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恶为欢》 第1章 《养恶为欢》作者:温九三【cp完结】 简介: 姜满救活一个重伤的哑巴男。 那人又帅又傻会做饭,是他幻想中的完美情人。 某天哑巴男摇身一变,成了首屈一指的古董商,看向他时充满怜悯。 “谢谢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好人。”男人转动玉扳指,轻佻一笑,“我喜欢这种感觉。” 姜满认出这道声音——十年前他家出事时,这个人在现场。 冬至雪落,姜满在落地窗前发呆,一双手臂从身后缠了上来。 袁亭书下巴搁在他肩膀,嗅他身上的药苦:“今天我过生日,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姜满脊背僵直:“放我走。” 袁亭书气定神闲:“好啊。” “真的?”姜满试探着走几步,一脚踢上床尾凳,摔了。 “这么不愿意走啊。”袁亭书笑呵呵把他抱上床,玉扳指碾过他的唇瓣,“外面哪有我这里好?你说呢,小瞎子?” 标签:强制爱、he、年上差12岁、体型差、请加入我们永恒年上教、黑白通吃大佬攻、白切黑垂耳兔受、受能复明、阴间甜宠、袁满99 第1章 找到你了,满满 “你好,我要报警……” 年轻的接警员抬起头来,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孩。一米七几的个头儿,一百来斤的模样,瘦得跟纸片似的。 应该是跑了很远的路来报案,男孩脸上氤着一层反常的驼红,单手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眉头蹙得死紧。 接警员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人一口气喘不上来,晕倒在警局里。他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过来这边坐吧。” 今日阴天雷暴,男孩鞋子和裤脚溅得全是泥,已经辨不出运动鞋的本色。从门口走进来,在白瓷砖地上留下一串湿哒哒的泥脚印。 雨珠顺着男孩的衣服“嘀嗒嘀嗒”往下掉,接警员取来一条毛巾,拿一次性纸杯打好热水,一并递给了他。 “谢谢。” 他草草擦几下头发,小臂搭在桌上,十指交叉握在水杯上暖手。刚要张口,只听“轰”的一声雷响,吓得他身体轻颤,警惕地望向门口。 “别害怕,你在这里很安全。”接警员安慰说,“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被绑架了!”男孩身体前倾,胸口抵在桌沿上,急切而哀求道,“我逃出来了……你们把他抓起来吧,现在就去!”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接警员打开笔录界面,公事公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似是被安抚到,坐回原位镇定几秒,答道:“我叫姜满。” “年龄。” “二十。” “身份证给我,录入一下信息。” 姜满睫毛一抖,耷拉下去:“丢了。” “号码告诉我也成。” 姜满报出一串十八位数字。 接警员输入进去:“不是本市人啊。” “不是……” “是来沈北玩?还是在这边上学?还是被绑过来的?” 姜满没吭声,接警员抬头打量他。 离得近了才发现,姜满脑后靠下的位置,扎着一条细细长长的麻花辫。 听说这是一种民间习俗,天生体弱多病的小男孩会留一条长生辫,寓意健康长寿,远离疾病和灾祸。 而握在水杯上的那双手生得细长,指甲打理得干净莹润,就连右手中指都看不出握过笔的痕迹,是一双非富即贵的、未沾阳春水的手。 应该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 家在外地,家里有钱,年纪不大,单纯胆小,身单力薄。符合绑架案受害者画像。 接警员不禁同情起来,语气温和许多:“还记得事发当天发生了什么吗?” 姜满摇头。 “你知道对方的名字或其他身份吗?” “他叫袁亭。”姜满回想片刻,说,“应该是倒卖古董的贩子。” “被绑架的地方有什么特点?除了你,还有其他受害者吗?” “没有别人了。”姜满垂下眼,“我以前没来过沈北,就知道那地方是城北的别墅。” 敲键盘的动作一滞,接警员疑惑地盯向姜满:“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那么这个罪犯不缺钱。你觉得,他绑架你的目的是什么?” 姜满被问得一怔,下意识把袖口往下扥:“我不知道。” 接警员目光凌厉:“你在藏什么?” “没什么。”姜满眼神躲闪,“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们办案讲证据。”念及姜满年纪小,接警员严肃道,“报假警可能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确定所有陈述属实吗?” 姜满使劲儿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许是刚才跑得太剧烈,亦或是心里着急,姜满眼圈通红,眼珠宛如两颗浸了墨的玻璃珠,清透见底,干净得令人心里发暖。 