郭正一?” 刘树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似肩半天,也没似起在哪企过。 他点头道:“正一,好名字。” 郭正一道:“我的家族以前曾经辉煌过,家父也是读书人,所以我尚未流浪时,也曾读过一些书—...” 读过书? 刘树义眸光一闪,那就可以省过启蒙的阶段了。 原亚郭正一的年龄,衣还担心若从零开始,不知什么时候闷能参加科举,但衣读过书,那就不同肩。 刘树义笑道:“读过书好,无论以后是否似考取功名,读书都能让你明智,好肩,饭菜来肩, 继续吃吧。” 既然给郭正一他们考虑的时间,刘树义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给衣们留出足够多的时间与空间见郭正一等人继续大口吃饭,刘树义看向王硅,道:“王县尉,派人去调查一下这个杜姓富商,以及那几个地痞的情况,注意不要惊动衣们。” 王硅道:“莫小凡给我们留下的提示,指的就是衣们?” 刘树义眸中神色闪烁,道:“至少目前来看,衣们的可能性最大,不过这不代表杀人魔就一定在衣们之中,亭许莫小凡见到衣们与杀人魔有过接触,也亭许施粥当日,杀人魔也去过杜府上亥” “总之,质查一下衣们,若能知道当日都有谁去上亥,那就更好。” 王硅重重点头,衣说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说著,他便直接起身,迅速离去。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莫小凡留下的提示,已经算是破解一半肩。 接下来就看王硅的调查结果姿何,若是运气好,也许可以直接將杀人魔的身份圈定! 郭正一等人吃饭速度很快,又是一刻钟,衣们便將饭菜全部吃光。 而这一次刘树义询露时,衣们脑袋都晃得姿同拨浪鼓,生怕刘树义再叫一桌怪饭菜,衣们是真的吃饱肩,再吃就要撑炸肩。 刘树义笑道:“既然吃饱肩,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莫小凡的事你们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將衣救出来。” 目送衙役將小乞余们送,婉儿道:“少爷,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刘树义似肩似,道:“开个房间,一边休息,一边等卷宗与调查结果,该做的我都已经做肩, 接下来就只有等肩。”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咚咚咚。 房门被师响,婉儿连忙起身,打开房门。 “刘员外郎,我把你要的卷宗带来一—嗯?你是谁?” 门外的杜构话还未说完,看著开门的俏丽女怪,声音突然一顿。 衣下意识后退半步,抬起头看肩看门牌號,皱眉道:“没错啊—“ “杜寺丟,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这时,门內传来刘树义的声音。 婉儿让开肩门,杜构便见刘树义正坐在床榻上揉著眼晴,刚刚似如睡肩一觉。 杜构进入房间,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这位姑娘是?” “婉儿,刘府的人,这次报案的人就是她。” 刘府的人? 婢女吗? 杜构倒是知道刘树义家里,目前还有一个老管家和一个婢女,但他完全没想到,刘树义的婢女这么漂亮。 简直可以与衣逛过的那些青楼里的魁相比肩。 便是与衣妹妹比起来,容貌都不落下风。 他不由为妹妹感到一压力“杜寺丟,你怎么亲自来肩?” 刘树义的声音打断肩杜构的思绪,杜构道:“杀人魔的案怪我也知晓,此人十分狡诈,神秘异常,似揪出衣,不是易事,我现在也下值肩,就似著过来,看看能否有帮到你的地么。” 一边说著,衣一边將卷宗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闻言,心里不由一暖,杜构明明也有机会竞爭五品郎中之位,却因为自己放弃肩这次竞爭,结果衣不仅不l恨自己,反而知道自己遇到难题,可能需要帮助,便主动来此。 这就是真君怪啊。 自己能在穿越后,结交到这样的知己,也是一件幸事, 衣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多谢。” 杜构温润一笑:“你我之间,何谈这些,快看看卷宗能否有用吧。” 刘树义没有耽搁,迅速翻开这比刑部卷宗还要厚的书簿。 衣翻到死者信息的页面,点头道:“这些死者的信息果然比刑部的卷宗更丰富,亭许能找到死者之间的共通点。” 杜构道:“这书簿是后来装订的,你可以將其拆开,分我一些,我与你一起寻找。” 刘树义刚刚就似这么干肩,但这是大理寺的书簿,衣也不能一言不发就给人家拆肩,此刻杜构发话,衣便不再迟疑,迅速將其拆开。 然后將一部分纸张递给杜构和婉儿。 衣说道:“不用关注死者的身份、年龄、性別等基亚信息,我们这一次主要关注衣们的经歷, 亭者身后家族,以及长辈的经歷。” “家族和长辈?” 杜构有些异,衣以往调查死者的情况,都会聚焦死者亚身,很少会调查死者之外的事,不过衣肩解刘树义,知道刘树义这样调查,肯定有其用意。 所以衣虽然异,却没有乳毫迟疑,迅速便翻阅起来。 一边翻阅,衣一边皱眉道:“这些死者的信息,都是各个地么衙门自己统计的,所以有的人信息周全,恨不得祖宗八辈都写上,有的人信息很少,只有死者亚身,没有任何长辈的信息。” “无妨。” 刘树义道:“虽然这样说很不合適,但凶手杀的人足够多,我们的样亚数量足够多,就算只有一半的人信息充足,也足够我们找到烟律肩。” 杜构点著头。 烛火啪跳动,昏黄的房间內,只有翻页的声音。 与此同时。 皇宫。 李世民进入一座灯火明亮的大殿,便见一道佝僂著腰背的身影,正眉看著身前的棋盘。 棋盘上黑怪白怪纵横交错,形势复杂。 李世民来到殿前,道:“父皇。” 容具苍老的李渊似如这闷发现李世民的到来,衣抬起头,看著丰神俊朗,气万秉稳的李世民, 道:“我叫你来,没有打扰你处理国事吧?” 李世民轻轻一笑:“任何事,都比不过父皇对儿臣的呼唤。” “你啊——都一国之君肩,可不能这样说,万一被魏徽企到,少不得要噪几句。” 李渊向李世民招肩招手,示意李世民坐在棋盘对面。 他说道:“下会儿棋吧。” 李世民点头:“好。” 两人继续落怪。 李渊看著棋盘,道:“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陪我下棋,而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李世民抬眸。 便见李渊神色认真的看著衣:“我企说杀人魔又一次出现肩—” “抓住衣!一定要抓住衣!” “衣已经让我具面尽失,让大唐丟肩一次脸面。” “绝不能让衣再让大唐丟第二次脸。 3 第113章 找到!出乎意料的共通之处! 第113章 找到!出乎意料的共通之处! 两刻钟后。 李世民离开了大殿。 群星如宝石般悬掛於漆黑的夜幕之上,弯弯的月牙散发著微弱的光芒,仿佛苍天的一只眼眸, 隔著云雾凝视著这位人间帝王。 李世民背对著弯月前行,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深邃的眼眸里,浮现著沉思之色。 他在思考父皇刚刚的话。 父皇向他严肃的说明了杀人魔曾经对大唐威严造成的影响,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杀人魔—. 对这一点,他倒不是有多意外。 毕竟他亲自经歷过那段时间,很清楚父皇是如何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注意到了这个杀人魔, 到认真的想要抓住这个杀人魔,一直到最后的震怒。 他十分清楚父皇对这个杀人魔,有多羞恼与愤怒。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所以,父皇专门为此事找他,他並不觉得意外。 他真正在意的,是父皇如何知晓的杀人魔重新出现的事。 便是他,都是傍晚左右,才知晓的。 而父皇一直深居宫殿,服侍父皇的人又是自己亲自为父皇选择的,他们不可能会在父皇面前口无遮拦—更別说,他们一直在宫里,也没机会知晓宫外的事。 那么,父皇是如何知道的此事? 李世民眸色微闪,突然向身后的官官道:“给刘树义传话,让他务必竭尽全力查案,绝不能让杀人魔逃脱!” “同时—— “让他有任何案子上的突破,都第一时间派人送到宫里。” “还有,为了避免杀人魔的消息传开,引起百姓的恐慌,让他严控案子的消息,除了查案之人外,不许任何无关之人知晓此案的情况。” 宦官先是点头遵命,然后又关切道:“万一刘员外郎深夜送来消息,会不会打扰到陛下休息? 一李世民淡淡道:“若朕睡了,不是特別重要的消息,你们就先收著,等朕醒来后再第一时间告知朕便可。” 宦官再度点头称是。 李世民抬眸看著那明亮又璀璨的帝星,眸光愈深。 “父皇,儿子希望你能舒心的颐养天年,所以那些会打扰到你的人,打扰到你的消息,儿就帮你解决吧——” 永平坊,客栈內。 刘树义送走了传李世民口諭的宦官。 他脸上有著一抹疑惑,对李世民这突然的口諭,感到奇怪。 杀人魔的案子,虽说算一个大案,但怎么也不至於让李世民这样关注吧? 毕竟便是自己调查那足以动摇大唐计划的突谍探案,李世民也没说过让自己有一点收穫,就要立即匯报。 而且李世民还专门叮瞩自己,这个案子的消息不能外泄。 若是足以动摇大唐根基的案子,那自不必说,绝不能轻易泄露,但杀人魔的案子虽然杀人魔作案很多,但说到底,这就是正常的凶杀案。 还不涉及什么朝廷官员,不涉及大唐稳定这样的案子,真的值得如此保密? 更別说此案从自己调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李世民若真的这般在意,为何不早些告诉自己? 刘树义可不认为李世民是刚刚才知道的杀人魔的事情。 所以. 刘树义眸光微闪,恐怕是李世民不久之前遇到了什么事,这件突发的事,让李世民对此案有了不同的態度。 会是什么事? 刘树义摇了摇头,他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没法推测。 不过这与自己並无关係,能让李世民在意的事,必然是更上层的博弈,自己只需要按照李世民的命令,揪出杀人魔便可。 而且此案被李世民如此关注,一旦破解,功劳绝对不会小。 在竞爭郎中的关键时期,反而是好事。 刘树义收拢思绪,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转过身,看向桌子旁仍在认真翻阅卷宗的杜构与婉儿,道:“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听到刘树义的话,婉儿与杜构这才停了下来。 婉儿揉著额头,身体后仰,双眼无神:“眼睛都要看了,我这辈子看过的文字,可能都没有今天多。” 刘树义笑著敲了下婉儿的额头,道:“夸张,才看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才?” 婉儿捂著洁白的额头,道:“少爷,你知道我自从蒙学识字之后,已经多久没有看过书了吗? 我最不喜欢读书了,让我看一个时辰的书,还不如让我去扫一天院子。” “要不是为了救出莫小凡这个混小子,我才不会这样折磨自己。” 刘树义看著婉儿委屈的样子,有些异。 没想到婉儿还是个厌学的学渣。 她连一个时辰都看不进去,也不知道当初蒙学识字时,是怎么学进去的。 不过她父亲不是一个烂赌徒吗?她不也差点被她父亲给卖了吗?她是怎么有机会蒙学识字的? 是她家人有人识字,教的她? 还是她父亲只是后来才成为赌徒的,在她小的时候,还算得上一个好父亲? 亦或者是她家里遭灾之后,来到刘家之前,这段期间遇到了什么事,因此识字的? 婉儿並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话,让刘树义藉此有了诸多猜想,她拿起水壶,迅速倒了三杯水, 然后拿起其中一杯递给刘树义,道:“少爷,喝水。” 刘树义笑著接过水杯,视线看向杜构,便见杜构一脸严肃,面露沉思,似乎在总结刚刚看过的內容,他说道:“杜寺丞,可有什么发现?” 婉儿闻言,也连忙看向杜构。 杜构抬起头,道:“確实有一点发现,但我不知道算不算他们的共通之处。” “哦?” 刘树义眉毛一挑,直接道:“说说看。” 杜构低下头,在桌子上的卷宗里迅速翻找,很快,他拿出两张纸,指著其中一张,道:“这是一个名叫王明的死者的信息。” “王明,二十四岁,河南道徐州人,在徐州城开了一个小的首饰铺,从他出生到死亡,都没有离开过徐州,武德三年六月十八,被杀人魔绑走,三天后被分尸,尸首遍布徐州大街小巷。” “他与其他死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繫,但是杜构话音一转,道:“他的父亲,王长河,曾於大业二年,参与过大运河的修建。” 大运河? 刘树义眼眸一闪。 杜构又指向另一张纸,道:“这个死者名叫赵文儿,二十岁,河北道洺州人,被杀时已为人妇,武德四年正月被杀,她与其他死者也一样没有任何接触,互不相识。” “但我在梳理她的长辈信息时,发现她的祖父,大业一年时被徵调,也修建过大运河。” 说著,他抬起头看向刘树义,道:“我翻阅的十个死者里,只有他们两人的长辈,能够找到修建过大运河的共通之处,其他人要么没有记录长辈信息,要么信息不全“ “但隋煬帝修建大运河时,从大业一年到大业六年的时间里,动用了多达三百万的农夫与兵土,河南、河北、淮南、淮北及江南诸郡的人,多数都被徵调过,所以他们长辈参与修建过大运河,可能是必然之事,而非共通之处。” 刘树义明白杜构的犹豫。 好不容易终於找到两个死者的长辈,有相同的经歷。 但当年杨广修建大运河时,动用的人太多了,只要是那些地方的百姓,可能都去干过修建大运河的事,所以这经歷又不算独特的经歷,使得杜构很是迟疑,不敢確定这究竟算不算受害者之间的联繫。 “说起大运河—” 这时,婉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这里也有一个人的长辈,参与过大运河的修建。” 说著,她快速在自己翻过的卷宗里翻找起来,没多久,就取出了一张纸, “就是这人。” “他叫吴贵,江南人,武德四年五月被杀,死时六十七岁,他倒是没有参加过大运河的修建, 那是因为他瘤了一条腿,没法去乾重活。” “但他的儿子,大业三年时,徵调去修建大运河。” 杜构愣了一下:“不是长辈,而是晚辈?” 婉儿也是有所迟疑,道:“你不提起大运河,我都不会想起他来,毕竟少爷让我关注的是这些死者的长辈·“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你觉得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会是修建大运河的经歷吗? 0 刘树义眸光闪烁,嘴角忽然上扬起来,笑道:“你们不说,其实我也要说起大运河的事。” 杜构心中一动,忙道:“难道你那里,也有死者的亲人,参加过大运河的修建?” “没错。” 刘树义回到自己的座位,直接拿起左面他单独放置的纸张,道:“我翻阅卷宗的速度比你们更快,这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仔细研究了二十个人的信息,最终有四人的亲属,都有修建大运河的经歷。” “不过正如杜寺丞你所言,大运河的修建,参与者足有三百多万,那些地区的人,基本上每家都有人参与过,所以这究竟是否是他们的共通之处,我也不確定,直到——” 他抽出最上面的一张纸,道:“我看到了这名死者的信息。” 杜构与婉儿闻言,连忙向前倾去,看向刘树义手中的纸张。 刘树义將纸张向前一推,置於两人中间,同时道:“这个死者名叫宋成,山南道万州人,其幼年丧父,由亲叔叔抚养长大,大业三年,其叔叔被调去魏州,参加大运河的修建。” “山南道万州” 杜构听到此话的瞬间,便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他忙问道:“宋成的祖辈,都生活在万州?没有去过別的地方?” “是!” 刘树义点头:“宋家祖祖辈辈,都在万州生活。” “宋成的叔叔被徵调时,他们也是在万州。” 杜构瞳孔陡然一跳,眼眸剧烈闪烁:“万州在山南道,远离大运河修建的区域,就算是大运河需要徵调民夫,也不至於从万州抽调太多” “所以,他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其他人都有过大运河修建的经歷,还可以说是因处於那些区域,是必然之事,但宋成的叔叔不同,他去修建大运河,便不再是必然之事了。” “也就是说.” 沉稳的杜构,此刻都不由激动起来:“我们找到了!我们真的找到了这些死者的共通之处!” “他们的长辈,不-应该说他们的亲属,参加过大运河修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繫!” 婉儿闻言,眼眸顿时亮起。 少爷真的找到了这些受害者的联繫了,那距离找出杀人魔,救出莫小凡,便不远了! 刘树义笑了笑,道:“虽然还有一些受害者的信息没有去看,但我们已经找到了七个受害者的共通之处,基本上便可以確定了。” 杜构重重点头,但隨即他又皱起眉头,道:“不过杀人魔为何要选择这些修建过大运河的人的亲属呢?难道是大运河的修建,损坏了他的利益?让他痛恨这些修建过大运河的人?” “可若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对那些修建大运河的人动手,反而去杀害他们的亲人?” 婉儿秀眉也是微,她也没想通这些, 正常人,因为报復杀人,也该是对那些得罪过他的人动手。 可是杀人魔选择的目標呢? 不仅没有参加过大运河的修建,甚至有的人,在大运河修建时,还没有出生。 而真正修建过大运河的那些人,到现在却都活得好好的。 这个杀人魔的行为逻辑,她根本理解不了。 刘树义將两人表情收归眼底,缓缓道:“有一种报復,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这种说法用在这里不是太准確,但我想,结果是相通的。” 杜构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点头:“杀人魔要让自己承受过的痛苦,让那些给予他痛苦的人,也要切身感受到!” 杜构瞳孔一缩:“你是说—这个杀人魔,曾经有亲人惨死,且导致他亲人死亡的人,就是这些受害者参加过大运河修建的亲属!” “所以,他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这些导致他亲人死亡的人,也要感受到与他一样的至亲之人惨死的痛苦!?” 婉儿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杀人魔.当真够狠! 正常人想要报仇,直接杀了了事。 可杀人魔,却要让对方活在巨大的痛苦之中,让他们生不如死—这些受害者中,多数都是年轻人,参加大运河修建的人,多数也都是其长辈。 所以,如此残忍的杀死这些年轻人,对其长辈来说,无异於是这世间,最令人伤心绝望的白髮人送黑髮人! 而这样的事,他先是做了足足五年,现在又要重新开始这得是何等的恨意,才能让他执著的继续下去? 婉儿深吸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杀人魔的亲人,一定与这些受害者的亲人有过接触,且应在修建大运河时,因这些人而发生意外—“ “但大运河当年修建时,动用了足足三百万人,与这些受害者亲人有过接触的人,何止成百上千?我们怎么去找杀人魔?” 杜构眉头也是紧锁:“隋朝覆灭,关於修建大运河的书簿卷宗,很多也在动乱中损毁,现在还剩下的记录参与大运河修建的民夫的书簿,並不多。” “而即便是剩余的那些,名字也是密密麻麻至少数万乃至数十万,想要从中找出与这些受害者亲属有过接触的人,仍是无异於大海捞针。” 婉儿心里一沉。 好不容易终於找到了杀人魔选择受害者的缘由与动机,可谁成想,更大的难关还在后面。 哪怕他们知道杀人魔的名字,就在那些书簿里,可想找到对方,也难如登天。 她忍不住看向心中无所不能的少爷,道:“少爷,你有办法在这么多人里,找出杀人魔来吗?” 杜构觉得婉儿有些强人所难,这已经不是正常查案的范畴了。 可谁知,刘树义听到婉儿的话,看著婉儿那紧紧抿唇的期盼又担忧的脸庞,却是轻轻頜首。 他说:“有办法。” 第114章 终於,找到你了! 第114章 终於,找到你了! “什么!?” “你有办法!?”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眼眸条然一瞪,脸上满是意外之色。 婉儿原本也只是抱著试试看的想法询问刘树义,其实心里没有多大的希望,毕竟从三百万人里找这六十个受害者的亲人,再从这六十个受害者的亲人接触的人里,找到杀人魔,这难度,在她看来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可谁知道,刘树义面对自己的询问,竟然点了头。 婉儿原本布满愁容的眼眸,登时就亮了起来,她迫不及待问道:“什么办法?” 杜构也紧紧地盯著他。 迎著两人视线,刘树义没有卖关子,道:“隋朝大运河修建时,各段水渠因地质情况不同,参与人数不同,天气温度不同等因素修建的速度各不相同。” “这也就导致,有的水渠能够提前数月修建完毕,有的水渠要慢上许多,而为了提高那些修建速度慢的水渠的进度,隋朝无法改变地质天气等因素,只能增加修建的人数。” “所以,他们会从更远的地方,徵调民夫,会从已经完成修建水渠任务的民夫里,再徵调他们,派他们去其他水渠段支援。” “杀人魔杀害的这些受害者,他们分別处於河南、河北、淮南、江南等不同的地方,可按照我们的推断,他们的亲属一定与杀人魔的亲属在修建大运河时,遇到过,並且在那时,因为什么事, 导致了杀人魔亲属的死去。” “而这,便足以证明一件事——” 杜构下意识呼吸一紧,婉儿也紧张的屏住呼吸。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道:“这些受害者的亲属,一定被再度徵调过,且调往了同一个水渠进行支援,杀人魔亲属身死之事,应该就是在那个水渠,那段时间发生的。” 听到这里,杜构握著水杯的手不由一晃,精神上的激动让他差点没將杯中水洒出来。 “没错!” “他们居住在完全不同的区域,按理说不该在修建大运河时遇到的,那他们会遇到,就只能是被二次甚至三次徵调——“ 他看著刘树义:“所以,只要找到这些受害者的亲属,询问他们在修建大运河时,被二次三次徵调到了什么地方,然后对他们的答案进行比对,所有人的重合之地,就是他们与杀人魔亲属相遇之地?” 刘树义轻笑頜首:“杜寺丞聪慧。” 杜构苦笑道:“我算什么聪慧?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婉儿眼眸亮晶晶的看著刘树义,之前只是听其他人说少爷查案时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神奇,此时亲眼见到少爷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觉得比登天还难的事给解决了,她眼中的崇拜和讚嘆都要隱藏不住了。 刘树义继续道:“对於如何確定他们徵调的地方,我还有一个捷径。” “捷径?”两人连忙看向他。 刘树义道:“宋成!” “宋成?” 杜构眸光一闪,眼眸顿时一亮:“宋成的叔叔,是从万州徵调的,而万州一开始,並不在修建大运河的徵调范围內,所以你的意思是刘树义点头:“没错,宋成的叔叔会从万州被徵调,应就是我说的那样,水渠的修建需要加快速度,因而开始从各地徵调人手。” “而他被徵调时,乃是大业三年,他们修建的这段水渠,完成时在大业五年,大业六年隋朝大运河便基本上结束,也就是说宋成的叔叔很可能在魏州修建完那段水渠后,便结束了修建大运河的任务。” “所以,他们有一定概率,就是在魏州相遇。” 杜构神色闪烁,仔细思考过刘树义的话后,他蹭的一下,直接起身。 “大运河各段的结束时间是不同的,若大业五年结束,那確实未必会继续调派到其他地方,毕竞其他地方也都已经是收尾阶段了——“ “这样说来,一定就是魏州!” 他直接看向刘树义,道:“我这就去工部与户部,去寻找前隋留下的关於大运河的卷宗与书簿,看看魏州段的记录是否残留。” 杜构是来帮忙的,结果这种事还要让杜构奔波,刘树义有些过意不去,他说道:“我让刑部或者长安县衙的人去吧,杜寺丞你明天还要上值,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儘快回去休息吧。” 杜构却是道:“你让他们去,还得费时间跟他们解释要找的东西,他们也未必能理解,而且现在是下值的时间,工部与户部留在衙门值夜的官员,未必愿意大晚上干这种累活,很可能会敷衍他们。” “只有我去,以我的身份,他们才不敢敷衍,也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知晓是否有记录留存。” “万一记录在动盪中被毁掉了,你还得儘快思考其他的出路,你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浪费分毫。” 听著杜构的话,刘树义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究竟何其幸运,能交到杜构这样的朋友。 他没有再迟疑,直接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杜构道:“等我消息。” 说著,他就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 刘树义忽然叫住了杜构,他想了想,道:“若是找不到具体的人员名单,可以尝试找一下死亡名单。” “区別於参加修建的民夫名单,死亡人员的数量要少很多,而且死亡人员,隋朝官员一定会详细记录,以免到最后人员对应不上,自己受到责罚。” “这些死亡名单,不出意外,会单独记录,且直接匯总,交到隋朝的户部,用以统计人口减员,这份名单未必会与大运河修建的名单放在一起,杜寺丞在寻找时,可以考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杜构没想到刘树义在这么短的时间內,连这方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他与刘树义对视,沉声道:“等我。” 说罢,他便不再有任何耽搁,快步离开房间。 看著杜构离去的背影,刘树义沉吟些许,重新回到桌子前,將死者的卷宗翻开。 刷刷刷! 他快速的翻动书页,速度之快,让婉儿觉得,刘树义根本不可能看完纸张上的內容,但刘树义却又很快的从中抽出了一些纸张。 “少爷,你这是?” 婉儿忍不住好奇询问。 就见刘树义很快將六十名死者的信息翻过,最后从中取出了三张纸。 他说道:“我们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託於工部和户部。” “我相信杜寺丞的本事,可若那些卷宗早已在战火中销毁,那杜寺丞再有本事,也没法无中生有。” “而距离杀人魔动手的时间,只有不到两日,我们不能把一切都赌在那些卷宗仍旧存在上... “所以,我们得找出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 婉儿心中不由一紧:“少爷找到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既然杀人魔的亲属,是因为这些受害者的亲属而死的,那这些受害者亲属对其死亡,大概率是有印象的。” “所以,我们可以直接找到这些受害者的亲属,询问他们在魏州时,是否因为失误,或者其他缘由,导致某人的死亡,那就能够知晓,杀人魔的亲属是谁。” “不过我们的时间有限,而杀人魔杀害的那些受害者,多数都离长安很远,我翻遍了所有受害者,最终只能找到三人,距离长安不算太远,但道路难行,能否两天內將他们带到长安,我也不敢確定,只能试试看了。” 婉儿抿了抿嘴,她知道刘树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內,找到这样两条路,已经极其难得了。 若是时间充足,只凭第二条路,就足以揪出杀人魔! 但奈何,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说道:“尽人事吧,若莫小凡命不该绝,那我们一定能来得及!” 刘树义看著婉儿眼中的担忧,最终化为坚定与决绝,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来到门外,將这三张纸交给三个吏员,命他们立即出发,將这些死者曾经参加过大运河修建的亲人,不惜一切代,以最快速度带往长安。 做完这些,刘树义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到这一刻,已经都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时间与命运的比拼。 翌日,清晨。 咚咚咚。 刘树义与婉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两人昨晚不知何时,竟是坐著睡著了。 “谁呀?” 婉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开口。 “刘员外郎,是下官。”门外传来王硅的声音。 刘树义快步起身,將门打开,便见王硅正打著哈欠站在门前。 一见到刘树义,王硅便道:“员外郎,杀人魔所用的那两只大公鸡的来源,查出来了。” 刘树义精神一振,直接让开身,请王硅进入房间。 他给王硅倒了一杯水,同时问道:“说说。” 王硅道:“那两只大公鸡,是永平坊最西边一户人家养的。” “永平坊最西边?” 刘树义眯了下眼晴:“距离杀人魔躲藏的房子,可不算近。” “可不是嘛!” 王硅说道:“如果距离近,我们早就查出来了,也不用挨家挨户的询问,直到今早,才找到这户人家。” “辛苦了,坐下说。” 刘树义给王硅搬了把凳子,王硅也不和刘树义客气,坐下后,便继续道:“按这户人家所说, 这两只大公鸡,是有人敲响了他们的门,主动买走的,而非是被偷走。” “主动买走?” 刘树义眸光微闪,道:“如此说来,他们看到了买公鸡之人的长相?” 王硅却是摇头:“他们说买公鸡之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长袍,脑袋被兜帽遮住,他们只能看到此人的下巴有著一些胡茬,並未看到此人的长相。” “兜帽兜住了脸?倒是够谨慎。” 刘树义对此倒没有多失望,杀人魔作案五年,都没有被朝廷抓住,足以看出其內心的谨慎与小心,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轻易露出破绽,被人发现。 不过虽然见不到长相,却也不代表就不能有收穫。 他说道:“黑袍能遮住体型,兜帽能遮住长相,但无法隱藏其身高,有没有问过他们,此人有多高?” 听到这个问题,王硅不由抬头看著刘树义,脸上有著敬佩之色,道:“那户人家说,黑袍人差不多有七尺一寸的高度,与员外郎当时根据脚印得出的高度一模一样。” 婉儿美眸不由浮现出一抹惊异。 刘树义则微微点头,確认了后世的足跡分析法,在大唐也一样十分有效。 他继续道:“声音呢?此人声音可有什么特点?” 王硅说道:“他们说这个人的声音很奇怪,嘴里好像含著石子一样,说话有些不太清晰。” “不太清晰?”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恐怕他的声音也做出了偽装。” 王硅嘆息点头:“下官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虽然找出了大公鸡的来源,但结果並没有什么用。” 刘树义倒没有王硅这样失望,他想了想,道:“此人是什么时候买的公鸡?” “那户人家说,差不多戌时三刻到四刻之间。” “戌时三刻到四刻—— 刘树义眼中闪过沉思,道:“那时马上就宵禁了,而快要宵禁时,坊门就已经开始有武侯看守,准备关闭,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將莫小凡带出永平坊。” “看来,正如我之前所料,莫小凡或许是挣扎,或许是其他事,把他给牵制住了,使得他没法离开永平坊,不得已,他只能在永平坊留下髏头標誌。” “他是戌时三刻到四刻之间到的那户人家,按照他藏身之地到这户人家的距离,他要走半刻钟左右,那就基本能確定,他是在戌时三刻之前才將莫小凡彻底控制住。” “否则的话,不说应该將莫小凡带出永平坊,至少也不该踩著宵禁的时间去买公鸡,毕竟宵禁一旦开始,他走在坊內,就已经有被巡逻差役发现的风险,且宵禁开始后,所有人家也都会大门紧闭,他想敲开人家的门也难。” 土硅与婉儿闻言,都点看头,赞同刘树义的话。 刘树义继续道:“而按照杀人魔的习惯,他的三天计时,就是从控制住受害者开始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用成时三刻为时间点计算。” “现在.” 他看了一眼窗外,不用他开口,王硅直接道:“现在是辰时三刻左右。” 刘树义点头:“辰时三刻,距离戌时三刻正好六个时辰,所以,距离杀人魔动手还剩十八个时辰。” 听著他的话,王硅內心不由沉重几分。 之前具体的时间不確定,他还能因为时间的模糊,告诉自己还有时间,还不至於火烧眉毛。 可此刻,当有了具体的时间后,眼看时间一点点靠近,他便顿时有一种无比急迫的感觉,毕竟这相当於眼睁睁的看著杀人魔手中那把血腥的刀,在一点一点的向莫小凡这个无辜少年伸去。 王硅握著水杯的手下意识用力,手背上的血管肉眼可见的凸起,他忍不住道:“员外郎,不知你们对卷宗的调查,可有收穫?” 刘树义点头:“有一些。” 王硅眼眸当即亮起。 可未等他高兴,却听刘树义的声音继续道:“但能否来得及,尚未可知—“ 四个时辰后,申时三刻。 距离杀人魔动手还剩十四个时辰。 杜构终於返回。 他刚进房间,便道:“我先去的工部,工部剩余的卷宗很少,里面不包括大运河魏州段的相应记录,所以我又立即赶赴户部,但户部的卷宗太多了,而且前隋的卷宗,都堆积到了库房里,已经许久没有人翻阅过。” “好在户部的人比较配合,他们第一时间帮我將那些卷宗一一搬出,然后又亲自帮我寻找,最终—. 杜构看向刘树义,道:“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修建大运河的民夫名单,不过好在有你的提醒,我又让他们去找死亡人员的名单,结果这份卷宗,被我找到了!” 一边说著,他一边將卷宗递给刘树义。 王硅见杜构有收穫,激动的直接挥舞了下手臂,他连忙凑近,低头看去。 便见这份卷宗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段名字前,都有地点的標註。 而每一个名字后,都有一个简单的伤亡原因。 刘树义迅速找到魏州的地点,向下看去。 便见魏州的死亡人数,足足占据了十几页纸张,最后的统计数量,是一千八百人。 “只是魏州一个区域,就有这么多伤亡人数?”王硅瞪大眼晴。 杜构显然对这些早有了解,他嘆息道:“天下死於役啊!这也是前隋覆灭的原因之一。 1 刘树义没有时间去感慨伤亡人数的多寡,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这些人员的死亡原因。 如果说,杀人魔的亲人是因为这些受害者的亲属而死,那些受害者又没有因此坐牢,受到处罚,那杀人魔亲人的死亡原因,便绝不会是很明显的因矛盾打斗而被人杀害。 也应不是多数人“累死”的死亡原因。 毕竟那些受害者的亲属都是普通人,而且在那高强度劳作的大运河修建过程中,每个人的任务量都是一样的,隋朝安排的监工,会拿著鞭子看管,他们不可能有机会强迫杀人魔的亲属为其做事,杀人魔的亲属也不可能帮这么多人完成任务。 所以,累死的缘由,也可以排除。 杀人魔为了报仇,已经杀害了足足六十人,且还要继续—这说明杀人魔的亲人,是因为群体性的原因死亡的。 会是怎样的群体性原因? 刘树义迅速扫过这些死者的死亡原因。 病死,累死,偷懒被监工打死,与其他人发生矛盾打斗致死,逃跑被抓而斩首示眾“ 这些死亡原因里,病死与累死最多,占据八成, 打斗致死比较少,只有十几例。 剩下的,一成是被监工打死, 一成是因逃跑被抓而死。 偷懒被监工打死,属於个体事件,就与累死一样,实在是干不动了“ 而逃跑被抓. 刘树义眸光闪烁了一下,如果有人逃跑,被其他人知晓,其他人嫉妒他逃跑后,可以逃出生天,自己却还要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干活,因此向官府举报,使得此人被抓,因而惨死·. 若是这样,那这些举报者,就是此人家人的仇人。 “会是这个原因吗?” 刘树义一边思索,一边拿起毛笔,將逃跑被抓之人给圈了出来。 他不断向后翻页,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將最后一个因逃跑被杀之人圈出后,刚要整理自己选出的人,视线却忽地一顿。 因为他发现,在这些民夫死亡的名单后面,还有一个人数不多的名单。 这名单同样是魏州的人员死亡名单,但这个名单上的人,不再是民夫,而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死亡人员名单?” 刘树义视线扫过这份名单,便见这份名单上,一共有八十九个名字。 他们的死亡原因,主要是两种。 一个,是被压榨的民夫起了暴乱,在暴乱中將其打死。 一个,是没有按时完成进度任务,被大隋朝廷以懈怠之罪处置, 杨广为了快速完成大运河的修建,不仅逼迫普通百姓,连基层的官员,也是极端的压迫,若是谁耽搁了进度,没有完成交代的任务,朝廷根本不会听他们的理由,直接斩杀,以这样的方式,確保基层官员不敢懈怠,基层官员为了完成任务,便会压榨百姓,不管百姓死活也要推进大运河的建设。 杜构刚刚说,天下死於役,主要原因便在於此。 而也因此,基层官员各个心狠手辣,为了自已活命,很少会去在意百姓是否会累死,所以他们的死亡原因,多数都是压榨过猛,引起暴乱。 这八十九人里,只有五人,是死於没有完成进度任务。 看著这份名单,刘树义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件事杀人魔若只是想要报復那些害死了他亲人的人,那他直接杀人,让他们感受到同样的痛苦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挑朝廷? 他挑朝廷,不仅会增加他报仇的难度,更是时刻让他有被抓住的风险。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要报仇雪恨,不应该尽最大努力,减少阻碍吗? 杀人魔为何要主动增加阻碍? 原本他一直想不通但现在看著这些官员的死亡名单,他忽然有一种猜测。 “如果,死亡的人,是隋朝官员呢?” “如果,他的家人还念著隋朝的好呢? “那杀人魔挑畔大唐,行为逻辑便有了解释。” “若他真的是官员,那么因群体性事件导致死亡—” 刘树义看著这些官员后面的死亡原因,目光剧烈闪烁:“不会是暴乱,倘若是暴乱,所有参与的百姓,都会被镇压!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而没有完成任务进度—则是可以归咎於这些民夫懒情,笨拙,导致基层官员因他们而被处置.. “在这个官员的家人看来,这个官员是无辜的,是被这些民夫所拖累惨死——” “这一点,正好符合杀人魔的行为逻辑!” “难道真的是这些官员?” “若是他们—” 刘树义迅速看著他们的名字。 康楚之,王峰,牛魏,吴勤,杜鸣。 一一杜鸣! 杜! 刘树义突然转过身,看向王硅,道:“郭正一昨晚说,他们去的富商家,那个富商姓什么?” “啊?” 王硅愣了一下,刘树义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道:“姓杜。” 杜! 果然是杜! 是巧合吗? 刘树义眼眸不断转动,他说道:“我不是让你去调查这个富商的信息,可有结果?” 王硅摇头:“下官已经命人去调查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一一” 咚咚咚。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敲响。 就听外面传来赵锋的声音:“员外郎,衙役送来消息,说对杜姓富商的调查有结果了。” 第115章 结案! 第115章 结案! 听著赵锋的话,王硅先是一愣,继而便双眼一亮。 这还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刘树义刚向自己討要杜姓富商的情报,情报就送来了。 王硅连忙將门打开,赵锋快步进入房间,旋即便將手中的纸张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打开情报,目光向上看去。 下一刻— 眾人便见刘树义原本平静的眼眸,陡然眯起。 同时一道蕴含著深意的声音隨之响起:“果然如此—” 看著刘树义这特別的反应,王硅忍不住道:“员外郎,这情报有用?” 杜构和婉儿闻言,也都紧紧看著他。 刘树义抬眸,在眾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缓缓点头,道:“不出意外,杀人魔—-应就是这杜姓富商杜书!” 刷! 眾人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瞳孔骤然一扩。 他们都懵了一下。 著实是刘树义这句话,来的太突然了! 前面他们还在为如何寻找杀人魔而急的团团转。 结果下一瞬,刘树义只是看了一眼杜姓富商的情报,就直接告诉他们,杀人魔是这个杜姓富商! 这——. 情报里究竟写了什么啊!? 该不会直接写了杜书就是杀人魔的事吧? 见王硅等人著脚尖往纸张上瞄,刘树义直接將纸张递给王硅,道:“想看就看吧。” 王硅心里快好奇死了,没有与刘树义客气,连忙接过纸张,目光向上看去。 杜构和婉儿,以及赵锋,同样凑了过去。 他们都想知道,这情报上究竟写了什么,会让刘树义如此迅速的做出判断。 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他们的神情却越发茫然。 王硅一脸迷茫的看著刘树义,道:“员外郎,这情报里也没有说杜书有问题啊,你怎么就说他是杀人魔?” 婉儿用力点著脑袋。 杜构则皱著眉,似乎在沉思什么。 刘树义伸出了三根手指,道:“我会判断杜书是杀人魔,原因有三。” “第一,杀人魔在那五年间作案,很少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做案两次,因为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在什么地方作案,就没有办法提前做出防备,正因此,当时朝廷一直很是被动。” “可是要知道,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朝廷对於人口流动,都管理的很是严格,想要在各个州城之间穿梭,必须要有过所,而想要得到过所,就必须有合理的理由。” “那么,什么样的身份,才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能够顺畅的在诸多州城內通行呢?” 杜构心念一动,直接道:“商人!” 王硅一拍手掌,道:“对啊!只有商人,才可以多次频繁的向衙门申请过所,进入各个州城也都不会让人怀疑。” 刘树义笑了笑,道:“猜测出杀人魔可能是商人的身份,並不难,当时三司接管杀人魔案时, 也曾有过这样的怀疑“ “他们为了验证此事,专门查过进出城的过所记录,想要確定在这些案子发生时,这些城池是否有同一个商人的进出记录。” “只可惜” 刘树义看向桌子上摊开的卷宗,摇头道:“他们並没有找到这样的人。” 王硅眉:“没有?” 刘树义点头:“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这样的人,所以我之前虽然怀疑商人可能是杀人魔,却也不敢篤定,毕竟我只是怀疑,他们却是已经有了验证的结果。” “可是你现在又说杀人魔就是商人杜书—”杜构看著刘树义,道:“当时太上皇十分震怒, 盯得厉害,三司恨不得立马就將杀人魔捉拿归案,不可能对此造假—-所以,是杀人魔偽造了过所?” 刘树义頜首:“从杀人魔亲属死亡,到他动手开始报仇,中间隔了数年,恐怕这段时间,杀人魔便在谋划如何行凶,如何寻找当年的那些仇人,以及准备报仇所需要的东西,而过所,就是最重要的工具之一。” “他在动手之前,就已经做了要挑畔朝廷的决定,所以他不可能猜不到朝廷届时会有多愤怒, 会为了寻找他,动用多大的力量,因此,提前偽造不同的过所,以確保自己不会被发现,这是很必要的事。” 杜构沉吟些许,道:“当时大唐初建,各项规矩还不完善,再加上周边仍旧动盪,朝廷精力不足,偽造过所確实不算多难的事。” 刘树义轻轻一笑,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个原因,则在於莫小凡。” “莫小凡?”婉儿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之前我与婉儿分析过,杀人魔想要绑走莫小凡,不惊动任何人將莫小凡带到这里,十分困难。” “因莫小凡十分机警,任何陌生人靠近他,他都会有防备,所以哄骗也罢,还是一招控制莫小凡也罢,都极难。” “可事实却又是莫小凡就是在大路上,被杀人魔没有惊动任何人带到了永平坊,一路上莫小凡也没有喊叫求救杀人魔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换句话说,杀人魔是如何让莫小凡没有防备,靠近他,取得他信任的?” 听著刘树义的引导,婉儿忽然想起昨晚小乞巧们的话,灵动的眼眸顿时瞪大:“莫小凡会对陌生人防备,所以他不会防备的,是熟人!” “之前他们去杜府遇到麻烦,是杜书帮的他们,让他们没有被地痞欺负,而且在了解情况后, 也没有对他们衝撞逝者动怒,还给他们食物,这在莫小凡看来,杜书便是善良且宽厚之人。” “对这样的杜书,莫小凡即便有防备心,也不会太大!” 刘树义继续道:“那如果杜书在莫小凡面前受了伤,或者突然生病,身边又没有人照料你觉得,莫小凡会如何做?” 婉儿十分聪慧,瞬间就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如果善良宽厚的好心人杜书在莫小凡面前受伤,还没人照顾,以莫小凡的善良和知恩图报,他肯定会主动去照顾杜书—“ “所以—” 婉儿神色微变,目光陡然变冷:“杜书是利用莫小凡的善良,骗的莫小凡主动靠近他?” 刘树义嘆息道:“想想莫小凡出事的位置,以及杜书的宅邸位置吧-— 王硅心中一动:“杜宅位於永和坊,正好在永安坊的正西侧,而从莫小凡居住的丰安坊前往永和坊,必然会经过永安坊——” 嘶— 他不由倒吸一口寒气,道:“路线完全能对得上-真的是杜书以身体原因欺骗了莫小凡,哄骗莫小凡送他回府,莫小凡心地善良,想要报答当日帮过自己的好心人,结果却因为善良,落入了杀人魔的陷阱!” 在场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他们太清楚这个世道,善良有多珍贵。 更別说,这还是一个少年最真挚的善意杀人魔利用了这样的善意,若是传出,百姓们以后再见到有人需要帮助,还会愿意释放善意, 去帮助对方吗?他们会不会担心对方也与杀人魔一样,对自己心怀不轨? 莫小凡原本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年,是否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封闭自己的善良?从此以后性情大变? 王硅紧紧地握著拳头,捏的手指咯吱作响,他咬牙道:“这个杜书,当真该死!” 刘树义看了眾人一眼,继续道:“郭正一说,杜书当时赶走那些地痞后,与莫小凡聊了一会儿,了解到了莫小凡他们的身世,所以可怜他们,给了他们食物———“ “我想,杜书应就是在那时,知道莫小凡的亲属里,有人参加过大运河的修建,且正好是害死他亲人的农夫之一。” “他这才將目標选定为了莫小凡。” “否则的话,莫小凡早已与家人分隔开,流浪乞討这么久,杜书不可能知道莫小凡的亲人里, 有他的仇人。” 婉儿嘆气道:“连我都不知道莫小凡有亲人参加过大运河的修建,他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刘树义道:“正常人与你介绍自己时,最多说一下父亲是谁,根本不会细致的说哪年到哪年, 参加过什么事,更別说修建大运河,又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称讚的事。” “也就是杜书心念报仇,才会特意询问这些,或者引导莫小凡说出这些来。” 婉儿抿了抿嘴,终是点头。 刘树义看著她,道:“不过莫小凡终究足够机警与聪明,没有真的被骗到杜书的宅邸,半路便发现了杜书的真面目,与杜书周旋,这才使得杜书被困於永平坊,且他又利用饢渣,给我们留下了线索,让我们最终查到了杜家身上,否则他摇了摇头:“便是我,恐怕也来不及救他。” 眾人明白刘树义的意思,若不是杜书被困於永平坊,他们不可能找的到杜书与莫小凡的藏匿之地,找不到藏匿之地,便不可能发现莫小凡留下的食物提示,而发现不了食物,也不可能知晓杜家的存在·· 所以,这一坏一坏的起点,皆源目莫小凡的机敏。 莫小凡虽被杜书给骗到,但终究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线生机。 不过,也幸亏是刘树义调查此案,若换做其他人,恐怕莫小凡这艰难博得的一线生机,连被发现的机会都未必有。 时也,运也! “以上两点,在我知晓莫小凡去过杜家后,其实就已经有所猜测—” 听到刘树义的声音继续响起,眾人连忙扫除杂念,认真看向他就听刘树义继续道:“但我毕竟不够了解杜家,也不够了解莫小凡,不清楚莫小凡是否还遇到过类似於杜家的其他人,再加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验证杜书就是杀人魔,所以我虽怀疑杜书,信心却也不算多大。” “真正让我確认他就是杀人魔,源自第三个缘由。” 刘树义伸出第三根手指,视线落在王硅手中的纸张上:“杜家的情报!” “因为时间很紧张,所以衙役能够查到的情报很有限,这情报里,连杜家是如何发家的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其亲属的经歷。” “但不要紧,这上面,有我最需要的一个信息!” 王硅咽了口吐沫,盯著手中简单的情报,问道:“什么信息?” “名字!” “名字?” “杜书祖父的名字。” “祖父?” 王硅一证,连忙去看情报上记录的名字。 果然,在杜家直系人员的名字里,有杜书祖父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是“杜鸣?” 刘树义走到桌子前,直接拿起杜构费了整整一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为自己从户部找来的卷宗,他抬起手,指著卷宗里官员死亡的名单,道:“这里,也有一个名字,恰好就叫杜鸣!” “什么?也是杜鸣? 王硅连忙凑上前一看。 眼睛顿时瞪大:“还真是,也是杜鸣!” “而且他还是个官!” “难道—这个杜鸣,就是杜书的祖父?” 刘树义道:“如果我不曾怀疑过杜书,那我会认为这可能是巧合,但当所有线索都指向杜家时,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也就是我派去寻找受害者亲属的人还没有回来,否则询问他们,应更能確认杜鸣的事。” 王硅一听,再无怀疑:“肯定就是他!杜鸣!官员!真没想到,我们想来想去,一直在民夫里面去找他,谁知他竟然会是官员!怪不得杜书要挑大唐,这人还念著前隋的好呢!” 婉儿不理解:“他的祖父是被前隋朝廷杀死的,他怎么不恨前隋,反而还念著前隋的好?” “前隋按规矩办事,又不是专门针对他。” 王硅很能理解,道:“而他之所以会被杀,主要是负责管理的那些民夫没有完成任务,所以究其根本,原因还在那些农夫身上。” 婉儿若有所思的点著头。 王硅看向刘树义,激动道:“刘员外郎,下令吧!既然已经找到杀人魔,该是將他绳之於法的时候了!” 听到王硅的话,婉儿也眼眸亮晶晶的看向他,杜构和赵锋,同样目光灼灼。 此案虽然在严重程度上,比不上刘树义之前破获的,动輒动摇大唐根基的大案。 可难度上,丝毫不弱於那些案子。 更重要的是,时间太紧迫了,他们每呼吸一下,杀人魔的刀就距离莫小凡更近一分,这使得他们眼看日落日升,都焦急的心如刀绞。 而且此案时间跨度太久,陈旧的卷宗里线索又隱藏的极深,再加上时间的限制· 这个案子对他们的折磨,远远高於其他案子。 现在,歷经苦难,终於到了可以收穫的时候了。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看著他们脸上的激动和期盼,笑了笑,道:“自然是要动手,不过在动手前,我们要明確一件事——” “那就是,另一个杀人魔,是否也要带回衙门。” “什么?” “另一个杀人魔!?” 刘树义的话,直接把激动的王硅等人弄得一憎。 他们脸上刚刚浮现的激动,直接就被茫然给代替。 王硅忍不住道:“员外郎,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另一个杀人魔?难道杀人魔不止有杜书一个,还有其他人?” 杜构也没想到刘树义会这样说,此刻也眉头紧锁的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看著几人,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杀人魔连续作案了五年后,会毫无任何徵兆地,突然间停止作案?” “为什么他已经五年没有杀人,又突然间开始作案?” 王硅面露迟疑:“这—“ 他之前倒是想过,可刚刚知道杀人魔的身份,太激动了,也就忘记了这些, 杜构眸光闪烁,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难道五年前的杀人魔,与五年后的杀人魔,不是一个人?” 刘树义视线重新落回王硅手中的纸张上,道:“衙役打探到的情报里,有这样一句话-杜书之父杜锋,五年前发生意外,导致半身瘫痪,杜书为给其父治疗,辗转来到长安,其父终究没有治癒,瘫痪在床五年后,病亡。” “五年前—” 刘树义道:“这个时间点,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 “杜书的父亲,五年前意外瘫痪,正好那时杀人魔停止作案。” “杜书父亲病故身亡没几天,杀人魔又重新出现。” “而且这次出现后,留下的標誌,与五年前的標誌不同,多了一把染血长刃。” 他说道:“通常来说,这种有著严格要求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对作案每一个环节,都有著超乎想像的高要求,就与强迫症一样,不会允许任何一件事发生改变。” “结果,唯一能够確保一定不会被意外影响的绘製標誌的环节,却有了这般大变动——“ “是他这五年心態发生了变化呢?还是说———” 刘树义眯著眼晴,淡淡道:“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所以这个新的杀人魔,要弄出一点不同的地方,来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新的杀人魔!” 眾人完全没有想过这些,此刻闻言,只觉得大脑喻喻直响。 王硅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所以,杜书的父亲是在临死前,將杀人魔的身份交给了自已的儿子,让他儿子继承他的杀人魔身份?” “我见过继承財產的,见过继承家业甚至债务的,但我没见过继承凶手身份的?这杜书和杜锋,心理是不是有问题?” 能做出这等残忍分尸,来报仇的人,心理怎么可能没问题? 杜构想了想,道:“我记得卷宗里的记载,那个杀人魔虽然挑朝廷,但很谨慎,他只会在作案之前留下標誌,之后便彻底消失,以免被朝廷抓到。” “而现在这个杀人魔,在发现你们来到附近调查后,还胆大包天的盯著你们,甚至发现你们可能要找到他所在的院子,还冒著风险在院子里画出骷髏头,来给你们施压与更大的挑畔—”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性格,確实与五年前的杀人魔不一样。” 他皱著眉头,有些自责:“如此明显的差別,我也该想到他们可能已经不是同一人的—“ 刘树义看了杜构一眼,说道:“人总会被过往经验所局限思维,这很正常,便是我,也是在发现杜书父亲五年前的意外时,才確定此事的。” 杜构明白刘树义是在宽慰自己,他抿了抿嘴,心中提醒自己,这次犯过错后,绝不允许下次再犯同样的错。 他看向刘树义,道:“所以,你是在想,要不要把已经落土为安的杜锋挖出来?” 刘树义点头:“毕竟人家才埋进去不到十天。” “婷!” 王硅直接冷哼道:“管他埋进去几天!他手上沾染了六十条人命,结果舒舒服服的死去,让人家受害者家属痛苦至今,哪有这么好的事?” “只要他是杀人魔,就算他死了,也得鞭尸,將其挫骨扬灰,方能让那六十个无辜的可怜人安息!” 杜构想了想,点头道:“死亡不是他逃脱罪责的理由。” 刘树义知道杜构有多善良,没想到连杜构都这样说,看来自己还是受到后世的影响比较厉害, 毕竟后世一般也就是人死事消,不会人家埋起来了,还把对方的户首挖出来鞭尸折磨。 但现在既然是大唐,那就该入乡隨俗。 而且他也很赞同王硅的话,哪能让对方颐养天年,舒舒服服的死去,就让他的罪恶这样过去了..—. 他说道:“不过这一切,终究还是推测,我们並没有確切的证据,证明杜书父亲也是杀人魔。” “所以,先將杜书捉拿归案,搜查杜宅,对其审讯,同时也询问杜家僕从,五年前那些案子发生时,他们是否知道杜锋的下落,若是无人知晓其下落,便能確定杜锋也是杀人魔,那就將其挖出来,按照律例进行处置。” “总之——” 他看向几人:“犯下罪孽者,谁也別想逃!” 半个时辰后。 永和坊,距离杜宅不远的酒楼內。 王硅快步进入雅间,向站在窗前,將窗纸戳了个洞,正观察著杜府的刘树义道:“员外郎,杜宅的前后门都已经让人封锁了,路口也都是我们的人,隨时可以將路也封锁。” “只是我们不確定杜书是否在杜宅內,也不確定莫小凡是否被他藏在了杜宅,若是贸然动手, 一旦两人都不在杜宅,打草惊蛇,惊动了杜书,莫小凡可能会有危险,就算两人都在杜宅,下官也担心杜书会挟持莫小凡。” 有了长孙冲被绑架的前车之鑑,王硅现在也算经验丰富,生怕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挚著腰间玉佩,对王硅的话並无意外,他神色仍旧从容平静:“既然不確定是否在府里,那就等。” “等?等什么?” “等杜宅里的人出来。” 刘树义道:“只要里面有人出来,就第一时间將其控制住,这样便能知道杜书是否在宅邸內。 王硅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宵禁了。 他忍不住道:“天快黑了,万一他们宵禁之前都没有人出来呢?” “那就等到明天。” 刘树义说道:“杀人魔最早也要明晚再动手,现在我们的时间很充足,这杜宅晚上可能没有人出来,但白天不可能没人出来。” 听著刘树义说他们时间很充足,王硅不由嘬了嘬牙齦。 明明白天时,他们都还因为时间紧张,急的满嘴大泡。 结果隨著时间的流逝,他们反而时间充足的,都能浪费一晚上了。 但王硅也知道,刘树义说的还真是事实,他们在知道杀人魔的身份后,还真就时间充足的不行。 而且到了这一步,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谁也不希望在最后关头出现意外,故此求稳,比什么都重要。 他重重点头:“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等一下一—” 未等王硅离去,刘树义声音忽然响起。 王硅下意识看向刘树义,便见刘树义通过窗纸上的洞向外看去,嘴角微微勾起:“不用等到明天了,杜宅有人出来了。” 两刻钟后。 永和坊,南坊门附近。 两个身著青色婢女服的女子,快步来到了一座清幽的宅院前。 矮一些的婢女看著眼前紧闭的院门,紧张的搓了搓双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 婢女连忙將汗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高挑的女子,便见高挑女子向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响了红漆大门。 咚咚咚。 声音在傍晚寂静的街道上传开。 没多久,一道沉稳儒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谁?” 矮瘦婢女连忙道:“老爷,是奴婢,夫人病的厉害,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吃下去饭—-夫人知道老爷事务繁忙,需要清静,不让奴婢告知老爷,可是” 婢女的声音带著一抹硬咽:“可是奴婢看夫人日渐消瘦,实在是心里难受的紧,郎中也说夫人这病奇怪,所以,奴婢斗胆求老爷回去看一看夫人—” “夫人最喜欢老爷了,若是老爷回去,或许夫人一高兴,病就好了。” 高挑女子下意识握紧双手,死死地盯著眼前紧闭的院门。 矮瘦婢女也紧张的直咽吐沫, 这时,门內传出声音:“你先回去吧,我稍后会回去。” 矮瘦婢女鬆了口气,刚要答应,却见高挑女子瞪了她一眼。 她下意识一缩脖子,忙道:“老爷,快宵禁了,你若是还要回到別院休息,就和奴婢一起走吧,否则奴婢担心老爷来不及回来———“ 门后又是一阵沉默。 正当两女以为不会再有回应时,却听一声嘆息响起:“也罢,我就与你回去见见夫人吧一一” 一边说著,院门一边传出动静。 似是门门被取下的声音。 然后· 便听嘎哎一道声音响起,院门被缓缓打开。 一个三十余岁,衣著华贵,面容儒雅的男子,出现在二女面前。 这个男子看到矮瘦婢女后,道:“走吧,不要耽搁时间,一会儿我还要回来———”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看到了一旁的高挑女子。 看著这个女子精致美丽的脸庞,男子皱了下眉:“你是新进府里的婢女?我怎么不记得我府里有你这样清秀的丫鬟?” “丫鬟你祖母,我是你婉姑奶奶1 — 男子话音刚落,就见这个容顏俏丽,身段高挑的女子,直接一脚端出。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弱女子,可这一脚,竟是直接將他端的猛的撞到了大门,而后隨著门的开,砰的一下跌倒在地。 之后这个女子直接衝到面前,一脚向他的脸庞踩去,一边踩,一边道:“就你是杀人魔是吧? 来,你再杀一个试试?抓人抓到姑奶奶手中,谁给你的胆子!” 第116章 消息传开,眾人的震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16章 消息传开,眾人的震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硅见婉儿將杜书端倒在地,连忙带著衙役从躲避的地方衝来, 他心里既责怪婉儿太沉不住气,没有按照计划把杜书引进他们的埋伏圈,也担心婉儿不是杜书的对手,被杜书给伤到,所以他速度极快,一边跑,一边抽出腰间横刀,想著儘快去保护婉儿这个俏丽的小丫鬟。 可当他衝到別院门外时,看到门內的画面,顿时眼眸一瞪。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只见门內,婉儿正一脚一脚端著杜书的脸,而杜书根本没有如自己担心的那样,暴起反抗,反而是蜷缩著身子,双臂捂著脑袋,他的手臂上能看到明显的伤痕,鼻子与嘴不断流著鲜血,脸庞右侧的颧骨完全塌陷,看那样子,似乎已经被婉儿给端断了。 这得是何等的力气,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把人家的脸上骨头都给端断? 没想到婉儿看起来柔柔弱弱,力量竟然这么大! “女人发起火来,当真是恐怖。” 王硅怕婉儿把杜书给踢死,连忙让人上前拉开婉儿,同时將杜书给绑了起来。 这时,杜书才有机会开口,他吐出嘴里的血,愤怒道:“泥萌干甚马,窝犯了甚马罪!?” “说什么玩意呢? 王硅看了杜书一眼,这才发现鼻青脸肿,鼻涕鼻血眼泪一同往下流的杜书少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漏的厉害。 婉儿冷笑道:“问你为什么要抓他,他犯了什么罪。” “犯了什么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王硅面目森冷的盯著杜书,那双眼晴就仿佛刀子般,直插杜书內心:“你在永平坊监视了我们那么久,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来到你这里,是碰巧的吧?杀人魔!” 杜书瞳孔一缩,本就鼻青脸肿的脸庞,顿时惨白的毫无血色。 婉儿没再理睬杜书,她看向王硅,道:“刚刚我们叫他回去杜宅时,他很是犹豫,哪怕听到他娘子生病,也不愿离开这里。” “好说列说劝动他后,他还要在宵禁之前赶回,不出意外,正如少爷推测的那般,莫小凡就被他藏在这別院內。” 之前在杜宅对面的酒楼里,发现杜宅有人出来后,王硅就立即带人拦住了那人。 而那人,正是杜书夫人的婢女,出来的缘由,是叫杜书回去探望生病的夫人。 按那婢女所说,杜书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到府里居住了,生病的夫人很想念夫君,所以想藉此机会把杜书叫回去。 王硅闻言,当即將这消息告诉了刘树义,刘树义推测杜书应与莫小凡在一起,因为要盯著莫小凡,所以才一直没有返回宅里。 然后他便决定將计就计,利用这个婢女,將杜书引出来。 他们怕这个婢女会出卖他们,所以专门让婉儿陪同,一方面能盯著这个婢女,另一方面则是婉儿脑袋转得快,若是婢女劝不动杜书,她也能帮忙想办法。 结果,杜书果真中计。 听到婉儿的话,王硅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带人进入別院搜查。 这时,刘树义与杜构、赵锋也走了过来。 看著杜书那悽惨的样子,杜构和赵锋眼皮都不由跳了几下,他们偷偷警了婉儿一眼,暗道以后绝对不能得罪这个俏丫鬟。 刘树义也深深看了婉儿一眼,不过他並不是特別意外,毕竟他很清楚,婉儿不是普通的丫鬟。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杜书,看著杜书那惨白的样子,淡淡道:“比起你父亲,你真是差的太多。” “你父亲五年间,连续作案六十起,一次都没有失败过。” “结果杀人魔的称號传到你手上,你连一起案子都没有做成,就被抓了起来,倘若你父亲知道这件事,恐怕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目。” 杜书没想到刘树义会这样讥讽自己,拿自己最敬佩的父亲嘲笑自己。 他瞪大眼睛,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猩红一片,恼怒道:“你住口!” “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若不是那莫小凡中途察觉到异常,耽搁了我的时间,把我困在永平坊,你根本不可能找到线索!” 刘树义呵笑一声:“確实,你选择莫小凡为目標,是你最大的错误,你的运气的確不怎么样。” “不过—” 他深深地看著杜书,似笑非笑道:“你没有反驳我你父亲作案的事,看起来,我猜的果然没错“杀人魔有两个,五年前的是你父亲,现在的是你。” “多谢你为我確定此事。” “你!!!”杜书瞳孔一缩,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以为刘树义是在嘲笑讥讽自己,谁成想,刘树义真正的目的,是通过自己確认父亲的罪行。 “不是,我阿耶才没有做过这种事,杀人魔就是我!与我阿耶无关!” 他连忙反驳。 可谁文会相信他的话? 刘树义平静道:“你父亲不是孤身一人居住,他有僕从,有家人,想要確定他是杀人魔,並非难事,你反驳与否,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一一” 杜书张著嘴,却是再也说不出狡辩的话。 看著杜书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攻破心防的样子,刘树义心中不由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么轻鬆的仗了。 想他穿越以来,所遇到的对手,几乎都是心思镇密又阴险狡诈的官员,与他们比起来,这个商人出身的杜书,简直可以用“老实”来形容了。 刘树义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们杜家对那些民夫的恨意,怎么会这么重?你父亲连杀六十人,竟还不解气,在他临死前,还要將报仇的愿望託付给你。” “那些民夫,说到底也是可怜人,任务繁重,经常有人累死,他们没有完成任务,也是能够理解,怎么就值得你们父子两代这般復仇?” 杜书听到刘树义的询问,突然冷笑起来:“可怜人?他们算什么可怜人?” “他们找到我祖父,说他们要累死了,要熬不住了,希望我祖父能让他们歇一歇,我祖父心地善良,便同意了。” “结果,他们知道我祖父善良,便三天两头求我祖父让他们休息,甚至在做工时偷懒耍滑,最后,他们倒是没累死,我祖父反倒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杀了。” “而我祖父死后,他们不仅不自责,反倒冷嘲热讽,说风凉话,说这都是报应,是我祖父不拿他们当人使唤的报应。” 杜书盯著刘树义,眼球前凸,仿佛要掉出来一般狞:“你说,我们要不要报復他们?他们害我失去了最疼我的祖父,我们就先让他们也失去至亲,待他们从痛苦中走出去后,再杀了他们!” “我只恨我做的不够乾净,只恨我无能,被你们抓到!” 看著杜书狞扭曲的脸庞,听著他那不甘的话,刘树义终於清楚杜家父子的动机。 怪不得他们如此痛恨那些农夫,要这般报復。 刘树义不知道当年之事,是否真正如杜书所说,他只知道,即便真是如此,那也该冤有头债有主。 不该去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找到莫小凡了!” 就在这时,別院內传来王硅的喊声。 刘树义与婉儿几人对视一眼,迅速进入別院內。 循著声音,他们来到了別院的柴房。 便见莫小凡全身被绳子绑著,正紧闭双眼,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王硅用刀割断了绳子,然后將其抱了起来,道:“不知原因的昏迷。” 刘树义当即道:“送到最近的郎中那里———.“ 眾人没有任何耽搁,快步离开別院,很快就来到了只有一街之隔的医坊。 砰! 王硅將门端开,嚇得里面的郎中差点没有跳起来。 “郎中,快给他瞧瞧。” 郎中刚要动怒,可见到王硅身上的官袍,以及后面紧隨而至的刘树义等人的官袍后,脸上的愤怒顿时变成了陪笑。 “官爷莫急,小人这就为他检查— 郎中仔细给莫小凡號了號脉,又翻开莫小凡的眼皮看了看,旋即道:“脉象正常,並无中毒徵兆,一直昏迷不醒,应是中了迷药,等药效过了,就能醒来。” 听到这话,眾人都鬆了一口气。 王硅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终於是把他给救回来了!太不容易了。” 杜构温和一笑:“没事就好。” 婉儿抿了抿嘴,旋即站在莫小凡身前,向杜构等人认真行了一礼:“莫小凡与我最熟悉,他暂时无法醒来,就由我代他先感谢诸位,若无诸位为他奔波,他绝对无法脱险,待他醒来后,我会让他依次上门道谢。” 王硅连忙摆手:“不必这般麻烦,他在长安县辖区內出事,本官救他也是应该的。” 婉儿却是摇头:“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应该的,诸位救了他的命,他就该亲自感谢。” 王硅还要说什么,便听刘树义道:“就按婉儿说的做吧。” 他清楚婉儿与莫小凡的关係,也知道婉儿內心因为隱瞒这些事而感到歉疚,让他们亲自道谢, 也能让他们安心一些。 婉儿感激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微微頜首,继续道:“莫小凡需要休养,他居住的地方太乱了,就让他先住在刘宅吧。 婉儿用力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好了。” 刘树义看向王硅等人,拱手道:“此案艰难,多亏诸位相助,否则便是我,恐也难以顺利破解“感谢的话我便不说了,接下来我请客,大家不醉不归。” 两刻钟后。 刑部衙门。 钱文青带著一眾心腹,自得的进入刑部司院落, 一边走,一边有心腹道:“钱员外郎大展神威,仅仅一天多,就將万年县的凶杀案告破,此番功劳,相信绝对能排在所有人的前面。” “这是必然之事!毕竟除了那刘树义外,还有谁能一日之內破案?钱员外郎现在已经拥有完全不输刘树义的本事,而刘树义呢?我听说他接了杀人魔的案子!杀人魔有多狡诈与难缠,大家都清楚,五年前太上皇动用三司全部力量,都没有將其抓到,刘树义时隔五年再去调查,只会更难!所以啊,他绝对不可能再如之前一样一天內破案。” 『没错,时间可以毁掉一切线索,真不知道刘树义怎么想的,竟然会接杀人魔的案子!他难道不知道五年前杀人魔让三司灰头土脸的事?” “呵!还能是怎么想的?当然想凭藉侦破杀人魔的案子,一举获得更大的功劳!只可惜,杀人魔的案子,与他以前遇过的所有案子都不同,杀人魔来无影去无踪,从不在同一个州城作案两次, 等杀人魔杀完人,直接就会跑掉,就算刘树义查出是谁,到时候杀人魔都跑了,他想要半个月內將其抓捕归案,恐怕很难。” “那哪是很难啊?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我听说刘树义接到杀人魔案时,都已经过去一天了,除非他两天之內破解三司五年都破不了的案,否则杀人魔一旦逃出长安,那就是天高任鸟飞, 別说半个月抓到他了,半年能抓到都算快的。” “这岂不是说,刘树义太过贪心,结果反被这个案子所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贪心的下场!”说著,这个主事向钱文青拱手道:“还是钱员外郎通透,以小案子积累功劳!眼下钱员外郎已经破案,而刘树义被贪心所累,其他人又完全不是员外郎的对手所以,员外郎必然会是最后贏家,下官很快就可以称员外郎为郎中了。” 其他人一听,都不由瞪了此人一眼,暗道最佳拍马屁的机会被这人夺走了。 钱文青听著他们的话,心里虽然十分受用,脸上却是神情淡淡:“比拼这才刚刚开始,不能骄傲,还是要以稳为主。” “本官可不像某人那样自负,以为能够一劳永逸,以一个案子占据优势,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某人是谁,眾人十分清楚。 他们连忙点头附和,继续踩刘树义,以此抬升钱文青。 “?那好像是赵锋。”这时,一个主事忽然开口。 钱文青等人抬眸望去,果然,那匆匆向刑部司院子走来的人,不是赵锋,又会是谁? “赵锋怎么看起来急匆匆的?” “选了个贪心的主子,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案子绊住了脚,找不出杀人魔,能不急吗?” “也是。” 眾人窃窃私语。 钱文青闻言,眸光闪了闪,忽然喊道:“赵锋。” 赵锋原本还想绕开钱文青等人,谁料钱文青竟主动喊他,他只得无奈走了过来。 “钱员外郎。”他向钱文青行礼。 钱文青警了他一眼,见他因著急赶路而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中对刘树义的情况更加瞭然。 他下巴微抬,淡淡道:“赵锋,不瞒你,其实本官挺看好你的,你有本事,也聪明—-你跟著刘树义跑了一天,也该清楚他会是个什么结果。” “而本官呢?” “本官已经解决了一个凶杀案,未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案子,直到將所有人远远落在身后。 “最终谁是胜家,相信你能够猜到,而本官最看重人才,不愿见到人才被旧主子耽搁,所以..” 他看著赵锋,道:“本官愿意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你可愿为本官做事?” 赵锋直接愣住了。 他想过钱文青可能会趁著刘员外郎不在,找自己麻烦,也想过钱文青会如以前欺压刘员外郎一样欺负自己,可唯独没想过,钱文青竟然会大张旗鼓的策反自己。 是自己对员外郎的忠诚表现的不够坚定吗? 钱文青究竟哪里觉得,自己会被他三言两语就策反? 而且,钱文青还说什么自己跟著刘员外郎跑了一天,该清楚刘员外郎的结果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算愚笨,可此时此刻,竟完全不理解钱文青的脑迴路。 他忍不住道:“钱员外郎,您是閒得慌,找下官逗闷吗?” “放肆!” 钱文青眉头刚皱起,他的心腹便呵斥道:“赵锋,钱员外郎给你弃暗投明的机会,你不赶紧感激涕零的跪地磕头,竟敢这般对钱员外郎说话,你难道是打定主意,明知刘员外郎会输,也要给他陪葬!?” “什么?” 赵锋一证:“刘员外郎会输?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心腹冷笑道:“装什么装?谁不知刘员外郎接了杀人魔的案子?谁不知道此案有多难缠,现在刘员外郎应该后悔接下此案吧?亏我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你连这一点都看不清一—” “后悔接下此案?” 赵锋都听糊涂了,他说道:“刘员外郎已经破案,已经將杀人魔捉拿归案,怎么会后悔?你们说什么呢?” “哼!你也说了,他已经破案,还不后悔一一什么!?” 这个心腹话说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赵锋刚刚的话。 他当即瞪大眼睛,整个人的表情都是无比的震惊与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已经破案?刘员外郎已经破了杀人魔案!?” 赵锋点头:“是啊,大概两刻钟前,刘员外郎將杀人魔抓了起来,也將被杀人魔绑走的目標给救了下来。” “怎么会!?” 这个心腹直接憎了。 他下意识看向钱文青等人,便见钱文青他们,此刻的表情,也都与他一样。 眼眸瞪大,瞳孔剧烈颤抖,脸上的表情皆无比震惊。 明明前一瞬,他们还在嘲笑刘树义贪心,选择了一个如此难查的案子,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知,下一刻,赵锋就告诉他们,刘树义已经破案了! 他们並不是认为以刘树义的本事无法破案,只是这个案子五年前,可是动用了整个三司与所有州县衙门的力量啊,就是这样,都没有抓住杀人魔,他们认为刘树义就算能破案,也不可能一两天內破解.· 可谁知,刘树义偏就破解了。 而且刘树义接下此案时,是昨天的傍晚,比他们接到万年县的案子要迟最终,他们又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揪出的凶手— 哪怕自己手中的案子,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案子,时间上,都输给了刘树义。 这一刻,心腹只觉得要室息了,刘树义就仿佛是一座山一般,狠狠地拦在他们身前。 有刘树义在,钱员外郎真的能顺利得到郎中之位吗? “既然刘树义已经破案了,那你为何如此匆忙?”钱文青仍是不愿相信,做著最后的挣扎。 赵锋耸肩道:“员外郎要宴请我们,庆祝杀人魔案的侦破,我们路过衙门,员外郎让我將卷宗按照规矩先归档,我怕员外郎他们等得太久,这才著急了些——“ 说完,他一拍手掌:“我耽误了好一会儿了,得抓紧时间了,若钱员外郎没事,下官就去还卷宗..” 钱文青脑袋喻嗡直响,哪里还顾得上赵锋。 赵锋见钱文青不说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旋即便快步转身离去。 看著赵锋仍旧急匆匆的背影,眾人的內心,却与之前有著翻天覆地的变化。 “钱员外郎,我们———”心腹小心翼翼的开口。 便见钱文青脸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一甩衣袖,咬牙道:“无论你们用任何办法,赶紧给本官找案子!本官也要和刘树义一样难度的案子!” “如果找不到,今晚谁也別想合眼!” 想了想,他又道:“本官出去一趟,希望本官回来后,你们会有好消息!” 说完,他快步向外走去。 他要去找叔父裴寂,这些废物未必能帮得到他,只有裴寂,才能助他力挽狂澜。 看著钱文青快步离去的身影,眾人神色不由闪烁几分。 刘树义查案的本事太恐怖了,钱员外郎真的能比得过刘树义吗? 若是比不过,一旦刘树义成为郎中,彻底掌控刑部司,他们岂能有好下场? 所以现在若弃暗投明,不知是否来得及钱员外郎刚刚还在劝赵锋弃暗投明,若是自己也弃暗投明,钱员外郎应该能理解吧? ps:这个案子换了种写法,爽感有些受到限制,感觉写作状態都受到了影响今天就这些吧,先把案子收尾,我再总结下经验,想一想怎么查案能样更多,爽点也不受影响。 : 第117章 安庆西招供,死而復生的秘密! 第117章 安庆西招供,死而復生的秘密! 翌日,清晨。 刘树义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为了救出莫小凡,前一夜几乎没有怎么合眼,疲惫的不行,昨晚舒舒服服睡了近五个时辰,终於算是活过来了。 起床穿衣,打开门,就见门外正站著两道身影。 披著绿色绒衫的婉儿,端著水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俏丽的脸庞上,重新浮上了青春洋溢的笑容。 在她身旁,是衣著朴素,有些紧张的搓著双手的少年莫小凡。 莫小凡看到刘树义,直接向刘树义跪了下去,认真道:“谢刘员外郎救命之恩,小民无以为报,愿以余生侍奉员外郎。” 说罢,便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听著那砰砰声响,刘树义眼皮跳了一下,不由看向婉儿。 便见婉儿嘻嘻一笑:“他一个时辰之前醒来的,醒来后我向他讲述了少爷是如何救的他,听完后,他就来到这里,等待少爷醒来,说要亲自感谢少爷。”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上前两步,扶起了莫小凡,道:“你曾帮过我两次,知晓你遇到危险,於公於私我都应该救你,你无需这般。” 莫小凡却是摇头,道:“员外郎让刘宅多次给我们提供食物,让我们不至於挨饿受冻,早已还了我之前的两次帮助,而且这次是救命之恩,不同其他。” “我虽读书不多,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可我身无外物,故只能以双手报答员外郎。” 婉儿见刘树义仍是迟疑,道:“少爷,你就答应他吧,这小子就是头驴,你若不答应,他得天天来烦咱们。” 莫小凡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坚定的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见状,终是不过这个满怀报恩之心的少年郎,只得点头:“以后你就留在刘宅帮忙吧,不过我也不让你白干活,就按之前我对你承诺的那样,我会给你正常俸钱。” 莫小凡见刘树义应允,重重点头:“我什么都听少爷的。” 少爷改口倒是快。 刘树义想了想,又道:“待你恢復后,可以去找下你的小伙伴,问问他们是否也愿意来刘家, 之前我对他们承诺,若他们想要读书,想要改变人生,我可以帮他们,此话不是玩笑,你让他们好好考虑。” 莫小凡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此事。 而他因年岁最高,经歷的世间冷暖最多,所以要比其他小乞弓更清楚刘树义这番承诺,有多珍贵。 他后退一步,再度向刘树义行了一礼:“我替他们谢少爷看重。” 刘树义摆了摆手:“他们都很懂礼貌,已经谢过了,只是他们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一时做不出决定,你抽空找一下他们便可。” “另外—” 刘树义看著莫小凡,道:“你刚刚说你读书虽少,也就是说你也读过书,所以你若想继续读书,也可与他们一起。” 莫小凡愜了又证,他没想到刘树义不仅救了自己,结果还要给自己读书的机会,这—“ 他张著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说谢吗?今天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可除了谢,他还能说什么? 最后,莫小凡只得深吸一口气,再度向刘树义行了一礼。 刘树义笑著摇头:“行了,別一直行礼,我刘家没那么多规矩。” 他抬起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估算了下时间,接过婉儿手中的水盆,道:“你们去忙吧,我先洗漱,一会儿还要去刑部。” “怎么样?” 婉儿与莫小凡一边走,一边看著低头抿嘴的莫小凡,笑道:“少爷是不是比我说的还要好?是不是后悔没早点跟著少爷?” 莫小凡闷闷道:“我心中有愧。” 婉儿明白莫小凡的意思,她抬起头,望著湛蓝的苍穹:“是啊,少爷对我们掏心窝,这般信任我们,我们却背著少爷有那么多秘密,我也心中有愧。” “但———.”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莫小凡,道:“我们瞒著少爷,也是为了少爷好,少爷羽翼未丰之前, 知道我们的事,对少爷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再等等吧。” 她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对莫小凡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少爷正在竞爭五品郎中之位,以少爷的本事,肯定可以战胜其他人,等少爷成为五品,再升四品——有些事,便可以告诉少爷了。” 半个时辰后。 刑部衙门。 刘树义刚进刑部司院子,就有主事十分热情恭敬的行礼。 “见过员外郎,下官听闻员外郎昨日大展神威,轻鬆破获震动全大唐的杀人魔案,恭喜员外郎,员外郎又立大功,距离郎中之位不远矣。” 听著此人的恭贺,刘树义眉毛一挑, 若他没记错,这人是钱文青的人吧? 不跟著钱文青对自己冷嘲热讽,反倒如此热情恭敬的恭贺· 他眸光微闪,心中若有所思。 不过表面上,刘树义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点头:“多谢。” 这人见刘树义並未因自己的身份而对自己表露厌恶,心中一喜,忙道:“下官近日得到了一幅字帖,据说是王羲之的字,下官愚笨,不懂欣赏,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听闻刘员外郎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所以还望刘员外郎笑纳。” 说著,他便將早已准备好的字帖双手托起,十分恭敬的向前递去。 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这是自己?还真是为了送礼,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口。 刘树义深深看了他一眼,並未去接字帖,淡淡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珍贵的字帖本官就不收了,不过王主事的心意本官领了。” 王洵听到刘树义说不收字帖时,心中一紧,以为刘树义要拒绝自己的示好,他刚要开口劝说, 就听到刘树义后面的话。 这让他顿时鬆了一口气,收不收礼不重要,刘树义明白自己的心思,並且表明的態度最重要。 刘树义说“心领”,便表明对自己的示好並不抗拒,也代表自己现在改换门庭或许还来得及。 他连忙道:“刘员外郎当真是两袖清风,清廉正直,下官敬佩。” 刘树义轻轻摇头,他抬眸看了一眼钱文青的办公房,不用他开口,王洵顿时心领神会道:“昨晚钱员外郎去找了裴司空,今早才回来,回来后就说有案子要查,便快步离开了。” 找裴寂? 刘树义眸底闪过一抹寒芒,果然如他所料,钱文青还是求到了裴寂身上。 以裴寂的势力,他若帮忙,恐怕给钱文青找的案子,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案子。 他说道:“可知是什么案子?” 王洵忙道:“似乎是以前未曾破解的悬案—.” 犹豫了一下,王洵又道:“刘员外郎刚刚破获杀人魔案,立下大功,钱员外郎若想胜过刘员外郎,小案子已经不够了,必须要是同等级別的案子才行。” “而这样的案子,不是说发生就会发生的,所以只有以前的悬案,才能隨时取用,但这样的案子,多数都极其困难,钱员外郎如此自信去查,恐怕—— 他偷偷看向刘树义,压低声音道:“是裴司空在暗处帮了忙。” 也是未解的悬案吗? 不知是哪一起悬案,若破解功劳又会有多大?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挚著腰间玉佩,沉吟些许,道:“既然钱员外郎有了案子,你身为刑部司主事,也应该去帮忙调查,去吧,好好帮助钱员外郎查案,不要墮了我刑部的威名。” 王洵先是一,怀疑刘树义和钱文青是不是已经和好了,但当他看到刘树义脸上的深意后,便迅速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 他忙道:“下官这就去找钱员外郎,无论钱员外郎遇到任何事,下官都第一时间稟报刘员外郎说完,他便不再耽搁,將字帖收回,向刘树义又行了一礼后,转身快步离去。 看著王洵离开的背影,刘树义眸光愈深。 “刘员外郎这时,赵锋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赵锋来到刘树义身旁,看著王洵的背影,忍不住道:“王主事不是钱文青的人吗?他怎么和刘员外郎看起来相谈甚欢?” 刘树义没有隱瞒,慢悠悠道:“他想投奔我。” “啊?”赵锋瞪大眼睛,意外道:“他要背叛钱文青?” 刘树义笑呵呵道:“说背叛多难听,这叫良禽择木而棲。” 赵锋闻言,不由看向刘树义:“刘员外郎难道答应了?” “答应?” 刘树义淡淡道:“我刚成为员外郎时,给过所有人机会,那时钱文青是老牌员外郎,而我新晋,根基不稳,所以他未曾选择我。” “这一次竞爭五品郎中,刚开始两天罢了,就因为钱文青落后於我,他觉得钱文青可能会输, 便迫不及待离开钱文青,投奔於我——” “这样的人,说他是墙头草,都算称讚他。” “他没有丝毫坚定的忠诚可言,是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你说,我敢收下他吗?” 赵锋心里鬆了口气,他就怕刘员外郎太过善良,受不住王洵的言巧语。 但想起王洵离开时的表情,也不像是受挫的模样,他好奇道:“那员外郎是?” 刘树义深深一笑,道:“我没有答应,但我也没有拒绝。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那算什么? 赵锋绞尽脑汁,竟想不到一个合適的词来形容。 所以,王洵心满意足的离开,是自己脑补了什么美好的结果吗? “好了。” 刘树义转身,向自己办公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必说他,虽说墙头草不能重用,但刑部司终究还是需要有人干活,他这次若真的能立下点功劳,我也不介意留他继续在刑部司干点苦活累活。” 可以確定,裴寂已经出手了。 而以裴寂和他之间的仇恨,裴寂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战胜钱文青。 也就是说,钱文青接下来,或许就是自己最大的竞爭对手。 他不知道裴寂会怎样帮助钱文青,也不清楚钱文青会积累多少功劳,所以这种情况下,能有一个內应,时刻將钱文青的情报源源不断向自己传来,让自己知己知彼,是十分有必要的。 “对了。” 跟著刘树义前行的赵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道:“我来找员外郎,是奉杜僕射之命,他让员外郎立即去大牢。” 即便是白天的刑部大牢,也阴暗潮湿如同黑夜。 刘树义进入大牢,便发现大牢里的人,与之前的不同了。 不再是临时抽调过来的金吾卫,而是一批新的狱卒。 看来杜如晦已经完成新一批狱卒的筛选,並且投入使用。 刘树义视线扫过这些狱卒,便见他们各个身材魁梧挺拔,目不斜视,不说其他,至少精气神很好。 比起以前的狱卒,看起来精锐的多。 刘树义点了点头,沿著熟悉的路前行,没多久就到了刑讯室。 上一次来到这里,他还和裴寂交锋了一次,並且识破了柳元明的阴谋。 一晃,便已是十几天之前的事了。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將门推开,便见刑讯室內,只有两人。 身著官袍的杜如晦,坐在矮凳之上,正端著水杯,慢悠悠喝著水。 而他前方的柱子上,原并州刺史安庆西正绑在那里, 此时的安庆西,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处好肉,说他受伤颇重,不如说伤口上长了个人。 他脸上满是鞭痕,两道狞的刀疤从左右眼角连接左右嘴角,脸色惨白而毫无血色,原本阴冷桀驁的双眼已然没有了原本的光采,可以想像,这些天,他究竟遭受了怎样可怕的折磨。 “杜公。” 刘树义收回视线,向杜如晦拱手。 杜如晦抬了抬下巴,道:“要喝水吗?” 在这血腥味扑鼻的刑讯室內,刘树义一点吃喝的想法都没有,他摇了摇头。 