接警员的心软了几分,说:“把手伸出来。” 姜满吃软不吃硬,磨磨蹭蹭伸出手,接警员心里“咯噔”一下,那两条手腕上分布着轻重不等的几圈红痕。 绑架不是为钱,是为欲。 接警员不禁回忆起十几年前流行的玻璃色糖纸,美则美矣,只可惜糖纸是被揉皱的,在灯光下折射出的虹彩也是破碎的。 姜满立马缩回手,藏到桌子下面,将袖口往下拽了拽。委屈巴巴地问:“现在相信我了吧?” “抱歉。我们一定将他捉拿归案。”一时不知以何种心态应对,接警员柔声问道,“你家里有其他亲人吗,我帮你联系他们?” “打给我哥哥,他叫姜丛南。”姜满眼里一亮,“让我跟哥哥通话,可以吗?” “可以。你先到旁边的屋子里等一等。” 姜满端起水杯,抱着毛巾到隔壁屋坐下。 记不清跑了多久才找到一间派出所,他淋了一路雨,身上没一处干爽地方。这会儿刚入秋,还不到供暖的月份,他裹紧湿透的外套,在金属制的椅子上冻得瑟瑟发抖。 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上面正播放今日的财经新闻。姜满盯着电视看,拼命让那些文字和画面钻进大脑,试图覆盖掉这些天的记忆。 “近日,知名古董收藏家袁亭书以五千万元的高价,拍下了宋代汝窑的玫瑰紫釉鼓钉三足洗。” 配上一段拍卖会当天的视频,姜满瞳孔一颤。 播报员的声音滔滔传出:“此三足洗造型古朴典雅,釉色温润如玉,保存近乎完美。只有袁亭书先生独到的眼光,才——” “啪”! 姜满关掉电视,屋里终于清净了。他站原地缓了几分钟,等心跳频率逐渐正常了,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原来那个人叫袁亭书。 原来连名字都骗了他。 雨势丁点不见小,才刚下午三点,天却黑得像晚上六点。无数顶雨伞在街上穿梭,匆匆忙忙地不知去往何处。 忽而打起一道闪,照亮了窗外一道人影。 男人撑一把墨黑的伞,穿一身考究的西装,左手拇指箍一枚玉色扳指。阴雨天,皮鞋的鞋面和鞋底却未沾染水汽。 男人好整以暇地出现,衬得众多行人、包括姜满在内都更狼狈几分。 姜满没印象男人从哪个方向而来,留意到的时候,就已经站在窗外和他面对面了。仿佛是凭空出现,亦或是从天而降。 袁亭——不,袁亭书来找他了。 姜满落荒而逃,刚跑出房间,被接警员喊住。 “他来找我了!”姜满眼神不大能聚焦了,指着外面问,“你看到穿西装戴玉扳指的男人了吗?” 接警员顺着看过去:“没有。” “那刚才有没有人进来?” “没有。”接警员笃定道,“今天就你一个报案的。” “哦……”那大概是出现幻觉了。 接警员把笔录和签字笔递给他:“你看看,这份笔录和你刚才说的是否有出入?” 姜满扫一眼:“没有。” “没问题就签字,写‘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 签好字,姜满得到一部手机。那头响了五六秒接通,他眼圈一热:“小哥。” “什么事啊小公主?你哥我最近忙死了。”姜丛南讲话吊儿郎当的,却马上听出姜满的异常,“你怎么了?” “我迷路了,现在在——”他看向接警员,对方指指墙上的牌子,姜满照着念一遍,隐去了“派出所”三个字。 “你什么时候跑隔壁市了?最近没空管你玩野了是吧?” “我……” “算了算了,回来再收拾你。我叫郑叔去接,你去酒店开个房间等——钱够用吗?” “不不,你给我订一张高铁票!”姜满一刻都不想等,他多待一秒,就多一分被找到的可能,“最近一趟回家的车是几点?” 听筒里传出姜丛南和助理说话的声音,须臾后,姜丛南说:“四点半。” 第2章 “行!哥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姜满把手机还给接警员:“谢谢,我坐高铁回家,我哥哥在那边车站接我。” “那成。”接警员瞧他两眼,“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身干衣服。正好我去车站换班,你跟我车走。” 姜满换上保洁大爷的工作服,丑是丑了点,但胜在全新、干燥。 手机和钱包都被袁亭书拿走了,接警员好人做到底,带姜满去售票厅的制证窗口,办理乘车用的临时身份证明。 “等你上车以后,这张证明就失效了。”接警员嘱咐说,“最好尽快办理身份证挂失,要不保不齐别人拿你身份证干点什么。哦还有,保持电话畅通,一有线索我们会联系你。” “我知道啦,谢谢你。”姜满觉得这个接警员是百年难遇的大好人,“等我回家了,让我哥哥给你写表扬信。” 整节车厢就姜满自己,他找乘务员多要两套枕头和毛毯,调整好座椅角度,给自己搭了个窝,然后半躺下去。 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也坐上回家的车了,那个人一定会被绳之以法,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来沈北了。 车厢里放起恰到好处的音乐,姜满觉得自己像被熨烫平整的绸缎,妥帖又舒展,心满意足闭上了眼。 将将入睡的刹那,皮肤感到一丝微妙的冷气流,皮革和东方香料混合的香气飘进鼻腔。本该是温暖舒适的馨香,却夹杂一丝雷雨天的湿漉感。 心脏骤停半秒,而后失控地撞击胸腔。 一道温润的轻笑入耳,寒意从后颈向下蔓延,姜满所躺的座位不断下坠,他体会到一种恐怖的失重感。 “找到你了,满满。” -------------------- 感谢阅读《养恶为欢》 以下为不完全阅读指南,各位萌雷自鉴: 1.无意创任何人,提前致歉。 作者不偏不控,一切为xp和剧情服务,xp主页可见。 2.受喜欢攻;有谋害、利用、引诱配角的情节;会伤害攻报仇;眼睛能复明。 3.攻前期把受当小玩意;有惩罚情节;有追妻,火葬场程度见仁见智,纯冲火葬场来会失望。 4.可能是阴间甜宠。 前期未知全貌,请口下留情,过激言论会删评。 5.不贴洁否标签。 攻受双方没有关于前任的设定,没有白月光/滥交等相关剧情,身心1v1。 6.人设约稿在微博@温酒叙三生 ——感谢支持,祝开心顺遂。—— 第2章 睡醒再跟你算账 姜满猛地瞪开眼,一骨碌坐起来。 男人站在身后,距离他只有十几厘米。和在派出所看见的幻影一样,男人好似凭空出现,西装和皮鞋没有沾染半分水汽。 视线落在男人左手拇指的玉扳指,姜满一时分不清虚实,抬手贴了贴。玉石染上男人的体温,触手柔滑温润。 看得见,摸得着,是真人。 姜满呆愣地仰起脸,袁亭书那张脸依旧美得不真实,仿佛看上一眼,就驱散了他这一个礼拜的梦魇。 尽管梦魇是这个男人赋予的。 男人将他审量个遍,笑了笑:“离了我,惨到当保洁了?” 姜满猝然回神,讷讷喊道:“袁亭书……” “嗯,是我。”袁亭书挑起他的小麻花辫,搭在指腹间搓捻,“既然知道了,就省得我自我介绍了。” 头发丝不具备触感,姜满却像被捏住尾巴一般,从头到脚都绷紧了。 “抱歉,不是有意隐瞒姓名。”袁亭书温文一笑,“满满会理解我的,对吗。” 姜满不寒而栗,站起身拔腿就跑。他的动作突然又激烈,袁亭书没有及时放手,扯得他头皮痛得火辣。 但他顾不上了,他要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却被拦腰一抱,行云流水扔进座椅里。 袁亭书解开西装纽扣,坐了下来。商务座的座椅宽敞,挤两个男人还是太憋屈了。 袁亭书占走大半的空间,自己坐得舒舒服服的,手一伸,露出腕间那块蓝盘鹦鹉螺,笑眯眯看向他,“这个点儿,阿姨快做好饭了。” 一副唠家常的口吻,实在不像来抓人的。 一反常态才最是恐怖,姜满贴到最内侧,竭力跟袁亭书划清界限,没好气道:“你身上好臭。” “你懂什么。”袁亭书也不生气,拧开一瓶乌龙茶递给他,“渴了吗?” 他扬手要挥,袁亭书幽然提醒:“弄脏车厢就不好了。” “我不喝——” 话未说完,瓶口便嵌进他唇缝,瓶身倾斜,乌龙茶源源不断灌进喉咙,来不及吞咽的液体从唇角溢出,顺着下颌和脖子流进了衣领。 “咳……!” “好了,一次不能喝太多。”袁亭书自说自话地拧好瓶盖。 姜满一边咳,一边胡乱地用袖口擦拭嘴唇,狼狈得一塌糊涂。这时乘务员进来他们的车厢,他“腾”地站起来,喊道:“这个人没买票!” 乘务员迅速看过来,走到袁亭书身边:“先生您好,请您出示车票。” 袁亭书伸出两指,从西装内袋夹出一张平整的票。乘务员核实后,对姜满说:“麻烦您出示车票。” 姜满:“?” 票是姜丛南给买的,他既没有手机,也没有取纸质车票,连身份证都是临时的。 “我、我买过票了……” “先生不好意思,如果您没有购票证明的话——” 袁亭书兀地站起来,揽住姜满的肩:“天气这么糟,吓坏了吧?” 姜满一激灵,狠狠挣开:“你别碰我!”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小侄子。”袁亭书单手钳制住他,掏出两张身份证给乘务员看,“我没看好,叫他跑出来了。”说到一半,前倾身体,压低声音说,“他今天没吃药。” “你在说什么鬼话!” 乘务员恍然大悟。再看姜满穿的一身保洁服,满脸理解和同情:“还有五分钟就发车了,您尽快带孩子下车吧。” “谢谢。”袁亭书手上使了点劲儿,把姜满往外带,“回家吧,你爸妈该着急了。” “我不走!我不认识这个人!”姜满连喊带踢,活像过年待宰的猪,“他是绑架犯!” “好好好,我是绑架犯。”袁亭书好脾气应着,“绑架你回家吃顿饭。” “我不吃!你放开我!”姜满快把脖子扭成一百八十度了,求救声里带着哭腔,“我哥哥在终点站接我,他会给你钱的!你救救我!” “好了满满。”袁亭书暗暗在姜满腰上拧一把,姜满疼得直吸凉气,“乖一点,不要引起骚动。” 姜满脸色煞白。 袁亭书的反应太像好人了,不仅年龄和处事风格符合他“叔叔”的样子,手里还有他的身份证。他的胡喊乱叫在对方的衬托下,竟真如精神病一般。 他还穿着该死的保洁工作服。 十岁那年体会过的孤立无援,终于在二十岁时又体验了一遍。 脑袋耷拉下去,姜满被半拖半抱地下了车。出站台,被粗暴地塞进车后座里。车上一股袁亭书的香水味,快把他熏吐了。 姜丛南也天天臭美喷香水,人家身上就香。 车门落锁,司机一脚油门发动车子。 “为什么走了?”袁亭书冷不防倾身过来,扳起姜满的下巴转了个方向,“嫌家里的饭不好吃?” 姜满被迫和袁亭书面对面。 这个人的存在感格外强烈。不仅仅是气味,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在密闭的空间里包裹他、炙烤他。 “回答我。” 下颌骨发出轻微弹响,姜满眼眶一下就湿了:“我想回家。” “开快点。”袁亭书对司机说。 “是,先生。” 姜满像是沉进海底,里里外外凉了个透:“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干嘛逮着我不放?” 