杜如晦微微頜首,他放下水杯,道:“叫你过来,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恭喜你破解杀人魔案,今晨朝会时,陛下专门提及此案,说太上皇对此案也十分重视,你能抓住杀人魔,不仅是为那些无辜百姓报仇,更是为大唐挽回了形象。” “陛下很是高兴,所以你破解此案的功劳,绝对比案子本身的功劳还要大。” 安庆西听著杀人魔三个字,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刘树义。 杀人魔肆虐时,他还不是刺史,也曾与杀人魔交过手,没想到那样狡诈难缠的杀人魔,都被刘树义给抓住了。 这世上还有他抓不住的人吗? “而第二件事” 杜如晦看向安庆西,平静道:“他招了。” 刘树义眸光一闪,来大牢的路上,他就在想,是不是安庆西招供了。 毕竟上一次与杜如晦见面,杜如晦就告诉自己,说安庆西快熬不住了。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安庆西,只见安庆西正盯著自己,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忧与恐惧。 將安庆西的神情收归眼底,刘树义若有所思,笑道:“安刺史,恭喜你,你终於选择了一条正確的路。” “正確的路吗?” 安庆西摇头:“不过是我自己懦弱,扛不住痛苦而背叛誓言罢了。” “哼!誓言?” 杜如晦冷哼一声,神色冰冷的看著他:“一群不愿接受现实的乱臣贼子,你们的所谓誓言,从始至终都只是妄想。” 不愿接受现实的乱臣贼子? 刘树义心中微动,他看向安庆西,道:“安刺史,不知你所谓的誓言,是什么?你背后的势力,又是怎样的势力?” 安庆西已经向杜如晦说过这些,此刻听到刘树义询问,也没有再做什么寧死不屈的可笑行径。 他说道:“我所在的势力,名叫浮生楼。” “浮生楼?”刘树义皱了皱眉。 他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安庆西道:“浮生二字,取自《庄子》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意为生死之间变化无常,生可瞬间为死,而死,亦可瞬息回生。” 杜如晦冷笑道:“什么生可瞬间为死,死亦可瞬息回生,你们这分明是曲解了《庄子》。” 安庆西苦笑道:“曲解与否不重要,反正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生死转换,死也能回生—“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你们该不是前隋旧人组成的反唐復隋的组织吧? 安庆西愣了一下,旋即感慨一声:“你当真是聪明的可怕,只听名字,便猜出了一切—“ 他点头:“没错,浮生楼內的多数人,都是大隋的官员,或者官员的后人,亦或者受过大隋朝廷恩惠,对大隋感恩之人。” “因此,我们的誓言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死去的大隋復生,重塑大隋荣光。” 刘树义不由嘬了嘬牙—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这不就是天地会嘛! 怪不得他们势力如此强大,这是继承了前隋的遗產,以隋朝最后的力量,秘密发育了十几年的结果。 如此说来.. 他说道:“你和柳元明,都是前隋旧臣?” 安庆西道:“我曾是大隋官员,柳元明不是——但他受过大隋朝廷的恩惠,若没有大隋朝廷, 他一家三口早就死了。” 刘树义点头,想了想,又道:“翠华山上的石碑,是你们放置的吧?” “翠华山石碑?” 安庆西茫然道:“那是啥?” 刘树义眯了下眼晴,他能看出,安庆西脊梁骨已经塌了,確实没有再和自己玩心眼。 那么,是石碑之事发生於安庆西被抓之后,安庆西不知道呢,还是自己推测错了,石碑不是安庆西所在的势力所为? 刘树义道:“商州刺史张绪,可是你浮生楼的同伙?” 安庆西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安庆西说道:“为了確保我们不被一锅端,重燃大隋的火种能够保留,我们只知晓与我们处於同一个地方,或者有著同样任务的人的身份,其他人的身份,我们並不清楚。” “这样的话,即便我们被抓,我们也无法供出其他人,浮生楼仍能继续存在。” 刘树义皱了下眉,这哪是什么天地会的规矩,分明是谍探组织的规矩。 彼此之间不了解,只有上线能知道下线的身份—这下麻烦了。 即便安庆西开口,恐怕能得到的秘密,也不会太多。 刘树义沉思片刻,道:“说说浮生楼吧,你都知道哪些人的身份?” 安庆西抿嘴道:“浮生楼共有三层架构,第一层是楼主,第二层是七星,最后一层是具体做事之人。” “我是七星之一的开阳,我下面之人的身份,我全部知晓,具体身份,我已告知了杜僕射。” 开阳——刘树义道:“你们七星,是以北斗七星为名?” “是,我们以七星为代號。”安庆西点头。 “那柳元明呢?”刘树义道:“他身份地位也不低,应该也是七星之一吧?” 安庆西道:“他是天权,我们来到长安后,都要与他联络,所以他的身份算是我们七星中,唯一公开的。” “你与柳元明都是四品,也就是说,其他五星也都是四品这样的地位?” “倒也未必。”安庆西道:“我们刚封七星时,只是因为楼主最早找的我们,那时我可不是什么刺史,所以现在其他几人是什么地位,我也不敢確定,但有浮生楼的支持,想来也不会太低。” 刘树义额首:“说说你们的楼主吧。” 安庆西摇头:“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与我见面时,永远都隔著一垛墙,我从未亲眼见过他,每次都是他找我,我没有任何办法联络到他。” “这么神秘?”刘树义挑了下眉,原本他觉得就算那浮生楼楼主再谨慎小心,穿个黑袍,戴个兜帽遮挡自己面容和身体特徵也就够了,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小心。 “不过安庆西犹豫了一下,道:“有一次我来长安,与柳元明见面时,曾听他说过一嘴楼主的事。” “什么事?”刘树义紧紧盯著他。 安庆西深吸一口气,道:“他说—楼主之所以將我们势力取名浮生楼,除了想让大隋起死回生外,还有楼主本人,也是死而復生之人。” “死而復生?”刘树义眉头陡然皱起:“什么意思?” 安庆西摇头:“我也这样问过柳元明,可柳元明不再言语,也许他也是道听途说,也许他不敢说。” 死而復生这个词,通常用作已经死去的人。 难道·. 刘树义眸光闪烁,这个神秘的,创建了浮生楼的楼主,是被所有人认为已经死了的人? 他又想光復前隋。 是哪个死去的隋朝官员!?甚至於.—前隋皇室某个成员? 会是谁? 第118章 杜如晦偏帮,安庆西吐露的重要秘密! 第118章 杜如晦偏帮,安庆西吐露的重要秘密! 刘树义对前隋不是特別了解,在没有任何更確切的线索之前,也难以进一步推测这神秘的浮生楼楼主的身份。 他摇了摇头,暂时按捺住发散的思维,重新看向神色萎靡,脸色惨白的安庆西。 “息王尸骸被盗之事,你知晓多少?” 一直捧著水杯神色平静的杜如晦,听到刘树义这个问题,视线抬起,警向安庆西。 便见安庆西面有犹豫,神色闪炼了几下。 刘树义漆黑眼眸紧盯著安庆西,道:“你们浮生楼为了积蓄力量,一直隱於暗中,整个武德年间,都未曾做过什么,或者说,就算做过什么,也都是偷偷去做,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与注意。” “唯有偷盗息王尸骸之事你们差点將天都给捅了个窟窿。” “从原本的暗中行事,到惊动整个天下,这说明你们认为,自己暗中积蓄的力量已经差不多了,可以真正去做那反唐復隋之事。” “而这,就是你们亮相世间所做的第一件事,若你们真的能成功光復前隋,此事对你们而言, 便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所以你们浮生楼必定十分重视,不说动用整个浮生楼的力量,也该让你们七星知晓此事,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你们来不及应对。” 刘树义忽然上前一步,身影在安庆西瞳孔中陡然放大。 安庆西下意识看著刘树义的眼眸,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扫破世间所有的迷障一般, 任何秘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 刘树义直视著安庆西那跳动的眼瞳,道:“故此,不要跟我说什么你身在并州,不知晓发生在长安的事之类的话,当然,若你还想再经歷一次那些折磨,你可以这样说。” 安庆西瞳孔一缩,全身都下意识一颤,他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喉咙发紧,道:“我既然开了口,便不会隱瞒。” 不会隱瞒,那你刚才在犹豫什么? 刘树义自然不会信安庆西的解释,不过在自己震镊之后,安庆西应该不敢再隱瞒了。 杜如晦看著刘树义三言两语就將安庆西拿捏住,让安庆西刚起的心思直接消散,讚许的点了点头。 “那就说吧。”刘树义淡淡道。 安庆西深吸一口气,终是一咬牙,道:“其实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嗯?” 安庆西嘆道:“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我们应该一年后,再让你们知道息王尸骸消失之事,可谁成想,竟然发生了地动,导致息王墓穴直接塌,使得息王尸骸丟失之事提前被你们发现。” “我们谋划的十分完善,完美骗过了所有人,並且后续之事,也都有著已经筹谋了数年,十分完备的计划。” “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一场地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还没有完成后续的计划,便让我们被迫露面,使得我们只能改变原本的计划,以可能暴露自己的风险,去推动计划的实施。” 看著安庆西嘆息的样子,刘树义与杜如晦对视了一眼。 没想到,还真如刘树义之前所推测的那样,这场地动,对贼人来说,也是一场意外。 刘树义回想著安庆西冒险亲自动手的事,道:“所以,你们偷盗息王尸骸的目的,是为了引发朝廷与河北道息王旧部之间的矛盾,希望两方交战,从而给你们的谋逆创造机会?” 安庆西道:“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在这一年时间內,我们会偷偷与息王旧部联络,选择一个实力最强,野心最大的人,將息王尸骸交给他,並且暗中扶持他,帮他一统息王旧部。” “之后在合適的时间,以神跡的方式,昭告天下,说李世一一陛下得位不正,天理不容,苍天降下神跡,息王显灵,主动离开墓穴,为大唐另选明君—-以这样的话,宣告河北道息王旧部的正统,掀起大乱。” “而两方交战,必定会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无数人因此惨死,到时必会掀起民怨,趁此机会, 我们浮生楼便可现世,痛斥大唐不顾百姓死活,残虐暴戾,宣扬只有光復大隋,才能带来和平安定,以此招纳百姓为兵,收拢民心—“ 听著安庆西的话,无论是刘树义,还是杜如晦,心里都不由一惊。 仅仅是息王墓穴坍塌,息王尸骸丟失这一件事,在当时就出现了很多谣言,引起了很大的乱子,倘若真的被安庆西他们得逞,可以想像,在他们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在河北道息王旧部势力已经一统的情况下,会发生怎样的乱子。 到那时,恐怕不仅仅是河北道一地之乱了。 甚至民意,都可能因为他们的煽动,以及那所谓的神跡,而偏向息王旧部。 这种情况下,大唐內乱只会比想像中的更可怕,而偏偏无论是朝廷,还是息王旧部,都不知道,这是浮生楼在背后操控的內乱· 更不知道,无论它们最后谁贏了,对浮生楼而言,都是两败俱伤,真正笑到最后,渔翁得利的是浮生楼! 杜如晦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看来,天意还是站在陛下,站在大唐这里。” 想了想,他又看向刘树义:“也幸亏有你。” 若没有地动,恐怕他们真的要在浮生楼动手时,才能发现息王户骸的失踪。 若没有刘树义接二连三识破浮生楼诡计,可能朝廷与息王旧部早就打起来了。 安庆西即便再不愿承认,也不能不点头,无论是那场地动,还是刘树义的崛起,都好似老天在护佑大唐一般。 “你们的计划受到了影响,除了你们亲自出手,引朝廷与息王旧部动手外,可还有其他改变?”刘树义继续询问。 杜如晦闻言,视线也重新落在安庆西身上,这直接关係到浮生楼接下来的行动。 安庆西道:“在我被抓之前,我们仍是在想办法引起朝廷与息王旧部的战火,至於现在他们是否改变了计划,我便不清楚了。” 刘树义皱了下眉,双眸深深地看了安庆西一眼,而后回过头,与杜如晦对视。 杜如晦向刘树义微微点头,表示他没有看出安庆西故意隱瞒的跡象。 刘树义也是同样的看法,他沉吟片刻,再度道:“你可知息王尸骸在何处?” 李建成尸首握在浮生楼手中,就有如屠夫握著一柄屠刀,说不得什么时候这把屠刀就会狠狠地刺来,所以若有机会,刘树义还是想儘快將李建成的尸首找回。 安庆西却是摇头:“息王尸骸的藏匿之处,是楼主亲自选定的地方,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 刘树义了眉,果然如自己所料,以浮生楼这类似於情报组织的架构,就算安庆西开口,所能得到的情报也很有限。 他想了想,又道:“你可知息王在世间是否留有血脉?” 安庆西愣了一下,继而面色微变,刚要开口,却听刘树义道:“想好再回答。” 安庆西心中一紧,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刘树义那深邃的眸子,竟是比刚刚更加幽深,仿佛自己还没有开口,刘树义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瞳孔下意识一缩,抿了抿嘴,终是长嘆一声:“你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吗?” 刘树义眸光闪烁—看安庆西这样子,难道李建成真的有私生子在外面? 安庆西问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闻.看来他確实对石碑神跡的事一无所知。 刘树义冷冷道:“现在是我问你,而非你问我。” 安庆西抿了抿嘴,头低的更深了,他说道:“我不確定。” “不確定?” 安庆西点头:“我是并州刺史,而并州是大唐发家之地,息王他们都在并州待过不短时间。” “在我担任并州刺史这几年,我打听到有个女子,曾与息王走的很近,后来这个女子突然消失,太上皇起兵后,这个女子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返回了并州,同时她还带了一个孩子。” “她没有成婚,却带著一个孩子,当时受到了不少指指点点,不少人询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她只是摇头,后来她因为一场病走了,就剩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靠吃百家饭和乞討活了下来,直到被我发现。” 刘树义没想到方荣留下的密信里的息王庶孽,竟是来源於安庆西。 他说道:“你觉得他是息王的孩子?” 安庆西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我打听了那么多人,她只与息王走的近,从未与其他男子接近过,而且在她消失时,我听说息王还曾找过她。” “那她回来后,可曾与息王见过面?”刘树义询问。 “不知道。”安庆西摇头:“我没打听到这些事,可能秘密见过吧。” “那女子死后,息王可曾关照过这个孩子?” “这”安庆西皱了皱眉。 刘树义冷笑道:“若真的是息王的子嗣,如你所说,息王都秘密见过这个女子,会对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 “母亲再怎么身份低微,也至少算个皇孙吧?不说其他人,给口饭吃总不过分吧?可你却说, 他娘亲病死后,小小年纪的他,只能靠百家饭和乞討苟活,你觉得,息王会对亲生儿子如此冷酷?” 安庆西没有想过这些,他眉头紧锁:“可从我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息王与这个女子,確实有些不清不楚。” “打听到的消息,未必真实,我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事实。” 安庆西忍不住道:“难道他不是息王的子嗣?我弄错了?” 刘树义眯了眯眼,若真的弄错,可就有意思了。 在浮生楼眼中,这个所谓的息王子嗣,应该是张王牌,配合息王残骸,简直就是一加一大於二的顶级王牌。 可如果这个息王子嗣是假的,那他们费尽心思准备的王牌,真的打出来时,他想,肯定会很有趣。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算是今天最大的收穫之一,不过具体是否如自己所料,还需要安排人去并州好好调查一番。 他想了想,道:“最后两个问题,你都为浮生楼做过些什么事?是否与其他五星见过面,或者一起做过事,对他们的身份有没有哪怕丁点的线索或者猜测?” 安庆西这次回答的很痛快:“我们主要还是蛰伏与积累力量为主,在楼主没有交给我专门的任务之前,我就是暗中寻找仍旧对大隋留有念想的人,吸纳他们进入浮生楼,扶持与培养自己的势力。” “至於其他五星,我没有与任何人见过面-毕竟我们在地方上为官,轻易不能离开属地,很难凑到一起。” “但—— 他看向刘树义,道:“有一次楼主给我写过一封信,让我帮一下摇光。” “哦?” 刘树义眉毛一挑,终於听到些让他感兴趣的事,他说道:“帮什么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庆西道:“就是抓一个逃到并州的贼,然后让这个贼因急病不小心暴毙身亡。” “好一个不小心暴毙身亡。”刘树义冷笑道。 安庆西额头冷汗不由流下,碰到脸上的伤口,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刘树义道:“什么贼?什么时间?” “两年前的三月,贼的名字叫魏济。” 两年前刘树义眸光不由一闪,因他兄长就是在两年前失踪的,所以他对这个时间,总有些在意。 他说道:“为什么要杀魏济?你说他是贼,他偷了什么?” 安庆西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杀他,我只是听命行事,至於偷的东西我从他身上,搜到了几颗夜明珠。” “夜明珠?” 一遇到案子,刘树义的职业病便开始了,他基本上是下意识询问案情:“可確定是他偷的,而不是有人送他,或者他自己的东西?” 安庆西道:“他当时穿的很穷酸,一看就不是他的东西。” 刘树义眯起了眸子:“所以,你压根就没有仔细调查,完全是主观臆断?” “我—.. 安庆西刚要辩解,可当他看到刘树义那眼眸里对案子的认真与锐利后,心下一惊,下意识移开视线,道:“我满脑子都是楼主的命令,確实没有太过在意他的事。” 刘树义长出一口气,遇到这种不把案子当回事的官员,他总有一巴掌將其扇死的衝动他说道:“除了夜明珠外,他身上可还有其他东西?” 能让那神秘的楼主专门写信,让安庆西帮助,这个魏济绝对不简单。 对方或许真的是一个贼,但绝对是参与了什么事,或者偷了什么不该偷的东西,这才要被灭口所以,若对方是被安庆西抓到的,那很可能身上还带著什么重要的东西。 安庆西仔细想了想,道:“没有別的什么东西了——哦,有一个过所。” “过所?” 刘树义眸光一闪:“他是逃到并州的?哪个衙门开据的过所?” 安庆西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刘树义,道:“万年县衙。 “万年县?” 刘树义神色闪烁,万年县开据的过所,代表这个魏济当年就是从万年县逃走的。 也就是说,武德九年的三月,魏济在万年县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做了什么事,迫使他不得不逃离出去。 而这件事,又与浮生楼的摇光有关。 所以若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或许就能藉此找到这个摇光!? 刘树义眼皮陡然跳了几下,他转过头看向杜如晦,便见杜如晦正看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刘树义迅速回过身,道:“你解决掉魏济后,楼主或者摇光可还与你联络过?可交代你怎么处理魏济的尸首?” 安庆西说道:“楼主交代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魏济的死有问题,必须谁来看,他都是因急病发作,暴毙身亡。” “至於处理,也完全公事公办,魏济死后,我便按照衙门的规矩,张贴告示等待他的亲属认领,结果一直都没有人来认领,时间一到,我就让人將其埋了。” 刘树义若有所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异常,谁来查看都是因病而死,而且还不能自作主张的轻易处理,要完全按照规矩处置户首。 这应该不是为了保护安庆西,毕竟以安庆西的品级地位,解决一个小蠡贼,哪怕程序不对,也不至於有什么危险。 那他们要如此正式的处置魏济,难道—是为了防止以后有人会来调查魏济,发现异常? 刘树义问道:“魏济死后,是否有人去并州调查过他?” 安庆西摇头:“没有,我没有听说此事。” 没有? 是调查魏济的人,没有找到魏济的下落,不知道魏济逃到了并州? 还是说—有人来调查魏济,但找的不是安庆西,而是其他人? 刘树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安庆西想了想,道:“也可能找的其他人,比如崔麟,毕竟若只是案子上的事,崔麟能解决的,一般不会到达我这里,除非是特別大的案子,才会需要我亲自处理。” “而魏济,不知道其中內幕,他也就是个死在牢里的小蠡贼罢了,从抓他,到他死亡,到最后尸首的处理,全都没有一点问题,崔麟轻易就能给出结果。” 刘树义頜首,如此看来,还得找一下崔麟, 好在崔麟已经成为半个自己人,问题不大。 “你抓到魏济时,魏济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说什么?”刘树义想了想,又一次询问。 安庆西道:“他只是和正常的贼一样,死不承认自己是贼,说那些夜明珠都是他的,除此之外,便也没有说什么。” “当然——” 他偷偷看了刘树义一眼,降低了声音,道:“我也怕他说的太多,影响摇光的任务,所以命人直接把他的嘴给堵住了,没多久他就死在了牢里,也没机会说。” 刘树义目光锐利的盯著他,冷笑道:“你可真是个好队友啊!为摇光考虑的这么周全!” 安庆西脸色白了几分,声音更低:“我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若是想到了,我就多问几嘴了。” 刘树义瞪了安庆西一眼,若不是怕自己几巴掌下去会把安庆西拍死,真想送他几巴掌。 安庆西需的缩了缩脖子:“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一定要遵守承诺, 別再折磨我了“ 见安庆西这样说,刘树义深深打量了安庆西一眼,確定安庆西应不是在说谎,便收回了视线, 看向杜如晦。 杜如晦明白刘树义的意思,放下水杯,慢悠悠起身,看都没有看安庆西一眼,更没有回应安庆西一个字,便与刘树义离开了大牢。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大牢里的阴寒。 刘树义抬眸看向街边的房檐,便见檐边水滴滴答滴答地向下落著,温度渐渐升高,冰雪开始消融。 杜如晦的声音缓缓响起:“安庆西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刘树义回想著安庆西的反应,道:“至少我没有发现他有说谎的跡象。” “不过没有说谎的跡象,不代表他就一定没有说谎,上次审问柳元明时,柳元明也没有明显的说谎反应,但他却是在给我们挖坑。” 杜如晦点头,嘆息道:“我们被柳元明和妙音儿嚇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让他们招供,又怕他们招供—-所以,得验证一下安庆西的话。”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安庆西不是把他手下的那些人都给招出来了吗?先隨机抓几个,审问一下,看看能否问出什么来。” “如果问不出来,或者对其调查,他没有什么问题,那就证明安庆西在说谎,要借我们之手除掉这些人。” 杜如晦頜首:“你现在忙於郎中的竞爭—·此事我安排人做吧,你就不要分心了。” 刘树义拱手:“全听杜公吩咐。” 杜如晦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刚刚对魏济的事询问的那样仔细,有想法?” 刘树义没有隱瞒,他说道:“浮生楼心怀不轨,一日不將其连根拔起,大唐便一日难以安稳。 ” “现在难得有一个可能找到摇光的机会,我確实想试试,看看能否出他。”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多次破坏浮生楼的阴谋,先后將两个星君抓住,与浮生楼已经算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 而浮生楼身为反唐復隋的势力,拥有著丰厚的底蕴,实力甚至比自己原本料想的可能都要强, 又各个神秘莫测,这样的敌人活著一日,自己便一日难以心安。 所以,现在有削弱敌人的机会,他岂能放弃。 杜如嗨心思通透,自是明白刘树义的处境,他想了想,道:“这可是两年前发生的事,且摇光究竟做了什么事,我们完全不清楚,他很可能做的十分乾净,没留一点痕跡,你即便查,可能最后,也只是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而毫无收穫———便是这样,也要去查吗?” 刘树义没被杜如嗨嚇到,他只是平静道:“这个世界很公平,想要多大的收益,就必须承担多大的风险。” 裴寂不知道会用出什么手段,帮钱文青立下怎样的功劳。 自己想要稳贏,就必须拿出哪怕钱文青拼命,也得不到的功劳才行。 而与柳元明、安庆西同等层次的谋逆之人,就是这般功劳。 不说浮生楼与自己的仇恨,只说最现实的,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利益,也值得自己拼一次, 更別说,现在两方面都有。 更值得他放手一搏。 杜如晦见刘树义神色坚定,没有丝毫畏首畏尾,笑著点头:“不错,哪怕前路未必是坦途,也毫无畏惧。” “成大事者,当有不惧之心。” “去做吧。” 杜如晦说道:“就以安庆西案子的后续去调查,刑部会给你足够的支持。” 杜如晦曾表明不会偏帮自己,以免让刑部其他员外郎心寒,可这次,杜如晦还是偏帮了自己有刑部的支持,与单纯的刑部员外郎身份去调查,便捷性绝对是完全不同的。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向杜如晦拱手:“谢杜公。” 杜如晦微微摇头,声音温和淳厚:“你要拼一次,我也不能拉你后腿,去吧,希望你能带回来好消息。” 刘树义重重点头。 其实有些事,他没有告诉杜如晦。 比如,他不认为摇光的事会一点痕跡也没有。 毕竟,那神秘的楼主专门找安庆西帮忙,就意味著,他们认为,一定会有人查到魏济,甚至并州刺史衙门头上。 而这,便代表,他们所做的事,绝对不是完全不被人注意到的小事。 且有人会查到并州大牢,会调查所有的流程是否正常便意味著,这很可能与刑狱体系有关,毕竟只有刑狱体系的官员,会格外注意这些,且有合理的官方身份去调查。 也就是说,摇光他们所做的事,很可能最后以某件案子的方式呈现。 而查案正是他最擅长的事。 去医院,请假一天 去医院,请假一天 孩子生病了,带著跑了一天医院,身心疲惫,请假一天,请大家见谅。 第119章 万年县尉:钱文青,你究竟惹了一尊什么怪物啊? 第119章 万年县尉:钱文青,你究竟惹了一尊什么怪物啊? 刘树义与杜如晦分开后,就迅速返回了自己的办公房。 他一边命人將赵锋和陆阳元叫来,一边展开纸张,拿起毛笔迅速书写起来。 待他写完,陆阳元与赵锋也正好赶到。 “员外郎。”两人同时向刘树义行礼。 刘树义摆了摆手,他看向陆阳元,拿起自己刚写好的信件,递给对方,道:“陆副尉,麻烦你去崔府,为我给崔参军送一封信。” 崔麟已经解决完了商州的后续之事,於昨晚抵达长安,並且返回长安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告知了刘树义商州的处理结果。 因此刘树义要找崔麟帮忙,也不必耗费大量时间前往商州,直接去崔府便可。 陆阳元接过信件,刚要转身出发,刘树义又道:“將信交给崔参军后,你不必著急赶回,留在崔府等他的结果。” 陆阳元闻言,迅速明白刘树义急需崔麟的答案,他没有任何迟疑,道:“下官明白。” 说完,他便快步离去。 赵锋看著陆阳元匆忙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道:“员外郎,发生什么事了吗? 1 刘树义见赵锋露出担忧的神色,笑著说道:“確实有一件事,不过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 赵锋心里鬆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好奇起来, 早上他遇到员外郎,员外郎还一脸刚侦破一个大案的鬆弛,没什么事情要做的样子。 结果这才多久,就遇到了让陆阳元如此紧急送信的事。 是去大牢的这段期间,遇到了什么事? 刘树义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赵锋心里的想法,他笑著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 “安庆西招供了,吐出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其中有一个人,我比较在意,通过他,或许能牵出一条大鱼来。” “所以接下来,我们有的要忙了。” 赵锋不由一喜:“安庆西这个老狐狸终於招供了!” 他没有询问安庆西具体都招了什么,若是自己能知道的,刘员外郎绝不会隱瞒他。 看著刘树义离开办公房,赵锋忙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案瀆库。” 按照刘树义的判断,魏济很可能在逃往并州之前,牵扯进了一桩案子里。 这桩案子哪怕魏济离开了长安,也有人会继续寻找魏济,这代表这桩案子,不说有多大,也应该不是一起小案子。 而根据大唐的律例,凡是徙刑以上的案子,都必须经过刑部的覆核,最终结案后,也必须由刑部归档。 所以,在刑部的案瀆库,或许就能找到这起案子。 前往案读库的路上,他简单为赵锋讲述了魏济的事,让赵锋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锋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所以我们一会儿主要寻找武德九年三月,发生於长安城万年县的案件?查看里面是否有一个叫做魏济的人?” 刘树义摇头:“从长安赶往并州,若是有马匹还好,没有马匹,可不是短时间內能够赶到的, 再加上他未必是遇到案子后的第一时间就离开,可能是感觉到危险,察觉到有人要对他不利,方才离去“因此,我们要將时间拉长,但也不用太长,倘若浮生楼的摇光当真要杀人灭口,也不会留他太久,所以我们重点调查武德九年一月到三月,发生於长安城的案子。” 赵锋道:“长安城?不只是万年县?” 刘树义点头:“虽说他的过所是万年县衙开据的,但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在万年县范围內遇到案子,毕竟长安县与万年县的管辖区域,只有一街之隔,若案子就发生在朱雀大街,那归谁管辖,界限就很模糊,而且他为了確保自己逃跑时,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专门去不是调查自己案子的衙门开据过所,也不是不可能。” 赵锋瞭然点头:“下官明白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案牘库。 对案牘库,刘树义再熟悉不过,根本不用案牘库的主事帮忙,他带著赵锋,便来到了案牘库的二楼,找到了武德九年的卷宗存放处。 两人没有任何耽搁,迅速翻找了起来。 他们不用管案子是否破解,也不用管是凶杀案还是贪污受贿案,亦或者其他的案件,他们只需要翻开卷宗,找到案件相关人员的地方,仔细看一遍这些人的名字,確认是否有魏济便可。 因此卷宗虽多,却也在两人快速的翻阅下,很快减少。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將武德九年一月到三月的所有卷宗,翻阅完毕。 “没有。” 赵锋抬头道:“下官翻查的这些卷宗里,没有任何一个卷宗上,有魏济二字。” 刘树义皱了下眉:“我也没有发现他的名字。” 赵锋一愣:“怎么会?是不是下官刚刚错漏了,要不下官再翻找一遍?” 刘树义的本事,那是经过数不清的案子展现出来的,故此赵锋一听没有魏济的卷宗,第一时间不是怀疑刘树义是否推测错了,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翻的太快,给略过去了。 刘树义脸上闪过沉思。 他刚刚很认真,绝不会有所疏漏,赵锋也不是一个粗心之人,认真翻找之下,也不可能错漏— 可结果就是没有魏济的名字。 哪里出现了问题? 想了想,刘树义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架子,道:“再翻找一下从长安城到并州之间的州县卷宗吧。” “虽然魏济过所的出发地是长安,终点是并州,但有此过所,沿途註记的城池也都能够进入, 他若是在这些州城里参与某个案子,也是有可能的。” 赵锋点了点头,就要去翻找其他州城的过所。 “员外郎,下官回来了。” 而就在这时,陆阳元的声音突然传来。 接著便见他快步登上二楼,来到刘树义面前,不等刘树义询问,便主动道:“崔参军让下官转告员外郎,他说武德九年三月末,的確有长安城的官差前往并州,问询魏济之事。” “因他在并州,很少遇到跨州办案的事,而且来人还是从皇都长安城赶来的,所以记忆较深。” 刘树义眸光一闪,心里鬆了口气。 他刚刚都差点怀疑,自己是否推断错了,魏济遇到的事,不是以案子的方式呈现。 现在看来,自己的推断没有任何问题, 他说道:“崔参军有没有说那些官差的具体身份?” 陆阳元点头:“说了,他说那些人是万年县衙的几个衙役,受的是万年县县尉顾闻的指令。” “衙役?” 刘树义眉头微不可查的了一下,想了想,又道:“结果如何? “崔参军说,他配合万年县衙展开调查,结果发现魏济几天前因偷盗被抓入大牢,当晚突发疾病暴毙於牢中,因有件作的验尸结果,且所有程序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將此结果告知了万年县衙役,那些衙役听到后,也没有什么特別的反应,第二天就启程返回了长安。” 刘树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道:“后来是否还有人去查过魏济的事?” 陆阳元摇头:“崔参军没有说这些,他只说了刚刚的那些话。” “那看来是没有,否则崔参军不会不说———” 刘树义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他轻笑一声:“有意思,我以为我错了,结果我没错,但我没错,其实也错了。” 赵锋和陆阳元听著刘树义这绕口令一般的话,顿时皆有些茫然, 陆阳元看向赵锋,张了张嘴,用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赵锋当然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道:“员外郎,我们还用继续翻阅其他城池的卷宗吗?” “不必。” 刘树义直接起身,將刚刚翻阅的卷宗整齐放回到架子上,旋即道:“走吧,去能够找到卷宗的地方。” 陆阳元不由好奇道:“去哪?” “万年县衙。” “万年县衙?”两人皆是一证。 刘树义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既然是万年县衙派出的人去并州调查,便说明魏济涉及的案子,一定是在万年县负责的辖区內发生的。” “可是我们並没有找到任何有魏济名字的案子卷宗”赵锋迟疑道。 刘树义点头:“我们確实没有找到,这便说明想要找到那份卷宗,只能去万年县衙。” 赵锋还是没明白。 刘树义看了赵锋两人一眼,解释道:“一般跨州办案,说明此案影响较大,要么案情严重,要么涉及到的人员身份贵重或者特殊。” “而魏济的案子,虽然也是跨州办案,可是万年县衙只是派出了几个衙役去并州从这一点能看出,万年县衙对此案,並不是特別看重。” “跨州办案,却又不是特別看重,如此矛盾的两件事遇到一起,只能说明一个可能—“ 陆阳元下意识询问:“什么可能? 刘树义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篤定:“案子不大,但涉及到的人身份特殊,万年县衙不能不查,但也只是为了应付这个人罢了。” “所以,哪怕他们要查的魏济毫无徵兆的死在并州大牢里,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回稟万年县衙后,也没有任何人再去確认魏济的死亡。” 陆阳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刘树义点了点头,继续道:“刑部需要覆核的案子,都是较为严重的案子,如一些小偷小摸之类的案子,不会递交到刑部,因此刑部没有小案子的卷宗。” “但只要是发生在万年县衙辖区的案子,无论案件大小,万年县衙都必会留有存档,所以想找到这件不大的案子,只能去万年县衙。” 说到这里,刘树义心里也不能不感慨浮生楼这些人的阴险狡诈。 明明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大的事,结果展现在明面上,只是一件在万年县衙看起来,隨便派个衙役就能解决的小案子。 果真如安庆西所言,他们更喜欢藏於暗中,筹谋一切,待真正明面上出手时,便是无懈可击。 也就是突发地动,导致他们的计划出现波折,迫使安庆西不得不亲自动手,將暗中的筹谋转於明面,否则,说不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安庆西来。 而即便如此,若非查案之人是自己,安庆西都可能利用秦伍元与崔麟这两头准备好的替罪羊逃出法网,可想而知,想出远在两年前筹谋的摇光,难度会有多大。 不过,刘树义並未因此就感觉压力巨大,反倒眼眸越发明亮,或许是查案查的太多了,他对普通案子,已经很难產生特別大的兴趣,去调查都是责任使然,唯有大案要案悬案难案,才能达到他的閾值。 此刻,与两年前的摇光交手,揪出现在的摇光·-对他来说,就有如战场之上两个將领临阵相望一般,令他全身血液都在隱隱沸腾。 刘树义长吸一口气,平復情绪的波动,越是这时,越不能让情绪主导自己。 他带著赵锋与陆阳元,又带了一些刑部的吏员,出了刑部后,便策马向万年县衙疾驰而去。 因万年县衙距离刑部不远,不到一刻钟,他们就抵达了万年县衙。 看守县衙的衙役见到刘树义身上的绿色官袍,连忙上前朝拜,同时询问刘树义的来意。 不用刘树义开口,赵锋便道:“此乃刑部刘员外郎,我们来此,是为了调查一桩案子,速速叫你衙门能做主的人来见。” 『刘员外郎?传说中的神探!?” 同为长安城刑狱体系的衙役,自然听过刘树义的传说,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真人。 看著刘树义那俊秀的脸庞,卓然的气质,衙役心里忍不住暗道一声人如其名。 他不敢耽搁,忙道:“员外郎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稟报说著,他便快步向衙门內跑去。 赵锋原本以为凭刘树义现在的声望,万年县衙的人听说刘树义来了,应该很快就会出来相迎。 可谁知,他们这一等,一刻钟就过去了。 连五大三粗的陆阳元,都不由皱了下眉头,意识到不对劲,他说道:“叫个人这么慢吗?” 赵锋眉头也皱了一下,他向刘树义道:“员外郎,他们这是——” 刘树义明白赵锋的意思,他直接来到衙役面前,看著神情紧张的衙役,道:“劳烦给县令传个话,就说本官是为了调查原并州刺史安庆西谋逆案的后续,万年县衙如此懈怠,本官有理由怀疑, 你们是为了阻止本官查明后续真相。” “既如此,本官会向陛下如实稟报。” 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要离去这个衙役被刘树义这一席话嚇得满身大汗,连忙道:“刘员外郎稍等,小的,小的这就去传话,员外郎千万別走“ 说罢,他几乎是狂奔一样离去。 可刘树义压根不理睬他,他重新翻身上马。 赵锋忍不住道:“真走?” 刘树义警了一眼威严厚重的万年县衙,淡淡道:“有些人故意噁心本官,若不在开始时,就让他明白噁心我的后果,接下来如何藉助万年县衙来调查?” 陆阳元咧嘴,重重点头:“就该这样!咱们不受这个孬气!” 刘树义笑了笑,直接策马离去。 刚走没多久,还没有转进朱雀大街的弯,身后便传来一道呼声:“刘员外郎稍等赵锋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万年县衙有人出来了。” “不必理睬,继续。” 刘树义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从县衙衝出的一行人见刘树义根本不停,脸色都不由一变。 刚刚去传话的衙役忍不住道:“顾县尉,这———“ 县尉顾闻脸色难看,但想起刘树义刚刚命人传的话,又不由全身一紧。 他与钱文青是同窗,又是至交好友,昨日刚帮钱文青破了一起案子,助钱文青立功,所以他很清楚钱文青有多痛恨刘树义,刘树义对钱文青的威胁又有多大。 故此,刚刚听闻衙役说刘树义要来万年县衙查案,他便以藉口,故意晾著刘树义,想拖延一下刘树义查案的时间,给钱文青增添一些优势,同时替钱文青出出气。 可谁知,刘树义竟是一点亏都不愿吃,见没人搭理他,竟是说出了一句令他心惊胆颤的话后, 直接走了。 这让顾闻当即心中一惊,不確定刘树义是气话,还是说的事实。 而无论哪种,他都不敢再为难刘树义,连忙走了出来,想简单说句抱歉,化解一下误会。 可谁知道,刘树义竟理都不理自己,看那离开的方向,正是去皇城的方向。 顾闻心顿时凉半截。 他不敢再说任何废话,直接跑著就向刘树义追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刘员外郎稍等,下官乃万年县县尉,下官有话要说———“ 可刘树义一行人,就仿佛聋了一样,没有一个人理踩他。 直到他彻底追上刘树义等人,累的满头大汗,呼带喘,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时,刘树义这才停下马匹,有些异道:“你们这是?” 装什么聋子? 街边这么多百姓都听到围了过来,你敢说你没听到? 顾闻心中腹誹,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他赔笑道:“下官万年县尉顾闻,见过刘员外郎。” “让员外郎久等,实乃下官之过。” “下官听闻刘员外郎到来,第一时间去找县令,谁知下官找遍了衙门,都没有找到县令,最后才知县令进宫面圣去了,因此耽搁了些许时间,还望刘员外郎见谅。” 刘树义坐在高大的马匹之上,俯瞰著前方满头大汗的县尉,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本官还以为你们不希望本官查明安庆西案的后续,与安庆西有关係,甚至就是他同伙呢。” 顾闻全身一颤,连忙道:“刘员外郎明鑑,下官与安庆西没有任何关係,下官不是故意拖延。” 一边说著,他一边抬头看向刘树义,而这一抬头,就直接撞进了刘树义那漆黑深邃的眼眸,在这幽深的眼眸注视下,顾闻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所有秘密,都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这让他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全身更加紧绷。 看著顾闻紧张的样子,刘树义嘴角这才微微勾起。 他知道以顾闻与钱文青的关係,肯定不愿好好配合自己,所以他来的路上,还在想,要如何敲打震镊一下顾闻,让顾闻不敢对自己玩弄心机。 没成想,自己还未寻找到机会,顾闻倒是主动送上门来。 眼见顾闻已经被自己彻底嚇到,想来短时间內应不敢再有其余的心思,刘树义这才淡淡道:“既然是误会,那顾县尉接下来应该会好好配合本官调查吧?” 顾闻如捣蒜般连连点头:“当然!下官定全力配合刘员外郎,绝不懈怠。” 刘树义微微頜首,没再浪费时间,道:“那就走吧。” 说著,他直接调转马匹,向万年县疾驰而去。 只听轰隆隆马蹄踏地的声音远去,原地只留下阵阵溅起的灰尘,以及愣在原地的顾闻。 眼见刘树义他们都要到衙门了,顾闻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你们等等我—.” 可压根没人搭理他,顾闻又根本不敢让刘树义再在衙门外等候,只得一咬牙,一拍大腿,再度奔跑起来。 等他跑到县衙大门时,刘树义也正好翻身下马。 看著累的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的顾闻,刘树义微微頜首,点评道:“顾县尉脚力不错。” 说完,他便一摆衣袖,神色淡然的进入万年县衙。 所有万年县衙的衙役见状,都连忙躬身行礼,再不敢直视刘树义。 此刻日光正盛,有如在刘树义前方,铺洒了一条金光大道。 气喘吁吁的顾闻看著这一幕,神情不由一。 他只觉得,刘树义进入万年县衙,不像是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查案,反而像是主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 那举手投足间力压自己的手段,那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以及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瞩目气质. 他心里不由一紧,钱文青究竟招惹了一尊什么怪物啊? 第120章 找到!李建成与李世民决裂之案! 第120章 找到!李建成与李世民决裂之案! 万年县衙的案牘库比起刑部的案瀆库,要小许多。 它位於县衙后院的东侧,只有一个房间,且没有人看守。 平日里一直用锁头锁著,只有调取卷宗或者归档新的卷宗时,才会有专门的官员將其打开。 县尉顾闻在被刘树义敲打后,再也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为刘树义带路来到案瀆库后,便连忙取出钥匙,打开了锁。 隨著他將案瀆库的门推开,一排排架子顿时映入眼帘。 “刘员外郎请。” 顾闻躬著身子,十分恭敬,直叫一些不明真相的衙役十分异,毕竟不久之前,他们还听顾闻说要让刘树义在门外多等一会儿,明显对刘树义有意见呢,谁知才过了多久,顾闻就变成了这般, 宛如狗腿的样子。 这还是平常那个盛气凌人,几句话就能把人给挤兑死的顾县尉? 衙役们只怀疑自己是不是眼了,而隨著刘树义进入案读库,顾闻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们一眼, 让这些衙役心中一惊,连忙低头快步离开,不敢再看,他们这才確定,他们没有眼,顾县尉只是对刘员外郎特殊罢了。 顾闻心中冷哼一声,待他转身看向刘树义后,脸上的冷意又迅速化为热情的笑容,他快步跟了进去,道:“不知刘员外郎想要找什么案子的卷宗?员外郎儘管吩咐,下官一定为员外郎找到。” 刘树义对顾闻的懂事很是满意,他视线扫过装满了卷宗的架子,道:“不知顾县尉是否记得, 武德九年三月,发生的一起,与一个叫魏济的人有关的案子?” “武德九年三月?魏济?” 顾闻眉头皱起,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可他想了半天,却是最终摇头:“按理说两年前距离现在也不算遥远,发生的大案,下官记忆还算深刻,但下官怎么想,也都还是没有记起,哪个大案与一个叫魏济的人有关。” “不是大案。” 刘树义道:“应是一起与某个特殊人员有关的小案子。” “小案子?” 顾闻愣了一下,刘树义亲临万年县衙,还拿出安庆西谋逆案的后续敲打自己,结果最后却告诉自己,他来查的不是什么大案要案,而是自己根本没有印象的小案子。 这刘树义是在耍自己吗? 他不由抬眸看向刘树义,可刘树义脸上虽有著笑容,眼神却是十分认真,那样子,倒不像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真是小案子?” 他不敢置信,刘树义是閒得慌,还是被钱文青逼的没办法,只能靠小案子来积累功劳?否则一个小案子,隨便派个人来取卷宗就可以,哪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刘树义自然能看出顾闻心里的想法,不过他没必要向顾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他继续道:“当初你们调查此案时,还曾派衙役前往并州刺史衙门问询,並且最终的结果,是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死於并州大牢。” “顾县尉,本官这样说,你是否能想起些什么?” 顾闻没想到刘树义能说的如此详细,这说明刘树义必然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这让他虽不理解刘树义为何会对一个小案子如此上心,但还是藉助这些信息仔细回忆了一番。 下一刻· “员外郎这样提醒,下官还真的想起了一个案子,好像与员外郎说的差不多。” “哦?” 刘树义眉毛一挑,道:“什么案子?” 顾闻道:“好像是金吾街使財物被盗———“ 一边说著,他一边转身来到架子旁:“员外郎稍等,下官记得那些简单的小案子,都在这里, 顾闻在任期间,万年县的所有案子,基本上都是他调查的,所以这些卷宗他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卷宗的內容,哪怕这个架子被卷宗堆得满满当当,不到半刻钟,顾闻便翻了大半。 “我记得在这里啊,怎么还没找到———” 顾闻翻得越多,额头汗水越多,他生怕自己找不到刘树义要的卷宗,引起刘树义的不满,再被敲打。 眼见他不断擦著汗水,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赵锋忍不住道:“顾县尉,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 自己都找不到,他们更不可能找到。 顾闻翻得越来越快,到最后,整个架子上的卷宗,都被他翻了一遍。 “怎么会没有呢?不应该啊!” 顾闻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想不通的神情。 刘树义见状,眼眸眯了眯,道:“没找到?” 顾闻下意识咽了口吐沫,生怕刘树义误会自己,忙道:“刘员外郎,不是下官想逆员外郎, 只是——.真的没有那份卷宗。” 赵锋说道:“会不会在別的架子里?” “不会。” 顾闻摇头:“虽然我们衙门的卷宗不如刑部多,但也都是分门別类放置的,那种小案子,就应该放在这里。” “会不会有人將其借调了出去?”赵锋猜测道。 顾闻感著眉:“谁会借调一个两年前的小案子——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找来负责案读库的人员,索要了借调卷宗的记录。 他一边翻阅,一边向案读库的官员问道:“可知近期是否有人借调走了武德九年三月的一个盗窃案卷宗?” 这个官员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就算借调,也都是大案子的卷宗,如盗窃案这种小案子,根本没人会借调。” 顾闻也將书簿翻了一遍,旋即看向刘树义:“万年县的卷宗,一般也就大理寺或者刑部会借调,並且借调的数量不多,下官將这两年的记录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起案子卷宗的借调记录。” 刘树义眸光微闪,道:“也就是说,关於魏济的那起案子的卷宗,在你们没有借调的情况下, 无声无息消失了?” 顾闻抿了抿嘴,他知道若自己点头,万年县衙少不得要有一个卷宗保存不力的问题,但比起其他人遭殃,他更不希望让刘树义把恼怒撒在自己头上。 “是,这份卷宗,確实奇怪的消失了。” 刘树义目光深邃的看著顾闻,只让顾闻觉得身上仿佛被一座山压著一般,下意识躬起腰身,他內心紧张,怕刘树义怪自已办事不力,连忙又道:“不过下官已经记起了那起案子的大概情况,即便找不到卷宗,也能为员外郎口述出来。” 刘树义闻言,这才移开视线。 赵锋忍不住低声道:“员外郎,这起案子的卷宗无端消失,会不会与摇光有关?”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淡淡道:“除了他,又有谁会偷走这样一份根本无人在意的小案子的卷宗?” “不过.” 他嘴角微微勾起,呵笑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卷宗无端消失,让我彻底確信,我的调查方向没有问题,我反倒要感谢他帮我確认了这一点,否则若这起案子看起来没有问题,或许我还会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 说著,他看向神情紧张的顾闻,道:“顾县尉,为本官介绍一下这起案子吧。” 顾闻连忙点头,道:“这起案子具体的时间,下官记不得了,但应该在三月中旬之后。” “那一天,金吾街使胡河冰来到衙门,说他宵禁巡夜时,家中財物被盗。” “听闻同僚家遭了贼,下官自然不能懈怠,所以下官亲自带人去了胡街使的宅院。” “结果下官发现,胡街使家的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墙壁上有明显的脚印,很明显是贼人趁著胡街使不在家,以及家人熟睡时,翻墙进入了胡宅,行盗窃之事。” “下官立即寻找线索,问询周围邻居,有邻居告知下官,说最近两日,一个叫魏济的男子,不断在胡街使宅院外乱晃,且不时向院內张望。” 听到这里,刘树义突然开口,打断了顾闻的话,他问道:“邻居知道魏济的身份?” “是。” 顾闻道:“魏济也是他们坊內的人,无父无母也无妻儿,整天游手好閒,不务正业,不少人拿他教育子女,所以很多人都认得他。” 刘树义頜首:“继续吧。” 1 顾闻不敢耽搁,继续道:“下官一听魏济的行为,以及他平日里的为人,便对他有所怀疑,所以下官立即命人去他的家里找他。” “但谁知,衙役却扑了个空,他根本就没有在家。” “下官觉得他可能怕被发现,躲起来了,所以就命衙役寻找,结果我们发现,魏济竟然提前在县衙申请了过所。” 他看向刘树义,道:“员外郎听到这里,相信也该明白一切了。” “这魏济明显是早有图谋,他提前申请了过所,为的就是偷盗之后,立即逃离长安,从而逃脱法网。” 『若是被盗的人,就是个普通百姓,或者丟失的东西不算多贵重,那他逃离了长安,衙门可能真的不会耗费人力物力去追捕他,但他偏偏將目標选择了朝廷官员。” “若是真的让他逍遥法外,不说下官不好向胡街使交代,朝廷脸上也无光。” “故此,下官便安排人手,让他们赶赴并州,让并州刺史府帮忙捉拿魏济。” “而之后的事,员外郎也知道了。” 顾闻道:“魏济到了并州后,仍管不住手脚,还敢盗窃,结果被刺史衙门抓到,关入大牢后, 又因突发急病死於并州大牢。” “衙役回稟此事后,下官告知了胡街使,胡街使听闻魏济已死,嘆息了几声,也没有再追究什么,此案也便就此结束。” 经过顾闻的讲述,刘树义算是明白魏济前往并州的前因后果。 当然,这前因后果里的后果—安庆西已经证明是假的,那么前因,恐怕也不会是真的。 他想了想,道:“可知魏济在胡河冰宅里,偷走了什么?” 顾闻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钱財和一些贵重物品。” “加起来多少铜板?” “能有一贯多吧— 一贯多? 刘树义冷笑一声,一贯多铜板,对普通百姓来说,確实不少,但对於真正的富贵人家来说,这又根本不算什么。 魏济如果真的想偷盗钱財,他是有多想不开,会去偷盗朝廷官员的钱財? 他难道想不到得罪了朝廷官员,官府不可能会放过他? 再说了,朝廷命官若只靠俸禄,並不会攒下多少家底,在朝廷官员家里,只能偷一贯多钱,他若是选择富商,那少说也能偷几贯甚至几十贯钱,而且富商若发现钱財丟了,哪怕去报官,官府也未必愿意跨州去调查。 也就是说,魏济选择了更少的钱財,却承担更大的风险,他脑子有问题吗? 当然,或许魏济与胡河冰有衝突,他就想偷胡河冰的钱財,那他也不该光明正大在胡宅外游荡,还不断向胡宅內窥探的样子..他是生怕不被人知道,自己是贼? 更別说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坊內,周围的人也都认识他,但凡知晓胡宅丟失了东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因此种种,说什么他是因为偷盗財物逃离的长安,刘树义一个字也不信。 既然不是偷盗財物,那么报案的金吾街使胡河冰,就明显有问题了。 还有那些邻居刘树义道:“你只问了一个邻居,还是所有邻居都问了?” 顾闻忙道:“当然所有邻居都问了,还有街边小贩也问了,他们都在那两天,看到过魏济在胡宅外游荡,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刘树义面露沉思,如果这些邻居不是都被收买了,那就证明魏济確实在胡宅外游荡。 他为何要在胡宅外晃悠,还向胡宅內张望后来他在并州被抓时,又带著很贵重的夜明珠。 难道·— 刘树义眸光微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魏济为胡河冰做了什么事,胡河冰答应给钱財,却一直没有履行承诺,所以魏济想去找胡河冰索要,却文担心什么,不是太敢。 后来他收到了胡河冰给的夜明珠,怕自己有危险,便立即遁走。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前脚刚走,胡河冰后脚就报案,说他是盗贼,因他这两日的举动確实怪异,很像是盗贼踩点,所以万年县衙的人,直接就认定他是盗贼。 之后万年县便派人去并州调查,可浮生楼主已经让安庆西出手,弄死了魏济,最后因魏济死於大牢,这起被盗的小案子,便以此告结。 一起精心谋划的杀人灭口,便在这看起来十分简单,毫无任何问题的偷盗案下,彻底被掩盖。 若真是这样,那魏济提前准备好的退路,可能早已被摇光察觉,所以这是一个將计就计的计划,摇光故意让胡河冰迟一些给魏济钱財,为的就是引魏济多去胡宅几次,从而对魏济的诬陷,做到天衣无缝。 “当真是好算计!” 虽只是一个简单的杀人灭口,却基本上把所有能利用的人,全都利用了一遍,而这些人,无论是热心肠的邻居,还是万年县衙的衙役,都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高兴,却不知-他们已成为摇光掩盖真相的帮凶! 便是刘树义,这一刻也不能不讚嘆一声。 从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摇光之心思诡,恐怕比安庆西还要厉害,不输柳元明。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虽一切都是推测,但以结果反推,他相信事实不会相差太多。 他看向陆阳元,道:“陆副尉,你去一趟金吾卫官署,寻程中郎將,让程中郎將安排一下,將胡河冰带来。” 陆阳元点头称是,刚要离开,却听顾闻道:“员外郎要找胡街使?那不用去了——“ 陆阳元疑惑看向顾闻,刘树义也警向他, 顾闻不敢卖关子,直接道:“胡街使因意外,已经去世了。” “什么!?” “胡河冰死了!?” 一直安静的赵锋听到这个消息,不由脸色一变,惊呼出声。 他很清楚,刘员外郎费尽周章找寻魏济的卷宗,为的就是找到与摇光可能有关的人。 谁成想,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人,结果顾闻却说,他已经死了!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顾闻道:“胡街使家宅被盗案结束后,差不多一个月吧,有百姓前来衙门报案,说有人落水身亡。” “下官接到报案,立即前去查探,结果发现落水者,竟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胡街使。” “胡街使落水时,周围有不少百姓亲眼所见,按他们所说,胡街使走至桥上,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伸出脑袋向桥下张望,结果没有站稳,一头扎了下去,等百姓们將他救出来时,他已经没了呼吸。” “件作验尸,发现胡街使嘴里与鼻腔里皆有些许泥沙,符合溺亡特徵,还有其他百姓的证词, 因此此案確定为意外。” 赵锋听得眉头紧锁,从顾闻的讲述来看,胡河冰確实死的没有任何问题。 人证周全,件作验尸正常,怎么看都是意外落水身亡。 可是在知道了胡河冰与魏济的关係后,魏济被灭口仅仅一个多月,胡河冰便也死去这让他很难相信,这会是正常的意外。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便见刘树义眼眸微眯,那漆黑的眸子里,不断闪著思索之色。 这时,刘树义忽然开口,道:“有没有查明,胡街使在向桥下看什么?” 顾闻摇头:“胡街使已经身亡,其他人也说当时河里与桥下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並不知道胡街使在看什么。” “胡街使是被谁从河里带出来的?你们可询问过那人?”刘树义又问。 顾闻回忆了一下,仍是摇头:“我们到的时候,胡街使已经躺在岸边,我们也问了是谁下河救的人,但周围百姓都是摇头,他们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人,或许那人还有急事,把胡街使弄出来后,就离开了。” “有急事?离开?” 刘树义眸光闪烁,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胡街使落水后,是否在水里挣扎过?他是直接沉到了水里又浮起来,还是挣扎之后才沉下去的?” “这— 顾闻挠了挠头,有些不敢去看刘树义眼睛:“下官没有问过—“ 刘树义冷冷警了顾闻一眼。 一起案子,哪怕是十分明显的意外,也应该將所有细节都考虑到。 但很明显,顾闻得到周围证人的口供,以及件作的验尸结果后,认定就是意外,便再无心思调查。 以至於很多信息有缺失。 也就是这卷宗没有经自己手覆核,否则他一定会驳回,让顾闻进一步调查。 魏济刚被灭口不久,胡河冰就也溺亡·这极大概率不是巧合。 不出意外,胡河冰也是被摇光灭口的。 相比起魏济,胡河冰应该算更高一级的人,结果也被灭口了— 看来,摇光利用胡河冰与魏济所做的事,恐怕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自己翻阅过那些卷宗,卷宗里並没有魏济的名字难道是魏济隱藏了起来,是在暗处动的手? 那么··胡河冰呢? 他也是暗中配合,还是依靠其特殊的身份,是在明面上行动的? 若是明面上· 刘树义直接看向顾闻,道:“顾县尉,你是否知道,胡街使在家里被偷之前,参与过什么特別的事?或者说,牵扯进了某个案子?” “这—” 顾闻皱眉想了想,忽然,他眼眸一亮,道:“员外郎这样一说,下官倒是真的想到一个案子, 就在胡街使家被盗前三天,这个案子刚完结。” “而胡街使因夜晚巡查,碰巧与这起案子有些联繫,所以被问过一下话。” 被盗前三天案子完结还被问过话— 赵锋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嘴角勾起,轻轻吐出一口气。 案子完结后,就该收钱了,所以魏济才去胡河冰宅前晃悠的吗? 一切都能对应的上。 终於,终於让他找到了! 他问道:“什么案子?” 顾闻深吸一口气,脸色严肃了几分,道:“前吏部郎中马清风灭门案!” “前吏部郎中马清风!?竟然是他?” 赵锋猛的抬起头。 他与马清风並不相识,但他知道马清风灭门案! 李建成还是太子时,马清风是李建成手下很重要的一个心腹,是李建成掌控吏部的重要力量之但谁知,武德九年三月的一个晚上,马家上下三十五口人,全部惨死! 朝野震动! 太上皇李渊命三司调查。 但三司查来查去,也都没有找到真凶。 最终,此案成为悬案,至今未破。 可虽然没有破解,当时却有一个传言传的沸沸扬扬, 那就是—杀害马清风一家的真凶,乃是秦王府的人! 毕竟,马清风死后,去补位的郎中,乃是长孙无忌,李世民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隨著长孙无忌进入吏部,李世民对吏部的掌控瞬间增强,而李建成的力量则被削弱。 以当时李建成和李世民近乎撕破脸的情况来看,李世民確实是马清风灭门案的最终受益者。 只是三司查不到线索,最终无疾而终。 但也正因此,所有人都认为,只有秦王府才能做到灭一门而不留下任何线索,所以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个传言。 李建成也因此,与李世民彻底翻脸—· 甚至於,赵锋的父亲曾对他说过,几个月后的玄武门之变,就与此案有著极大关係。 赵锋原本只是当故事听,却没想到,竟然在今天,又一次听到了马清风灭门案! 而现在,他文知道摇光与浮生楼的存在。 所以— 他忍不住瞪大眼晴,满脸骇然的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神色也是怪异,但区別於赵锋的骇然与不敢相信,刘树义却是嘴角微微扬起。 那深邃的眸子里,浮现点点精芒。 “有意思” “马清风灭门案啊“ “让李世民与李建成翻脸的案子,真不出我所料,还真是一件滔天大事!”“ 第121章 揭晓!蒙骗全天下的,摇光隐藏最深 第121章 揭晓!蒙骗全天下的,摇光隐藏最深的秘密! 马清风灭门案,一直以来在所有人心里,默认的幕后之人,都是李世民。 即便不是李世民亲自出手,也是他的意志,驱使手下人所为。 正因此,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的一些旧部,才不愿归顺李世民。 不是他们不愿承认成王败寇的事实,而是一想起马清风灭门案的惨状,他们就不由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马清风。 李世民在还是秦王,还要受到李渊和李建成制约时,都会做这等泯灭人性之事,他现在已经是皇帝,若对他们不满,又不愿名声受污在明面上处理他们,那再次制造另一个马清风灭门案,又有何难? 毕竟那时,他还要担心被查出来,现在,谁敢去查身为皇帝的李世民? 若李世民只是对他们本身不满,明面上或许贬谪,最严重也就是只杀一人就够了,可若是重现马清风灭门案,那便是血脉断绝,举家皆亡! 这种情况下,他们哪里敢赌? 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中公开的秘密,也因此,即便不是李建成旧部的人,也都会对李世民的狠辣手段感到畏惧。 刘树义从原身记忆里知晓此事时,并未对此感到有什么问题,毕竟哪个帝王,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谁的手上会干净的一滴鲜血也不沾?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因安庆西的话,突然得知,这一件众人默认的案件,竟然还有转折时,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若自己没有判断错误,马清风灭门案的背后,乃是浮生楼与摇光所为。 那李世民,可就相当于为他们背了足足两年多的黑锅! 并且这口黑锅,李世民无论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甚至他估计杜如晦和房玄龄这些人,也都在心里认为这是李世民暗中筹谋的。 在夺嫡之争白热化阶段,李建成心腹惨死,李世民心腹替换,谁来想,都会认为这是李世民的手笔。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刘树义估计李世民可能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身为堂堂大唐皇帝,竟然要为那犯下罄竹难书罪行的凶手背锅,还没法自证…… 想想还真够憋屈的。 但也正因此,若自己能侦破此案,抓住摇光,为李世民洗刷冤屈,那功劳,恐怕会超出自己想象。 更别说,若此案能够真相大白,让息王旧部化解与李世民之间的误会,也许还能促进李世民收服息王旧部的速度,让河北道更加安定。 这样一来,那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功劳了! 也许,这一个案子,就能直接让自己奠定郎中之争的胜机! 想到这些,便是沉稳如他,一时都不由心潮澎湃。 同时,也对摇光的阴险狠辣,了解更深。 摇光只凭一个案子,就让李世民与李建成一派,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更是让李建成毫无顾忌的对李世民出手。 不过,按照浮生楼的目标,摇光当时估计只是想增加李世民与李建成的矛盾,让二者之争更加厉害,从而引起大唐内部动荡,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积蓄反唐复隋的力量。 但摇光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李世民会那般干脆,见形势不对,直接发动玄武门之变,一举成为皇帝。 可马清风灭门案还是对李世民造成了影响,以至于现在,河北道都仍不安定。 “呼……”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马清风灭门案的来龙去脉,他算清楚了,那接下来,就是寻找线索与证据,揪出摇光! 他看向顾闻,道:“若本官没记错,马清风灭门案发生时,第一个接到报案的衙门就是你万年县衙,对否?” 顾闻没想到刘树义竟还真关心起两年前的悬案来,难道刘树义不知道这个案子与陛下有关?他该不会找死要把陛下的罪名坐实吧? 顾闻心里发紧,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他咽了口吐沫,道:“是,当时还是下官率人第一时间赶赴的马府。” 说着,他又忍不住道:“刘员外郎,此案虽说是悬案,仍未破解,可是……大家都明白它是怎么回事,员外郎若想查案立功,还有很多其他悬案可以调查,这个案子下官觉得不太适合员外郎去查。” 他觉得自己已经提醒的很明白了,可刘树义却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闻言只是淡淡道:“那就说说你到达马府后,见到的情况。” “刘员外郎,您没明白下官的意思?”顾闻不由再度开口。 刘树义平静的瞥了他一眼,道:“我想,是你没有明白本官的意思,本官让你讲述案情,不是让你来替本官决定我要做什么。” 这话已经是很明显的警告了。 顾闻听得心里不由一颤,连忙下意识低下头。 他觉得刘树义疯了! 明知道陛下就是马清风灭门案背后的人,竟还敢去查! 以刘树义的本事,万一真的查到些什么,难道真的要让陛下认罪不成? 刘树义到底怎么想的?查案查的多了,真以为自己就是青天大老爷,完全代表正义?什么真相都敢查? 真是一个愚蠢之人!怪不得这些年过的如此凄惨,刘文静死后,不赶紧向裴司空摇尾乞怜,还要坚持那所谓的尊严,专门与裴司空作对……若刘树义聪明点,早点向裴司空低头,或许就不会有这次郎中之争,早就成为五品郎中了。 顾闻心思百转,但刘树义刚刚敲打过他,他也不敢公然忤逆刘树义。 最终,他只想到一个法子。 那就是让所有人看出,自己是被刘树义逼迫的,他根本就不想调查此案,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这样的话,刘树义被李世民弄死时,应该不至于牵扯到自己。 而且自己还能暗中给钱文青传信,让他们知道刘树义在做什么蠢事,或许他们稍微帮一下刘树义,还能让刘树义死的更快。 想清楚这些,顾闻内心大定,他一副被迫公事公办的样子,刻意与刘树义拉开距离,道:“万年县衙有此案的卷宗,下官为员外郎去取。” 说着,他便快步深入案牍库,来到一个架子前翻找起来。 看着顾闻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刘树义眼眸眯起,以他的本事,如何看不出顾闻的想法。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要顾闻把自己需要的东西给自己就行了。 至于顾闻那刻意疏离,生怕与自己查案扯上关系的模样……只希望最后案子真相大白,陛下论功行赏时,他别后悔的拍大腿。 “找到了。” 没多久,顾闻就拿起了一份卷宗,快步返回。 他将卷宗递给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这是你需要的卷宗。” 刘树义接过卷宗,一边将其打开,一边道:“还请顾县尉为本官讲述下,你第一次抵达马府时的情况。” 顾闻先是露出为难之色,然后公事公办道:“下官所见,皆在卷宗之中……” “嗯?” 刘树义深邃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不过下官可以再重复一遍……” 顾闻心中一紧,生怕刘树义没死之前,先把自己弄死,他说道:“下官记得那是武德九年的三月初六,下官刚来衙门点卯不久,忽然有人前来报案,说吏部马郎中宅邸出事了。” “下官听闻此消息,心中一惊,不敢有任何迟疑,当即带人前往马府。” “结果下官到达马府后,便发现马府的大门敞开着,整个马府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那样子,就好像马府空无一人一般。” “下官连忙命人进入搜查,然后……” 他看向刘树义,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凝重与惊惶,只是回想当时的画面,他的内心就无法平静。 “然后,下官便发现,马府的人,都死了。” “他们皆被割断了喉咙,所有人的尸首摞在一起,堆起了一个尸首塔,鲜血从他们脖子流出,在尸首塔的下面,形成了一个宛若湖泊般的巨大血泊。” “所有人的脸朝向外侧,他们将手向外伸出,就好像向下官求救一般……” “但诡异的,是他们的脸上,竟都带着安详的笑容,那样子,就好似这死亡,又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一般。” 听着顾闻的讲述,赵锋和陆阳元不由感到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直往起冒。 赵锋虽然听父亲说起过马清风灭门案,但父亲了解的也不多,多数都是那捕风捉影的传闻,案子具体情况如何,他父亲也不清楚。 此刻一听,方知此案的诡异。 陆阳元更别说了,他地位低微,更不可能知晓这种级别案子的详情。 刘树义一边听着顾闻的讲述,一边快速扫过卷宗。 而后他微微颔首,看来此案给顾闻的冲击确实不小,使得哪怕两年过去,顾闻的记忆仍旧很是清晰。 他说道:“卷宗上记载,发现马府异常的人,是经常给马府送菜的菜农,你们可曾调查过这菜农的身份与行踪?” 顾闻点头:“自是查过,此人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菜农,常年给许多府邸送菜,身份没有问题,案发当晚,菜农在村里忙活第二天要送的菜,村里不少人都能作证,行踪也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下官也打探过他离开村子的时间,又算了下他来到万年县衙报案的时间,基本上就是他抵达马府,发现异常,没有任何停留便来衙门报案的时间。” 刘树义微微颔首,看来这个菜农确实只是因为送菜,发现马府的门没有上锁,好奇进入查看,这才发现了凶案现场。 他重新看向卷宗,道:“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顾闻面露回忆之色,道:“之后我们立即封锁马府,并且第一时间派人禀报县令,朝廷命官被灭满门,已经不是下官所能处理的。” “在等待县令向太上皇上报的间隙,下官仔细检查了现场。” 听到这里,刘树义抬起了头,看向顾闻。 卷宗虽然能大体将一个案子的情况完全记述,但因为书面上的文字,要考虑简洁的问题,而且书写人也会有主观判断,所以卷宗上的记录,很可能会缺少某些细节。 故此比起卷宗,他更愿意去听参与者的亲口叙述。 哪怕顾闻当时没有发现哪个细节有问题,但只要他看到了,并且说出来,对自己或许就是极大的帮助。 顾闻原本想直接略过自己对现场的检查结果,让刘树义自己看卷宗,但当他对上刘树义那深邃漆黑的眼睛时,便下意识绷直腰背,心里有一种自己敢不详细说明,就要倒大霉的不好预感。 这让他再不敢有懈怠的心思,忙道:“马府的尸首,都被堆在了正厅之中,他们的身上有人只着里衣,有人穿着外衣,而除了喉咙处的致命伤外,所有人身上都再无其他伤口。” “只有一个致命伤,没有别的伤口?” 听着顾闻的话,赵锋不由皱了下眉头:“凶手怎么办到的?” “马府主人与仆从加起来,共有三十五人,这么多人,就算凶手本事再高强,也没法对所有人都是一招致命吧?” “而且其他人若发现凶手杀人,要么与之搏斗,要么转身逃跑,这种情况下凶手再想干净利落的割喉,不造成其他伤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闻看了认真思考的赵锋一眼,心中冷笑,又是一个找死的家伙。 这种时候,不赶紧与刘树义划清界限,想办法逃离此案,竟还主动分析,真是不怕到时候被刘树义牵连,一起被陛下赐死啊! 不过他心里虽然已经把刘树义和赵锋当成了必死之人,脸上却也不敢露出丝毫异样,见赵锋问询,便公事公办的说道:“这些事,卷宗都有记载。” “后来仵作前来验尸,发现他们死前皆没有任何抵抗,完全是放任凶手杀害的他们,然后仵作对马府后厨的剩菜剩饭进行了检查,在里面发现了迷药的成分。” “迷药?”赵锋恍然:“所以他们是先被人迷晕了,再被杀害的?” “是。”顾闻偷偷看了刘树义一眼:“这是三司接手调查后,给出的结论。” 刘树义瞥了顾闻一眼,这顾闻还真是生怕和自己沾上一点关系,来给出答案的来源都说的那么详细。 “不过三司后来调查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是谁下的迷药……”顾闻又道。 赵锋皱眉:“能在饭菜里下迷药的,要么是后厨的人,要么是潜入到后厨的贼人。” 顾闻耸肩:“后厨的人也都死了,尸首与其他人摞在一起,至于潜入到后厨……” 他摇着头:“说实话,不容易,马清风身为吏部郎中,不是一个小官,时局动荡,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他大价钱雇佣了十个退伍的老卒为护院。” “这些护院不间断的看守马府前后两门,晚上还有不定时巡逻,想要瞒过他们潜入马府,十分困难。” 时局动荡? 赵锋只是一想,便明白了顾闻的意思。 当时大唐在陛下东征西战下,已经解决了大部分外敌,比大唐初建时安稳多了。 皇都长安城内,不可能会有动荡。 故此,顾闻所谓的时局动荡,其实是含蓄说法,其真正指的,是当时身为秦王的陛下与太子李建成之间的争斗已经白热化,马清风身为李建成心腹,担心有危险,这才如此小心。 而其想要防备的,毫无疑问就是现在的陛下。 “更别说后厨从早上备菜开始,到晚上休息之前,一直都有人,贼人潜入马府本就已经不容易,想要在一直有人的后厨下药,更是难上加难。” 顾闻继续道:“因此,三司认为,有贼人潜入的可能性,也不大。” 陆阳元不解道:“贼人就不能趁着晚上潜入?那时后厨不是没人吗?” 顾闻蔑视的瞥了一眼这个愚蠢的武夫,道:“晚上潜入有什么用?他能知道第二天马府会吃什么饭菜吗?更别说他要第二天晚上动手,前一天晚上潜入在某个东西上下了药,万一早上或者中午马府的人吃了怎么办?那他的目的岂不是直接就暴露了?” 陆阳元觉得顾闻那眼神很欠揍,可顾闻说的又很有道理,他难以反驳。 想了半天,他说道:“既然不是后厨的人所为,也不是外面的贼人潜入,那你们最终得出了什么结论?凶手是怎么下毒的?” 顾闻摇头:“我们也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 陆阳元顿时将刚刚顾闻那蔑视的眼神还了回去,阴阳怪气道:“顾县尉刚刚那样自信,我还以为你把凶手都查出来了呢,原来是连凶手究竟如何下毒这一步,都没有查明白啊。” “你……” 顾闻眼睛一瞪,气恼道:“不止是我,当时三司也没查出来。” 同时,他心里又念叨,这可是陛下做的,当时查不出来,陛下登基后,谁还敢查出来?也就你们找死,还要查这个案子。 刘树义没去理两人的针锋相对,他一边看着卷宗,一边道:“当时现场还有什么地方比较特殊?” “特殊?” 顾闻想了想,道:“除了那尸首堆成的塔和很大的血泊外,也没什么别的特殊之处。” “凶手没有费太多心思布置,就是把桌子凳子扔到了外面,将正厅弄得足够宽敞,足够他将尸首堆迭起来。” 没有费心思布置? 把尸首费劲的堆迭起来,还不算费心思?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道:“可查出凶手为什么要将这些尸首堆迭起来?” 顾闻道:“应该是为了看起来足够有冲击力吧?尸首分散,与堆在一起如尸山一样,明显后者更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应该?”刘树义挑眉。 顾闻原本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当时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可不知为何,在看到刘树义那黑漆漆的眼眸时,原本的笃定,顿时就有些心虚起来。 “可……可能吧?”他说道:“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刘树义叹息一声:“也就是说,你们不仅没有查出来凶手是如何下毒的,连凶手为何对这些尸首如此特殊的处置,也没有确定的结果?” 听着那幽幽一叹,顾闻只觉得原本挺直的腰背,不由弯曲起来。 就好像自己等人,耗费了那么多时间与精力,真的一事无成一般。 看着顾闻讪讪的样子,刘树义摇了摇头,原本以为卷宗怎么也会给自己一些帮助,结果…… 比之杀人魔案,给自己的有用信息还要少。 他将卷宗合拢,重新看向顾闻,道:“说说胡河冰吧,你说他在此案里,有些关系,什么关系?” 既然此案是摇光所为,胡河冰、魏济与之脱不了关系,那自己就反向去找破局的办法。 明面上只有胡河冰与这个案子有关,而胡河冰有问题,也就是说,他的口供绝对有问题,他出现在此案的地方,绝对也有大问题。 顾闻不明白刘树义为什么就盯上胡河冰一个普通的金吾街使,但刘树义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他不敢乱问,只得道:“胡街使当晚负责亲仁坊的夜巡之事,他于子时左右,曾带人经过马府。” “而经过马府时,他们见到马府门前的一个灯笼熄灭了,马府内有下人走出,重新换了一个新灯笼。” “当时马府内还没有任何异样,所以三司据此确定,马府被灭门的时间,应是在子时之后。” 子时之后? 刘树义眸光剧烈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如此。 胡河冰的任务,原来是时间! 说什么经过马府门前,正好有人出来更换灯笼…… 刘树义觉得,更换灯笼是假,让胡河冰一行人确定马府那时没有发生意外才是真! 也就是说,胡河冰的作用,就是为三司的调查,提供准确的时间。 而他给出的时间,是子时之后,马府才发生的意外。 那以胡河冰自身存在的问题来反推…… 便可确定……当他们经过马府门前时,马府恐怕已经被灭门了。 那个从马府走出的下人,不出意外,恐怕就是凶手,或者说凶手之一! 也就是说,马府真正被灭门的时间,压根就不是子时之后,而是子时之前! 三司也罢,顾闻也罢,他们按照完全错误的时间,还想找出真凶,找到有用的线索……怎么可能啊! 怪不得,这么多人调查毫无收获! 怪不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到了李世民身上。 谁能想到,摇光只动用了胡河冰这样一个小小的金吾街使,就把所有人蒙在鼓里! 而现在…… 自己,知晓了这最关键的秘密! (本章完) 第122章 李世民的惊喜,朕有机会洗脱冤屈了 第122章 李世民的惊喜,朕有机会洗脱冤屈了? 胡河冰在马清风灭门案里的作用,至少是作用之一,刘树义已经清楚了。 也明白为何两年前三司与万年县衙那般调查,也毫无收获。 那接下来,他所需要确定的,就是三件事。 第一,凶手是如何下的迷药,如何确保马府内所有人,都会将迷药吃进肚子里。 第二,凶手杀人之后,将尸首堆成尸首塔那般骇人的样子,原因是什么? 第三,魏济在此案里,是什么角色?出门更换灯笼的所谓马府下人,会是他吗?摇光在此案里又是什么角色?是一直隐藏在后方掌控全局,还是也亲自出手,只是无人知晓? 这三个问题若能全部解开,此案也就真相大白了。 而想要解开这三个问题,留在万年县衙,盯着无用的卷宗,肯定是不行的。 “看来,得去一趟马府了……” 刘树义看向顾闻,道:“顾县尉,不知马府发生灭门案后,马郎中的宅邸是怎么处理的?又住进了新的人家,还是仍旧空着?” 这种事随便一问旁人便能知晓,顾闻也不怕因此受到刘树义牵连,他说道:“寻常凶宅,大家都忌讳的不行,更别说这种灭门凶案的凶宅了。” 刘树义道:“所以,马府仍旧空着?” “是。” “可有人去打扫过?” 顾闻摇头:“谁闲着没事会去不相关的人家打扫?更别说附近的人都对马府很忌讳,走路时都是能绕开就绕开,压根没人敢靠近。” 也就是说,马府仍旧保留着案发时的样子,现场并未被破坏……刘树义心里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马府已经住进了新的人家,或者有人心善的去打扫,那即便原本可能留存一些没被发现的线索,也早已被销毁了。 赵锋看出了刘树义的意思,道:“员外郎,我们出发去马府?” 刘树义摇了摇头:“先不急,我先写份东西。” 他看向顾闻,道:“顾县尉,本官可否借用一下文房四宝。” 顾闻自然不敢拒绝:“当然,刘员外郎这边请……” 很快,刘树义在顾闻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清净的办公房内。 顾闻道:“这是下官的办公房,有些拥挤,还望员外郎见谅。” 刘树义瞥了眼狭窄的办公房,确实比自己在刑部的办公房小上不少,而且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卷宗,也就使得这办公房显得更加拥挤。 顾闻连忙将卷宗整理到一旁,给刘树义空出干净的桌面,旋即取出纸张摆放在刘树义身前,又拿出一个没有用过的毛笔,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毛笔,先是感谢了一句,又道:“接下来本官要去马郎中宅邸,还需顾县尉陪同,所以顾县尉趁此机会,先安排一下公务吧。” 顾闻没想到刘树义竟然还要拉着自己,他心里发苦,很想拒绝,可一对上刘树义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拒绝的话便不敢说出口。 到最后,只得点头道:“那下官去安排一下……” 说着,他快步离开了办公房。 走出房间,看着人来人往的衙门,顾闻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他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他想和刘树义划清界限,免得陛下到时候处置刘树义时,怒火波及到自己。 可谁成想,刘树义根本不放自己离开。 在县衙询问自己案子的情况也就罢了,现在要去马府调查,竟还拉着自己。 不明真相之人,肯定会认为自己与刘树义是一伙的,自己在全力配合刘树义查案…… 哪怕自己嘴皮子磨破,估计也没人会相信自己的辩解。 “不行!”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刘树义害死我!” 顾闻眼中神色剧烈闪烁:“我得让陛下知道我是被迫的……” “有了!李县令现在就在宫里,我可以找李县令帮忙,让他为我在陛下面前说句话,让陛下知道刘树义在调查陛下的案子,让陛下知道我的情况……” “还有,我也给钱文青写信,让他明白刘树义在做一件怎样的蠢事,让他不必担心,他赢定了!” 想到这些,顾闻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书案前书写什么的刘树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拉自己一起死?妄想! 他收回视线,快步向另一个房间走去,只要信件寄出去,哪怕他再配合刘树义,也不用担心后患了。 ………… “顾县尉表情有些不对,他是不是不太愿意跟我们去啊?” 倚着门框打着哈欠的陆阳元看着顾闻离去的身影,回想着顾闻刚刚转过来时的表情,忍不住道。 “这还用说?” 赵锋倒是没什么意外:“他就差把‘不愿意’三个字写到脸上。” “那他这般不愿意,接下来该不会懈怠拖延,耽误员外郎查案吧?”陆阳元担心道。 赵锋也是同样的想法。 “无妨。” 刘树义知晓两人的担忧,淡淡道:“关于此案,该知道的信息,我也大体都清楚了,之所以让他陪同,是因为当年他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官府中人,我需要他帮我确定现在的马府,与当年的马府,是否有哪里不同,从而判断摇光有没有去销毁过什么证据。” 赵锋与陆阳元这才恍然。 他们就说,以员外郎的性子,绝不会做对案子不利的事,连他们都看出顾闻的异常,员外郎不可能看不出来。 刘树义笑了笑:“你们也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一旦忙起来,可就不知道要忙多久了。” 两人明白刘树义说忙,那不是玩笑话,是真的可能日夜不休的忙,所以他们也不和刘树义客气,都连忙找个地方坐下,抓紧时间休息。 刘树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纸张上。 他正在给李世民写奏疏。 虽然说,他很清楚马清风灭门案不是李世民所为,但普罗大众的认知,却是此案就是李世民所主导。 故此,他得提前告知李世民他的推测,让李世民知道,自己是相信李世民的,自己调查此案,为的就是给李世民洗刷冤屈……以免李世民突然听闻自己调查马清风案,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查李世民,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而且提前告知李世民,也能让李世民有所期待。 李世民都有期待了,当自己侦破此案后,奖赏岂能不丰厚? 很快,刘树义便将奏疏书写完毕,他为了让李世民了解现在的情况,从安庆西口供出发,到自己的缜密推理,到无数卷宗的寻找,最后到发现马清风灭门案的来龙去脉,写的十分详细。 中间突出了自己遇到的难题,以及自己解决难题时的坚定和信念……他相信,这样一份奏疏,足以让李世民知道自己有多辛苦和努力,然后称赞一声好臣子。 身为打工人,努力工作自然需要,但让领导知道自己有多努力,有多难,更重要。 写完这些,他将奏疏小心放好,想了想,又拿起一张纸,十分迅速的写了几句话。 之后他将两张纸分别装进信封里,交给陆阳元,道:“陆副尉,辛苦你再为我跑一趟……” “这份奏疏,帮我送到刑部,交给杜仆射,请杜仆射替我转交给陛下。” “另一份书信,送到金吾卫官署,交给程中郎将,让他帮我找一些人。” 他若以正常方式送奏疏,几个流程下来,估计最早今晚,甚至明天,自己的奏疏才能放到李世民的案头。 他马上就要去马府,一旦自己前去,消息必然会迅速传开,奏疏迟于消息抵达李世民案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让杜如晦帮自己转交,便可省去所有麻烦,自己的奏疏很快就能到李世民手里。 “下官明白。” 陆阳元没有任何迟疑,接过信封,小心放好后,便转身离去。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正式调查…… 他站起身来,道:“走吧,该出发了。” ………… 亲仁坊在长安,算是官员贵族聚集地之一。 安史之乱后,安禄山的宅邸,就位于亲仁坊的南侧,名将郭子仪宅邸,则在亲仁坊北侧。 不过此时,亲仁坊内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官员贵族,马清风的宅邸,就在亲仁坊西侧。 “吁——” 骏马的前蹄高高抬起,旋即稳稳的停了下来。 刘树义高坐骏马之上,看向前方宅院。 