袁亭书沉默地看他一秒,忽地欺身过来,牙齿在他嘴唇上细密地咬磨,不至于令他痛到喊叫,也没让他太过舒服,一下一下很是磨人。 察觉司机正通过后视镜窥视,他抵在袁亭书胸前的手更加用力。原本柔软的胸肌轮廓逐渐绷紧,袁亭书不动声色地和他对抗,随心所欲地向他索取。 绿灯亮起,袁亭书终于肯放过姜满。拇指揩掉姜满唇瓣的亮色,望进那对最漂亮的琉璃珠,缱绻笑道:“因为我只想要你。” “啪”! 姜满扬手扇在袁亭书脸上:“人渣!” “人渣吗……”袁亭书爱怜地抚了抚左脸,笑道,“满满,你说的对。” 车子开到城北别墅的内院门口,姜满闭着眼不敢睁开,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到家了。”袁亭书把他“扶”下车,梦碎得彻底。 袁亭书右手撑一把长柄黑伞,左手牵着他,慢悠悠往里走。青石板路曲径通幽,一侧怪石错落,一侧水榭静立。 若不是袁亭书一直用拇指上那块玉摩挲他的手背,时刻昭示自己的存在,此时此景,倒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第3章 望着前方歇山顶的三层中式别墅,姜满眼里的光慢慢消失了。 进门,姜满吓得后退几步。袁亭书笑他:“都住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没适应?” 蹬掉运动鞋,姜满拿白眼瞟他:“谁会在门口挂巨幅自画像?” 闻言,袁亭书看向墙上那幅水墨画。 男人长腿交叠坐在太师椅上,单侧手肘搭着扶手,怡然自得看向前方。身旁立一张香几,上面燃有一支线香,几支红腊梅从瓷白花瓶的瓶口盛开,和男人猩红色的皮鞋底一起为这幅水墨贡献了唯二的艳色。 欣赏之色从袁亭书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他对着姜满渐远的背影问:“不好看?” 姜满没有回头:“辟邪。” 阿姨做好饭就离开了,袁亭书坐在圆桌一端,姜满在他对面坐下,偌大圆桌上只有他们两人。 “我又不会吃了你。”袁亭书叹口气,举着筷子惋惜道,“想给你夹菜都够不到。” 姜满伸脚踩住地插开关,圆桌上的转餐台缓慢转起圈,每一道菜渐次靠近他眼前。袁亭书笑着摇摇头,没再骚扰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如姜满所料,他淋雨发烧了。 洗完澡上床,他把脑袋闷在被窝里,整个被窝被他捂得滚烫。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可是一闭上,白天的一幕幕就在他脑子里过电影。 那个接警员会不会找到别墅调查?姜丛南没接到他,能不能发觉不对,把他救回家? 这次他跑了,袁亭书为什么不生气?下一个逃跑的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有? 胡想乱想间,浴室门开了。 他心跳加快,无意识地把自己蜷缩成球。要是乌龟就好了,他不愿意,谁都拿他没办法。 床垫下陷,袁亭书的声音隔着棉被传进来:“起来把药吃了。” 姜满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露出俩眼睛,确定那是他常吃的退烧药才坐起来。 “张嘴。” 袁亭书捏着胶囊抵近他唇边,他要拿水杯,被袁亭书挡开了手,不得不就着对方的手灌完整杯水。 喝完发了点汗,姜满立马滑进被窝里。 袁亭书的手落空了,滞在半空有些尴尬。他拉下被子,让姜满的头和脸露出来:“闷着睡容易变傻。” 姜满困迷糊了:“知道你不是好人……就够了……” 袁亭书也不管他睡没睡觉,只为满足一己私欲,胡乱揉着那颗小脑袋。 姜满头发不怎么软,完全吹干的情况下带着些卷度,手感和刚出生的卷毛小狗差不多。 “……烦。”姜满翻身躲开袁亭书的手,“我要睡觉了。” “好吧。”袁亭书收了手,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睡醒再跟你算账。” 第3章 新得的小玩意儿 这是姜满睡得最难受的一晚,疼得骨头都错了位。 睁眼一瞧,自己坐在一把加了软垫的太师椅上,一根皮质扎带穿过腰间与椅背相连,两条腿分别架在扶手上,整个人和椅子牢牢固定在一起。 睡衣和内衣不翼而飞,整个人光溜溜面向落地窗,上午的阳光无死角照在他身上。他应该在这儿睡了很久,皮肤被晒得又红又烫。 “睡得好吗?”袁亭书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不紧不慢的语速,带着一种得逞后的嚣张。 姜满瞬间就火了:“你又要干什么!” 袁亭书没回答,撩起他的刘海,俯身贴他的额头:“居然还没退烧。满满,身体怎么这么差?” “我警告你,你最好把我放了,我已经……” “已经什么?” 姜满闭上嘴。他不敢告诉袁亭书他报过警,改口说:“已经抓到你的把柄了!” “好啊,那我等警察来抓我。”袁亭书被他逗笑了,拿小梳子不慌不忙梳理他的小辫儿。十指灵巧,将简单的细麻花辫编出了花,“正好今天有客人来,就给他们看看我新得的小玩意儿吧。” 姜满扭头瞪他,被一只大手温柔地扶正了。 袁亭书把麻花辫下端系成蝴蝶结,说:“我想清楚了。与其时刻防备你往外跑,不如让你在外面玩个够。” “你什么意思?” 