只见这座宅院,占地面积不算小,应是三进出的院子,院墙的墙皮没有剥落,却落满了灰尘,能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无人打理。 门前的两个灯笼,只剩下竹子编织的骨架,里面的蜡烛早已燃尽,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钉着铜钉的大门,朱漆已经褪色,封住大门的封条,在两年的风吹雨打后,也已残破不堪,上面的字迹已经无法辨认。 马府门前的街道算是亲仁坊的一条重要街道,可此时,这宽敞的街道上,除了他们外,没有任何一个行人。 而他们在来的路上,亲仁坊的其他街道,皆十分热闹。 这一条街道,以及静的可怕的马府,就好像是被神灵从亲仁坊这方天地给遗弃了一般,看得出来,周围居住的人,对发生了灭门凶案的马府,有多忌讳。 不过,这对刘树义来说,反而是好事,这代表连熊孩子与乞丐,都不会进入马府玩闹或者休息。 “走吧。” 刘树义不再耽搁,他翻身下马,直接来到褪色的门前。 旋即撕开封条,双手一推,便听“嘎吱”的声音响起,关闭了足足两年的门扉,终于再度打开。 而随着门扉的打开,一幅荒凉死寂的画面,映入众人眼帘。 没有人打理的宽敞庭院,荒草丛生,那枯草最高者,足有半人之高,厚厚的积雪被风吹得高低不等,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条能够通行的路。 仅仅两年无人而已,竟已荒凉至此。 “顾县尉,带路吧。”刘树义说道。 顾闻嘬了嘬牙龈,看着荒凉又满是积雪的庭院,一时不知该如何下脚。 无奈之下,只得按照记忆,踩着雪壳子,向正厅走去。 因天气转暖,积雪已经开始渐渐融化,使得原本被冻硬的积雪,一踩便直接陷进去,给众人的感觉,就好像走在泥泞的路上一般。 顾闻一边嫌弃的龇牙咧嘴,一边加快速度,他真的要受不了这难行的路了。 好在尸首塔就在正厅内,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 刘树义进入正厅,第一眼吸引他的,就是地面上已经干涸的,混杂着灰尘的大片血迹。 两年时间,已经足以让许多东西消失不见,但鲜血浸入地板留下的痕迹,却仿佛被岁月给遗忘了,仍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当时那触目惊心的尸首塔,位于何处。 顾闻已经给县令写了信,相信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知道他是被迫跟来的,所以他也不再担心给刘树义讲述案情。 见刘树义盯着血迹,他说道:“下官当时到来时,还是血泊,三十五个人的血液汇在一起,便有如血湖一样,比现在吓人多了。” 刘树义能够想象当时的画面,他视线扫过正厅的其他角落,道:“你们搜查过马府吧?其他地方,可曾发现过血迹?” 顾闻摇头:“没有,只有这正厅内有血迹。” 刘树义眯起眼睛,只见整个正厅,只有眼前的一大滩血迹,可其他地方,除了灰尘外,并无丝毫血迹,道:“所以,凶手是先把所有人都弄到了这里,然后把他们堆在了一起,最后再挨个割断他们的喉咙?” 顾闻点头:“三司和下官也都是这样推测的。” 赵锋闻言,不由倒吸一口气。 这凶手究竟怎么想的? 堆尸首塔,本身就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 结果现在又告诉他,在堆塔时,那些人都还没死,是堆完之后才挨个抹的脖子。 这简直比战场上用来震慑敌人的人头塔,还要令他感到惊悚。 刘树义眸光也闪烁起来,正常来说,凶手想要灭门,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应先把所有人杀死,再说其他。 可是,凶手却偏要将所有人费劲的搬到这里,再堆迭起来,然后再动手杀人…… 凶手是对自己所用的迷药足够自信,确信无论自己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醒来反抗? 还是说,凶手有某种原因,必须要这样做?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会是什么原因? 某个宗教仪式? 亦或者,其他的缘由? 原本刘树义就怀疑卷宗上,三司对尸首塔的解释。 现在看来,他基本上可以确定,真相绝对不是三司和顾闻所说的,凶手想要让尸首更加触目惊心,引起他人的恐惧。 毕竟就算真的要这样做,也该是杀完人后,才该考虑的。 而不是没杀人之前,就细心的将马府的人挨个垒起来,再行那杀人之事。 虽只是前后顺序的不同,可代表的含义,却截然不同。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眼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片刻后,他收拢思绪,重新环顾现场。 这代表着一座宅邸最正式的正厅,正如顾闻所言,除了血迹外,再无他物。 连一个招待客人的桌凳都没有剩下。 凶手为了垒砌尸首塔,确实煞费苦心。 正厅内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刘树义不再耽搁,直接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顾县尉,带本官去一下后厨吧。” 顾闻比在衙门时痛快的多,闻言直接点头:“员外郎这边走……” 刘树义有些诧异的看了顾闻一眼,对顾闻前后的改变,若有所思。 他与顾闻并肩而行,道:“顾县尉,你们搜查马府时,可曾发现马府的财物是否有所缺少?” “财物?” 顾闻皱眉道:“刘员外郎该不会认为凶手是为财杀人吧?” 刘树义笑着摇头:“多了解一些信息,总不会有错。” 顾闻耸了下肩,才不管刘树义心里想的什么,他说道:“财物应该没有缺少。” “应该?” “毕竟我们也不清楚马郎中府里究竟有多少财物,不过所有房间的柜子都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我们在那些柜子里,发现了钱箱,马郎中卧房的梳妆柜上,也放着马郎中的钱袋,钱袋里还有不少铜板,如果凶手在意财物,就算来不及翻箱倒柜,搬运马郎中时,随手拿走柜子上的钱袋总归能行吧?” 顾闻道:“可是连梳妆柜上摆在明面的钱袋都没有丢失,所以我们皆认为,凶手杀人,与财物无关。” 刘树义微微颔首。 不过他在意的,并不是凶手是否是为财杀人,他真正想确定的,是魏济身上的夜明珠,究竟是否是胡河冰给的。 同时,他也想确定,当晚作案的人,究竟是只有魏济一个,还是还有其他人。 马清风案发生后,摇光迫不及待先将魏济灭口,这表明魏济对他的威胁,要比胡河冰更大。 换句话说,魏济知道的秘密更多,参与度更高。 而胡河冰已经算是外面配合的同伙了,魏济参与度更高,便只能是马府里真正动手的人。 可是魏济为了那几颗贵重的夜明珠,冒着极大的风险来马府配合杀人,事后还要小心翼翼的逃窜,生怕自身会有危险…… 他对钱财如此看重,结果在马府作案时,却连明面上的钱袋都没有带走…… 是摇光要求严格,不允许魏济触碰马府任何钱财,魏济老实听话? 从魏济拿了夜明珠当天就逃出长安能看出,他绝不会是一个老实听话之人,而且他就算偷偷拿了一些钱财,摇光也不可能知道。 但安庆西抓住魏济时,魏济身上确实除了夜明珠,什么也没有。 这便说明,魏济的确没有偷拿钱财,那么,什么情况下,对魏济这样一个为了钱财,不惜与虎谋皮、杀人全家的利欲熏心之辈,能够看着钱袋却不拿呢? 刘树义觉得,只能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魏济行凶时,不是只有他一人。 还有其他人与他一起,盯着他,让他不敢做多余的事。 这个人……会是摇光吗? 刘树义目光幽深。 ………… 与此同时,皇宫。 万年县令李新春刚离开两仪殿,就遇到了快步走来的杜如晦。 他连忙向杜如晦行礼:“杜仆射。” 杜如晦笑道:“原来是李县令,李县令这是觐见完陛下了?” “是。”李新春神色有些异样,他犹豫了一下,道:“杜仆射,下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哦?” 杜如晦挑眉,道:“李县令但说无妨。” 李新春看向杜如晦:“杜仆射可知刑部刘员外郎,在查什么案子?” 杜如晦眼底精芒一闪,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仍是笑着说道:“朝廷最近遇到的事太多,本官忙于朝政,还真的没有怎么关心刑部的事,李县令专门提及刘员外郎,难道他做错了什么事?” 李新春摇头:“倒也不能说做错了什么,毕竟身为刑部员外郎,他查案天经地义。” “只是……” 他有些欲言又止,道:“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案子,是不能碰的。” “不能碰?” 杜如晦深深地看着李新春:“李县令所谓的不能碰的案子,不知指的是?” 李新春感觉到杜如晦的神色有异,讪笑道:“下官也就是随便说说,杜仆射不必在意……” “陛下还在等着杜仆射,下官就不耽搁杜仆射时间了。” 说完,李新春便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李新春离去的背影,回想着李新春那带着深意的话,杜如晦本就幽深的眼眸,更加深邃。 直到李新春身影消失于视线中,杜如晦才收回视线,转身进入了两仪殿。 刚进入殿内,了解李世民的杜如晦,便察觉到李世民的情绪不对。 他眸光微微闪烁,来到殿前,向李世民躬身行礼:“陛下。” 李世民端坐龙椅之上,表情与往常般古井无波,只是那双眼眸的深处,藏着一抹羞恼与无奈。 他看着自己最信任的臂膀,难得流露出一抹真实的情绪:“杜卿,你说朕对刘树义不够好吗?” 杜如晦抬眸,故作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李世民道:“你可知,刘树义去查了马清风灭门案?” “这……”杜如晦皱眉:“竟有此事?” 李世民又道:“你最清楚,马清风灭门案与朕无关,可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朕命人所为!” “朕足足被冤枉了两年!可朕又没有办法辩解,毕竟案子到现在都是悬案……朕若无缘无故说朕不是凶手,难免会被人认为朕心虚。” “可朕不辩解,所有人就又默认!” “朕只能放任不管,假装它不存在。” “原本朕已经都要忘记它了,可结果,李新春告诉朕,说刘树义去了万年县县衙,强迫县尉顾闻配合他,说刘树义冲着朕来,要查清此案!” “你说,他究竟是何心思?” 李世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如此反常的举动,让杜如晦知道,李世民真的十分气恼。 毕竟刘树义是李世民很看好的新秀,李世民也不断给刘树义机会,让刘树义有机会往上爬,结果刘树义却去偷偷调查他,这在李世民看来,无异于被刘树义从背后捅了一刀。 再回想起李新春刚刚的话,杜如晦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来,是那个万年县县尉顾闻,先一步把消息传给了李新春。 李新春请功一样着急禀报给陛下。 只是……真的是功吗? 杜如晦行礼道:“陛下,臣确实不知刘树义去调查了什么案子,他与臣问询完安庆西后,便迫不及待离开了……” “不过……”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份奏疏,道:“刘树义托人将这份奏疏紧急给了臣,让臣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快速度呈递给陛下。” “臣最了解刘树义,臣相信他绝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所以此事,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变故,还请陛下能看一下刘树义的奏疏,再判断他是否做了错事。” 李世民眉头皱了一下:“刘树义的奏疏?” 他很不喜欢被人背叛的感觉,但这是杜如晦替刘树义呈递的奏疏,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拿来吧。”李世民终是开口。 杜如晦双手将刘树义奏疏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奏疏,有些烦躁的将奏疏翻开,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可下一瞬—— “什么?” 李世民深邃的眼眸,罕见的露出一抹惊异。 继而那双眼睛,便陡然亮起。 古井无波的脸庞,也十分少见的,先露出惊愕之色,继而是了然,最后是夹杂着高兴与愤怒的矛盾神情。 杜如晦跟了李世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脸色变化如此之快。 由此他便能知晓,刘树义这份奏疏,给李世民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李世民看完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足足两遍后,他才将奏疏放回到书案上。 然后看向杜如晦,沉默了半晌,叹息道:“杜卿,朕错怪了刘树义,他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正相反,他是朕最好的臣子啊!” (本章完) 第123章 终于,找到你存在的证据了! 第123章 终于,找到你存在的证据了! 同一时间。 长安城西市,一座以胡姬闻名的酒楼内。 环境素雅的雅间中,钱文青正举着酒杯,笑着看着对面端坐的,身着大理寺主簿官袍的秦无恙,道:“叔父说此案难查,但让我不必担心,他已安排查案本事极强的能人来帮我,我一直在想,被叔父那般称赞的能人会是谁,没想到,竟然是秦司直。” “秦司直查案本事高绝,曾破解诸多悬案大案,有秦司直相助,本官相信必能侦破此悬案。” 听着钱文青的话,秦无恙脸色有些异样,他摇头叹息道:“下官早已不是大理司直,陛下已经将下官贬谪为大理寺主簿,钱员外郎不要再称我为司直了。” 钱文青闻言,却是道:“在我心里,秦兄永远都是秦司直。” “而且秦司直为何会落得今日地步,我很清楚,若不是那刘树义公然为难秦兄,在陛下面前说秦兄坏话,秦兄怎会这般落魄?” 听到钱文青说起刘树义,秦无恙眼中的怨恨便不由浮现出来,他不过就是为难了一下刘树义的跟班赵锋罢了,谁成想,刘树义心胸竟如此狭隘,如此小肚鸡肠,对自己进行这般报复,使得自己连降两级。 原本还有望升迁的他,此时在大理寺内,连头都抬不起来。 看着秦无恙隐藏不住的恨意,钱文青眸中笑意更深。 秦无恙本不是叔父的人,但现在,秦无恙落难,与自己又有共同的敌人,那自己便可以趁势拉拢秦无恙,让秦无恙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 “不瞒秦兄,其实我也与那狠毒阴险的刘树义,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钱文青道:“他为人有多卑鄙,有多阴险,我天天与他相处,比你更清楚。” “所以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他晋升郎中,你说是吧?” 秦无恙重重点头,咬牙切齿道:“他若成为郎中,天理难容,绝不会有我们的活路!” “没错。” 钱文青对秦无恙的回答很满意,他说道:“故此接下来,本官就仰仗秦兄了,我们通力合作,侦破此悬案,从而在功劳上,彻底碾压刘树义!” “目前能够威胁到我的人,只有刘树义,只要胜过他,郎中便是我触手可及之物。” “我可以对秦兄承诺……” 秦无恙下意识看向钱文青,便听钱文青认真道:“只要秦兄助我登上郎中之位,我会竭尽所能,以最快速度帮助秦兄回到六品位阶,哪怕不能回到大理司直的位置,也可来刑部司,坐上我的刑部员外郎之位。” 秦无恙瞳孔剧烈一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起身。 十分正式的向钱文青行了一礼:“下官必竭尽全力,辅佐钱员外郎查明真相,不负员外郎信任。” 钱文青施施然受了秦无恙的大礼,这才满脸笑意起身,扶起了秦无恙。 “有秦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秦兄的本事,相信查明真相,绝不会难。” “这一次,我们兄弟二人,就让刘树义知道,得罪我们的后果,让他后悔得罪我们。” 秦无恙重重点头,他刚要说什么,忽然门被敲响。 守在门外的刑部司主事王洵道:“钱员外郎,万年县尉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顾闻?他给我送什么信?” 钱文青有些疑惑,但顾闻是他多年好友,昨天才刚帮他破了一个案子,立了功劳,所以哪怕心中疑惑,他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打开门,接过了信件。 将信纸打开,目光向上一看—— “什么!?” 钱文青先是一愣,继而眼眸陡然亮起,脸上迅速浮现起怎么都藏不住的笑容。 “秦兄,好事!大好事啊!” 秦无恙不解的看向钱文青。 便见钱文青抖了抖手中的信,高兴道:“你肯定不知道刘树义去查了什么案子。” “什么案子?”秦无恙询问。 钱文青咧嘴笑道:“马清风灭门案!” “什么?马清风灭门案!?” 秦无恙只是稍微一愣,便明白钱文青为何如此高兴,他忍不住道:“刘树义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此案背后的主导者是谁?” 钱文青冷笑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刘树义这个人,有原则,对任何案子,只要遇到,就想查个水落石出!” “而且无论凶手是谁,哪怕再有危险,刘树义也都一往无前……” 秦无恙忍不住道:“可这个案子的主导者,与别的案子不同啊。” 钱文青耸肩:“在我们看来不同,可在原则性与魏徵一样,脑袋一根筋不知变通的刘树义看来,或许就一样呢?” “他在还是小小主事的时候,就敢与我叔父撕破脸,强迫我叔父给他道歉,现在他地位更高了,也许胆子也更大了呢?” 秦无恙理解不了刘树义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此高兴。 他说道:“这可是刘树义自己找死,他查案的本事越厉害,距离真相越近,他就死的越快……这下,他或许连与你较量的机会都没有了。” 钱文青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峰回路转,原本他还担心自己的功劳比不过刘树义呢,现在看来…… 钱文青都快忍不住要笑出声了,他咳嗽了一声,道:“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要侦破此案,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人望尘莫及,我们可不能学刘树义,自大狂妄,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秦无恙连忙点头:“钱员外郎说的是。” 同时,他眼中的光采也越发明亮,刘树义自己作死,钱文青再有自己帮衬,晋升郎中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也就是说,自己马上就能回到六品的品级。 而刘树义,则可能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 想到这里,秦无恙只觉得一口恶气终于吐出,待自己回到六品,刘树义进入大牢后,他一定要去大牢好好羞辱刘树义一次,让刘树义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门外。 听到房内声音的王洵,脸色有些纠结。 他刚向刘树义表露了投奔的想法,结果现在却得知,刘树义竟作死的去查马清风灭门案。 自己还要再投奔刘树义吗? 万一刘树义真的被陛下弄死,钱员外郎晋升郎中,自己岂不是也不会有好下场? 犹豫了一下,听着房内那已经近乎庆祝的声音,王洵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自己还是留在钱员外郎身旁吧。 果然,还是钱员外郎更有前程,自己一开始就没有选错。 幸亏自己投奔刘树义的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也没有实质性的背叛钱员外郎。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以后我就是钱员外郎最忠诚的手下,刘树义是谁?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 随着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刘树义在查马清风灭门案,无数的闲言碎语开始出现,疾风骤雨般的舆论风暴正在形成。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刘树义,此刻正慢悠悠的跟着顾闻,踩过泥泞的雪水,来到了马府的后厨。 “这就是马府的后厨。” 顾闻推开半掩的门,只听吱嘎声响起,随着门的推开,头顶顿时有灰尘向下飞落。 两年无人打扫,厨房的灰尘比起正厅,只多不少。 不过相比正厅的空空荡荡,厨房里东西之多,反倒显得有些拥挤。 刘树义视线扫了一眼地面,地面的灰尘有厚厚的一层,上面没有任何脚印之类的痕迹,可以确定,除了案发那段时间外,之后再无人来过这里。 走进厨房,便见四口大灶依次相连,大灶旁是几个大缸,用来放水与米面等粮食。 靠近墙壁的位置,是两个木头搭建的架子,架子上正放着许多盘子,这些盘子竖着放置,上面落满了灰。 盘子旁还有几个银色的酒壶,以及几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玉质酒杯,酒壶与酒杯皆倒置,放在竹条编织的篦子上。 再向里,则是几个高大的柜子。 刘树义来到柜子前,将柜门打开,便见柜子里面是一层层的隔板,隔板上放置着一些盘子之类的餐具,有一半左右的隔板是空着的。 “顾县尉……” 刘树义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之前说,三司是通过调查马府剩余的饭菜,确定马府众人皆中了迷药,这才没有反抗。” “不知马府当时都剩了什么饭菜?你们又是从哪些饭菜里,找到的迷药?” “啊?”顾闻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刘树义会询问这种问题。 他眉头紧锁,犹豫了好一会儿,但这一次他不是故意拖延,而是时间太过久远,这在他看来,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所以他真的记得不是多清楚。 “下官只记得,当时来到后厨时,后厨架子上,放着几盘菜,然后就是泔水桶里,全是没有吃完的剩饭剩菜……” “至于具体有哪些菜……” 他回想半天,道:“似乎有升平炙,好像还有金齑玉鲙……下官只记得这两种比较特殊的菜肴,其他的实在是想不起来。” 升平炙是以羊舌与鹿舌切片,淋上杏烙,炙烤而成,美味又昂贵。 金齑玉鲙更为出名,新鲜鲈鱼细切冰镇,搭配金黄之色的菰菜调制而成,在后世,甚至成为了代表珍贵美食的成语。 刘树义虽穿越到大唐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没有机会品尝这两种饱负盛名的珍馐美味。 倒不是他囊中羞涩,出不起钱,而是这些美食,不是一般酒楼能做出来的,多数都只有豪门贵族在宴请贵客时,才会专门去做。 顾闻并未在意马府的剩饭剩菜,却还能记住这两道菜,足以说明这两道菜的珍稀。 而这,也让刘树义确定一件事…… 他说道:“马府出事的当晚,应该在宴请某个贵客吧?” “宴请贵客?” 顾闻怔了一下。 刘树义皱了下眉:“升平炙与金齑玉鲙一般只有在招待贵客时才会去做,还有架子上的这些盘子酒杯酒壶……” 他看向架子,道:“正常情况下,盘子这些餐具,都应该放在柜子里,以免落灰,弄脏餐具,可架子上却有这么多盘子,这只能说明,它们在案发当晚被使用过,放在那里,是清洗过后要沥干水分,等待彻底干净后,再放回柜子。” “如果只有马府自己人用餐,盘子的数量未免太多了,而且如此贵重的酒壶酒杯,一般也都是招待贵客时,才会使用。” “就算马郎中忽然想要小酌一杯,也不至于把柜子里所有的银质酒壶和玉质酒杯都拿出来使用吧?”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当晚马府肯定在宴请贵客……” 他视线扫过顾闻:“顾县尉,你们当时不至于连这件事,都没有判断出来吧?” 顾闻没想到刘树义思维竟如此缜密和快速,这才来到后厨多久,就根据这些餐具和自己随口说出的两道菜肴,分析出这么多信息。 此刻被刘树义询问,他有些尴尬道:“当时三司确实也有人提出过这种猜测,只是马府的人都死了,这种猜测根本没法验证,而且我们问过吏部的其他官员,他们说马郎中重食欲,比较贪吃,多次提过想吃金齑玉鲙这种佳肴,所以他自己因贪吃偶尔让后厨做一次金齑玉鲙,也不是不可能。” “故此,因我们没有充足的证据,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以免影响本就难查的案子,这才没有将这种猜测写入卷宗,也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确切的线索使用。” 刘树义眉头蹙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称赞三司的人足够谨慎,还是该吐槽他们怕出现错误,如此束手束脚。 在他看来,查案就应该大胆假设,然后小心求证。 连假设都不敢,遇到死胡同就困在原地唉声叹气,怎么可能找到正确的路? 不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习惯,当时还是李建成与李世民争锋最为激烈的时刻,三司的人不仅需要考虑案子,还要考虑自身的处境,刘树义也不能苛责他们什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顾县尉可知马郎中生前,有没有邀请过谁来马府用膳?” 顾闻摇头:“别说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就算是县令,也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毕竟我们没有理由盯着堂堂吏部郎中的宅邸,去监视他宴请了谁。” 刘树义却是眸光微闪。 顾闻的确没有理由监视马清风与谁交好,但当时秦王府的人呢? 李世民与李建成已经基本上撕破脸,彼此皆明白对方的心思,这种情况下,秦王府的人应该不会放任李建成的心腹不管。 也就是说,杜如晦他们,很可能会盯着马清风。 就算不会安排人天天在门外监视,至少也要对马清风拉拢谁,收买谁,与谁交好了若指掌。 所以…… 他直接看向赵锋,道:“赵主事,你安排人去找一下杜仆射,将我刚刚的问题,向杜公求教,看看杜公是否有答案。” 问杜仆射? 赵锋先是一怔,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 他眼眸一亮,当即点头:“下官这就去。” “还有……” 刘树义又叫住赵锋,道:“你再安排人,去将给马府送菜的菜农找来,本官有话要当面问他。” 赵锋继续点头,他又看了看刘树义,见刘树义不再开口,确定没有其他吩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刘树义看着宽敞的厨房,耳边仿佛能听到两年前,这间厨房内响起的热闹声响。 交谈声,炒菜时,剁肉声……满是人间烟火气,可那一夜过后,这里只剩下此刻的死寂。 他重新看向顾闻,道:“顾县尉,你还没回答本官另一个问题。” 顾闻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刘树义的问题,自己确实只回答了一半。 他忙道:“仵作在金齑玉鲙里,检测出了迷药,除此之外,泔水桶里的那些混在一起的残羹剩饭,也检测出迷药的成分。” 刘树义眼眸微眯。 金齑玉鲙是给主人或贵客享用的,倒进泔水桶里的残羹剩饭,应是给普通下人食用的饭菜……如此说来,凶手在下迷药时,将所有人都考虑到了。 怪不得他能只凭迷药,就放倒所有人。 不过…… 金齑玉鲙这类特殊的菜肴,吃的就是一个鲜,也就是说,在厨子将其做出来后,应立即由下人端到餐桌上,中间不会存在无人照看的情况。 那么……凶手是如何在金齑玉鲙上下的迷药? 在制作途中? 送菜途中? 亦或者食用途中? 三种不同的情况,代表着下药之人的三种不同身份。 厨子,下人,或者宾客。 但宾客应该没有办法去后厨,给下人的普通餐食里下药。 所以,刘树义更倾向于厨子与下人。 当然,若是下药之人功夫了得,可以瞒过所有人的视线潜入马府,然后偷偷下药……虽然顾闻他们说概率很低,但很低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性也还是存在。 “还是要想办法确认啊……” 刘树义轻轻摸着下巴,缓缓自语。 “员外郎,下官回来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刘树义心神微动,走出后厨,就见陆阳元正大步走来。 在陆阳元身旁,背负两把巨大板斧的程处默,也笑呵呵跟了过来。 “刘员外郎,俺来凑凑热闹,你不会嫌弃吧?”程处默笑着拱手。 “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刘树义笑着回礼,知晓马清风灭门案真正内幕的人,只有少数几人,而他们都不会大张旗鼓的往出说。 所以,程处默此刻知晓的事,必然是自己胆大包天敢去调查与陛下有关的案子…… 这种情况下,程处默还愿意亲自过来帮自己,其情谊与心意,是实实在在的。 程处默咧了咧嘴,瞥了一眼其他人,旋即靠近刘树义,小声道:“你真想将马清风灭门案查个水落石出啊?” 刘树义没有隐瞒,点头道:“是。” “嘶……” 程处默仿佛牙疼般吸了口气:“能不查吗?” 刘树义明白程处默的意思,笑道:“不能。” “你啊……你还笑!” 程处默是真的把刘树义当兄弟,没好气道:“你在找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最后可能会查到谁的头上?” 从刘树义调查此案开始,除了知晓内幕的赵锋与陆阳元外,没有任何人看好他,但也没有任何人如程处默这样,直白的说明一切。 如顾闻,只顾着把自己摘出去,压根就不去管刘树义的死活,而程处默,生怕刘树义不知道他在作死,一来就说的明明白白。 这让刘树义心里不由感慨,果然是只有最关心自己的人,才会看他走的不对,赶紧来拉住他。 他知道若自己不告诉程处默真相,程处默可能扛也会把自己扛走。 “程中郎将,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与程处默来到无人之处,然后简单将马清风灭门案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程处默直接听愣住了。 好半晌后,他才咽了口吐沫,道:“也就是说,马清风灭门案的真凶,真的不是陛下!而你若能查明此案,那就相当于给陛下洗脱冤屈,会有滔天大功?” 刘树义笑着点头:“是!” “我就说,以你的聪明才智,你怎么可能自己找死?” 程处默大巴掌拍着刘树义手臂,道:“你怎么不早说!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要查马清风灭门案时,我心里有多怕?” “我跟陆阳元过来,就是打着绑也要把你绑走的想法,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找死。” 刘树义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瞒你,这不是没机会告诉你真相。” “也是。” 程处默点了点头:“知道你不是在找死,我就放心了。” “那就别耽搁时间了,你要的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咱们早点查出真相,好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瞧瞧他们错的有多离谱。” 刘树义倒没想打谁的脸,不过他时间确实珍贵,道:“那就先见见他们吧。” 很快,刘树义就与程处默来到前院,见到了等候在这里的金吾卫。 程处默道:“除了两个金吾卫在执行任务,无法过来,当晚跟着胡河冰夜巡的其余金吾卫,都在这里。” 刘树义看向眼前的十几个金吾卫,说道:“诸位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想更具体的了解一下马府灭门案当晚的情况,诸位只需回答本官几个问题便可。” 程处默直接大嗓门吼道:“都痛快点回答,谁要是磨磨蹭蹭,故意隐瞒,回去本将鞭子伺候。” 这些金吾卫一听,当即表情一紧,连忙绷直身体,全神贯注的盯着刘树义,生怕一会儿听漏了问题。 刘树义瞥了程处默一眼,暗道程处默还真有些将军的威严。 他没有耽搁,开口道:“案发当晚,你们子时左右,从马府门前经过,本官想知道,你们每晚的巡查路线是固定的吗?你们提前是否知道,自己会在子时经过马府?” 他话音一落,立即就有金吾卫道:“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贼人提前掌握我们的行踪路线,以此行那罪恶之事,我们每晚的夜巡路线,都是当天傍晚才会确定。” “没错。”其他金吾卫也连忙接话:“我们也是夜巡之前,才会知道路线,但因为我们行走的速度,以及中途可能遇到什么意外,或者临时休息等原因,我们也并不确定具体何时会经过马府。” 刘树义颔首:“你们夜巡路线,是谁制定的?胡街使吗?” “差不多。” 有金吾卫道:“胡街使身为我们的头,有资格提供夜巡的意见。” “你们当晚巡逻的速度,也是胡街使说的算,对吗?”刘树义又问。 “是,胡街使在前面带领我等,他快我们就快,他慢我们自然就慢。” 原本只是推测,现在算是证据确凿,彻底确认了。 果然如他之前推测的那样,胡河冰通过自身身份和权力的运用,以确保子时准时抵达马府,从而诱导后面查案之人的调查方向。 刘树义继续道:“你们经过马府时,马府内走出了一个下人,你们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 “长相?” 金吾卫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皆是摇头:“我们也就是随便一瞥,不瞒员外郎,我们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自然不可能记得他的样貌。” 刘树义想了想,道:“那特征呢?比如他身高多少,是胖是瘦,走路有什么特点,或者其他让你们稍微有些印象的地方?” “特征……” 众人都在蹙眉沉思,而这时,一个金吾卫忽然道:“末将当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不知道会不会对员外郎有用。” “哦?”刘树义看向此人,道:“说说。” 这个金吾卫道:“末将注意到他在悬挂灯笼时,用的是左手。” “左手?”程处默没明白此人的意思。 刘树义则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是说,他是左撇子?” 金吾卫道:“末将就是左撇子,所以做很多精细的事,下意识就会用左手,因此末将会比其他人更关注用手……不过末将也不确定当晚那个下人是不是就真的是左撇子,还是碰巧用了左手而已。” “无妨!” 刘树义目光闪烁,他说道:“那人体型如何?” “挺高也挺壮的……” 刘树义点头,道:“如果此人身份能够确认,你就立大功了……” 说完,他直接来到正支着耳朵,想偷偷去听刘树义与金吾卫交谈的顾闻面前。 “顾县尉!”刘树义开口。 顾闻连忙身体后仰,下意识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刘树义深深看着他,道:“我没想问这个问题。” 顾闻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反倒主动招了。 他连忙就要开口解释,刘树义却已经开口询问道:“我想知道,魏济……他是否是左撇子?” “啊?” 顾闻怔了一下,怎么忽然间话题就跑到魏济身上了? 不过刘树义没想针对自己,也是他巴不得的事,他仔细想了想,道:“在问询了解魏济的邻里时,他们确实说过,魏济惯用左手……” 果然! 刘树义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芒。 同时,长长吐出一口气。 终于……终于找到你存在的证据了!魏济! (本章完) 第124章 程处默懵了,咋把我金吾卫也搭里了 第124章 程处默懵了,咋把我金吾卫也搭里了? 虽然刘树义笃定魏济一定参与了马清风灭门案,并且很可能就是直接动手杀人的凶手或者凶手之一,但那说到底,终究只是推断。 他是根据安庆西的口供,反向推导出的这个结论。 而事实上,直到程处默到来之前,他都没有找到任何足以证实魏济存在的痕迹,没有证据依托的推理,就如同无根浮萍,甚至都没资格拿到公堂上去说。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压力的,毕竟魏济是他现在所做一切的出发点,倘若一直无法证实魏济的存在,他的出发点就没有办法百分百确定一定正确,而出发点若是出错,可以想象,接下来他会遭遇何等打击与困境。 好在,他终于从金吾卫目击者那里,得到了魏济存在的线索。 这便直接验证了他之前的所有推测,让他终于能彻底放心下来。 他收拢思绪,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继续向顾闻确认道:“魏济体型如何?” “体型?”顾闻想了想,道:“很壮,似乎还懂些拳脚,按照魏济邻居所言,魏济曾与地痞厮打过,还赢了。” 体格魁梧,这与金吾卫所言也一致。 体型对得上,左撇子的特点也对得上,再加上安庆西的口供……不会有任何意外了,此人绝对就是魏济。 那魏济又是以什么身份,进入的马府? 下迷药之人,会不会就是魏济? 虽然魏济的存在已经得到验证,但随之而来的疑问,却也更多。 想要知道这些,只能等更多相关的人到来,了解更多的信息后,再做推断…… 刘树义抬起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只见红日已至头顶,想了想,他说道:“午时了,先去用膳吧。” 亲仁坊属于官员贵族宅邸聚集之地,因此酒楼之类比较吵闹的铺子并不多,距离马府最近的酒楼,也有两条街远。 好在刘树义等人都有马匹,没有费多少时间,便到了酒楼。 进入酒楼,就有小二热情迎了上来。 “客官里面请。” 刘树义视线扫了酒楼一圈,便见酒楼里的人不算多,一楼大堂里,也就两桌人而已。 此时正值午膳用餐高峰期,只有这么两桌人,冷冷清清,生意着实不算好。 不过,他们来了,就不同了。 他把所有查案的人都带来了,此案说到底,是他个人原因要调查的,其余人都算是他拉来的帮手,于情于理,他都该好吃好喝管着,用以感谢众人。 “把你们酒楼最具特色,以及卖的最好的饭菜,每桌来一份。” 小二一听,眼眸顿时亮起,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就跟看着财神爷一样炽热。 他连忙点头:“好嘞!客官快请入座,饭菜马上就好。” 说完,他便连忙跑到后厨,去让厨子赶紧做菜。 刘树义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程处默、陆阳元、赵锋也都自然落座。 顾闻则有些犹豫,以身份来说,他也该与刘树义坐一桌,可他现在想与刘树义拉开距离,以展示自己是被迫参与案子调查的,和刘树义关系并不亲近,所以他不想与刘树义坐一桌。 可若不坐一桌,他又怕刘树义不满,再敲打威胁自己。 顾闻十分纠结,刘树义瞥了他一眼,顿时明白顾闻心中所想。 他心中摇了摇头,觉得顾闻想的有些多,顾闻不想和自己一桌,自己更没兴趣和一个对自己心思不善之人一起吃饭,那会影响自己的胃口。 “顾县尉不必拘谨,我们就是查案间隙随便吃一口饭罢了,这么多桌子,随便坐。” 这可是你说的……顾闻眼眸一亮,连忙道:“下官与衙役一起坐吧,免得他们不好意思动筷。” 刘树义无所谓的点头:“自然可以。” 待顾闻离开,陆阳元小声腹诽道:“就怕他过去了,衙役们才会不敢畅快动筷。” 赵锋见顾闻坐下后,一桌子的衙役都下意识绷直身体的样子,低声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陆阳元嘿嘿一笑。 刘树义没参与两人的吐槽,等菜间隙,他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将,不知你们金吾卫夜巡的人员安排,是一队人马一直固定在一个坊内巡逻,还是每一段时间,重新分配一次,亦或者每天都不同?” 程处默道:“我们是每半旬分配一次人员和负责的区域。” “每半旬……” 刘树义了然点头,继续道:“那你们分配时,是随机分配,还是有什么其他方法?” “为了确保巡逻人员遇到意外时,可以配合默契,我们很少会变动队伍人员,就算变动,也都是各营内部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程处默说道:“不过巡逻区域,我们确实是随机分配,毕竟有的坊偏僻,有的坊热闹,有的坊人员复杂,有的坊皆是高门,清净轻松……只有随机分配,他们各自抽签,才能让彼此觉得公平。” “那为什么不轮换着来呢?” 程处默笑道:“大唐上百个坊,轮换一圈下来,得四五年,这时间跨度太长了……而且若是轮换,他们就能知道自己下个月,乃至几个月后自己会去哪里巡逻,万一有人心思不正,想要做什么坏事,便可据此提前筹谋。” “因此,随机更换区域,也能最大程度的确保金吾卫不会被人利用。” 刘树义颔首,每一个规章制度,都是无数血泪教训的结果,天下刚安定没多久,金吾卫如此小心,他倒也不算意外。 他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胡河冰负责夜巡亲仁坊,这件事,不是能够提前确定的?” “是!” 程处默毫不迟疑的点着头,但犹豫了一下,又道:“至少正常情况下会是这样,但你也知道,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即便是抽签,也不代表不能暗中进行操作。” “所以具体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刘树义明白程处默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他又道:“马府发生意外那晚,是胡河冰夜巡亲仁坊的第几晚?” “你等等,我问问他们。” 程处默当即起身,去找他带来的那些金吾卫。 没多久,他就返回,道:“我问过了,他们说是第三晚。” “第三晚?” 刘树义眸光一闪。 就算灭门一个普通人家,想要不被任何人发现,都需要准备一段时间,更别说是灭门当时太子眼前的红人,手握实权的吏部郎中了。 摇光即便再会算计,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到三天的时间里,既准备好迷药,又收买魏济,还能将所有环节筹谋的完美无缺。 他忽然起身,来到顾闻的桌子前,道:“顾县尉,不知魏济的过所,是哪一天从万年县衙申请的?” “魏济的过所?” 顾闻被刘树义问的一懵,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在我查到魏济的过所记录时,我还骂了一句,说魏济太阴险了,竟然上个月就准备好了过所……” “若我没记错,应该在武德九年的二月。” 二月? 刘树义眼中神色剧烈闪烁,魏济二月就准备好了过所,而马府是三月才被灭门的。 也就是说,魏济在二月就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果然如自己所料…… 摇光至少在二月时,就已经筹谋好了一切。 也就是说,胡河冰会去亲仁坊夜巡,绝不会是巧合!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那么…… 刘树义快步返回,他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将,如果胡河冰抽到的夜巡区域,是被人操作的结果,你觉得,谁能办到这件事?” “这……” 程处默知道刘树义的性子,刘树义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绝不会刨根问底。 现在他这样问,便代表他们金吾卫,可能有人有问题。 这让他不由嘬了嘬牙龈,只觉得头有些大,没想到来帮忙,结果把金吾卫都给帮进去了。 但他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金吾卫里面若真的有人有问题,那是会直接威胁皇城,甚至皇宫的安全,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他大脑迅速转动,很快便道:“两种情况。” “一种,是抽签之前,就有人替胡河冰准备好了结果,若是这种情况,那抽签之前所有接触抽签箱的人,都可能有问题。” “另一种,则是抽签之后,胡河冰与抽到了亲仁坊的人进行了交换,但我们一般都是抽签结束后,就要立即进行统计,写入书簿,所以这种情况,操作难度很大,胡河冰只有很短的时间找到抽到亲仁坊的人,在没有公开抽签结果的情况下,胡河冰应该没法找到对方。”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也赞同程处默的判断。 不过他的原因与程处默不同。 如果真的是第二种情况,可能一开始,与胡河冰交换的人不知道胡河冰是何目的,但只要马府发生意外的事曝光,这人必然会因此怀疑起胡河冰来。 胡河冰就有暴露的风险。 摇光费尽心机,为的就是把所有隐患藏于无形之中,将脏水泼到李世民身上,让李世民与李建成矛盾更大,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计划出现这样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一种,自己的人掌控一切。 而第一种…… 刘树义看向程处默,沉声道:“吃过饭后,程中郎将最好回一趟金吾卫官署,去查一下当年都有谁参与了抽签之事,谁有机会在抽签之前动手……” 程处默只觉得头大,但他也明白,此事必须去做。 他叹了口气,道:“交给我吧。” 刘树义想了想,又叮嘱道:“最好隐蔽调查,万一参与者身份不低,你惊动了他,可能会有危险。” 程处默内心一凛,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找阿耶帮忙。” 有程咬金托底,刘树义便不再多费心思,他说道:“好,我等你消息。” 程处默重重点头。 这时,小二端着菜走了过来。 随着一碟碟菜上桌,餐桌迅速被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 刘树义起身,端起水杯,看向众人,道:“辛苦诸位陪同本官奔波,这一顿饭,算是本官感谢诸位,诸位尽管敞开了吃,若是不够,我们就再来一桌。” “因接下来还要继续查案,我们需要保持清醒,所以本官以水代酒敬诸位。” “待案子结束后,本官再好好宴请诸位,到那时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刘树义便仰起头,直接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也都连忙起身,一边说着客套的话,一边也仰头喝下了杯中水。 刘树义笑道:“好了,大家尽情享用饭菜吧,不必管什么规矩,吃饱吃好最重要。” 说完,他便重新坐了回去。 “刘员外郎……” 这时,酒楼掌柜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几盘菜,道:“贵客上门,小的酒楼生意不算好,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感谢员外郎的支持,只能送员外郎几盘我们酒楼最有特色的菜肴,还望员外郎不要嫌弃。” 刘树义没想到还有赠送的菜肴,他笑着说道:“掌柜太客气了,本官也算不得什么贵客,只是我们要吃饭,正好你这里能做饭而已,没什么值得感谢的。” 酒楼掌柜却是摇头:“员外郎相信也看出我们酒楼的生意有多不景气,对小人来说,员外郎能来我们酒楼用饭,就是我们的荣幸,我们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客人,没这么热闹了。” 刘树义闻言,也有些好奇道:“亲仁坊酒楼不多,人口却是不少,虽然说多数都是高门大户,但总归会有人想换换口味,出来用膳,你这酒楼装潢不算差,看起来就很高端,怎么生意这么差?” “哎。” 掌柜叹息一声,道:“刘员外郎有所不知,原本小人酒楼也算生意火爆,时常会没有空位,前吏部马郎中更是我们酒楼的常客,一个月内,他至少会有半月来我们酒楼用饭。” “因马郎中喜欢吃,也会吃,再加上身份尊贵,所以很多人都因马郎中的原因,会来我们酒楼尝尝味道,而他们来一次,便会喜欢上我们酒楼的味道,成为常客。” 刘树义有些意外,没想到随便与掌柜闲聊,竟会听到马清风的名字。 不过顾闻向他说过马清风贪吃,这座酒楼又是距离马府最近的酒楼,所以马清风经常来这里换口味,倒也不算奇怪。 掌柜继续道:“我们酒楼的火爆,可以说与马郎中有莫大的关系。”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谁能想到,马郎中一家,会在一夜之间被灭门。” “之后便有谣言传开,说马郎中是在我们酒楼被凶手盯上的,说我们酒楼是不祥之地……” “还有马郎中死后没几个月,陛下便登基了,原本喜欢来我们酒楼的官员家眷们,也都不敢再来了。” “就这样,我们酒楼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若不是这酒楼是小人父亲传下来的,小人实在舍不得将其放弃,小人早就关门了。” 刘树义终于明白这酒楼为何如此惨淡。 马清风这个地位尊贵的饕餮,给这座酒楼带来了许多客流,但也因此让其他酒楼记恨,所以马清风一死,没人给这座酒楼撑腰,其他酒楼便趁此传播谣言,以此抢夺客流。 之后李世民登基,因官员都认为是李世民主导的马清风一门覆灭,所以他们自然不敢再与马清风扯上联系,因此这座酒楼,也就成为了官员们避嫌之地。 哪怕它的饭菜再好吃,对那些官员来说,也比不过自身的前程。 这就是所谓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座酒楼明明什么也没做,反而成为了受害者之一。 刘树义看着掌柜愁眉不展的模样,看着他因自己穿着官袍,敢来吃饭,就无比感激的样子,想了想,道:“如果我告诉你,马府灭门案很快就不会影响你的酒楼,其他官员也不会再介意来你这里用膳,你能让酒楼恢复往昔吗?” 掌柜先是一愣,继而猛的抬起头,他脸色因激动而发红,双眼紧紧地盯着刘树义:“这……真的吗?他们真的敢再来我们酒楼?” 赵锋说道:“刘员外郎从不开玩笑。” 掌柜顿时大喜。 他激动的连连向刘树义躬身行礼,道:“如果是真的,小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酒楼重新振作,不让父辈的产业葬送在小人手中!” “酒楼如果真的能恢复往昔,刘员外郎就是小人的恩人,以后酒楼永远会为刘员外郎单独留一个雅间,只要刘员外郎来用膳,决不收员外郎一文钱。” 刘树义摆了摆手:“若是口头上的感谢,本官就收下了,毕竟本官确实在为此事奔波,你也算是受益者。” “但其他的就算了吧,你们也是赚的辛苦钱,本官还不至于贪你们几顿饭钱。” 掌柜一听,更觉得刘树义是那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 他忙再度向刘树义表示感谢,同时心里发誓,若真的如刘员外郎所言,酒楼有机会起死回生,那自己一定要铭记员外郎恩情,绝不能收员外郎一文钱。 “行了。” 刘树义道:“我们也得抓紧时间吃饭,你去忙吧,等好消息便可。” 掌柜不敢继续打扰刘树义用饭,又感谢了几句后,这才恋恋不舍离开。 刘树义摇了摇头,见赵锋等人还没动筷,道:“你们都吃啊,都说不要在意什么规矩了……” 但赵锋几人只是嘿嘿发笑,刘树义无奈,只能拿起筷子,先吃起来,赵锋他们这才也跟着吃了起来。 “别说……” 刘树义嚼着羊肉,道:“味道还真不错,怪不得马郎中喜欢来这里,确实好吃。” 程处默也大口啃着羊腿,道:“确实,比我府里的厨子做的都好,不行,以后我也要多来几次。” 刘树义赞同点头,他已经做出决定,等此案结束后,就带杜英来这里,他相信以杜英的吃货属性,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肯定会十分高兴。 不到两刻钟,众人便吃的接连打着饱嗝。 刘树义见所有人都放下筷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便抬起手,道:“小二,结账。” 小二连忙走了过来,说道:“掌柜说贵客对我们有恩,要免——” “免什么免?” 刘树义直接打断小二的话:“你们酒楼本就拮据,再给我们这大几十人免费,不怕直接关门?有多少是多少,本官可不喜欢被人说吃白食。” 见刘树义这样说,小二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掌柜,这才说出了需要的饭钱。 刘树义满意点头,给了饭钱后,刚要离去。 赵锋突然走了过来,道:“员外郎,菜农到了。” 刘树义眸光一闪,迅速走出酒楼。 就见一个衣着朴素,肤色被晒得偏黑,面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正紧张又惶恐的站在门外。 “小民拜见员外郎。” 菜农见刘树义走出,连忙行礼。 刘树义快步上前,扶起了菜农,道:“不必紧张,本官让你来此,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只需如实回答便可。” 菜农连连点头。 刘树义见菜农过于紧张,不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多久给马府送一次菜?” 菜农道:“差不多三天一次。” “每次的量都是一样的吗?” “差不多吧。” “除了三天一次的频率,有没有临时让你送菜的时候?” “有。”菜农道:“有那么十几次,需要小民临时多送一批菜过去。” 刘树义看着他:“你可知原因?” 菜农说道:“特殊的节日,比如中秋过年等佳节,或者马郎中娘亲过寿,都需要除了三天一次的频率外,多送菜。”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做比平时更多的宴席时,菜量需要增加?” “是。” “那马府出事的前一天……”刘树义紧紧盯着菜农,道:“你可曾临时多送一次菜?” 菜农摇头:“没有。” “没有!?” 刘树义皱了下眉头,这与他的推测不同。 “不过……”菜农又道:“原本我该是两天后再送下一批菜的,但管事却让我提前一天送来下一批菜。”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也就是说,他们原本需要三天才能用完的菜,两天就用完了?” “是。” 果然…… 虽然不是让菜农临时多送一次菜,可结果却是相同的。 马府的菜量比往常消耗更多,这正符合自己的推测……案发当晚,马清风在宴请贵客! 这一点,也算有证据能确认了。 哒哒哒…… 这时,一阵马蹄声突然传来。 刘树义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杜构正骑着骏马,向自己赶来。 杜构怎么来了? 刘树义心思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拱手道:“杜寺丞。” 杜构翻身下马,没有任何废话,直入正题:“阿耶确实知道有几个人,曾经被马清风于府里宴请过。” 刘树义目光一闪,杜构果然是来告诉自己结果的。 他与杜构太熟了,完全不用寒暄,直接道:“都有谁?” 杜构说道:“有几人是原东宫的属官,玄武门之后,都死了。” “现在只剩下两人……” “在来见你之前,我去见了一下他们,并且替你问了一个问题……” 替我? 刘树义心中一动,道:“你问了什么问题?” 杜构道:“我在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觉得你专门找他们,应该是想知道,马清风在宴请他们时,是否做了升平炙和金齑玉鲙这两道特殊的菜肴。” 刘树义眼眸一亮,只觉得杜构不愧是自己的兄弟。 这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他说道:“知我者,杜兄也!那不知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见自己猜对了刘树义的用意,杜构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刘树义时间宝贵,所以专门替刘树义跑了一趟,就是不希望刘树义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他没有任何迟疑,道:“他们皆说,马清风宴请他们时,没有这两道菜。” “没有!?” 刘树义忽然踱起步来。 马清风的同僚说马清风很想吃一次金齑玉鲙…… 他在宴请其他人时,宴席上没有这两道特殊的菜肴。 可是案发后,其后厨,却有这两道菜的剩菜…… 所以…… 刘树义脚步猛的一顿,大脑已经捋清了一切。 马府的厨子,根本就不会做升平炙和金齑玉鲙! 这种特殊的菜,往往都是厨子的看家本事,一般不会外传。 也就是说,马府的厨子,没机会去学这两道菜。 但当晚的宴席,却有这两道菜。 “当晚马府请了其他厨子!” “马府的后厨,有外人!” “可是尸首里,并无外人……” “这外人,毫无疑问,就是凶手或者凶手之一……” “并且,下迷药的,应就是后厨的这个会做升平炙和金齑玉鲙的人!” “他是谁?马清风从哪找到的他?” 刘树义大脑疯狂转动,这两道菜十分特殊,乃贵族专用菜肴,非一般厨子能做。 也就是说,这个厨子的范围,是能找到的…… 刘树义猛的看向杜构,道:“杜寺丞,你可知谁家的厨子,会做升平炙和金齑玉鲙?” “这……”杜构有些为难:“我杜府的厨子倒是会做,至于还有谁府里的厨子会,我没有去过别人府里,也没法确定……” 刘树义皱了下眉。 确实,厨子一般只在府里后厨干活,很少外出,更不会随便宣扬自己会做什么菜。 不去对方府里用膳,根本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 难道要动用李世民给的权柄,去问所有官员,他们府里的厨子会不会做这两道菜? 这听起来有点儿戏啊…… 可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个……” 正当刘树义蹙眉沉思时,身后酒楼里忽然传出掌柜的声音:“如果是金齑玉鲙,小人倒是知道一个人会做,并且马郎中还对其赞不绝口。” (本章完) 第125章 浮生楼主的传信,横跨时间长河的对弈! 第125章 浮生楼主的传信,横跨时间长河的对弈! 酒楼掌柜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刘树义与杜构便猛的转过头,双眼直勾勾的盯著他。 杜构不认识掌柜,没有轻易开口,只是上下打量著这个微胖的,神情有些紧张的中年男子,想知道他与马清风是什么关係,怎么会这么巧,正好知道他们需要的答案。 刘树义则直接询问:“掌柜,你说的那个会做金玉的人是谁?” 掌柜身为生意人,其父教给他最大的人生智慧,就是明哲保身,对可能產生麻烦的事,有多远躲多远,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事,更不要多管閒事,只有这般,在权贵遍地的长安城,才能活得更长久。 掌柜一直以来,也都是以这样的人生態度处事。 可是这一次,面对刚刚给了自己希望,让自己知道父亲传下来的酒楼,还有起死回生机会的恩人,他犹豫再三,终是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叮嘱。 明哲保身虽然重要,可內心无愧更重要。 若这一次他为了所谓的不多管閒事,没有去帮刘树义,那后半生,他觉得自己都会在愧疚中度过。 而且,万一刘树义以后知晓,自己知道答案,却不告知的事—-那么刘树义能给他希望,恐怕也会让他重新绝望。 故此种种,思索再三后,他终是主动开了口。 “小人並不知晓此人的名字· 掌柜迎著刘树义的视线,说道:“他是我们酒楼的一个食客。” “食客?”刘树义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马郎中是在你们酒楼,与此人相识的?” 掌柜点头:“大约是马郎中一家出事的一个多月之前吧,有一天晚上,马郎中下值后,与往常一样,来我们酒楼用膳。” “我们酒楼有几个拿手菜,马郎中很喜欢,他每个月都要吃上几次。” “那天晚上,我们也是一如往常般,为马郎中准备了好酒好菜,马郎中正吃的高兴时,谁知, 忽然有人一拍桌子,竟是大声著我们酒楼的饭菜难吃,让我们赔偿。” “赔偿?”刘树义眸光微闪,笑道:“以饭菜难吃为理由,不仅不给你们饭钱,还反要赔偿有意思。” 掌柜苦笑道:“小人经营了酒楼十几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就算以前有人说我们饭菜做的不好,最多也就是给他免了饭钱,小事化了—可谁知,这人竟然还要让我们赔偿,並且还让我们赔偿双倍饭钱。” 这下,连杜构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人是故意闹事吧?” 人家酒楼也是付出了成本的,结果你一句主观的难吃评价,不给钱也就罢了,还索要双倍饭钱,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食客会做出来的事。 掌柜道:“他確实可能是来闹事的,但也確实有评价我们饭菜难吃的本事。” “本事?”刘树义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 掌柜说道:“因马郎中在用膳,小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吵到马郎中,所以便连忙去找那人,向他说我们可以不收他的饭钱,但赔偿不可能给,毕竟他点了不少饭菜,別的不说,单单是那些食材,成本就是几百文了,若是两倍赔偿他,我们得付出近千文。” “而且这个头若是开了,以后说不得会有多少人效仿,我们酒楼还如何做生意?” 杜构点著头,赞同掌柜的话。 掌柜能愿意免费,已经算是很和气了。 若是遇到一些脾气差的掌柜,將其暴揍一顿,然后送到官府都有可能。 “可谁知—.” 掌柜摇头:“那人却不同意,仍旧不依不饶,他说他是听闻了我们酒楼饭菜好吃的传言,这才专门来此,谁知结果让他如此失望。” “小人就对他说,来我们酒楼用膳的人,都夸我们酒楼的饭菜好吃,客官不喜欢,可能只是因为个人口味的问题。” “那人一听当即就怒了,他说他也懂厨艺,凡是他做出来的饭菜,从来没有人说过一句不好吃,他说若是让他做几道菜,我们就会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美味。” 听到这里,刘树义神色微动,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说道:“所以,你们让他去展现厨艺了?” 掌柜嘆了口气:“小人只想赶紧把他弄走,哪会同意让他做什么菜,但马郎中听到了这人的话。马郎中最喜欢美食,一听此人如此自信的说能做出真正的美味,便当即拍板,让这人去做。” “马郎中是我们酒楼的贵客,小人自然不敢逆马郎中的意思,只得同意。” “结果— 他看向刘树义与杜构,道:“此人一口气做出了三道菜餚,这三道菜餚,各个色香味俱全,只是端出来,就香气扑鼻,小人一看这三道菜,心里便咯瞪一下,知道小人得赔钱了。” “马郎中挨个品尝后,果然是讚不绝口,说与我们酒楼的菜餚不相上下,可小人知道,马郎中这样说,只是照顾我们的心情,以马郎中近乎全部吃光的样子来看,在他心里,那三道菜要比我们酒楼的菜好许多。” “而刘员外郎刚刚所说的金玉,就是这三道菜餚中的一个。” 杜构听著掌柜的讲述,眉头不由皱起, 他向刘树义道:“马郎中一直想吃金玉,但一直没机会吃到,结果在这间酒楼用膳时,正好有人闹事,闹事的人正好吸引了马郎中的注意,又正好做出了金玉这道马郎中一直想吃的菜餚.” “这会不会太巧了?” 连很少会背后说人坏话的杜构,都感觉出了异样,刘树义又岂会察觉不到? 他指尖轻轻摩著腰间温润的玉佩,道:“正常人想吃霸王餐,抓住一个问题死不放手就是了,可这人,却主动將事情引到厨艺上,还要自己去后厨亲自动手单从这一点来看,他的本意就不是要吃霸王餐。” “再结合我之前对当晚宴请之事的推断” “不出意外,这就是一场针对马郎中所精心设计的大戏。” “目的,便是让马郎中与此人结识,知晓其会做金玉这种特殊菜餚,这样的话,以后马郎中再想宴请谁,为了充面子,或者为了自己品尝美味,马郎中便很可能去请此人来马府,为其做菜。” 杜构瞳孔剧烈跳了几下,道:“所以-在马府灭门案案发当晚,於马府后厨做菜的外人,就是此人?” 刘树义沉沉頜首:“应就是他。” “那他—” 刘树义明白杜构的意思,继续点头:“下迷药,让马府所有人昏迷,从而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割断喉咙之人也是他!” 杜构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此刻听到刘树义確认的话,仍是不由感到內心一凛,继而又有些感慨。 马清风灭门案距今已经足足两年,这两年时间里,虽然没有人敢继续调查此案,可风言风语其实从未断绝。 有人说是李世民安排手上最神秘,实力最强的影卫,偷偷潜入马府下迷药,然后以极快的刀, 如收割稻子一般收割马府眾人的性命。 也有人说,当晚是李世民亲自登门,吸引了马清风等人的注意,然后安排心腹潜入马府,趁机下药杀人。 种种传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便是他,都有些动摇,毕竟马府当时守卫有多森严,马清风有多谨慎,他是最清楚的,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下迷药,迷晕马府所有人,確实只有秦王府本事最厉害的影卫才能做到。 可现在,他突然得知,做下这一切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神秘的影卫,而是一个厨子“ 並且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厨子,竟是让陛下背了两年的黑锅,被所有人冤枉了足足两年· 只是一想,他便觉得无比荒谬。 但偏偏,这就是事实! 而这,也足以证明谋划这一切的摇光,有多阴险狠毒,又有多胆大包天。 他把所有人都给骗的团团转,將所有人当猴耍,可今日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甚至连他安排的棋子,都没有丝毫察觉。 此人,著实恐怖! 但就是这般恐怖的摇光,刘树义也只用了不到半天,就將他隱藏极深的棋子接连挖出· 杜构不由深深看著刘树义,这一刻,他心里竟浮现出一种庆幸的情绪,庆幸自己没有和刘树义爭夺郎中,否则,面对刘树义这样的对手,他估计自己可能会备受打击,甚至感到绝望。 刘树义並不知道杜构心绪的变化,他在確定此人就是案发当晚马府后厨里的外人后,便直接向掌柜询问:“你不知晓此人的姓名,那你可还记得他长的什么样?或者身上有什么特別的特徵?亦或者你的食客里,是否有人认识他?” 掌柜皱了皱眉,道:“已经两年多了,小人不是太记得他的长相———“ “而且当时他是单独一人来的酒楼,闹事时,没有其他人劝阻,事后也没有其他人说认识他的话,我们酒楼的食客应该都不认识他” “不过”掌柜话音一转,看向刘树义道:“他做菜时,小人曾站在后厨门口偷看过,然后小人发现——他是左手掌勺。” “左手掌勺—”刘树义目光一凛,身体忽然前倾,双眼灼灼的盯著掌柜,道:“你是说,他惯用手是左手,他是左撇子!?” 掌柜没想到刘树义反应会这么大。 被刘树义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这般注视,他只觉得这双眼睛里仿佛有著漩涡,要將自己整个人给吸进去,他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微微缩了下脖子,道:“他做好菜后,马郎中也邀请他入座,与他一同享用,那时他拿筷子的手也是左手,所以—他应该就是左撇子。” 厨子是左撇子! 魏济也是左撇子! 当晚魏济就在马府之中,而自己一直想不通,魏济这个与马府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是以何种身份进入守卫森严的马府。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魏济,就是这个厨子! 他是以厨子的身份,进入的马府! 迷药就是他下的! 当晚马清风明显在宴请贵客,可是死尸里,没有贵客的尸首。 且之后,也没有传出哪个官员或者贵族失踪的消息。 所以,这个贵客,不出意外,也是魏济的同伙,甚至可能就是摇光本人! 这也正好符合自己之前的推测,魏济不是一个人在行凶,有人与他一起动手,因此魏济不敢偷取马府的財物。 而这种灭门计划,还是诬陷李世民,必会引起整个朝廷关注的计划,绝对是参与的人越少,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贵客的作用,是帮助魏济以合理的理由,出现在马府后厨。 魏济的作用,是进入马府后厨后,可以顺利下药,迷晕所有人。 之后杀人,魏济与这个贵客,其实便已经足够了。 再有胡河冰在外做策应三个人,足以將马清风灭门案做的无比完美。 故此,大概率,马清风灭门案全部参与者,就是这三人。 胡河冰与魏济已被灭口,若第三人,那个贵客还活著—那他很可能就是摇光! 也就是说,只要找出这个贵客,就能找到摇光! 想到这里,刘树义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 以卷宗入手,到现场勘察,再到酒楼得到关键线索原本挡在眼前的重重迷雾,在这一刻,终於开始消散。 虽然仍旧无法看到迷雾最后的真相,可是,那真相的轮廓,已经渐渐浮现在自己眼前! 刘树义重新看向掌柜,见掌柜被自己嚇到的样子,笑了笑,语气温和了几分,道:“掌柜以后有没有再见到那个闹事的人?” 掌柜摇头:“没有,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酒楼。” “他有没有透露过,他是什么身份,是从哪里学来的厨艺?”刘树义又问。 金玉这种菜,便是一些高官府里的厨子都不会,可以知道,製作它的方法,一定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作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领。 而这种本领,绝不会轻易外传。 那魏济,是怎么学来的? 並且按照顾闻的说法,魏济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周围邻居对他的评价很低,这样一个人, 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大厨? 再结合魏济后面所做的事— 刘树义眼眸眯起,这里面,一定有摇光的手笔。 若是能查明魏济是怎么从不学无术之人,摇身一变成为厨艺超绝之人,或许就能顺势找到摇光的踪跡。 “他將那三道菜做好,马郎中依次品尝后,对他很是满意,然后马郎中就让他坐下陪同,小人见马郎中看重他,便不敢打扰,所以对他並不了解。” 掌柜嘆了口气,道:“要不然,小人也不至於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小人在给他们送酒时,倒是听到了一些不太连贯的话,不知这些话, 对员外郎是否有用。” “哦?” 刘树义眉毛挑起,道:“说说看。” 掌柜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他当时说什么拿手菜还有很多,还说过遇不到伯乐很是苦恼哦对了,我还听到他向马郎中说,他师从御厨———“ 师从御厨? 他这一手做菜技艺,是从御厨手里学来的? 摇光难道把御厨都给收买了? 还是说,这只是魏济用来哄骗马清风的谎言? 刘树义神色闪烁,魏济居心不良,所以所说的话,绝对真话少,假话多,再加上掌柜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关键字,使得刘树义一时间,也难以確认这句话的真偽。 不过—金玉这类菜餚,御厨確实应该掌握製作方法。 所以.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心中做出了决定。 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能错过, 他向掌柜拱手,道:“多谢掌柜,你提供的信息,对我很有帮助,待一切事了之后,本官再来感谢。” 掌柜连忙摆手:“刘员外郎对小人有恩,小人本就该报答员外郎,员外郎可切莫说什么再来感谢的话,这著实是折煞小人。” 刘树义笑了笑:“那便罢了,以后我多带些人来给你捧场吧。” 说完,他不再和掌柜多言,直接转身,回到街道上。 杜构赵锋等人连忙围了过来。 “怎么样?”杜构向刘树义询问。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在他们期待又紧张的注视下,笑著点头:“收穫很大!” 赵锋陆阳元等人顿时长鬆一口气。 刘树义继续道:“案发当晚的厨子,应该就是魏济,所以接下来,我准备去魏济的住处,与魏济的邻里见一面,当面询问一些魏济的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目前没有发现的线索。” “同时” 他看向杜构,道:“杜寺丞,我需要你去找一下杜公,让杜公帮我查一件事。” 杜构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什么事?”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对上杜构的视线,沉声道:“皇宫里的御厨,都有谁会做金玉与昇平炙,两年前,是否有御厨经常出宫?” 杜构目光一凝,神色微变。 他清楚刘树义这样做的意思。 也因此,內心顿时凝重起来, 他很清楚,如果御厨真的有问题,可以想像,陛下会如何震怒, 毕竟御厨是与陛下安危直接掛鉤的。 此事的严重程度,不亚於守卫皇宫大殿的禁卫有问题。 到那时,宫里必然会是一片腥风血雨,必然会有一批人因此掉脑袋。 这已经不是自己目前的品级能够去做的事,確实要自己阿耶出面才行。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刘树义微微頜首,他又看向赵锋,道:“赵主事,你去一趟礼部,去查阅礼部的典籍,看看能否找到尸首塔的相关信息。” 户首塔的搭建,绝对有其特殊用意。 而这种诡异的行为,也往往与祭祀或者宗教仪式有关。 所以刘树义打算让赵锋去礼部碰碰运气,或许就能找到相关线索。 赵锋自是迅速点头:“下官遵命。” 刘树义又看向程处默:“程中郎將,抽籤之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 程处默拍著心口:“俺一定把有问题的人给你找出来!” 刘树义笑了笑,他最后看向陆阳元,陆阳元顿时一脸希冀的看著刘树义,等待刘树义分派任务。 “陆副尉,你就跟著我吧,我们去查魏济。” 陆阳元重重点头,虽然不是单独的任务,但能跟在刘树义身边,见识刘树义恐怖的查案本事, 偷偷学到本领,然后惊艷所有人,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户首塔,魏济,抽籤这是刘树义目前找到的通往真相的所有道路。 他都已做了安排。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兄弟们,能否有所收穫。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余的废话我就不说了,我等待诸位的好消息,待此案结束后,我们再不醉不归。” 眾人皆重重点头。 然后,他们便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翻身上马,彼此对视一眼后,便一拉韁绳,沿著三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某座宅院內。 一只飞鸽自空中俯衝而来,落到了一只素白的掌心之中。 这只手轻轻合拢,就將飞鸽直接抓住。 另一只手顺势取下了绑在飞鸽腿上的竹筒。 打开竹筒,便见里面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一行小字: 刘树义调查马清风之案,是否有暴露风险? 看著纸条上的內容,这人眯起了眼晴。 “连楼主都惊动了吗?” “不过,我可不是天权这个自负的蠢货,也不是开阳这个匆忙之下行动的废物——” 他直接將飞鸽向空中一拋,便见洁白的鸽子展开翅膀,在头顶盘旋了一圈后,便迅速飞远。 没有回话,代表著没有风险。 “已经过去两年了,真以为自己是神吗?可以横跨时间的长河,找到我?” 他摇了摇头,都没兴趣对此事多说什么。 自己的谋划自己最清楚,如此完美的谋划,若是时隔两年,还能被人破解,自己不如一头撞死。 “呵,这世上总有些人自视甚高,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不过不要紧,残酷的现实会告诉他一切。” > 第126章 顾闻懵了!你还真能问出关键的线索啊!? 第126章 顾闻懵了!你还真能问出关键的线索啊!? 两刻钟后。 刘树义等人,策马抵达了大业坊。 大业坊位於长安城偏南方位,魏济与胡河冰的住宅,皆在此坊。 万年县尉顾闻指著前方的路口,道:“前面路口向左第二家,就是胡街使的宅院,胡街使意外身亡后,其夫人將宅子变卖,带著幼子回了江南老家,现在那座宅子,已经换了主人。” 他看向刘树义,询问道:“我们还要去那里调查吗?” 刘树义摇了摇头,宅子早已换了主人,就算里面原本还留有什么线索,也早就被破坏了,时间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衡量岁月的尺度,可对刘树义这种刑侦人员来说,却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刀锋。 只要时间足够长,它就可以摧毁掉所有的证据与线索。 正因此,在得知马府一直无人进入,仍旧维持当年案发时的样子时,刘树义才会感到那般惊喜。 不过好在自己本就没打算从胡河冰下手,所以胡河冰宅子的变化,对他来说,影响並不大。 而魏济他的计划是问询魏济的邻里,故此只要魏济的邻里记忆消退的没有那般迅速,时间这把刀锋,对他也没有太大影响。 他缓缓道:“直接去魏济住宅。” 顾闻见刘树义这般淡定,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里不由撇了下嘴。 “你就装吧!胡河冰的宅子没有线索,魏济的住处只会更糟,我看你到时候毫无所获后,还能不能仍这般淡然。” 顾闻心里腹誹,表面上则十分热情,反正无论刘树义能否坐实李世民的罪名,最后都不会牵连到自己,他已经立於不败之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好!魏济的宅子要向右转,员外郎隨下官来” 一边说著,他一边赶动马匹,主动在前面带路。 刘树义看著顾闻的背影,眸光闪了闪。 这世上能在他面前藏住心思的人,很少,並且不包括顾闻。 所以顾闻心里什么想法,刘树义十分清楚, 不过他並不在意,只要顾闻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是在案子上隱瞒和耍滑,他可以容忍顾闻心里的小算盘,反正最后案子结束时,顾闻会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心思各异的几人,穿过巷子,转了三个弯后,终於停了下来。 “刘员外郎,这就是魏济的住处。” 听著顾闻的话,刘树义转头看去。 便见他们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很是老旧的宅院前。 这座宅院不大,院墙有一部分坍塌,被人用篱笆简单补了一下。 院门朱漆脱落,露出了木头的底色。 能看得出来,魏济的住宅,有多破败。 但此时院门紧闭,门外並没有锁头,且门后有孩子的吵闹声十分清晰的传出刘树义心思微动,道:“魏济的宅子,有人居住?” 若他没记错的话,顾闻在万年县衙介绍魏济时,说过魏济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光杆一个,这种情况下,他死后,谁还能继承他的宅子? 顾闻早就知道是这种情况,他故意没有提前告诉刘树义,就想瞧瞧刘树义见到眼前这一幕,会有多懊恼。 不过出乎他意料,刘树义虽有些意外,神情却並无气急败坏,反而仍能心平气和的问询。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敢耽搁,怕被刘树义挑毛病打压,道:“魏济因没有亲人,所以他死后,房子便处於无人居住,也无人继承的状態。” “但后来,他的左右邻居说,魏济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他们给魏济一口吃的,把魏济养活的,因此他们算魏济的半个养父母,魏济死后,他的宅邸,理应归他们。” “可魏济只有一座宅邸,左右邻居又都说自己功劳最大,谁也不愿相让。” “最后— 他看著眼前破败的宅院,道:“他们把魏济的宅院大门锁上,然后在院子中心处,垒起了一道高墙,两家人一家一半,就这样把魏济的宅子给分了。” “所以想要进入魏济的宅子,得从左右邻居家的门才能进入。” 陆阳元听得目瞪口呆。 都说自己是魏济最大的恩人,那就绝对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谎。 而且他们还说自己是魏济的半个养父母,如果真的这样认为,那魏济在并州大牢死后,他们怎么不去把魏济的户首带回来埋葬? 就算他们一开始不知道魏济跑到哪去了,万年县衙结案后,也该清楚魏济在并州已经去世。 口口声声说是魏济的养父母,结果孩子死在外地,理都不理,只强占人家宅子,这算什么养父母? 魏济確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他的邻居—·陆阳元觉得,也不算什么好鸟。 如果他们恪守规矩,不去动魏济的宅子,那现在魏济的宅子,应该还与两年前一样,也许里面仍会留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可是,他们都垒起高墙,直接把魏济宅子给平分了— 恐怕这宅子被破坏的程度,比胡河冰那座被卖掉的宅子,还要厉害! 想到这里,陆阳元不由担忧的看向刘树义,他深知刘树义来此的目的,更清楚这是目前他们最接近摇光的一条路。 若是因为这两个贪婪的邻居,导致刘员外郎毫无收穫,他都忍不住想要骂娘,刘员外郎恐怕比他会更气恼吧? 不过让陆阳元惊喜的是,刘树义哪怕已经知晓此事,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就仿佛一切仍旧在掌握之中。 见陆阳元看向自己,刘树义直平静道:“陆副尉,去敲邻居的门吧。” 刘树义就仿佛定海神针,他仍旧从容不迫,陆阳元心里便顿时又有了底气。 “是!” 他没有任何迟疑,迅速翻身下马,来到右边邻居的宅院前,旋即握著拳头,便砰砰敲了起来。 因对这两户邻居感到不满,所以陆阳元的力度有些大。 隨著他那砂锅大的拳头落下,大门被敲得剧烈颤动,灰尘地往下落,乃至门框都有些晃动,给眾人的感觉,就好像下一刻,这院门就会被陆阳元拍碎一般。 “谁啊?別敲了!把我家大门敲坏,你赔得起吗?” 一道听起来有些刻薄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没多久,紧闭的院门被打开。 一个看起来较胖,眼角布满皱纹,嘴唇剥削,面相確实有几分刻薄的中年女子,出现在眾人面前。 她原本还一边开门,一边刻薄的喊著让敲门的人赔钱,可当她將门完全打开,看到门外骑在骏马之上的刘树义等人后,那些刻薄之言,戛然而止。 她脸色微变,原本的大骂顿时变成了若寒蝉的畏惧,连忙低头道:“不知是官爷驾到,民妇口无遮拦,衝撞了官爷,还望官爷饶恕。” 看著妇人前偏后恭的样子,陆阳元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刘树义没有如往常般,温和的让妇人起身,他坐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看著神情紧张的妇人,淡淡道:“你很了解魏济?” 妇人没想到眼前的官爷竟是询问起魏济来,她顿时更加紧张起来,生怕刘树义要抢走魏济的宅院,她紧张回答道:“是—“ 然后又连忙道:“魏济爹娘死的早,民妇心善,將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我们有一口吃的,魏济就有一口吃的,若无民妇一家,魏济早就饿死了。” “魏济其实打心眼里,將我们当成再生父母,只是我们没有对外公开罢了,所以这宅子—— 刘树义警了妇人一眼,连顾闻藏得极深的心思,他都能看出来,妇人那几乎写在脸上的想法, 如何能瞒得过他。 不过他没有解释自己此来的目的,反而淡淡道:“没有公开,那本官就无法確认你所言之真假。” “所以,本官有权利,將无主的房子收进朝廷手中。” 妇人瞳孔一缩,脸色顿时大变。 眼前的官爷,果然是来和她抢宅子的! 可她只是普通人,欺负其他人还好,如何能抢得过眼前这个一看就气势不凡的官爷? 妇人脸色惨白,心里都在滴血。 “不过—” 谁知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又继续响起:“本官接下来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你的回答让本官满意,或许本官一高兴,就忘记了魏济宅子没有继承人的事。” 妇人先是一愣,继而眼眸陡然亮起。 只觉得原本寂灭的世界,突然有了光亮。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刘树义,原本觉得眼前这个官爷欺人太甚,可现在,只觉得刘树义光芒万丈。 她连忙道:“官爷请说,只要是民妇知道的,一定完完整整告知官爷。” 刘树义见已经拿捏到了眼前妇人的软肋,料想对方不敢隱瞒欺骗,不再耽搁,道:“魏济的厨艺如何?” “厨艺?” 妇人愣了愣,毫不迟疑道:“他懂个屁的厨艺!” 话刚说出,妇人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太粗鲁了,可能会引起官爷的不满。 她紧张兮兮的偷看了一眼刘树义,见刘树义並无不悦之色,这才鬆了口气,道:“不瞒官爷, 民妇从未见过魏济做饭。” “自他爹娘死后,他家的后厨,就没有出现过炊烟。” “民妇也曾向他说过,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民妇一样好心,会经常给他饭吃,他若不自己做饭,迟早要饿死。” “可他却说什么君子不下皰厨,做饭那是低贱之人才会做的事,他才不做。” “官爷你瞧瞧,他这说的什么混帐话?他都要饿死了,还说什么低贱不低贱的,真是不可理喻!” 妇人说这些话时,眉头紧锁,语调不自觉升高,能看得出来,她確实对魏济很不满。 除了她说自己好心,会经常给魏济饭吃这句话有出入外,其他的话刘树义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魏济不懂厨艺” “后来却能做出金玉这些独特的菜餚,要么他对厨艺有惊人的天赋,要么费了不少时间去练习” “妇人又说,魏济宅子里的炊烟没有出现过,那么他练习之处,便不是自已的住处,是他学艺之地?” 妇人不知道她这几句话,究竟让刘树义分析出了多少信息。 她偷偷抬起头,想知道自己的回答,官爷是否满意。 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她从未见过的,仿佛蕴著星辰一般深邃的眼眸,妇人了,继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 不等她多想,刘树义的声音便再度响起:“魏济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他遇到了奇遇,会改变自己一生?” 妇人摇头:“没有,魏济天天不干正事,偷鸡摸狗,无所事事,民妇都不愿搭理他,平时遇到民妇,他都得低著头,恨不得把脑袋著地走,根本不敢在民妇面前吹这种牛。” 没有说过摇光让其保密? 刘树义指尖摩著韁绳,继续道:“魏济出事之前,有没有一段时间行为奇怪,与平常的他有所不同?” “行为奇怪?指的是?” 刘树义想了想,道:“比如说,他原本天天日上三竿才起,可有一段时间,天天早出晚归,再比如说,他天天都会去偷鸡摸狗,想办法找吃的,但有段时间,他不再偷鸡摸狗,也不像饿著肚子的样子。” “这种奇怪啊—— 妇人这次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像还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说说。” 妇人忙道:“民妇记得,那时应该是武德九年的新年。” “按照魏济以前的习惯,新年他会登上我们这些邻居的家门,来索要一些吃食。” “我们也不算富裕,平时都捨不得吃肉,只有在新年时,才会捨得买些肉,做些平常不会吃的东西。” “而魏济孤家寡人一个,又不会做饭,所以每次新年都会登门,舔著脸皮向我们要吃的,如果我们不给,他还会撒泼打滚。” “故此,我们每个新年,都会没办法,给他一小份,这都快成为我们的习惯了。” “结果武德九年的新年,他竟没有上门索要吃食,民妇感觉很是奇怪,怀疑他是转性了,还是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吃食。” “所以民妇那几天,就格外关注他——“ 果然,八卦是很多行为的动力啊! 刘树义道:“然后呢?” 妇人道:“然后民妇就发现,魏济好像真的变了性子。” “以前不到午时,他根本不会起床。” “可那段时间,宵禁刚结束,他就起来了,甚至比我们起的都要早,若不是民妇有几次正巧去茅房,瞧见了他出门,根本不会知道,他竟然会起的这样早。” “並且他回来的也很迟,几乎都是在宵禁快开始时,才回来。” “而一回来,他就去睡觉,仿佛忘记了往年要向我们索要吃食的习惯。” 早出晚归,与以往行为完全不同! 是去学习厨艺么? 武德九年的新年,也就是一月份— 魏济是二月在酒楼里,凭藉厨艺与马清风相识,三月动手灭门。 若是人照这个时间线,一月份学习厨艺,確实符合摇光的计划。 而且魏郊不必学的多全面多厉害,他只要学会那工几道菜的製作,便足够吸引马清风。 一个多月的时间,天天这样仿习,应该也有机会学会那几道菜的製作。 刘树义眸光闪烁,嘴角微微勾起,来到魏济住处,亲自询问邻居的行动,果然还是值得的。 如若不然,只看卷宗,不可能知晓这些信息。 他亏拢思绪,继续询问:“你可知魏郊那段时间了何处?” 妇人摇头:“民妇都没机会与他说上话,如何会知道?不过———” 她犹豫了一丞,又道:“民妇实在是好奇,想知道平常偷懒耍滑的魏郊,怎⊥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所以民妇有一天早上,偷偷跟了他一段路。” “哦?” 刘树义快速道:“他乳了哪?” 妇人道:“民妇跟著他一路出了倍坊门,然后发现倍坊门外,有一辆马车停在那仞,魏郊出了坊门后,就很熟仿的进入了马车仞,之后马车就向西走了。” “民妇不可能快过马车,也就没有继续乳追,所以他具体了哪,民妇就不清楚了。” 北坊门往西.这范围太大了。 不过马车刘树义说道:“那马车是但常能见到的马车,还是很豪华,是富贵人家才有的那种马车?” 妇人回忆了一丞,道:“不是普通的马车,那马车看起来很宽,马车上的车帘一看布料就很好,应该是扬州郑家的上好绢布,民妇一直想买一块郑家的绢布,此那布太贵了,民妇根本买不起,官爷你说,魏郊究竟是走了什工好运,竟然能有机会坐上用绢布当成车帘的马车.“ 妇人对那郑家的绢布似乎有某种执念,不断向刘树义讲述这绢布有多好,然后又不断说魏郊的好运,言语仞充满了羡慕嫉妒的情绪,听得刘树义实在头疼。 “停!” 他直接叫住了妇人的碎碎念。 妇人对刘树义十分畏惧,此刻一听,哪怕心仞还有无数的感慨想说,也连丽闭住了嘴,不敢再说一个字,生怕刘树义一个不满意,就抢走魏郊的宅子。 耳边终於清净求来,刘树义也能认真思索妇人刚刚的话。 在大唐,普通人出行,一般用的都是驴车或者牛车。 马车算是富人和官员贵族的专属座驾。 而马车也分两种,一种是车行可以租赁的普通马车,这类马车一般都是制式的,坐起来不会太舒服,速度要比驴车牛车快,也能彰显一些身份。 千一种,便是豪门贵族或者官员富商自己府仞的马车,这类马车就不会完全相同了,不同的人家,会根据自己的习惯和喜好,让马车有一些瓶征。 所以,若是能知晓马车的瓶征,便有机会找到马车寻后代表的人。 刘树义道:“除了那块布外,你对那辆马车,可还有什上其他印象?” “其他印象—“” 妇人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道:“民妇就记得拉车的马是一匹黑马,那马看起来很漂亮,很高大..” “然后马车——对了!” 妇人忽然抬起头,道:“民妇还记得,马车的车帘上,绣著一个图案,好像是金色的祥云金色祥云? 刘树义看向陆阳元与顾闻,道:“你们可知谁府仞的马车上,有金色祥云的图案?” 顾闻直接摇头:“求官没有见过谁的马车上有祥云图案。” 陆阳元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也跟著摇头。 刘树义皱了皱眉。 顾闻与陆阳元不知道,可能是他们真的没见过这辆马车,也可能是那块绣有祥云图案的车帘七经被换求乳了。 对大户人家来说,马车也是他们的门面。 马车天天奔波,车帘很容易会脏。 所以,他们很可能一段时间,就会將车帘换下清洗,甚至直接扔帖换新的。 故此,两年前马车上的车帘,恐怕早儿被换帖。 不过,这並不影响马车作为一个关键性的线索.车帘只要存在过,就一定有人会记得。 若有怀疑的目標,这驾马车,或拔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看向妇人,道:“若是让你再见到这辆马车,你能认出来吗?” 妇人毫不迟疑道:“当然!民妇永远忘不了使用郑家绢布充当车帘的马车。” 虽然还是执著於郑家绢布,至少,对马车有极深的印象,从这方面来看,那绢布反而还算立功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魏郊出事后,是否有陌生人,来过魏郊家仞?或者在附近转悠过?” 妇人不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一个当贼的不学无术之辈,家仞穷得叮噹响,谁还会在死后关心他? 不过她还是恭敬道:“没有,至少民妇没有发现。” 刘树义微微頜首:“行了,本官暂时就这些问题,你且回休息吧。” 妇人眼眸一亮,连丽道:“那魏郊的宅子?” 刘树义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官对其没兴趣。” 说完,他就带人直接乱了千一户邻居门前, 又是陆阳元敲门,又是刘树义以魏郊宅子为震镊,向这个邻居也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个邻居比起之前的妇人,少了一份八卦的心,给出的信息明显不如妇人。 好在他能回答的问题,与妇人刚刚给出的回答一致,也能让刘树义间接確认妇人的回答。 待两户人家都问过后,陆阳元忍不住道:“员外郎,怎上样?” 顾闻闻言,也求意识支起耳朵,偷偷去听, 原本他以为刘树义来到这仞,是白来一场,毕竟自己对魏郊的调查,儿经足够详细,所有信息都写在了卷宗仞,刘树义不可能问出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来。 可谁知妇人刚刚所说的话,自己竟然一个都不知道。 这让他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来,自己两年前究竟有没有认真干活? 刘树义没有立即回答陆阳元的问题,而是看向偷听的顾闻,平静道:“顾县尉,魏郊死后,没有人继承他的宅院,以照律例,这处宅子该由朝廷处置—你身为万年县县尉,眼见辖区內有人违反律例,强占朝廷的宅子,却什上都不做,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顾闻先是一愣,继而冷汗顿时刷的一丞从脑门流求。 他怎工都没想到,刘树义在询问了口供后,会第一时间对自己发难。 瓶別是想起自己明知魏郊宅子的情况,却故意向刘树义隱瞒后,他顿时並加心亚,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而且刘树义刚刚不是还答应妇人,说不会抢魏济的宅子吗? 怎工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 顾闻一边擦著冷汗,一边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树义似乎看出了顾闻心中所想,淡淡道:“本官只是说晕对魏郊的宅子没兴趣,可没有说, 朝廷没兴趣。” “这是朝廷要人照律例取走魏郊宅子,与本官有什工关係?” 顾闻顿时明白刘树义的意思,连丽点头:“是!员外郎说的没错,从照律例,这宅子就该归朝廷所有。” “求官平时太丽了,以至於忽视了这仞的情况,现在知道了,一定会处理。” 看著顾闻点头如捣蒜一般,刘树义这才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向陆阳元,道:“走,晕们甩前面聊聊这次的亏获—“ 说著,他便与陆阳元策马离去,只留来想要偷听,却只能看著两人越来越远的顾闻,愣在原地乾瞪眼。 第127章 终於找到了!揪出摇光的契机! 第127章 终於找到了!揪出摇光的契机! 陆阳元见他们已经远离人群,可刘树义仍旧继续向前走去,不由道:“员外郎,他们已经听不到我们的话了。” 刘树义这才停下马匹,他抬起头眺望苍穹,只见太阳已经跑到西侧,不知不觉,时间已近黄昏。 “此番来此,確实有些收穫。” 刘树义说道:“魏济的特殊行为,算是彻底让本官確认了他就是当晚马府厨子的推断,但也就仅仅如此,距离找到摇光,还差一个最关键的线索,本官没有得到。” 陆阳元连忙询问:“什么最关键的线索?” “教给魏济厨艺之人的身份。” 刘树义大拇指肚轻轻摩著手中的疆绳,道:“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技艺传授,特別是这种只有少数人才掌握的特殊厨艺,更不会轻易传授。” “而魏济说到底,就是一个无权无势,且品德还有明显瑕疵的小人物,他凭什么让掌握这般厨艺的人,將压箱底的本事传给他?” “所以,魏济有此机遇,大概率是摇光所为。” “若是我们能找到此人,也许就能通过他,找到摇光!” 陆阳元瞭然的点头,他嘆息道:“只可惜魏济学艺之事十分隱蔽谨慎,他的邻居都跟踪他了, 结果也只是看到他坐马车离去,无法知道他究竟去的何处,否则也许现在,我们就能破案了。 他看向刘树义,忍不住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如何去找这个传授厨艺之人?” 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他刚要开口,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自前方传来。 刘树义与陆阳元下意识抬眸看去,便见前方的路口处,正有几骑转过弯来,向他们策马疾驰而来。 “好像是杜寺丞?”陆阳元开口道。 刘树义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勾起:“也许,我们的难题,不再是难题了“ 话音刚落,杜构等人就到了眼前。 “吁一杜构等人稳稳地停了下来。 刘树义笑著拱手:“杜寺丞来的速度,比我料想的快得多。” 杜构见刘树义与陆阳元单独在这里,而顾闻等人则隔得很远向这里好奇张望,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道:“我在路上遇到的阿耶,阿耶正好要去宫里,我便將你的吩咐告知了阿耶。” “阿耶听后,只是略微沉吟,便说他会去调查,让我在宫门等候。” “我也原以为会等很久,但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宦官从宫里出来,並且將此物给了我说著,杜构从怀里取出了两本书簿,递给了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书簿,好奇打开了其中一本。 然后他自光便微微一闪。 只见这书簿,乃是皇宫御膳房人员的名册,內容包括他们的姓名、年龄、擅长的厨艺、以及何时进入的御膳房等信息。 想了想,刘树义又迅速翻开另一本。 “果然——” 在看到这本书簿的內容后,他眼中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 只见这本书簿,乃是御膳房人员的进出宫记录,详细记载著他们进出宫的时间与原因。 这两本书簿,內容之详尽,字数之多,绝对不是在半个时辰的时间內,能够写出来的。 也就是说杜如晦压根没有去对御膳房的人员进行调查与问询,而是直接將皇宫的记录给取了出来。 这种记录,虽然算不得多么机密之物,可毕竟是皇宫里的东西,十分敏感,哪怕杜如晦地位很高,也不可能说取走就取走。 所以“这是李世民的意思?” “李世民在看到了我的奏疏后,知道我要还他清白,因此一听我的需要,便全力支持?” “怪不得是宦官出来送书簿,也怪不得速度如此之快—” 而这也代表著,局势的发展,正向自己料想的方向行进。 李世民已经重视起这个案子,且很想洗刷背了两年的黑锅。 一旦自己侦破此案,帮李世民脱掉黑锅,李世民大喜之下,绝不会吝惜奖赏。 只此一案,自己或许就能一骑绝尘,提前奠定胜局!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波动的心神,无论局势如何大好,一切的前提,都是要破案! 案子破不了,好事也要变成坏事! 他迅速恢復冷静,重新翻开御膳房的人员名册。 因名册上,详细记录著每个人员擅长的东西,所以刘树义很快就找到了会做金玉这些菜餚的御厨。 “一共有四人会做此菜” “张汾,四十岁,并州人士,原李府厨子,武德元年太上皇登基,跟隨进入御膳房。” “赵旭,三十五岁,祖籍江南,武德三年,经裴寂推举,进入御膳房。” “秦希光,四十六岁,长安人士,某酒楼厨子,武德三年太上皇吃过其掌勺菜餚,讚不绝口, 进入御膳房。” “李分析,三十四岁,洛阳人士,武德四年由秦王推荐,进入御膳房。” 看著这四个会做金玉的人员信息,刘树义眉毛不由挑了一下。 原李府的厨子,裴寂举荐的厨子,李世民推荐的厨子,还有李渊从民间选择的厨子—-四个厨子,四个出身! 真不愧是皇宫啊,哪怕只是一个厨子,其背后所代表的东西,都值得深思。 不过这与刘树义没什么关係,他不用去考虑这些人背后的东西,他只需要判断出,这四人里, 究竟有没有人是魏济的授业恩师,如果有,会是谁便可。 刘树义又仔细看了一遍这四人的信息,然后便將这本书簿合拢,翻开了另一本书簿。 名册信息只能助他简单了解这四人,但谁有问题,只靠名册根本没法判断,好在,他还有別的线索。 將记录书簿翻开,按照名字寻找,很快刘树义就找到了这四人的进出宫记录。 因这些人在宫里当差多年,每个人的进出宫记录都很多,不过刘树义不需要去看全部的进出宫记录,他只需要確定武德九年一月,这些人是否频繁进出宫便可。 “找到了.” “张汾,武德九年元月初三,採买香料,已时出发,未时回宫。” 张汾一月的进出宫记录,只有这一条。 而且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两个时辰。 这与魏济的行踪,完全对不上,可以直接排除。 刘树义又看向另一人的记录。 “赵旭,武德九年元月十四,採买元宵菜品,辰时出发,未时回宫。” “武德九年元月二十一,家里有人生病,告假一日,次日辰时回宫。” 赵旭的进出宫记录有两条,而且第二次还直接在外面待了一天, 可是与魏济的行踪,还是对不上。 按照妇人所言,魏济新年时就已经天天早出晚归了。 想了想,他又看了眼赵旭武德八年十二月的进出宫记录,结果赵旭十二月,乃至十一月都未曾出过宫。 身为御厨,平时无事,一个月不出一次宫很正常,魏济也是快要新年,以及整个一月才有的不同以往的行为,赵旭不可能是十月甚至九月就开始教授魏济。 所以,赵旭也可以暂时排除。 只剩两人了。 这一刻,刘树义心里都有些紧张。 如果酒楼掌柜听错了,或者魏济真的是在马清风面前吹嘘,魏济不是在御厨手下学的厨艺,那再想找到魏济的授业恩师,就真的极难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查看第三人的记录。 第三人是秦希光。 而秦希光在武德九年的元月,没有任何一个进出宫记录。 刘树义皱了下眉,这个秦希光连分析都不用了。 没有耽搁,他迅速找到最后一人。 目光向书簿上看去“李分析,武德九年元月初四,奉皇帝之令,赴秦王府做事,辰时离去,次日辰时回宫。” 赴秦王府做事? 李分析是李世民推荐去的御膳房,所以过年了,李渊让这个人去秦王府给李世民做点好吃的, 倒也没什么问题—才怪! 李世民身为秦王,府里还缺一个厨子? 很明显,李渊的命令,有著深意。 而这深意是什么-结合武德九年,李世民被打压的情况来看,刘树义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来。 不过,李分析是去的秦王府,且还有李渊盯著,这一天他应该不可能有机会去做什么教授厨艺的事。 他继续向下看去。 “李分析,武德九年元月十四,採买元宵菜品,辰时出发,未时回宫。” 也是去採买的元宵节菜品,时间和赵旭一样,看来两人很可能是一起去做的採买之事。 这种情况下,李分析想单独离开,恐怕也不容易。 而李分析在武德九年的元月,同样只有这两条进出宫记录,武德八年十二月,虽然也有一次进出宫记录,但那是十二月的初一,且出去也只有两个时辰。 不说两个时辰的时间根本不够,十二月初一,魏济还没有开始不同以往的行为所以李分析也能排除。 刘树义心里一沉,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四个御厨,全都排除了。 这代表,魏济在马清风面前,果然是胡编乱造! 这种情况下,想在偌大的长安城內,找出魏济的授业恩师,无异於海底捞针。 “这下真的麻烦了。” “有什么办法,能最快速度找出所有会做金玉的厨子,且確定其就是魏济的授业恩师呢?” “难道真的要动用李世民的权柄,让所有官员豪绅自己说出自家的厨子会做什么?不说这传出去会不会让人觉得过於儿戏,万一有人怕惹麻烦,故意隱瞒呢?” 刘树义眼中神色闪烁,只觉得原本已经渐渐散去的迷雾,又一次开始於自己眼前匯聚。 且这一次,大有一种將自己也要包裹进去的趋势。 “不对!” 忽然间,刘树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將书簿向前翻去。 刚刚在翻找这四人的记录时,因执著於武德八年十二月和武德九年元月的数据,他忽略了一个人的情况。 书页刷刷翻过,很快,停在了某一页上, 刘树义看著这一页上的人员名字一一秦希光。 刚刚在翻阅秦希光的记录时,他没有发现秦希光有武德八年十二月和武德九年元月的进出记录,所以直接就將其光速排除了。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其他三人,除了这两个月份的记录外,后面还有一些记录,最少的也有五六个记录。 这代表从武德九年到现在,他们最少的一个人,出了五六次宫。 但秦希光呢? 秦希光不仅没有武德八年十二与与武德九年元月的进出记录,后面也是空空如也! 这说明什么? 他足足两三年没有出过一次宫! 与其他人相比,著实是有些奇怪。 秦希光只是太官署常厨,不是御前当值御厨,他是允许出宫採买食材与香料的,可这么多年一步也没有踏出过皇宫,为什么? 刘树义沿著时间向上推移,去寻找秦希光最后一次进出宫记录,他想知道秦希光最后一次是何时进出的皇宫。 然后— “嗯?” “我弄错了看著书簿上的记载,他脸上难道浮现一丝然神情。 陆阳元一直安静观察著刘树义,此刻见刘树义这完全不同於之前的眉神情,不由道:“员外郎,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杜构也紧紧盯著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举起手中的书簿,抬起手,指著其中一页的內容,道:“我弄错了。” “错了?”陆阳元一愜。 刘树义道:“我因为没有找到他后企的进出宫记录,就认为他不些年一直待在宫里,未曾踏出一步,从而感到疑惑。” “可现在我才知道,他根亜就不是没有踏出皇宫一步,而是没有踏进皇宫一步!” “他不些年,一直在宫外!” 陆阳元不由瞪大眼晴,意外道:“一直在宫外?怎么可能?普通续厨即便能出宫,也有时间咨制吧?他怎么可能一直在宫外?” 杜构也不解。 刘树义道:“因为他在守孝。” “守孝!?” 陆阳元和杜构皆有些然。 刘树义收回书簿,看著书簿上的內容,道:“秦伶光,武德八年七月十三,因母病逝,准守孝三年再归—.” 守孝三年! 也就意味著,他在武德八年的七月之后,到今年的七月之间,有大弗的时间去做任何事。 其中,自然也包括,教授一个学生厨艺! 所以—魏济没有说谎,他对马清风所说的话,不是大话。 他真的有一个续厨师傅。 而现在,自己,找到不个续厨了! 揪出摇光的契机,终於被自己找到了! 第128章 摇光!终於找到你了! 第128章 摇光!终於找到你了! 两刻钟后。 长安县,敦义坊。 敦义坊位於大业坊西侧,繁华程度比之宣阳坊、平康坊有所不及,多为普通百姓或者低品级官吏居住之处。 坊內街道上的行人多衣著朴素,与小贩討价还价的嗓门也更大几分。 刘树义策马在敦义坊內走了两条街,耳边响起的全是百姓与小贩的讲价声,一文钱的差价他们都会吵得面红耳赤,不过刘树义並不觉得吵闹,反而倍感亲切,有一种前世砍价的熟悉感。 在宣阳坊、平康坊那些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有种不接地气的感觉。 “到了!” 这时,杜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刘树义循声转头看去,便见他们此时到了一座宅院门前。 宅院面积不算大,比之魏济被霸占的宅院,要大个四分之一左右,但仍只是一进出的院子,和高官豪绅的宅邸相比,也就是一个后院的大小。 这是御厨秦希光的宅子。 刘树义在確认秦希光守孝,有大把时间可以教授魏济,大概率就是魏济口中的授业恩师后,便第一时间让人询问了秦希光的宅邸位置,然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叫门吧。” 刘树义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向陆阳元吩附道。 “是!” 陆阳元翻身下马,来到秦希光宅门前,抬起手便敲响了院门。 咚咚咚。 敲门声迅速传开。 没过多久,门后便有声音响起:“谁在敲门?有何事?” 陆阳元道:“刑部办案,速速开门。” “刑部?” 门后的声音有些异,很快陆阳元就听到门门被拔开的声音,然后紧闭的院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眼睛出现在缝隙后,顺著缝隙向外看去。 在看到门外骏马之上的刘树义等人,以及刘树义和杜构身上的绿色官袍后,原本只是开了一道缝隙的门扉迅速被推开。 旋即一个衣著朴素的年轻男子,快步从门后走出。 他来到刘树义和杜构的面前,连忙行礼道:“小民秦明风,见过两位官爷。” “秦明风?” 刘树义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男子二十余岁的样子,体型微胖,身上带著股饭菜味,他说道:“你与秦御厨是何关係?” 男子忙道:“那是家父。” 果然——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你不必紧张,本官乃刑部员外郎刘树义,此来秦宅,是遇到了一起案子,秦御厨可能知晓此案的些许信息,故此有些问题,要问秦御厨。” “原来是神探刘员外郎—— 秦明风明显听过刘树义的传言,但他又道:“不过,家父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那他在何处?”刘树义询问。 秦明风道:“家父孝顺,祖母死后,便央求宫里为祖母守孝,宫里同意后,家父就在祖母坟前搭了一个木屋,除了偶尔回来更换需要浣洗的衣物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 刘树义虽知晓秦希光在守孝,却没想到,秦希光竟能守孝到这种程度。 这般来看,秦希光確实是一个很有孝心之人。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夕阳掛於树梢,距离宵禁还有一些时间,以他们的速度,应足以跑个来回。 他说道:“你可有急事要做?若无急事,给我们带个路吧。” 刘树义明明可以直接命令,此刻却温和的问询,让秦明风感受到自己被重视和尊重,他因此对刘树义观感极佳,毫不迟疑道:“小民无事,愿为员外郎带路。” “不过——“” 他看向刘树义,道:“员外郎能稍等小民片刻吗?家父已一月未归,带去的衣物应该都已经脏了,小民想將洗好的衣物给阿耶带去。” 刘树义笑著頜首:“自然。” 秦明风又一次向刘树义行礼,然后便迅速跑回宅院,没多久,他便拎著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刘树义问道:“会骑马吗?” 秦明风点头:“学过。” 刘树义给陆阳元使了个眼色,陆阳元迅速给秦明风牵来了一匹马。 秦明风將包袱绑好,旋即翻身上马,道:“祖母的坟莹在长安城外五里处,我们骑马的话,两三刻钟应该就能到。” “走吧。”刘树义说道。 秦明风没有丝毫迟疑,赶动马匹,直接向著路口冲了过去。 刘树义等人也迅速跟上,很快他们便到了朱雀大街,然后沿著朱雀大街出了长安城。 疾驰近两刻钟后,山路越发豌曲折,眾人速度不得不减慢。 秦明风道:“就在前面不远处,很快就到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状似隨意道:“此地距离秦家虽然不算太远,可若依靠步行,也得走上两三个时辰,你们平时就靠双腿赶路,还是乘坐马车出行?” “马车?” 秦明风並未听出刘树义问题里的试探,摇头道:“我们秦家算不得高门大户,哪里买得起马车?” 秦家没有马车!? 刘树义心中微动,妇人说,魏济在武德九年新年前后离开时,是乘坐富贵的马车离去的,如果魏济真的是来秦希光这里学习厨艺,但秦家没有马车那.魏济所乘坐的马车,会是谁的? 妇人又说,那马车不是常见的,马行出租的马车—. 所以,会是摇光的马车吗? 摇光为了隱藏魏济的行踪,不让人知道魏济与秦希光之间的关係,故此用自己的马车藏匿魏济c 刘树义眸光闪烁,又道:“素闻秦御厨厨艺精湛,只是让太上皇品尝一次,便当即决定让秦御厨进入皇宫御膳房,不知秦御厨这精湛的厨艺,可有传人?” 秦明风有些不好意思道:“小民不才,跟著阿耶学了几年,不过厨艺比起阿耶来,还是差了不少。” 刚刚在秦宅门前闻到秦明风身上的饭菜味时,刘树义就猜到秦明风应该也学习了厨艺,此刻闻言,倒也並不意外。 而且,这也不是他关心之处,他继续道:“除了你之外,不知秦御厨是否还有其他弟子?本官嘴馋,想知道以后能否在其他地方,吃到秦御厨的拿手菜。” 秦明风摇头道:“进入皇宫后,阿耶很少出宫,没法收徒,祖母去世后,阿耶守孝,也没有收徒的打算,所以到现在,也只有小民一人学过阿耶的厨艺。” “不过——”他看向刘树义,道:“若刘员外郎不嫌弃,小民可以专门为员外郎下厨。” 刘树义哈哈一笑:“你深得秦御厨真传,本官怎么可能嫌弃!那就说好了,以后本官嘴馋时, 就来找你,你可不能反悔。” 秦明风笑道:“能为员外郎下厨,是小民的荣幸,小人绝不反悔。” 刘树义笑著頜首,同时心里,也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魏济学艺之事,秦希光没有向任何人说,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说。 为什么? 他不是真的看中魏济,想传授魏济厨艺? 而是被迫传授厨艺? 所以,摇光在这里的身份,是强迫者? 摇光掌握了秦希光某个秘密,胁迫秦希光传授魏济厨艺? 若是这样,那秦希光是否知道魏济用他传授的厨艺做了什么?是否知道自己的厨艺,间接害死了马府满门三十多口人? “我们到了。” 沉思间,秦明风的声音响起:“阿耶就住在前面的木屋里。” 刘树义闻言,直接抬起头,便见前方不远处,有著一座坟莹,坟莹周围的雪被清理的十分乾净,一根枯草都没有。 坟莹的东侧,有著一座木屋,此刻木屋房门紧闭,夕阳照耀下,显得祥和静謐。 “阿耶!” 秦明风策马来到木屋前,大声喊道:“刑部刘员外郎也来了,他说有事要问你,你快出来。” 可是隨著秦明风话音落下,木屋里並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更没有人走出。 秦明风觉得奇怪,又喊道:“阿耶,你睡觉呢吗?” 一边喊著,他一边看向刘树义,解释道:“阿耶年岁越来越大,精神大不如前,白天有时无事可做,便会小憩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他——” 说著,他翻身下马,走进了木屋之中。 下一刻— “什么!?” “阿耶!阿耶你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 秦明风的尖叫声,夹杂著惊恐与慌乱,突然从木屋中传出。 陆阳元听著秦明风语气不对,连忙看向刘树义,便见刘树义在秦明风尖叫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翻身下马,快步向木屋走去。 陆阳元等人见状,也连忙下马,跟了进去。 然后“什么?” “这—” 声声惊呼,夹杂著意外的语气,不断响起。 陆阳元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木屋的地面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躺在血泊之中。 他的心口处有著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衣衫。 秦明风不断推著中年男子的身体,脸色发白,满脸惊慌失措地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阿耶,阿耶他———...“ 刘树义快步来到秦明风身旁,他蹲下身来,伸出手在秦希光的脖子上按了按,又拿起秦希光的手,摸了摸脉搏。 “我们来迟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秦御厨已经没有脉搏了。” “怎么会!?” 秦明风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看著自己父亲的尸首,他脸色惨白,不断地摇著头,不愿相信眼前的画面。 陆阳元等人也都脸色难看。 他们本以为来到这里,找到秦希光,就能马上知晓摇光的身份,从而將其抓捕,完美结案。 可谁承想,来到这里后,见到的,却是秦希光的尸首。 杜构紧抿著嘴,脱下了秦希光的衣衫,目光向秦希光心口处的伤口看去。 他检查了片刻,向刘树义道:“凶器为某种狭窄细长的利刃,观伤口情况,利刃应被多次拔出捅下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衣服也没有褶皱灰尘,秦御厨应没有与之搏斗。” “死亡时间——” 他看了眼秦希光尸首的情况,又看了看地面上的鲜血情况,道:“应在一个时辰之內。” 一个时辰之內!? 陆阳元不禁道:“岂不是说凶手刚离开没多久?” 他连忙向门外看去,可外面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们来的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相向而行的人,很明显,要么凶手在他们出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杀人离开,要么发现了他们的踪跡,提前躲了起来。 而无论哪种情况,现在出去,都不可能找的到凶手。 他不免有些泪丧和懊恼,抽丝剥茧,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眼看胜利就在眼前,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杜构也是眉头紧皱,他看向刘树义,道:“摇光灭的口?” 刘树义看向秦希光,只见秦希光的脸上满是因痛苦產生的扭曲表情,可那瞪大的双眼里,有的却是惊与不敢置信,那样子,似乎是哪怕凶手已经刺出了那致命一刀,秦希光比起痛苦愤怒,更多的仍是不理解,不明白凶手为何会这样做。 他眼眸眯起,点头道:“应是你调查御膳房御厨的消息泄露了,摇光得知我已经开始调查御厨,他担心我会查到秦御厨,所以匆忙之下,来此將秦御厨灭口,以免秦御厨出卖他。” “出卖?” 失魂落魄的秦明风听到刘树义的话,连忙转过头看向刘树义,他忍不住问道:“员外郎,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出卖?究竟是谁如此狠毒杀害我阿耶?我阿耶为人善良,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恶事, 那人为何要杀害阿耶!?” 秦明风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此刻除了痛苦,更多的是不解, 自己阿耶自己清楚,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有谁会因何种原因,对阿耶这般痛下杀手。 刘树义看著秦明风痛苦绝望的样子,沉默片刻,终是道:“我来找你阿耶,其实是因为在我调查的案子里,我查到凶手掌握不错的厨艺,而那厨艺,大概率是从你阿耶这里学来。” “什么?凶手厨艺是从阿耶手里学去的?这—这怎么可能?”秦明风一脸不敢置信,他完全没听阿耶提起过还教授过其他人厨艺。 刘树义道:“原本我只是有很大把握的推断,可现在—“ 他看著刚死不久的秦希光,道:“事实已经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確的。” 秦明风双眼瞪大,只觉得大脑喻嗡直响,他完全没想过,那个善良孝顺,又掌握一手精湛厨艺的父亲,会与什么凶手扯上关係,更是背著自己偷偷教授凶手厨艺。 “阿耶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他为了什么啊?” 秦明风想不通。 “是啊,秦御厨究竟是因为什么,要隱瞒自己的家人,去偷偷教授一个外人厨艺———“ 刘树义漆黑的双眸注视著秦明风,道:“原本我的猜测,是幕后之人掌握了你阿耶的把柄,所以强迫你阿耶去做这样的事一一“不可能!” 刘树义话音刚落,秦明风便打断了刘树义的话,他无比坚定的摇头,道:“我阿耶性情温和, 心地善良,绝不可能做过什么坏事,被人拿住把柄。” “而且阿耶一直教导我,人可以穷,但绝对不能没有原则与底线,只有行事磊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晚上才能睡得踏实。” “所以我绝不相信阿耶会被谁掌握把柄!更不相信阿耶明知其他人心怀不轨,还去教授这人厨艺,让这人去害人!” 陆阳元听著秦明风对其父亲维护的话,嘬了嘬牙齦,道:“你相信你父亲,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坏人,我能理解,但你也得尊重事实啊。” “如果你父亲是正常教授弟子,他有必要瞒著你嘛?” “而他连你这个亲儿子都隱瞒,你觉得他心里不清楚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秦明风张著嘴:“我—“ 他想为自己父亲辩解,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自己父亲真的被灭口了。 陆阳元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父亲不心虚,何必隱瞒自己? 难道父亲真的做过坏事· 秦明风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刘树义將秦明风的表情收归眼底,旋即缓缓道:“我相信你对你父亲的判断,我也相信他没有做过坏事,没有被人拿捏把柄。” 刷! 秦明风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员外郎,你———“ 陆阳元也一脸惊:“员外郎,你这话从何说起?” 杜构和一直偷听的顾闻,也都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看向秦希光的尸首,道:“秦御厨並未被束缚双手,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甚至连衣袍都没有什么褶皱,这表明凶手对他的袭击,是突然性的,他没有任何防备。” “如果凶手,也即那幕后之人,之前拿把柄威胁过秦御厨,那么秦御厨再见到凶手,便不可能毫无防备,不可能让凶手距离他如此之近,以至於可以直接掏出匕首,刺进秦御厨的心口。” “而且凶手將匕首刺进秦御厨心口后,中间还拔出又刺入过几次,这表明凶手並未一击致命, 他希望通过多次伤害,將秦御厨彻底杀死。” “所以,秦御厨在凶手动手,到自己身死之间,是有机会反抗的,至少能推揉几下,让自己有机会挣扎。” “可是,地面上没有走动间滴出的血跡,秦御厨的衣服与伤痕也证明他没有过反抗如果凶手曾威胁过他,他必然对凶手充满恨意,岂会面对凶手的刺杀,一点也不挣扎?” “还有—.” 刘树义看著秦希光没有闭合的双眼:“秦御厨的眼晴里,我没有看到死前的狞与怨恨——“” “这一切,都表明,凶手与秦御厨,应不是处於对立面的人。” “正相反,凶手与秦御厨,应十分熟悉,且秦御厨对其十分信任,这才在凶手动手后,因太过震惊和意外,而没有反抗。” 眾人仔细思考著刘树义的话,旋即下意识点头。 “原来是这样” 陆阳元摸著下巴道:“这样说来,秦御厨或许真的没有做过坏事。” 他看向秦明风,道:“俺为刚刚的话向你道歉。” 身为武夫,陆阳元对面子没那么看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秦明风没想到陆阳元会直接道歉,他下意识摇头:“不怪你,毕竟我刚刚也差点动摇了。” 刘树义没去管两人的对不起与没关係,他沉思片刻后,重新向秦明风道:“秦明风,你可知有谁,与你父亲关係极佳,並且提出让你父亲偷偷教授其他人厨艺的事,你父亲也会毫不迟疑的同意。”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视线顿时齐齐落在了秦明风身上。 他们很清楚,这或许会直接决定摇光的身份。 秦明风被这么多人目光灼灼的注视著,顿觉有些压力巨大,他咽了口吐沫,眉想了想, 道:“阿耶原则性很强,他对我说过,他的厨艺一定会传下去,但不会轻易传下去,他会考验学艺之人的品性是否善良,是否吃苦耐劳,是否热爱厨艺“所以,若是让我来说,阿耶绝对不会因其他人隨便一句话,就收谁做徒弟,便是阿娘的话也不行。” “但他话音又一转,道:“若是曾经有恩於阿耶的人,阿耶为了报恩有所破例,半就未必了。” “有恩於秦御厨的人?”刘树义眸光一禿,道:“为何这样说?” 秦明风道:“阿耶咐止一次对我说,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得益於贵人相助,若无他人扶持,可能现在他还为吃饭而发愁。” “阿耶经屿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要有感恩之心,即便些恩人附需要报答,我们也必须铭记他们的恩情。” “所以—” 他回视刘树义,道:“如果是某一位恩人开口,阿耶为了报恩,或许就阵破例。” 恩人—— 刘树义瞳孔剧烈跳了跳,他完全明白了。 秦明风说的没错·. 如果是恩人求到秦希光身上,秦希光恐怕咐仅附阵附悦,反而能因有报答的机阵而高兴。 如果这个恩人再包装一下魏济,將魏济说成有天赋又刻苦的人,再找个原因,让秦希光咐要公开这立关係,甚至还打著为秦希光考虑,附希望其他人知道秦希光破了例,还认为秦希光仍是个对泽徒要求严格之人半秦希光恐怕还阵再度感谢这个恩人为他著想。 而且恩人的话,秦希光见到恩人,也自然不会有防备之心。 被恩人刺求—秦希光时大脑估计是一片空白,毕竟在他心里,恩人是救他的命,此他前程的人,怎么可能阵亲手丞他呢? 所以他死前的表情才阵是个样子。 刘树义全都想明白了,他双眼顿时紧紧盯著秦明风,道:“你可知你父亲的恩人,都有谁?” 秦明风被刘树义用这种眼神注视,只觉得仿佛一座山压到自己肩上一般,他下意识咽了么吐沫,道:“因逢年过节,家父都阵要求我去这些恩人送些菜餚,所以-所以小民正好知道他们都是谁。” “写出来!” 刘树义当即指著木屋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道:“將你秦家所有恩人都写出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来迟了,摇光將秦希光灭么,线索就此中断。 但谁知,峰迴人转! 摇光算尽一切,占儘先机,可他绝对附会想到,他的这次灭么,反倒让自已得知了其真正的身份! 秦明风附敢耽搁,迅速来到桌前,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快速写了起来。 因太过紧张,手有些发抖,但好在,字跡仍能辨认。 没多久,他就放下了毛笔,道:“刘员外郎,写————写完了。” 刘树义快步走来,低头一看。 只见纸张上,是严严扭扭四个名字。 而这,也代表著—他要找的摇光,就在这四人之中! 歷经千辛万苦·他终於距离摇光,只差最后一步! 第129章 杜如晦的提醒,刘树义的孤注一掷 第129章 杜如晦的提醒,刘树义的孤注一掷 “如何?” 杜构见刘树义盯著桌子上的纸张半响无声,不由开口询问。 刘树义看向杜构:“应就在这些人中,不过我对他们都不太了解,杜寺丞可以看看,是否有熟悉之人。” 杜构闻言,迅速来到刘树义身旁,旋即低头看去。 然后— “这——” 他面色微变,抬起头向秦明风道:“你確定这四人皆是你阿耶的恩人,没有多写或错写?” 秦明风眼眶通红,脸上满是对父亲被害的痛苦,此刻闻言,他哽咽摇头:“事关杀害阿耶的真凶,小民岂会乱写?” 他看向血泊中的父亲,道:“这些人,或是在阿耶最贫困时给阿耶一口饭吃,让阿耶能活下来,或是给阿耶学习厨艺的机会,或是在太上皇用膳时,提起阿耶的名字,让太上皇记住阿耶,从而让阿耶得以成为御厨“阿耶未进宫时,每年皆会带小民前去拜会,进宫后,阿耶没法隨便出宫,便由小民在佳节时前去拜访—因小民每年都会拜访,这些恩人宅邸里的门房,都已认识小民,若是官爷怀疑小民, 派人前去问询便知真假。” 杜构摇头道:“我並非怀疑你,而是你写出的这些人———身份,著实都不简单,本官不能不谨慎一些。” 听著杜构的话,陆阳元和顾闻顿时內心如猫挠般好奇。 他们下意识伸长脖子,想看看纸张上都写了谁的名字,只是距离太远,他们一个字也看不到。 刘树义见杜构异常的反应,道:“杜寺丞对他们都很了解?” 杜构深吸一口气,道:“借一步说话。” 刘树义眸光微闪,能让杜构这般反应,看来这四人身份都不简单。 他想了想,道:“我们立即返回长安,一边走,一边说。” 摇光是被自己查到御厨的事,给惊到了,担心秦希光会出卖他,临时决定灭口,因此他的灭口行动,绝对不会如灭口魏济、胡河冰一样縝密周全,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留下破绽。 接下来摇光必会想办法补全破绽,给摇光的时间越多,他能做的事也就越多。 所以,刘树义决定现在立即返回长安,並且第一时间命人將这四人都叫到刑部,自己速度越快,给摇光的时间就越短,摇光补全破绽的机会就越小。 现在,他与摇光不再是隔著两年的时间长河进行博弈。 而是已然与摇光面对面,在同一个时间线对弈! 时间对两人来说,第一次公平起来! 杜构反应极快,一听刘树义的话,便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当即点头:“好。” 说著,眾人便向门外快步走去。 刘树义途径秦希光尸首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看著抱著自己父亲尸首,默默流泪的秦明风,心中嘆息了一声。 “我会让人告知你家人这里的事,你在这里好好处理你父亲的后事吧。” 秦明风双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父亲的衣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咬牙道:“员外郎能抓住真凶, 为我父亲报仇吗?” 刘树义点头:“当然,我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即便凶手的地位很高,比我秦家高的多,员外郎也愿意为了阿耶,去抓他?” 刘树义明白秦明风的担心。 毕竟秦希光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御厨,而那四人,自己虽还不知他们的身份,可从杜构的反应也能猜测得出,他们的品级地位以及权势,恐怕都不是自已能比的。 这种情况下,多数人或许都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小人物,去得罪自己比不过的大人物。 秦明风担心自己也是那多数人中的一员,很正常。 但秦明风不知道,此案对自己的意义是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的背后,站著的是李世民,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权势再大,与李世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平静道:“即便凶手地位很高,高到我也需要仰视的地步—可我,也会抓他!” 秦明风紧的手掌陡然一松,他缓缓闭上眼晴,而后深吸一口气,突然向刘树义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求员外郎,一定,一定要將凶手捉拿归案!一定,一定要为我阿耶报仇!我阿耶不该如此的,他是一个好人,他不该这样被人害死的啊——” 声音哽咽,有如字字泣血。 刘树义拍了拍秦明风的肩膀,轻声道:“好好为你父亲料理后事吧,至於凶手等我消息。 北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不大的木屋,看了一眼仍旧睁著眼睛,死不目的秦希光,不再耽搁, 转身离去。 “杜寺丞,为我介绍下这四人的情况吧。” 返回途中,刘树义与杜构行在眾人前方,眼见与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他开口说道。 杜构没再迟疑,道:“这四人我都接触过,对他们算是了解。” “哦?你都接触过?” 刘树义眉毛一挑,怪不得杜构刚刚那般反应,这些人都算是杜构的熟人。 杜构道:“第一人,孔祥,官职正五品国子博士,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乃大儒之一,在国子监教授经义,桃李满天下,目前朝中有不少官员皆受过他的教诲。” “便是我,也曾听过他的课,算是他的半个学生。” 刘树义点著头,国子博士虽然权力不大,可手中掌握的人脉极其恐怖。 而且孔祥本身还是公认的大儒,在读书人心中地位极高。 若是得罪了孔祥,不说朝廷里那些官员会如何,单单是读书人,就能用吐沫把自己淹死。 他若是摇光·—· 刘树义不由了眉,那他说不得为浮生楼暗中培养了多少人才,这绝对是比安庆西与柳元明更麻烦的敌人! “第二人—” 杜构的声音继续响起:“潘科名,正五品门下省諫议大夫,曾来府上拜会过家父,因而我与他相识。” “此人性格类似魏大夫,对任何事皆一丝不苟,凡是经他手的詔书或奏疏,皆会认真查看,若不符合规定,不管是谁,都会驳回。” 刘树义再度点头。 諫议大夫啊魏徽以前也做过这个官,虽然只是五品,可因为距离李世民较近,地位要比正常五品高很多。 而且经常能接触一些核心政事。 若他是摇光,危害也不轻。 “第三人——” 杜构见刘树义点头,说道:“韩熙,从四品太僕寺少卿,掌皇室出行之仪仗与全国马政,去年因一起案子与战马有关,我去太僕寺调查,与之结识。” “此人性格圆滑,很会说话,但做事也是一丝不苟,从未出过错,因此备受陛下信任。” 太僕寺少卿—品级已经到了从四品了。 这与柳元明和安庆西的品级一致。 从柳元明和安庆西的品级来判断,其他五星的品级,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大。 所以同为四品的太僕寺少卿韩熙,嫌疑不小。 不过孔祥与潘科名虽然品级不是四品,可因其官职的特殊性,使得他们真正的影响力,也能堪比四品。 刘树义皱了皱眉,看来没法从品级上来初步筛选了。 “最后一人呢?”刘树义继续询问。 “最后一人— 杜构回头看了一眼跟在陆阳元身旁的万年县县尉顾闻,语气带著一抹深意,道:“顾闻最了解顾闻最了解.——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这人也在万年县衙?” 杜构点头:“最后一人,李新春,万年县县令。” 万年县县令? 刘树义愜了一下,这才从原身的记忆里想起,万年县县令,好像真的叫李新春。 原身过去的地位太低了,再加上钱文青的刻意打压,根本没机会去结识刑部之外的人。 因而对万年县的县令,只是有粗浅的名字记忆,而没有更具体的认知。 换到现在的刘树义身上,便是那粗浅的名字记忆,他都没什么印象,若不是杜构提起,他根本对不上李新春这號人是谁。 而万年县县令,区別於普通地区的县令,也是正五品的品级。 虽然品级上不如四品,可实际权力范围,却非一般四品官员所能比擬。 桃李满天下的国子博士,距离李世民极近的諫议大夫,四品的太僕寺少卿,再加上手握实权的万年县县令怪不得以杜构的身份,都如此谨慎对待。 秦希光究竟走的什么运,能与这些人扯上关係,还是被这些人帮助的一方。 要知道,秦希光受到这些人恩惠时,还不是御厨呢。 一个普通百姓,甚至连吃饭都困难的小人物,结果却能接连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帮助哪怕这些人帮助秦希光时,可能还不是如今的品级地位,但至少也该是官员了,一个官员会帮助普通百姓,可能是因为內心善良,但四个官员都这样帮助一个小小百姓,便绝对无法用单纯的善良来解释。 不过具体如何,秦明风留在木屋那里,没有跟来,他也没法进一步问询。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暂时將这个疑惑压下,待以后有机会,再好好確认。 “这四人身份都很特殊杜构看向刘树义,沉声道:“我们若无法以最快速度確认谁是摇光,让他们得知我们怀疑他们是马清风灭门案的凶手,恐怕他们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从而惹得他们不喜。” “他们皆是位高权重之人,若真的惹得他们不喜,我倒还好,他们因阿耶的缘故,不敢对我做什么,可你—“ 杜构没有说下去,但刘树义如何不明白杜构的意思。 此案已经过去两年,且所有人都认为幕后之人是李世民,这个时候自己把孔祥四人叫来,还怀疑凶手就在他们之中,他们会如何想?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想在李世民面前立功,想要栽赃他们,让他们成为李世民的替罪羊? 若自己能立马指出谁是摇光,且拿出足够证据倒还好。 可若自己长时间无法確定,他们便会越发认为自已要对付他们,拿他们立功,到那时,別说不喜了,恐怕他们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摇光若是趁机再搅弄风云,可以想像,到那时,自己会面临多大的压力,形势又会有多严峻。 所以,自己不仅要找出摇光,还要在最短时间內,以最快速度找出摇光。 自己仍要与时间赛跑。 而能否快速找出摇光. 刘树义眼眸眯起,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目前已经找到的线索,以及仍在调查的线索。 片刻后,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就试试吧。”他轻声自语。 一个时辰后。 天色已黑,华灯掛起,整座长安城笼罩在灯笼的暖光之中。 刑部衙门的灯笼被风吹动,轻轻摇曳。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衙门门口。 杜如晦在杜构的扶下,走下马车。 他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胆子还真是够大的,也不问问我的意见,就同时把他们四人都招惹过来,那孔祥和潘科名,便是我,有时都会感到头疼。” 杜构苦笑:“我也提醒过刘员外郎,可他说摇光匆忙之下灭口秦希光,可能会留有破绽,若是给摇光充足的时间去处理破绽,也许能够直指摇光的证据就会被销毁,所以现在將摇光叫来,如果真的有证据,便能最大程度的,確保证据还在。” 杜如晦闻言,沉思片刻后,嘆了口气,道:“罢了,都已经让人去叫他们了,不出意外,他们也快到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 “先去见刘树义吧,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两人轻车熟路来到刑部司院落,最后到了刘树义办公房前。 杜构轻轻敲响房门,没多久,刘树义便將房门打开。 看到门外的杜如晦后,刘树义行礼道:“杜公。” 杜构摆了摆手,没和刘树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有多少把握?” 杜构也好奇看向刘树义。 他与刘树义进入长安城后,刘树义便让陆阳元去请孔祥四人前往刑部,同时也让他去找阿耶。 所以他也不清楚刘树义对揪出摇光之事,有多少把握。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不好说?”杜如晦深深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道:“毕竟下官还没对他们进行过问询,不知道能否通过问询,掌握更多的线索。” “那你可知,一旦你无法以最快速度找出摇光,形势会对你有多不利?”杜如晦又道, 刘树义点头:“下官知道,所以下官才专门让杜寺丞请杜公过来,为下官坐镇刑部。” 杜如嗨深邃的眸子凝视著刘树义:“你让本官来,是为你压住孔祥四人?你已经有预感,不能快速破案?” 杜构闻言,心里不由一紧。 谁知刘树义却是一笑:“这要看快速是多快了,若是一个时辰,那下官確实做不到,可若是一个晚上” 他直视著杜如晦幽深的眼眸,道:“下官倒是可以试一试。” 杜如晦眯著眼睛,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杜构说过刘树义目前掌握的线索,所以他很清楚,刘树义现在並无指向摇光的確切线索。 这也是为何,他觉得刘树义应该偷偷去见孔祥四人,不惊动任何人先问询一遍,掌握线索再考虑下一步如何做,而不是直接把四人都叫到刑部,使得刘树义直接与四人同时对立,消息瞒都瞒不住,连缓和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会临阵打击刘树义。 杜如晦道:“好,本官就为你坐镇,接下来你儘管对他们进行问询,我保证谁也不敢在我的面前与你作对,但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给你坐镇,天一亮我们都要进宫上朝,朝会时,不出意外,他们会联袂向陛下痛斥你,说你故意诬陷他们,说你要让他们成为替罪羊。” “陛下届时必会召你入宫,让你拿出证据证明凶手就在他们之中,虽然你现在有完整的推断, 可推断毕竟只是推断,没有具体的证据,他们不可能会认,反而会挑你毛病,说你连具体线索都没有,就隨意將朝廷重臣当犯人审问,到那时,便是陛下,都没法保你。” “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时间,只有今晚!” “哪怕今晚找不出摇光究竟是谁,也必须找到能够证实你推断的证据,否则结局难料。” 杜构听著阿耶的话,不由担忧的看著刘树义,他也算经歷过大大小小不少案子了,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案子,內心如此紧张。 本以为抽丝剥茧,找出摇光范围,距离真相已经不远,马上就要迎来最终的胜利。 可谁知,距离真相越近,危险反而越高。 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刘树义不是官场小白,岂会想不到杜如晦所说的这些,但他其实没得选。 摇光太谨慎小心了,整个马清风灭门案,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再加上两年的时间,將马清风灭门案的线索,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很难依靠马清风灭门案的证据,给摇光定罪所以,秦希光灭口案,就是他目前所能看到的,最有希望,可以一击毙命的机会! 他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哪怕最后他知道谁是摇光,却也没法以铁证坐实对方的罪责。 即便李世民相信自己,捉拿了那人,对自己来说,还是留有了破绽,以后说不得会被哪个对手藉此攻计。 故此,纵使他明白自己这样做,有万千不利,可他也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刘树义向杜如晦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杜公提醒,下官必竭尽一切,揪出摇光!“ 杜如晦看著向自己深深作揖的刘树义,沉默了片刻,心里终是嘆了口气。 “罢了———.” 如果刘树义真的失败了,那明日的朝会,自己便是豁出去这张脸,也要想办法保住刘树义。 自己选择的女婿,岂能真的冷眼旁观? “杜僕射,刘员外郎——“ 这时,一个吏员忽然快步走了过来,他向几人行礼后,快速道:“孔博士、潘大夫、韩少卿与李县令到了“ 听到吏员话,杜构与杜如嗨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旋即挺直腰脊,直接道:“请诸位上官,入公堂!” 第130章 再听妙音坊,刘树义熟悉的青楼 第130章 再听妙音坊,刘树义熟悉的青楼 与此同时。 刑部大堂。 万年县县尉顾闻正坐在门口打著瞌睡,他与刘树义返回长安城后,见天色已晚,就想与刘树义告辞,赶紧与刘树义切割。 他没想到,刘树义竟然真的能在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內,將两年前三司与万年县县衙都查不出丝毫线索的案子,给找出这么多线索来。 甚至连隱藏这么深的御厨秦希光都给找到了。 但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慌, 毕竟他很清楚,此案与陛下脱不开关係,刘树义找到的线索越多,就代表越接近陛下,若是接下来真的把陛下的名字给查出来,等待刘树义的,一定是陛下的雷霆怒火。 哪怕自己已经提前让李县令帮自己稟明陛下,让陛下知道自己是被迫配合调查的,可万一陛下担心自己会泄露消息,从而將所有知情者都灭口呢? 所以,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希望与刘树义扯上关係,只想有多远跑多远。 可谁知,刘树义却根本不同意自己离开,哪怕自己磨破了嘴皮子,说自己已经將所有知晓的案子消息,都告知了刘树义,自已跟著刘树义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刘树义仍是不同意。 並且刘树义还说,若是自己贸然离去,他有理由怀疑自己想要给凶手通风报信。 这话一出,自己还如何离开? 只得心里把刘树义骂的狗血淋头,咬牙跟来了刑部。 而结果,到了刑部后,刘树义就好像忘了自己一样,根本不搭理自己,使得自己连个休息的房间都没有,只得隨便找个地方坐著,一边想著如何找理由远离刘树义,一边又在想如何在刘树义被陛下算帐时,落井下石,以报刘树义胁迫之仇。 就这样,想著想著,他竟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县尉,你怎么还在这?”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李县令? 自己怎么会梦到李县令?果然,刘树义这混蛋,欺人太甚,让自己做梦都想找李县令告状。 “顾县尉?” 顾闻正想向李新春痛斥刘树义的罪责,忽然感到肩膀被人一推,他证了下,突然睁开了双眼。 然后·. 他就发现万年县县令李新春的大脸,正在自己面前不到一掌距离。 而李新春的手,也在摇晃著自己的肩膀。 “这不是梦!” 他终於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李县令,你怎么会在这?” 李新春见顾闻清醒过来,视线扫了一眼空旷的刑部大堂,道:“刘员外郎派人请本官来刑部, 至於何事,本官也不清楚。” “什么?” 顾闻愣了一下,迅速想起返回长安城后,刘树义吩附陆阳元去请秦希光四个恩人的事。 他双眼瞪大,下意识道:“李县令就是那四人之一?” “什么四人之一?” 李新春面露疑惑,道:“不过本官在来的路上,確实遇到了其他人,算起来,还真是四人。” 顾闻闻言,连忙向李新春身后看去。 果然,在李新春的后面,正站著三个气质不同,却都充满著贵气之人。 看著这三人的样貌,李新春不由咽了口吐沫。 “国子博士、諫议大夫、太僕寺少卿—— “刘树义疯了吗?” “就因为秦明风隨便写出来的四个名字,就敢將他们当成嫌疑人都叫过来!” 李新春见顾闻面色不对,眸中神色闪了闪,沉声道:“顾县尉,你是不是知道刘员外郎为何要將我们叫来?” 听到李新春的话,学富五车的孔祥,严肃古板的潘科名,脸上一直都是笑呵呵笑容的韩熙,都第一时间看向顾闻。 他们也很好奇,刘树义一个刑部司员外郎,深夜將他们叫到刑部,所为何事。 “这—这个— 顾闻有些犹豫。 李新春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刘员外郎既然將我们叫来,肯定不会对我们隱瞒,你现在说,与他稍后说,没什么区別。” 其他三人没有说话,明显也同意李新春的话。 顶头上司都开口了,顾闻自然不会替刘树义隱瞒,他直接道:“事情是这样的,刘员外郎今天突然间,无缘无故要调查马郎中灭门案,然后在调查途中———” 他以极快的语速,讲述了刘树义是如何分析出马清风火门案当晚,马府正宴请贵客,以及后厨里有外人的事,又是如何从酒楼那里得知马府后厨的外人是魏济,以及从魏济学习厨艺的事,又找到御厨秦希光。 最后他们找到秦希光时,秦希光已经被杀,刘树义又是如何进行分析,得出杀害秦希光的凶手,是秦希光的恩人。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刘员外郎请诸位过来,应该是诸位都帮过秦御厨吧?” 顾闻的声音落下,可在场四人,却半响无声。 无论是马清风灭门案里隱藏的秘密,还是刘树义神跡一般的查案速度,亦或者他们自己无缘无故成为了嫌疑人每一件事,都不是他们能够提前预料的事,对他们的衝击都很大。 他们想过刘树义请他们来刑部,可能是为了某件案子,想让他们配合。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来这里,根本不是配合,而是要被调查的人,就是自己! 那可是马清风灭门案啊! 三十多条人命的超级大案! 若真的背上了这个案子,別说是他们现在的品级,就算是杜如晦那种品级,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而且更別说,此案眾所周知,是当年还是秦王的陛下暗中主导。 所以,刘树义究竟是真的要调查凶手,还是为了给陛下找一个替罪羊,他们也都无法確定。 还有,此事一旦传出去,让其他同僚和百姓知道,刘树义在怀疑他们,哪怕刘树义没有確切的证据,可以刘树义之前打下的名声,其他官员会如何看自己?百姓又会如何看自己? 到那时,就算刘树义最后没有证据不了了之,自己的名声名望也必然会受到打击。 疑似三十五条人命的凶手这个名头,除了陛下外,谁还能扛得住? 便是陛下,都因为这个名头,无法顺利收服息王旧部,他们处境只会更糟。 一想到这些,他们脸色便都沉了起来,便是一直笑呵呵的太僕寺少卿韩熙,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李新春语调也冷了起来:“刘员外郎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凶手就在我等之中?” “这顾闻仔细想了想,旋即摇头:“应该还没有吧。” “没有?” 李新春冷笑道:“没有足够的证据,只凭与一个小小御厨的儿子交谈,就將我们四人打上疑似凶手的標籤,甚至直接叫我等过来审问他刘树义是觉得我等好欺吗?” 其他三人仍未开口,可不开口,在此刻,也代表著默认。 且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证明他们此刻有多羞恼。 顾闻感受著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肃杀起来,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真不知道刘树义怎么想的,竟敢一口气得罪这么多人。 幸亏自己提前让李县令稟告陛下,李县令已经知道自己是被迫配合调查的。 否则李县令可能都会认为自己背叛了他, “刘员外郎呢?” 諫议大夫潘科名看向空无一物的刑部大堂,本就不苟言笑的他,此刻眉头紧锁,更让人生畏:“他將我等叫来,却还不露面,这是轻视我等吗?” 孔祥道:“或许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耽搁了时间吧。” 韩熙脸上重新恢復了笑容,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把我们叫来,很明显我们就是最大的事,他还有什么要事?” 李新春冷笑道:“本官在万年县衙,还从未这样晾过其他人,没想到,在刑部倒是体验了一把被人晾的滋味,刘员外郎好大的排场啊。” 听著眾人的话,顾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只觉得刘树义要完了。 不仅陛下容不得他,这些大官也不会放过他。 还好,自己足够英明,果断与刘树义拉开距离,否则自己得悔死。 不远处,廊道的拐角处。 杜构听著刑部大堂门口那断断续续的声音,看著他们脸上不愉的神色,不由看向刘树义, 道:“还不过去?” 其实李新春等人刚与顾闻说话时,刘树义等人就已经到了这里。 只是刘树义並未去见他们,反而见他们向顾闻询问,直接停了下来。 此刻听到杜构的话,刘树义漆黑的眼眸这才从对面几人身上移开,他笑著说道:“有顾县尉替我解释,我也能省下一些口水,挺好。” 省下一些口水? 杜构忍不住道:“口水是省下了,麻烦也更大了。” 刘树义笑著看向身后的杜如晦,道:“有杜公在,不会有麻烦。” 杜如晦深深看著刘树义,他此时才明白,为何刘树义回到长安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杜构把自己赶紧带来。 刘树义分明是已经想到李新春等人会有多羞恼,乃至於不愿配合了。 而且刘树义很明显,也是故意为之。 但凡刘树义刚刚过去,不给顾闻解释的机会,以刘树义的口才,绝对能说出更好听的解释,至少不会让李新春等人如此羞恼与不满。 可刘树义没有,他故意停下脚步,故意给顾闻製造机会其目的杜如晦回想著刚刚几人的反应,眸光微闪。 “是在观察他们,从而判断谁可能是摇光吗?” 杜如晦深吸一口气,既然刘树义已经开始了行动,那自己也不能拖后腿。 他迎著刘树义的视线,微微頜首:“有我在,的確不会让你有麻烦。” 刘树义笑著拱手:“有杜公这句话,下官心里就有底了,时间差不多,我们確实该过去了。” “下官忙於公务,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让诸位上官久等,还望诸位见谅。” 李新春等人正满是怒火的责怪刘树义,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他们证了一下,迅速意识到来人是谁。 李新春顿时皱眉转过身去,就要冷声斥责刘树义没有时间观念,耽误自己等人的宝贵时间,结果话还未说出,就看到了刘树义身旁的杜如晦。 然后·— 到了嘴边的斥责,顿时就被他咽了回去, 脸上的冷意迅速变成笑容,他没去理睬刘树义,连忙向杜如晦拱手行礼:“见过杜僕射,刘员外郎原来是与杜僕射在一起处理公务,因处理公务耽误些许时间,很是正常,刘员外郎不必感到歉意。” 潘科名等人见到杜如晦后,也都是连忙行礼。 不过潘科名性情古板严肃,他没有如李新春一样圆滑,仍是道:“刘员外郎以后还是要尊重我等的时间,我等非是犯人,此番也是被刘员外郎邀请而来,结果我们到了半响,刘员外郎才姍姍来迟,著实不应该。” 刘树义闻言,也不动怒,他拱手道:“潘大夫说的是,下官以后一定引以为戒,绝不再犯。” 潘科名神色这才略微好了一点。 一脸笑呵呵的太僕寺少卿韩熙拍了拍手,笑道:“潘大夫还是太严肃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值得在杜僕射面前责问杜僕射的人。” 孔祥授了授鬍鬚,如在国子监教导学生一样,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人与做学问一样,不可有丝毫懈怠,潘大夫也是为了刘员外郎好。” 听著眼前四人对自己迟到之事的评价,刘树义只觉有趣。 两个人仍旧执著於自己错了,让自己改正,两个人则因杜如晦的原因,直接替自己解了围。 几人的性格与立场,在这一刻,具象於刘树义脑海之中。 刘树义心思百转,脸上仍是歉意的样子,他又道了一次歉,才与眾人进入大堂之中。 进入大堂后,刘树义邀请杜如晦坐於上首位置。 而后也让其他人入座。 因有杜如晦在,韩熙等人即便对刘树义心里再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 待所有人落座后,刘树义咳了一声,將眾人注意力吸引过来,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开始正事吧。” “我想,诸位上官应该很好奇,下官为何要请你们前来未等刘树义说完,潘科名便道:“顾县尉已经为我们介绍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刘员外郎不必再行复述。” 刘树义哪怕已经知晓此事,仍是做样子的警了一眼站在李新春身后的顾闻。 明明身旁有李新春这个县令撑腰,可被刘树义带著深意的眼神一警,顾闻仍是下意识心里一紧,他忙赔笑道:“下官也想帮员外郎的忙,为员外郎节省时间。” 刘树义似笑非笑道:“那本官还要感谢顾县尉? 广“不—不用。”顾闻连忙摆手。 刘树义没再理踩顾闻,他重新看向眾人,道:“既然顾县尉已经介绍过事情的经过,那下官就开门见山吧· “根据下官得到的线索,诸位现在確实都有嫌疑。” 眾人目光迅速冰冷起来。 饶是教书育人的孔祥,都放下了授著鬍子的手,表情冷峻了几分。 气氛瞬间变得肃杀,给顾闻的感觉,就好似大堂內的温度隨著刘树义话音的响起,都下降了几度一般。 哪怕眾人针对的不是自己,可他仍是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背脊绷直。 自己都感到如此有压迫感,可以想像,处於针对中心的刘树义,此刻的压力会有多大。 不过让顾闻意外,面对眾人这般冰冷的注视,刘树义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主动与眾人视线相交,不慌不忙道:“所以为了帮助诸位洗刷嫌疑,也为了找出真凶,为马郎中一家三十五口和秦御厨报仇,接下来下官会问询诸位上官一些问题,还望诸位能配合,如实回答。” 如果杜如晦没有在这里,李新春等人必然会对刘树义发难。 你害得我们名声有危险,甚至可能成为替罪羊,我们岂能配合你? 不过杜如晦有如定海神针一样坐在那里,且明摆著要为刘树义撑腰,他们即便心中再不悦,也不能一开始就拂了杜如晦的面子。 所以他们只能冷著脸点头。 李新春道:“配合你可以,但还希望刘员外郎最后能以证据说话,若无实际证据证明我等有问题,刘员外郎最好向外公布,免得我等承受不白之冤,好好的名声因此受到影响。” 刘树义笑著点头:“这是自然,毕竟下官本意,就是帮诸位洗刷嫌疑的。” 眾人明显不信刘树义的话,若真是为了洗刷嫌疑,岂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把他们叫来?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刘树义都这样说了,他们自然也没了为难的理由。 “刘员外郎问吧。”潘科名道:“抓紧点时间,本官明天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不能耽误太久刘树义頜首:“好。” 他看向眾人,道:“下官第一个问题——” “今日傍晚,申时四刻至酉时四刻之间,不知诸位身在何处?” 听著刘树义的问话,眾人都面露思索,杜构则眸光微闪。 他们抵达秦希光居住的木屋时,差不多就是酉时四刻,那时秦希光被杀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刘树义询问这个时间段,是想確认谁没有杀害秦希光的不在场证明。 他顿时紧盯四人,想知道刘树义能否通过这个问题,缩小摇光的范围。 “申时四刻至酉时四刻-衙门是酉时下值,本官下值之前一直在县衙,下值后就返回府里了。” 李新春率先回答:“衙门的人,还有本官府里的人,皆能作证。” 刘树义询问道:“李县令从衙门到府里,费了多少时间?” 李新春道:“本官慢悠悠走回去的,不过本官宅邸距离县衙不算远,也就走了不到三刻钟。” 杜构心中思索,他们从长安城出发到木屋,费了两刻多钟的时间,所以不到三刻钟,根本没法走一个来回,如此看来,李县令能够排除嫌疑。 刘树义微微点头,又看向孔祥。 孔祥气质儒雅,道:“本官最近一直住在国子监,刘员外郎所问的时辰,本官刚给学生教授完课业,然后与祭酒下棋,下棋期间有学生前来討教学问,本官指点了一二,这些事,员外郎命人去查便知真假。” 刘树义笑道:“谁不知孔博士有读书人风骨,从不说谎,下官自然相信孔博士。” 他文看向潘科名。 潘科名一板一眼道:“近日朝野不太平,奏疏数量超越以往,本官在门下省忙碌,一直到被刘员外郎命人去请,才离开门下省。” 刘树义頜首,最后看向韩熙。 韩熙有著一张圆脸,脸上总带著笑呵呵的笑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说道:“太僕寺近来事少,本官下值后,想著品酌几杯清酒,就去了酒楼。” 刘树义道:“不知是哪间酒楼?” 韩熙说道:“平康坊,同乐酒楼,本官点的是魁首雅间,刘员外郎派人询问酒楼掌柜小二,他们应能记得本官。” “不知韩少卿是何时抵达的酒楼?”刘树义又问。 韩熙想了想,道:“太僕寺距离平康坊不远,我最多也就走了不到两刻钟。” 不到两刻钟,比李新春所用时间还短杜构不由皱了皱眉,这四人给出的回答,都不满足去杀秦希光的条件。 原本还以为能直接通过这个问题缩小摇光的范围,谁知丁点用处也没有。 他不由担忧的看向刘树义,刘树义说摇光动手匆忙,很可能会留有破绽,可眼下来看—-他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杜如晦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刘树义的神色越发深邃,他想知道面对这种困境,刘树义会怎么做。 而李新春等人,则彼此对视一眼后,看向刘树义的神色更加冰冷。 他们都没有作案的机会,很明显,刘树义就是不怀好意。 顾闻摇了摇头,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充满怜惘,他原本就觉得刘树义只凭秦明风的几句话,便认定凶手在韩熙四人之间很儿戏,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陆副尉。” 谁知在眾人看来一无所获,应该十分紧张慌乱的刘树义,却是在问过他们话后,直接来到大堂门前,將陆阳元叫了过来。 “员外郎。”陆阳元向刘树义拱手。 “去为我做一件事” 他向陆阳元道:“刚刚本官问询了诸位上官一个问题,你去帮本官確认。” 接著,他就將韩熙四人的回答,告知了陆阳元。 陆阳元点头:“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確认。” “等一下。” 刘树义叫住陆阳元,他上前两步,在陆阳元耳边道:“这些事都不重要,你去帮我查另一件事.” 听著刘树义真正让他调查的事,他先是愜愣,继而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 刘树义直起身来,道:“去吧,以最快速度查明一切。” 陆阳元深知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他没有任何迟疑,重重点头:“员外郎等下官消息!”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狂奔而出。 看著陆阳元奔走的背影,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 旋即,返回了大堂內。 他看向李新春等人,拱手道:“下官需要確认诸位上官的话,这也是对诸位上官负责,还望诸位理解。” 李新春等人皆皱了下眉。 刚刚他们回答完,刘树义都一脸信服的点头,让他们以为刘树义相信了他们的话,谁知转身, 刘树义就派人去调查。 那你还装什么信任? 不过他们都自认行的端正,不怕调查,便也没人说什么。 刘树义看著这一幕,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精芒,他道:“调查需要时间,在等待的间隙,我们继续其他问题吧。” 他没给眾人反应的机会,直接道:“第二个问题,马郎中灭门案发生的当晚,不知诸位做了什么,可有人能够证明。” “马郎中灭门案当晚?” 李新春下意识皱眉:“这时间可有些久远了。” 刘树义道:“两年了,时间確实不短,但马郎中灭门案如此重大的事情发生,我想诸位或多或少,都应该还留有一些当晚的记忆。” 李新春仔细想了想,道:“你这样一说,本官倒是记起,那一天本官有不少公务没有处理完, 所以把公务带回了府里处理。” “本官差不多丑时才將公务处理完毕,没睡多久,就迷迷糊糊爬起来去了朝会,结果朝会结束,刚返回衙门,就被告知马郎中出事了。” 刘树义点著头:“李县令处理公务时,有人陪同吗?” 李新春摇头:“公务不是小事,岂能让其他人看到?本官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处理,不过中途夫人倒是给本官送过一次糕点吃食。” 刘树义頜首,他沉思片刻,又看向孔祥。 孔祥道:“那时本官还不是国子博士,我任职太学博士,我记得当日我给太学生们留了一些课业,让他们写一篇策论,为了第二日能点评他们策论的优缺点,我当晚在府里,几乎彻夜未眠的批阅他们的策论。” 刘树义道:“有人陪同吗?” 孔祥摇头:“本官读书做事喜欢清静,自然不会让人打扰,不过当晚熬的太晚,本官又累又饿,便去后厨想找些食物充飢,结果被守夜的护院碰到,他们差点以为府里遭了贼,最后吵醒了厨子,厨子为本官深夜做了些吃食。” “那时是什么时辰?”刘树询问。 孔祥想了想,道:“好像已经过了子时,时间太久了,我记得不是太清楚,我只记得这件事耽误了我不少时间,等我吃完回去后,蜡烛都快燃尽了,我又让人重新点了蜡烛,又批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才去休息。”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温润的玉佩,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又转头看向潘科名,不等他开口,潘科名直接道:“戌时至亥时读书,亥时之后睡觉,寅时四刻起床。” 刘树义有些意外:“时间如此准確?” 潘科名一板一眼道:“本官近十年来,都是如此作息,除非公务缠身,没有办法,否则不会改变。” 还真是一个好习惯刘树义道:“有人能证明?” “夫人,下人。”潘科名言简意。 刘树义確定潘科名惜字如金,不会再说更多的话后,轻轻点头,旋即看向韩熙。 “不知韩少卿当晚如何?” 韩熙略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道:“说出来诸位可能会笑话本官,当晚本官去青楼了。” “青楼?”刘树义挑眉。 韩熙点头:“还是平康坊,而且这座青楼刘员外郎应该很熟悉。” “我熟悉?” 刘树义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反驳,你別在我未来的丈人和大舅哥面前污衊我。 但下一瞬,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直勾勾盯著韩熙,道:“妙音坊?” 韩熙点头:“是。” 第131章 身份揭晓!摇光竟然是他! 第131章 身份揭晓!摇光竟然是他! 刘树义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听到妙音坊的名字。 妙音坊作为妙音儿所在组织情报网的重要一环,这些年来,不知为妙音儿组织获得了多少情报和钱財,在妙音儿被自已抓捕后,杜如晦也一直在调查妙音坊其余人员,以及经常去妙音坊的客人,想藉此找出妙音儿的同伙。 只是妙音坊作为平康坊最火爆的青楼之一,来往客人著实太多,而且很多客人並不会留下名字,所以调查的速度並不快。 没想到,今天韩熙竟是主动说出,他是妙音坊的客之一。 刘树义余光看向杜如晦,便见杜如晦幽深的双眼正紧盯著韩熙,那双眼眸里,充满著打量之色。 刘树义见状,顿时明白,杜如晦应没有查到韩熙,以韩熙的身份,他若表露,妙音坊的姑娘们不可能不记得他。 所以,韩熙应该是隱藏了身份去的妙音坊。 就是不知他隱藏身份,是不希望被人知道他是当朝四品重臣,怕传出去会丟脸,还是他与妙音儿有关係,不想被人发现? 刘树义脑海中浮现数种猜测,但脸上並无丝毫异样,他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韩少卿经常去青楼吗?” 韩熙仍是那副笑呵呵的和气笑容,道:“也不算多频繁吧,本官与那些风流才子相比,次数还是少了不少的,一个月也就六次。 “六次?”刘树义挑眉:“频率如此固定?” 韩熙耸肩,嘆息道:“本官有一个正室,三个爱妾,为了公平,本官只能轮流陪她们,她们也懂本官的辛苦,所以每陪完一轮,本官能休息一天,也只有那一天,本官才能出去找懂事的姑娘们好好抚慰疲惫的心灵和身体,故此五天一轮迴,一个月只能出去六天。” 刘树义难得愣了下。 韩熙是在向自己炫耀吗? 而且什么时候妾室都能与正妻爭夺公平了? 韩熙见刘树义不说话,以为刘树义不理解自己的辛苦,他说道:“刘员外郎还未娶妻,等刘员外郎娶妻纳妾之后,就能明白本官的苦楚了,本官以过来人身份送刘员外郎一句话,娶妻纳妾別找娘家地位太高的,也別找妻妾本就相识,还是闺中密友的,否则她们一联手,去青楼都难啊。” 刘树义眼皮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未来的老丈人和大舅子。 便见杜如晦幽深的眼眸转向了自己,杜构也在严肃的盯著自己。 刘树义忙咳嗽一声,道:“韩少卿说笑了,下官心悦的女子,没有闺中密友。” 他生怕韩熙再说出什么给自己招惹麻烦的话,直接掌控话题,问道:“韩少卿只逛妙音坊一家吗?” “怎么可能?” 韩熙说道:“本官一个月只能出来六次,岂能吊在同一棵树上?当然要对所有青楼雨露均沾, 不过妙音坊的姑娘確实都很体贴很温柔,本官每个月总是要去一次的。” 每个月一次这频率也不算低了。 刘树义摩挚著玉佩,道:“那韩少卿去青楼,会告诉姑娘们你的身份吗?” “当然不!” 韩熙道:“若是被她们知道了本官的身份,传扬出去,本官的老脸往哪放?虽然本官不认为逛青楼是什么坏事,可身为朝廷命官,总归要注意点形象。” 刘树义頜首,韩熙的解释,算是证明了他隱瞒身份的缘由,不过这解释究竟是真是假,还有待確定。 “不知韩少卿当晚在青楼做了什么?可有人能够证明?” 韩熙笑呵呵道:“去青楼还能做什么?” “本官若是没记错的话,当晚应该是由妙音坊的昭昭姑娘陪同,昭昭姑娘身段很柔,宛若无骨,很会伺候人,本官隔两三个月,就会找她一次。” 刘树义道:“昭昭姑娘会记得韩少卿吗?” 韩熙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按理说本官如此龙精虎猛,她应该记得本官,但每一次遇到本官时,她的眼神都会很茫然,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所以我也不確定她能否记得两年前陪过的本官。” 马清风灭门案对朝廷命官来说,是无比惊恐的滔天大事,因为马清风能被灭门,他们也一样能被灭门,所以他们对那一日的记忆必然很深。 可对普通人来说,此事距离他们很远,他们未必会有记忆。 再加上青楼女子的特殊性,天天都见陌生男子,也就更难会有记忆。 所以·— 刘树义看著韩熙:“韩少卿其实並无真正能为你证实当晚行踪的人。” 韩熙皱眉道:“可本官確实去了妙音坊,她们不记得本官,本官有什么办法?” 刘树义劝慰道:“韩少卿不必动怒,除了证人外,韩少卿也可以用其他的事来证明。” “其他的事?什么事?”韩熙询问。 刘树义道:“比如说当晚妙音坊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別的事,韩少卿若能说出来,也能证明韩少卿去了妙音坊还比如,韩少卿是否遇到了熟人,或者看到认识的人也去逛了妙音坊,这些都能从侧面证明韩少卿去了妙音坊。” “这韩熙眉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说起来,我还真的发现一件事。” “哦?什么事?”刘树义道。 韩熙道:“我发现妙音坊的老钨,就是那个堪比魁一样漂亮的妙音儿,她在哭。” “哭?” 刘树义有些意外。 妙音儿被自己抓住也罢,在大牢里受刑这么久也罢,他都没听谁说妙音儿哭过。 以至於他都怀疑这个妖女究竟有没有恐惧这种情绪, 没成想在这里,竟是听到韩熙说妙音儿哭了。 以妙音儿这个妖女的性子来看,她应很少会哭,若真的在那日哭了,確实能算一件特別的事。 他想了想,问道:“可知妙音儿为何会哭?” 能让妙音儿哭的事,恐怕不会是什么小事。 韩熙说道:“老钨不陪客人,我没机会与她深入探討,不过我问过昭昭,昭昭说老钨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哭。” “男人?谁?” 哪个男人能让这个妖女如此伤心? 韩熙摇头:“昭昭也不知道。” 刘树义微微頜首,既然昭昭都知道妙音儿哭了,那代表这件事可以通过其余青楼女子来確认。 他又道:“韩少卿折腾了多久?何时入睡的?” 韩熙苦笑道:“天天被妻妾压榨,还能折腾多久?我去青楼,就是去放鬆的,不到子时便和昭昭姑娘一起睡下了。” 不到子时刘树义点了点头。 他重新看向李新春四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但正如自己所料,他们基本上都还记得当晚发生的事。 而且每个人都算有人证。 乍一看,谁也没有异常。 这摇光,果真狡诈。 不过刘树义倒也不意外,摇光为了这个计划,提前两三个月就让魏济学习厨艺,去做准备,他又岂会不给自己准备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自己识破了摇光的一些布置,这所谓的不在场证明,终究还是让他缩小了摇光的范围。 甚至,他已经大体上判断出,谁可能就是摇光。 摇光终於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有了明確的认知。 不过他还需要更確切的证据,所以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仍是那副笑容,道:“多谢诸位上官配合,下官暂时没有其他问题,诸位上官可以先休息一下,待陆副尉確认诸位上官的证词归来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听著刘树义的话,李新春不由皱了下眉,道:“谁知道你那陆副尉要调查多久!他若是查一晚上,那我们就得在这里乾等他一晚上?” 刘树义笑道:“我让陆副尉去找帮手了,他应不会耗费这么长时间。” “万一呢?” 李新春道:“万一他真的用了一晚上,我们就这样在这里眼巴巴等著他?” 孔祥三人也都看向刘树义。 他们皆是朝廷重臣,每天的公务都很多,而且明天早晨还要去上朝,他们都不愿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毕竟耗费的时间,都是他们宝贵的休息时间。 刘树义迎著几人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仍是那副温和笑容:“下官明白诸位的辛苦,所以下官专门让刑部整理出来了四个房间,可以让诸位上官休息,若是诸位饿了,刑部也可以提供吃食,若诸位还有其他要求,能满足的,我们也都会满足!除了——“” 他视线扫过四人,语气有了改变,道:“离开刑部。” 李新春目光一凛:“你要软禁我等?” 孔祥面色微变:“刘员外郎,我们还不是犯人,你甚至没有任何確切的证据,证明我们有嫌疑,我们来此配合你,已经是我们念同僚之情,你岂能如此对待我等?” 潘科名严肃的脸庞更加冷峻:“刘员外郎,本官不对你所做之事进行评价,本官只认一个理, 你若想软禁我等,请拿出证据或者律例,如此方能让本官信服。” 韩熙笑呵呵的表情此时也收了几分,他看向杜如晦,道:“杜僕射,这里是刑部,您得给我们做个主吧?” 眾人一听,视线顿时皆落在了杜如晦身上, 他们之所以会与刘树义废话,都是因为杜如晦坐镇这里。 所以那些话,看似说给刘树义听,实则是想给杜如晦压力,让杜如晦斥责刘树义。 顾闻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乖乖,竟然逼迫杜僕射—他还是第一次经歷这种阵仗。 杜僕射会怎么做? 是继续保刘树义,还是交好孔祥等重臣,斥责刘树义几句,让大事化小? “韩少卿这话说的不对———” 谁知,杜如晦第一句回应,就是反驳韩熙的话。 韩熙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杜如晦正襟危坐,深邃的眸子环顾眾人,平静道:“刘员外郎调查马郎中灭门案,乃是向陛下申请,陛下特批之事。” “陛下言,只要与案子有关,刘员外郎便可做主一切事宜,无论任何人,皆应配合。” “所以,本官虽是刑部尚书,可眼下,在这大堂之內,能做主的人,却不是本官,而是刘员外郎。” 眾人闻言,脸色皆不由一变。 “陛下已经知晓此事!?” 他们目光顿时齐齐重新落回刘树义身上。 他们本以为刘树义诬陷他们,是要向陛下邀功,陛下並不知晓刘树义所为,可此刻却得知,刘树义的一切,都是陛下准许的。 这让他们內心顿时大惊失色。 难道不是刘树义选择了他们,而是陛下选择了他们? 若是陛下硬要让他们成为替罪羊·他们如何能抗拒? 无论霸道如李新春,圆滑如韩熙,还是严肃如潘科名,亦或者博学如孔祥,这一刻都无法再维持脸上的冷静。 刘树义自然能轻鬆从他们脸上看出他们心中的想法,不过他没有去解释,此时他所需要的,是这些人安安静静的在刑部衙门待著,若是解释清楚,没有陛下震,摇光但凡挑拨几句,说不得会发生什么乱子。 所以將错就错吧,反正等自己揭晓真相后,其他三人皆会明白一切。 他微笑道:“陛下信任下官,下官自不能让陛下失望,还望诸位上官理解,暂且於刑部休息, 下官保证,只要过了今晚,无论结果如何,皆让诸位上官离去,绝不再阻拦。” 刘树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新春等人自然没了反对的理由。 见李新春等人不再言语,刘树义笑了笑,道:“来人,带诸位上官休息,务必好生伺候,不能有失。” 很快,李新春等人便跟著吏员离去。 待他们离开后,杜构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刚刚他紧张的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真怕李新春等人一个不满,不再搭理刘树义,直接拂袖离去。 若是那样,刘树义是命人阻拦,还是不阻拦? 一旦命人阻拦,衝突加剧,那这个梁子就真的彻底结下了。 哪怕案子最后破解,恐怕也难消这次的衝突。 好在,阿耶及时搬出了陛下,有陛下压著,事態没有发展到不可控的程度。 “多谢杜公帮助,若无杜公,今夜事態恐怕会难以控制。” 刘树义向杜如晦躬身感谢。 杜如晦深深看著刘树义,道:“他们必须留在刑部不可?” 刘树义点头:“若他们回去,摇光一旦知道我让陆副尉在调查什么,察觉到危险,恐怕他会放弃一切,直接逃走。” “到那时,以摇光这些年暗中积蓄的力量,他若逃走,再想找他,恐怕无异於大海捞针。” “我这次能將他困在这里,也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他或许早已如柳元明当时一样脱身了。”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构不由想起刘树义调查息王户骸失踪案时,还没有查到柳元明的身上,柳元明只是因为察觉到刘树义迟早会怀疑他,便当机立断,找一个替身户首,假死脱身。 柳元明与摇光是同一个组织的人,柳元明会这样做,摇光想来也不会犹豫。 杜如晦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微微頜首: :“既然你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那就去做吧,本官既然答应为你坐镇,自是会帮你压著他们。” “不过你只有今夜一个晚上的时间,务必抓紧。 刘树义点头:“杜公放心,我已让陆副尉去礼部找赵主事,他们两人分头行动,一定能在天亮之前回来。” 见刘树义这样说,杜如晦不再多言:“既如此,你也抓紧时间休息吧,等陆副尉回来后,再叫本官。” 说著,他便起身,背著双手慢悠悠离去。 刘树义见杜构没有跟著离开,道:“杜寺丞不去休息?” 杜构看著他,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去休息,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等吧——等待未知的过程总是煎熬的,有个人陪你,不至於太过难熬。” 刘树义心里忍不住感慨,杜构真是一个各方面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君子。 他与杜构已是至交好友,所以他也不与杜构客气,笑道:“好,那今晚就有劳杜寺丞与我一起熬夜了。” 月明星稀,夜风阵阵。 刘树义与杜构坐在桌子旁,以手肘支著桌子,手掌撑著下巴,眼皮控制不住的合拢,脑袋不断地向下点著。 “员外郎,我们回来了!” 突然间,有喊声从外面传来。 刘树义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眸。 他迅速起身,直接向外迎去。 刚到大堂门口,就见几道人影快步走来。 不仅有陆阳元和赵锋,程处默竟也与他们在一起。 “辛苦了。” 刘树义先让眾人进入大堂,才继续道:“查到了吗?” 几人皆是点头。 陆阳元道:“下官去礼部找到赵主事后,我们刚要去调查,结果遇到了程中郎將,程中郎將一听我们有紧急的任务要去做,便二话不说,与我们一起去做了。” 刘树义视线移到程处默身上,程处默嘿嘿一笑:“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不过没什么用处,就想著即便告诉你,也帮不到你什么,还不如去帮陆阳元。” 刘树义眸光微闪:“帮助胡河冰抽籤的人死了?” 程处默沉声点头:“我查到了当年负责抽籤之事的人,一共有两人,一个是和我一样品级的中郎將,负责宣布和监督抽籤之事,一个是普通的金吾卫,负责端著抽籤箱,去到各个街使面前,让他们进行抽籤。” “中郎將我与他见了面,试探了几句,他並未有什么异常,阿耶也暗中调查了他这几年的情况,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而那个普通的金吾卫,我一直没有找到,后来询问人,才知他在陛下登基后不久,因病去世。” 刘树义听到这里,直接道:“什么病?確定是因病去世,不是其他原因?” 程处默道:“我问过与那个金吾卫熟悉的人,他们只知道那个金吾卫突然间就病倒了,然后没多久就死了,具体什么病,他们也不清楚。” “不过他们知道那个金吾卫住在哪里,我让人去找,结果得知,其家人早已搬走,已经找不到了。” 刘树义冷笑道:“还真是与魏济、胡河冰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啊。” 程处默点头:“如果是此人配合胡河冰,那他只需要在抽籤之前,將需要的签偷偷取出来,交给胡河冰,然后胡河冰假装去抽籤,实际上根本没有从箱子里取出任何的签,最后在公布时,他只需要將提前准备好的签举起来便可。” 