袁亭书蹲在他面前,视线落在隐秘的那处,欣赏够了,挤入大量润滑油:“满满,敢逃跑,就得承担失败的风险。” “什么——”异物侵入的不适感令姜满一震,“拿出去!”他奋力挣动,腰腹间的扎带却纹丝未动,差点带倒太师椅。 袁亭书给他扶稳,安抚般揉了揉他的发顶:“乖一点。”然后落下一副皮质眼罩,“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玩具么?今天就让你玩个痛快。” 袁亭书按下遥控器,马达震得五脏六腑移了位。姜满又羞又怒:“混蛋!人渣!畜/生!” “省点力气,后面有你累的。”袁亭书在他脸蛋儿上亲一口,“满满,我晚点来接你。” “砰”,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机器的震动声,和姜满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那颗玩具疯了一样横冲直撞,姜满想合住腿,但怎么动都是徒劳。 这是袁亭书对他逃跑的惩罚。 几个陌生男人的谈笑声传进姜满耳朵,好像隔着很远,却又近到就在窗子外面。 “最近新得了个小物件儿,”袁亭书的声音透过落地窗传进来,“就在这儿,你们看。” “呦,通体雪白,表面跟凝着一层薄霜似的,好货啊。”一个陌生的男声问,“手感怎么样?” “温润,油脂充足——不能碰,留下指纹就不好了。” 客人不悦:“书爷这是故意吊我们胃口?” “这是我的私人收藏。”袁亭书幽幽开口,“后边儿还有更稀罕的。” 外面那人好似不甘心,敲了敲落地窗。姜满极力低着头,短短的下巴尖快要戳进锁骨里,恨不得自己凭空消失。 把活生生的人当成商品展示给别人看,供大家观赏,同他们讨论。普天之下,没有比袁亭书更卑劣的人了。 腿/间一片泥泞,姜满哭累了,静静瘫坐在太师椅上。 他不禁回忆起一个礼拜前的光景,那时他还在自家小院的秋千上晒太阳——和袁亭书一起。 说起来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姜满天生体弱,上学时三天两头请假,索性请老师来家里教,二十岁跳级读完了大学。 学校在市郊的大学城,姜丛南在周边给他租一间带小院的独栋洋房,一直住到大学毕业。 那天他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家路上,遇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西装又脏又破,但从袖口和领口能窥见做工的考究,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这年头儿还搞出一身血,眼前这人来头不小。 姜满不想生事端,又看不得别人惨兮兮的,就把包里的湿巾扔给对方,没想到被抓住了脚踝。 男人比划一个喝水的手势。 姜满心软,把自己剩的半瓶乌龙茶喂给男人了。 男人喝完茶恢复些体力,抻出一张湿巾先把脸上的血灰擦干净了。姜满瞧一眼,登时看得眼睛发直。 真好看啊。 好看程度跟姜丛南不分上下。 “你、你没事吧?”姜满害怕,又想跟人家搭话,就站得远远的,“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出【袁亭】两个字,指着自己喉咙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 警惕心当即消失,姜满往前凑了几步:“你伤得好重吧?我帮你叫救护车?” 袁亭捏着石头写:【去你家。】 “我家?”姜满一下防备起来,这该不会是姜丛南说的杀猪盘吧?他思索片刻,问道,“你是怎么伤的?” 【弟争家产。推我下山。】 姜满一怔。 他是独生子,但他大伯有两个孩子,亲生的叫姜丛南,抱养的叫姜项北。 豪门恩怨避不开兄弟相争,他虽没感同身受,却也近距离“观摩”过那哥俩打架。 没想到袁亭家里更激烈,居然狠心把亲哥推下悬崖。 姜满一下把这个健硕的男人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废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回了家。 袁亭不让叫医生,不允许家里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姜满不得不把做饭阿姨遣走,亲力亲为帮袁亭包扎伤口。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有病,为了一个陌生人,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但一看袁亭那张脸,那男模般的身材,他就觉得值了。 路边的野男人不能乱捡。 昏迷之前,姜满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 客人前脚走,后脚袁亭书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问他是否见过一个扎麻花辫的男孩。 “……叫姜满?没见过。还有什么特征?”袁亭书坐在客厅沙发上,把面前跪着的男人当脚凳,“姜家人?唔……看见了联系你。” 挂断电话,袁亭书脸色沉了沉。 助理刘远山靠过来,低声说:“袁总,看来姜满报案了。” 第4章 “不必担心。”袁亭书转着玉扳指,皮鞋跟捻在男人壮实的后背,“他是姜家的老幺。” 刘远山为难:“姜项北那边怎么交代?” “先不说。我和阿北的关系不至于这么脆弱。”袁亭书抬脚一踹,男人哀嚎着倒下去,“他家小弟弟在我这儿吃香喝辣,不比跟着姜丛南那炮仗好?” “是。”刘远山看向地上的人,“姜满逃跑时他们正换班,不是有意放跑的。都是自家兄弟,袁总,您大人有大量——” “我只看结果。”袁亭书对男人和善一笑。 “袁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绝对把那小子看得紧紧的,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袁总,求您饶我一命!” 门铃适时响起,刘远山看一眼电子门显:“纪文元又来了,估计还是为那松花石雕的砚,我去打发了他。” “请他进来吧。”袁亭书用鞋面抬起男人下颌,“别叫外人觉得袁家没规矩。” 男人已经吓出一头汗,听罢,绷起脊背,两手背在后面,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跪得直直的。 客人落座,刘远山看上三盏茶。 纪文元两眼放光:“这是宋代官窑的茶具吧?书爷大气。” “不能失了格调嘛。”袁亭书瞥一眼跪在地上,人模狗样捧着茶盏的男人,“我还有事,喝完这杯,你就去罢。” 男人当即像被抽去全身骨头,瘫了下去。 茶盏倾倒,纯白羊毛地毯染上一片污褐,袁亭书“啧”一声,喊刘远山把人拖走。 “见笑了。” 袁亭书轻拈茶盏,手腕微转,薄唇轻触杯沿,喉结滑动两下,一副风雅做派。 若不是刚冷血处理掉一个人,纪文元就信了。他当即胆寒,逢迎说:“书爷果真财大气粗。” “东西就是拿来用的。”袁亭书语气如老友叙旧,“纪先生想要的砚,还在。相传砚池中墨迹未干时,在晨光下会隐现九龙盘绕之奇景,的确是个稀罕物啊。” 纪文元流汗了:“书爷,您的意思是……” 袁亭书比了个手势:“低于这个价,不卖。” “怎么比上次还贵了!” “上次您说我卖假古董,这次给您拿的可是真货,”袁亭书两手摊开,耸了耸肩,“真货,自然贵一些。” “这明明跟上次的货一样!”纪文元指着砚台怒道,“裂儿都纹丝没变!” 袁亭书品一口茶,撩起眼皮看他:“我还以为您拿眼睛喘气儿使呢。” “奸商!”时隔两周,纪文元又一次骂骂咧咧离开了袁家。 笑意敛起,袁亭书冷冷盯着大门口,满脸的鄙夷。 时钟敲响十二下,袁亭书终于想起阳光房里的姜满。进门前,关上房间里单向玻璃的开关,再进去时,房间里便是天光大亮。 皮质眼罩被眼泪洇湿了,袁亭书顺手扔进垃圾桶。再看姜满,脸上遍布干涸的泪痕,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人疼惜,继而生出更强的破坏欲。 “满满,玩够了吗。” “眼罩拿掉了?”猝然见光,姜满瞳孔骤缩,“屋里好黑……” 第4章 满满,还跑吗 姜满把手举到眼前晃几下,仰脸看向袁亭书:“为什么不开灯?” 站在完全相反方向的袁亭书拧紧眉:“你又耍什么把戏?” “什么叫我耍把戏?” 姜满又慌又怒,向前平举两只手,摸索着往落地窗附近走,直到手指碰到玻璃,被上面的温度烫了一下。 外面是艳阳高照。 “我眼睛看不见了?”认知到这个情况后,姜满六神无主,下意识举着手往回跑。 袁亭书走几步过来接住他,他顾不上自己多讨厌这个男人,扑进袁亭书怀里崩溃大叫:“我看不见了……亭亭……我看不见了!” 袁亭书眉毛一动,时隔一个礼拜,他又听见这个称呼了。 过去和姜满相处的两个月里,姜满很喜欢亲近他,每次出现都是一张明媚的笑脸,每句话都以“亭亭,我……”为开头。 一个礼拜前,他把姜满带到这里,姜满再没这样叫过他,只有前两天在床上快累晕了才又叫他“亭亭”。 这个小玩意儿似乎只在特殊情况下才这么喊。 也是这时袁亭书才相信,姜满是真看不见了。 “乖,冷静点。”袁亭书不痛不痒说着安慰的话,“下午找医生给你看看,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好……”手指虚虚放在眼睛附近,好像那里有一道伤口,姜满不敢触碰,“为什么这么湿?是不是流血了?” 从前袁亭书就发现了,姜满害怕残/肢、伤口和血液这些东西。出现在别人身上会害怕,出现在自己身上更是能吓哭。 袁亭书从旁边花盆蘸了点湿泥,抹在姜满眼睛周围,吓唬说:“流血了,眼睛全是红的,看不见瞳孔了。” “怎么会……”姜满的瞳孔散大,眼泪又掉下来了,凭感觉把脸凑到他眼前,“你再仔细看看?找医生过来!现在就去!” 姜满刚瞎,说话时还保持着注视别人的习惯,一双眼睛生得极漂亮,比袁亭书铺子里任何一颗琉璃珠都美。 顶好看的眼睛,可惜了。 事态急得火烧眉毛了,但烧的不是袁亭书的眉毛,他也就满不在乎。把姜满打横抱出阳光房,往早先放满热水的浴缸里一扔。 姜满毫无准备,不光屁股摔疼了,还呛进几口水,好不容易摸到浴缸壁,挂在上面喘大气:“先去咳、给我叫医生来!咳咳咳!” 袁亭书蹲在浴缸旁边,懒洋洋地往姜满身上撩水:“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姜满突然揪住袁亭书衣领,使劲往自己身前拽——他原本拽不动这个庞然大物,但袁亭书顺着力道主动过来了,在他嘴唇落下一吻。 他本能甩去一巴掌。 