刘树义点头,在確定配合胡河冰的人是谁时,他就已经猜到了手法。 不能不说,这手法简单到离谱的程度,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手法,造就了后面那近乎无解的灭门案! “明確知道灭门案计划,或者间接参与,能通过胡河冰的签,猜出灭门案计划的三人,全部被摇光灭口,只有秦希光这个並不知晓魏济也参与其中的完全无辜之人,留下了性命。” 刘树义感慨道:“摇光还真是把所有能暴露他的危险,都给提前扼杀了!” 已经深度了解此案的几人,也都认同的点著头。 若不是刘树义提前知晓魏济的存在,並且通过魏济反推,恐怕此案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刘树义又看向赵锋,道:“户首塔的事,查出来了吗?” 赵锋道:“下官先翻阅了礼部有关宗教仪式和祭祀仪式的书籍,但没有任何与户首塔有关的记载,正当下官以为自己不会有收穫时,礼部的一个官员说他们还有一些封禁的藏书,如果下官要找的是非正统的仪式,那些封禁的藏书里,或许有下官需要的东西。” “下官便以员外郎受陛下之令的说法,命他们开启了封禁的藏书阁,最终下官在礼部封禁的藏书中,翻到了一本古籍,那古籍封皮已经丟失,不知具体叫什么名字,在那古籍里,有一个邪教的仪式。” “邪教仪式?”刘树义挑眉。 赵锋点头,语气略沉:“將人堆叠成三层,或者三层倍数的人体塔,然后將这些人放血,通过献祭活人的方式,以他们的鲜血构筑连通地府的阶梯,这样便可將已经逝去的人,从地府里接引出来,让其附身於其他人身上,重新活过来。” “这什么邪门的復生法子!?”陆阳元只是一听,便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刘树义则眯了眯眸子:“浮生楼的目標,就是让前隋重复光明,同时据说,浮生楼的楼主,就是死而復生之人——” “所以,摇光的这个仪式,是要復生某个人?这个人是谁?” 陆阳元忍不住道:“难道真的能让人死而復生?” 杜构这时走了过来,闻言直接道:“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如果他们真的能復生其他人,那直接把前隋的人都復生好了,直接就有几十万大军,还藏什么藏?” 陆阳元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可刘树义却陷入了沉思。 他其实並不在意这仪式是否能成功。 因为无论能否成功,只要摇光,或者浮生楼让其想让他们相信的人相信,那就是成功的。 故此,单纯討论能否成功没有意义。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摇光要通过这个仪式,復生谁? 又想让谁相信那个人已经復生。 以及,他们想利用此事,做什么? “浮生楼的阴谋,还真是一个接一个,一环扣一环啊—“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这些思绪。 他没有任何相关的线索,根本猜不出浮生楼的阴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揪出摇光,然么通过摇光,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陆副尉—“” 刘树义看向陆阳元,道:“我让你调查的毫情,查的如何?” 陆阳元拱手道:“若只凭下官一人,恐怕天亮都难以查完,好在有程中郎將和赵主事帮忙,下官已经查明一切—— 接著,他就將自π查到的所有情报,全部告知刘树义。 刘树义眸光剧烈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真是如我所料,摇光果然是他!” 回想起此人之前的种种表现,他说道:“不愧是柳元井的同伴,太会隱藏自π的真面目,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暴露了。” 说罢,他直接看向门外,道:“来人,立即公请杜公、李县令等人来大堂,就说—本官已经查井一切!” 一刻钟么。 门外顿时传来脚步声,以及一些交谈声。 “刘员外郎真的查井真相,知道凶手是谁了?”这是不识渊博的国貌博士孔祥的声音。 “谁知道呢!反正他別想往我脑袋上万帽貌,我不可能会让他如意!”这是万年县令李新春的声音。 諫议大夫潘科名声线仍旧枝板严肃:“不必急著下结论,且看看再说。” 韩熙笑呵呵道:“我倒真想瞧瞧,他会如何收尾今日之毫。” 几人一边说著,一边进入了大堂之內。 刚进大堂,他们就看到了站在刘树义身么的陆阳元,知晓陆阳元已经调查完他们的供词归来了。 “刘员外郎,不知凶手是谁?”李新春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其他三人也顿时紧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却是笑道:“不急,再等等杜公,杜公到了再说不迟。” 眾人皱了下眉,可一想到杜如晦的身份,便也不敢反对。 好在杜如晦没让他们多等,仅仅比他们迟一会儿便到了。 进入大堂,看著眾人的表情,杜如晦迅速井秉是怎么回毫,他笑著拱手:“不好意思,腿脚不是太好,走的慢了些,让诸位久等。” 眾人自然不敢应下,连忙摆手,说他们也刚到。 杜如晦笑了笑,视线看向刘树义,见刘树义微微点头,悬起的心,顿时落了下去。 他笑著重新回到主座之上,旋即道:“刘员外郎,开始吧。” 刘树义这才点头,他视线扫了眾人一眼,看著他们或冷眼紧盯自π,或严肃瞪著自π,或好又警著自π的神情,终是开口,道:“我想诸位上官肯定最想知道,杀害马郎中满门,害得诸位此时此刻以嫌疑人的身份留在这里的罪魁祸首是谁。” “所以,我就先从这一切的幕么真凶的身份说起吧。” 说著,他视线从眾人脸上一一扫过,最么落在了一人身上,缓缓道:“孔博土,你,就是摇光,就是谋划这一切的幕么之人吧?” 第132章 结案!震撼所有人的真相! 第132章 结案!震撼所有人的真相! “什么!?” “孔博士!?” “这怎么可能?” 刘树义的话,宛若一颗炸弹,投入到了平静的湖泊之中。 剎那间,在眾人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直接让他们愣在原地。 无论是对刘树义意见最大,看起来最霸道的万年县县令李新春;还是严肃古板,严於律己也严於律人的諫议大夫潘科名;亦或者从始至终都笑呵呵,圆滑世故的韩熙,都在这一刻,觉得耳朵喻喻直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孔祥是谁? 国子监国子博士,学识渊博的大儒,教导过的学子多达数百人,目前在朝为官者,也有数十人,在读书人的心中地位极高,不少重臣都希望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孔祥手中读书这样的孔祥,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阴险狠毒,毫无人性杀害马清风满门的幕后真凶? 他们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別说他们了,就连杜如晦,此时都难掩眼中的惊。 其实杜如晦也曾想过谁可能是摇光,他怀疑过李新春,因为在皇宫时,李新春曾言语暗示过他,让他阻止刘树义调查马清风灭门案;他也怀疑过韩熙,韩熙圆滑世故,嘴里没多少实话,两年前在青楼的解释,也没有人能够为他证实,真假难辨·— 他甚至都怀疑过潘科名,毕竟那被刘树义戳穿身份的柳元明,偽装的性格,就是潘科名这种严肃古板的性格。 他唯一没有怀疑的,就是孔祥! 孔祥处於权力核心之外,与安庆西和柳元明相比,手中的权力实在是太小,而且孔祥早年就以学识出名,不爭不抢,只专注於教书育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与安庆西、柳元明不是一类人。 可谁能想到,自己唯一排除的人,竞然就是与安庆西、柳元明同一级別的七星之摇光! 而他若是摇光·— 杜如晦心里不由一沉。 孔祥的確不是手握实权的重臣,可他这些年来,教过的学子数量著实不少,还有很多人在朝廷做官,这些人是否有人被孔祥收买?是否有人被孔祥利用,去为浮生楼做事? 如果有—那就麻烦了。 这么多人,想要一一筛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或许,这就是为何,浮生楼会让孔祥这样一个重要的七星,留在国子监的缘由。 他们需要一个能为浮生楼源源不断培养人才的人,更需要借用孔祥的人脉,去利用那些人,让他们不知不觉间,帮助浮生楼完成某些计划, 在这些学子看来,他们只是隨手帮授业恩师一个小忙罢了,却不知,这些小忙,究竟会对大唐造成怎样的影响。 想到这些,杜如晦看向孔祥的目光,便陡然冷冽了起来。 孔祥是摇光,比其他三人是摇光,危害更大! 似是感受到了杜如晦眼中的杀机,孔祥瞳孔微微收缩,他当即怒目看向刘树义,儒雅的声音顿时变得冰冷起来:“刘员外郎,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本官!?” “谁人不知本官一直与人为善,平生唯二的乐趣,就是读书与育人!本官岂会做那灭人满门的泯灭人性之事!” “难道就因为本官只是一个教书匠,权力没有其他人大,所以你就认为本官是软柿子,要欺辱本官!要拿本官当替罪羊,去为你在陛下面前立功!?” 孔祥的语气充满了被冤枉与算计的愤怒,指著刘树义的素白的手,都在剧烈颤抖,他大口呼吸看,给眾人一种仿佛隨时会被气的晕倒的感觉。 而他所说之话,也正符合眾人最初对刘树义的怀疑,他们一直都认为刘树义是在为李世民寻找替罪羊,想要在李世民面前立功。 故此隨著孔祥將眾人心中最大的猜测说出,李新春等人看向刘树义的神色,也有了更明显的怀疑。 李新春道:“刘员外郎,你说孔博士是幕后真凶,不知可有证据?” 潘科名看著孔祥气的全身发抖的样子,也点头道:“捉贼拿赃,断案更要讲证据,还望刘员外郎能拿出证据,否则即便陛下点头,恐怕百官和万民也不能信服。” 韩熙为人圆滑,他不確定刘树义指认孔祥,是刘树义真的认为孔祥是软柿子,还是此乃陛下的旨意,亦或者刘树义真的有证据,故此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谁也不站。 不过以他的性格,他此刻没有圆滑的劝说,让两人大事化小,也代表著他对李新春等人的默认刘树义不拿出点真东西,今夜便別想轻易將帽子扣在孔祥身上。 看著李新春等人对孔祥的支持,以及集体对刘树义施加压力,站在李新春身后的顾闻,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他抬起手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觉得刘树义真的是疯了。 为了在陛下面前立功,竟敢真的对五品重臣下手! 而孔祥见李新春等人支持自己,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冷笑,但脸上仍是那副极度愤怒与屈的模样:“李县令说的没错!刘树义,你说本官是真凶,那你就拿出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是在冤枉本官!本官一定会去陛下那里,求陛下为本官主持公道!” 同时面对四个朝廷重臣的压迫,便是刘树义身后的陆阳元等人,都感到压力巨大,有些撑不住,想要弯腰低头,可处於压迫中心的刘树义,神色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只是平静的看著孔祥狡辩,待眾人都停止言语后,他才淡淡向孔祥道:“说完了?” 孔祥皱了下眉,刘树义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所有环节都考虑的无比周到,且把所有相关人员,哪怕是完全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的秦希光也给灭口了,从而认为我不可能找到指向你的证据?” 孔祥眉头皱的更紧,冷声道:“本官没有做这些事,你休要冤枉本官!” “冤枉你?”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盯著孔祥,看著孔祥脸上那完美的受冤枉的愤怒,以及坚守清白的坚韧,感慨道:“都到这一刻了,你仍能偽装的如此完美,怪不得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识破你的嘴脸。” 孔祥怒声道:“刘树义,你若有证据,就拿出证据!休要再说这些氓毁本官的话!” “证据————也好。” 刘树义道:“你要,我便给你。” “什么?”孔祥声音一顿,你真有? 刘树义似笑非笑看著他,道:“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句话,那就是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作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只要你做过某些事,就必会留下痕跡!” “你真的觉得你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和证据?你真的觉得,你把所有与你有关的东西,都给抹除了?” 孔祥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你什么意思?” 刘树义淡淡道:“你可能不知道,魏济有一个好事的邻居,这个邻居见魏济的行为与往常大为不同,十分好奇,所以曾偷偷跟踪过魏济。” 好事的邻居? 偷偷跟踪过魏济? 孔祥瞳孔颤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很明显,这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事。 刘树义將孔祥的反应收归眼底,勾起嘴角,继续道:“不过这个邻居只发现魏济每天都会乘坐同一辆马车离开,因她的脚力比不过马车,所以並不知道魏济真正的去处。” 孔祥听到这里,下意识鬆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还未松完,又听刘树义道:“但这个邻居,发现这辆马车不是马行里常见的马车, 而是大户人家自用的马车,且她还发现,这辆马车所用的车帘,十分特殊,乃是由扬州郑氏上好的绢布製成,且那绢布上,还绣有金色的祥云图案!” “而刚刚本官让陆副尉去诸位府上確认你们的口供时,也顺便让他询问你们府里的丫鬟家丁, 询问他们是否记得,你们府里的马车,曾用过类似的车帘—“ “哦对了。” 刘树义眼眸眯起,意味深长道:“为了让陆副尉的询问能顺畅,本官专门叮嘱他,可以借用你们的名义,就说是你们这些主人,不记得当年之事,但现在因为一些事,需要確认,所以需要他们的帮忙。” “不能不说,诸位的家丁丫鬟对你们这些主人的事,都十分上心,陆副尉只是一问,便很快得到了答案!” “而答案.”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对上孔祥的双眼:“那拥有特殊车帘的马车,就是你孔博士府里的马车!甚至那个车帘,现在还在你孔府仓库里吃灰!” “孔博士—.” 他双眼深深地注视著孔祥:“你,要如何解释呢?” 刚刚没松完的那半口气,顿时呛的孔祥剧烈咳嗽。 他脸色大变,脸上那受了冤枉的表情,都无法控制。 “我———我他张著嘴,想要解释什么,可他事先完全没有料到刘树义会查到自己马车的事,所以慌乱之间,根本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新春等人看到这一幕,表情也都跟著一变。 他们原本以为刘树义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为了给陛下找一个替罪羊罢了,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是偽造的,孔祥可以轻易斥驳。 谁成想,面对刘树义这础础逼人的证据,孔祥竟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解释的话来。 这让他们原本篤定的內心,不由动摇了起来。 “难道刘树义不是冤枉孔博士?” 眾人心里咯瞪一下。 李新春连忙转头看向身后的顾闻,道:“顾县尉,刘员外郎刚刚说的魏济的邻居,可是真的? 眾人一听,连忙看向顾闻。 顾闻已经听懵了,他確实知道那妇人的话,但完全不知道,刘树义竟然真的找到了那辆马车。 而且看孔祥的样子,似乎无力反驳。 不会吧· 刘树义不会真的找到了幕后真凶,幕后真凶不会真的不是陛下吧? 若是如此. 自己亲自上书,向陛下阐明自己与刘树义查案毫无关係,那岂不是说偌大的功劳,被自己给亲手推开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心都要裂开了。 自己究竟把一桩怎样的机缘,给亲手拒绝了啊!? “顾县尉?” 李新春见顾闻不搭理自己,不由皱了下眉,加重了语气。 顾闻这才从心碎中反应过来,眼见顶头上司脸色难看,他顾不得心里的滴血,连忙道:“是, 魏济的邻居確实是这样说的,下官听得清清楚楚。” “竟真是如此!” 李新春等人心里都是一沉。 他们意识到,事情可能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 感受著局势的变化,孔祥心里也不由焦急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突然冒出一个什么邻居来! “那妇人並没有亲自触摸车帘,她凭什么就確定车帘是用扬州郑氏的绢布製成的?万一她判断错了呢?而且长安城內拥有马车的人家很多,车帘有时也是会遇到相似的,只凭一个车帘就贸然判断马车是我府里的,刘员外郎会不会有些不够慎重?” 孔祥在短暂的慌乱后,终於想到了解释的理由。 虽然这理由不算多高明,但只要有这种可能,他就能咬死不认。 刘树义听著孔祥的反驳,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双眼幽深的看著孔祥,只给孔祥一种仿佛自己的一切反应,都在刘树义的预料之中的错觉。 这让他心里不由压力骤升,额头浸出汗水。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说道:“没错,只凭一个车帘就断定马车是你府里的,的確不合適。” “但如果” 他似笑非笑道:“你府里马车在那段时间的使用时间,与魏济乘坐马车的时间完全一致,又该如何?” 孔祥瞳孔一缩。 刘树义淡淡道:“陆副尉,你来说吧。” 陆阳元咧嘴站了出来,道:“刘员外郎吩咐下官,如果问出马车的归属,就进一步询问马车在武德九年元月前后使用的时间。” “结果,孔博土,你府里的丫鬟家丁皆说,你在那段时间,因太学院有任务,天天早出晚归, 便是年都没过好,夫人没少抱怨,因这一切正好发生在新年前后,而且你夫人不高兴,使得那个年丫鬟家丁也都没过好,都不敢露出高兴的表情,所以他们记忆很深。” “而太学院距离你的府邸较远,你需要乘坐马车才可以,故此那段时间,这辆马车也天天都与你早出晚归。” 孔祥连忙道:“本官有公务在身,难道就不能新年处理公务?” 刘树义点头:“当然可以!” “只是”他双眼盯著孔祥:“太学院真的有如此重要的公务,在所有人都新年休沐时,还需要你如此劳累?” 孔祥瞳孔一跳:“你又不是太学院“ “我的確不是太学院的人。” 刘树义似乎知道孔祥要如何反驳,直接打断了孔祥的话,淡淡道:“所以,我也让陆副尉在得到丫鬟家丁的供词后,要进一步去確认。” “確认?”孔祥猛的看向陆阳元。 便见陆阳元继续咧嘴道:“这件事,下官拜託了程中郎將去调查。” 孔祥又看向程处默。 程处默黔黑的脸庞露出森白的牙齿,他向孔祥冷冷一笑:“本將將太学院的人半夜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询问他们当年之事,结果他们说太学院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要新年处理,他们说你確实在那时天天都去太学院,但那是你主动提出替其他人值守太学院。” “而且即便是值守,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让太学院和其他衙门一样,时刻有人罢了。” “並且值守不是正常上值,根本没必要那么准时,更不需要如你那般早出晚归!” 孔祥脸色一变再变。 很明显,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短短几个时辰罢了,刘树义竟然能查到这么多线索。 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刘树义为何要把他们困在刑部,刘树义就是不希望自己知晓陆阳元在调查什么。 刘树义看著孔祥大变的脸色,道:“孔博士,对此,你又要如何解释呢?” 孔祥张著嘴,这次是比上次更长的沉默。 李新春等人看著这一幕,心里止不住的嘆息。 他们已经基本上能確定,刘树义指认孔祥,不是冤枉,更不是想要立功,挑软柿子捏。 孔祥大概率,真的有问题! 而一想到他们那般怀疑刘树义,甚至还为孔祥给刘树义施加压力-他们老脸便不由一红。 今夜之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得会有多少同僚因此笑话他们。 特別是李新春,他之前收到顾闻的消息后,还曾亲自面见陛下,將顾闻的奏疏交给陛下,还明里暗里暗示陛下,说刘树义膨胀了,不將陛下放在眼里. 现在,刘树义已经用事实证明,自己大概率错了。 一想到自己对陛下说过的话,以及陛下当时的震怒,他就不由感到腿肚子发软。 “顾闻!你害我!” 李新春回过头,狠狠地瞪著顾闻。 顾闻被李新春这一瞪,了解顶头上司性格的他,如何不明白李新春的意思。 顾闻心里更加苦涩。 功劳没得到,还得罪了李县令自己怎么这么惨啊! 孔祥再也稳不住脸上的表情了,他瞪著眼晴道:“可是当晚我一直在府里— “你想说你一直在府里,並且子时之后还不断露面,所以没机会作案?” 孔祥一愣。 刘树义淡淡道:“首先,本官已经確认街使胡河冰就是灭门案的同谋之一。” “而他的任务,就是在子时时,准確无误的出现在马府门外,从而误导官府,让官府认为马府灭门发生的时间,是子时之后。” “故此,马郎中灭门案发生的真正时间,乃是子时之前!是前半夜!” “你们四人之前对当晚的讲述,只有你孔博士-只有你在前半夜,是完全没有人陪同,完全没有人能够证实你在做什么,所以真正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根本不是韩少卿,而是你!” “並且,你说过,你不喜欢在做正事时被打扰,你的家人相信也都很清楚你的习惯,所以你能够確保只要你开口,他们就不可能会中途来打扰你,你也就有了做任何事的机会。” “而你后来说,你在子时,去后厨找吃的,结果被护院当成盗贼作为最了解你府邸情况的人,我很难想像,你会不小心弄出多大的动静,才能让护院把你错当成盗贼。” “还有,你既然都已经决定自己去后厨找吃的了,即便被护院发现,又如何?你继续找吃的不就好了?可你被发现后,直接选择了让厨子为你做饭。你前后行为如此不一,代表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单纯要找食物。” “这一切,我想,都是你担心被人查到你身上,从而专门为自己做的一道保险吧?你想通过这一切,来为自己製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孔祥听著刘树义的话,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向刘树义的眼神,已经难以掩饰恐惧, 面对刘树义,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面对另一个自己一样。 自己要说的每一句话,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刘树义都能提前知晓,且准確无误。 即便他心理素质再高,此时此刻,也难以保持冷静。 刘树义看著孔祥后退,忽然上前一步,以极强的气势压迫著孔祥,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这只是我的推断,我没有证据?” 来了....—· 又是被完全预测的恐怖感觉, 刘树义道:“没错,前面这些,確实还无法作为最终证据。 孔祥眼眸亮起,刚要说什么,便听刘树义继续道:“可是,你別忘了,你可不止是做了两年前的案子,就在不久之前,你近乎在我眼皮底下,灭口了最后一个知情者!” 孔祥先是一愜,继而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神情隱藏不住的惊慌:“你—“ 刘树义勾起嘴角,道:“你的確很谨慎,即便要灭口秦希光,也知道不能自己动手。” “可你那时又在国子监,你能让谁替你去动手呢?” “且为你动手的人,必然会通过秦希光,间接知晓你的秘密。” “以你的谨慎小心,你岂能在这个关头,允许更多的人知晓这些?” “故此,你会派出的人,也就很容易確定了。” “他一定在国子监,也大概率知道马郎中灭门案的真相,至少曾经参与过一些环节,而且秦希光也一定要认识他,知道他是你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赶在我之前,以最快速度灭口秦希光!” 刘树义一眨不眨的盯著孔祥,看著孔祥越发变白的脸庞,道:“我细数了你在马郎中灭门案中的安排,还真的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与你关係莫逆,几乎天天都跟著你,且他明確参与了其中一些事情—” “此人——” “就是你的马夫!为你赶马车的马夫!” 孔祥听到马夫二字时,全身都忍不住一颤,那完全藏不住的紧张与惊慌,便是陆阳元和程处默这两个武夫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刘树义直接打断。 刘树义道:“两年前你以太学院繁忙为藉口早出晚归时,便是这个马夫为你赶车,而你要一直在太学院偽装,所以去接送魏济的人,只能是你的马夫!” “你的马夫知道你的一切,他就是你最信任的心腹!” 孔祥张著嘴:“你胡说!” “胡说?” 刘树义冷笑道:“你不会以为陆副尉他们耗费了这么长时间,天都要亮了只调查了这么点线索吧?”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刘树义淡淡道:“如果我告诉你,陆副尉出发之前我就告诉他,让他在確定马车属於谁之后, 就立即將赶车的马夫抓住审理,说他的主人已经被抓招供了,是他主人说出他是同谋,且就是他杀害的秦希光,你觉得,你的马夫会如何?” 孔祥瞪著眼睛,瞳孔剧烈的颤动:“你—你这是诱供!” “诱供?” 刘树义道:“只要能有用,只要能查出真相!诱供又如何?” “除了真凶外,你觉得谁会反对本官诱供? “你”孔祥不知该如何反驳。 刘树义盯著他,似笑非笑道:“你的马夫確实嘴很严,骨头也很硬,但当他知道他的主人已经认罪,且供出他后,一直以来支撑他的骨头,便仿佛断了一般。” “他不再隱瞒。” “他告诉我们,他收到你的命令后,因你担心他赶走马车会被人注意,所以你让他去长安城的马行里租赁一匹马,然后再前去灭口秦御厨。” “你这些年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且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否则,你以为我真的是神吗?” 刘树义冷笑道:“能知道你这么多秘密?” 孔祥听到这里,猛的抬起头,原本儒雅的脸庞,此刻布满狞,他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刚刚的那些话,都是—都是这个叛徒告诉的你?我不是输在了你手上,而是输在了这个愚蠢的叛徒手里!” “叛徒?” 刘树义呵笑道:“在他眼中,你才是叛徒。” “这个叛徒!这个愚蠢的混蛋!” 孔祥牙齿都要咬碎了,破口大骂:“我怎么告诉他的?我让他就算是死,都不能说出任何秘密!他怎么如此的蠢!若不是他,我岂会输给你!” 看著孔祥震怒的样子,李新春等人心里都忍不住感慨。 谁能想到,阴险至极的孔祥,最后竟会败给自己的心腹? 然后,他们就听刘树义淡淡道:“原来是你的叮瞩,让他决不能说出任何秘密,我就说他怎么一个字也不说。” “还好!他骨头够硬,也够忠诚但他的主子,不够坚定。” “你说什么!?”孔祥愣了一下,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嘴角扬起,笑呵呵道:“其实我刚刚骗了你,你的心腹根本就没有开口。” “马行的事,是我让陆副尉去调查的,凶手去杀秦御厨,为了不耽误时间,必然会骑马,而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行踪,大概率不会用自己的马匹。” “所以,凶手去马行租赁马匹,便极有可能!结果陆副尉让人询问马行的结果,还真有人在天黑之前租赁了一匹马,结果一个多时辰就还了回去。” “这让我確定了马匹租赁的事,也让我有了一个计划———” 他看著愜愣的孔祥,道:“你確实足够谨慎,我也很难找到確切的证据来证实你的罪名,故此我只能让你自己承认。” “可你足够狡诈,又十分冷静,岂能轻易承认?” “所以,我故意一次次装作提前预知一切的样子,不断给你施加心理压力,让你逐渐失去冷静,最后再利用只有你和你心腹知晓的马匹租赁之事,让你认为你的心腹真的说出了一切,从而彻底击溃你最后的心防!” “现在看来· 刘树义看著脸色灰败,呆立原地的孔祥,笑道:“我的计划还算成功。” “你,果真承认了!” ps:拼了老命赶出来的,虽然还有一些收尾和后续,但大体上算写完了这个案子,也算履行了承诺。 看在我如此努力的份上,投张月票吧!我很少求票,也就月初求一次,大家把月票砸来吧。 第133章 降维打击的智慧碾压!孔祥的绝望! 第133章 降维打击的智慧碾压!孔祥的绝望! 孔祥听著刘树义的话,只觉得肝胆俱裂,神魂皆恐! 他瞪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刘树义,本就灰败的脸色,更加的面无血色。 原本假装被冤枉而愤怒颤抖的身体,在此刻,真正的剧烈颤抖起来。 “你——你·— 他抬起手指著刘树义,想要说什么,可半天都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与其说他不知该如何狡辩,不如说,他已经被刘树义那阴险恐怖的手段给弄得绝望了。 他已经亲口承认了一切,还如何狡辩? 他已经完了! 看著孔祥绝望文恐惧的样子,李新春等人这一刻,內心也都如惊涛骇浪一般,久久无法平息。 孔祥能將他们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且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孔祥有多狡诈聪慧,心机有多深沉。 而且哪怕刘树义已经在他们面前宣布孔祥就是真凶时,他们都仍被孔祥所骗,仍坚定的相信孔祥,仍愿意为孔祥给刘树义施加压力· 孔祥真的隱藏的太深了,真的太会偽装了。 想想孔祥之前的形象,再去看孔祥现在的样子,他们都有些不寒而慄,如果孔祥算计的是他们,他们能逃得过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们一定会成为第二个马清风! 但就是这样阴险狡诈,狠毒善谋的孔祥,也被刘树义给抽丝剥茧的找了出来,识破了他的真面目! 而且,为了让孔祥认罪,刘树义还从一开始,就秘密设下针对孔祥的计划,一个字一个字的欺骗孔祥,一句话一句话的將孔祥引到陷阱之中— 刘树义將孔祥当成提线木偶一般,掌控著孔祥的行为与思想,让孔祥自以为主导一切,实则完全被刘树义控制这已经不仅仅是查案的本事了,更是布局谋划的能力! 这是刘树义之前完全没有展现过的本事! 查案本事惊人,只能说明刘树义能成为大唐神探,在刑侦领域成为顶樑柱。 可能谋善断,善於布局和谋划,那就意味著,他拥有成为扛鼎重臣的基础。 也就是说,刘树义的未来,已经不会被局限於刑侦领域。 他有更广阔的未来! 有机会去爭那尚书之上的位置! 一个只会破案的官员,他们不会多关注,毕竟上限就在那里,可一个既会破案,又懂谋略布局,且明显会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受到陛下看重讚许的官员,那就完全不同了! 韩熙看著刘树义的双眼都在发亮,他的眼球不断转动,圆滑的他,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借今夜的机会,与刘树义交好,至少先把之前那不算好的初印象给消弹。 哪怕严肃古板的潘科名,看向刘树义的眼神也与之前不同,他拱手道:“今日亲眼见到刘员外郎断案,方知为何刘员外郎会被称为神探!” 他向刘树义道歉:“之前本官被贼人所误导,以偏见对待刘员外郎,差点影响了刘员外郎的断案,本官在此向刘员外郎致歉。” 韩熙没想到潘科名看著老实巴交,结果如此鸡贼,竟比自己还要先一步找机会与刘树义缓和关係。 他连忙也笑著说道:“本官也得向刘员外郎道歉,我们受奸人矇骗,自以为是在公平公正的发声,谁成想,成为了凶手针对员外郎的利器。” “虽然事出有因,但错了就是错了,以后本官会想办法弥补今日之过,还望员外郎届时赏脸, 不要拒绝。” 听著四品太僕寺少卿和五品諫议大夫对刘树义主动认错的话,顾闻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连四品大员都对刘树义如此主动示好,而自己,却故意晾著刘树义,且在查案时,故意隱瞒一些消息,想看刘树义的笑话一想到自己白天时的所作所为,顾闻就觉得两腿发软,心里哇凉哇凉的。 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不仅將功劳主动推开,还两次招惹刘树义如果自己能够穿越时空,一定一巴掌拍死那时的自己! 他真的后悔死了! 特別是见到县令李新春用吃人的眼神瞪著自己时,顾闻更是无比悔恨。 而顾闻再悔恨,在李新春看来,也比不过他! 毕竟自己先是在陛下面前痛斥刘树义,又在今夜一次次言语挤兑和针对刘树义其他人最多也就是跟风自己罢了。 自己才是衝锋在第一线的! 也就是说,他得罪刘树义得罪的最深。 如果不是顾闻先一步告诉他,说刘树义根本没有掌握任何线索和证据,他岂能这样针对刘树义? 顾闻真是害死了他! 眼见潘科名与韩熙都主动道歉,李新春也连忙道:“刘员外郎,本官为今晚所说的所有话语, 所做的一切冒犯你的行为,向你道歉。” “本官真的是昏了头了,听了他人隨便几句话,就认为你居心回测。” “以后本官会亲自登门向你为今日之过道歉,还望员外郎不要介怀今日之事。” 看著一个个重臣接连向刘树义表示歉意,赵锋等人只觉得悬起的心,终於彻底落下,原本积鬱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他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而且是以最完美的结局结束的。 杜如晦看著这一幕,深邃的眸子里,也满是欣赏与欣慰。 刘树义这一次不仅没有让他失望,反而表现比他原本预料的还要出彩! 他又一次为自己选择刘树义而感到高兴而眾人视线中心的刘树义,面对李新春等人的致歉,神色没有半分倔傲,更无意外慌乱,他仍是那副从容笑容,不紧不慢向眾人拱手,笑道:“诸位上官不必如此。” “下官知晓孔祥有多狡诈,也知晓他为了阻止下官查案,定会想办法煽动诸位,所以下官从始至终都知道诸位上官是被他所骗,真正可恶的人是他,而非诸位。” 听著刘树义的话,李新春等人眼眸不由亮起。 他们本以为刘树义多多少少,都会对他们有所不满,谁知刘树义竟如此善解人意。 这让他们对刘树义的感观,顿时更好几分。 李新春连连点头,道:“刘员外郎说的没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孔祥!” “不瞒员外郎,其实下官抵达刑部之前,先一步与孔祥遇到,孔祥当时对本官说员外郎你受到陛下如此看重,而且正处於郎中的关键竞爭时刻,肯定想儘快立下大功,好让陛下升你为郎中—” “当时本官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些,现在回想,本官才明白,他那是提前在本官心中埋一颗种子,就是希望本官在怀疑刘员外郎於马郎中灭门案的意图时,想到刘员外郎迫切想要立功的事,从而误解员外郎,认为员外郎居心回测!” 说著,他双目怒瞪孔祥,厉声道:“孔祥,本官以为你是大儒,没有害人之心,故此未曾防备於你,谁成想你的心思竟如此互毒!你真是枉为读书人!” 潘科名与韩熙,也都赞同的点著头。 孔祥真的是把他们骗的太惨了! 刘树义看著这一幕,瞭然点头,他就说李新春怎会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针对自己,害得自己差点怀疑起李新春来。 原来是孔祥先一步给李新春设下了心理暗示。 而且回想孔祥今晚的表现,虽然孔祥没有如李新春一样针对自己,可孔祥每次开口,都总能恰到好处的激发其他人的愤怒。 比如李新春斥责自己迟到时,孔祥专门为自己解释,说自己可能有要事要处理..这解释看似是在帮自己,实则火上浇油,只会让其他人在本就对自己不喜的情况下,更加愤怒。 孔祥果真是善於隱藏啊!永远都藏於他人身后。 若不是安庆西招供,说实话,刘树义还真不確定自己能否查到孔祥。 他看向脸色惨白,双手死死地握著拳头的孔祥,道:“孔祥,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听到刘树义的话,眾人也都迅速看向孔祥。 孔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双眼怨毒的盯著刘树义,咬牙道:“我的確小看了你!但我会输给你,不是你有多厉害,而是我自己太善良了!” 刘树义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挑眉道:“你善良?” 孔祥冷声道:“我没有如灭口其他人一样,在当时直接灭口秦希光,而是让他舒舒服服活到了现在,从而让他成为了我唯一的破绽,这难道不算善良?” “啊·—..” 刘树义直接笑出了声,他漆黑幽深的眸子直视著孔祥的双眼,似笑非笑道:“孔祥,输给我就让你如此难以接受,在这种时候,还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孔祥眉头下意识皱起。 刘树义淡淡道:“说什么善良,你就別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为什么没有直接灭口秦希光?原因有二。” “第一,虽然我不知道你以什么理由,让秦希光传授魏济厨艺,但秦希光很可能连魏济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自然更不清楚你的谋划。” “而你去马府赴宴之事,没有任何外人知晓,你根本就不担心会被人查到厨子身上,就算查到厨子身上,厨子那么多,你也不觉得会被人查到魏济身上。” “所以,秦希光在你看来,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查到他,他对一切都毫不知情,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你不灭口,只是因为没这个必要!” “而第二—” 刘树义盯著孔祥眼瞳:“秦希光与魏济、胡河冰等人不同,他是御厨!虽然御厨地位不高,可御厨的身份,却是让他在宫里记了名。” 『如果秦希光毫无徵兆的死去,秦家人可能不会怀疑什么,但宫里一定会有人来確认秦希光的死亡情况。” “一旦被宫里的人发现什么,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危险!” “故此,除非必要,你也根本不敢动秦希光!” “因为善良才不杀他?” 刘树义呵笑道:“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脸皮发烫吗?” “我—— 孔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刘树义竟然连自己没有灭口秦希光的原因,也这般清楚。 他仍是不甘心让刘树义以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视自己,他咬牙道:“你说你已经知晓了案子的一切,那你可知当晚马清风为何会宴请我?又为何外人一概不知?”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这一次你找对地方了,我確实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孔祥眼前一亮,就要大声宣布刘树义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然后就听刘树义又道:“不过,我可以猜猜。” 孔祥一愜:“猜?” 刘树义深深地注视著他,道:“当时你的身份是太学博士,负责太学生的教导,一个六品的太学博士,自然是不值得掌握实权的吏部郎中巴结。” “所以,他宴请你,不会是下级对上级的諂媚与示好。” “同时,在生活里,你与他也没有任何交集,他宴请你也不会是友人之间的情谊。” “他宴请其他人时,都是很高调的让人知道他与谁交好,但宴请你时,却如此保密,这便说明他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他宴请了你,这也代表他宴请你的理由,应不是什么能够被人知道的正面的事。” “但他与你身份差距如此之大,能有什么事,是他必须自降身份宴请你,甚至专门找魏济製作那般特殊的菜餚邀请你呢?结合你太学博士的身份,还有马郎中子嗣的年龄,我便有了一个猜测· 刘树义看著孔祥微变的脸色,平静道:“他是想把自己孩子送到太学院吧?但他的孩子应该学识不够,达不到入学太学院的標准,所以便找到了你——-或者,这一切压根就是你的算计,你故意引诱他找到你,並且向其透露,你有办法能让其子嗣进入太学院。” “为了自己子嗣的未来,马郎中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而也因为他有求於你,所以你掌握著主动,想什么时候赴宴,就什么时候赴宴。 “因此,马郎中看似自己掌握宴请的机会,实则就如我刚刚掌控你一样,真正控制一切的人是你!” 孔祥听著刘树义的分析,瞳孔剧烈收缩, 他下意识向后退去,忍不住的摇著头:“你你你真的是人吗?” 刘树义能根据线索找到秦希光,继而找到他,虽然这事实他很不愿接受,但这些毕竟还算有跡可循,刘树义只是寻找线索,以及推理的能力比较厉害罢了。 可现在刘树义完全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只凭逻辑上的推断,就能不差分毫的道出当年之事。 这让孔祥只觉得心底发寒。 因为这意味著,刘树义在与他们交手时,哪怕得不到什么关键的线索,刘树义也有机会完全靠零散信息的分析,判断出他们的目的。 这无疑是很恐怖的事!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为什么柳元明与安庆西先后都折在刘树义手中。 或许根本不是他们愚蠢或者自负,而是刘树义的恐怖,自己等人一直都没有真正意识到。 “不行!” 他必须得將刘树义的威胁告知楼主,若不儘快解决刘树义,刘树义必成大患。 想到这里,他转身就要向外衝去。 砰! 可他刚跑没两步,连大门都没触碰,就被陆阳元直接一脚端翻在地。 鏗! 横刀出鞘,陆阳元踩著孔祥肩膀,刀尖直指孔祥喉咙。 “还想逃?” 孔祥即便心机再深,可终究只是一介读书人,哪里能是陆阳元对手? 被陆阳元那一脚端飞,只觉得骨头都要裂开,疼得他满身冒汗,动弹不得。 刘树义这时走了过来,蹲在孔祥面前,他眸子直视著孔祥,道:“这里是刑部,外面都是我的刃,你觉得你能逃得馒?” “还是说,外面也有你们组织的同伙,你有紧要的消息要告知他?” 孔祥瞳孔一缩,刚要摇头反驳,刘树义便道:“还真有你的同伙啊—-喷,看来我们刑部也需要自查一番了。” “你—”孔祥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反应被刘树义发毫了。 他脸色大变,怒瞪刘树义:“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树义耸了耸肩:“关心我之前,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下场吧。” “另外,关於此案,我还没说完呢,你若真的跑了,缺少了最精彩的部分,多可惜?” 孔祥愣了一下:“没完?” 刘树义把动硬,自己作案的经过,甚至自己为何会去赴宴的事,都说出来了,这不是说完了吗? 见孔祥不解,刘树义双眼幽深的看著他,意味深长道:“我还没有说你专门堆叠的体塔,以及你借这刃体塔的仪式,想要復生的———” 孔祥全身猛的一颤,不敢置信道:“你连这都知道了?” 刘树义平静道:“比起你的整个阴谋,这件事还值得你如此意外? 孔祥內心的震惊与突遭变故的疲惫,让他完全被刘树义牵著鼻子走,下意识道:“也是。” 刘树义音调变求,仿佛一个鉤子在勾著孔祥一般,道:“你费尽心思,復生一个前隋的卫,给自己一个管著自己的,值得吗?” 孔祥听到刘树义这话,就好像听到了让自己多愤怒的话,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脸色涨红:“你懂个屁!对我来说,这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你说值不值得?” “哦?比你生命还重要?” 刘树义深深注视著他:“可我怎么觉得他不配呢。” “你住嘴!若无他,我一一” 孔祥刚要愤怒的反驳,忽然间,院子里传出一道惨叫声,接著便是一些慌乱的声音。 刘树义见孔祥被打断,皱了下眉,给陆阳元使了个眼色。 未等陆阳元出去查看,就有一个拋吾卫快步走了进来:“大理寺一个吏员忽然发三,要衝进大堂,被我们阻拦后,便抢刀要杀,我们没办法,只好將其就地诛杀。” “什么?”赵锋等卫都是一愣。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那个人的身份。 难道· 赵锋道:“那就是孔祥的同伙?” 孔祥愣了一下,继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面色惊惧的看著刘树义,失声道:“你——你—你在套我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利用那刃体塔做了什么!你又在骗我!” 听到孔祥的话,李新春等丑也都跟著一愣。 刘树义又在骗孔祥? 真的假的? 他们完全没有发毫异常。 盈刘树义,摇头长长嘆息了一声:“可惜。” “就差一点,你就能说出更关键的信息了。” “我没想到,你的同伙会在外面听到你歇斯底里的吼叫,意识到你在做什么,然后以生命为代价来提醒你。” 竟然是真的! 李新春等丑脸上都不由露出惊之色。 同时心里也忍不住一惊。 孔祥他们所在的势力,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三子? 只是想提醒孔祥不要说出秘密,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孔祥听著刘树义嘆息的话,证的看著刘树义,然后忽然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他张牙舞爪, 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陆阳元有些按不住孔祥,程处默也连忙过来帮忙,两一起用力,便是孔祥再如何发三,也动弹不了分毫。 刘树义看著神色狞,满脸恨意的孔祥,平静道:“你与我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你们妄图顛覆大唐,本官想要阻拦你们,所以我骗你,引你说出实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好愤怒的?” “还是说,你的愤怒不是因为本官骗你,盈是你自己太过无能,差点就说漏了嘴,所以在痛恨你自己?” “你” 孔祥瞪著刘树义,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盈且他真的怕了刘树义。 他根本不確定刘树义此时所言,是不又在欺骗引展自己。 所以他乾脆直接闭上眼睛,冷声道:“从毫在开始,我不会再与你说任何一个字,你別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回应!” 说罢,他便紧紧地抿著嘴,当真是要將自己变成哑巴了。 看著这一幕,刘树义摇了摇头,他知道,孔祥同伙以死为代价唤醒孔祥的警惕后,自己便再无硬会引导孔祥说出真相了。 不过,自己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收穫。 他就是担心孔祥猜出自己的目的,所以问的很巧妙,工果,孔祥的反应,也证实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孔祥果然用体塔的仪式,在復生某个。 且这个人是前隋的,地位应该不低,对孔祥应该有某种恩情·— 有了这些信息,便能进行对此刃的调查了,即便父不到准確的目標,但范围应该能父到一二。 想到这些,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目光环视眾人,最后看向杜如晦,拱手道:“杜公,此案至此,已真相大白。” “下官侥倖,不负陛下与杜公信任,终破悬案!” 杜如晦脸上满是满意之色,他点著头:“你做的很不错,相信陛下知道此事,也一定会掉分高高。” 想了想,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渐渐亮起的天色,道:“正好马上就要到朝会的时间了,你便与本官一起去见陛下,由你丫自向陛下言说此案经过吧。” 第134章 李世民亲封!五品刑部司郎中! 第134章 李世民亲封!五品刑部司郎中! 刘树义跟著杜如晦抵达宫门时,便见宫门外已经有不少身影。 这些人皆穿著官袍,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或独自一人安静佇立,在这刚刚破晓,天还不算太亮之际,他竟是没看到任何人打著哈欠,所有人都精神的不行。 杜如晦提醒道:“接下来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背脊要直,不能大声喧譁,不要做打哈欠之类的不雅之事,掌殿庭供奉之仪的殿中侍御史正在不同角度盯著我们,他们就靠挑我们毛病立功, 別给他们机会。” “而且这是你第一次参与朝会,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在朝廷百官面前,別因为这些事,影响你在百官心中的第一印象。” 刘树义闻言,这才恍然,他就说这些官员起的如此之早,怎么一个个都和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原来是防备著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 他点著头:“多谢杜公提醒,下官明白。” 杜如晦看著背脊瞬间挺直,面容庄重严肃,便是他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刘树义,满意頜首,刘树义一点就通,而且做的远比很多官员第一次上朝时更好,这让他心中止不住的感慨,只觉得刘树义天生就是做官的料。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与此同时,不远处。 文武百官们见杜如晦到来,几乎都下意识看向杜如晦。 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杜如晦哪怕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都会自动成为眾人瞩目的焦点。 任何人都不敢无视杜如晦,即便与杜如晦不在一个派系,也都会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所以,被杜如晦亲自带来,与杜如晦从同一辆马车上走下的刘树义,也自然进入了眾官员的视线之中。 “杜僕射身旁的年轻官员是谁?” “不认识,看起来很面生。” “看他身上的官袍顏色,也就是六品或者七品吧,这么低的品级,来这里作甚?” “他是从杜僕射马车里走下来的,能与杜僕射共乘同一辆马车,这是何等殊荣?他与杜僕射有什么特別的关係吗?” 百官窃窃私语,皆对面容陌生的刘树义感到好奇。 杜如晦现在是大唐最如日中天的重臣之一,很多人恨不得跪下管杜如晦叫爷爷,以此进入杜如晦视野之中,从而搭上杜如晦这个大腿。 所以在看到刘树义这样一个品级不高,又十分陌生的人,不仅与杜如晦共乘一辆马车,现在更是与杜如晦有说有笑,別提心里有多羡慕和嫉妒了。 对刘树义的身份,好奇心蹭蹭的往起涨, “!” 这时,一道惊奇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不是刘员外郎吗?他怎么和杜公一起来了?” 刘员外郎? 眾人听到这话,连忙循声看去,在发现说话之人是工部侍郎王昆后,皆连忙拱手,有人忍不住道:“王侍郎,你说他是刘员外郎可是那个被传断案如神的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 虽然他们不认识刘树义,可这段时间关於刘树义的种种断案事跡,却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故此王昆一开口,他们便迅速想起来刘树义的信息。 王昆方正的脑袋用力一点,笑道:“没错,正是神探刘员外郎,本官前些时日还因案子,与刘员外郎见过面,绝不会认错。” “之前本官就听人说刘员外郎与杜僕射关係极佳,深受杜僕射器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真是刘树义? 那就不奇怪了。 刘树义乃刑部官员,是杜如晦手下的得力干將,若自己手下也有刘树义这样给自己长脸的下属,自己也绝对会天天笑脸相对。 共乘一辆马车算什么? 这样的年轻俊杰,就算把女儿许配给对方,换取对方的忠心与支持,也是值得的! 想到这些,他们对刘树义仍有羡慕,但嫉妒少了一些。 毕竟刘树义的本事,他们是听过的,依靠本事获得杜如晦的欣赏,总比依靠溜须拍马获得杜如晦的器重,能让他们接受。 而同时— 他们都下意识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十几个官员站在一起,这些官员的前方,簇拥著一人,此人气质儒雅,又不失贵气,正是司空裴寂。 刘树义最近有多大名鼎鼎,裴寂与刘树义之间的恩怨,就有多耳熟能详。 无论是裴寂与刘文静之间的恩怨,还是刘树义硬刚裴寂,让裴寂当面道歉的事,都让眾人明白,裴寂与刘树义之间,断无和解的可能。 裴寂本就气量狭窄,被刘树义那样拂了面子,想来心里都恨死刘树义了。 所以,此时刘树义被杜如晦如此高调的带到这里露面,裴寂会是什么想法? “裴司空,杜僕射这是什么意思?” 裴寂身边的一个官员眉头紧锁,道:“刘树义一个从六品的小小刑部员外郎,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杜僕射如此高调的將其带来,想干什么?” “该不会是故意噁心裴司空吧?”有人猜测道。 “应该不会,杜僕射不至於做这种无聊之事。” “不是噁心裴司空,还能干什么?刘树义的品级不够资格参加朝会,除了这个原因外,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来这里。” “这——” 眾人沉默了。 他们確实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而这时,一直冷冷注视刘树义与杜如晦的裴寂,终於淡淡开口:“本官知道他因何而来。” “裴司空知道?”眾人一证,忙看向裴寂。 就见裴寂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昨日钱文青曾给本官写信,信里说刘树义要调查马清风灭门案。” “什么!?” “马清风灭门案?” “这”有人低声道:“这案子不是与陛下有关吗?他疯了,要查陛下?” 裴寂警了这人一眼,道:“刘树义继承了刘文静的狡诈多端,你觉得他会做这种蠢事?钱文青看不通,还笑话刘树义找死,你身为五品大臣,也看不清?” 这人面色一变,连忙认错:“下官蠢笨,还请裴司空解惑。 裴寂冷冷道:“此案背后的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但陛下一直未曾承认,很明显·陛下不愿背负这个罪责,故此你说,陛下想不想找一个真凶来帮他背负罪孽?” 这人內心一紧,迅速明白裴寂的意思,他忍不住道:“所以刘树义是给陛下找了个替罪羊?那他此来,难道是向陛下邀功?” “明白就好。” “裴司空,不能让他得逞啊!他若真的趁此机会邀功,岂不是真的有机会夺得郎中之位?若真的让他晋升五品,我们的脸往哪放?” 刘树义原本就要成为郎中的,是裴寂阻拦了刘树义,並且展开了郎中的竞爭。 此事所有人都知晓。 所以如果最后刘树义还是成为了五品郎中,无异於是当面打裴寂的脸。 对裴寂的声望,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裴寂自然明百这些,而心里,也已有应对之法。 他表情平静从容,仍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放心,本官绝不会让他如意。” “想依靠冤枉他人的方法晋升,公道何在?公平何在?” “只要不是真正的真相,只要是诬陷与陷害,就肯定会有破绽,所以本官接下来,会拉著御史台的御史,好好去找刘树义的破绽。” “但凡发现任何一个破绽· 他目光冰冷,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我都会让刘树义死无葬身之地!” “想晋升?呵!我会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与本官作对!” 这时,紧闭的宫门忽然打开。 一个宦官从中走出,尖锐的嗓音瞬间响起:“时辰已到,百官入殿。” 听著宦官的话,裴寂面带冷意的看了刘树义一眼,旋即一甩衣袖,淡然向宫內走去。 其他官员也都不敢耽搁,连忙快步跟上。 杜如晦看向刘树义,道:“你在此稍等一会儿,待我向陛下稟明你的事情后,陛下会命人召你入內。” 刘树义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无法隨著杜如嗨直接进入皇宫。 他点头道:“下官明白,我会安静在这里等待。” 杜如晦对刘树义自然放心,他拍了拍刘树义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不出意外,这將是你最后一次留在宫外,下一次,你应该就能光明正大与我们一起进入了。”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看著杜如晦等人的背影,回想著杜如晦刚刚的话,刘树义心里不由一动。 杜如晦是在暗示自己·自己马上就能成为五品郎中? 连杜如晦都这样认为,看来基本上十拿九稳了。 隨著一眾官员全部进入皇宫,宫殿的大门重新关闭。 原本略显拥挤的宫门,此刻只剩下刘树义一人。 刘树义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五品与六品之间的差距有多巨大。 五品便可直接进入皇宫,参加朝会,可六品,哪怕身负大功,仍只能干巴巴站在宫外。 一道宫门,有如人与蚁之间的天堑,將官员分成了两个天地, 好在,自己即將有机会,踏过这道天堑刘树义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闭上眼眸,昨夜基本上没有怎么休息,使得他十分睏倦,趁此机会闭目假寐,略微恢復下精神也好。 大约三刻钟后。 紧闭的宫门被打开一道缝隙,旋即熟悉的尖锐嗓音响起:“陛下有旨,宣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勤见。” 刷! 刘树义紧闭的眼眸陡然睁开, 此刻旭日正好从墙壁升起,红色的光束照在刘树义眼中,使得刘树义的眼眸璀璨明亮,熠熠生辉。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躬身行礼,朗声道:“臣遵旨。” 刘树义迈步进入大殿。 刚进入,他就察觉到殿內的气氛很是奇怪, 文武百官皆看向自己,那神色有打量,有沉思,有厌恶,有不喜。 便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御史台侍御史,此时也都眉头紧锁的看著自己。 而百官最前方的裴寂等人,则是嘴角著冷笑,眼神玩味的看著自己。 刘树义將这一幕收归眼底,心里顿时明白髮生了什么。 想来是杜如晦已经向陛下说明自己破解了马清风灭门案,只是並未说明具体情况,而文武百官对此案的认知,仍旧停留在摇光对李世民的诬陷上。 所以文武百官,要么是觉得自己失心疯,竟敢调查陛下,要么是觉得自己要为陛下找替罪羊, 想通过冤枉他人在陛下面前立功。 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估计已经差到极点了吧? 刘树义心中摇了摇头,但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就这样,在眾人不喜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的来到殿前,旋即行礼道:“臣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拜见陛下。” 李世民虽不知道案子的真相究竟如何,但他相信杜如晦与刘树义,杜如晦敢在这种场合让刘树义进来讲解案情,定然是有方全把握。 故此他的心情与其他官员不同,他满是即將洗涮冤情的期待,温声道:“爱卿不必多礼。” “谢陛下。”刘树义这才直起身来。 李世民看著刘树义,直接开门见山,道:“刘爱卿,杜爱卿说你已经查明马清风灭门案的真相,可是如此?” 眾人闻言,顿时齐刷刷盯著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认真点头:“是。” 裴寂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冷笑更深,还真是如他所料。 那接下来,他就要好好听一听刘树义的讲述,然后找出刘树义的破绽,给予刘树义致命一击! “刘树义啊刘树义,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贪心!哪怕你在私下里与陛下说此案,我可能都没法直接弄死你,但你偏偏选择朝会之上展现你的本事。” “这下有文武百官见证,陛下想留你都难!” “哪怕是原本看好你的魏微—” 裴寂警了一眼神色肃穆,脸色有些难看的魏微,心中冷笑:“今天都要站在我这里!” 李世民並不关心裴寂等人心中的想法,见刘树义点头,他便直接道:“那就为朕,为诸位爱卿,讲述一下马清风灭门案的真相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裴寂一派的人,都顿时身体前倾,支起耳朵,他们要確保不错过一个字,以此来找出刘树义冤枉他人的破绽。 魏徽等御史台的人,也都认真看向刘树义,身为御史,他们必须確保刘树义讲述的是真相,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冤柱他人。 其他的官员,也都是好奇的倾听,想知道刘树义会如何讲述马清风灭门案。 刘树义明明是在场官员里品级最低之人,也明明是第一次参加朝会,偏就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而他面对大唐权势最高的这些人的注视,也没有丝毫紧张。 甚至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道:“此案的突破,要从一个叫魏济的人开始—“ 接著,刘树义就十分详细的讲述起来, 从安庆西供出魏济,到自己从魏济身上发生的案子,找到胡河冰,然后又从胡河冰找到马清风灭门案,確认马清风灭门案是安庆西同伙两年前为陷害陛下所算计的阴谋。 旋即文具体讲述自已是如何一步步確认马清风当晚宴灯了贵客,如何在外面灯了厨子,又是如何確定厨子就是魏济,且魏济是从何处学来的厨艺。 並且根据厨艺,欠到秦希堂,以及秦希半被灭口之事刘树义事无巨细,每一件事,乃至每一个细节,自己的每一个思么,都讲述的掉分清晰。 他很清楚,在场的文武队官对自己误解有多深,更清楚裴寂等与自己有仇的,肯定也在想办法人出自己查案中的破绽,来揭穿他们以为的自己的真面目。 故此,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他以从未有过的耐心,比在刑部分析案子,指出孔祥时,说的都要详细。 就这样,一个案子的真相讲述,他便费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算讲完。 “马清风灭门案的真相就是如此,幕后真凶便是国子博士孔祥,陛下这两年来,其实都是在为孔祥背负罪责。” 刘树义终於口乾舌燥的说完了。 盈他说完后,偌大的佣宫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御史台的御史也罢,其他官员也罢,乃至裴寂一派想要挑毛病的眾人,此时皆满脸震动,久久无声。 裴寂身旁的官员,都忍不住看向裴寂,想知道裴寂能不人出刘树义冤枉他的破绽。 他们已经绞尽脑汁,將刘树义的每个字都分析过,却也没有发毫任何问题。 刘树义有证,有物证,推理环环相扣,且孔祥已经承认—若非裴寂之前的话,他们真的都要相信刘树义是真的查明真相,盈不是在冤枉孔祥了。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原本自信从慨,说会让刘树义死无並身之地的裴寂,此时却仿佛哑巴了一样。 別说去人刘树义的破绽了,甚至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 裴司空为什么不说? 该不会刘树义根本就不是在冤枉孔祥,刘树义真的查明了真相!? 陛下真的不是幕后之刃? 若真是如此,那刘树义立功之事,岂不是谁也无法阻拦! 裴寂一派的脸色皆是大变。 盈其他官员,也都一样的震撼震动。 不同於裴寂等卫是因为父不到刘树义的破绽,他们更多的,是震撼於马清风灭门案的背后,竟然藏著这般复杂的真相! 那学富五车,他们多数都认识的大儒孔祥,真正的面目竟是如此阴险狠毒! 他们被孔祥骗的如此之深! 而就是这样阴险狡诈的孔祥,还是在两年后,输给了刘树义他们忍不住看向刘树义,心中感翠刘树义的智慧与查案的本事,同时明白,刘树义为陛下洗刷冤屈,立下此等功劳,恐怕以后便是一飞冲天了事实正如他们所料。 “好!” 李世民在求默片岱后,突然叫了一声好。 他双眼看著年轻俊朗的刘树义,满眼都是满意与欣赏,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一天一夜而已!” “两年前似司和万年县衙那么多丑调查多日,都没有丝毫收穫的案子,刘爱卿你只用了一天一夜,便查出真相,揪出了隱藏深的幕后真凶!” “神探之称,果真名不虚传!” “毫在你不仅侦破了两年前的灭门案,揪出了安庆西的同伙,更是为朕洗刷了冤屈,让天下万民知道,朕未曾做过那罄竹难书之事。” “相信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也会知道,他们误解了朕,这无疑会让河北道更加安定!” “此案之功,功劳之大,朕想,便是任何,都无法在短时间內比擬!” “所以他双眼扫过文武队官,声音威可道:“朕决定,工束郎中之烂,直接任命刘树义为刑部司郎中,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说是询问诸位爱卿,可他的视线,只落在裴寂头上。 让裴寂觉得仿佛一座山压在自己的背上一般, 他额头冷汗修地流下,只觉头皮发麻。 他岂敢再反驳? 之前阻止刘树义,还算有合理的理由,以祖宗之法不能改为藉口。 毫在,刘树义真的破了案子,且一个案子有似个功劳,每个功劳都是通天的那种就算是自已全力支持的钱文青,拍马也赶不及,更別说其他刃了。 盈且刘树义直接帮助李世民洗刷冤屈,算是李世民的一个恩情,自己若再敢阻拦刘树义,岂不是直接相当於得罪陛下! 他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李世民公然叫板。 故此,哪怕他心里再不愿意,哪怕他知道自己点头,无异於自己打自己的脸,可也没有別的选择。 在刘树义出乎自己想像破了案的那一企,一切就已经不受自己掌控了。 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地著拳头,旋即长出一口气,丞声道:“刘员外郎功劳足够,自该晋升,陛下英明!” 他都点头了,其他自然更没有理由阻拦很快,“陛下英明”之声,便不断迴荡在大殿之中。 李世民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刘树义,脸上的威迅速化为春风般的温和笑慨,道:“刘树义听封。” 刘树义当即行礼。 李世民声音朗朗,响彻大殿:“刑部司员外郎刘树义明察秋毫,神断无冤,屡破奇案,安黎庶,正国法———-故擢升尔为刑部司郎中,即企生效。” 第135章 新官上任第一个举荐,崔麟的震惊,是我? 第135章 新官上任第一个举荐,崔麟的震惊,是我? 刘树义被李世民当场晋升,品级直接从六品刑部司员外郎,成为了五品的刑部司郎中,而五品,便有参加朝会的资格。 所以即便刘树义讲述完了马清风灭门案,任务已经完成,李世民也没有让他离开大殿,他就这样,以所有人都未曾有过的特殊方式,以六品到来,五品离开的结果,人生第一次参与了整个朝会。 这份体验,不可谓不新奇。 对其他官员来说,也是从未遇到过的经歷。 就这样,朝会又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在杜如晦房玄龄等人吵来吵去,魏微喷的一些官员头都抬不起来后,终於结束。 “退朝—” 宦官尖锐的声音刺耳的灌入耳中,刘树义当即与文武百官行礼。 李世民起身离开后,他们方才直起身来。 “终於结束了。” 刘树义昨夜本就一夜未睡,刚刚又在宫外站了半个时辰,紧接著来到这里后,又站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已经是有些头晕目眩。 虽然第一次上朝的经歷让他有些新奇,可扛不住身体与精神的疲惫。 好在,朝会终於结束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刚要去找杜如晦,就觉得周围光线忽然一暗。 然后耳边便不断响起庆贺之声。 “刘郎中,恭喜恭喜!” “朝会之上,由陛下亲自宣布晋升,这份殊荣,可是陛下登基之后独一份,可见陛下对刘郎中的厚爱。” “刘郎中只用一天,便破解了马郎中灭门案,刘郎中之断案本事,当真让本官大开眼界。” “刘郎中今晚下值后可有安排?若无安排,本官愿设宴为刘郎中晋升庆贺。” 往日里遇到刘树义,都不会正眼看他的文武百官,此刻直接將刘树义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恭贺之声不绝於耳,別管他们心里是否真的如此关心恭喜刘树义,至少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李世民是一个如何恐怖的君王,他们都很清楚,平时李世民都是一副古井无波,任谁也无法猜测出其內心想法的样子。 可今日,面对刘树义时,李世民一改往日风格,直接对刘树义大加讚赏,甚至一刻都不愿多等,直接当场宣布刘树义的晋升—要知道,刘树义只是从六品晋升到五品罢了。 即便是五品,也只是在场百官中,品级最低的官位。 这样的官位,哪里值得堂堂大唐皇帝,如此急切的对待? 而这一切的异常,都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李世民对刘树义,无比的看重与欣赏!对刘树义洗刷其冤屈之事,更是十分的开怀! 这种情况下,可以预见,五品的郎中,绝对不会是刘树义的终点,而是他的起点。 未来,四品,甚至三品,都有可能达成。 所以,面对可以预见未来的刘树义,他们岂能不趁著刘树义尚未彻底崛起之前与之交好?若是等刘树义升为四品,那他们或许连巴结刘树义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此,这些五品官员,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刘树义知道自己有多真诚,从而赶紧结一个善缘便是一些四品官员,都有些意动。 只是他们的品级地位,让他们不好去和五品官员爭抢。 也就是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三品或三品之上的重臣,才能如看戏一般冷静地看著这堪称精彩的一幕。 长孙无忌向杜如晦感慨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今日之后,刘郎中之名,必將以极快速度席捲整个大唐,所有人都会知道,大唐朝廷出现了一个能力卓绝,备受陛下看重的新贵。” “之前听闻杜僕射为了一个小小主事,竟与裴司空交恶时,本官还感到不解,不明白一个小小主事,哪里值得杜僕射做到这等地步,现在本官明白了。” 他看著如眾星捧月一般被眾多官员包围的刘树义,道:“杜僕射独具慧眼啊!在刘郎中最落魄时,就看出了他的潜力,精心培养,现在终於有了收穫。” 这话有感慨,更有羡慕,甚至还带著一丝嫉妒。 到了他们现在的地位,看待事情的眼光与其他官员完全不同。 他们已然位极人臣,不可能再有更高一步的希望,所以他们现在所思考的,都是如何稳住自己目前的地位,同时將家族的荣耀延续下去,让自己的子孙后辈守住这份家业。 他们走到如今的地位,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一旦他们死去,这些仇家必然会报復他们的后代。 所以,只靠自己培养的继承人,来抵御这些明枪暗箭,太难了。 一个不慎,自己费尽心思打造的家业,就可能毁於一旦。 因此,他们不仅要培养继承人,更要想办法为自己家族找到能够相信和依靠的同盟。 但这种同盟哪是那么好找的? 既要品性值得信赖,又要在未来地位不输他们,最好还要年轻一些,免得与他们这些老傢伙一起死去。 这难度,不亚於在鸡窝里寻找凤凰。 长孙无忌从李世民登基后,就开始为长孙家考虑以后,开始寻找有潜力成为长孙冲未来同盟的人,可两年过去,没有任何人入他的眼。 他都考虑要不要降低標准,实在不行自己尝试著收几个学生,亲自培养一下。 结果刘树义出现了! 越是与刘树义接触,他就越觉得刘树义是完美的同盟人选。 足够年轻,能力优秀,品性端正,又获得了陛下的青睞—.这简直就是自己做梦都想找的人。 可是,自己慢了一步,刘树义已经被杜如晦选中了。 以刘树义的品性,他绝不可能会轻易改换门庭,而且杜如晦在刘树义身上投入那么多心血,也不可能允许其他人抢走刘树义。 所以刘树义越是优秀,长孙无忌对杜如晦就越羡慕,他甚至都有一个衝动,想直接向陛下请求,让陛下赐婚刘树义与自己女儿,以卑鄙的手段强拉刘树义来到长孙家。 可那样的话,就与杜如晦彻底交恶,长孙无忌与杜如晦关係不算差,他不想做的这么绝。 又想要刘树义,又不想与杜如晦绝交,长孙无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纠结,以至於在感慨刘树义时,真实情绪都泄露了一些。 而杜如晦心思无比敏锐,哪怕长孙无忌只是不经意间外泄一丝情绪,也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他深邃的眸子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又环顾他人,便见程咬金也罢,房玄龄也罢,此时都紧紧盯著刘树义。 这让杜如晦心中警铃大作。 只觉得自己的女婿这一刻,好似一头肥美的大肥羊,被无数饿狼盯上一般。 “不行!”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刘树义与自己女儿慢慢培养感情,然后水到渠成,再行婚配。 可刘树义崛起的速度太快了,以至於他现在已经成为最闪耀的明星,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不凡与未来,这种情况下,不知多少人打著做刘树义岳丈的心思。 自己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女婿,就要成为他人的女婿了。 “过几日就让他们定亲。”杜如晦做出决定。 一刻钟后。 刘树义说的口乾舌燥,让所有人都觉得被自己重视,心满意足离开后,他这才终於得到解脱。 若不是他能言善辩,最会处理人际关係,说不得还要被困多久,或者无形间让谁感到被忽视和轻待,而得罪谁。 “没想到升官第一关,竟是招架他人的恭贺—” “好在这是我的强项。” 刘树义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刚刚面见李世民时,他没流汗,被文武百官误解针对时,也没有流汗,没想到面对他人的恭贺,反倒满头大汗,还真是没处说理。 他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向大殿看去。 便见偌大的大殿,文武百官皆已离去,只有杜如晦仍站在原地,正含笑看著自己。 刘树义心中一动,知道杜如晦是在专门等自己。 他连忙上前,拱手歉意道“让杜公久等了。” 杜如晦笑著摇头,道:“晋升的感觉如何?” 刘树义想了想,道:“有种世界如此充满善意的感觉,好似换了一个人间。” 杜如晦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幽深的目光通过殿门看向湛蓝的苍穹,道:“当你弱小时,人人都觉得你好欺,所以人人皆欺你,你会觉得好像天地都在针对你。” “可当你强大后,人人皆会敬你畏你,为了获得你的好感,他们只会將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在你面前,因此你会觉得,好像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对你充满善意,这个世界如此美好。” “可是人间还是那个人间,人人还是那些人人,所以想要继续感受人间的美好,便不能跌落下去,一旦跌落—“ 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著刘树义,道:“你会发现美好的人间,比过去那残酷的人间,更加残忍。” 刘树义心中一凛,顿时明白杜如晦对自己的提醒。 他拱手道:“谢杜公提醒,下官会戒骄戒躁,稳扎稳打,坐稳郎中之位,对同僚,也会提起十二分警惕,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承诺。” 见刘树义一点就通,杜如晦心中越发满意。 刘树义晋升的太快,也太顺利了,这种普升的速度,便是杜如晦都感到心惊,再加上那么多大臣恭维,杜如晦担心刘树义会因年轻气盛而发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继而轻狂的犯下错误。 史册里有太多年轻天骄的天折为前车之鑑, 所以他很隱晦的提点刘树义,想看看刘树义在这种时刻,还能否保持冷静与睿智,结果让他很是满意。 一个人的未来会如何,不仅要看他面对困难时如何去做,更要看他成功时,会有何表现。 刘树义今日的答案,在杜如嗨心里,堪称满分。 杜如晦重新露出笑容,道:“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两人离开大殿,向宫外走去。 杜如晦道:“从此刻起,你就是刑部司郎中了,对刑部司的人员安排,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树义心中一动,道:“杜公是问我,要不要对付钱文青?” 杜如晦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道:“说什么对付?大家都是同僚,是齐心协力,为大唐维护刑狱公正的同僚,不要乱说话,这叫正常的职务变动。” 刘树义眼皮一跳,虽然自己也算熟悉职场话术,可与杜如晦嗨这样的老狐狸相比,还是很嫩。 他连忙点头,道:“杜公说的没错,是正常的职务变动。” “不过—” 他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下官觉得,不必对他进行职务变动。” “哦?”杜如晦挑眉,道:“为何?” 刘树义道:“钱员外郎担任员外郎多年,经验丰富,处理起事务来,十分高效,有他在刑部司配合下官,下官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听到刘树义这一本正经的话,杜如晦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他默默转过头警著刘树义,幽幽道:“虽然本官在教你如何说话,但你也不用这样回答本官。 刘树义看著杜如晦无语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时他们遇到一些宦官与宫女,刘树义直接与杜如晦停止交谈,之后两人便再无声音,直到离开皇宫,进入马车后,刘树义方才道:“这一次我晋升郎中,相当於直接打了裴寂的脸,裴寂对我更加痛恨的同时,也会因我距离他越来越近,而对我更加警惕。” “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將钱文青调走,裴寂绝不会同意,所以到那时,说不得又是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就算我们真的把钱文青弄走了,那空下来的位置,必然会有人补上,补上的这个人会是谁的人?” “我得罪的势力太多了,裴寂也罢,浮生楼也罢,妙音儿背后势力也罢,他们都有安插自己人来到我身边的能力,故此对新来的员外郎,我不敢完全信任。”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钱文青留在这里,我对钱文青足够熟悉,不怕他背著我做什么,而且若是有机会,我或许还能利用他算计裴寂。” “而且我刚上任,就將之前与我有过矛盾的钱文青端开,其他人会如何看我?会不会认为我在利用职权排除异己?会不会认为我没有容人之量?裴寂万一藉此机会攻计我,对我的名望也定然是一重打击。” “因此种种——” 刘树义看向杜如嗨,道:“我认为,钱文青留下来的好处,要大於將他端开的好处。” 杜如晦听著刘树义条理清晰,十分周全的分析,满意点头:“不错,看来你真的没被晋升冲昏头脑,若你要直接踢走钱文青,我反而还要提醒你这样做的不妥之处。” 刘树义笑了笑,道:“不过钱文青虽然要留,却不能让他权力如之前一样大,否则我为郎中与之前的员外郎又有何区別?” 杜如晦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做?” 刘树义眸光闪烁:“我准备更改刑部司规矩,所有人的任务,必须经过我的分配才行。” “同时,我要举荐一人,补我离开之后的刑部司员外郎的缺。” 杜如晦倒不意外刘树义会对员外郎的缺下手。 毕竟刘树义担任郎中之后,不可能事事亲为,总要有一个能够如臂指使的心腹。 钱文青肯定不行,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刘树义晋升之后,所空缺下来的员外郎了。 此事不难猜,也很正常。 但这个员外郎的人选,却很关键。 这是刘树义普升后,第一次对手下人事的提议。 若是选的人品级不够高,功劳不够高,如赵锋,那就会落人口实,说刘树义任人唯亲,这是大忌。 第二天御史可能就会告到陛下面前,然后裴寂等人就会抓住此事猛攻。 所以,他很想知道,刘树义能否意识到这些,会举荐谁。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说出了一个名字:“并州司法参军崔麟。” 平康坊,一座酒楼內。 身著华服的崔麟,正独自饮酒。 他今日没有穿著官袍,看著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神情有些落寞。 原本他与安庆西返回长安,目的是晋升六品,从而直接从地方来到皇都,实现层次的跃迁。 可谁知,先是员外郎位置被刘树义抢夺,又有安庆西这个顶头上司乃乱臣贼子。 哪怕他与安庆西的谋逆没有一点关係,可也不可避免的,被安庆西给影响了。 他这些天,只要没事,就去吏部询问自己官职调动的事情,可吏部总是以暂时没有空缺打发自己。 纵使他向吏部说,自己不晋升也可以,平调到长安便可。 谁知,即便自己已经如此降低要求,吏部也仍是说没有空缺。 真的没有空缺吗? 他身为崔家人,不至於连朝廷是否有空缺都不知道。 很明显,吏部担心自己与安庆西有关係,以后会受到安庆西牵连,所以不敢与自己扯上任何关係,怕被自己影响。 而他身为外官,在长安城停留的时间是有要求的,现在迟迟无法调任,自己马上就要到必须离开长安的时间了。 一想到自己意气风发返回长安,自以为会一跃六品,成为家主眼中的可造之才,成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再想想自己即將灰溜溜返回并州,且此生都可能被安庆西牵连,升迁无望。 他的心,便宛若滴血一般。 他很恨,很不甘。 可又该恨谁? 恨刘树义? 刘树义也是凭功劳升迁,没有偽造,没有不正当竞爭,自己恨他什么? 更別说,只要安庆西事情败露,自己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所以,有没有刘树义,自己都不可能成为员外郎。 那恨安庆西? 他確实恨!恨得牙痒痒。 可又有什么用? 崔麟仰头饮下杯中酒,只觉得这酒的滋味都好似苦涩起来。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崔参军吗?”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崔麟眉头下意识一皱,回头看去,便见身后的桌子旁,正坐著几人。 其中两人自己认识。 刑部司员外郎钱文青,以及大理寺主簿秦无恙。 他冷声道:“本官心情不好,不要惹我。” 他因刘树义,没有受裴寂拉拢,与裴寂交恶,所以他很清楚钱文青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来。 事实正是如此。 钱文青听著崔麟这冷言冷语,直接冷笑道:“本官听说崔参军屡次去吏部,屡次碰壁,眼看就要返回并州了吧?” “喷喷,想想崔参军原本那传的板上钉钉的员外郎之位,再想想崔参军马上就要灰溜溜离开的样子,本官都为你感到心酸啊。” “你说若是你并州的同僚知道你没有晋升员外郎,甚至此生都晋升无望,他们心里会如何腹誹你呢?还会如以前一样听你的命令,崇拜尊敬你吗?” 砰! 崔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听著钱文青的挤兑,当即一拍桌子,冷声道:“你找死!” “崔参军別衝动。” 秦无恙连忙充当和事佬,道:“钱员外郎其实很同情崔参军的遭遇,他知道崔参军本事有多厉害,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钱员外郎也很为崔参军感到不甘。” “所以钱员外郎此行,其实是想帮崔参军。” 崔麟意外:“帮我?” 钱文青下巴微微扬起,道:“安庆西把你害的不惨,吏部等閒不敢调任你,不过这不代表你就无法调任。” 他盯著崔麟,终於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叔父裴司空很看重你的能力,他手下有个空缺,虽然只是七品,但足以让你留在长安城,而且只要他开口,吏部绝不会再阻拦。 “所以崔参军——.“ 钱文青咧嘴笑道:“你说,我是不是来帮你的?只要你点头,以后你就是长安的官了,以后我们也就是一家人,如何?” 崔麟眉头紧紧皱著,他抿了抿唇,但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直接摇头,冷声道:“我没有给人做狗的习惯!” “你说什么?” 钱文青意外:“你要拒绝?崔麟,你要想明白,这是你留在长安的唯一机会,错过这个机会, 你这辈子可能都回不到长安了!” 崔麟有著属於他的骄傲,他確实想留在长安,可不代表他就愿意因为这件事,去给他不喜欢的人当狗。 他摇头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崔麟!” 钱文青直接怒了。 裴寂专门晾了崔麟这么久,就是打算在崔麟绝望之际,给崔麟一个机会,从而让崔麟感恩戴德,从刘树义手中把崔麟抢走。 钱文青好不容易要来这个简单的差事,想在叔父面前露露脸。 可谁承想,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失手的事,崔麟竟然会拒绝。 这让钱文青怒不可及:“崔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真的要为了刘树义,葬送自己的未来?” “真不知道刘树义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他有什么好?” “你跟著他,能留在长安吗?能实现抱负吗?” “只要你低个头,你马上就是长安的七品官!你怎么就如此愚蠢!为了刘树义放弃这一切,你真的蠢到极点!” 秦无恙也没想到崔麟会拒绝的如此坚定,他也劝道:“我与刘树义接触过,这人其实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他和他兄长一样,心胸狭隘,阴险狠毒,你跟著他没有前途的!崔参军,相信我, 选择裴司空吧,只有跟著裴司空才有前途。” “喷一一” 就在秦无恙与钱文青一唱一和,试图攻克崔麟內心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从酒楼门口传来。 “钱员外郎,秦主簿,背后说人坏话不合適吧?” “还有,为了我刘树义放弃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怎么就愚蠢了?” “有六品的刑部司员外郎不要,要七品小官,那才是真正的愚蠢吧?” 第136章 特殊请帖,他与妙音儿的关係! 第136章 特殊请帖,他与妙音儿的关係!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场三人都是一愜。 他们下意识循声看去,便见酒楼门口的位置,身著绿色官袍的刘树义,正倚靠著门柱,打著哈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们。 “刘树义!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文青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刘树义,他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住的尷尬,反而觉得晦气。 这些天他算是总结出一个规律。 只要是遇到刘树义,就准没好事! 秦无恙没有说话,只是那看向刘树义的眼眸里,充满著隱藏不住的怨毒与愤恨,毕竟若不是刘树义,他何至於落得如今的地步? 而崔麟,则连忙起身,向刘树义行礼:“刘员外郎。” 刘树义向崔麟摆了摆手,视线扫向钱文青与秦无恙。 说实话,他也觉得太巧了。 他与杜如晦从宫里出来后,都觉得很饿,所以便想隨便找一家酒楼吃些东西。 结果,他们隨便选择的酒楼,就正好是钱文青几人所在的酒楼, 而刘树义刚到门口,还没进酒楼呢,又正好听到钱文青对崔麟的收买,以及崔麟言辞坚定的拒绝。 说实话,若不是这酒楼是他自己选择的,吃饭的话题也是他提起来的,他都怀疑这是不是杜如晦暗中的引导,这一切著实是太巧了。 面对钱文青的质问,他只是语气淡淡道:“这酒楼是你开的?你能来,本官不能来?” 钱文青眉头紧紧皱著,原本崔麟就抗拒投靠叔父,结果刘树义又正巧来了,收买崔麟的难度直线升。 这让他心中顿时紧迫起来,生怕刘树义再用言巧语矇骗崔麟。 他冷笑道:“刘员外郎当然能来,这酒楼不是本官开的,刘员外郎当然能隨便吃。” “不过正所谓饭可以乱吃,可话不能乱说。” “本官是念崔参军一身本事无处发挥,若就这样灰溜溜返回并州,著实可惜,这才亲自去向叔父请求,让叔父帮崔参军一把。” “结果叔父一听崔参军处境如此糟糕,当即答应帮崔参军,只要崔参军点头,便立马可以留在长安,將一身本事尽情发挥,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刘员外郎刚刚却说,崔参军放著六品员外郎不做,答应我们当七品官是愚蠢的行为本官很是好奇,刘员外郎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现在根本就没有员外郎的空缺,你让崔参军怎么成为员外郎?” “难道刘员外郎就为了不让崔参军跟著我们追求更好的未来,便以这样的谎言欺骗崔参军,让崔参军一身本事被浪费,终其一生都无法回到长安?” “若是如此,刘员外郎你未免太过心狠,对崔参军也太过不公了!” 