但他看不见,巴掌也失了准头儿,落在袁亭书唇边,像小情侣之间的角色扮演。 “菩提花好香。”袁亭书抓住他的手,凑在鼻尖嗅了嗅,“下次还用这个泡澡球吧。” “你……”姜满咬牙切齿,满腔怒火变成了笑话。 两人在浴室折腾半天才出来吃饭。 姜满看不见,被袁亭书领着走到餐桌边,发现自己坐在袁亭书的旁边。他当即站起身,捋着桌沿、凭感觉往对角线的方向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扯住胳膊。袁亭书往后一拽,姜满又摔了个屁股墩。 “干什么!”姜满瞪着桌子腿,他以为那是袁亭书,“你别碰我!” 袁亭书看他那模样好笑:“自己能吃得到饭吗。” “你管我!”姜满揉了揉摔疼的骨头,语气冲得吓人,“能夹到什么吃什么。” “哦,好吧。” 姜满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看不见,但能感受到袁亭书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浑身难受。 蓦地膝窝一软,姜满直愣愣跪在地上。对盲人来说,变故总是突如其来,姜满想提防袁亭书都无从防起。 他彻底沦为袁亭书的玩具。 “怎么这么不小心?”头顶搭上一只大手,袁亭书的声音如上等玉石般温润,“我知道了,满满想在我身边吃饭,是不是?” 姜满冷哼:“别自恋了,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最好是生和死的距离。” 袁亭书的手在他头顶抓了抓。 表面上,是袁亭书在安抚他。背地里,那只手向他施加的压力奇大,他根本站不起来。 跪在袁亭书脚边,他好像一条狗。 耳边响起餐具相碰的“叮当”声,姜满闻到了枸杞排骨汤的香味,胃口配合地“咕噜”一声,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银质小勺碰了碰他的嘴唇,袁亭书提醒他:“张嘴。” 一小口温热鲜香的排骨汤顺着喉咙淌进胃里,一上午的委屈和恐惧瞬间爆发。姜满控制不住地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本能咽下喂过来的汤。 等他哭的差不多了,一小碗餐前汤也喝完了。袁亭书拿纸巾吸干他的眼泪,温声问:“满满,还跑吗?” 姜满抽搭几声,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叫医生来?” “只要满满听话,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袁亭书把米饭和菜拌到一起,舀起半勺喂过去,“把饭吃完。” 姜满心里一沉。 他现在不清楚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跑了,大概率瞎一辈子。留下来等医生确诊,才有复明的机会。治好眼睛,才有逃离袁家的可能。 昨天淋雨发的烧还没退,今天又被折磨一上午,姜满头昏脑涨,吃完饭上楼梯时全身都软了,幸好他拽着扶手,才不至于滚下去。 袁亭书抱他回卧室休息,掖好被子,他揪住袁亭书的衣角:“医生什么时候来?” “我让刘远山联系。”袁亭书在哄他这件事上很有耐心,“等你睡醒就来了。” “嗯。”姜满闭上眼,却没松手。 第5章 “怎么?” 姜满欲言又止,把脑袋缩进被窝里,留一只手在外面:“等我睡着再走。” 袁亭书笑了,从被窝挖出他的脑袋,说:“好。” 下午,别墅门铃响了,刘远山接进来一个人。 黑风衣套白大褂,单肩背一个商务黑的医药箱,见人三分笑,看上去比传统意义上的“医生”活泼些许。 “肖医生,病人在二楼,您跟我来。” “没事,这里我熟,你去忙吧。” 肖霁川轻车熟路上二楼,看见袁亭书从书房出来,严肃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他底子差,经不起你折腾。” 袁亭书从这句话里品出点别的味道,眯了眯眼:“要不给你拿走养?” 明摆着是不高兴了,肖霁川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家明年的船港资质还得靠人家大哥吧,就不怕姜项北跟你闹掰了?” “我一没虐待他,二没利用他,三没限制他,怎么就跟我闹掰了?” “行行行。”肖霁川心累,“你这次又怎么他了?” “瞎了。”袁亭书不见一丝波动,仿佛在叙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昨天淋雨发高烧,今天就瞎了。” “瞎了?!”肖霁川拔高两个分贝,以他对袁亭书的了解,姜满绝对不仅是发烧,“你还干什么了?” 袁亭书烦了,往卧室的方向走:“你知道家庭医生最忌讳什么?” “什么?” “多嘴。” 肖霁川被实实在在噎了一下。 他跟袁亭书同窗五年共事八年,早就习惯袁亭书的劣性,即便如此,当下还是有种要吐血的生理反应。 “你最好找个牛逼的律师保驾护航。” 袁亭书根本不当回事:“谢谢,这就不是医生该操心的了。” “砰”! 卧室门怼着袁亭书鼻尖关上了。 袁亭书转着玉扳指,鼻腔溢出短促的“嗤”声——何苦为一个小玩意儿大动干戈? 他没兴趣了解肖霁川怎么治疗,他只关心姜满能不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毕竟陶瓷娃娃最贵、最灵、最难制作的部件,就是眼睛。 