听著钱文青对刘树义的质问,这一刻,连崔麟內心都不由一紧。 秦无恙看著崔麟握紧拳头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刘树义著实是太狂妄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这下好了,或许收服崔麟,会比想像中更简单。 “刘员外郎怎么不说话?难道被本官戳中了心思,不知该如何回答?” 钱文青见刘树义不言语,冷笑声更大。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用无比复杂的神情看著自己。 刘树义忍不住道:“你—今早是不是还没去刑部?” 钱文青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冷声道:“本官与秦主簿为了调查多年前的悬案,已然忙了一天一夜,昨晚一整夜都没睡,今晨刚整理出一些思绪,想著来到这里吃口饭再去刑部,怎么?刘员外郎现在连本官的行程都要管了?” 他这话,本意是讽刺刘树义管的太多,刘树义与他都是员外郎,没资格管他的事。 谁知,听到他的话后,刘树义竟然认真的点了点头:“確实要管。” “正好遇到你,本官就与你说了吧,免得以后还要与你再找机会说明。” 刘树义看著钱文青:“从今日开始,以后你每日要做的事,都要在早晨向本官匯报,本官若有事不在刑部,就告知赵锋,或者写下来,送到本官的办公房內。” “同时,每日下值之前,也要將你今日做了什么,告知本官。” 听著刘树义的话,钱文青等人都是一愣。 “刘树义,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钱文青忍不住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员外郎,我也是员外郎,你让我每天向你匯报?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便是崔麟,都对刘树义的话无法理解。 著实是太荒谬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有件事我忘记对你们说了。” 刘树义不再依靠门柱,他直起腰来,双眼深深地注视著前方眾人,缓缓道:“本官已经破解了马郎中灭门案,陛下对本官大加讚赏,已经於今日朝会,宣布本官晋升,也就是说,本官现在已经是刑部司郎中。” “所以— 他笑吟吟的看著钱文青:“你说,本官有没有这个资格?” “什么!?” 听到刘树义声音的瞬间,钱文青便觉得脑袋喻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嗓音都因太过震惊而尖锐起来:“怎么可能!?你·你说的真的假的?” 秦无恙也一脸不敢置信的盯著刘树义,崔麟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 刘树义耸了耸肩,忽然看向门外的方向,道:“杜公,钱员外郎不相信下官的话,要不您帮著作证?” 杜公!? 杜如晦在门外!? 眾人脸色一变,连忙向门外的方向看去。 这时,杜如晦才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知道刘树义是故意要敲打钱文青,所以配合著刘树义,看了一场有趣的戏。 现在,也该让这场戏结束了,否则再继续下去,丟的就是他刑部的脸了。 眼见杜如晦到来,钱文青的心顿时一沉。 杜如晦真的在这里,那刘树义的话,就不可能是假的了。 也就是说,刘树义真的成为了郎中! 那自己昼夜不睡的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已经亲自为刘郎中任命,以后刑部司便由刘郎中负责。”杜如晦平静道:“钱员外郎, 以后你要好好配合刘郎中。” 钱文青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为什么? 刘树义调查马清风灭门案,不是在找死,在得罪陛下吗? 他为什么会直接晋升?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钱文青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刘树义竟然真的成为了郎中,成为了自己的上官一想到自己过去对刘树义的欺压,钱文青便觉得內心胆寒。 以前刘树义是员外郎,与自己同级,无法报復自己。 那现在,刘树义成为郎中,若要报復自己,自己岂不是只能受著? 一想到这些,他就心凉半截。 可再心凉,也只能乖乖行礼道:“下官一定全力配合刘郎中。” 钱文青牙齿都要咬碎了,而秦无恙,更是面露惶恐。 刘树义竟然成为了五品郎中他品级比自己高了这么多,若刘树义要为其兄长报復自己,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再想到他刚刚对刘树义的毁,秦无恙便双腿发软,头晕目眩。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早知刘树义会成为郎中,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欺负刘树忠, 毁刘树义啊至於崔麟,则呆呆的看著刘树义。 “做到了,他竟真的做到了。” 崔麟在这一刻,彻底服气了,原本刘树义取代他的位置,成为员外郎,他还心有不服。 现在,他口服心服,毕竟他很清楚,无论自己再如何拼命,也不可能创造刘树义这样的奇蹟。 刘树义將眾人神情变化收归眼底,笑呵呵道:“以后就有劳钱员外郎配合了。” 钱文青不甘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说完,他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找了个理由,就与秦无恙等人灰溜溜离开。 很快,就只剩下崔麟一人。 崔麟看著刘树义,神色无比复杂,拱手道:“恭喜刘郎中。” 刘树义笑著来到崔麟面前,道:“本官也恭喜你。” “什么?”崔麟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笑道:“崔参军不会忘了本官刚刚的话吧?” 崔麟一愜,意识到刘树义的意思,双眼忽然一瞪,呼吸在这一刻都急促了起来。 “刘郎中刚刚的话,难道不是为了反驳钱员外郎,而是———.而是———“ 刘树义笑著说道:“本官以权便可压的他跪地求饶,哪里用得著编撰谎话反驳?” “崔参军—” 他直视著崔麟双眼,道:“你的本事本官比任何人都清楚,连钱文青都知道你若返回并州,是朝廷莫大的损失,本官岂会不知?本官已经向杜公举荐你为新的刑部司员外郎,有我们的举荐,吏部这次绝不会再拒绝你。” “所以,很快—你就是新的刑部司员外郎了!”“ 崔麟听著刘树义的话,证证的看著刘树义。 不久之前,他还在这里借酒消愁,还为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 结果现在,刘树义直接告诉自己,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六品的员外郎了。 自己的未来,回到了最初自己计划的正轨。 这让他內心的情绪,顿时充满著酸涩与甘甜,无比复杂。 而他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刘树义。 刘树义刚刚晋升,第一件事就是举荐自己很明显,刘树义知道自己的困境,刘树义的心里一直都有自己。 他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极其正式的向刘树义行了一礼。 “下官,必铭记刘郎中之恩情,此生不忘!” 半个时辰后。 返回刘府的路上。 刘树义与杜如嗨、崔麟用过早饭后,便与他们分开。 杜如晦清楚刘树义昨日有多辛苦,因此直接给刘树义放了一个假,让刘树义好好休息,明日再去刑部上任。 崔麟则因峰迴路转,十分激动,要回去將这个好消息告知家人,因此三人直接向三个不同的方向离去。 回想著崔麟离开时对自己感激的样子,刘树义轻轻一笑。 他知道,崔麟算是彻底加入自己势力了。 有了崔麟的加入,自己也算在世家层面,有了一个突破。 虽然崔麟只是崔家旁支,可一些世家层面的情报,崔麟还是能够知晓的,而且关键时刻,他也能成为自己与世家沟通的桥樑。 这对自己来说,是很大的一步跨越。 同时崔麟成为刑部司员外郎,也能增加自己对刑部司的掌控,刑部司有自己与崔麟在,钱文青基本上没有掀起大浪的机会了。 自己在刑部,也算是除了杜如晦外,有第二个实权支持者了。 再有自己的光速晋升这次的马清风灭门案,算是大丰收。 果然,多大的风险,便预示著多大的收穫,自己这一次的冒险查案,很是值得。 “吁一这时,马夫忽然叫停了马车。 “刘郎中,我们到了。” 因酒楼距离刑部已然不远,所以杜如晦直接让马夫送自己回来,他则是步行去的刑部。 这让刘树义文一次感概岳丈对自己的关心。 他走下马车,向马夫拱手:“多谢,辛苦了。” 马夫笑了笑:“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刘郎中若无事,小人便回去了。” 刘树义点头:“代我向杜公表示感谢。” 马夫知道刘树义与自家老爷和少爷小姐关係有多好,以后很可能就是一家人,所以对刘树义十分亲近与热情,他重重点头后,便不再耽搁,赶著马匹迅速去往刑部,老爷隨时可能要出行,他必须时刻准备著。 目送马车离去,刘树义才转过身,看向刘府。 相比起自己刚穿越时,刘府已经是大变了模样。 墙壁与大门重新刷了漆,宅邸內也进行了修,刘宅终於算是摆脱了颓败的气质,给人一种官宦人家该有的模样。 果然如杜如晦所言,隨著自己权力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好似在主动的越来越好。 他抬起手,敲响门扉。 咚咚咚! 门刚被敲响没几下,就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谁?” 刘树义迅速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莫小凡。 他笑道:“小凡,是我。” 听出刘树义的声音,莫小凡连忙將门打开。 “刘郎中,您回来了!” 莫小凡看向刘树义的双眼,无比的明亮,眼中有著隱藏不住的崇拜和激动。 刘树义挑眉:“知道我普升的事了?” 莫小凡重重点头:“不久前吏部来人,將少爷的官袍、鱼袋送了过来,我们这才知道少爷已经晋升五品了。” 吏部速度还挺快。 刘树义打了个哈欠,进入宅院內。 刚进入,空气里便传来一阵清香,婉儿笑嘻嘻跑了过来。 “少爷!你太厉害啦!短短一个月,就接连晋升,街坊邻居都说少爷有老爷的风采,以后刘家在少爷手中,肯定会重现往日荣光。” 看著婉儿青春洋溢的样子,刘树义也觉得自己好似年轻了许多,朝廷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在这一刻仿佛离自己远去。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卸下了在外的防备,彻底放鬆下来。 刘树义笑了笑,道:“倒也不至於那么夸张。” 婉儿哼道:“我才觉得不是夸张呢,我反而觉得他们低估了少爷,刘家在少爷手中,一定会比老爷时更加繁盛。” “你啊。” 刘树义弹了下婉儿的额头,道:“这话別往外说,小心惹麻烦。” 婉儿吐了吐舌头,道:“我又不傻,才不会给少爷惹麻烦呢。” 刘树义看向宽整洁的院子,道:“常伯呢?” 婉儿下巴朝著一个方向抬了抬:“听说少爷晋升五品,当场就高兴的掉了眼泪,送走吏部官员后,便迫不及待去给老爷夫人上香,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了。” 刘树义无奈摇了摇头,常伯作为刘文静被杀后,留下来的唯一老奴,毕生心愿都是重现刘家辉煌。 所以自己每次有一点进步,常伯都会激动高兴的掉泪,还没事就去找刘文静的牌位夸讚自己。 有一次刘树义碰巧路过祠堂,听到常伯称讚自己的那些话,连他都觉得有些脸红。 也不知道地下的刘文静,听到常伯的话,会不会怀疑自己生了个神仙。 不过他也理解常伯,人老了,总要有个奔头,才不会数著日子去接近死亡。 “看著点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叫常伯,別让常伯跪久了,把膝盖跪坏。” 刘树义向婉儿叮嘱了一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去休息了,若没什么大事,就等我醒来再说。” 婉儿看著刘树义疲惫的样子,心疼道:“我去给少爷打盆洗脚水,少爷泡泡脚再睡,这样更解乏。” 刘树义这一睡,便不知时间流逝。 等他醒来时,天色已经开始变黑。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自己终於是活过来了。 起床穿衣,走出房门,就见莫小凡刚好在点亮灯笼。 “少爷,你醒啦。” 刘树义转了转脖子,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四刻。” “这么晚了?” 自己还真是睡了整整一天。 刘树义道:“我睡著时,可有什么人来找我?” 莫小凡道:“不少人,不过他们只是来送拜帖与请帖。” “拜帖请帖?” 莫小凡说道:“婉儿姐將那些帖子都放在少爷书房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迅速去往书房。 一到书房,便见桌子上摆放著整整齐齐两咨帖子。 一沓请帖,一沓拜帖。 他隨便翻了几张,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日朝会结束时,那些五品官员对自己的恭贺,不是隨便说说,而是真的落於实处。 有人设宴,想为自己庆祝,故此送来请帖, 有人想要送礼,来恭贺自己,提前送来拜帖,希望获得自己允许。 而且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些六品的,七品的官员,无论自己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也都送来请帖与拜帖。 仅仅是一个白天,就有数十张帖子。 这是他六品时,完全没有的经歷。 翻著这些帖子,刘树义心中不由再度感慨,五品与六品,当真是天堑。 迈过后,人间都不同了。 “嗯?” 这时,刘树义刚要將手中的帖子隨手置於一旁,可忽然间,他动作一顿。 他將这份帖子重新打开,看著上面的內容。 眼眸直接眯起。 这是一份请帖。 请帖的內容,与其他帖子差不多,都是要宴请自己。 但有一句话,是其他帖子上所没有的。 这句话是:“本官与令兄虽只见过一面,却相见恨晚,我与令兄痛饮百杯,当场引为知己,而今与刘郎中相识,便觉此乃冥冥中的註定.—“ 此人与兄长刘树忠相识。 这还是他除了秦无恙外,第一次从其他官员那里看到自己兄长的名字。 而秦无恙对刘树忠是极度的贬低。 此人却是说两人是知己。 当真是知己吗? 若是知己,兄长失踪这么久,怎么没见有人来找过兄长? 並且前身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刘树忠未曾说过在外面结交过什么知己。 可若是假的,以此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没必要为了与自己结交,说出这样的谎言。 毕竟,此人的身份,可比自己这个郎中高很多。 刘树义视线下移,看著请帖落款的位置,那里龙飞凤舞写著两个字一一韩熙! 没错,此人正是马清风灭门案里,被自己叫到刑部的四个官员之一的太僕寺少卿韩熙。 那个圆滑世故,一妻三妾,流连青楼,且去过妙音坊的韩熙! 对韩熙,刘树义可谓记忆深刻,毕竟韩熙在杜如晦与杜构面前,与他大谈妻妾与青楼之事,让他差点在未来岳丈与大舅哥面前原地升天。 而且韩熙在马清风灭门案发生当晚,还是在妙音坊內,甚至以每月一次的频率去妙音坊,这让他甚至都有些怀疑韩熙与妙音儿背后的势力是否有关。 这种情况下,韩熙给自己送来的请帖,专门提及自己兄长·. 而自己之所以会穿越,也是因为妙音儿势力利用兄长的消息,威胁原身刘树义眸光闪烁片刻,终是抓起这份请帖,直接出门,道:“小凡,为我备马,我要赴宴。” 第137章 震惊一万年!妙音儿与兄长真的有姦情? 第137章 震惊一万年!妙音儿与兄长真的有姦情? 两刻钟后,崇仁坊。 崇仁坊作为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座坊,乃是权贵聚集之地。 地面铺就的石板平整乾净,看不到一丝脏污。 街道两旁也没有任何一个小贩吆喝,十分幽静。 沿途的每一座宅邸,基本上都是三进出甚至更大的宅院,路上遇到的人,没有任何一人衣著寒酸。 整座坊给刘树义的感觉,就好似自己晋升五品之后的感觉一样一一换了人间,崇仁坊与刘树义去过的任何其他坊,都截然不同,好似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穷人,没有乞弓,入眼所见之处,全是富庶贵气,岁月静好。 “吁一一莫小凡叫停了马车,道:“少爷,我们到了。” 听到莫小凡的话,刘树义回过神来。 韩熙给他的请帖,让他十分在意,为了確认韩熙与自己兄长究竟是什么关係,刘树义决定来韩府赴宴。 不过他原本计划,是自己单独骑马来此。 可莫小凡知晓自己要赴宴后,主动说要当自己的马夫,让自己乘坐马车赴宴。 莫小凡说自己赴宴很可能会饮酒,饮酒后再骑马便不安全,而且他留在刘府,也想为自己做些事,所以思索过后,自己便答应了莫小凡。 下了马车,便见眼前是一座煊赫的宅邸。 宅邸面积极大,院墙高大干净,匾额上有著两个粗大的黑色大字“韩府”。 朱漆大门上,整齐排列著铜钉,银色的门环好似真的银制一般,奢华大气。 莫小凡抓住门环,用力扣动。 篤篤篤。 略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並不大,莫小凡担心韩府的下人听不到,正要再度敲击。 却听一道嘎吱声响,紧闭的门扉迅速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眼晴出现在缝隙內,他打量著门外两人,十分客气道:“两位找谁?” 莫小凡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点动静的敲门声,都被听到了,他连忙让出身后的刘树义, 道:“刘郎中前来赴宴。” 一听刘郎中三个字,门房连忙將门打开。 他迅速向刘树义行礼,道:“老爷早有吩咐,让小人时刻等在门前,迎接刘郎中,刘郎中快请进。” 听著门房的话,刘树义眉毛一挑。 从莫小凡那不大的敲门声能確定,门房若不是就在门口,不可能听到,更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开门。 看来韩熙对自己的到来,確实很重视,哪怕他並不確定自己是否会来。 刘树义笑道:“有劳。” “不敢。” 门房连忙让出路,邀请刘树义入內。 刘树义与莫小凡进入韩府,没走多远,莫小凡就被一个下人带去了偏房,那里是招待贵客陪侍人员的地方。 而刘树义则跟著门房,穿过宽的庭院,走过廊桥,来到了韩府的正厅。 刚到门口,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房內传出。 “刘郎中,你可算来了。” 韩熙从中走出,笑著说道:“本官担心你还生本官的气,不愿赴宴,心里十分志忘,你现在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刘树义明白韩熙这是在为之前的误解向自己表达歉意,他笑著拱手:“下官之前就已经言明, 那都是孔祥的阴谋,与韩少卿无关,下官岂会因此生韩少卿的气。” “哈哈哈。” 韩熙大笑道:“有你这句话,本官便彻底放心了,要不然在你兄长那里,我都没法交差。” 听到韩熙提及刘树忠,刘树义眸光微闪,道:“韩少卿与兄长很熟悉?” 韩熙一边邀请刘树义进入正厅,一边道:“我给刘郎中的请贴上已经写了,我与你兄长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刘树义入座后,故意露出好奇之色,道:“不知韩少卿与兄长是在何处相识?如何结识的?” “在何处相识啊———“ 韩熙听到这个问题,对刘树义挤眉弄眼,嘿笑道:“刘郎中应该很熟悉,不久之前我刚与刘郎中说过。” 自己很熟悉刘树义想到了什么,眼眸突然一瞪:“妙音坊!?” 韩熙哈哈一笑:“没错,就是妙音坊!” 怎么会是妙音坊!? 原身记忆里,刘树忠为了节约钱財,每次下值都会直接回家,根本不会在外应酬。 这种情况下,刘树忠怎么会去妙音坊?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妙音坊? 还有·—— 刘树义想起了上次与妙音儿见面时,妙音儿对自己说过的话。 妙音儿说—她陪过刘树忠很多次,对刘树忠很有感情,而且刘树忠还承诺要为她赎身。 当时自己认为妙音儿满嘴谎话,就是隨便乱说来糊弄自己的,压根就没在意这些话。 可现在,韩熙却说在妙音坊內见到了刘树忠· 这一刻,刘树义竟是对原本坚定的判断,有了一丝动摇。 刘树忠与妙音儿,该不会真的认识吧? 刘树义心间波澜起伏,脸上却没有丝毫展现,他只是表现出些许的异,道:“在我记忆里, 兄长从不去青楼之地。” 韩熙笑著摆手:“很正常,我也从不会告诉我儿子,他老子每个月都会去青楼閒逛,毕竟我们要脸。” 刘树义眼皮不由一跳,这韩熙还真是一个妙人,一点都没有四品官员的架子。 当然,他不会天真的认为韩熙真就满嘴跑火车·.毕竟满嘴跑火车,嘴上没个把门的人,不可能坐到四品的位置。 刘树义想了想,道:“不知韩少卿是在哪一日,与家兄遇到的?” “哪一日?” 韩熙皱眉想了想,道:“大概是两年前吧,但具体哪一天,想不起来了。” 刘树义並不意外,若是韩熙张嘴就说出一个具体的日期,那他反倒要怀疑韩熙是否真的別有用心了。 不过韩熙说两年前那不正是刘树忠失踪的那一年? 刘树义目光闪烁,引导道:“不记得哪一天不要紧,韩少卿可记得遇到兄长的那段时间,朝野上下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大事?” 韩熙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一变。 他看了一眼周围陪侍的婢女,道:“你们下去吧。” 婢女们放下酒壶,行了一礼后纷纷退下。 之后韩熙才压低声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与你兄长遇到之后不久,便发生了玄武门之事。” 玄武门之事玄武门之变? 刘树义心中一动,兄长是武德九年五月初四失踪,玄武门之变是六月初四发生,韩熙说时间相差不久— 难道,是兄长失踪之后? 他说道:“不知韩少卿所说的不久,大概有多久?有一个月吗?” “这—” 韩熙眉沉思。 刘树义擅长引导证人口供,此时见韩熙皱眉思索,沉吟了一下,道:“韩少卿去青楼的日子, 不是频率很固定吗?那韩少卿可记得,你与家兄遇过之后,又去了几次青楼,才发生玄武门之事?” 韩熙想了想,道:“四次?不对,是五次,我记得中间有一次途中,姑娘突然来了月事,没法继续陪我,那是我唯一一次不够尽兴,差点不举,让我很气恼,所以我记忆很深!” “哪怕到现在,半夜做梦,我还会梦到那些血,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逛青楼途中能遇到这种事!” 差点不举.韩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什么都往出说。 不过,这个深刻的记忆点,反倒可以成为一个描点,让韩熙能清晰的数出次数来。 而五次.-韩熙每五天去一次,所以五次就是二十五天。 他沉思些许,又道:“玄武门之事当天,不知是谁陪著韩少卿入睡?” 玄武门之变对韩熙来说,是足以刻进骨头里的大事,故此对那一日的记忆,他十分清晰,没有如何回忆,便道:“正常来说,那一天是我辛苦四天后,难得的去青楼放鬆的日子,结果———“ 他耸肩道:“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哪敢在这等关头去青楼,所以那一日我只好在府里休息,好在娘子体谅我,没让我陪伴她们,要不然我真得要疯。” 玄武门之变当天,正好是去青楼的日子..也就是说,又过了五日。 再结合前面五次青楼的间隔——-那就是三十天,一个月! 也就是说,韩熙与刘树忠遇到的日期,正好是刘树忠失踪那一日! 怪不得,原身记忆里,刘树忠从不在外应酬,怎么就突然逛了青楼——若是失踪当晚,那就合理了。 毕竟刘树忠当晚离开刘府后,就消失无踪,原身並不知道刘树忠去了何处, 只是,刘树忠为何会去妙音坊? 刘树忠明明在离开刘府时,对原身激动的说,恢復刘家荣耀的机会就要来了结果转身就去了青楼。 难道是刘树忠所说的什么机会,在妙音坊內? 还是说,刘树忠遇到了什么事,后来去的青楼? 他大脑飞速运转,表面仍旧不显分毫,他只是露出好奇之色,道:“如韩少卿所说,那你遇到家兄的时间,应就是家兄失踪的当晚,不知韩少卿是什么时辰遇到的家兄,当时兄长在做什么?可有什么人陪同?” 韩熙闻言,不由露出惊异之色:“那日是你兄长失踪的时间?真的假的?本官只知道你兄长后来失踪了,但那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並不知晓你兄长具体是何时失踪的。” 刘树义道:“若韩少卿没有数错次数,那一天就是家兄失踪那一日。” 韩熙又仔细思索了一番,道:“本官应该没有数错,还真是那一日他眼中闪过回忆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本官记得,那一日我下值后,先与同僚在酒楼应酬,后来才去的妙音坊。” “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但按照我们往日应酬的时间,怎么也都该过了亥时。” 亥时之后·—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酒杯,刘树忠在酒楼掌柜那里为自己留下神秘黑匣的时间,是戌时四刻,差不多一刻钟后离开,结果亥时之后就被韩熙在妙音坊发现。 这说明刘树忠差不多是离开酒楼后,直接来了妙音坊。 “我到达妙音坊后,正想如往日一样,向老钨妙音儿叫我熟悉的姑娘。” “结果我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妙音儿,反倒在靠窗位置的桌子旁,看到了一个男子正独自喝著闷酒。” 韩熙看向刘树义,道:“刘郎中没去过青楼,可能不理解在青楼里,一个男人身边没有女人伺候,独自喝闷酒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这无异於一只肥羊进入了狼群之中,结果那些狼竟好似没看到这只肥羊一样。” “所以我顿时有了兴趣,正好没找到姑娘,閒著也閒著,便坐到了那男子身旁。” “我询问他,说我可以陪他喝酒,问他是否愿意,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刘树义知道韩熙所说的他,就是自己的兄长刘树忠。 那时刘树忠喝著闷酒,又是失踪边缘,很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心情不佳他猜测道:“拒绝了你?” 韩熙摇头,他笑道:“你兄长说,陪他可以,但酒钱得自己出,他没铜板替我买酒——“ 说到这里,韩熙直接哈哈大笑:“都来妙音坊这个销金窟了,结果却说给我买一壶酒的铜板都没有,你说你兄长是不是很有趣?他的有趣,一瞬间就吸引了我。” 刘树义一脸复杂。 以刘家当时的困境,他觉得自己兄长可能不是有趣,是真的没钱。 特別是已经给自己留下黑匣,黑匣里还有那些贵重的珍珠后刘树忠很可能把这些年所积攒的所有钱財都给了自己,已然身无分文。 “我要了一壶酒,便与你兄长一起喝酒。” 韩熙继续道:“我问他,为什么不找姑娘陪同?” “他说不敢找。” “我当时就笑了,都来到青楼了,然后说不敢找姑娘,你兄长真是一个妙人,与其他人十分不同,我就问他为什么不敢找,你兄长看了我一眼,结果只是摇头,不再说话了。” 刘树义皱了下眉。 如果韩熙没有记错,也没有说谎—刘树忠当时的回答,应该不是假话。 去了妙音坊,结果却说不敢找姑娘陪同如果刘树忠说没钱找,他还能理解,毕竟这是事实。 但刘树忠说的却是不敢找,不敢找与没钱找,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含义。 这代表他哪怕没钱,也可以找可凭什么? 在青楼里,没钱,怎么会有姑娘愿意陪他? 除非· 刘树义目光疯狂闪烁,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的声音。 他又一次想起了妙音儿的话, 妙音儿说,她与刘树忠两情相悦,甚至差点当自己嫂嫂以前他对此之以鼻。 可如果,真的有这回事呢? 那刘树忠在妙音坊的特殊情况,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可这未免太过玄幻了吧? 刘树义眉头紧,因为关键的信息太少,他无法进一步確认刘树忠与妙音儿的事,而且他看向上座的韩熙,韩熙与妙音儿幕后势力是否有关,他也还没有確定。 如果韩熙与妙音儿有关,那么他配合妙音儿演这一齣戏,故意欺骗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在不確定韩熙的具体身份之前,韩熙的话都只能参考,不能相信,万不可中了敌人的诡计。 思於此,刘树义重新冷静下来。 他说道:“后来呢?” 韩熙满脸追忆,仰头喝了杯中酒,就好似那一晚与刘树忠一样痛饮一般,他继续道:“我与你兄长各自喝了三杯酒后,我好奇问他,为何要喝闷酒,可是遇到了什么事?那时我虽还不是太僕寺少卿,但也是个五品官,一般事情也能帮个忙。” “你兄长很有趣,很对我胃口,若是我能帮他,我很愿意出这个手。” “可谁知.” 韩熙摇了摇头,嘆道:“你兄长只是摇头,说我帮不到他。” “或许是喝得有点上头,我不服气,对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说我帮不到你?” “你兄长酒喝的一点不比我少,但却完全没有上头的样子,反而冷静的给我一种死寂的感觉他平静看著我,说无论我是谁,都不可能帮到他。” “他遇到的事,无解。 刘树义眉头越来越深,刘树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竟会说谁也帮不了他,还说无解。 明明当他傍晚见到原身时,还对未来充满希望,怎么一两个时辰之后,就消沉成了这般样子? 不,不是一两个时辰,刘树忠去到酒楼给自己留下黑匣时,情绪就已经不对了。 所以,是离家后的半个时辰內,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韩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很多人都评价我处事圆滑,可我这人我清楚,我確实够圆滑,但若较真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我直接告诉你兄长我的身份,对他说,老子可是五品,认识不少朝中重臣,你还觉得我帮不了你?” “结果你兄长真他娘气人啊,他只是给我倒了杯酒,说喝完这杯酒赶紧去睡吧,別做美梦了。 刘树义眼角抽了抽,自己这位兄长,嘴也够毒的。 这不摆明了说韩熙五品就想管他的事,太自大狂妄了嘛! 不过— 韩熙那时都是五品了,即便权柄再不大的五品,也是进入了大唐的核心圈,且他还有不差的人脉,即使如此,刘树忠都毫不迟疑的认为韩熙帮不了他。 刘树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这是不是证明—哪怕现在的自己,即便查到了刘树忠遇到的问题,也一样处理不了? 刘树义心里一沉,本以为升到五品,终於可以鬆一口气,可现在看来-似乎远远不够。 兄长身上的麻烦,比自己想像的更为可怕。 刘树义又有要儘快晋升的急迫感了。 韩熙不知道刘树义此刻心境的变化,又仰头將杯中酒喝光,道:“他的话太气人了,我当时就拍了桌子,向他说,你別管老子能不能帮你,你先说你遇到了什么事,若是帮不了你,不用你开口,老子自己就会有多远躲多远。” “你兄长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如此执著,他这次没有再气我,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我,能让时光倒流吗?” 啊? 刘树义愣了一下。 韩熙看著刘树义,直接一拍桌子,道:“没错,我当时就是你这个表情,一脸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你兄长又重复了一遍,还是这个问题!” 韩熙砰砰的拍著桌子,震得桌子上盘子都跳了起来,他说道:“我见你兄长那般深沉,以为他会说出多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他竟然问我能不能让时光倒流!我他娘.“ “胚!咱是官员,说话不能这般粗鄙,反正我当时以为你兄长在耍我,差点没和你兄长打起来。” 刘树义完全理解韩熙,刘树忠这话,確实有种让人觉得被戏要的感觉。 不过以他对刘树忠的了解,刘树忠应不会在知晓韩熙五品大员身份的情况下,如此戏要对方。 可如果不是戏耍,刘树忠问出的这句话,代表著什么? 能否让时光倒流· 也就代表刘树忠想让时光倒流, 他为何想让时光倒流? 是他过去某件事做错了,想要弥补? 还是某个决定做错了,想要改变? 亦或者,二者皆有? 刘树义道:“兄长没有向你解释,他为何这样说吗?” 韩熙道:“你兄长见我表情不对,知道我动了怒,便立即举杯给我敬酒道歉,说他喝多了,说话有些不过脑子,我见你兄长情真意切,面相也是老实人的样子,便没与他计较。” “后来我们便推杯换盏,將所有酒全部喝光,喝得我头晕目眩,实在扛不住后,才停了下来。” “这时我发现妙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便去找妙音儿討要姑娘,还问你兄长用不用也找个姑娘伺候,但你兄长只是摇头,说他一会儿还要离开,不必麻烦我。” 还要离开? 难道刘树忠就是在离开妙音坊之后,才彻底消失的? 他说道:“家兄可曾说他要去做什么吗?” 韩熙耸肩:“我见天色如此之黑,也好奇问他这个时候离开作甚,但你兄长没有说,后来我实在扛不住了,便与你兄长约定下次再不醉不归,就搂著姑娘上楼了。” 刘树义皱了皱眉,按照韩熙他们喝酒的速度,这时必然已经过了子时,而且外面还是宵禁,刘树忠这么晚能去哪里?又有什么事,必须深夜去做? “哦对了!” 韩熙见刘树义眉沉思,道:“我又想起一件事。” 刘树义下意识看向他,就听韩熙道:“我与姑娘到了二楼时,回头看了一眼你兄长,然后我发现—老钨,也就是妙音儿,扔给了你兄长一个东西。” 妙音儿给刘树忠东西!? 刘树义忙问道:“什么东西?” 韩熙想了想,道:“好像是个粉色的钱袋?” “钱袋?”刘树义一。 韩熙道:“是不是不敢相信?说实话我现在都怀疑我是不是喝多了,看眼了。” “毕竟我们去青楼,都是去钱的,老钨恨不得把我们全身上下所有铜板都扣下,怎么可能主动给一个男人钱?” 第138章 上任!著手调查! 第138章 上任!著手调查! 半个时辰后。 韩熙將刘树义送出了韩府。 他饮酒不少,走路有些摇晃,微胖的脸颊微微发红。 他抓著刘树义的手臂,道:“要不今夜就住在韩府吧,我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上房,我们再接著喝,这刚喝没多久你就要走,实在是不尽兴。” 刘树义抓著韩熙的手指,一根根將其瓣开,然后拱手笑道:“韩少卿能宴请下官,下官就已经感觉叻扰了,岂能再麻烦韩少卿。” “今日不尽兴不要紧,他日下官设宴,宴请韩少卿,届时我们再不醉不归。” 见刘树义这样说,韩熙也只好点头:“那就说好了,你可不能和你兄长一样,也突然消失,让我找也找不到。” “这是当然。” 韩熙抬起头看了眼夜色,道:“既然刘郎中要回去,那就抓紧点时间吧,宵禁快开始了,若不能在宵禁前赶回,遇到巡街的金吾卫,少不了一些麻烦。”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又与韩熙寒暄了两句,便登上马车,在莫小凡一声“驾”中,缓缓离去。 韩熙被管家扶著,就这样站在红色的灯笼下,注视著马车的离去。 待马车走远,管家轻声道:“老爷,该回去了。” 韩熙摆了摆手,竟是直接站直了身体。 管家这时才明白,老爷根本就没有喝醉。 他不敢多言,默默地退到韩熙身后。 韩熙双眼幽深地注视著越来越远的马车,看著那马车渐渐变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於黑暗之中,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收回了视线。 马车內。 刘树义靠著车壁,闭目沉思。 他在整理今晚得到的消息。 今晚关於兄长,他一共得到了三个关键的信息。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第一,刘树忠消失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平康坊的妙音坊。 第二,刘树忠想让时光倒流,这代表他很可能为过去的某个决定,或者做的某件事后悔,而这也许与他当时的苦闷以及后续的失踪有关。 第三,刘树忠与妙音儿,或许存在一定的关係。 这三个信息,对刘树义来说,一个比一个劲爆。 特別是最后一个信息,如果刘树忠真的与妙音儿有关係,那就代表妙音儿在牢里並没有骗自己。 那自己也就必须要重新判断妙音儿对自己所说的其他事情,是真是假。 同时,也要重新考虑妙音儿对自己的態度,究竟是敌意,还是敌意中又藏有善意。 想到这些,刘树义不由摘下头,抓了抓头髮。 著实是妙音儿这个妖女,给他的印象太狡诈了,以至於任何事遇到妙音儿,他都觉得头疼。 在他看来,判断妙音儿话语的真假,难度不比他调查马清风案简单,甚至要更难。 毕竟马清风案还有线索与证据可以依託,可妙音儿的话,连个依据都没有。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韩熙此人的话真实可信。 如果韩熙记错了,如果韩熙有其他心思,说的话半真半假,那这三个信息的真假,就有待考证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確定这三个信息的真假。 判断第一个信息不难询问妙音坊其他人便可,若真如韩熙所言,一个男人不叫姑娘陪著, 独自一人喝闷酒是那般特殊,那么妙音坊其他人,必然也会注意到刘树忠。 而第二个信息前身並没有刘树忠唉声嘆气,对过去所做之事后悔的记忆,所以刘树忠若真的有后悔之事,很可能不是在生活中发生的,而是在公务里。 因此,想要確定这一点,有必要去一趟大理寺。 至於第三个信息—当事人只有妙音儿和刘树忠,刘树忠消失不见,想知道两人之间的关係, 只能询问妙音儿。 可如何判断妙音儿的话是真是假,这是一个问题。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的家传玉佩,感受著玉佩的温润触感,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眸重新睁开。 “先確定前两个信息的真偽,妙音儿的事,放在最后確认。” 刘树义做出了决定。 他需要先確定自己兄长是否真的出现在妙音坊內,如果这一切都是韩熙编撰的,那他就没必要去询问妙音儿。 若是能確定韩熙的话没问题,再去找妙音儿也不迟。 而且妙音儿性情难定,真假难断,所以若能知晓兄长更多的秘密,再与妙音儿接触,或许能藉此判断出妙音儿的心思。 知晓了妙音儿的心思,再去判断她话语的真假,也就容易了。 “呼—.— 刘树义再度呼出一口气。 眼眸重新清明起来。 有了接下来的计划,今夜这场宴席,便没白来。 翌日。 朝会之后。 今日杜如晦要在尚书省坐镇,不会来刑部,所以刘树义是自己乘坐马车,来的刑部。 到达刑部后,他下了马车,让莫小凡去休息,便进入了衙门內。 刚进入,院子里所有走动的刑部官吏,便都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然后齐齐的向刘树义行礼。 “见过刘郎中。” 声音整齐,语气里充满著敬畏。 刘树义眉毛一挑,扫了眾人一眼,他不发话,这些官吏便一直躬著身。 这与他是员外郎时完全不同。 担任员外郎时,虽然官吏也都会给自己行礼问好,但他们也就是拱手问好后,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如现在这种,自己不让他们起来,便无一人起来的情况,从未有过。 五品与六品的差距,真的是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在无时无刻体现著。 他笑了笑,声音温和道:“诸位同僚不必如此多礼,大家公务繁忙,就別耽搁了,快去忙吧。” 眾人闻言,这才直起身来。 刘树义没再与他们多言,也没给他们奉承自己的机会,在皇宫经歷过被五品甚至四品官员围著恭贺的事,这些普通官员的奉承恭贺,已经无法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涟漪了。 他快步来到刑部司的院子。 刚进入院门,就见刑部司的官吏们,正整齐的站在院子里,向外张望。 见自己到来,他们同时行礼向自己问好,声音比刚刚遇到的那些官吏更响亮。 直接把屋檐上的麻雀嚇得扑腾著翅膀飞了起来。 刘树义看向眾人,便见最前方站著两道身影。 一个是钱文青,钱文青此时低著头,也在行礼,自己看不清他的脸庞,不过他全身紧绷著,能够想像此刻他的心情,应不会多好。 另一人则是穿著绿色官袍的崔麟。 刘树义有些异,崔麟这么快就上任了? 吏部的效率这么高的吗? 而在崔麟身后,便是赵锋、陆阳元等自己熟悉的身影。 哦—还有一个主事怎么贼头贼脑的偷看自己,这人有些熟悉—对了,这不是那个曾主动找自己,说愿意投靠自己的刑部主事王洵么。 王洵明明答应自己,要时刻向自己匯报钱文青的动向,结果自己什么也没收到,再加上王洵此时明显心虚的样子刘树义眸光微闪,猜出了原委。 这个墙头草,果然靠不住,恐怕是知道自己去调查马清风灭门案后,与其他人想法一样,认为自己疯了找死,所以重新投回钱文青了。 就是不知道,此刻王洵是否后悔。 刘树义心中一边念诵著这些人的名字,一边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人,有的自己熟悉,有的自己陌生,有的曾欺负过自己,有的第一时间弃暗投明——无论他们心思如何,这一刻,他们都属於自己。 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升迁或贬謫,他们的一切,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在自己成为刑部司郎中的那一刻起,刑部司便是自己的地盘了,自己也真正意义上,拥有了的权柄。 刘树义笑著抬起双手,道:“诸位不必多礼,以后刑部司的事,还要靠诸位为本官分忧。” 眾人连忙道:“能为刘郎中分忧,是我等的幸事。” 刘树义笑道:“好了,诸位快去忙吧,刑部司的任务暂时按原来的方式进行,若有更改,本官再让员外郎告知尔等。” 眾人得到刘树义的吩咐,这才散开。 赵锋上前,道:“刘郎中,您新的办公房已经收拾好了。” 刘树义微微頜首,来到了刑部司院子位置最中间,光照最好,视野也最好的办公房內。 这个办公房原本是万荣的办公房,万荣死后,也就空了下来,昨日刘树义晋升的消息传开后, 赵锋便第一时间带人打扫,给整理了出来。 进入办公房,刘树义的第一感觉,就是宽。 面积比自己之前的办公房大了一倍,两排书架靠墙摆放,一张朱漆红木的书案,位於窗下。 墙壁上掛著几幅字画,香炉位於书案一角,薰香裊裊,格调非凡。 他坐了下来,就见钱文青与崔麟相继走进房间。 不等刘树义开口,钱文青直接道:“刘郎中,下官调查的悬案仍未结束,今日下官还要继续调查那个案子,不知郎中是否充许?” 这话一说出,钱文青只觉得心如刀割。 想他以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人管著他? 哪怕万荣在的时候,因他头顶有裴寂照看,万荣也不会对他要求什么。 结果,刘树义上任后,自己竟是连做什么的自由都没有了,在他看来,这还不如普通的主事甚至更员。 刘树义扫过钱文青的脸庞,以他的本事,自然能轻易知晓钱文青心里的想法。 不过他不在意,钱文青能主动来找自己匯报任务,便代表自己在钱文青身上施加的锁已经生效。 他沉吟些许,道:“案子既然开始调查,自然不能中途停止,你便去吧。” 钱文青双眼一亮,刚要点头,却听刘树义继续道:“不过晚上下值之前,要將你调查案子的卷宗准確书写,给本官送来。” “里面要標註哪些东西是你之前查到的,哪些东西是你今日查到的,本官需要知晓你今天有什么收穫,从而在杜公询问时,好说出你今日是偷懒了,还是专心查案。” 钱文青只觉眼前一黑。 刘树义以为谁都和他一样,一天就能破案吗? 这可是几年前的案子,自己运气好,一天能查到些许线索,运气不好,別说一天了,可能两天三天也毫无收穫。 这要写下来,岂不是意味著自己什么都没做? 虽然他確实想偷偷懒,在外面瀟洒,总比在刑部看刘树义脸色要好,但也不能任由刘树义评价他很想反驳刘树义,可他又怕自己一旦反驳,刘树义就和刚升任员外郎时一样,顺势就把自己的案子给抢了。 到那时,自己岂不是为刘树义做了嫁衣? 矛盾的纠结后,钱文青终是咬牙点头:“下官明白了。”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反正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想看到刘树义。 刘树义深深看了钱文青一眼,道:“那就去忙吧。” 钱文青二话不说,转头就快步离去。 刘树义又看向崔麟,这次他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道:“崔员外郎,你上任的速度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崔麟笑著拱手:“全赖刘郎中器重。” “得知刘郎中与杜公的意思后,我便第一时间返回家族,告知了长辈,长辈知晓下官不仅可以留在长安,还升任刑部司员外郎后,当即亲赴吏部,为下官向吏部说明了情况。” “吏部听闻后,派人来了刑部找杜公確认,之后吏部考虑到下官留在长安的期限马上就要终止,若不儘快调任,就需返回并州———.” “因此种种,在考虑诸多的因素之后,吏部便当日走完了所有流程,今日一大早,下官就上任了。” 刘树义听明白了,其实最关键的,除了自己的举荐外,还是清河崔氏的力量。 正常情况下,即便有自已推荐,没有个三五日,吏部也不可能走完流程。 能让吏部破例,只能是清河崔氏的手笔。 顶尖世家的能耐,当真是够惊人的,不过崔家若早些为崔麟奔走,那崔麟根本就不会落得昨日被钱文青嘲笑的地步。 说到底,世家也很现实。 对旁支,他们只会锦上添,而不会雪中送炭。 刘树义笑道:“能早些上任也是好事,本官正好手底下缺人手,你能早些来,我也能轻鬆些。 崔麟重重点头:“需要下官做什么,刘郎中儘管吩咐。” 他此刻面对刘树义,再无曾经的孤傲,只有真诚的感激与尊敬。 刘树义想了想,道:“你先熟悉一下刑部吧,与同僚多接触接触,去审阅大理寺送来的卷宗, 若有其他任务,我再唤你。” 崔麟毕竟初来乍到,需要適应,所以刘树义没有给他安排过多的任务。 “下官明白。” 崔麟点了点头,旋即便快步离去,刑部员外郎是他早就期待的位置,早已等不及大展拳脚。 看著崔麟充满干劲离去的背影,刘树义笑著摇了摇头,他又看向赵锋,询问道:“赵主事,你今日可有什么任务安排?” 赵锋道:“就是普通的抄录卷宗的任务。” “这件事交给別人吧,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赵锋当即道:“刘郎中请吩咐。” “你去找到妙音坊的人,询问一件事—“ 接著,刘树义就將自己兄长在妙音坊喝闷酒的相关事项告知了赵锋。 赵锋知晓刘树忠失踪之事,因而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点头:“下官这就去打探。” 说完,便迅速离去。 很快,只剩下陆阳元一人。 陆阳元期待的看著刘树义,道:“刘郎中,下官有任务吗?” 刘树义笑道:“当然。” “你去一趟大理寺,去找一下杜寺丞,让杜寺丞介绍一个了解我兄长的大理寺同僚,然后將这个同僚带来见我。” 陆阳元当即砰砰拍著胸膛:“下官保证为刘郎中办的妥妥的!” 言罢,他蹭的一下就跑了出去。 看著陆阳元风风火火的样子,刘树义无奈一笑,他收回视线,看著眼前宽的办公房,闻著那薰香的馨香,只觉得心旷神怡。 想他刚穿越来时,还只是刑部司小小的主事,如履薄冰,要时刻防备著钱文青的欺压。 而现在不过月余,自己已经坐在了刑部司最高的位置上。 当真有种三十天河西,三十天河东的感觉, 成为郎中,便不必什么卷宗都审阅,只有员外郎处理不了的卷宗,才会送到自己这里,所以他现在反而比之前要更加轻鬆。 趁著暂时无事,刘树义取出了古籍《连山》,原本想儘快將《连山》抄录成四份,然后找人为自己解释书籍內容,结果案子太多,忙来忙去,到现在还没有抄完。 眼看时间不断流逝,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树义拿起毛笔,迅速抄录起来, 这一抄录,便是一个时辰。 直到陆阳元带人回来,刘树义才收起了已经抄录一半的《连山》。 “进来吧。”刘树义向门外说道。 嘎吱一门被推开。 陆阳元带著一个身著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个男子一看到刘树义,便连忙行礼:“下官大理寺评事赵文忠,见过刘郎中。” 刘树义打量了一眼中年男子,此人身高七尺,体格瘦弱,拱起的双手有如皮包骨一般,看起来就好似长时间营养不良。 他说道:“赵评事无需多礼。” 赵文忠这才直起身来。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刘树义,道:“不知刘郎中唤下官过来,是为何事?” 刘树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与本官兄长刘树忠很熟悉?” “刘评事?” 赵文忠点头:“我们同在一个衙门,同在一个办公房数年,自然熟悉。” 刘树义道:“不知家兄在大理寺,平时都会做些什么事?” 赵文忠想了想,道:“就是正常的大理寺评事的任务,调查案件,配合大理寺正与大理寺司直审判案件,给出审判意见。” “家兄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这”赵文忠感眉沉思些许,摇头道:“至少下官未曾察觉到异样。” “家兄在大理寺时,可犯过什么错? “刘评事十分沉稳,做事稳重,从未犯过错。” 从未犯过错刘树义指尖轻轻点著书案,沉吟片刻后,道:“你与家兄如此熟悉,想来家兄参与了哪些案件,你应该都清楚吧?” “是。”赵文忠没有犹豫。 刘树义直接起身,道:“走,去卷宗室,为本官找出家兄参与的案件卷宗。” 既然明面上没有犯过错误,那能让刘树忠后悔,希望时光倒流的事,就只能是刘树忠曾经参与过的某个案子。 在他人提出帮助,而他觉得自己遇到的问题无解且绝望时,能专门提出这个案子— 足以证明这个案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以及对他造成的影响。 所以,若能找到这个案子,或许就能知晓刘树忠更多的秘密,甚至刘树忠的失踪之谜,也能藉此案窥探一些真相。 病了,请假一天 病了,请假一天 下午开始肚子突然不舒服,然后就拉肚子,还有些噁心,没法认真码字,容我养一养吧,很抱歉,今天得请假了。 第139章 武德第一大案浮现!震惊的发现!他究竟是善是恶? 第139章 武德第一大案浮现!震惊的发现!他究竟是善是恶? 刘树义带著赵文忠,很快到达了卷宗室卷宗室的官员见刘树义到来,连忙迎了过去,语气恭敬近乎諂媚:“下官见过刘郎中,刘郎中若需要什么卷宗,直接唤人传话便是,下官自会將卷宗给刘郎中送去,哪里需要刘郎中亲自过来。” 刘树义看了一眼很懂事的官员,点头道:“本官要找一些卷宗,接下来你配合大理寺赵评事, 將那些卷宗找出来。” 官员忙道:“下官明白。” 说著,他便看向刘树义身后的赵文忠,道:“赵评事,请。” 赵文忠自是不敢在刘树义面前耽搁,迅速跟了过去。 见两人开始翻找,刘树义来到桌子旁,坐了下去。 陆阳元拿起水壶,为刘树义倒了一杯水,刘树义微微頜首,他一边端起水杯,一边道:“杜寺丞听闻我让你做的事,可曾对你瞩託过什么?” 陆阳元道:“杜寺丞说他调任大理寺时,刘郎中的兄长已经失踪,他未曾与刘郎中兄长共事过,对刘郎中兄长的事情,不算了解。” “因此无法帮到刘郎中,还让下官代他向刘郎中表示歉意。” 刘树义对此倒没有什么意外。 杜构是在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登基,封赏功臣时,因杜如晦的缘故,进入的大理寺。 那时自己兄长已经失踪几个月了。 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他帮不到自己,很是正常,只是没想到杜构还会因此专门让陆阳元向自己转达歉意·真不愧君子之称,善良的让刘树义都感到汗顏。 “不过.” 陆阳元这时又道:“在询问谁与刘评事关係最好,最熟悉时,我们听到了一些关於刘评事的评价。” “评价?” 刘树义眉毛挑起,看向陆阳元。 陆阳元道:“大理寺眾人对刘评事的评价都十分一致,他们皆说刘评事为人沉稳,做事认真, 性格温和,对谁都笑呵呵的,但又与谁都不过分亲近。” “因此杜寺丞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与刘评事关係最好的人,最后只得將与刘评事坐在同一个办公房,经常一起处理公务的赵评事找了过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刘树义若有所思。 刘树忠对谁都笑呵呵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在原身记忆里,刘树忠原本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后来为了撑起落魄的刘家,开始在外奔走, 慢慢的被现实折磨与调教,从不苟言笑变成了圆滑市偿,无论对任何人,哪怕是不喜之人,都永远维持著脸上的笑容。 可是刘树忠又与谁都不亲近这一点,让刘树义感到疑惑, 正常来说,在大理寺这样一个复杂的衙门內做事,与其他人抱团,能够极大的提升刘树忠抵抗风险的能力,对刘树忠完成任务,向上晋升,都有极大的帮助。 刘树忠不应该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更別说刘树忠一直以恢復刘家荣耀为目標,他们背后没有人支持,只能自己想办法一点一点往上爬,这种情况下,结交人脉,发展势力,就是必须之事。 刘树忠怎么会故意不与人亲近,在偌大的大理寺,一个深交的人都没有? “有些奇怪啊” 刘树义轻轻摩挚著手中的水杯,大脑不断运转。 刘树忠明明需要与人结交,结果却不与他们任何人亲近,前后如此矛盾的原因“ 刘树义想到了三种。 第一,刘树忠认为大理寺的这些人,都不可信,都是墙头草,靠不住,未来反而可能对自己有害。 第二,刘树忠惹上了某个大敌,不敢与他们结交,怕害了他们。 第三,刘树忠被威胁,或者被控制,不许他与其他人结交,扩大人脉或者势力。 这三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最低。 大理寺这么多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墙头草,总有坚持原则,留有底线的人而且刘树忠结交人脉,也只是想要利用他们往上爬,只要能满足这个目的就可以,品行是否好,是否善良可信, 其实並不重要。 而第二种与第三种结合刘树忠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以及失踪前那般绝望无助— 惹上了某个大敌,或者一直以来被谁控制威胁,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至於会是哪种,或是自己没想到的某个可能性. 刘树义抬眸,看著赵文忠忙碌的身影,目光幽深或许找出令兄长后悔的案子,就能知晓。 “刘郎中,下官回来了!” 这时,卷宗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身著青色官袍的赵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他快步来到刘树义身前,不等刘树义开口,便直接道:“下官已经打探清楚了,按妙音坊的姑娘所言,两年前確实有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去过妙音坊。” 刘树义眸光一闪,当即挺直腰背,道:“细说。” 赵锋道:“那些姑娘说,一般来到妙音坊的男子,都是为了寻欢作乐,所以到达妙音坊后,不找姑娘,只独自一人喝闷酒,十分罕见。” “而能得到老钨的特殊关照,那就更罕见了。” “因此对这个人,她们的记忆十分深刻。” 刘树义敏锐抓住了一个关键点:“老钨的特殊关照?” 赵锋点头:“有客人进入妙音坊,正常来说姑娘们是要主动上前,去勾引对方的,可对那人, 老钨却拦住了要靠近那人的姑娘,说这人与其他人不同,不必伺候。” “所以那人才能独自一人喝闷酒,否则早就有姑娘陪同,去想方设法掏空他的钱袋子了。” 妙音儿阻拦其他姑娘靠近刘树忠刘树义眯了眯眼,想起了韩熙说妙音儿给刘树忠钱袋的事。 沉吟些许,他询问道:“这些姑娘可记得那一天是哪一天?” 赵锋摇头:“时间太久远了,她们只能大概记得那时不到年中,但具体哪一天,她们確定不了能以年中作为记忆节点,代表时间距离年中,应不会特別远。 刘树忠失踪日期是五月初四,距离六月的年中不到一个月,倒是能对应的上。 “她们可还记得那人长相?”刘树义又问。 赵锋仍摇头:“她们被妙音儿阻拦,没有靠近那人,没看清那人长相。” 刘树义道:“这人之前可曾去过妙音坊,之后又可曾去过?” 赵锋想了想,道:“她们不確定。” “不確定?”刘树义有些不解,去过就是去过,没去过就是没去过,怎么会不確定? 赵锋解释道:“下官也是这样问的,她们说在那之前的白天,有两次老钨与一个男子见过面, 那个男子和那晚独自饮酒的男子体型相似,但是否是同一个人,她们没见过这两人样貌,因此不敢確定。” 白天? 刘树义眸光微闪。 原身记忆里,刘树忠从未与人在晚上应酬过,所以他一开始听说刘树忠与妙音儿相识,且关係不一般时,心里是极度怀疑的,这不符合原身的记忆。 可若是刘树忠与妙音儿是白天见的面,那就不同了刘树忠身为大理寺评事,经常要出去查案,在查案的间隙,若与妙音儿暗中相见,那机会可就多了。 刘树义指尖摩挚著杯身,眉头微微起,现在掌握的信息,似乎越发证明妙音儿与刘树忠有著非同一般的关係,难道妙音儿真的没有欺骗自己? 还是两人秘密相见,是其他的原因,而非妙音儿所说的感情。 “信息太少,想要知道具体情况———看来,还是要见妙音儿才行。” 不过见妙音儿之前,还是要想办法將刘树忠后悔的事弄清楚,掌握更多的信息只有掌握著出乎妙音儿意料的信息,才可能验证出妙音儿话语里的真假,否则以妙音儿那妖女般的性子,见了也白见。 而有了妙音坊其他女子的口供,刘树义也算初步验证了韩熙的话。 那么,刘树忠那所谓的“时光倒流”的愿望,真实性也就更高了。 现在就看他能否找到刘树忠在绝望之际,也希望能够弥补的后悔之事。 “刘郎中.” 这时,赵文忠捧著一卷宗快步走了过来他將这些卷宗放到刘树义身前的桌子上,道:“这些卷宗要么是刘评事单独调查,要么是刘评事参与调查,从刘评事武德七年升任评事,到他武德九年失踪,所有卷宗皆在这里。” 刘树义粗略数了一下,卷宗共有三十余份。 两年时间,刘树忠或主导,或参与调查了三十余个案件,这频率不算低了。 毕竟不是谁都和自己一样,几天一个案子。 更別说能够需要大理寺派人调查的案子,本就不多,那些案子还要进行分配,刘树忠品级不高,只能由上面安排,而无法主动选择是否参与案子,因此两年三十多个案子,还属於正常偏多的。 “辛苦了。” 刘树义向赵文忠点了点头,道:“赵评事先坐下喝杯水吧,待本官看过之后,我们再聊。” 赵文忠自是摆手:“下官也没做什么,刘郎中自便,下官站著等便是。” 刘树义见状,知道赵文忠对自已有些敬畏,不敢一起坐著,他也没有勉强,直接拿起卷宗查看起来。 刘树忠只是八品大理寺评事,因此能够完全主导的案子並不多,且这些案子都算不得什么大案。 能被地方衙门送到大理寺,请求大理寺支援,多数都因为案件的参与者里有官府的人,案子较为敏感,地方府不敢轻易做出决断。 而这些案子,地方府衙原本调查的就已经差不多,只差给出最终结果,所以刘树忠去查,也基本上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刘树义仔细阅览了一遍这些案子,没发现任何问题,便將其置於一旁。 之后他又拿起刘树忠参与调查的案子卷宗,这些案子的主要调查者,品级最高的是五品的大理寺正,低一些的是六品的大理寺丞或者大理司直,因此八品的刘树忠,只是一个听候差遣,指哪打哪的小人物。 刘树忠在这些案子里,最多就是听从上官吩咐,去问询口供,或者搜查线索,並无他发挥的地方,因此他对案子结果的影响十分有限。 就如白惊鸿父母的案子,刘树忠明明已经发现了案子里的问题,且向秦无恙稟告,希望能够重新调查后,再给出最终判决。 可秦无恙根本不理刘树忠,甚至反过来打压责怪刘树忠。 所以这些案子虽然结果可能会不如刘树忠意愿,可真正的责任並不在他,他也已经尽了全力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让刘树忠內心后悔成这个样子。 真正能让刘树忠后悔的事,应该是刘树忠直接影响了最终的结果,而结果存在很大的问题但这些案子· 刘树义迅速將剩余的卷宗一一翻过,眉头完全皱了起来。 这些案子,他倒是发现了几个案子的证据链不够完整,但除了白惊鸿父母的案子等少数两三个案子外,其他案子结果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即便是这少数两三个案子,自己兄长在其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任务,更没有对结果產生丝毫影响。 这些案子,都不符合自己的条件。 “为何会这样?” 刘树义看著桌子上的卷宗,眉头紧紧著。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刘树忠后悔的事,不是案子,而是其他? 还是说韩熙欺骗了自己? 亦或者刘树忠还有其他参与的案子? 刘树义看向赵文忠,道:“赵评事,家兄晋升大理寺评事之前,也参与过一些案子的调查吧? 你可记得都有哪些案子?” “这——” 赵文忠有些迟疑:“赵评事晋升评事之前,只是流外官大理寺问事,而大理寺问事由评事管辖,但负责他的评事,不是下官,所以下官也不是太清楚赵评事在担任问事时,都参与过哪些案子。” “而且因为他品级过低,即便参与了案子,也不会在卷宗上留下名字,故此想找———很难。” 流外官是未进入九品以內的吏员职官,通过考核后,可升迁进入九品之內,正式成为唐朝官员。 就与之前的赵锋差不多,但赵锋遇到了自己,很快就得以正式普升,可刘树忠原身记忆里,熬了足足三年,才得以找到机会普升。 而三年晋升,对很多流外官来说,已经是奇蹟一样的速度了,流外官也有九品,也需要一级一级往上升,升到最高的勛品后,才能申请“流外入流”程序。 刘树义记得,刘树忠担任的大理寺问事,应该是流外三品的品级,之后就突然晋升为八品大理寺评事,连“流外入流”的考核都没有参加这种特殊的普升,往往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再加上贵人提携就如赵锋,赵锋能成为主事,一方面是跟著自己侦破了许多足以动摇大唐根基的大案,积累了不少功劳,再加上自己与杜如晦的同时提携,才能越过考核,直接普升。 刘树忠又是因何越过考核普升的? 原身关於这方面的记忆很少,或者说刘树忠並未在原身面前提及过多的公务,原身那时还不是朝廷官员,只是一个被兄长保护的很好,只会闷头读书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原身对於此事唯一的记忆,就是兄长似乎在一个案子里,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因此得以普升。 而原身也是在兄长晋升之后,突然间得到了一个考核的资格,然后通过了考核,就补了刑部主事的缺。 刘树义之前未曾想过原身为官的事,现在回忆此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原身没有参加科举,也没有在吏员的位置上积累功劳,凭什么直接就有资格参加考核? 哪怕这里面有刘树忠的手笔,可刘树忠即便晋升,也只是八品的大理寺评事,如何有如此大的能量? 而且原身参与考核的时间,与刘树忠晋升的时间前后相差也就一个月· “难道这里面,有某种关係?” “刘树忠破例晋升,原身也破例参加考核———“ “两个破例刘树义眸光不由闪烁起来。 他看向赵文忠,道:“不知我兄长担任问事时,管辖他的评事是谁?” 赵文忠道:“是王评事,不过他因为意外身亡了,刘评事就是补的王评事的缺。” “意外身亡?” 刘树义眼底精光一闪:“不知是什么意外?” 赵文忠说道:“出去查案,回来时经过翠华山,不小心跌落了山崖。” “跌落山崖?” 刘树义不久前刚在翠华山查过案,知晓翠华山的情况,翠华山確实有一段山路,是与悬崖相邻,若不小心,的確有坠落的风险。 可是会走翠华山的人,都知道翠华山的危险,怎么可能会不小心? 刘树义问道:“王评事出现意外时,周围可有人目击?” “有。” 赵文忠道:“王评事当天身体不舒服,坐著马车返回,还有十几个大理寺的吏员跟隨,因马车速度太快,车轮轧中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车厢直接侧翻,连马带马车都跌落了下去。” “吏员们来到山底寻找时,车厢已经碎裂,王评事也已然没了呼吸。” 刘树义大脑自动浮现相应画面。 按照赵文忠所言,这种意外確实有发生的可能。 只是,会不会有些巧? 正巧王评事不舒服,没有自己骑马,无法掌控座驾,就遇到了车轮在极快的速度下,轧中凸起的石头.— 明知道路一旁是悬崖,速度还那么快。 而且,王评事是主管自己兄长的评事,结果他一死,兄长就直接晋升补缺“ 这前后承接的,著实是过於顺滑,並且隨著王评事的身死,自己兄长参与过了哪些事,在这些事里表现如何,也都无从知晓。 就好似一刀,將兄长担任问事时的一切,给割开了。 从此,眾人只记得大理寺评事的兄长,而不知晓问事的刘树忠! 刘树义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兄长后悔之事的关键· 他继续向赵文忠问道:“不知王评事出事时,给他赶马的马夫结果如何?也一起掉下悬崖了吗?” 赵文忠仔细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没有,马夫似乎在车厢倾倒时,被甩了下去,侥倖活了下来。” 果然—— 刘树义眼眸眯起,他越发觉得王评事的死,有蹊蹺。 “王评事出事时,不知家兄是否跟著?” “没有。” 赵文忠这次答的倒是很快,道:“当时刘评事,或者说多数的问事都被借调走了,去调查一个大案。” “大案?” 刘树义目光一闪,道:“什么大案?我兄长晋升,是因为此案吗?” 赵文忠点头:“是,刘评事在此案里立了不小功劳,又因王评事发生意外,出现空缺,故此按照刘评事的功劳,经吏部审核,便让刘评事由问事晋升为评事。” 自己兄长前脚刚在大案里立功,后脚王评事就发生意外,然后刘树忠就晋升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给刘树忠让路。 是刘树忠为了儘快普升,所以对王评事下的手? 还是其他人出手,为刘树忠扫平障碍? 若是后者,目的是什么? 让刘树忠效忠?掌控刘树忠? 刘树义想起了自己刚刚的第三种推测。 一一有人掌控刘树忠,不允许刘树忠与其他人结交,发展势力。 兄长在大理寺的异常行为,会是这种可能吗? 令兄长后悔的事,会是王评事的死吗? 刘树义忽然觉得原身记忆里刘树忠的形象,模糊了起来。 以前对刘树忠的印象,是坚强,勇敢,保护弟弟的好哥哥,为了光復刘家这个愿望,可以拼尽一切的勇士。 可现在王评事的死,让他也有些不敢確定了。 终究是没有亲自与刘树忠接触过,而原身说到底,过於单纯了,那些单纯的记忆与认知, 无法给他提供丝毫有用的帮助。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纷杂的思绪, 王评事的死,终究只是猜测,哪怕再是巧合,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当成事实来看待。 所以,还是要將目光放在刘树忠后悔之事上。 目前能够明確的,就是刘树忠的人生转折点,在这件所谓的大案上,而这个案子,他立下了大功,发挥了重要作用,还影响了最终结果.正好符合自己关於刘树忠后悔案子的条件。 因此·.— 刘树义抬起头,直接看向赵文忠,道:“赵评事,麻烦你帮我把这件大案的卷宗找来。” 赵文忠自是不敢耽搁,连忙向卷宗室的官员说明是哪件卷宗,那个官员迅速跑到了二楼。 没多久,就听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刘郎中,这是你要的卷宗。” 卷宗室官员献宝一样將卷宗双手递给刘树义。 “多谢。” 刘树义没有任何废话,接过卷宗后,迅速將其翻开。 然后,他就看到了卷宗最上面的几行字。 “武德七年八月,突厥頜利、突利二可汗率军进犯中原,秦王率兵抵抗,期间朝廷集各州之力,聚齐军餉送於军营,岂料军餉抵达军营后,所有铜板尽数化为石头,二十万贯军餉不翼而飞, 天下震动,是为武德第一大案,军餉案!” 第140章 发现!卷宗里的问题! 第140章 发现!卷宗里的问题! 竟然是號称武德第一大案的餉银案! 刘树义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餉银案发生时,原身虽不是刑部官员,但此案震动了整个天下,许多人因此人头落地,所以原身对此案还是知晓的。 餉银案发生於武德七年的八月二十。 原身听到的版本,是秦王李世民率军迎战突厥大军,阻挡突厥大军南下中原,正当两方僵持时,朝廷紧急筹募的餉银送到了大营。 军需官按照规矩清点餉银,谁知將装运餉银的箱子打开,却发现里面根本就不是铜板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而是一堆石头! 军需官看著那堆石头,直接愣在了当场,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 因为突厥来的突然,秦王迎击的较匆忙,大军的后勤准备並不充分,整个大军都在等餉银来激励士气。 结果餉银却变成了石头,这若让將士知晓,说不得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万一动摇了军心,被突厥抓住机会,吃了败仗,对大唐將是致命的危机! 所以军需官连忙秘密稟报了还是秦王的李世民,李世民得知此事,第一时间將运送餉银的人员抓了起来,同时封锁消息,以八百里加急,將事情告知了李渊。 李渊知晓后,无比震怒。 当即命户部以最快速度筹集钱財,可当时大唐国库並不充盈,前面的餉银都是集各州之力才凑齐的,地方难以再在短时间內筹集这般多的钱財。 无奈之下,李渊只能紧衣缩食,从个人內库之中拿出一些钱財,然后削减朝廷开支,再让地方筹集一些,这才勉强过了此关。 在筹集餉银的同时,李渊也责令三司进行调查,命三司一个月的时间內,查明真相,追回餉银,否则所有人都要受到处罚。 就这样,三司背负著巨大的压力,开始了调查。 原身不知道三司调查的具体情况,但因兄长刘树忠也参与其中,他知道此案难度极大,从刘树忠参与调查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府里过夜。 等到兄长再归来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而那时,餉银案已经告结。 按照朝廷张贴的告示,偷盗餉银的主谋,是运送餉银的中郎將冯木,冯木收买了一些押送餉银的士兵,在中途以石头替换了餉银。 最终,冯木被斩首抄家,那些被收买的將士,也都人头落地。 上百人在菜市口被斩首,场面无比血腥。 没有被收买的士兵,也因不够警觉,导致餉银失踪而被流放。 轰动了整个大唐的餉银案,就这样在血腥之中,落下了帷幕。 前身对餉银案所知晓的一切,便是这般。 刘树忠归来后,前身也曾询问过刘树忠案子的细节,不过刘树忠每次都以案子信息乃是机密,不允许外传为由,拒绝告知。 所以前身哪怕知道刘树忠参与了餉银案,也完全不知道刘树忠在餉银案里的表现,不知道刘树忠立下了功劳,哪怕最后刘树忠升迁,前身也只知道刘树忠是因在案子里立功升迁,而不知道那个案子,就是餉银案。 前身只是一个被兄长保护的很好的只会闷头读书的读书人,心思单纯,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可刘树义此刻回想这段记忆,便顿时琢磨出了异样。 首先,餉银案的结果,是朝廷张贴告示,昭告天下的,这代表李渊有意借餉银案震慑宵小,所以餉银案根本就不是什么绝密案件,三司都可隨意调阅。 明明不是机密案件,刘树忠却以机密案件为藉口,拒绝告知原身案子的细节,为何? 他怕原身知道他在案子里的表现? 可是刘树忠在此案里立功了啊,他的表现根本不差,反而十分优秀,这不正適合给自己胞弟树立榜样嘛,怕什么? 其次,刘树忠在如此大的案子里立了大功,为什么要隱瞒原身? 即便后来藉此升迁,为何也不告知原身他究竞是哪个案子立功晋升? 明明是相依为命的兄弟,明明为了弟弟和家族都能放弃少年时期的追求,去做最厌恶的事,原身在他心中地位那么高,为何要隱瞒原身? 刘树义眉头微蹙,刘树忠的种种行为,似乎都指向一个可能—.. 那就是,刘树忠並不觉得自己在餉银案里的立功,是一件能在亲弟弟面前宣扬的事.. 换句话说,他在餉银案里的表现,很可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心中有鬼! 而这,正符合刘树忠当日在妙音坊的表现.. 难道,这就是刘树忠后悔之事? 餉银案,藏著大秘密? 想到这里,刘树义心中一震,下意识挺直背脊。 他低头看著手中的卷宗,深吸一口气,收拢发散的思绪,仔细阅读起来。 他看的很仔细,这一次,他终於知晓原身不曾知道的细节。 卷宗上说,三司接到李渊命令后,第一时间赶赴了军营。 在与军需官等將士详细了解情况后,確认餉银在运到军营后,军营里没有任何人接触餉银的箱子,便排除了餉银是在军营丟失的可能,然后就將运送餉银的上千名兵士带回长安调查审问。 因运送餉银的將士数量太多,所以三司基本上將所有能够调动的人手都调动了,正因此,刘树忠才会在顶头上司王评事不在的情况下,参与了餉银案的调查。 就这样,三司所有人日夜不停的审问,费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將这上千人的口供询问完毕。 可是当他们將口供匯总整理后,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所有人的讲述都完全一致。 他们皆说运输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运输车辆始终都有上百人看管,哪怕是晚上休息,也有人换班轮流看守。 可二十万贯餉银不是一个小数目,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偷走的,更別说餉银不仅被偷走了,还被换成了石头。 因此,三司断定,定然有人在说谎,而且说谎的人,绝对不少。 但也正因为说谎之人太多,反而能彼此验证,难以確定究竞谁在说谎。 三司的调查,因此陷入停滯。 而李渊限期他们一个月內侦破,若无法破案,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隨著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司也开始焦躁起来。 他们不再简单的询问,而是开始用刑。 可无论他们再如何用刑,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案子仍是没有丝毫进展。 眼看李渊给他们的时间,只剩小半,三司已经有人开始悲观起来—. 结果,就在这时,转机出现了。 时任大理寺正的任兴,发现了运输餉银的中郎將冯木,在运输餉银之前的几个月內,行踪怪异。 因此对冯木怀疑起来。 后来任兴带人去冯木宅邸搜查,最终在冯木的书房內,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內有一个牌位,以及几封信。 牌位上写著“恩人杨文干之位”。 而信件,则是与杨文干联络的信件。 杨文干是谁? 李建成麾下宿卫,任职庆州都督,武德七年六月谋反,七月被李世民平叛。 因杨文干谋逆,李渊震怒,其主李建成被牵连,软禁於仁智宫,李渊一度有废默李建成太子之位的念头,此事在当时掀起了不小波澜。 而且杨文干七月才被平叛诛杀,时间也就过去了不到两个月,所以任兴一看到牌位上的名字,便顿时明白冯木有大问题。 他当即查看冯木与杨文乾的信件。 结果—— 冯木竞然早知杨文干要谋逆。 甚至因为杨文干曾救过他的命,是他的恩人,为了报恩,还暗中帮助杨文干。 冯木那段时间的几次怪异的行踪,就是为了帮助杨文干谋逆。 冯木是杨文乾的同谋! 而杨文干已经被秦王平叛,秦王与朝廷,就是害死杨文乾的最大仇人。 所以—冯木完全有理由,为杨文干报仇,而报復朝廷与秦王。 偷盗餉银的动机,顿时被任兴找到。 任兴连忙將这个发现稟告三司上峰,三司立即派人以冯木为中心,进行调查。 最终发现,那批运输餉银的將士,有百余人,是冯木的嫡系,也是冯木主动要求,將他们调集过来的。 並且任兴还发现,冯木曾在运输餉银之前,秘密与这百余人见过面,这百余人在运输途中,也曾一起守过夜。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可以趁著其他將士睡觉的时候,將餉银偷偷搬走,然后换成石头。 动机有了,帮手有了——三司当即对冯木等人严刑拷问。 最终,终於有將士承受不住,招了,说就是冯木收买了他们,让他们偷走的餉银。 只是冯木却一直没有鬆口,哪怕手下將士已经招了,仍是嘴硬的说他没有偷盗餉银。 而被盗走的餉银去处,也只有冯木一人知晓,那些將士只是帮冯木运走,交给了一些穿著夜行衣的人,所以想要知道餉银的下落,必须撬开冯木的嘴。 但冯木骨头太硬了,在牢內几乎要被折磨死,都没有开口。 反而大骂朝廷,大骂李渊,说李渊眼瞎,看不出忠奸善恶,最后將李渊彻底惹恼。 李渊一怒之下,餉银也不要了,直接將冯木等所有参与的人,集体问斩。 餉银案就此结案。 可那丟失的二十万贯餉银,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餉银去了哪里,那些黑衣人是谁,冯木想用餉银做什么——隨著冯木的死去,再也无人知晓。 看著卷宗上的结案二字,刘树义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来调查此案,不查明餉银最终的去处,他绝对不会让此案完结。 更別说,此案看似线索与证据充分,合情合理。 可实际上,在刘树义眼里,全是问题。 比如,冯木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偷盗餉银,那就必然知晓朝廷可能会查到他。 他既然准备的那般充分,能神不知鬼不觉盗走餉银,岂会想不到牌位与信件,可能会导致他暴露? 即便他捨不得恩人杨文乾的信件与牌位,不愿將其销毁,也至少该將其藏到外面,待他恢復自由后,再將其取回。 岂会明知有人会怀疑自己,会来搜查,还將这能够让他暴露的铁证留在宅邸? 再比如,卷宗里说冯木的下属招了,说冯木收买了他们。 可冯木具体怎么收买的,卷宗里並没有提及。 是当时审讯的人没有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还是说每个人说的都不同? 若是每个人说的都不同,是冯木如此有耐心,对百余人每个人都有专门的收买计划呢,还是说..这些人是被严刑逼供,最终受不了折磨被迫认罪,因他们就没有被收买,所以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呢? 刘树义不知当时的具体情况,不会隨便怀疑查案的三司同僚。 但身为三司刑狱体系的人,在书写卷宗时,就该方方面面都写的细致完整,如这种缺少收买细节的卷宗,在刘树义眼里,便与废纸没什么区別了。 若是刘树义负责的案子,他手下的人这样书写卷宗,他绝对会打回去让对方重写,若再写不好,直接严惩换人。 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態度问题。 当然,这份餉银案的卷宗如此书写,究竟是態度不端,还是故意为之——那就不確定了。 而在这卷宗里,刘树义也找到了兄长刘树忠的名字。 且找到了刘树忠立功的地方。 大理寺正任兴去搜查冯木宅邸时,起初並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在冯木书房里发现暗格,找到牌位与信件的人—就是刘树忠!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刘树忠,暗格或许永远不会被发现,冯木与杨文乾的关係,也可能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所以,刘树忠能发现暗格,找到牌位与信件,功劳很大。 因此,只是流外官的刘树忠,得以被写进了卷宗之內,且在之后论功行赏时,破例得到了提拔。 这本没什么问题,若刘树义在查案途中,有人能帮自己发现关键线索,自己也会重用並且提拔对方— 可是,刘树义知晓刘树忠有后悔之事。 且通过他的推断,让刘树忠无比后悔的事情,就在餉银案后—那刘树忠所立的功劳,就值得深思了。 刘树忠发现暗格,无论是因为运气好,还是观察敏锐,都不影响他直接推动了餉银案向真相的靠拢,可以说功劳之大,仅比发现冯木行踪异常,怀疑冯木进而去搜查的任兴低一些。 这样的功劳,这样的成绩,刘树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隱瞒自己的弟弟。 可刘树忠就是隱瞒了。 所以,这是否意味著——刘树忠发现暗格之事,存在问题? 暗格不是刘树忠发现的?刘树忠强占了其他人的功劳? 还是说·暗格后面的牌位与信件有问题? 亦或者,还有其他的,自己暂时没有想到的问题? 刘树义神色闪烁,双眼又一遍扫过卷宗。 片刻后— 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將卷宗合拢。 赵锋见刘树义终於看完了卷宗,这才小声问道:“刘郎中,如何?” 赵文忠听到赵锋的话,虽然不明白刘树义为何突然要找餉银案的卷宗,但也好奇的看向刘树义。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看向他,道:“赵评事,不知你是否知晓,家兄立功后,是谁为家兄请功,提拔的家兄?” “这——” 赵文忠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刘树义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忍不住道:“刘郎中问及此事,难道此事有什么问题?” 刘树义自然不会告知赵文忠实情,他只是轻笑道:“家兄失踪快两年了,本官最近每晚都会梦见家兄,突然发现,我以前对家兄竞是那样忽视,所以现在—我想多了解下家兄的过去,弥补心中的愧疚。” 赵文忠这才恍然,他说道:“因刘评事是在任少卿搜查冯府时,发现的暗格,帮助任少卿发现了冯木的问题,所以任少卿对刘评事很是看好,在案子结束后,任少卿多次称讚刘评事,也是他破例让刘评事晋升,补缺评事之位。“ 任少卿—— 刘树义眸光闪烁,赵文忠所说的任少卿,就是当时查案的大理寺正任兴,因任兴在餉银案里立下主功,所以餉银案结束后,任兴晋升为四品大理寺少卿。 所以,任兴就是刘树忠晋升的贵人? 那任兴会提拔刘树忠,真的是因为刘树忠帮了他大忙,还是说—其他原因? 刘树义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一个猜测,刘树忠在大理寺的异常行为,可能是有人在控制他,不让他与其他人亲近— 如果真的是这个可能,那这个人—会是任兴吗? 他指尖轻轻摩挲著卷宗,道:“不知任少卿与家兄平时关係如何?” 赵文忠想了想,道:“任少卿是四品重臣,距离我们太远了,我们平时一个月都未必能和任少卿说一句话——所以关係谈不上好坏吧?“ “不过想来刘评事在任少卿心里的地位,肯定与我们不同,毕竞刘评事是任少卿提拔的。” 刘树义总结了下赵文忠的意思——所有人都认为刘树忠在任兴心里地位不低,但实际上,两人在餉银案之后,基本上没有交集。 为何会这样? 不希望被其他人看见两人关係亲近? 还是说,任兴对刘树忠的提拔,真的就是公事公办,事后对刘树忠並无特殊看待? 刘树义摇了摇头,越发觉得刘树忠周围就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明明与前身共同生活这么久,可自己却全然感受不到一点熟悉之感。 反倒是有一种连对方长相,都越来越模糊的感觉。 看来刘树忠不止是无端消失十分诡异,连他的晋升,乃至之后两年的行为,也都很是诡异。 而想要破解刘树忠的诡异,明白刘树忠究竟在这个案子里,是什么角色,究竟做了什么,又究竞为何会如此后悔——只有一个办法。 重查餉银案! 可餉银案已经结案,且有上千人因此丧命或流放,查案的人员也有数百之眾,更是有三司长官这样的重臣参与— 自己一个五品的刑部郎中,凭什么重查? 谁会愿意配合自己? 谁又会希望他们结束的案子,被查出问题? 此案有那么多人丧生,可不是一个小案,若真的被自己查出问题,谁能担当得起? 一旦自己想要重查的消息传出,估计第一时间,这些人就会出现阻挡。 哪怕当年的三司长官,在玄武门之变后,已经被替换了,可人虽下去了,势力与影响还在。 更別说如任兴这样的人,还仍在关键位置上。 但凡自己敢冒头,刘树义相信,自己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什么叫打压与针对。 可不查? 他如何知道刘树忠的问题?不知道刘树忠的问题,如何规避自己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 当年五品的韩熙帮不了刘树忠,一旦危机降临,五品的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如何能放任不管? 餉银案,他必须得重查! 而且必须得让其他人不敢阻拦! 刘树义盯著手中的卷宗,心思百转。 忽然,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抓著卷宗,便直接向外走去。 陆阳元连忙跟了上去,道:“刘郎中,你这是?” “备马,本官要见陛下。” 餉银案干係甚大,很多都是他目前得罪不起的人,故此——他只能给自己找一个其他人也不敢得罪的靠山。 只是李世民也未必会同意他无端调查已经结束的案子。 所以,得想一想如何忽悠李世民才是— 第141章 李世民上鉤!因果倒转,目的达成! 第141章 李世民上鉤!因果倒转,目的达成! 莫小凡驾著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陆阳元骑著马匹跟在一侧,保护刘树义。 而刘树义则坐在马车里,闭著双眼,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劝说李世民,让李世民主动提起,让他重查餉银案。 餉银案不同於之前自己查过的案子,涉及到的大人物太多,所以他可以重查,但绝不能让这些大人物认为这是自己的主意。 他得让李世民吸引这些大人物的注意,让李世民背这个锅。 让这些大人物明白,自己就是一个执行皇帝命令的小小五品刑部郎中罢了,自己也不想得罪诸位上峰,但没办法,皇命不可违这样的话,此案过后,他也不用担心会被这些大人物报復。 刘树义嘆息一声,他也不愿算计这些,但奈何他地位太低,若不多做算计,此案可能就是他人生最后一个案子。 “还是品级太低啊” “五品终究只是进入朝廷核心的门槛,若我是杜如晦的品级,何须这般琢磨算计?” 刘树义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接下来,他还是要与之前一样,抓住一切机会立功,以最快速度继续晋升。 只有品级,才是他抵御一切危机的最佳盾牌。 在品级没有到达足够高,足以护住自己安危之前,发展势力,结交人脉,也要继续,他要为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危机,尽全力打造好足够的安全屏障。 “吁一”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莫小凡的声音传来:“少爷,我们到了。”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压下繁杂思绪,直接起身,下了马车。 看著庄严厚重的宫门,他说道:“在这里等我,不出意外,最多一两个时辰,我就会出来。” 说罢,他便向宫门走去恢弘庄重的两仪殿。 刘树义来到殿前,向李世民行礼:“臣拜见陛下。” 李世民轻轻摆手,声音沉稳:“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陛下。” 刘树义直起腰身。 李世民看著样貌俊秀,气度不凡的刘树义,心中微微頜首。 这几天他听闻不少官员,都有意要將女儿许配给刘树义,便是程咬金、长孙无忌和杜如晦都有这个意思,这让他心里大感有趣。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年轻人如此抢手。 不过想想刘树义的出身和本事,背景乾净,没有乱七八糟的束缚,性情善良,富有正义,又能力卓绝,確实是一个极佳的乘龙快婿。 这让李世民心里也有些发痒,毕竟当父亲的,谁不希望给自己的掌上明珠找一个最好的夫君? 但听说杜如晦已经放下话来,刘树义与其女儿杜英情投意合,已然决定择日给两人定亲·—自己身为皇帝,总不能抢左膀右臂的女婿吧? 李世民心中胡思乱想,脸上却十分深沉威严,道:“爱卿见朕,所为何事?” 刘树义看向李世民,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可还记得餉银案?” “餉银案?” 李世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讶异,他没想到刘树义会突然提起一个已经过去四年的案子。 不过对此案,李世民记忆十分深刻毕竟银案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差点导致他率领的大军出现问题。 若不是他还要与突蕨作战,还要防备突蕨继续南下,早就亲自参与银案的调查了。 而即便他没有参与调查,也一直关注银案,最后得知银案的始作俑者是冯木时,还感到有些意外,他与冯木虽不算熟悉,却也知晓冯木的本事,没想到冯木竟会为了谋逆的杨文干,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有关餉银案的记忆,李世民心有不解的看向刘树义,道:“爱卿何故提起餉银案?” 刘树义道:“回陛下,臣今日整理卷宗,偶然间发现了银案的卷宗,因银案號称武德第一大案,且臣的兄长也曾参与过餉银案的调查,所以臣对餉银案有些兴趣,便打开阅览了一遍。” 刘树义没有隱瞒刘树忠的存在,李世民若好奇自己为何会突然关注银案,必然能查到自己叫来赵文忠的事,也必然能通过赵文忠知晓刘树忠与银案的关係。 故此,他主动提起刘树忠,就不怕李世民后续的调查。 且他主动讲述缘由,也能隱藏刘树忠与银案的因果关係,让李世民只认为自己是好奇兄长查过的案子,才去看的银案,而不是自己因发现兄长的问题,直接瞄定的银案。 李世民果然没有丝毫怀疑,他微微点头,示意刘树义继续。 “臣原本只是好奇,想知道当年轰动天下的银案,究竟是怎么调查的,也想学习一下他们的查案方法。” “结果— 刘树义顿了一下,语气沉了两分:“臣不知是不是臣想多了—餉银案的卷宗,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存在问题?” 李世民正是最英明神武的年龄,而且还亲自经歷过银案的波折,所以在刘树义提出卷宗可能存在问题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就浮现了诸多念头。 而这些念头,无一例外,都代表著足以轰动整个天下的波澜! 他原本著笑意的脸庞陡然间严肃起来,靠著椅背的閒適身体也迅速直了起来,李世民幽深的眸子盯著刘树义,声音辨不出情绪:“结果查错了,不是冯木?” 刘树义摇头:“臣不知道。” “不知道?”李世民微微眉。 刘树义道:“臣只是发现卷宗里面有一些问题,但不確定是当时案子的调查有问题,还是在书写卷宗时,出现的问题。” 李世民指尖轻轻磕著扶手,道:“讲。” 刘树义从怀里取出卷宗,他先双手將卷宗递给李世民,然后才说道:“卷宗问题有三。” “其一,只言结果,缺少过程。” 见李世民已经开始阅读卷宗,刘树义道:“正常查案,要么是根据线索一步步寻找真相,要么是根据一些经验或者灵光一闪,去推理或寻找线索。” “而此案,在最关键的確认冯木行踪问题的事情上,突然就有了结果,说冯木行踪有问题,中间缺少如何查出冯木这些秘密行踪的方法,以及为何突然对冯木提供的行踪產生了怀疑。” “如果冯木的口供问题很明显,不可能三司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都无法发现,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一个转折,但这个转折是什么,卷宗並未提及。” 李世民看到了银案转折的那一部分,正如刘树义所言,在三司束手无策,十分焦虑时,任兴突然提出冯木口供里的行踪有问题,並给出了冯未那段时间偷偷离开长安的行踪。 然后任兴便带人去冯木宅邸搜查,最终发现了暗格里的牌位与信件。 若不是刘树义提起,李世民不会注意到这个问题,毕竟身为上位者,他一般只注重结果,过程是否曲折,对他来说並不重要。 “其二刘树义的声音继续响起:“仍是只有结果,而无细节。” 接著他便將之前发现的,没有冯木收买將士的细节,只有將士被冯木收买的结果,说了出来。 “除此之外,卷宗里也没有从这些將土身上,找到冯木收买他们的钱財的记载,將士们说他们知道银一旦丟失,自己必会被抓住问询,所以將钱財提前藏了起来。” “可他们后来已经招供了,那么藏起来的钱財,也就没必要继续隱瞒了,但结果呢?” 刘树义望著李世民手中的卷宗:“卷宗里並无任何关於这些將士钱財的后续记载,臣不知道是没有找到这些钱財呢,还是这些钱財被谁给故意忽略,继而贪墨了?” 李世民眉头微微了起来。 查案过程的缺失,李世民虽认同刘树义的发现,但並没有觉得问题有多大,毕竟很多思路的转变,可能都是在脑海里出现的,书写卷宗之人不清楚任兴当时的想法,没有书写下来,也算正常。 可是冯木收买將士的细节,缺失如此严重,这让李世民终於意识到卷宗上的问题,不是小问题。 书写之人再粗心,总不至於能粗心成这个样子。 而且即便书写之人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审核的三司上峰呢?他们也没发现?所有人都粗心了? “其三. 刘树义见李世民眉头起,知道自己的话,终於引起李世民內心的波动了。 他趁热打铁,继续道:“冯木到最后,也没有承认自己偷盗了餉银!” 他抬起头直视著李世民,道:“陛下可还记得前户部侍郎赵卓,赵卓被赵成易几人陷害,说他贪墨了賑灾款,而在最后赵卓被诛杀时,也没有承认自己贪墨了賑灾款———” “此时的冯木,与彼时的赵卓,何其相似!” “明明冯木的手下已经承认了,明明朝廷已经定罪了,冯木根本没有任何继续隱瞒的必要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到死都在喊冤!” “且卷宗里,除了牌位与信件,以及他手下的供词外,並无真正的,能够直指冯木偷盗餉银的证据!” “所以,臣不能不怀疑,他是否与赵卓一样,在此案里,存在问题。” 李世民眉头彻底皱了起来。 因被赵成易等人蒙蔽,李世民错杀赵卓,对赵卓,李世民其实心里有些愧疚。 所以在刘树义为赵卓伸冤后,李世民第一时间免了赵家的流放之罪,並且派人去接赵家人返回,同时在杜如晦提起让赵卓之子赵锋进入刑部时,也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 在那之后,任何需要斩首的案子,李世民都会格外注意,甚至他都在考虑,是否要更改死刑的制度,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冤案的可能。 因此,刘树义此时提起赵卓,还说冯木与赵卓十分相似后,李世民便下意识想起了赵卓的冤死,对冯木的犯人身份,也同时起疑,看著李世民眉头紧紧皱著,古井无波的脸庞有了明显变化的样子,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大半了。 李世民身为帝王,哪怕他再英明神武,该有的猜忌之心,也是会有。 正所谓“总有刁民想害朕”,坐在了那个位置,且这个位置还不是通过正常继承得来的,李世民的谨慎与小心,甚至高於其他帝王。 所以,当李世民对一个案子起了疑心,且这个案子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时,李世民便不可能对这个案子放任不管。 如果案子真的有问题,如果真相根本不是卷宗所描述的,是冯木为了给杨文干报仇偷盗的银,那银是谁偷走的?为何会查到冯木身上? 还有..偷盗银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给杨文干报仇,而银是直接送到自己手里,要安抚將士的,那李世民就必然会怀疑偷盗银之人真正要对付的,会不会是他!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曾经对他怀有极大恶意,且手段通天之人,还好好的活著,甚至就藏在自己身边,隨时可能还会对他动手这种情况下,李世民岂能不管? 再加上李世民对赵卓案的遗憾种种因素下,刘树义相信,李世民绝对会让他將银案重新调查个清清楚楚。 而刘树义呢? 他只是客观的將自己发现的问题讲了出来,身为刑部司郎中,发现卷宗有问题,且此案与李世民有关,他向李世民票报十分正常,便是谁也挑不出问题。 这样的话,就能將重查案子的因果倒转。 变成李世民希望他能重查此案,而非他请求李世民重查此案。 接下来,就看李世民是否能如他所想“刘爱卿—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后,才將视线从卷宗上移开,重新落到刘树义身上。 他漆黑的眼睛盯著刘树义,脸上的表情与之前一样古並无波,却让刘树义感受到较之前更大的压力。 “你觉得,冯木是否是银案的偷盗者?” 刘树义如实摇头:“臣只能从卷宗的文字里,发现些许问题,但银案的最终结果是否真的有问题,臣没有亲自调查过,没有更多的线索与证据,不敢妄言。” 李世民听著刘树义的话,半响又是无言。 他指尖不断磕著扶手,只听那细微又连续的声音,在空旷寂寥的大殿內不断迴响,这声音就有如遥远的战鼓在擂动一般,让刘树义的心跳也隨之同步跳动起来。 刘树义下意识屏住呼吸,他知道,李世民此刻的內心,就如同这战鼓一般,在重查与否之间徘徊爭斗。 “刘树义听令— 突然,李世民手指动作一顿,声音响起。 刘树义连忙行礼:“臣在。” 李世民双眼深沉的看著下方的刘树义,道:“朕治国,一直以公正清明为准则,既然已经知晓餉银案存在诸多问题,那就不能对其放任不管。” “此案已有百余人丧命,更有近千人流放,若此案当真別有內情,那便意味著上千人蒙冤受难!” “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十之一二,朕也不能让忠诚大唐的將士蒙冤而不理不睬。” “故此,朕决定,即刻起,重查餉银案!” “此案之问题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便由你负责,朕给你最大权限,尽你所能调查此案,朕要知晓真相,朕要知道最后的贼人,究竟是否是冯木!” 刘树义眸光一闪,心中长出一口气。 目的——终於达成了。 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朗声道:“臣遵旨!臣必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以报陛下之厚信。” 李世民微微頜首,他拿起毛笔,迅速写了一封手諭,而后拿起玉璽盖在了上面。 他拿起手諭,轻轻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字跡,將其交给刘树义,道:“持此手諭,你可调动任何人辅佐你,也可让任何人配合,若有人故意为难你,不愿配合你,你若不方便动手,就来找朕,朕给你做主!” 李世民知道当年调查银案的人地位都不低,刘树义一个五品的刑部郎中未必能镇得住他们,但论起查案的本事,没有人比刘树义更厉害,银案已经过去了快四年,且其中牵扯的隱秘恐怕极深,除了刘树义外,他也想不到还有谁能有机会查到真相。 所以,他便专门叮瞩刘树义,自己会成为刘树义最大的靠山。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知道银案的真相,要知道那幕后贼人的目標,究竟是否是自己。 经歷过玄武门之变的他,不能容忍任何对自己有恶意的人,藏於自己身旁!他可不希望自己也经歷一次玄武门之变。 刘树义要的就是李世民这句话。 他声音更加清朗:“臣必不让陛下失望!”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刘树义快步走出了皇宫。 正在宫门外等待的陆阳元和莫小凡见刘树义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不等他们开口,刘树义直接道:“陛下有令,命本官重查餉银案。” 他看向陆阳元,道:“陆副尉,你立即赶回刑部,去找赵主事,让赵主事整理一份名单,本官要知道武德七年所有参与餉银案调查的三司官员后续的情况,包括他们在餉银案中立下的功劳,是否升迁,以及现在他们是什么身份。” “赵主事若是遇到困难,可找崔员外郎帮忙,让他们以最快速度將名单整理出来。” 陆阳元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做。” 说罢,他便快步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 刘树义又叫住了他。 陆阳元疑惑看向刘树义,便听刘树义道:“稍等我一下。” 说著,他直接登上了马车,马车比较宽,上面有一个小桌板,刘树义利用小桌板,迅速写了一封十分简明扼要的信。 之后他將信装进信封,递给陆阳元,道:“將我的话转告完赵主事后,你就去找杜公,將这封信交给杜公。” 於公,杜如晦是他刑部最大的领导,於私,杜如晦是扶持他的贵人,也是他未来的岳父,所以於情於理,他都要將自己重查银案的事第一时间告知杜如晦,这既能体现自己对杜如晦的尊重,也能避免后续若发生什么意外,杜如晦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无法及时出手。 身在官场,多做一些准备,百利无一害。 做完这一切后,確认没什么疏漏,刘树义看向莫小凡,道:“小凡,我们去——大理寺。” 大理寺? 莫小凡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微微闪烁了几下。 他因坐在车辕上赶马,背对著刘树义,所以刘树义没有发现他神情的变化。 他低著头,没有问刘树义去大理寺做什么,直接甩动鞭子,赶著马车迅速离开了宫门。 不到一刻钟,马车便抵达了大理寺衙门。 刘树义走下马车,看著威严肃穆,十分庄正的大理寺,微微点头。 大理寺与刑部算是兄弟单位,彼此之间经常有公务上的往来,他对大理寺不算陌生。 “见过刘郎中。” 看守大理寺的侍卫见到刘树义,连忙上前行礼,询问道:“刘郎中,您要找杜寺丞?” 刘树义和杜构关係亲近的事,刑狱体系的人都很清楚,故此一见到刘树义来到大理寺,侍卫就觉得刘树义是来找杜构的。 可这一次,他猜错了。 刘树义道:“劳烦通传一下,本官要见任少卿。” 餉银案的转折之人,是时任大理寺正的任兴。 自己兄长能够立功,后续得以提拔的贵人,也是任兴。 所以现在既然得到了李世民的命令重查银案,那任兴,就是避不开的人。 既然避不开,迟早要见面,不如第一个就查任兴! 自己刚刚得到圣命,消息还没有传出,任兴如果真的有问题,便没有时间去准备和思考。 故此,自己现在去见任兴,或许就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第142章 诡异的消失,四方动向! 第142章 诡异的消失,四方动向! “刘郎中要找任少卿?” 谁知侍卫听到刘树义的话,却是道:“那刘郎中可能要等等了。” “等?” 刘树义想到了什么,道:“任少卿不在大理寺?” 侍卫点头:“任少卿今日朝会之后,只是来到衙门点了个卯,就离开了,至今未归。” 任兴竟是一早就离开了刘树义微微眉,自己想打任兴一个出其不意,谁知没堵对门。 若是等任兴慢悠悠回来,那时消息很可能早已传开,就无法出其不意了。 他沉思片刻,道:“不知任少卿去了何处?” 侍卫苦笑道:“小的就是个守门的小兵,哪里敢询问任少卿要去何处?” 刘树义明白侍卫的处境,他没有为难侍卫,道:“劳烦替本官找一下杜寺丞。” 侍卫听到熟悉的名字,连连点头,他就说刘郎中来到大理寺,怎么可能不找杜寺丞,瞧—这不还是找杜寺丞了? 他为自己的机智暗自窃喜,没有任何迟疑,道:“刘郎中稍等,小的这就去找杜寺丞。” 说著,他便快步跑进了衙门內。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快步传出“刘郎中,你怎么来了?” 杜构早上时,刚见过带来刘树义任务的陆阳元,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刘树义竟又亲自来了。 刘树义没有与杜构寒暄,开门见山道:“陛下命我重查餉银案,我现在要见任少卿,可任少卿不在大理寺,我想知道他去了何处?” 重查餉银案? 要找任少卿? 刘树义这句话字数不多,可所含內容却是足以在三司这个平静许久的湖泊上,掀起巨大波澜。 饶是杜构见多识广,此刻也感觉有些晕眩,他很清楚重查银案,对刘树义而言,意味著什么他忍不住低声道:“你真的要重查银案?这可是三司当时结定的案子,你若真的查出点什么,岂不是得罪了他们?” 刘树义看了一眼周围的大理寺侍卫,没有如杜构一样压低声音,只是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想重查什么已经结束的案子,对我来说,未结的悬案更有挑战性。” “但这是陛下之令,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抗旨吧?” 陛下之令? 杜构可不是其他人,对刘树义不了解。 联想到刘树义早上询问刘树忠的事,而银案是刘树忠晋升的契机—要说这里面刘树义没做什么,他绝对不信。 不过他心思敏锐,很快就明白刘树义这样说的意思。 他迅速配合道:“原来是陛下之令,陛下之令不可违,刘郎中你可不能懈怠,万不能辜负陛下之信。” 刘树义见杜构如此默契,心里给杜构点了个赞。 他点头:“杜寺丞说的是,陛下信任本官,本官自当全力以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刘树义的背后有李世民支持,虽然刘树义重查餉银案,仍会让一些人不满,但这些人不会將主要不满放在刘树义身上,若是刘树义真的能查出些什么,在陛下那里立了功劳,被陛下更加器重,那便是值得的。 想到这些,杜构也放下心来。 他不再耽搁,直接道:“任少卿去长安县衙了。” “长安县衙?” 杜构道:“大理寺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去地方府衙检查案件之事,长安县衙不同其他地方县衙,地位特殊,所以需任少卿亲自前往。” 刑部也会抽查地方的刑狱情况,刘树义对此倒也熟悉。 他说道:“不知任少卿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好说。” 杜构说道:“如果长安县衙没什么问题,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便能结束,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其他事耽搁了,那就未必了。” 看来想要找任兴,还是不能干等,得去一趟长安县衙了。 刘树义看向杜构:“杜寺丞不知今日忙否?” 杜构瞬间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等我取来马匹。” 看著杜构快步进入大理寺衙门,刘树义露出一抹笑意,有这样的兄弟,好似再难的事,也变得简单起来。 如果银案真的问题极大,那破解餉银案,功劳必然不小。 到时候可以为杜构谋些利益,总不能让杜构一直百帮忙。 而且之前竞爭郎中时,为了自己,杜构主动退出竞爭,现在自己已经成为了郎中,也该帮杜构往上冲冲了。 杜构若也能晋升五品,对自己来说,也是极大的助力。 没多久,杜构牵著马匹走出了大理寺。 几人不再耽搁,迅速向长安县衙赶去。 大理寺等衙门都位於万年县管辖区域,距离长安县衙略远一些,刘树义几人耗费了两刻钟,方才抵达。 走出马车,看著不止来过一次的长安县衙,不用刘树义开口,看守县衙的衙役便主动道:“刘郎中要找王县尉?” 刘树义:“...—” 怎么每个自己熟悉的衙门,都会乱猜自己要找谁。 他摇头道:“本官要见任少卿。” “任少卿?” 衙役下意识道:“任少卿已经离开了。” “又离开了?” 不等刘树义说什么,跟在刘树义身后的莫小凡忍不住道:“任少卿又去哪了?” 衙役不明白为什么莫小凡会说“又”,他如实道:“大概一个时辰之前,任少卿就离开了,至於他去了哪里,应该是回大理寺了吧?” 杜构眉头皱起:“任少卿自早晨离开后,就没有再回大理寺。” 衙役摇头:“那小的就不清楚了。” 刘树义眉宇也了起来,自己两次要堵任兴,结果两次都与任兴错过会是巧合吗? 而任兴已经结束了在长安县衙的公务,可並未返回大理寺,那任兴会去何处? 他想了想,向衙役道:“劳烦通传一下王县尉,就说本官有事要见他。” 刘郎中果然还是要见王县尉,我就说我不会猜错的长安县衙役就与大理寺侍卫一样,都觉得自己无比机智,然后便屁顛跑进衙门传话。 王硅一听刘树义要找他,没有任何耽搁,几乎是跑著出了衙门。 看到刘树义后,他连忙行礼:“刘郎中,您找我?” 王硅是自己人,刘树义也就没和他废话,直接道:“你可知任少卿去哪了?” “任少卿?”王硅虽不明白刘树义为何要找任兴,但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道:“回大理寺衙门。” “回大理寺?” 刘树义见王硅想都没想便回答,问道:“你確定?” 王硅点头:“原本庄县令挽留任少卿,想要中午请任少卿吃个便饭,但任少卿说他在大理寺还有一些重要公务需要儘快处理,不能耽搁,所以婉拒了庄县令。” “任少卿以前多次与庄县令中午一起用膳,如果任少卿没事的话,他应不会拒绝庄县令的邀请。” 王硅以过往经验来判断任兴的行为,再有任兴確实说要回大理寺,那在王硅看来,任兴的確就该返回了大理寺。 可是.—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任兴却压根就没有返回大理寺。 任兴是一个时辰之前离开的,就算他走的再慢,也早该回到大理寺了。 该回却没有回刘树义心里不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向王硅道:“任少卿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人陪同?” 王硅说道:“任少卿是坐马车来的,有马夫陪同。” 马夫赶车那更应该早就返回大理寺了。 “任少卿是正常完成了大理寺的公务离开,还是有人来找他,突然决定离开?”刘树义又问。 王硅道:“算是正常完成了公务吧,该看的东西任少卿都看过了,不过———” 他话音又一转,道:“任少卿离开之前,也的確有人来找他。” “谁?”刘树义当即询问。 王硅摇头:“不认识。” 他向刘树义解释道:“任少卿检查完我们的卷宗后,正与庄县令閒聊,这时有侍卫前来稟报说大理寺来人,有事要票报任少卿,庄县令就让那人进入了县衙。” “那人与任少卿见面后,便在任少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任少卿就对那人说他知道了,让那人先行离去。” “待那人离开后,任少卿便向庄县令说大理寺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不能留下与庄县令用午膳,因大理寺来人的事我们都亲眼所见,庄县令知道任少卿公务在身,便也没有阻拦。” 大理寺来人刘树义看向杜构,道:“杜寺丞,你可知大理寺是否有人离开过?又是否有什么急事发生?” 杜构眉回想了片刻,摇头道:“大理寺一切正常,至少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至於是否有人离开——大理寺隨时有人因公务进出,我没法確定他们的离开,是否是为了寻找任少卿。” 杜构是六品大理寺丞,在大理寺虽不算高层,也属於中层骨干了,再加上杜如晦的缘故,杜构在大理寺的地位要直逼大理寺正。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证明大理寺应没有什么突发事件。 可任兴却在那个自称大理寺的人到来后,匆忙离去这代表对任兴而言,一定有什么十分突然的事发生。 会是什么事? 刘树义又將视线落回在王硅身上,道:“那个自称大理寺的人,是否穿了大理寺衙门的官袍? 可知晓他的名字身份?” 王硅道:“他穿著大理寺吏员的衣袍,身份名字我记得侍卫通传时,似乎叫什么韩六。” “韩六?” 杜构眉头紧皱,道:“王县尉,你没记错吧?我大理寺衙门,並没有一个叫韩六的吏员。” “没有叫韩六的人?” 王硅也不敢確定了,只见他看了一眼看守大理寺大门的衙役,旋即来到一个衙役面前,道:“你可还记得今日来找任少卿的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衙役不敢耽搁,连忙道:“回王县尉,他叫韩六。” 王硅一听,迅速回到杜构面前,道:“杜寺丞也听到了,下官没有记错,那人就叫韩六。” 杜构面露不解:“可我大理寺確实没有一个叫韩六的人啊———” 刘树义明白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道:“杜寺丞,你现在立即返回大理寺,去找大理寺萧寺卿,或者孙少卿,询问他们是否派了人来长安县衙找任少卿,如果没有— 刘树义眼中精芒一闪:“那就告诉他们,任少卿出事了!” 听到刘树义的话,杜构与王硅瞳孔皆骤然一缩,脸色顿时大变。 王硅不像杜构知道刘树义在重查餉银案,他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毫无徵兆的听到刘树义说任兴可能出事了,腿肚子都在打颤。 毕竟按刘树义所说,任兴是在离开他们县衙后出的事,不—甚至那个来传话的人,如果有问题,那也可以说是在他们县衙发生的意外。 到那时,说不得责任会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刘郎中,这这究竟怎么回事?”王硅忍不住询问。 王硅是刘树义的人,接下来也可能会用到王硅,所以刘树义对王硅没有隱瞒。 他当即將李世民让他重查银案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王硅瞪大眼晴:“银案——刘郎中竞然要重查武德第一大案!” “所以你找王少卿,是为了调查银案?” 刘树义点头:“我先去的大理寺,结果被告知任少卿来了长安县衙,马不停蹄来到这里后,得知任少卿一个时辰之前就离开了,现在又得知——任少卿离开前来找他的人,不是大理寺的吏员。” 王硅咽了口吐沫,忍不住道:“这难道与餉银案有关?” 杜构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紧紧地看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说道:“线索太少,暂时无法確定任少卿的离去,以及他没有返回大理寺的原因,是否与餉银案有关。” “我需要先確定,他的突然离去,到底是否与大理寺有关!” 杜构听到这里,二话不说,当即翻身上马,道:“等我消息!” 说罢,他骑著快马便迅速离去。 看著杜构匆忙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刘树义严肃的脸庞,王硅不禁咽了口吐沫,明明今日春意暖暖,可他却有一种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身置冰窟之感。 任兴的离去,如果与餉银案无关还好。 如果有关那足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银案,真的有大问题! 有人已经开始行动,要阻拦刘树义的调查! 想到这里,王硅不由战战兢兢道:“刘郎中,需要下官做什么吗?” 刘树义看著王硅紧张的样子,便知王硅心中的想法。 王硅都能想到这些,他自然更能想到,不过不同於王硅的紧张,刘树义反而精神一振。 原本他对银案是否有问题,只是从刘树忠的角度出发,进行的猜测,现在任兴的异常行为,算是从侧面验证了他的判断。 而知晓自己的路没有走错后,剩下的,也就很简单了! 查明银案的真相,同时查明自己兄长在餉银案里做了什么,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而查案.对他来说,从不算什么难事。 “还真的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 刘树义从怀中取出李世民手諭,递给王硅,道:“你现在立即持此手諭,去城门,告知城门守卫,让他们寻找任少卿,若是发现任少卿要离开长安城,第一时间將其控制住,並且传信於刑部。” 王硅接过手諭,小心翼翼將其放好,面露担忧道:“如果任少卿真的有问题,他已经离开了一个时辰,现在恐怕——已经离开了长安城。” 刘树义明白王硅的意思,他说道:“任少卿离开的原因暂时不確定,他在银案里是否有问题,也不確定我们不能因为主观的推测,就放弃该做的事。” “去做吧,最差的情况,也就是白跑一趟而已,可若任少卿没有离开长安呢?那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王硅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第二件事呢?”他又道:“需要下官做什么?” 刘树义看著他:“以长安县衙的力量,在长安县管辖范围內,寻找任少卿!沿街打探,是否有人见过任少卿,是否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虽然让杜构回大理寺询问具体情况,可刘树义不准备乾等结果,他已经落后了一个时辰,现在是分秒必爭之刻。 如果任兴没有问题,如果任兴真的是因为公务离开他也做好了向任兴道歉,並且承担一切的准备。 可如果任兴有问题,现在耽误的时间,可能將直接决定最终的结果。 他不能赌! 王硅听著刘树义这两个任务,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虽然他跟隨刘树义也查了许多大案要案,但没有任何一个案子,有此案让他如此心惊。 毕竟,隨著自己开始行动,將代表刘树义直接对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出手。 以前刘树义都是在查到足够的证据后,才出四品的凶手,可现在,完全是没有任何实证情况下的出手。 任兴若真的有问题倒也罢了,可如果任兴没问题—他不敢想像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忍不住道:“刘郎中,开弓没有回头箭,真的让下官这样行动?” 刘树义明白王硅是关心自己,他说道:“一切后果有我承担,你只管执行便可。” 见刘树义这样说,王硅一咬牙,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做!” 说著,他便迅速吩附手下心腹率领衙役开始搜查,寻找任兴的下落。 而他自己则亲自前往城门。 刘树义见状,也不再停留,他重新登上马车,向莫小凡道:“去万年县衙!” 马清风灭门案时,方年县县令顾闻曾误会过他,受孔祥算计阻挠他的断案,但他没有因此迁怒顾闻,也未曾在李世民面前说过顾闻阻挠他的事,所以顾闻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接下来,刘树义便要动用这个人情,让顾闻在万年县辖区內,也同时寻找任兴。 只要任兴没有离开长安城,在万年县衙与长安县衙的联手搜查下,就有机会查到他的蛛丝马跡,甚至直接找到他的踪跡。 就这样,隨著刘树义又走了一遍万年县衙,对任兴的全城搜查,正式开始了。 而刘树义重查餉银案,寻找任兴的消息,也有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开。 司空府。 钱文青一脸激动的走进了裴寂的书房。 “叔父,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边走,钱文青一边道:“刘树义竟然要查餉银案!” “他真的是晋升的太快,已经飘了!什么案子都敢去查!” “而且他还直接让长安县衙与万年县衙寻找任少卿!这是什么?这分明是对任少卿的通缉!” “他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竟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通缉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他真是在找死!” “叔父,我们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现在就去找当年三司那些官员,去找御史,向陛下阐明刘树义这以下犯上之事!这一次,一定要將刘树义打入十八处地狱!让他不得翻身!” 钱文青口水喷的哪里都是,整个人无比兴奋,原本今早被刘树义以权欺压,他还觉得人生无望,不知何时才能翻身,谁知转机这么快就来了。 一听刘树义竟敢重查银案,还直接对任兴出手,他当即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就跑来了司空府。 可是,他激动的手舞足蹈,坐在主座上的裴寂,却只是闭著双眼,一言不发,好似沉睡一般。 钱文青见状,忍不住道:“叔父?” 裴寂这才睁开双眼,他深沉的眼眸警向钱文青,道:“你觉得这是对付刘树义的机会?” 钱文青连连点头:“当然!刘树义重查银案,摆明了是对当年调查此案的三司官员不信任三司官员若知晓此事,定对其十分不满,再加上他没有任何证据,就通缉贵为大理寺少卿的任兴,完全相当於把把柄送到了我们面前,到时候我们上百人一起出手,刘树义岂能有好下场?” 谁知裴寂闻言,却是摇头,道:“你可知刘树义重查银案,乃是陛下的命令?你让三司去找刘树义的麻烦,你觉得陛下会认为三司是对刘树义不满呢,还是对陛下不满?” “这—”钱文青一愣,他忙道:“这不可能是陛下的命令,陛下閒著没事重查银案作甚? 我听说刘树义去过卷宗室,这和刘树义一定脱不开关係。” 裴寂淡淡道:“话是这样说,可旨意是陛下下达的,且旨意里没有任何一句话,提及刘树义要主动调查此案你觉得你的话,三司那些官员会信?他们敢去赌?” “我”钱文青话音一滯。 裴寂又道:“你又可知——大理寺已经给刘树义明確回话?” “大理寺回话?什么回话?”钱文青听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赶来,根本没有机会接收其他消息。 裴寂眯著眼晴,语气冰冷:“任兴的离去,与大理寺没有任何关係——换言之,任兴现在的失踪,可能就是畏罪潜逃!” “所以,你说刘树义现在让人寻找任兴,有问题?” “更別说,刘树义的理由,是怕任兴遇到危险,所以让长安县衙与方年县衙寻找,而非通缉,刘树义早已想过我们可能会藉此机会对付他,他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他就和他那该死的爹一样,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找他的麻烦你怎么找?” 钱文青瞪大眼睛,他张著嘴,想要说什么,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看起来天赐的机会,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甘道:“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这次机会?” “放弃?怎么可能放弃?” 裴寂冷笑道:“如果真的被他推翻了餉银案的结果,再立大功,以后再有机会,或许就要衝击四品了!到那时,他便真正有威胁我的机会了,我岂能允许?” 钱文青闻言,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叔父难道已有计划?” 裴寂眸光阴鬱:“我的一个学生,当年参与了银案,他会联络其他人给刘树义施压-他们不能明面上找刘树义麻烦,但暗地里,他们能做的事就多了。” “这次的案子,可与刘树义以前查过的所有案子都不同,这是一个多数人都不希望刘树义有收穫的案子,还想藉助这个案子立功?” 裴寂手掌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水杯直接跳了起来,他冷笑道:“我会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从郎中的位子上跌落下去!” 第143章 完美的铁案?不!我已找到突破口了! 第143章 完美的铁案?不!我已找到突破口了! 外界流言风语甚囂尘上,重查餉银案颳起的风暴正以恐怖的速度席捲整个朝堂,可刑部衙门,此时却静的可怕。 刑部就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各部门之间仍旧高效的运作著,且整个衙门內,都听不到哪怕只言片语关於重查银案的討论。 就好像刑部的官吏们,无人知道餉银案正在被他们的郎中重查一般。 刑部司,郎中办公房。 “真是怪了。” 陆阳元向刘树义道:“下官想听听同僚们对重查银案是个什么看法,会不会有人因参与过银案,不满刘郎中,故意使坏。” “结果,下官走了好几个院子,愣是没听到任何议论的话。” 端坐於书案后的刘树义闻言,眼晴都没有离开书案上的卷宗,淡淡道:“很正常,虽然说此案当时由三司共同调查,参与者眾多,可多数人,都只是苦力。” “干活有他们的份,功劳与他们无关。” “他们没有在此案得利,自然也不会担心银案出现什么意外,毕竟再出现意外,也怪不到他们身上,更不会影响他们现在的利益。” “真正需要怕的,是那些在银案立功,並且藉此得到普升或者奖赏的人·”如果银案的结果真的被我推翻,他们便要担心曾经被朝廷赐予的好处,会不会被收回,甚至因他们断案错误,导致上百人惨死、近千人流放的后果,他们是否要为之承担。” “而这样的人,皆是三司顶尖的那些人,是尚书、侍郎和郎中这一级別。” “可这些人— 刘树义声音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向陆阳元,道:“陛下登基后,还有几人留在三司?又有几人留在刑部?” “就算留在刑部,谁不知我是杜公的人,他们又岂敢在杜公眼皮底下与我叫板?” 陆阳元听著刘树义的话,双眼顿时一亮。 “对啊,虽然说刘郎中你重查餉银案,会让很多原本三司的人不满,可如刘郎中所说,真正能对刘郎中造成麻烦的人,其实没有几人。” 他长出一口气,拍著心口:“刘郎中这样说,我悬起的心就放下了,我还以为这一次查案,我们要与整个三司为敌呢!” 看著陆阳元放鬆的样子,刘树义笑著摇了摇头。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李世民。 毕竟若不是李世民登基后,基本上把武德朝那些重要位置上的重臣,杀死的杀死,边缘化的边缘化,使得三司的最高长官都换成了李世民的人他可能真的就要与整个三司为敌。 那样的话,即便他能查明案子的真相,之后也没法在三司立足。 现在,他便没有这样的忧虑。 当然肯定还会有人阻挠,毕竟哪怕当年三司的长官退了下去,可他们这些年,也必然积累了不少的人脉与势力。 而且有些人,也还留在三司。 不过能留下来的人,品级最高也就是任兴这种,影响力最大的,都被边缘化了。 而官场是最现实的地方,讲究一个“人走茶凉”,在这个位置,与不在这个位置,所能產生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种种,自己有李世民当靠山,刑部又有杜如晦当后盾,此案虽艰难,但绝不是外人所说的那种举世为敌。 他端起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万年县衙与长安县衙还没有消息吗?” 陆阳元摇头:“没有。” 刘树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骄阳已经走到西南侧,距离他让万年县衙与长安县衙开始搜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以两个衙门的能力,这两个时辰,足以搜查许多地方,问询许多百姓,可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看著卷宗里关於任兴大篇幅的记载,眉头微微感起。 整个餉银案,收穫最大的人就是任兴,若不能找到任兴,便很难復原餉银案的全貌。 “刘郎中——”” 这时,赵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嘎吱一— 赵锋推门而入,他將一份书簿递给刘树义,道:“刘郎中让下官整理的当年参与餉银案的三司人员名单,因参与人数太多,下官暂时將官员以及立功的流外官整理出来了,至於其他的吏员与流外官,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行。” 刘树义打开书簿,看著上面十分清晰的字跡,以及很有条理的信息,微微頜首:“辛苦了,就这样吧。” “本官时间有限,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见一面,有这些领导者,以及立功之人的信息,足够了。” 赵锋自然不会有异议。 刘树义目光第一页看去,便见第一页上有三个名字。 正是武德七年,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领头者。 这三人因是银案的统筹者,所以餉银案侦破,他们也都分得了不少功劳,获得了李渊一些赏赐,算是银案的得利者。 不过在玄武门之变,李世民登基后,这三人要么因是李建成心腹被诛杀,要么是李渊心腹被边缘化,目前只剩原刑部尚书戴飞,原大理寺卿沐平还活著。 而戴飞在贞观元年,因丧父丁忧,主动辞官守孝,不过李世民不愿让其一身本领浪费,准许戴飞守孝,但守孝三年后,需重新回朝为官。 沐平则被调任金紫光禄大夫,此为正三品文散官,空有俸禄而无实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戴飞三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刘树义翻开第二页,便见这里都是三司第二梯队的人,以四品为主。 相比起三品只有短短三人,这一页的人就多了,足有六人。 其中两人受李建成牵连被杀,两人是李渊心腹被边缘化,还有两人仍旧在四品的位置上。 这两人,一个是御史中丞吴辰阳,一个是刑部侍郎魏谦。 御史中丞虽是只是正五品,可其身为御史台二號人物,权力和影响力,实际上要超过四品,因此地位很是尊崇。 同时,御史中丞吴辰阳后面,赵锋还专门划线標记了一句话。 一吴辰阳乃司空裴寂学生,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更多的话语,但刘树义足以明白赵锋的意思。 “裴老狗的学生— 他眯了眯眼睛,指尖在吴辰阳的名字上摩了几下。 旋即似想到了什么,轻呵一声。 此案已经入了李世民的眼,甚至在李世民心中,此案的真相,比之马清风灭门案还要重要,毕竟这直接决定,是否还有对李世民心怀恶意的贼人,藏身暗中。 这种情况下,若有谁敢阻拦自己自己抓不住把柄倒也罢了,不上称也就八两重,可自己一旦抓住把柄,送到李世民面前上称,那便是千斤万斤也打不住,到时候他倒要瞧瞧,裴寂会如何选择。 是捨命力保,还是直接切割! 一边想著,刘树义又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是五品的官员,区別於三品四品,五品官员的数量,直接多了数倍。 而五品虽也算中高层,但区別於真正的高层,在这个案子里,多数也是纯打工的苦力,真正能吃到肉,並且最后晋升四品的,也就是大理寺正任兴。 其他人,也就是能喝到点汤,有点功劳,但也不大。 所以这些人,即便对自己有些敌意,却也不会太大。 至於更往后的六品七品那就是纯纯牛马。 汤都喝不到,在银案里的戏份极少。 刘树义快速地將书簿翻了一遍,向赵锋道:“整理的很好,简洁又全面,辛苦你了。” 赵锋忙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而且这也多亏了崔员外郎的帮助,若无崔员外郎动用权柄和崔家的面子,下官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將三司这么多人的情况询问清楚。” 刘树义頜首:“若餉银案真的有问题,本官能將其查明,届时你与崔员外郎皆有功劳。” 赵锋会心一笑,他从不担心跟著刘树义会白干活。 刘树义最后看了一眼书簿,旋即將书簿合拢,道:“叫人吧。” 他转向赵锋与陆阳元,道:“你们立即带著人手,去通知书簿里的这些人,请他们来刑部配合调查。” “话传到便可,不必在原地等待。” 赵锋心中一动,猜测道:“刘郎中的意思是要看他们是否愿意配合?” 刘树义笑了笑,赵锋跟著自己经歷一个个大案,早已不是当初稚嫩的样子,对自己很多决定,都能很快猜出自己的目的。 他说道:“如果餉银案的结果真的有问题,那么参与调查的某个或者某些官员,心里绝对有鬼,这种情况下,他们会下意识抗拒我的调查。” “所以,通过看谁主动,看谁拖延,就能大概知道他们对我的態度,继而初步筛选出我可以通过谁,能更多的知晓案子的情况。” 明白刘树义的意思,赵锋与陆阳元不再迟疑,直接道:“郎中等我们好消息。” 说罢,便迅速转身离去。 看著两人快步离去的背影,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对餉银案的重查,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半刻钟后。 咚咚咚。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刘树义头也不抬的说道:“谁?” “刘郎中,是我,魏谦。 魏谦? 刘树义猛的抬起头。 魏谦,刑部侍郎,杜如晦不在刑部时,刑部的掌权者就是两个侍郎。 也就是说,魏谦是刑部的二號或者三號人物,算是自己这个郎中的顶头上司。 同时,他也是餉银案之后,仍旧留在三司的四品官员之一” 而此时,他来找自己—— 刘树义眸光一闪,迅速起身,將门打开。 看著门外身著四品官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拱手道:“魏侍郎。” 魏谦笑著说道:“刘郎中不必多礼,本官听闻刘郎中在重查银案,正巧本官曾参与过银案的调查,想著刘郎中可能需要本官的帮助,便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刘郎中。” 听著魏谦的话,刘树义笑道:“魏侍郎能来帮下官,是下官的荣幸,下官只怕耽搁魏侍郎的公务,岂有其他想法。” 说著,他让开门口,道:“魏侍郎请进。” 魏谦背著双手,不紧不慢进入刘树义的办公房。 看著魏谦的身影,刘树义脑海里迅速浮现原身对魏谦的记忆魏谦是前隋旧臣,李渊起兵后,於武德二年归顺李渊,以六品御史台侍御史进入大唐朝廷,短短几年时间,便升到四品刑部侍郎,自身能力卓绝。 再加上其性格儒雅,待人温和,人缘很是不错。 便是前身,也对魏谦恭敬有加,只是魏谦地位太高,非原身小小主事能够接触,所以虽然前身在刑部几年,却也一直都没机会与魏谦说上哪怕一句话。 如此说来这还是刘树义与魏谦第一次交谈。 刘树义请魏谦坐下,又给魏谦倒了杯水,说道:“魏侍郎时间宝贵,咱们就直入正题吧。” 魏谦双手捧著温热的水杯,温和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上下打量著刘树义,並未因刘树义年轻而有丝毫轻视,道:“虽一直没机会与刘郎中接触,但本官一直在默默关注著刘郎中,知晓刘郎中的本事,接下来刘郎中想知道什么,儘管询问,本官一定知无不言。” 见魏谦这样说,刘树义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道:“还请魏侍郎能详细讲述一下你们查案的经歷,儘可能多的讲述细节。” 魏谦似乎有所准备,听闻刘树义的话,並未费时间回想,道:“本官记得那是武德七年的八月二十二日凌晨。” “本官已经睡下,忽然有下人敲响房门,说陛下召见。” “本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中不由一紧,陛下深夜召见,定然是发生了意外,而当时正好突厥进犯,秦王率兵迎战,人心惶惶-所以本官第一想法,是不是前线出现了问题,这让本官的心都悬了起来。” “毕竟那时的突厥,和现在的突厥,实力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是真正对大唐有动摇根基的威胁,本官就这样悬著一颗心,立即赶赴了皇宫,结果——.” 他看向刘树义,道:“本官得知,餉银丟失了—— 之后他就为刘树义详细讲述了在宫里,李渊是如何发怒,又是如何下达死命令,命他们一个月內破案,否则就让他们所有人官降三级的。 顶著官降三级的压力,戴飞等三司领头,连家都没回,出了皇宫就立即带著三司赶赴军营。 到达军营后,就如卷宗所记载的一样,確认银不是在军营丟失的,便將护送银的將士全部带回长安,然后动用三司所有人,同时还借调长安县衙、万年县衙等衙门的人手,对將士进行问询。 到这里为止,虽然卷宗记载的不算详细,但大体上与魏谦的讲述没有任何区別。 刘树义拿起毛笔,在卷宗上画了一个记號,代表以上內容无异议。 “可我们询问完了所有將士,也匯总比对了他们的口供,却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魏谦嘆息道:“刘郎中,你最擅长查案,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將能查的人都查过后,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时,心里的压力有多大。” 刘树义点头:“我很理解,毕竟我这段时间,有好几个案子,也都是限时调查。” “这就是你的厉害之处啊。” 魏谦感慨:“我们一个月的时间,都感觉紧张的不行,好似身后时刻有一把刀在追著我们,可你多数都只有几天的时间,却能冷静沉著的,在短短一两天內破案,你比我们厉害多了。” 刘树义忙摆手:“下官也是运气好。” 无论魏谦是真的如此想,还是故意给刘树义挖坑,刘树义都不能点头,否则一旦传出去,必会被人认为自大狂妄。 “你就是谦虚。” 魏谦倒也没有继续追著刘树义夸,他说道:“我们当时已有数日未曾闭眼,眼见多日的努力化为泡影,很多人都要崩溃了。” “而就在这时” 他看向刘树义,道:“任少卿,当时他还是大理寺正,在仔细查看了我们整理好的供词后,突然说冯木的行踪有问题。” 听到冯木二字,刘树义顿时挺直腰背,道:“什么问题?” 魏谦道:“任少卿说,冯木说他在七月初八的那一天,沐休在家,未曾离开,可是任少卿明明在七月初八那一日,在州见过冯木。” 刘树义道:“任少卿记得那么清楚?確定是七月初八?” 魏谦点头:“任少卿说那一日是他祖母生辰,他返回州,正好给祖母过寿,碰巧见到了冯木,不过当时他还忙著准备寿辰之事,也就没有与冯木打招呼。” 过寿辰—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魏谦继续道:“任少卿確认他不会记错,所以在发现冯木於行踪之事说谎后,就立即对冯木其他休沐的日期,也进行了確认。” “结果他看向刘树义,道:“任少卿发现,冯木在六月和五月的休沐期內,也都说就在府里休息,未曾离开,可是冯木府里只有一个老僕,他在休沐时,都让老僕回家休息,不需要老僕的伺候。” “也就是说,每个休沐日,冯木都会故意支开老僕—他说自己一直在府里,但其实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 “而支开老僕这件事本身,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再结合任少卿確定冯木行踪说谎的事实后,我们便断定,冯木有极大的问题!” 刘树义一边倾听,一边露出沉思之色。 魏谦的这些话,是卷宗里未曾记载的內容,当时他觉得任兴毫无徵兆的就说出冯木的行踪有问题,十分突兀,没有该有的转折与思路。 现在倒是合理许多了。 而州正是长安去往庆州的必经之路,庆州又是杨文干谋逆之地。 这与后续找到杨文干牌位与信件,確认冯木与杨文干谋逆之事,也对应上了。 魏谦继续道:“確认了冯木的问题,三司的注意力,便直接放在了冯木身上,任少卿第一时间申请搜查冯木的宅邸,想寻找线索,我们同意了—” “之后的事,刘郎中应该也清楚,在你兄长的敏锐洞察下,他们发现了暗格,最终找到了最关键的证据。” “而有了这些证据,再调查,也就容易多了— 刘树义一边听著魏谦讲述,一边与卷宗內容互相验证。 最后,他发现,被自己批的有诸多细节问题的卷宗,愣是与事实一点出入都没有。 卷宗和魏谦的话,除了缺少一些细节外,没有任何区別。 若不是魏谦是在他面前讲述的这些,他都要怀疑魏谦是不是对著卷宗,在做完形填空。 他指尖轻轻摩著卷宗粗蠣的纸页,道:“冯木的那些手下,都说冯木收买了他们,不知冯木是如何收买的他们?” 魏谦道:“是用金钱收买的。” “冯木对他们许诺,只要他们配合冯木盗取餉银,事成之后,冯木会每人给他们一百贯铜钱。” “同时冯木也威胁他们,他们家人在什么地方,冯木都清楚,如果有人背叛,那冯木会让他们家破人亡。” “冯木通过威逼利诱两种方式,將他们与自己绑在了同一根绳上,再加上他们本就是冯木的心腹,这些年得了冯木不少好处,也就跟著冯木做了这不可饶恕的偷盗餉银之事。” “冯木在行动之前,给了每人二十贯铜板作为定金,但他告诉这些人,一旦被朝廷发现餉银丟失,他们所有人都要配合调查,所以不能將钱財带在身上。” “正因此,我们没有在他们身上搜到任何钱財,否则我们早就怀疑他们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冯木的確足够谨慎—” 他又道:“那不知,后来可曾找到这些钱財?” 魏谦点头:“找到了。” “找到了?”刘树义眸光一闪。 魏谦道:“按照这些將士的供述,我们找到了一部分钱財,还有一些钱財不翼而飞,按照那些將士的说法,他们钱財的藏身之地,都是冯木给他们的建议,所以应该是冯木后来將其给偷走了,冯木很可能从一开始,打算的就是事成之后,杀人灭口!” “他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要费上万贯来收买这些手下。” “不过找到这些钱財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期限,为了向太上皇交差,银案已经结案,卷宗也已经归档。” “所以关於冯木收买將士的后续,便没有写在卷宗里。” 一刻钟后。 刘树义送魏谦离开了办公房。 看著魏谦背著双手,不紧不慢离去的身影,刘树义眼眸陡然眯了起来。 魏谦会主动前来帮忙,他並不意外。 同在刑部,自己还有杜如晦罩著,魏谦於情於理都该来帮自己。 而魏谦所说的话·.直接补足了卷宗所有缺失的部分。 自己当时对李世民提出的卷宗三问,魏谦都完美的做了解答。 可以说,如果之前是自己与魏谦一起去见的李世民,恐怕李世民根本就不会有重查银案的想法。 魏谦的回答,其完美,可见一斑。 整个银案,有了魏谦的回答后,便彻底完整了。 思路顺畅,证据链完整,每一环都足够相扣。 怎么看,都怎么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铁案! 可是— 任兴失踪了啊! 自己兄长也明显有问题! 它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案子? 它越完美,內里隱藏的秘密,也就越恐怖! 刘树义不知道魏谦究竟怀著怎样的目的来帮自己,但有一件事,魏谦肯定不知道。 那就是得益於魏谦那完美的细节补充。 自己,终於找到了突破口。 他已经知道,该如何调查了。 第144章 一案变两案!出乎意料的发展!刘树义出招! 第144章 一案变两案!出乎意料的发展!刘树义出招! 魏谦离开没多久,杜构便带著大理寺官员赶了过来。 杜构道:“萧寺卿让大理寺全力配合你,在赵主事书簿上的大理寺官员,都被萧寺卿派了过来。” 萧璃的给力让刘树义略微感到意外,不过想想萧璃那刚正不折的性格,以及萧璃与银案毫无半点关係的情况,在李世民明確表態,以及杜如晦是自己靠山的情况下,萧璃会这样做,倒也正常。 刘树义道:“代我感谢萧寺卿。” 杜构点头,又道:“接下来你要怎么问询,依次与他们见面吗?” 刘树义摇了摇头:“人数太多了,我若挨个都见一面,没有一两天问不完,那样太耽误时间。” “杜寺丞— 刘树义看向杜构,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纸,道:“我將想要知晓的问题都写了下来,杜寺丞你接下来若没有其他公务要处理,你便与崔员外郎帮我对他们进行问询吧。” 杜构看了一眼纸张上的问题,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萧寺卿知晓我与你的关係,也专门吩附,让我不必管大理寺的事,先全力辅佐你。” “那就好。” 刘树义对萧璃印象更好几分,虽然萧璃不这样说,自己有李世民的手諭在,也可直接调用杜构,但萧璃主动將杜构派遣过来,明显是在对自己表达善意。 “大理寺的人,我只问询一人,其他人就交给你们了。” 杜构好奇道:“你要问询谁?” 刘树义看著桌子上铺开的卷宗,缓缓道:“书写卷宗的大理寺主簿,邓慎。” 半刻钟后。 年近五十的大理寺主簿邓慎,快步走进了刘树义办公房內。 一见到刘树义,他便匆忙行礼:“见过刘郎中。”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刘树义打量了邓慎一眼,邓慎鬚髮半白,身体瘦削,背脊僂,若不是身上的官袍,看起来就和一个寻常老翁没有任何区別。 此时邓慎十分紧张,身体绷紧,拱起的手微微发抖,就仿佛朝拜的刘树义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不过对书写卷宗的邓慎来说,挑出卷宗毛病,直接导致李世民要求餉银案重查的刘树义,也的確和洪水猛兽没什么区別。 “邓主簿不必多礼,也不必紧张,你只需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便可。” 邓慎忙道:“刘郎中儘管询问,下官一定知无不答。” 刘树义微微頜首,道:“邓主簿书写卷宗,是自已完整的经歷了整个案子的调查,还是整合了各方的调查结果,然后匯总书写?” “下官只负责部分审讯的任务,对案子的情况知晓有限,书写卷宗时,主要是参考了三司的调查结果。” 这与自己所料差不多,刘树义继续道:“你负责对谁的审讯?” 邓慎道:“被冯木收买的將土。” “將过程详细说一遍。” “下官一共审讯了三个將士,可他们嘴都十分的硬,无论下官用刑,还是用他们家人感化,他们都说自己没有偷盗餉银。” 邓慎看著刘树义,道:“因下官所有手段都用光了,他们也没有鬆口,这让下官一度都怀疑我们得到的线索,会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里,刘树义直接道:“所以,在那时,你是倾向於他们可能是无辜的,並非偷盗者?” 邓慎有些犹豫。 刘树义嗓音微微抬高,语气严肃:“邓主簿,你该清楚此案陛下有多关注,更应该知道陛下既然要重查,便代表陛下对结果並不信任。” “所以,你原本坚信的事情,未必就是正確的,你感到怀疑犹豫的事,反而可能是正確的。” “告诉我你当时心中所想,不要去管后面的事,本官只想知道,你身为刑狱体系经验丰富的老人,心中的直觉与感觉。” 邓慎听著刘树义的话,抿了抿嘴,又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牙,道:“下官確实觉得,他们不是偷盗者。” 刘树义眸光闪烁:“除了他们不鬆口外,可还有其他缘由?” “他们当时的表情,充满了无辜、愤怒和被陷害的无助绝望。” 邓慎苍老的脸庞上,露出回忆之色,他说道:“正如刘郎中所说,下官在大理寺,经歷过不少案子,见过不少犯人,经验也算丰富·—所以除非他们真的十分善於偽装,能够欺骗到下官,否则,他们便是真的对银丟失之事全然无知。” 刘树义指尖轻轻磕著书案,沉吟片刻,道:“后来呢?” 邓慎道:“因下官始终问不出有用的口供,时任大理寺卿的沐寺卿等待不及,便亲自去审讯。” “下官不知道沐寺卿是如何审讯的,在他审讯之后,那些將士便突然招了。” 刘树义眼眸眯起:“沐寺卿审讯了多少人?” 邓慎想了想:“得有十来个吧。” “全都招了?” “是,沐寺卿比下官厉害的多,只要是他审讯的,最后都招了。” 凡审讯,必招供.真是够厉害的。 “任兴呢?” 刘树义又道:“他在此案里,都做了什么?” 邓慎道:“餉银案的转折,就是任少卿带来的,若非任少卿识破冯木的踪跡问题,让冯木暴露,餉银案不可能进展的如此顺畅。” “而除了找到冯木外,任少卿也参与了审讯,如沐寺卿一样,任少卿参与的审讯,也基本上都招供了。” 刘树义想到了一件事,道:“本官见卷宗记载,很多人都参与了审讯,但最后於卷宗上留下名字和功劳的,只有沐寺卿等十几人而已—是不是其他人也都如你一般,没有让他们招供,最后只得让沐寺卿等人出手,才最终招供。” “因此,功劳只集中在沐寺卿等人身上?” 邓慎没想到刘树义能如此快的察觉到这一点,他点头道:“是。” 果然— 刘树义眯著眼睛,他就说为何最后功劳,全部集中於高层身上,中下层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原来不是没给中下层机会,而是他们太不中用。 这样的话,功劳集中於沐平等人身上,中下层也不会有太多不满。 只是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所有的中下层,都无法让冯木的手下招供。 而沐平等高层一出手,那些原本嘴硬的厉害的將士,就仿佛看到了天敌,再也不坚持.— 一个两个倒也正常,可所有人都如此. 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他看著卷宗上的供词,忽地呵了一声。 意味深长道:“真不愧是三司的高层,本事就是比下面的人厉害。” 邓慎低著头,不敢附和刘树义的话。 刘树义看了邓慎一眼,继续道:“你可见过冯木?” 邓慎摇头:“没有,冯木因是押送银大军的最高將领,自被抓起来后,就只由沐寺卿他们几人负责,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只负责普通將土。” “也就是说,从冯木被抓,到你们发现冯木就是偷盗者,以及最后冯木被斩首整个过程,你们普通官员,都没机会与冯木接触?” 邓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冯木最后被斩首时,我们见到了冯木,但冯木只是喊冤,只是喊不公,只是喊——”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降低,道:“只是喊太上皇眼瞎,看不出忠奸善恶。” 隨著邓慎的讲述,刘树义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菜市口,行刑台上。 上百人被强迫跪在地上,剑子手的屠刀高高举起,沐平等三司大官冷冷看著冯木等人,义正言辞的痛斥著冯木等人的累累罪行,將他们骂的体无完肤。 而冯木等人,有人绝望,有人悲愤,有人不甘,有人如冯木一样破口大骂。 可最终,所有的声音,隨著那一声“斩”,全部消失。 上百颗头颅高高飞起,滚落在地,於鲜血之中,瞪著眼睛,不甘的看著皇宫的方向,死不目看著这些死不目的头颅,邓慎等普通官吏摇头感慨,沐平等立功之人则笑语相庆,谈论著今夜要去哪个酒楼或者青楼庆贺。 而冯木等人那最后的喊冤,最终,也无一人在意。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復心间的思绪,他重新看向邓慎:“卷宗缺少一些细节,你在书写时,是不知道这些细节,还是自已粗心大意,给遗忘了?” 接著,刘树义就將自己发现的几个问题,一一指出。 邓慎心中一紧,连忙道:“下官在大理寺多年,岂会犯下这等粗心之错?” “实因下官书写时,不知具体情况,下官也曾询问过任少卿,他为何会突然发现冯木的行踪有问题,可任少卿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冯木的行踪有大问题,他让下官只需写出结果便可。” “还有冯木收买那些將士的事,当时三司已经派人去找,可只找到些许,还有很多人藏匿的钱財都没有找到,而太上皇给的截止日期已经到了,沐寺卿等人商议后,认为找到一些,便可確认那些將士所言,可直接结案。” “不过沐寺卿告诉我,说书写卷宗时,可將这一部分空下,待以后若找全了冯木收买將士的全部钱財,再补上便可。” 刘树义皱了下眉,按魏谦所说,任兴是因为自己的经歷,他亲眼见到过冯木,所以判断出冯木行踪有问题的。 这对任兴来说,並不算什么大事,他为何不如实告知邓慎?反而让邓慎略过那些? 还有收买將士的结果—— 他向邓慎道:“后来你们可曾找到那些钱財?” 邓慎摇头:“此案结束后,下官就回到正常的公务之中,未曾再关注餉银案的后续,不清楚是否找到。” “不过— 他偷偷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卷宗,道:“若是卷宗没有补上这些细节,可能没有找到吧,否则沐寺卿应会安排人补上的。” 刘树义眼眸眯起,眸中精芒闪烁。 邓慎的话,与魏谦的话,在此刻,终於有了不同。 魏谦说,后来找到了那些钱財,可因为案子已经结束,卷宗已经归档,所以没有记录到卷宗上可邓慎却说,沐平让他专门空下,还说如果找到,再补全——而最后,也没有补上。 如果真的如魏谦所言,钱財找到了,沐平就应该补上。 所以.. 魏谦的话,与沐平的行为,出现了矛盾! 那谁有问题? 或者说..都有问题? 刘树义指尖轻轻划过卷宗,沉吟些许,道:“你与我兄长可相熟?” 邓慎道:“同为大理寺同僚,自是相熟。” “我兄长在案子里的表现,你觉得如何?” “英明睿智,若无刘评事,可能根本无法找到冯木与杨文干之间的罪证,无法確认他的动机。” 刘树义深深看著邓慎,声音加重:“说实话!” 邓慎脸色一变,连忙道:“下官此言发自內心,並未因刘郎中的缘故奉承刘评事。” “刘评事为人沉稳,思维敏捷,在大理寺处理案件时,往往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细节,下官有幸与刘评事多次配合,所以对刘评事的本事最为清楚。” “故此刘评事在餉银案里的表现,下官认为十分正常,这就是刘评事该有的表现。” 刘树义没想到邓慎对刘树忠的评价如此之高。 而邓慎刚刚解释时,语调急促,逻辑却不混乱,且无丝毫说谎的细微动作与反应——如果他不是厉害到能够瞒过自己的双眼,就是说的心里话。 所以,邓慎认为,刘树忠就该发现暗格可刘树忠却不愿让家人知道这件事,难道刘树忠的问题,不是因为那暗格有问题,而是其他.. 刘树义想了想,道:“若让你评价任少卿在餉银案里的表现,你会如何评价?” “这— 邓慎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刘树义双眼便锐利的盯著他,声音低沉:“我想我不需要再告诉你一次,你说谎的后果。” 邓慎心中一颤,本就佝僂的背脊弯的更深。 他忙道:“下官觉得,任少卿的表现,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用刘树义追问,邓慎便主动解释道:“任少卿能够成为大理寺正,自然不会是酒囊饭袋,可他真正的本事,不在查案上,至少下官没有发现他在查案上有什么出色的表现。” “故此,在餉银案,所有人都被难住的关头,任少卿竟能成为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下官著实意外。” 如邓慎所言,任兴没有成为关键转折之人的本事和能耐,反观刘树忠,在邓慎看来,表现正常·—— 而刘树忠那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流外官,虽然发现了暗格,可那也是在任兴的带领下,也就是说,如果任兴愿意,刘树忠的功劳將会直接属於任兴,以刘树忠的地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正好与银案最后的功劳,全部都属於三司高层相吻合。 可是刘树忠愣是得到了这个极高的功劳是任兴真的公正无私,不想贪下刘树忠这个小人物的功劳? 还是说.任兴不能贪墨? 或者,已经贪墨了,不好贪墨更多? “你觉得任少卿这个人如何?”刘树义突然向邓慎询问。 邓慎抿了抿嘴:“很认真负责,就是有时,会为了展现自己的威严和能力,对下属略有严格,而且喜欢锻炼下属,让下属积累经验。” 刘树义看著邓慎艰难想出的评价,心中瞭然。 邓慎身为大理寺主簿,自是不敢说贵为少卿的任兴坏话,所以邓慎说的很隱晦。 为了展现自己的威严,对属下略有严格,指的应是任兴喜欢要官威。 喜欢锻炼下属·-应是很多任务都交给下属去做,而结果是让下属积累经验,不是积累功劳,便意味著功劳都被任兴占据了。 这样的任兴,怎么会愿意將找到暗格,发现铁证这么大的功劳,拱手让给小小的流外官刘树忠? 这里面,果然有问题。 能力不足,喜欢抢下属功劳,却没有抢,明明是自己发现了冯木的踪跡,却不让邓慎写进卷宗任兴在银案里,简直就如同一个复杂的矛盾体,处处都很矛盾。 任兴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刘树义眸光闪烁,沉思半响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是要找到任兴啊— 不出意外,任兴就是一切的关键,若能找到任兴,就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看向邓慎,道:“最后一个问题,任兴与我兄长关係如何?” “关係如何?” 邓慎想了想,猜测道:“不算太好?” “不算太好?”刘树义挑眉:“为何这样说?” 赵文忠明明说两人平时没机会接触,没法说好坏,不过因为刘树忠是任兴提拔的,所以他认为刘树忠与任兴关係应该很好。 可邓慎却说,两人关係不好。 “下官也是猜测邓慎道:“任少卿喜欢锻炼下属,但从刘评事晋升后,任少卿从未锻炼过刘评事。” “而且有一次刘评事立功,很多人都称讚刘评事,下官却发现任少卿听到这些讚美之词后,脸色不好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下官自身的感觉而已,按理说,刘评事是任少卿提拔的,任少卿还是第一次如此提拔一个人,任少卿应该很看好刘评事才是,所以下官可能感觉错了吧。” 正所谓人老成精,邓慎年近五十,摸爬滚打数十年,虽然品级不高,可人生的阅歷和经验,足以让他拥有年轻人难以媲美的第六感。 还有他给出的两个理由刘树义对邓慎的话,比赵文忠的话,要更加相信。 而如果真如邓慎所言,刘树忠与任兴关係不佳,或者说任兴不喜刘树忠那任兴不抢刘树忠的功劳,还反而主动提起给刘树忠普升,甚至之后原身参加考核也可能是任兴的手笔— 这是否意味著,刘树忠掌握任兴的某个把柄?让任兴不得不为之? 亦或者,两人有过交易,而交易结果,任兴並不满意? 结合刘树忠后续的怪异行为,刘树义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很高。 否则刘树忠若正常立功,没必要隱瞒原身。 所以· 刘树义眼中神色剧烈闪烁,心里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忽然起身,道:“邓主簿,本官的问题结束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说完,他没有等邓慎回话,直接快步离开了办公房。 “崔员外郎!” 刘树义找到了崔麟,没有与崔麟废话,道:“我有几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崔麟没有任何废话,当即道:“刘郎中请吩咐。” 刘树义左右看了看,旋即俯身在崔麟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需要。 崔麟听过后,沉思了片刻,道:“刘郎中能给我多长时间?” 刘树义看著他:“越快越好,我需要確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崔麟双手握了握,旋即咬牙道:“最多两个时辰。” “这么快?”刘树义有些异。 崔麟双眼直视刘树义:“刘郎中对我有恩,这是我晋升后,刘郎中亲自让我帮的第一个忙,无论如何,我都得办的漂亮!” “我会动用一部分崔家的力量,再加上刑部的力量—两个时辰应该能够。” 崔麟真是给了自己很大的惊喜,刘树义重重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刘树义与崔麟分开,刚回到办公房,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赵锋就快步走了进来。 “刘郎中,御史台的人都到了。” 刘树义端著水杯的手一顿:“都?” 赵锋点头道:“魏大夫听闻刘郎中要见当年参与餉银案的御史台官员,当即大手一挥,命他们与下官前来刑部,所以这些人便一起来了。” 刘树义抬起手,敲了下脑袋,无奈道:“亏我还想通过他们前来的速度,判断他们的態度,结果萧寺卿也罢,魏大夫也罢,都太配合了,使得所有人都一起抵达,我的计划也落空了。” 赵锋回到刑部后,也见到了大理寺的人,知晓了情况,此刻闻言,也不由苦笑:“下官也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的魏大夫,会如此配合。” 刘树义笑了笑,虽然说魏微让他的计划落空,但魏微对自己的支持,这个情自己还是要承的。 赵锋看向刘树义,道:“接下来怎么办?依次与他们见面吗?” 刘树义轻轻晃了晃水杯,旋即抿了口温热的水,摇头道:“我不见,你们去见。” “刘郎中不见?”赵锋一愜。 刘树义看向书案上的卷宗,道:“该知道的情况,我已经大体清楚,接下来我需要確认一些事情。” “待我確认后,我便能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到那时,再见他们,我便可以有目的的与之交锋“所以,你先带人对他们进行问询,我会给你询问的问题。” 说著,刘树义放下水杯,拿起毛笔,迅速在纸张上將自己需要知晓的问题写了出来。 而后他將纸张递给赵锋。 赵锋看了一眼纸张上的问题,点头道:“下官询问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御史台的御史脾气都不算好,下官怕刘郎中一直不见他们,会惹他们不快。” 他转头向外瞧了瞧,压低声音道:“特別是御史中丞吴辰阳,他是裴寂的学生,在来刑部的路上,脸色就不是太好,下官担心他会对刘郎中发难。” 裴老狗的学生? 刘树义差点忘了这个傢伙。 他说道:“若是他,那就更应该等我收到结果再见他。” 见刘树义心里有数,赵锋便也放下心来:“下官明白了。” 刘树义重新端起水杯,又喝了口水,道:“戴飞与沐平可通知到了?” “陆副尉去通知的他们,沐平就在长安,但现在是閒散官,不用去衙门点卯,找他的踪跡需要费点时间,戴飞丁忧守孝,在商州,但好在商州距离长安不算远,可通知下来,估计也得天黑甚至明天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想了想崔麟的消息传来,也得天黑了,道:“倒也不急,你先去问询御史台的人吧,若真的有人不满,你扛不住,就来找我。” 赵锋当即点头:“下官这就去做。” 说完,他便快步离去。 刘树义长出一口气,从与赵文忠见面,寻找卷宗开始,他便一刻也不得停歇。 现在终是可以忙中偷閒一二。 他身体向后仰去,双眼缓缓闭合,开始休息。 他知道,一旦崔麟的消息传回,若真如他所料,那今夜就註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趁此间隙,当养精蓄锐。 这一闭眼,就是两个多时辰。 当刘树义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灯笼悬掛,暖光穿过门缝窗纸,驱散了办公房的黑暗。 刘树义伸了个懒腰,拿起火摺子点燃了烛火。 刚要准备出去询问什么时辰,房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刘郎中,下官回来了。” 这是崔麟的声音。 刘树义眸光一闪,迅速清醒了过来。 他直接来到门前,將门打开。 “如何?”他询问。 崔麟咧嘴一笑:“有些消息打探起来费些力气,因此超出了两个时辰,但好在——下官都打探清楚了。” 刘树义精神一振,当即让崔麟进入办公房。 他亲自给崔麟倒了杯水,道:“说说看。” 崔麟知道刘树义对这些消息的急迫性,因此语速很快,没多久就將所有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出刘树义听后,沉默了片刻,旋即长出一口气。 嘴角勾起。 果然— 果然如他所料! 眼下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案子! 什么银案·分明是冯木案与银案两个案子! “刘郎中— 这时,房门又被敲响。 赵锋的声音传了进来:“刘郎中,下官撑不住了,吴中丞说他还有重要公务需要去处理,若是刘郎中再晾著他,他就回御史台了。” “而他若走了,御史台其他人,恐怕也会有人跟隨,到那时,下官担心局势会无法掌控。” 裴老狗的学生果然不想配合自己! 若是之前,刘树义还要想办法如何与之相斗。 但现在.— 他冷呵一声,直接道:“既然吴中丞这么想见本官,就让他过来吧,正好本官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要与他这个当年立下大功的功臣,好好聊聊!” 第145章 碾压!裴寂学生的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第145章 碾压!裴寂学生的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半刻钟后。 一道身影来到办公房前。 看著守在门外的赵锋与崔麟,御史中丞吴辰阳面目严肃,淡淡开口:“本官应刘郎中之邀,前来相见。” 语气平淡,目光直视,言语妥当,符合御史台御史的习惯,不让任何人挑出毛病,可赵锋与崔麟却明显感受到这挑不出毛病的视线里,是对他们二人的轻视与不屑。 吴辰阳明明是在看他们,但那眼中神色,却根本没有他们二人。 赵锋刚刚已经被吴辰阳过,心里有了准备,此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崔麟本是骄傲之人,何曾被他人这般轻视? 连他敬佩的刘树义,都从未这般对过他,这让他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去刺吴辰阳。 但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却从房內传出:“吴中丞请进。” 听到刘树义的话,吴辰阳看都没有再看赵锋与崔麟一眼,不等两人反应,直接从两人中间穿过,自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看著吴辰阳的背影,崔麟不由嘧了一声:“自中无人的玩意儿!他怎么进的御史台,还成为御史中丞的?” 赵锋连忙捂住崔麟的嘴,压低声音道:“崔员外郎慎言!吴中丞是裴司空学生,若被他抓住把柄,刘郎中未必能护住你。” 见崔麟脸色发黑,赵锋又道:“交给刘郎中吧,他一定不会让吴中丞在我们刑部一直这样囂张的。” 崔麟想了想刘树义与裴寂的关係,刘树义连裴寂都不惧,自然也不会怕什么吴辰阳。 他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冷哼道:“我就在这里等著,我倒要瞧瞧,他再出来时,还能否如此狂妄!” 办公房內。 刘树义抬眸看著走进来的吴辰阳。 吴辰阳不到四十,身高六尺,略微矮小。 他穿著一身緋色官袍,头戴冠,冠侧插白玉警导,唐律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才可用玉簪导,五品的吴辰阳能用,乃是帝王特批,代表著李世民对监察职权的重视。 放在吴辰阳的身上,便是他不惧四品乃至三品官员的底气,除了杜如晦等少数重臣外,没有多少人能让他敬畏。 “有劳吴中丞百忙之中,前来刑部配合下官。” 刘树义起身,向吴辰阳拱手说道。 吴辰阳上下打量了刘树义一眼,鼻子里发出一道轻轻的“嗯” 他与刘树义虽然都是五品,但他是正五品,刘树义是从五品,在品级上,要比刘树义高,因此面对刘树义时,吴辰阳摆著上官的架子,语气平淡又满腹正义:“按理说,本官公务繁重,刘郎中请本官来此询问案情,应第一时间与本官相见,以免耽误本官处理公务的时间。” “可本官来到刑部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刘郎中,你可知两个多时辰,对本官来说,能做多少事?” “也许就因为刘郎中你的耽搁,让本官少处理一个贪官,导致百姓要继续遭受贪官污吏的盘剥欺压,让他们对生活失去希望,对朝廷失去信任!” “刘郎中— 吴辰阳面容严肃,说出的话自带一种“我为正义代言”的气势。 “你不应该如此轻重不分啊!若我大唐官员都如你一般,效率低下,轻重缓急分辨不清,如何確保朝廷政令顺畅执行?又如何对得起万民期待,陛下信任?” 吴辰阳见到刘树义的第一眼,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 而他批评的点,也很有讲究,他知道李世民对餉银案十分关注,所以没有提餉银案半个字,只是抓住刘树义时间上的问题,一个劲的上升价值,將一个又一个帽子扣在刘树义脑袋上。 这样,便既能给刘树义施压,敲打刘树义,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因为银案对刘树义不满。 身为御史中丞,吴辰阳对如何拿捏其他官员,经验十分丰富。 看著默不作声,好似被自己骂懵了的刘树义,吴辰阳心中冷笑,真以为有李世民依仗,自己就拿你没办法?想要对付一个人,何须明面上刀光箭雨?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刘树义吃不了兜著走。 恩师就是太善良了,若早让自己出手,自己早就让刘树义身败名裂,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树义想过吴辰阳不会轻易配合自己,但还是低估了吴辰阳对找自己麻烦的决心。 怪不得赵锋才两个时辰,就坚持不住了。 倘若自己没有让崔麟为自己打探这些消息,面对吴辰阳,还真的会有一些压力。 不过现在嘛· 刘树义看著仍是一脸正气,仿佛所言皆是为国为民,毫无私心的吴辰阳,道:“吴中丞教训的是,下官必当谨记吴中丞教诲,以后做事要分清轻重,提高效率。” “那接下来,我们聊聊银案?” 吴辰阳轻哼一声,刘树义认怂,他自当乘胜追击,岂能让刘树义轻轻揭过?他就要开口,给刘树义扣更大的帽子。 结果他话还未说出,刘树义的声音就继续响起:“银案是目前陛下最重视的事,按吴中丞刚刚所言,事有轻重缓急,我们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自然要將陛下重视的事第一时间进行处理,这还是吴中丞教给我的,吴中丞觉得呢?” 刘树义一句话,就让吴辰阳到了嗓子眼的追击之话,直接卡住了。 他眼皮一抖,神色有些阴沉,吴辰阳怎么都没想到,刘树义竟然会用自己的话对付自己。 怪不得恩师在刘树义这里吃了亏,刘树义果真阴险,嘴皮子確实厉害。 但刘树义搬出了李世民,他哪怕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点头,道:“本官就是为了餉银案而来自该以餉银案为先。” 刘树义笑了笑,这种喜欢乱扣帽子,又作威作福之人,他前世也接触过不少,自然清楚该如何对付他们。 “吴中丞请坐。” 刘树义让吴辰阳坐下后,自己也重新於书案后坐下,他看著仍旧一脸正气的吴辰阳,道:“那我们开始吧?” 吴辰阳淡淡道:“刘郎中最好询问一些有意义的问题,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这是自然——”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他:“我保证,每一个问题,对吴中丞来说,都很有意义。” 吴辰阳觉得刘树义这话似乎有些深意,但他还未来得及深思,刘树义便看向卷宗,道:“吴中丞,能说说你在餉银案里都做了什么吗?” 吴辰阳明显早有准备,此刻闻言,没有任何思索,直接道:“陛下命三司联手调查银案,本官自是全力以赴,寻找线索。” “在將冯木等运送餉银的將士带回长安后,本官就带领御史台的人,对他们进行问询。” “不过最初,他们都很嘴硬,全都说餉银不是在他们手里丟失的,说他们没有偷盗餉银。” “案子一度陷入困境,幸好时任大理寺正的任少卿通过自身经歷,发现了冯木行踪的问题,確认冯木在说谎,我们这才找到突破口。” “之后本官便负责冯木心腹士卒的审问任务,通过对他们的审问,本官得知了冯木收买他们,利用他们偷盗银的真相,立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劳。” 吴辰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讲的很简单,却又切实的將他所做的事,讲述了出来。 但如果刘树义不是曾与魏谦、邓慎了解过银案的具体情况,此刻绝对会一知半解。 到那时,刘树义必然要向吴辰阳详细询问,而吴辰阳本就告诉过刘树义,他不喜欢浪费时间,故此在刘树义追问细节时,吴辰阳就可以趁此斥贬刘树义当然,吴辰阳忆於李世民的威镊,该说的细节都会说,可回答归回答,语气是否悦耳,是否批评刘树义,那就未必了。 而李世民只会在意他是否配合回答银案的问题,並不会在意他与刘树义沟通过程里,对刘树义的语气。 所以,刘树义最后,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刘树义两世为人,也自认接触过不少阴险卑鄙之人,可吴辰阳这种——隨时隨地挖坑,还时刻以正义自居,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人,还真是少见。 不会致命,但真的噁心人啊! 好在,吴辰阳来的较迟,自己已经全面掌握案件信息。 否则,这亏,可能就真的要吃了。 迎著吴辰阳期待自己追问细节的目光,刘树义不紧不慢的端起水杯,慢悠悠喝了口水,然后微笑道:“吴中丞说的很详细,本官已经瞭然。” 很详细? 吴辰阳一愜,刘树义是不是对“很详细”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自己只是说了一个框架,一丁点细节都没有,这算哪门子详细?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又听刘树义继续道:“针对吴中丞的讲述,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还望吴中丞能如实回答。” 吴辰阳眸光一动,还说你已经瞭然?你瞭然个屁!这不还是要开始追问了? 而只要刘树义追问,吴辰阳就自认可以掌握主动接下来这场问询,主客將会就此顛倒。 他有足够的信心,能牵著刘树义鼻子走,让刘树义毫无收穫。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道:“第一个问题,吴中丞说银案的转折点,是任少卿以自身经歷,发现了冯木行踪的问题吴中丞当时对任少卿的话,不知是何想法?” “是何想法?” 吴辰阳没想到刘树义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他说道:“还能是什么想法?案子陷入僵局,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这时任少卿突然指出冯木在说谎,为我们找到了希望本官当然与其他人一样,无比感激任少卿,然后迅速顺著这个线索,去確认冯木的问题。” 刘树义抬起指尖,指著卷宗里转折的內容,道:“也就是说,吴中丞你们並未对任少卿的话,进行確认?” 吴辰阳皱眉道:“任少卿亲眼见过吴辰阳,还要確认什么?”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他,一字一顿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任少卿,会说谎?” “你说什么!?说谎!?” 吴辰阳身体下意识绷直,双眼紧紧地盯著刘树义,语气严厉道:“刘郎中,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任少卿乃是当时查案的主力,他认真负责,十分努力,岂会说谎?” “而且我们之后调查冯木,也的確查到冯木每逢休沐,都会故意將唯一老奴支走,没有不在场证明——很明显,他就是为了偷偷前往庆州,与杨文干勾结!” “证据確凿,岂容你如此低毁无辜又竭尽全力调查案件的功臣?” 如果说吴辰阳刚刚对刘树义的態度,还很隱晦,只是偷偷给刘树义挖坑。 那现在,吴辰阳就近乎撕破脸皮,直接劈头盖脸的斥责了。 若是其他官员被吴辰阳这样劈头盖脸一顿骂,可能早就慌得不行,担心一身官袍不保,可刘树义.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仍是那副平静的神情,静静地看著吴辰阳义正言辞的斥责自己,等吴辰阳说完,他才似笑非笑的说道:“证据確凿?” 吴辰阳没想到刘树义仍能保持冷静,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就要继续斥责刘树义,结果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刘树义便道:“如果吴中丞將冯木与老奴十几年的习惯,当成冯木为了偷偷去见杨文干而故意支开老奴的缘由,说冯木是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与杨文乾的谋反,那確实称得上证据確凿。” “什么!?” 吴辰阳猛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你——— 刘树义眯眼看著吴辰阳:“吴中丞很意外?” “就是不知你是意外下官知道冯木与其老奴的事情,还是意外冯木老奴在休沐日离开,是他们多年的习惯呢?” “我—” 吴辰阳神色微变,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没法回答。 无论他怎么回答,对他都很不利。 “吴中丞怎么不说话?” 刘树义笑吟吟道:“刚刚吴中丞不还义正言辞呵斥下官吗?吴中丞从来到下官的办公房后,就话语不断,洋洋洒洒也说了几百上千字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不说了呢?” 吴辰阳脸色难看,想了半响,才冷声道:“是否是他们坚持数年的习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冯木没有不在场证明,他的话根本就做不得数。” 刘树义笑了:“刚刚吴中丞还说冯木支走老奴,是证据確凿呢,结果这才多久,就变成不重要了?” “我”吴辰阳又一次语塞。 刘树义继续道:“吴中丞不想说冯木与老奴的事,也行,那我们说说任少卿在州见到冯木的事。” 他看著吴辰阳,慢悠悠道:“吴中丞刚刚斥责下官,说任少卿身为主查官员之一,认真负责,不可能说谎.” “可是,下官刚刚得到的一份消息,却与吴中丞的话,有些不同啊。” 吴辰阳心中一紧:“什么不同?” 刘树义指尖轻轻磕著书案,那声音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响起,就仿佛敲在吴辰阳心中一般,直接打乱了吴辰阳的呼吸,让他情绪下意识有些烦躁起来。 刘树义看著吴辰阳脸上的细微表情,淡淡道:“下官想知道任少卿见到冯木那一日的情况,所以拜託了崔员外郎,让他帮忙调查。” “崔员外郎身为清河崔氏的人,拥有不弱的人脉,这一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一些事。” 吴辰阳下意识咽了口吐沫,道:“什么事?” 刘树义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道:“据参加任少卿祖母大寿宾客所说——任少卿那一日,整日都在宅內招待宾客,未曾离开过其祖母宅邸。” “所以,下官很好奇,任少卿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宅邸一步,他是如何见到冯木的呢?” “据我所知,冯木应该没有去给任少卿祖母庆寿,否则其他宾客也都会见到冯木,既然冯木没有贺寿,那任少卿人在宅內,却能看到路过州的冯木,难道任少卿拥有穿墙的本事?” 吴辰阳表情错。 很明显,这是他也不曾知晓的事。 他根本不知道,任兴在州究竟干了什么。 再加上他被刘树义磕动桌子的声音弄得有些心绪不寧,此刻乍听这完全不知的信息,一时间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使得他心中的想法,完全暴露於刘树义视线之中。 “吴辰阳不知道此事— “所以,任兴並没有告诉他们具体的情况?”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 见吴辰阳半天不出一个字,刘树义呵笑一声,又道:“说完案子的转折点,我们接下来说说吴中丞的功劳吧。” 听刘树义要说自己的功劳,吴辰阳下意识挺直腰背,手心不受控制的冒出了汗。 若刘树义一开始就谈起自己的功劳,吴辰阳自是什么都不怕,他有那些將士按下的手印,而且那些將士已经被斩,刘树义就算再擅长查案,他也不认为刘树义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可此刻,经歷了任兴之事,原本自信的吴辰阳,看著刘树义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双眼时,心里也忍不住发虚起来。 他再也无法保持刚刚到达时的自信和高高在上了。 “在见吴中丞之前,下官与大理寺的官员见过面。” 刘树义不紧不慢道:“按大理寺官员的说法,他们这些地位不高的官员,都曾审问过冯木的手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审问,哪怕用刑,那些將士也都没有招供。” “所以没办法,最后只能由地位更高的官员接手审问,而他们一审,那些將士便招了” “我想” 他看著吴辰阳,道:“吴中丞,应该也是这样的经歷吧?” 吴辰阳抿了下嘴,点头道:“是。” 此事知晓的人很多,他没法否认。 刘树义身体前倾,双眼直视吴辰阳:“那吴中丞能否为下官讲述一下你的审问方法?你是怎么审问的他们,让他们一下就招了呢?” “这吴辰阳眼球转了转,刚要开口,便见刘树义意味深长笑道:“吴中丞可一定要想好再说啊,下官既然询问,那就是知道些什么,若是吴中丞的说法与下官掌握的信息不同,下官会很疑惑,究竟谁对谁错,谁在说谎。” 吴辰阳脸色微变,他如何听不出刘树义的威胁之意。 他双眼死死地盯著刘树义,可他这双经验丰富,曾经识破无数人谎言的火眼金睛,此刻却根本看不出刘树义的深浅。 他完全不知道,刘树义是在骗自己,还是真的掌握著什么。 犹豫再三,他方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办法,本官就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哪怕他们不招,他们的罪责也逃脱不了,他们仍是死定了。” “但如果他们招供,主动供出主谋,交代一切,那本官可以確保他们的家人不会被他们牵连死也只是死他们自己。” “可如果他们仍是不说,那按照连坐处置,他的父母妻儿,皆会因他们也下黄泉—— 吴辰阳道:“他们虽然不顾大唐安危,偷盗餉银,犯下滔天恶行,但他们对家人,终究留有一丝人性,再加上下官等人地位不算低,我们的话要比普通官员更可信,所以他们再三思索下,选择了说出真相。” “而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他人见有人招供了,心理防线便也会开始溃败,到最后,也就全都招了。” 刘树义磕著书案的指尖微微一顿,虽然吴辰阳说的义正言辞,把自己完全摘出去,可也掩盖不了,他用这些將士家人为筹码,来威胁这些將士。 而且正如吴辰阳所言,他们地位高,完全可以决定最后的处置方法。 所以,吴辰阳说会用他们家人为其陪葬,那些將士哪敢不信? 他们自知自己活不了,为了家人,最后—只能开口。 怪不得普通官员无法让他们招供,吴辰阳等人一出手就全都招了。 这手段— 呵! 这与强制抬起他们的手按下手印,有何区別? 刘树义看著吴辰阳的神色冷了几分,他继续道:“不知吴中丞让他们招供后,可曾找到冯木收买他们的钱財?” 吴辰阳毫不迟疑的点头:“找到了几份。” “哦?” 刘树义挑眉:“具体几份?什么时候找到的?” 吴辰阳眉想了想,道:“五份,在案子结束之后找到的,因那时案子已经结束,卷宗已经归档,所以这些事,便没有写进卷宗里。” 吴辰阳的说法,倒是与魏谦一致——刘树义道:“具体什么时候?案子结束之后太过笼统。” 吴辰阳没想到刘树义如此刨根问底,他神色闪烁了几下,道:“我们找到的餉银,都交到户部国库了,刘郎中若是去户部问询,应该就能知晓。” “若是本官没记错,应是乌月底,餉银似结束后半个月內,依次找到的。” “不过冯木太过奸诈,他根本就没想与这些將士真的同舟共济,他在行动前给这些將士提供了藏匿钱財的地方,结果將士藏匿后,他都给偷走了,使得只有一小部分的钱財剩下,其他的都不见了,否则我们应该得到的是全部將士的定金,而非只有毫人。” 刘树义点头道:“下官確实让崔员外郎去户部调档,的確查到了当年乌月,有一批铜钱逃库....” 行动这么快!?吴辰阳有些意外。 “同时,下官还查到了一件事.” 刘树义双眼看向吴辰阳,在吴辰阳好奇的注视下,缓缓道:“那就是当年乌月和十月,有一些官员府里忽丈过的很拮据,就好像一夜之间,突丈钱財不用一般。” “下官很好奇啊,他们俸禄一直正常发放,甚至太上皇还给过一些封赏,怎么会突丈之间就如此拮据呢?” “吴中丟,你说他们的钱財,哪去了?” “哦对了。” 不等吴辰阳开口,刘树义意味深长道:“下官差点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吴中丟—”” “好像就在这些官员里!所以吴中丞,肯定能给下官解释吧?” 吴辰阳瞳孔修地一缩。 蹭的一下,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彻底无法控制了。 “你.—你—” 吴辰阳指著刘树义,原本官威深重,义正言辞,整个人似乎是正义象徵的他,脸色发仞,全身都止不住的发抖。 第146章 破解!冯木案真相!杜英到来,刘树义的计划! 第146章 破解!冯木案真相!杜英到来,刘树义的计划! 房外夜风阵阵,吹打著窗枢噹噹直响。 房內却静的可怕。 隨著刘树义拮据之问的问出,吴辰阳彻底哑火了。 他站在书案前,双眼惊恐的盯著刘树义,全身冷汗修地流下,將光滑的丝绸里衣紧紧地粘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可他顾不得这些,喉咙里不断咽著吐沫,想对刘树义说些什么,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夜的交谈,完全出乎了他原本的预料。 在他的设想里,应是他先发制人,以气势与官位压制刘树义,然后牵著刘树义的鼻子走,让案子的调查,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谁知,在自己批评完刘树义,刘树义开口回应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以至於现在,他只觉浑身冰冷。 “吴中丞怎么不说话?” 刘树义看著蹭的起身,然后就如木头桩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吴辰阳,表情仍是最初的平静沉著,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就好似吴辰阳此刻的反应,他早已料到一般。 这让吴辰阳內心更加冰冷,他终於明白,这一切都是刘树义的阴谋,刘树义故意一开始让自己放鬆警惕,然后一步步,將自己逼到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道:“除此之外,刘郎中还查到了什么?” 刘树义似笑非笑的看著吴辰阳:“吴中丞这话问的很是有趣,明明是下官在根据案子情况,询问吴中丞,吴中丞怎么反问起下官来了?” 吴辰阳眉头紧紧皱著。 他死死地盯著刘树义,想知道刘树义除了拮据问题外,还查到了什么。 可刘树义坦然与自己对视,脸上儘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笑意,他根本无法辨出刘树义的心思。 他心中一沉,眼球转了转,突然捂著心口,脸上露出痛苦神情:“本官心口忽然绞痛起来,有些喘不过气,恐无法继续配合刘郎中” 看著吴辰阳前一刻还中气十足,结果下一刻就好像大限將至的病弱模样,刘树义眯了下眼晴。 旋即,他直接大喊:“来人!” 守在门外的赵锋与崔麟听到刘树义的声音,连忙將门打开,走了进来。 然后他们就都是一愣。 只见此时的吴辰阳,正用手捂著心口,额头冷汗刷刷的流著,地面上都是汗水滴落的痕跡,他大口的喘著气,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一般。 他们明明记得吴辰阳刚刚进来时,腰背挺直,气势镊人,比那金吾卫精气神都好,这才多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刘郎中究竟询问了吴辰阳什么问题?能把人问成这样? 刘树义快速道:“吴中丞身体突然不適,你们立即將吴中丞送到刑部司空閒的房间休息,同时以最快速度去找杜姑娘,让杜姑娘来为吴中丞医治。” 吴辰阳本来都要昏倒了,结果突然听到刘树义不仅不赶紧把自己送出刑部,反而还要让杜如晦的女儿给自己医治。 他仿佛一瞬间多了一丝力气,声音虚弱道:“不必不必麻烦杜姑娘,將本官隨便送到一个医馆,隨便找个郎中便可。” “那怎么行!” 刘树义来到吴辰阳身前,他双手用力抓著吴辰阳的手臂,道:“吴中丞可能不知,杜姑娘虽然年轻,可她师承药王孙思邈,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吴中丞刚刚如此配合下官,下官十分感动,如今见吴中丞身体不適,自然要为吴中丞找到最好的郎中才可。” “吴中丞放心,杜府距离刑部不远,杜姑娘很快就能到来,她一定能治好吴中丞。” 说完,刘树义不给吴辰阳反对的机会,直接看向赵锋,道:“赵主事,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把吴中丞送到房里休息?” 赵锋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刘树义的话,对他来说就如圣旨一般,根本不需要多做思考。 他二话不说,直接背起了吴辰阳,在吴辰阳无力的“不用”声中,快步跑出了办公房。 看著吴辰阳挣扎的身影,崔麟眼眸微微眯起,道:“这吴辰阳——应该没病吧?” 刘树义重新坐了回去,笑呵呵道:“为何这样说?” 崔麟道:“正常人若如他这般突然不適,必然希望找医术最好的人来为自己治疗,结果刘郎中为他去找名声在外的杜姑娘,他却推三阻四,甚至赵主事背他去休息时,还用力挣扎,想要拒绝——这可不是一个生病之人会做的事。” 刘树义端起水杯,笑了笑:“崔员外郎果真观察敏锐。” 崔麟闻言,忍不住看向刘树义:“刘郎中究竟问了他什么问题?把他问到都不得不以装病来躲避回答?” 刘树义抿了口水,看著杯中水面盪起的涟漪,缓缓道:“我其实没问他什么,只是把你为我查到的消息,告诉了他而已,结果他就这样了。” 崔麟能从下州一路升迁至上州司法参军,最后又来到长安成为六品员外郎,自身的查案能力十分出色,此刻一听刘树义的话,他便迅速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不由一变,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压低声音道:“难道冯木等人,真的是被冤枉的?” 刘树义摩著杯子,双眼仍旧看著上下起伏的水面:“至少以目前我们得到的线索,以及吴辰阳的反应来看,冯木及其下属,应是被冤枉的。” “竟真如此!?” 崔麟虽然心里已经確认这个猜测,可当刘树义確切说出真相后,他仍是感到背脊发寒,双眼瞪大。 想他堂堂清河崔氏之人,又在诸州歷练十余年,也算见过大世面,也自认见过人心黑暗—可一想到震惊整个大唐,號称武德第一大案的银案的偷盗者,是被冤枉的,內心也久久无法平息。 毕竟,因银案所谓真相而惨死的人,可有足足上百人! 被牵连流放者,更有上千人! 如此多条人命,如此多破碎的家庭—.结果,竟然是被冤枉的! 如果他们被冤枉,是真正的贼人足够阴险,调查的官员被矇骗,那他多少还能接受一些,可是从他们打听到的消息,以及吴辰阳刚刚的反应来看事实恐怕根本不是如此。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 崔麟不是一个懂得隱藏自己情绪的人,他的所有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所以哪怕崔麟没有开口询问,刘树义也能明白崔麟的意思。 他说道:“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崔麟下意识询问。 刘树义道:“你说我们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在其他高高在上的官员眼中,真的重要吗? 1 崔麟抿了抿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眼里,真相十分重要!” 他看向比自己还要年轻俊朗的刘树义,就好似看到了当初离开崔家,意气风发,但很快就被那残酷现实磨的自己。 他沉默了一下,道:“刘郎中追寻真相的信念动摇了吗?” 刘树义抬眸,看著双手握紧,双目紧张盯著自己,生怕自己摇头的崔麟,笑了笑,淡淡道:“他人之选择,与我何干?” 他两世为人,也算走过一遭黄泉路。 若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摇了自己前世一辈子一直追寻的信念,未免太过可笑。 他说道:“我只是很感慨罢了,从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当年调查银案的三司高层,几乎是所有高层,都为了自身的利益,选择对真相视而不见。” “或者说,为了不被太上皇责罚,为了获得这震动天下案子的功劳,不去寻找真相,反而製造真相,明知冯木等人是被冤枉的,却一脸正义,义正言辞的在天下万民面前,痛数冯木等人那不存在的罪行” “之后眼睁睁看著冯木等人因他们而惨死后,还弹冠相庆,以此自得,享受著侦破案件带来的荣耀. 刘树义摇头道:“我很想知道,他们身为三司高层,嘴里时刻以正义自居,可真相对他们来说,究竟算什么?” 崔麟冷笑道:“还能算什么?当然是为他们牟利的工具!助他们往上爬的台阶!” 刘树义身体向后仰去,缓缓闭上双眼。 冯木案,现在他大概了解了全貌,李渊因为太过震怒,给三司的要求太过苛刻,一旦无法完成,主要官员全部都要贬官这种代价,根本不是三司高层所能接受的。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贬官的结果,他们商议过后,选择了製造一个真相,来完成李渊的任务,给李渊一个交代。 因所有高层团结一致,便是李渊也被矇骗了过去或者说,李渊也许也曾察觉到什么,但天下万民以及大唐军队需要一个交代,稳定胜於一切,因此李渊哪怕察觉到什么,也没有理睬,选择了对他最有利的选项。 那所谓的冯木收买將士的钱財,其实是吴辰阳等高层自己掏的腰包。 谁想领多少功劳,就要自掏多少腰包。 只是钱財实在太多,哪怕吴辰阳他们身居高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財,或者不愿拿出过多的钱財,不想让自己赔本。 因此,他们这才对外说,只找到了一部分將土藏匿的钱財,没有找到其他钱財他们当然找不到,毕竟他们自己不捨得掏这个腰包,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钱財? 而冯木这个被他们诬陷的无辜中郎將,不仅承担了偷盗银的主谋之罪,更是在死后,还被他们污衊声誉,说他心狠手辣,要对手下將士杀人灭口,连手下將士的钱財都偷好好一个为国征战的將领,就这样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叛国之贼! 如此真相.多么可笑! 刘树义笑一声,亏得李世民登基,將三司高层清理了一遍,否则若抬起头都是那些傢伙,他会感觉十分的噁心。 刘树义长出一口气,无论怎样,他知道了冯木案的真相,再有李世民的支持,吴辰阳等人的好日子,也便要到头了。 不过,关於此案,还有几个问题,他没有弄明白。 第一,是自己兄长刘树忠,是否知道冯木案的真相?他发现暗格,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如果是巧合,任兴他们为了功劳都製造了这样一桩冤案,岂会让刘树忠一个小小的流外官,分得如此大的功劳? 可如果是必然,刘树忠一个流外官,又凭什么被任兴等人看重,允许他来分一杯羹? 要知道,银案真正立功的人,也就是任兴往上那寥蓼十几人,品级最低的,就是任兴了。 无论怎么想,刘树忠都不该得到这个功劳。 第二,还是同样的逻辑,任兴在这批立功者中,品级最低,凭什么最大功劳,要给任兴? 就算任兴正好在州,適合说出看到冯木在州的事,可若他们有心诬陷,隨便收买一个在州的人,让其说看到了冯木,也有同样的效果。 任兴並非必须之人! 更別说,后续搜查冯木宅邸,发现牌位与信件的事,他们也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们打定主意要诬陷冯木,就必然知道一定能发现“铁证”,这种情况下,谁带人去找,大功就归谁,为何他们將这个机会拱手让给了任兴? 第三,为何要选冯木? 冯木身为中郎將,地位不低。 诬陷冯木的难度,要比其他將士难得多。 而且冯木骨头最硬,到死也没有承认自己偷盗了餉银这其实让餉银案並不完美,算是留了一个能让人浮想联翻的机会。 他们在选择诬陷目標时,难道没有想过这些? 当然,他们或许认为敢做偷盗银这种事的人,地位必须得高,否则不能服眾那也可以找冯木的副將啊,冯木的副將地位仅仅比冯木低一点,当时队伍里还有监察御史,也不算小人物。 冯木並非唯一选择,而是难度最大的选择。 所以,他们为何要选冯木,也是一件值得考虑的事。 这三件事,刘树义目前还没有想通,刚才他想套吴辰阳的话,吴辰阳见状不妙,直接以生病为藉口逃避回答,想让吴辰阳他们主动告诉自己答案,难度很大。 除非自己能將他们直接捉拿起来,以犯人的身份进行审问。 可现在自己还没有足以证实一切的铁证,虽然知晓他们那段时间过的拮据,但吴辰阳等人府里那两个月究竟少了多少钱財,时间太久远了,很难確定具体金额,无法確定具体金额,就无法与吏部的帐册完全对应。 要抓这些重臣,或者曾经的重臣,证据就显得不够。 所以·. 刘树义指尖轻磕书案,还是要找任兴! 任兴与这三个问题,都有直接联繫,若能找到他,让他开口,或许这三个问题,能一次性解开! 想到这里,刘树义重新睁开眼睛,他看向崔麟,道:“崔员外郎,接下来可能还要麻烦你一次。” 崔麟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刘郎中需要下官做什么,儘管吩咐。” 刘树义不和崔麟客气,道:“我需要儘快找到任兴,虽然长安县衙和万年县衙都已出手,可他们找了数个时辰,也没有丝毫收穫” “任兴是大理寺少卿,很熟悉朝廷找人的手段,他若是刻意针对朝廷的手段进行隱藏,那么长安县衙和万年县衙现在找不到,未来恐怕也难以找到。” “所以,我想让你试试非官方的力量。” 崔麟沉思些许,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动用崔家的力量,去寻找。” 世家同气连枝,通过姻亲,使得彼此之间盘根错节,所以崔家的力量,不仅仅代表的是清河崔氏,同时也是崔麟能动用的,与崔家有关的其他世家的力量。 刘树义道:“有劳了,让你一次次的动用家族力量。” 崔麟摇头:“比起刘郎中对我的提携,这不算什么,而且家族並不介意我动用家族的力量,家族只看我能否通过这些力量,获得利益,只要结果是好的,他们巴不得我多用,所以刘郎中也不必觉得我会因此为难。” 听著崔麟这怕自己多想,专门解释的善解人意的话,再回想第一次见到崔麟时,崔麟那臭屁又狂妄自大的样子,还真是判若两人。 不过这世家培养子弟的方法,也確实够冷酷与现实的。 他微微頜首:“那就去做吧,虽然我们已经知晓了冯木的真相,可缺少关键证据,距离戳穿他们的真面目,將他们捉拿归案还尚早,而且更重要的是” “餉银案,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进度,我们也是一样。” “想要真正完美完成重查餉银案的任务,除了给冯木他们洗刷冤屈外,还要找到餉银案真正的偷盗者才行。” “可餉银案已经过去了近四年,我们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哪怕连一个有用的卷宗都没有,比起冯木案,这才是真正的难关。” 崔麟赞同的点头,但又笑著看向刘树义,眼中的神色和刘树义第一次看到他一样,充满著近乎狂妄的信心:“虽是难关,可我相信一定难不住刘郎中,刘郎中可是我大唐神探,这世上就没有你查不出来的真相!” 刘树义没想到崔麟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信心,他笑著道:“那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也得拼命找出真相才行。” 崔麟哈哈一笑,他不再耽搁,道:“下官先去调查任兴的下落。” 说完,便快步离去。 看著崔麟离去的身影,刘树义微微点头,崔麟虽然性格上有些小毛病,但瑕不掩瑜,足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看向书案上的卷宗,但这一次他没看多久,便將卷宗直接合了起来。 如他对崔麟所言,这卷宗完全是为诬陷冯木等人编造而成,对餉银案毫无半点帮助。 他想要破解餉银案,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可如何入手? 最了解餉银的冯木等人,已经被斩杀,其余人也都被流放。 就算自己现在派人去流放之地寻找押送餉银的將土,一个来回,少说也得八天。 而八天—时间太久了。 吴辰阳他们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必然会反扑对付自己,若自己不能儘快找到任兴,就只能以银案真相对付他们。 故此,自己不可能干巴巴等七天,更別说那些將士在流放之地,还有多少人活迈,也是未亚数,能否帮到自己,更是未亚。 “没有人证,没有线索,没有有用的文字记录—” “咳从哪里迈律呢?” 饶是刘树义经验丰富,这一刻也有些犯难。 他忍不住心里“骂吴辰阳等人,这么多人查了十几天,丁点线索都没查到,真是废物! 可骂这些狗官没用,关键还是要找到迈律点· “刘郎中。” 这时,门外並来了杜构的声音。 “进来吧。”刘树义道。 嘎吱一一门被推开。 杜构走了进来,而在杜构身后,身迈为为绒衣的杜英,也拎迈一个芝盒走了进来。 刘树义有些异:“杜姑娘,你来的这么快?” 杜英英气又清冷的眼眸白了刘树义一眼:“你是觉得你的律下是飞毛腿,还是觉得我飞毛腿?” 刘树义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是,再快也不至於这么快,那他们是正巧遇到了杜姑娘?” 杜构惨两人半天说不到正点上,他直接道:“舍妹听说你为了查案,晚膳都没用,所以专门在家里半你做了晚膳,半你送来的途中,正好遇到了赵主事派人请她。” 刘树义眼眸一亮,看迈杜英律中的芝盒,道:“杜姑娘亲自为我做的?” 杜英將芝盒放在刘树义身前的桌子上,道:“只有两道是我做的,另外两道是府里厨娘做的“咳咳咳!” 杜构一阵亍嗽,打断了杜英的话。 说那么详细干嘛? 谁问你这些了? 杜构为了刘树义和杜英,真是操煎了一颗心。 他说道:“舍妹在府里,可从未我做过菜,我都羡慕刘郎中,哎,真是女大不中留。” 杜英警了兄长一眼:“昨晚你吃的羊腿,不是我做的,难道是春香楼的胡姬做的?” “亍亍亍!” 杜构这次是被呛到了:“你怎么亚道春香楼有胡姬——怀,不对,你就不能不拆我的台?” 刘树义看著斗嘴的兄妹,只觉得餉银案给他造成的压抑情绪,都减轻了许多。 他笑迈拿起筷子,看迈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道:“哪两道是杜姑娘做的?” 杜英看迈刘树义期待的样子,朱唇轻抿,抬起玉律,指迈两道菜:“假炙鸭与箸头春。” 假炙鸭是焦麵筋片配杏酪酱的一道素菜,口感与烤鸭的脆皮类似,因此得名。 箸头春则为粘鵪鶉,以色泽金黄,焦耳不糊,油而不腻为好,这两道菜都非寻常时候会吃的小菜,可以看出,杜英用了不少心思。 刘树义先夹起一块假炙鸭,吃了一口,欠眼露出异之色:“酥脆软嫩,比真正的粘鸭还要好吃。” 他又拿起粘鵪鶉,咬了一口后,这次连点评都没有,便快速將整个鵪鶉吃掉。 之后才向杜英竖起大拇指:“杜姑娘律艺当真了得,此乃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两道菜。” 这话听得杜构眼皮直跳,虽然自己妹妹厨艺確实不差,但和大酒楼的师傅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刘树义能睁眼將好话说到这种程度,真是为难他了。 杜英不亚兄长心里正自己,惨刘树义吃自己的菜,原本还有些紧张,此刻听到刘树义如此高的评价,杜英洁白的下巴顿时扬起,声音里都有迈藏不住的小雀跃:“你是会欣赏的,以后可以再为你做菜。” 刘树义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杜英见刘树义吃过自己的菜,听到了想要的评价,不再耽搁,道:“我去瞧瞧你的病人。” 听到正事,刘树义放下筷子,道:“杜姑娘先替我確认一下,他是否真的生了病。” 杜英並不了解內情,此刻闻言,清冷的眸子看迈刘树义:“坏人?” 刘树义没有隱瞒,他道:“我怀疑他在装病。” “如果装病怎么办?我揭穿他?”杜英询问。 刘树义眸光一闪,嘴角勾起,道:“不必,既然他说自己生了病,那就满足他的愿望。” “如果他在装病,就梦他真的爬不起床来。” “我希望在我查明一切之前,他能一直躺在那里—哪怕其他人惨他,他也无法开口,无法將秘密丼出去。” “我要梦他眼睁睁看迈最后的结果到来,却不能改变任何事!” 第147章 突破口找到!杜构的震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147章 突破口找到!杜构的震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杜英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只淡淡留下一句“交给我”,便转身离开了办公房。 看著杜英毫不拖泥带水的利落背影,刘树义心中不由感慨,杜英永远都是如此的让人心安,上辈子真是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大运,才能遇到她。 他收回视线,看向目光正警向书案上饭菜的杜构,笑看说道:“杜寺丞一直问询大理寺同僚,也没时间用晚膳吧?一起吃吧。” 杜构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合適吧?毕竟这是舍妹专门为你准备的。” 刘树义笑著说道:“没事,你不吃杜姑娘亲手做的菜不就好了?” 杜构眼皮一跳。 不吃妹妹做的菜,吃厨娘的? 他天天在家吃厨娘的菜,早就吃够了,而妹妹虽然跟著孙思邈,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但並不会经常下厨,如今天这两道菜,杜英从来没做过。 所以他馋的,就是妹妹做的菜,刘树义不让自己吃,那他蹭这顿吃的还有什么意义? 看著杜构眼皮直跳的样子,刘树义哈哈一笑,他有如变戏法一般,从食盒里又取出一双筷子,笑道:“其实杜姑娘已经给你准备筷子了,这本就是为我们两人一起准备的饭菜,杜姑娘並未忘记她的兄长。”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温和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高兴:“这丫头,还算她胳膊肘没拐的太厉害。” 刘树义笑著將筷子递给杜构:“杜姑娘面冷心热,她內心其实十分温柔,我们所有人她都记得。” 杜构只觉得这话听著有些奇怪。 夸自己妹妹温柔善良,面冷心热的话,不应该是自己这个兄长,向外人说的嘛?怎么现在反过来,刘树义对自己说。 这顿时给他一种,自己好像才是刘树义和杜英中间的外人一样的奇怪感觉。 不过刘树义让他快点夹菜,免得饭菜凉了,他思绪被打断,也便没有深思这种感觉。 刘树义一边吃,一边问道:“杜寺丞问询的如何了?” 杜构道:“已问询过半。” 说著,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簿,递给刘树义。 “已经问询出的口供,都记载在这里。” “要问完所有人,估计要等天亮才行。” 刘树义接过书簿,道:“速度已经很快了,杜寺丞辛苦了。” 杜构笑著摇头:“与我不必说这些话。” “也是。”刘树义点头。 他也不和杜构客气,一边吃著饭,一边將书簿翻开。 杜构完全按照自己给他的问题提纲进行的问询,所以记录的很是清晰简明。 每一页最右侧一列,是问询之人的身份信息,在当年银案调查里,担任何种角色。 然后左侧便是按照问题的顺序,给出的口供。 每一段就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让刘树义不用去看问题,便能清晰的知道他们回答的是什么问题。 而他给杜构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官吏,在问询將士的过程中,可曾有將士说过押送银时,遇到过某些意外,或者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比如运送途中,忽然遭遇暴雨,被迫进入某个陌生之地躲避休整。 比如道路被破坏,不得不改变运送方向。 再比如是否有大批量的人吃坏肚子,或者异常的睡得格外沉的情况在刘树义看来,如果银是在押送途中丟失的,那贼人必然要通过某种方法,或製造意外,或下药等手段,来实现银的偷盗与更换而只要他们这样做的,就必然会留有痕跡,可能当时负责运送的將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只要银丟失,只要有人引导提及,这些將士就必然能察觉到一二。 虽然当年三司的高层,都是一群无能且狠毒之人,可三司的普通官员,他们能进入三司,都是有著一定的信念和能力的,再加上他们被高层排除在利益圈层之外,没有个人私心所以他们对將士的问询,是真正为了寻找案子的线索。 因此,这些最基本的问题,他们必然也会考虑到。 且他们不在利益圈层內,他们的回答,要远比卷宗上那所谓的完美破案的白纸黑字的记载,更值得信任。 刘树义迅速扫过这些官员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一页一页,不断翻过。 很快,刘树义就翻了二十多页。 而最终的结果·—— 他皱了下眉,道:“所有將士的回答,都是在押运餉银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与波折,他们按照既定路线,按照规定的时间,不差分毫的將餉银送到了军营。” 杜构明白刘树义说的是哪个回答,他点头道:“我再三向同僚確认过,他们说这就是那些將士所言,他们所有问询过的將土,都说没有任何异常与意外,所以见到银被替换成了石头,都无比震惊,不敢相信。” 刘树义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又继续看向其他问题的回答。 他的第二个问题,是除了冯木等被斩首之人外,这些官吏是否有其他的怀疑目標? 他们的答案很统一一一一没有。 他们没有怀疑押送银的任何將土,一个两个官吏是这样的判断,那可能比较主观。 可若是所有人都这样判断-那就大概率表明,这些將士可能都没问题,所以他们这么多人,都发现不了丝毫的问题,对谁都没有丝毫的怀疑。 刘树义自光闪烁,又迅速看向下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押送银的箱子,是否有被撬开的痕跡,那些箱子里装的石头,重量与餉银的重量是否一致。 答案,还是一致。 所有箱子上,都贴著户部的封条,封条上没有任何被撕开的痕跡,锁著箱子的锁头,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跡。 而箱子里的石头,与二十万贯餉银的重量,基本一样。 且每一个箱子,与原本装著餉银的重量,都一样。 看著被自己列在最前面,最重要的三个问题的一致答案,刘树义眼中不断闪过沉思之后。 “杜寺丞—” 忽然,他抬起头,看向杜构。 杜构见刘树义神色认真,下意识放下筷子,挺直腰背,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刘树义看著杜构的眼晴,缓缓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餉银,不是在路上丟失,被人替换的?” 杜构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眯著眼睛,指尖轻轻摩著书簿:“你也看到了这些同僚的回答,他们皆认为这些將士没有说谎,无人有偷盗餉银的动机和能力,而这些將士又说运送餉银过程十分顺利,毫无任何意外,这是否能证明,餉银其实就不是在运送途中丟失的?” “还有那装载银的箱子,如果贼人要偷盗银,取得钥匙打开锁头不难,可封条呢?” “杜寺丞应该也贴过封条,封条的作用,就是防止有人偷偷打开而不被人发现,因此封条在粘贴时,打的就是一旦撕开,必然会被破坏,从而让人发现的目的。” “故此,开锁容易,可不破坏封条,將其撕开,然后將里面的所有餉银搬走,再將石头放里,最后再將封条重新贴回原位,与原本的样子一模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道:“餉银,其实在封条张贴之前,在上锁之前,就已经丟失了?” 杜构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有些眩晕。 看实是刘树义的猜想,所有人都没有想过。 毕竟谁会去想,餉银在入箱之前,就被盗走了! 而若真的如刘树义所言,那就意味著,当年三司的思路,完全错了。 他们的出发点就错了。 同时,也意味著,將有全新的人,被牵扯进餉银案之中。 杜构忍不住道:“你確定?这可不是小事。” 刘树义低头看著书簿,没有回答杜构的话,反而说起另一件事:“你说贼人在偷盗餉银时,会带秤吗?” “秤?”杜构愣了一下。 刘树义道:“若不是用秤仔细称量,他们如何能確保替换银的石头,重量能与餉银一样,从而不被搬运的人发现异常呢?” “这—”杜构眉头皱起。 刘树义又道:“贼人如果是在运送途中偷换的银,他们的时间绝对十分有限,上千个將土,绝不可能所有人都被他们收买,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定然是能快一息就快一息,又如何能耗费不少时间,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秤著石头与餉银的重量?” 杜构眼中神色不断闪烁,额头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確实未曾考虑过这些。 他说道:“你说的没错,替换餉银与石头,本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如果再仔细称重那需要的时间,就不是几刻钟能打住的。” “那种时刻要防备其他將土发现,时刻面临暴露危机的情况下,他们確实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供他们做这些事。” “而將士们虽然在夜间休息时,需要將银搬运到一起看管,从而给马匹休息的机会,但人的感知与秤不同,只要不是特別明显的区別,他们很难察觉,所以即便这些贼人不用秤的如此准確,应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他们却就是秤的基本上不差分毫—” 他顺著刘树义的思路,越分析越是心惊,越觉得刘树义的猜测有道理。 杜构忍不住道:“难道,他们真的是在餉银运送之前,就將餉银给偷天换日了?” 刘树义转过视线,看著盘子里被吃的乾乾净净的菜,道:“如果杜姑娘不告诉我,这里面有两盘菜是厨娘做的,我根本不会去怀疑,这些菜出自谁的手。” “在离开杜府后厨之前,就已经註定,有两盘菜不是杜姑娘所做,而非是杜姑娘来刑部的途中,才临时让厨娘在路上做两盘菜“虽然这样描述,有些不合適,但与餉银案的情况,其实很类似。” “途中没有那么多丰富的食材,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能让厨娘去施展厨艺·?同理,餉银运送的途中,也一样不会给贼人这么多时间。” “那贼人唯一有足够的时间,能仔细去做称量石头之事的地点,便只能在餉银运走之前,也就是装看餉银的库房!” “就与厨娘只能在后厨,有足够的时间和食材做好菜餚一般。” “至於贼人为何要將石头的重量,称量的与餉银一模一样—” 刘树义將合拢的卷宗重新打开,道:“虽然这份卷宗通篇都是一场可笑的大戏,但终究还是有些许能用的地方。” “比如这里—” 他指著卷宗的一处位置,道:“这里记载,银在前一日装运完毕,便张贴封条,以锁锁牢,之后第二日清晨,冯木等人抵达后,会將餉银的箱子依次过秤,核对这些箱子的重量,同时按照重量分装到不同的马车上,以確保马匹的运力。” “同时,也是让將士们对箱子的重量有一个基本的感知,明白怎样的重量代表多大斤两,这样的话,若是途中发生意外,即便將士不用撕开封条,也能感受出来。” “因此,贼人为什么要將石头的重量,称量的与餉银一模一样?” 刘树义抬起头,与杜构双眼对视:“因为他们要过出库房这一关,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朝廷便会立即发现银丟失的事,从而直接威胁到贼人的安全。” 杜构並不知知晓此事,听闻刘树义的话,连忙去看卷宗上的內容。 果然卷宗的记载,与刘树义所言一模一样。 他內心顿时跳如擂鼓,双眼瞳孔微微颤动:“所以·—-餉银就是在库房里丟失的?就是在户部清点完毕,贴上封条,锁上锁头之后,到第二天清晨冯木等人到来之间?” 他的声音有看隱隱的激动。 在知晓冯木等人是被冤枉时,他既为吴辰阳等人的心狠手辣感到愤怒,又为如何查明餉银案的真相感到头疼。 毕竟这代表著,他们將无任何可用的线索与证人,而餉银案已经过去四年,当年的箱子也罢,石头也罢,早已不知丟到了哪里,连一个被破坏殆尽的物证都找寻不到—-就算刘树义查案再厉害,又如何凭空去寻到真相。 可没想到,这才多久,刘树义就不仅发现了案子的关键,甚至连案发的真正地点与时间,都一下確认了。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振奋? 而这一切,还不是巧合与偶然,毕竟这些问题,都是刘树义提前准备好的,这代表刘树义在確认吴辰阳等人的结果有问题之前,就已经在考虑如何寻找银案的突破口了想到这些,杜构看向刘树义的眼神,更为敬佩。 当真是越与刘树义一起查案,就越能感受到刘树义的可怕。 看著平日里温和沉稳的杜构,此刻那灼灼的目光时,刘树义知道,杜构很可能误会了什么。 其实他在给杜构写问题提纲时,並没有考虑的那么深,毕竟那时他还不確定冯木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只是用前世的查案思路,先广撒网罢了,只要与案子有关的问题,都先问一遍,让自己心里有一个大概,先了解案子的全貌再说。 只是没想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会如此一致,这才让他能藉此推理出银案真正的情况否则的话,他也不至於刚刚还在发愁,该如何找到突破口。 不过这些事,就不告诉杜构了,在未来大舅哥心里多留下些好印象,总归没坏处。 他说道:“按照逻辑推测,贼人在库房动手的概率最高,不过具体是否如此,还需调查后才能知晓。” 说著,他直接站起身来,道:“杜寺丞,你去安排一下,將问询同僚的事交给其他人,咱们去一趟户部吧。” 杜构闻言,迅速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当即起身,道:“稍等我片刻。” 说完,他便快步走出了办公房。 见餉银案终於有了著手点,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也站起身,走出房间。 来到房外,抬头看去,便见漫天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下,就仿佛一颗颗闪亮的宝石在爭相斗艷。 天气越发温暖,哪怕夜晚,也不再那般寒冷彻骨。 春天的脚步终於近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绿意了。 “你要出去?” 这时,熟悉的清清冷冷,又格外悦耳的声音响起。 刘树义转头看去,便见灯笼的暖光下,正站著肌肤雪白、容顏艷丽的杜英。 他点了点头,道:“准备去一趟户部。” “我陪你去。”杜英一听,直接说道。 刘树义问道:“吴中丞的事,处理好了?” 杜英来到刘树义身旁,与刘树义並肩而立。 夜风吹动,將杜英身上那浅浅淡淡的馨香,送入刘树义鼻息之中。 杜英也抬起头,学著刘树义看著漫天的繁星,似乎是因周围没有其他人,声音柔和了几分:“他身体確实有些问题,不过那是长时间的暗疾,非是突然间会爆发的心疾。” “所以,他確实在装病?” “是。” 刘树义心中冷笑,怪不得能成为裴老狗的学生,这吴辰阳与裴老狗一样,皆是老狐狸,见势不妙,知道无论怎么回答,都会给自己留下麻烦,便乾脆装病出逃。 就是不知道吴辰阳想学任兴,也突然消失呢,还是想趁此机会联繫戴飞等人,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秘密。 他说道:“那现在,他应该真正生病了吧?” 杜英的声音有如冰块撞击一般,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听起来格外舒適:“至少七天下不了床,说不了话,动不了身——.不过他的意识仍旧清醒,仍能听到其他人的话。” 刘树义点头:“这就足够了,待沐平等人到来后,我会让他们去探望好兄弟吴辰阳的,就是不知吴辰阳看到这些伙伴,会不会高兴想落泪。” 杜英想了想刘树义对吴辰阳的算计,他觉得吴辰阳应该真的会落泪,但是高兴的,还是恐惧的,那就未必了。 “沐平他们可能要为吴辰阳去叫太医,若太医来了,能发现你对吴辰阳做的手脚吗?”刘树义又问。 杜英这才回头看了刘树义一眼,她没有说话,可刘树义却明白了冷艷郎中的意思。 杜英分明在说,自己太瞧不起她了。 刘树义不由一笑,也是,药王孙思邈的关门弟子,自然拥有一些普通郎中无法比擬的本事。 他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菜很好吃,作为回报,等此案结束后,我请你去另一个很有特色的酒楼吃饭,好不好?” 杜英漂亮的眼眸又看了刘树义一眼,这一次她开口了:“好。” 同时还偷偷咽了口吐沫,似是想到了上一次刘树义带她品尝的美食有多美味。 看著杜英与清冷气质截然不同的吃货样子,刘树义只觉得杜英当真可爱,好想伸手柔柔她的脑袋。 这时,杜构快步走了过来:“已经安排妥当了。” 刘树义闻言,原哲说笑的神情当即化作认真,道:“那就出发吧。” 此刻已经过了戌时,户部早已下值。 所以刘树义等人抵达户部时,只有户部值夜的官员前来接待。 “不知刘郎中深夜来户部,所为何事?” 户部郎中付无畏快步从衙么內走出,向著刘树义几人拱手。 刘树义拱手回礼,他没有与付无畏过多寒暄,直接开么见山,道:“不知付郎中是否知晓官重查银案之事?” 付无畏犹豫了一律,旋即点头:“听闻一二,难道刘郎中来户部,是为了餉银案?” 刘树义点头,说父来意:“哲官想知道当时银存放在什么地方,是谁清点的,又有谁看管。” 付无畏心思敏锐,迅速欠白了刘树义的意思,他不由眉道:“刘郎中该不会怀疑餉银的丟失,与扔户部有关吧?” 刘树义见付无畏仅仅三句话,就起眉头,面露不悦,丝毫不掩饰对自已怀疑户部的不喜,不由想起来时杜构对他说过的话。 杜构告诉他,户部是实权衙么,主管天下財政,每个衙么需要的钱財,都需要户部点头,才能到手。 因此各个衙么对户部官员的態度,都十分和善谦卑,户部官员也因此较为骄纵。 若面对品级比自己高的官员,他哲或许还会和善一些,可若是面对品级相同,或者比其更低的官员,那一般都不会有好脸色。 他哲此去户部,是去挑户部毛病的,这些官员若知晓,可能態度还要更差,故此杜构提前让刘树义做好心理准备。 刘树义前世纵横职场,自然清楚管钱之人的脾气,只是没想到,这与自己平级的付无畏,仅仅三句话就要翻脸。 不过,他並不在意,毕竟他上面有人。 刘树义仍是一脸笑容:“哲官当然不怀疑户部,只是陛律信任哲官,將重查银案的重任交给哲官,那哲官就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否则就是辜负了陛律的信任。” “扔想——” 他双眼盯著付无畏,意味深长道:“付郎中应该不会故意疼拦哲官,从而买陛律產生不必要的误会吧?” 付无畏没想到刘树义会搬出李世民,脸色不由微变,他敢不给同品级的刘树义面子,但绝不敢买李世民对自己有丝毫的误解与不满。 他连忙道:“刘郎中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扔当然不会疼拦刘郎中,刘郎中快请进,无论刘郎中想知道什么,官都会如实相告。” 说著,他便连忙买开前方道路,热情的邀请刘树义等人进入户部。 刘树义见状,转过头向杜构眨了眨眼,便笑呵呵道:“付郎中太客气了,我就知道付郎中一定会配合扔的。” 看著刘树义在付无畏热情招待律,大摇大摆进入户部的样子,杜构心中不由笑著摇头。 自己这心是白操了。 也是,论起掌控人心,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比刘树义厉害? 第148章 不可能犯罪!堪比息王尸骸案的悬疑之案! 第148章 不可能犯罪!堪比息王尸骸案的悬疑之案! “刘郎中快请坐—” “刘郎中请喝茶。” “刘郎中觉得茶水如何?若是喜欢,本官命人给刘郎中宅里送一些” 刑部后院,付无畏办公房內。 付无畏將刘树义请进办公房后,便对刘树义嘘寒问暖,热情的就好似青楼魁面对金主一般,让杜构看的眼皮直跳。 杜构虽然没有与付无畏打过交道,却也听大理寺的同僚腹誹过付无畏,按照他同僚的说法,付无畏十分傲气,鼻孔朝天,每次与付无畏见面,看的最多的就是付无畏的鼻孔与那茂盛的鼻毛。 他同僚还因此给付无畏取了个雅號一一鼻孔居士。 想要找付无畏办事,少不得要生一肚子闷气才行。 可是眼前的付无畏,面对刘树义,別说鼻孔朝天了,甚至背脊自从刘树义进入户部后,都没有直过,这若是让他同僚知道,绝对要让他同僚惊掉下巴。 想到这些,杜构心中不由再度感慨,自己这准妹夫就是厉害,便是再桀驁不驯的人,面对他,都得伏低做小。 而付无畏如此谦卑,接下来的问话,也就容易多了。 刘树义品了口付无畏递来的茶水,微微頜首,道:“咸甜適宜,醇香四溢,果然是好茶。” 此时的茶,与后世习惯的的茶水,差距极大。 此刻还没有泡茶一说,皆是煮茶,而且煮茶时,会放许多佐料,因此这时的茶,更像是一种汤品。 “刘郎中喜欢便好。” 付无畏道:“本官稍后就让人给刘府送去一些。” “这便不必了。” 刘树义摇头婉拒:“不瞒付郎中,本官其实不擅饮茶,偶尔也就和你们在一起才附庸风雅,品茶吟诗,若是自己在府里,一年也不喝一次,便不浪费这大好茶饮了。” 见刘树义拒绝,付无畏也不好强求,说道:“那以后刘郎中若想喝了,隨时来找我,我会亲手为刘郎中煮茶。” “那就说好了,到时候付郎中可不要嫌本官叻扰。” 刘树义知道付无畏怕自己在李世民面前给他穿小鞋,便笑著应下,以此让付无畏安心。 他与付无畏没什么矛盾衝突,刚刚拿李世民压人,也只是为了能更高效的查案,只要付无畏足够配合,他自然不会继续为难对方。 身在朝廷,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付无畏见刘树义接受自己好意,心里终是鬆了一口气。 刘树义放下茶杯,道:“付郎中,接下来我们说说餉银的事?” 付无畏闻言,再也不敢对刘树义皱眉不悦,他十分爽快的点头:“刘郎中想知道什么,隨便问,只要是本官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刘树义頜首,他不再耽搁,当即询问:“本官想知道银从徵集,到交给將士押运,整个流程是怎样的?有多少人会与餉银直接接触?” 虽然卷宗有一些记载,但在当时的三司看来,这与案子关係不大,所以记录的很是简略,很多细节都有缺失。 刘树义既然怀疑餉银是在交付给冯木等人之前丟失的,自然要將所有细节了解的清清楚楚。 付无畏想了想,道:“武德七年突厥二汗突然进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餉银的徵集,与以往不同。” “这一次餉银的徵集,更突然,更急迫,各项流程走的也很快,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在十分匆忙之中完成的。” 急迫匆忙?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了一眼。 很多事就怕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一旦加快了流程,甚至省略了某些流程,就很容易给心怀不轨的贼人找到漏洞。 那餉银的丟失,是否与此有关? 刘树义重新看向付无畏,神色更加认真。 付无畏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变化,继续道:“因连年征战,再加上天灾人祸,国库並不充盈,所以太上皇直接命各州以最快速度徵集钱粮,不过当时还未秋收,很多贫穷的州根本徵不上,好在扬州等富饶的州城,迅速將钱財送了过来。” “这才勉强凑够了二十万贯。” “又因时间紧迫,为了简化流程,这次银的入库出库,便没有太府寺的参与,直接由户部负责全部事项,餉银也因此入的是我户部库房,而非太府寺掌管的国库。” “户部收到各州送来的钱財后,便开始清点,二十万贯不是一个小数目,饶是户部动用了很多人,也费了一天才清点完毕。” “確认餉银足够,我们户部便叫来了兵部的人,以及负责银押运的將领冯木,让他们也带人清点一次,以免交付大军时数额不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刘树义点了点头,付无畏所言的这一点,与卷宗的记载,就不同了。 卷宗里只有户部清点的內容,没有说冯木和兵部也清点了。 不知道是邓慎书写时遗漏了,还是因某种原因,故意没有写上· “兵部与冯木清点的速度要慢一些,他们怕餉银数额不对,届时担责,所以清点的十分仔细,等他们清点完毕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深夜。” “夜晚不方便出行,因此在他们清点完毕后,我户部便在他们的见证下,將所有箱子上了锁,贴上了封条,同时命人在库房外不间断的看守。” “后一日清晨,冯木带著人来取餉银时,我们也对每一箱餉银进行称重,根据马匹的健壮程度,安排到不同的马车上,以確保马匹的脚力是最快的。” “餉银的搬运,也是冯木的人亲自搬运,也就是说,从餉银上锁贴上封条开始,便与我户部没了关係,一直都是由冯木的人负责。” 刘树义仔细听完了付无畏的讲述,这才道:“你说从贴上封条开始,就是冯木的人负责—那看守库房的人,也是冯木的人?” “有冯木的人。” 付无畏说道:“也有我户部的人,餉银之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失,所以按照惯例,都是由户部与押运银的將士一起负责看管。” “不过隨著餉银离开户部的库房,之后的事,便全都是由冯木的人负责了。” 刘树义瞭然的点头。 从付无畏的讲述来看,虽然说餉银的徵调之事很是匆忙,但在关键的地方,他们並未有所懈怠和疏漏。 正相反,无论是户部,还是兵部与冯木,都十分谨慎小心。 哪怕时间再紧迫,也都仔细的將餉银数额清点完毕。 之后没有立即上锁运走,也只是因为清点完毕时,已经是深夜,不適合远距离出行,这才等到第二日清晨才装车出发。 但即便如此,库房外也一直有两方人马共同看守。 这样就能避免其中一方人马心怀不轨以刘树义的角度来看,在不知晓有贼人意图偷盗银的情况下,已经算是最高级別的安保手段了。 可是..银还是丟了! 若非自己推断有误,银就是在交付冯木之前丟失的,那贼人是如何动的手? 封条的问题贼人是如何解决的? 那么多的石头,是如何运进看守严密的库房的? 贼人动手的时间,又是在何时? 也难怪当时三司的人,未曾考虑过银在交付冯木之前就丟失的可能.想一想当时的情况,库房外有两方人马,上百人看守,而贼人要做的,不仅是偷盗二十万贯餉银,还要替换同等重量的石头,这一进一出,那上百人难道是瞎子聋子不成,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所以,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因此,当时三司的人,直接就將这种可能性给排除了。 “不可能做到的事—”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腰间玉佩,沉吟片刻后,向付无畏道:“不知当时贴上封条,锁上箱子,所有人离开库房时,是什么时辰?” 付无畏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起身道:“这般具体的事,下官也不记得了,刘郎中还请稍等片刻,下官去找下当时的记录。” 刘树义拱手:“有劳。” 付无畏连忙摆手,无比热情:“配合刘郎中,就是在为陛下解忧,此乃本官的职责所在,刘郎中切莫客气。” 说完,他便不再耽搁,快步走出了办公房。 见付无畏身影消失,杜构这才开口道:“如何?” 杜英漂亮的瞳眸也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摇头道:“想不到贼人盗换餉银的手法。” “二十万贯餉银,堆起来都能成为一座小山,同等重量的石头,也一样体积很大。” “无论是將银运出,还是將石头运进库房,都绝对是一件会被人注意到的特別之事。” “別说此时库房外还有上百人看守,就算没人看守,抬著这么多东西走来走去,也会被人关注。” “所以,贼人如何在这么多人严密看守的情况下,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盗换餉银,实在是难以想像。” 杜构眉头也紧紧皱起,若非他们怀疑库房之事,是有足够的线索和信息做支撑,而非脑袋一热隨便乱猜,他现在可能都会直接排除这种可能了。 確实怎么想,都觉得这非人力所能做到的事。 杜英看著两人眉宇燮起的样子,声音清冷,有如一汪清泉响起在两人耳畔:“急什么?这才刚刚找到方向,还未真正深入调查,想不到贼人的手法很正常。” 她看向刘树义:“息王尸骸失踪案发生时,很多人不也认为此乃神跡,是息王化作幽魂所为?可最后,仍是被你给找出了真相。” “此案虽看似不可能,但与息王户骸案相比,反倒正常许多,所以我相信,这个案子也一定难不住你。” 刘树义没想到以杜英的清冷性子,竟会担心自己受挫,主动鼓励自己。 这还是那个初见时,如冰山雪莲一般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艷件作吗? 杜构也有些异的看著自己妹妹,在他的记忆里,妹妹要么冷冰冰和块冰一样,要么对自己毒舌,天天找自己麻烦,何曾如此温柔鼓励过他人? 他视线不由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心里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在蔓延。 他觉得,两人的姦情,要达成了。 “杜姑娘说的是。” 刘树义点头:“此案才刚刚开始调查,若现在就唉声嘆气,这个案子可就真的没法查了。” 这时,门外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几人对视一眼,顿时停止了交谈。 很快,付无畏拿著一本书簿走了进来。 “刘郎中久等了。” 付无畏一进入办公房,就向刘树义道:“下官已经查到了当时的记录。” 说著,他直接將书簿翻开,然后指著某一页的內容,放在刘树义的桌子前,道:“刘郎中请看,按照书簿上的记载,贴上封条,箱子上锁的时间,是武德七年八月十五的子时五刻。” 八月十五子时五刻··.时辰確实已经不早。 刘树义又继续向下看去,然后他发现,冯木率领將士搬走餉银的时间,是当日的卯时四刻。 也就是说,从眾人离开库房,到库房再度被打开,间隔时间不到三个时辰。 这个时间间隔,不算长,贼人若想在这个时间段內,完成二十万餉银的替换之事,必然需要多人协作才可以。 由此看来,贼人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一个团体。 至少十几人。 如此多的人,他们是怎仗避亍守卫亚士的耳目,进丫的库房?又是如何携带那仗多餉银离亍的? 刘树义想了想,道:“付郎帽,能带本官去当年放置餉银的库房瞧瞧吗?” 只从记录与付无畏的讲述来看,贼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梨功盗换餉银的,所以,想要找到突破口,只能去现场瞧一瞧了。 付无畏闻言,这次不像刚刚一样痛快,有些为难道:“现在吗?” 刘树义眸光一闪,双眼盯著付无畏:“有难度?” 付无畏解释道:“户部的库房,因存放著朝廷许多的財物,规矩很多,不是想亍启就开启,想看就看.” “不瞒刘郎帽,便是本官这个户部郎帽,在没有唐尚书许可的情况下,哪怕是最次等级的库房,也没有亍启的资格,而且库房的钥匙也在唐尚书手帽,他不给我们,我们就算去了,也没法亍门。” “而这还只是我户部的库房,若是太府寺掌管的国库,比如金部库、度支库等,那便是唐尚书都没有权乍直接亍启,需由太府卿点头才八。” 见刘树义皱眉,付无畏生怕刘树义误会自己,以为自己在故意为难刘树义,他说道:“这个规矩不是本官胡说的,刘郎帽若是不信,隨便出去找个户部的同僚一问便知。” 刘树义自然能看出付无畏不是故意为难自己,他摇头道:“付郎帽多虑了,本官岂会不相信你,只是银案的调查需要掌握全面的线索才可,这库房我必须得看。” 付无畏提出建议:“那本官去命人秉示一下唐尚书?” 刘树义与杜构对视了一眼,杜构微微頜首。 刘树义便明白,户部尚书唐俭与杜如晦的关係,应该不错,至少不会为难自己。 他点头道:“那就有劳付郎帽了。” “不敢当,都是我应该做的。” 付无畏当即道:“我这就让人去找唐尚书。” “等一下。” 杜构叫住了要离亍的付无畏,只见他从业里取出一枚玉佩,交给付无畏,道:“付郎帽可让人带著这枚玉佩,去见唐尚书。” 付无畏接过玉佩,便见玉佩质地十分温润,背面刻著祥云图案,正面则是一个古篆的“杜”字,他心神一惊,意识到这枚玉佩代表的是杜家的意志。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唐尚书是否会给刘树义面子,现在有了杜构的玉佩,那就定然没问题了。 唐尚书不给刘树义面子,也要给杜如晦面子。 他连忙小心亚玉佩立管好,道:“么位稍等,本官去去就回。 说著,他快步离去。 看著付无畏匆匆离亏的背影,杜构向刘树义说道:“户部尚书唐俭,虽是文人,但为人豪迈,不循规矩,家父对其既是称讚其才,又嘆其过於豪迈,居官不留心事务,太过喜好饮酒作乐,未来恐遭反噬。” “你虽然名气已起,但在唐尚书这个层面,怕是还不够引起他的重视,再加上以他的削惯,现在应该已经醉酒,醉下,若突然得知你在业疑户部,恐怕会对你心生不悦,所以我给了他杜家玉佩,让唐尚书明百这里面也有家父的意思,他能拒绝你,但哪怕他醉酒,也绝不会拒绝家父。” 不会拒绝? 怕是不敢拒绝吧。 刘树义听明白了,唐俭太喜欢饮酒作乐,现在大概已经醉了,这种情况下,没法让他立持理暖的思考。 很多反应都会是下意识的举动。 因此,听说自己一个小小五品的刑部郎中竟敢调查刑部,以唐俭的豪迈,恐怕会想一巴掌拍不自己。 但知晓这事背后有杜如晦的支持,那唐俭估计直接就嚇得醒酒了。 这就是地位与品级的差別。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刘树义没有拿出李世民的手諭,若拿出李世民的手諭,他估计唐俭会嚇得酒都不敢再喝。 可为了一把亍门的钥匙,就用李世民的手諭桐嚇户部尚书,有些不值。 若因此与唐俭交恶,那就更不值了。 所以,能温和一点解决,他也不愿轻易用李世民压人。 刘树义向杜构拱手道:“多亏有杜寺丟在,若没有你,今天我可能就要碰一次壁了。” 杜构隨意摆了摆手,道:“和我就別说这种话了,好像我不知道你有陛下手諭一样—..” 刘树义哈哈一笑,原来杜构什仗都想到了,但他还是为自己出了面,刘树义心帽不由感慨,自己今生能遇到杜家兄妹,上辈子估计把大运厂子都给撞碎了。 就这样,刘树义与杜构和杜英耐心在付无畏办公房內等候。 好在唐俭的府邸距离户部並不算远,再加上夜晚道路妙畅,不到么刻钟,付无畏就快步走了回来。 一边走,他一边高兴道:“刘郎帽,杜寺丟,唐尚书已经点头,钥匙已经送来,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库房了。” ps:一百万字了!!!不知不觉,已经陪伴大家四个多月了,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与包容,太不容易啦! > 第149章 代入贼人身份,刘树义亲自谋划犯案! 第149章 代入贼人身份,刘树义亲自谋划犯案! 户部虽然有自己的库房,但因户部收上来的税收,以及他国进献之物,多数都要放入国库之中,由朝廷统一调配,所以户部的库房规模並不大。 刘树义跟在付无畏身后,一边走,一边听付无畏介绍户部库房的情况。 “户部共有三处库房,分別对应著国库的金部库、度支库与仓部太仓,储存著金银铜钱、丝绸绢帛等折税实物和粮食。” “户部库房的主要用途是中转,各地收上来的税收,会先进入户部库房,由户部进行清点確认,之后转入国库。” “若是国库装不下,便会由户部库房承接—当然,规矩虽这样说,但目前为止,国库还没有装不下的情况发生。” “当年的银,因要简化流程,快进快出,所以没有进规矩繁多的国库,只在户部的金部库中转一下,便向军营押运了。” 说看,付无畏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指著左前方的院子,道:“就是这座库房。”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前方是一个岔路口,可以通往三个方向,每一条路的尽头都是一个院子。 这些庭院占地面积很大,且每个院子內,都有一座很大的建筑。 左前方院子里的建筑,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塔状建筑。 正前方院子內的建筑,则是三层楼高的阁楼式建筑。 而右前方的建筑,是圆筒状的粮仓,很明显,对应的是国库储存粮食的太仓。 虽然付无畏说户部仓库的规模不大,但这所谓的规模不大,也只是相对国库而言罢了。 此刻这些院子大门紧锁,门外皆有侍卫看守,且院子內,也能看到守卫的身影。 哪怕户部库房的等级,远不如国库,守卫也如此森严,可以想像大唐的国库,又该是怎样的森严。 刘树义道:“户部的库房,守卫一直都这般森严吗?” 付无畏点头道:“眼前我们所见,属於库房的常规守卫,从库房开始启用那一日起便一直都是由侍卫这般昼夜不停的看守。” “常规守卫?” 刘树义敏锐察觉到付无畏话语里的用词细节,道:“难道还有非常规守卫?” “刘郎中果真心思敏锐,本官一提,便注意到了重点———” 付无畏再度点头,道:“没错,確实还有非常规守卫的情况,刚刚我向刘郎中介绍了我户部库房最重要的任务,非常规的情况,就是税收中转的那段时间。” “刘郎中觉得眼前的守卫很是森严,可实际上,与每年收税的秋冬季节那几个月相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每当秋冬季节到来,这里就不是我户部的侍卫来看守了,而是金吾卫。金吾卫会直接进驻户部,看管库房,每天我们从库房离开,都要经过金吾卫的搜身,那是真的哪怕一枚铜板、一粒粟,都不能带出库房,一旦被发现,那就是大罪。” “那时,每个进入库房执行任务的人,都恨不得脱光了衣服沐个浴再出去,就生怕稍不注意,一辈子就毁了。” 刘树义点了点头,他倒不觉得朝廷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税收关乎一国之根基,绝对不能有失。 若是不严厉看管,以重罪处罚,一旦户部有人动了心思,且轻易能带走库房的东西,可以想像,届时会发生什么事。 永远不能低估人心的贪婪。 一边说著,刘树义等人一边继续前行,刚到院门外,守卫便迅速上前,拦住了刘树义等人。 哪怕他们认识付无畏,也都声音冷肃道:“付郎中此来何事?” 付无畏並不介意侍卫的態度,他从怀中取出了两件物品,一个是黑色的令牌,一个是钥匙。 他举起令牌,道:“奉唐尚书之令,配合刑部刘郎中查案,立即开门。” 护卫仔细检查了下令牌,確认无误后,这才转身向其他守卫道:“开门。” 便听嘎吱声响起,精铁打造的有如牢房的栏杆铁门缓缓被打开。 付无畏见刘树义对院门好奇,解释道:“用类似牢房的门,是为了一旦发生意外,院子里的侍卫能够直接发现门外发生的事,从而立即做出反应,免得视线被阻挡,外面都杀疯了,里面的人也一无所知。” 刘树义点头,很多看似奇怪的规定,很多时候,都是血泪教训的结果。 进入院子后,刘树义便发现院內的守卫更多。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且所有人都腰悬横刀,双眼如鹰,哪怕在深夜,也毫无一人睏倦瞌睡..这些侍卫明显皆是精锐刘树义道:“当年餉银放置在这里时,晚上也是这样守卫的吗?” 付无畏点头道:“除了这些守卫外,冯木也安排了一名副將和五十名精锐来此,且他们直接代替我户部的侍卫,看守库房大门。” “那时这个院子,守卫之森严,足以和收税时媲美了。” 刘树义与杜构闻言,两人都不由皱了下眉。 原本只是听付无畏讲述,他们就能感受到贼人在这里偷换银,十分困难,现在亲自来到这里,看到了守卫的情况,更感贼人偷换餉银的难度之高,堪比登天。 这一刻,饶是坚定如杜构,都有些动摇了。 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下,不惊动任何人偷换二十万贯餉银,真的能做到吗?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 只见刘树义虽然也皱著眉宇,可他的脸上並无对自我的怀疑,而是探寻与思考,他不断打量著四周的环境,最后视线定格在了眼前的高塔上。 “付郎中,开门吧。” 只靠理论与逻辑推导,眼前的案子,便是非神魔不可为之,所以刘树义不准备再耽搁了。 问再多,想再多,不如实地调查,搜寻线索。 如果能找到线索,那么这非神魔不可为之的事,就是贼人掩人耳目的手法罢了。 如果找不到代表自己的推断,可能有误,及时认清自己的错误,抓紧时间寻找其他方向,才是正途。 刘树义从不会钻牛角尖,更不会去陷入自我怀疑的陷阱,內耗自己毕竟他很清楚,查案本就是一件需要不断试错的事。 找错方向,白费工夫,实属正常。 如他之前一样,每次调查都能直指真相·才是罕见。 付无畏不敢耽搁,又是与之前一样的流程,拿出唐俭的令牌交给侍卫检查,侍卫確认后,让开了守住的门了。 但这一次不是侍卫开锁,而是付无畏用从唐俭那里取来的钥匙,將锁打开。 看著付无畏熟练开锁的样子,刘树义道:“不知这库房的钥匙,共有几把?除了唐尚书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也有?” 付无畏道:“钥匙共有两把,一把在唐尚书手中,一把在唐尚书办公房的宝箱里锁著,宝箱共有两把锁,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启才能將其打开,而这两把钥匙,分別在两位侍郎手中。” “也就是说,唐尚书在户部,或者隨时能够找到唐尚书时,只有唐尚书手中的钥匙,才能开启库房。” “但如果唐尚书不在长安,或者进宫了,联络不上,又急需打开库房,那就需要两个侍郎一起出面,取出钥匙打开宝箱,再取出库房的钥匙才可。” 刘树义微微頜首,户部不愧是管钱的衙门,安全意识確实够强。 尚书唐俭拥有绝对的权柄,但他若不在,就需要两个侍郎达成一致才可开启库房侍郎本质上是互相竞爭,彼此爭权的关係,他们不打的头破血流就已经算和气了,很难彼此勾结,而这,便能避免有人心怀不轨,从而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刘树义想了想,又道:“若是需要打开库房,唐尚书肯定不会亲自来开锁,不知一般会將钥匙交给谁来开锁?” 付无畏想都没想,道:“一般是谁需要打开库房执行任务,会去找自己负责的上峰,最后层层上报,到达郎中这一层级,然后由郎中確认確实需要打开库房,便会去向唐尚书请示。” “唐尚书准许后,会將钥匙交给郎中,然后由郎中带看手下的人来到库房,在侍卫的监督下,存入或者取出相应之物。” 刘树义瞭然的点头。 想了想,他说道:“也就是说,只有郎中及以上品级的人,才有资格接触钥匙,郎中之下的官吏,没有任何机会触碰钥匙?” “是。” 刘树义看著库房巨大的锁头,若有所思的頜了頜首。 库房的门由精铁打造,厚度达到一尺,需由两名精锐侍卫同时用力,才能將其堪堪推开。 侍卫將门推开足够两人通行的空隙后,便停了下来,道:“诸位请。” 付无畏向刘树义解释道:“这库房的门太重,平时我们都只开这般大小,若是搬运更大的东西,才会將其全部推开。” 刘树义並不在意这点小事,他点了点头,便持著灯笼,进入了库房之內。 一进入,刘树义便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黑暗的深渊,没有了月光的照耀,手中灯笼微弱的光芒,直接被库房內的黑暗所吞噬,使得他抬眸向四周看去,就如同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入眼所见,皆是漆黑一片,空空荡荡。 他知道,这是因为库房完全是封闭状態,高塔外面虽然能看到窗,可那些窗都被铁板封住,外面的丁点光芒都无法洒落进来,再加上库房太大了,灯笼的光芒能够笼罩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叶扁舟置於一望无际的海洋一般。 “刘郎中稍等,我先將烛火点燃。” 付无畏提著灯笼,轻车熟路寻到嵌在墙壁上的烛台,然后一一將烛台上的烛火点燃。 隨著数十根蜡烛点亮,原本漆黑的库房,终於明亮起来。 刘树义这时才看到了这间库房的全貌,虽然外面看起来,这塔状库房是三层,可实际上,这库房就与后世的体育馆一样,看起来很高,实际只有一层。 又高又宽,人站在这里,就好像小矮人来到了巨人的王庭,刘树义无法想像,得多少铜板,才能將如此大的库房装满。 地面由大理石铺就,十分平整光滑,烛光倒映在上面,就好似照著镜子一般。 墙壁是砖砌的,表面涂了银色的漆,可刘树义分明记得在外面看库房时,墙壁是石头垒砌的—如此看来,这座库房的墙壁,应至少有两层,厚度不比那铁门差多少。 若是发生意外,有人想强抢库房没有钥匙的情况下,估计连砸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就是外面有两伙护卫,墙壁大门,甚至窗户都不可能简单凭人力破开的情况下,贼人就是將银悄无声息换成了石头,且安然將银运了出去他们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能做到?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向付无畏道:“不知当时那些餉银,放於何处?” 付无畏连忙提著灯笼来到库房正中心的位置,道:“就是这里,当时这里铜板堆得如山一般·..” 付无畏夸张的將手张开:“若不是我们库房足够大,可能都装不下。” 刘树义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画面,堆积如山的铜钱,在清点过后,装入了箱子,而那箱子堆起来,是更高更大的山· 即便这间库房足够大,恐怕也要占据大半的位置。 之前他对二十万贯铜钱的数量,没有明確的感知,此时参考库房的大小,才明白那究竟是何等恐怖的重量与体积。 如此多的铜钱,想要短短三个时辰內,將其取出,然后再仔细称重,以石头等重量替换—別说几十人了,恐怕就是上百人,都未必能完成。 这不比户部清点餉银的数量轻鬆多少,工作量堪称恐怖。 而且库房面积就这么大,能够容纳的人员数量是有限的,也就是说—能够参与的人,最多也就几十人。 可几十人,根本完不成这样的工作量! 更別说,外面还有两方人马看守,但凡库房內有任何异常动静响起,都会被他们注意.. 这怎么看,都怎么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刘树义眉头紧紧皱起,这一刻,连他都不得不去考虑,是不是自已的推断错了,餉银不是在这里丟失的,而是在运送途中他眉头紧锁,在空旷的库房內走动著。 杜英见刘树义步履沉重,神色凝重,抿了抿朱唇,便要上前。 可她刚迈出一步,却被杜构拦住了。 杜构看著走到墙壁前,伸手处默银砖的刘树义,摇头道:“让他静一静吧。” “眼前的案子,早已非是常理能够想通的,也早已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帮不到他。” “能够助他走出困境的人,只有他自己。” 杜英如何不明白兄长的意思,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很不喜欢看刘树义皱眉,只要刘树义遇到困难,眉头皱起,她平日里无波无澜的內心,便会发闷。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只知道,只有刘树义重新舒介眉宇,自己的心才会恢復平静。 “他能走出来吗?”仞英担忧说道。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查出祸案的真相,只有他”仞构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祸案的诡异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想像,他已无法进行判断。 仞英看农刘树义仿佛背农哲岳一般的厚重身影,白嫩的双手缓缓握紧,道:“我相信他能。” 刘树义並不知道仞构与仞英正在担心自己,他祸刻满脑子都是在思考,如果他是贼人,他要如何做,才能將如哲一般的餉银偷偷弄走,又不惊动任何人,在短短三个时辰內,將每一个仗子,换上同等重量的石头。 既然常规的寻找线索的方式,无法找到有用的线索,刘树义便准备用非常规的方法。 他將自己全面代入了贼人的身苹,站在贼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祸案的作案手法,非是常理能够想像,那也你代表,它很可能具有唯一性,不存在诸多可能。 因祸,只要自己能想到某个法子,可以与祸案的结果一致,那它可能你是贼人所用的方法! “潜入库房,开锁,撕开封条,搬出餉银,称量重量,运出餉银,运进石头,称量重量,运出石头,復原封条,重新上锁,打扫现场,安然潜出——说到底,我若为贼人,需要做的,仆是这些事。” “可这些事,绕不开两件事一一进出与时间。” “进出,库房只有一扇门,大门上锁,门外有两辽护卫看守,不可能从大门进出.... “窗放呢?” 刘树义看向窗放:“窗放被铁板封死,而且要搬运那般沉重的石头与餉银,从狭窄的窗放进出,基本上不可能。” “屋顶?” 他又看向屋顶,很快又摇头:“窗放都极难搬运,更別说屋顶了,而且院子里都是人,若屋顶站农人,不可能不被发现。” “还有时间—做这么多事,无论怎么配合默契,也都绝对无法在三个时辰內完成,便是让放部正大光明又做,三个时辰都未必足够,更別说,我根本你没有三个时辰刘树义摸农下巴,背靠墙壁,转过身,看农空旷的库房,眼眸不起:“既然时间能够確定绝对不够用” “我若来谋划祸事,那你只能省略一些流程,来確豆时间足够———” “什么流程能省略呢?或者说,哪些流程绝对不能省略?” “搬走银,搬进石头只有这两件事,绝对不能省略,其他的都可以省略。” “为了確豆万无一失,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偷天换日的计划,我肯定会將所有能够省略的环节,都省略了,只留下必须做的两件事———”” “贼人是否与我想的一样?若真是如祸” 刘树义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些石头,或许是早仆准备好的!早仆事到了同样的仗子里,並且贴上了同样的封条—” “也你是说,贼人根本你没做那么多事,他们只做了两件事一一將银连仗子搬走,將石头连仗子搬来正因祸,仗子上的封条才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跡象,因为在张贴了之后,確实压根孙没有被揭开过!” “这样的话,时间仆完全够用了。” “而且用时还最短,也能最大程度的,確豆不被外面的人发现,安全性大大提海!” “若是如祸,这么多石头早你装好了,等待偷天换日那么如哲一样高的仗子事在那里,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还有门、窗、屋顶—所有可能进出的地方都被排除,那贼人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安然进出的方法..” 刘树义想到了自己在翠华神祠里的经歷。 “这库房难道也有机关暗道?” 第150章 再见安庆西,工部的好消息,曙光终现! 第150章 再见安庆西,工部的好消息,曙光终现! 刘树义有了猜测,顿时將目光扫向整个库房。 在数十盏灯火的照耀下,偌大的库房清晰映入眼帘。 只见库房的最里侧,正堆著一些箱子,箱子皆上了锁,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乾净的大理石地面上,能看到许多擦痕,想来是搬运东西所造成的痕跡。 除此之外,地面上再无其他痕跡,大理石地板之间也没有明显的缝隙,每一块大理石的连接,都十分紧密,看不出被掀开过的跡象。 刘树义想了想,直接走出库房,向一个守卫道:“能借本官你的刀鞘一用吗?” 守卫愣了一下,不明白刘树义意欲何为,但一看到刘树义身上那緋色的官袍,意识到刘树义乃五品之上的重臣,便不敢迟疑,连忙將刀鞘卸了下来,恭敬递给刘树义。 “多谢。” 刘树义向守卫点头致谢,接过了刀鞘。 他持著刀鞘转身重新进入库房,然后在付无畏等人一脸茫然的注视下,开始用刀鞘向著地面敲敲打打。 看著刘树义这堪称怪异的行为,付无畏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他忍不住询问:“刘郎中,你这是?” 杜构与杜英也对视了一眼。 不过不同於付无畏的从头到尾的完全茫然,杜构与杜英跟著刘树义侦破了不少案件,而且也亲身经歷过神祠石碑案,所以在最初的茫然后,他们便明白了刘树义的想法。 杜构道:“刘郎中,你是怀疑这库房的地面下,有与神祠地下一样的机关暗道?” “什么?机关暗道?” 付无畏听到杜构的话,不等刘树义开口,便当即道:“不可能!我户部的库房,怎么可能会有那等东西?” “杜寺丞,你把我户部想成什么了?户部的库房,主要就是中转朝廷税收之用,若我户部库房下真的有见不得人的机关暗道,岂不是说我户部在贪污腐败,中饱私囊,偷藏税银!?” 付无畏的反应很大,毕竟此事若是传出去,对户部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大事。 在税收中转之时,哪怕带出去一枚铜板、一粒粟,都会被朝廷重罚,这若是被陛下听说户部的库房下,还藏有机关暗道可以想像,户部眾官员会是何等下场。 所以杜构只是稍微一提,就跟踩了付无畏的尾巴一样,让他连杜构的身份都顾不得,直接出言反驳。 刘树义对付无畏这般剧烈的反应並无意外,他手上的动作仍旧不停,一边走动,一边敲击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同时道:“付郎中不必紧张,我们並非怀疑你户部存在怎样的心思,本官会这样做,只是习惯使然,只要见到这乾净整洁的地面,就忍不住想拿东西敲一敲。” “这是多年养成的坏习惯,虽然我一直想改正,但实在是手痒的不行,忍不住啊,还望付郎中能理解本官的癖好。” 付无畏闻言,直接愣住了:“这—真的?” 这世上还有人有这种癖好? 他见过有人一天不去青楼就浑身难受,见过有人明知赌博不对也忍不住出手,见过有人看到狗就想去端两脚再如何奇范的癖好,他都见过,可唯独没见过有人的癖好,是喜欢拿东西敲地面。 刘树义抓紧时间继续敲击,脸上则是无奈的苦笑:“本官也知道这癖好很难让人理解,但这与本官幼时的经歷有关,只是那经歷太过丟脸,实在不好意思向外人诉说还望付郎中谅解。” 付无畏见刘树义表情真诚,脸上的苦涩比他犯错被唐尚书臭骂时还要更苦,终是点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本官理解,刘郎中放心,本官一定替刘郎中保密,绝不让其他人知晓。” “多谢。”刘树义真诚感谢。 看著刘树义三言两语,就把付无畏忽悠住的样子,杜构眼角直抽。 他没想到,刘树义这么奇葩的理由,付无畏都会相信——究竟是刘树义太狡诈,还是付无畏太单纯? 杜英也是双眼闪烁的看著刘树义,她忽然发现,刘树义太会骗人,以后不能什么刘树义什么话都相信,得有一双火眼金晴,否则就和家里的嫂嫂一样,真以为兄长从不去青楼。 刘树义並不知几人心中所想,他把付无畏忽悠住后,就抓紧时间来验证自己的推断。 如果库房的地下,真的有机关暗道,那暗道的入口处必然是空的,也就是说,通过敲击大理石地板,能听到发空的咚咚声。 可是他费了足足一刻多钟的时间,敲击了所有能够触碰的大理石地板,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一块地板有发空的声响。 他眉头不由起。 会发生这种情况,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自己猜错了,这不必多说。 第二种,暗道的入口,被那些箱子压著,自己没有验证到。 而第三种—贼人很谨慎,入口经过特殊处理,大理石地板的下面,可能还有其他垫层,使得简单的敲击,无法將其筛选出来。 究竟是哪种可能,刘树义也不能確定。 但哪怕是第二种最容易辨別的可能,他也无法轻易去验证—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寻找密道的事,若被户部官员知晓,会引起他们怎样的惊慌与抗拒。 他刚刚之所以没用李世民压人,而是以谎言遮掩过去,就是不希望和户部直接对上。 在不確定暗道是否存在的情况下,与户部发生衝突,明显很不理智。 刘树义心思百转,他向付无畏道:“付郎中,不知你户部库房在建造时,是由谁建造的?工部吗?” 若是这库房真的存在机关暗道,那必然是在最初建造时,就秘密动工,否则如付无畏所言,从户部库房正式启用开始,便一直由护卫看守,那就没有机会来建造暗道了。 谁知付无畏闻言,却是摇头,道:“库房不是我们建造的。” “什么?”刘树义眉头一皱。 杜构也没明白付无畏的意思。 付无畏解释道:“不瞒刘郎中,这里其实是前隋民部,也即现在的户部所在地,隨著隋煬帝迁都洛阳,这里便荒废了。” “直到大唐定都长安,因那时大唐內忧外患,財政吃紧,故此朝廷並未建造新的官署,只是將前隋的官署重新修一番,各衙门就入驻办公了。” 刘树义恍然:“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进入这里之前,这些库房就已经在这了?”” “是。” 付无畏道:“不过这里荒废多年,再加上隋末战乱,无人打理,所以库房很是脏乱,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清理,又由工部修补屋顶,墙壁重新涂漆,更换铁门,这才重新启用。” 刘树义頜首,他看著光亮平整的大理石地面,道:“不知这大理石地板,是原来就有,还是后面由工部重新更换铺就的?” “原来就有。” 付无畏说道:“我们在刚进入这里时,看到墙皮脱落,砖墙斑驳,想著地面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就考虑要让工部將地面重新铺就一番·— “谁知当我们清理了地面上的脏污和灰尘后,却发现这大理石地板竟然完好无损,上面除了些许的划痕外,没有任何问题,工部检查后,也说就算更换地板,以当时国库的財力,重新铺就的地板也不可能比这大理石地面更好,因此我们便决定继续使用。” 听著付无畏的话,刘树义眸光微闪。 同样一座库房,荒废多年后,屋顶瓦片出现了问题,墙皮脱离,砖墙也褪色斑驳可大理石石板铺就的地面,却如新的一般.哪怕多年后的现在,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地板用料,是不是过於好了? 就算是皇宫大殿所用的板材,估计也就质量了。 明明是同一座库房,为何地板的质量,与其他地方的质量,差別如此之大? 刘树义盯著平整光洁,能够映照出自己模糊影子的地板,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重新看向付无畏,道:“付郎中,不知当年工部在修这座库房时,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或者说过什么这里区別於其他地方的特殊之话?” 付无畏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他摇头:“没有吧,本官当时只是户部小小主事,公务繁忙,並未一直关注这里,不知道他们是否说了什么不过我並未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想来应该没什么异常。” 刘树义没有从付无畏身上发现说谎时的微动作和微表情,他想了想,又道:“本官也算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塔状的库房,不知將库房建成这个样子,是否有什么特別的寓意?” 付无畏耸肩:“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但战火茶毒之后,建造这些建筑的卷宗早已消失不见,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来建造这些建筑的,所以至今为止,这还是一个谜。” 刘树义眯了下眼晴,连户部的人都不清楚这种塔状建筑,本就少见,用於库房,更是罕见。 在当时,应该也会引起不少人好奇,成为谈资之事,是必然的。 即便战火將卷宗烧毁了,可只要有人有相关记忆,肯定能打听到。 可这么多年过去,户部却对此仍旧一无所知。 是没有找人打听吗? 还是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亦或者—.知道的人,都死了? 看著这独特又神秘的库房,刘树义越来越觉得,这座库房藏著巨大的秘密。 只是唐朝户部这后来者,对此全然不知。 想要打探消息,只能找其他人。 可谁有机会知晓此事呢? 刘树义大脑不断转动,他所见过的人,在他脑海中迅速浮现。 一个个人影,不断在自己眼前闪过忽然,刘树义神色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 “付郎中” 刘树义看向付无畏,拱手道:“本官临时想起一事,需要我立即去处理,所以就先不打扰付郎中了。” 付无畏闻言,眼眸顿时一亮。 原本他都做好被刘树义缠一晚上的准备,没想到峰迴路转,刘树义突然就要离去。 虽然不知道刘树义因何要走,但能送走这个瘟神,总归是好事,毕竟刘树义会离开,代表户部与银案无关,自己也能放下心来。 他忙道:“本官与刘郎中一见如故,原本还打算天亮后,宴请刘郎中呢,但刘郎中公务重要,我也不能拦著刘郎中。” “只好以后再找机会,与刘郎中不醉不归了。” 刘树义深深看著他,笑著拱手:“或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呢—” “啊?”付无畏没明白刘树义的深意。 刘树义却已然带著杜构等人,大步走出了库房,將刀鞘还给护卫后,就迅速离开了户部。 路上。 杜构策马与刘树义並行,见刘树义目標明確的引马奔行,好奇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刑部大牢。”刘树义头也不回的说道。 “刑部大牢?”杜构证了一下。 刑部大牢与户部衙门,跳跃性著实有些大。 不过很快,他就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猜测道:“你要见安庆西?” 刘树义这才转头看向杜构,笑道:“知我者,杜寺丞也。” 一旁清冷的杜英警了刘树义一眼,知你者兄长也,那我呢?算什么? 杜构和刘树义此时都没注意到身旁冷艷件作的眼神,听到刘树义的话,杜构直接道:“你难道怀疑——·餉银案,与安庆西所在的浮生楼有关?” 浮生楼? 听到这个名字,杜英心神一震,神色也认真严肃了起来。 隨著刘树义等人奔行,各个宅邸门前的灯笼光影,不断在刘树义脸上拂过,使得刘树义的脸庞一阵黑一阵白,有如夹在黑暗与光明的缝隙之中。 他目视前方昏暗的道路,道:“现在我们掌握的有效信息太少了,我多数的推测,都是基於逻辑和大胆的假设,所以我也敢確定,餉银的丟失,是否与浮生楼有关。” “但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银真的是在户部库房丟失的,而户部库房內真的有机关暗道——那此事,可能就真的与他们关係很大。”” “毕竟库房是前隋建造的,如果说有谁能知道库房的秘密,只能是继承了前隋意志的浮生楼。” “所以我要去找安庆西,询问他是否知晓库房的秘密。” 杜构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確实,而且浮生楼想要復辟前隋,也完全有动机去做这件事——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在息王尸骸案之前,都以隱藏自身,暗中图谋为主吗?偷盗餉银案如此大的事,若真的是他们所为,这与他们隱藏自身的计划,是不是相悖?”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著韁绳,他摇了摇头:“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具体如何,只能等见了安庆西,才能知晓了。” 一刻钟后。 刘树义等人抵达了刑部大牢。 以刘树义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依靠刷脸轻鬆进入大牢。 “刘郎中,您深夜来此,不知是为何事?”牢头又恭敬,又紧张的询问。 刘树义开门见山:“我要见安庆西。 “安刺史?” 牢头犹豫了一下,安庆西不同於普通犯人,不是谁都能见的。 不过安庆西是刘树义抓捕入狱,且有好几次杜如晦都主动让刘树义来见安庆西,因此牢头思索再三,觉得刘树义应属於可隨时见安庆西的特殊之人,便没有阻拦,直接命人去將安庆西带到刑讯室。 “不必。” 刘树义拦住了牢头,道:“我只是有几个简单的问题要问他,带我去他的牢房便可。” 牢头自然不敢性逆,连忙亲自为刘树义带路。 刘树义三人穿过又冷又暗的通道,转过一个弯,来到了刑部大牢的最里侧,这里有一扇特製的铁门,铁门內有狱卒看守。 牢头命狱卒从內部打开铁门,眾人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大牢,这里更加潮湿昏暗,也更加压抑逼仄。 刘树义记得以前来时,还没有刚刚那一道门,他向牢头询问,牢头道:“杜僕射说安庆西等人身份特殊,不能与普通犯人一样关押,需要增加安防措施,以免发生意外,所以我们专门找工部打造了那扇铁门,若无钥匙,谁也无法轻易进出。” 刘树义点头,看来赵成易的死,还是给杜如晦敲响了警钟,让杜如晦更加重视这些特殊犯人的安全。 他说道:“妙音儿等人,是否也关在这里?” “是。”牢头恭敬道:“不过杜僕射说不能给他们彼此交流的机会,所以他们都被分开关押,彼此的牢房皆不挨看。” 刘树义对这一点倒不意外,若让他们挨著,岂不是给他们一个绝佳的地方串供? “这座牢房关押的就是妙音儿。” 牢头指著左侧的一间牢房,刘树义发现这不是妙音儿之前被关押的牢房,这间牢房的门是一整块铁板,上面有一个窗口可以送饭进去,但窗口此刻也被挡著,使得里面的妙音儿,根本看不到外面有谁经过。 现在还不是见妙音儿的最佳时间,刘树义没有停留,他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可曾苛待过妙音儿?” 牢头摇头:“除了审讯时,妙音儿从受过一些伤,之后就没有人苛刻对她,毕竟她態度很好,问什么答什么,杜僕射专门交代,要照顾好她,別让她熬不住发生意外。” 问什么答什么,態度確实好——就是回答的话,让人无法判断真假。 而妙音儿所在的势力,目前只有她一人被活捉,若她发生意外,那就真的没机会去探查她背后的势力了,所以妙音儿绝对不能出事。 现在知道了妙音儿与自己兄长可能还有些关係,刘树义也觉得,在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能让妙音儿再受折磨,万一妙音儿与刘树忠真的有姦情,自己不好向刘树忠交代.— 他说道:“杜僕射说的没错,妙音儿绝不能有事,务必照顾好她。” 牢头连忙点头:“下官明白。” 话音刚落,牢头就停了下来,他看著眼前与妙音儿牢房如出一辙的铁门,道:“安庆西就被关在这里。” 一边说著,他一边取下挡著窗口的挡板,同时用力拍著铁门,大喊道:“安庆西,快醒醒!刘郎中要见你!” 大牢本就死气沉沉,十分寂静,此时牢头用力敲击铁门,那之声,就好似魔音一般,不断在逼仄的大牢內迴荡著,听得杜英秀眉微微起。 躺在草蓆上的安庆西,也被这声响吵得睁开了眼晴。 他看著铁门小窗投射而来的光亮,听著牢头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安庆西坐了起来,语气带著异:“刘郎中—·刘树义,你晋升五品郎中了!?” 刘树义笑道:“运气比较好。” “竟然真的晋升郎中了,这—————你晋升员外郎才多久,就成郎中了?” 安庆西瞪大眼睛,脸上充满著震惊,他太清楚刘树义这样的晋升速度,代表著什么,难度又有多大。 刘树义已经见过太多人的惊奇和恭维,此刻已然不觉得自已晋升郎中算什么大事,他直接道:“安刺史,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安庆西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震动,道:“问吧,我就知道,你来找我,不可能是为了炫耀你的晋升。” 刘树义看著颓然坐在草蓆上的安庆西,此时的安庆西,就如同被抽离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都不再有当初的威严与傲气,不过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他不用再与安庆西斗智斗勇。 刘树义道:“你可知户部库房,藏有什么秘密?” “户部库房? 安庆西一愣。 他想过刘树义可能询问的问题,也在心里提前做好了准备,以免惹得刘树义不悦,影响自己以后的生存,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刘树义会问户部库房的问题。 他一直生活在长安之外,每年就来长安述职那么一小段时间,连户部大门都不会进,甚至都不知道户部还有什么库房,怎么可能会知道户部库房有什么秘密? 他忍不住道:“刘郎中没问错问题?” 刘树义看著安庆西表情的变化,眼眸眯了眯:“没有问错,就是户部库房。” 安庆西摇头:“那我不知道,我没去过户部,也没听人说过。” 不知道.— 刘树义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道:“你可曾听你的伙伴说过,长安城內有十分隱秘的地下密室,可以供你们隱藏?” 安庆西仍是摇头:“未曾——” “不过我没听过,不代表没有,你若能让天权开口,可询问天权,他一直待在长安,肯定清楚。” 天权柳元明柳元明比安庆西更早落网,可除了一开始故意欺骗他们,想利用他们排除异己外,就没有再开过口,整个人就和哑巴了一样,想让柳元明开口,难度不比查明餉银案低多少。 若非必要,刘树义不愿在柳元明身上耗费大量时间。 “刘郎中..” 这时,一个狱卒忽然走来,向刘树义道:“工部王侍郎来刑部了,说要见刘郎中。” 工部王侍郎..王昆? 他怎么忽然要找自己?而且此时都这么晚了? 刘树义心思转动,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石碑案时,他拜託王昆帮自己调查石碑的后续,王昆为人爽朗,与自己关係不错,一口应了下来。 此刻来找自己,难道有收穫? 而石碑乃浮生楼所造,按照王昆所说,打造石碑的工匠,手艺十分厉害,便是现在的工部,也仅有三人能比。 所以,这石碑,是否会是浮生楼內隱藏的前隋工匠所造? 若真是如此,那这名工匠,是否参与过户部库房的建造? 想到这里,刘树义当即转身,道:“走,去见王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