他抬腿要走,卧室传出姜满的叫声:“我不打针!” 姜满怕疼,理所当然害怕打针。 里面叫得凄惨,袁亭书却不打算进去。又没疼在他身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袁进来一下!”肖霁川也喊他,“我控制不住他!” 袁亭书烦的紧,推门进去了。 屋里没挡窗帘,地板被晒成暖橘色,两米宽的大床置在正中间,显得床上的人格外渺小。 姜满穿着睡衣趴在床上,被肖霁川按住了腰,他本身没什么力气,但对打针的恐惧激发了肾上腺素,手脚乱蹬,肖霁川没法换针。 “满满,你又不乖。”袁亭书坐到床边叠起腿,让姜满趴在他怀里,“不打针病怎么好呢。” “亭亭……”姜满搂紧袁亭书的腰,顾头不顾尾,一个劲儿往怀里扎,“不打针好不好?” “满满不愿意,那就不打。” 肖霁川震惊地看过来,袁亭书把姜满的屁/股/露/出来,使了个眼色。 “好,那——啊!”叫到后面全是哭音,“你们骗我……” 袁亭书把人塞进被窝里,温柔地敷衍:“满满乖,睡一觉就好了。” 两人出卧室,肖霁川说:“他是心理因素引起的癔症性失明,基本能排除器质性病变。如果不放心,明天带他去我那做个全面检查。” “不用。”袁亭书面无表情道,“活着就行。” 第5章 谁教你的规矩 袁亭书没再回去看姜满,带着刘远山出门了。 暮色四合,袁亭书回到别墅,姜满还没醒,却也没睡踏实。胳膊腿儿在被窝里动来动去,细细长长的一条儿,病恹恹的,胸腔处都不及身上的被子厚实。 窗台上的乐高小火车被夕阳镀上一层柔粉,最左侧的车站差一个屋顶就完工了。姜满喜欢玩积木魔方这类玩具,在这里住一个礼拜,拼完了一套半包围结构的霍格沃茨楼梯转角。 见他喜欢,袁亭书又买十几盒回来哄他开心。姜满每天就坐在花花绿绿的积木碎片里拼他的小火车。 袁亭书喜欢这样的姜满,所以他愿意让姜满住他的房子,乐意哄着姜满,让姜满高高兴兴的。 把这样的漂亮小玩意儿养在家里,才养眼。 两指搭上姜满颈侧动脉,那里跳动的力度比普通人羸弱。稍稍用力就能被了结的脆弱小东西,怎么敢扇他的耳光? 感应到袁亭书的存在,姜满睫毛翕动,却还是没醒。 凑得近了,袁亭书能闻到姜满身上若有似无的气味,不知哪来的,洗澡时怎么搓都去不掉。 幸而袁亭书不讨厌这种气味,只在闻到时觉得牙齿痒。 他不在乎姜满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就算发着烧,也得及时满足他的慾望。咬在姜满脸蛋上,他丝毫没收劲儿。 “啊!”姜满尖叫着瞪开眼,眼里霎时蓄满水。 眼睛里像是碎了一面镜子,镜子越碎,越能激起袁亭书的破坏欲,咬得越狠。 “疼……混蛋!”姜满推开袁亭书,他这会儿清醒了,张口就骂,“袁亭书你属狗吗!” “满满怎么知道?” 姜满脸上拓着一圈椭圆形牙印,袁亭书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坏心地沿咬痕按了一圈,姜满疼得直吸冷气。 “滚!”姜满甩去一巴掌。 袁亭书又被逗笑了。 姜满健全时的一巴掌都对他构不成威胁,现在瞎了更是连目标在哪儿都辨不清。 他贴贴姜满的额头,满意道:“还是打针见效快,已经不烧了。” 姜满没理他,两条腿垂在床边摸索拖鞋,没找见,有点急了:“把鞋踢过来。” 以前袁亭书很乐意把鞋踢过去,毕竟踢过去后,姜满会高高兴兴搂着他脖子撒娇,说亭亭你真好。现在的姜满只会穿上鞋再报复回一巴掌。 真是农夫与蛇,狗咬吕洞宾。 欺负弱者是人类的劣根性,袁亭书抱手站在一旁落井下石:“找不到怎么办呢,要不我把晚饭端上来吃?” 姜满眼睛里又湿了,抿起小嘴儿,伸脚顺床边捋,终于在床脚蹬上拖鞋。下地,摸着墙边往衣帽间的方向去。 袁亭书也不出声儿,就那么看戏似的瞧。 病没好利索,晚上还降温了,姜满找出一件毛绒睡衣披上。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对自己爱护有加,天冷加衣,早睡早起,吃喝有度,精心把自己养大。 从衣帽间出来,后脑勺的小辫子被揪住了,吓得他“啊”了一声,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这种小辫子一般上初中就剪掉了,”袁亭书像鬼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你怎么不剪呢?” 空洞的眼睛闪出一丝疑惑。 小辫子是父母给他留的,父母去世时他才十岁,被大伯接回家住。但大伯工作忙,几天才见一次面,基本没管过他,只有姜丛南和姜项北对他好。 只是姜项北太过严厉,姜丛南又大大咧咧,没人告诉他这条小辫子要在几岁时剪掉。 他以为长生辫是续命的作用,以至于他对这一小撮头发很是爱惜,长长了,就用小剪刀修一修,还会定期涂护发精油。 姜丛南就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叫他“小公主”。 现下突然得知长生辫是需要剪掉的,姜满有些无措。这些年来他把小辫子当成“第二个姜满”,已经难舍难分了。 他绷着脸说:“你管我。” “好好,我不管。满满开心最重要。”袁亭书笑了,“走吧,领你下楼吃饭。” 袁亭书拉着他的左手,他下楼时还要用右手搭着楼梯扶手,双重保护之下才有迈步的勇气,一步一步走得分外当心。 等摸到餐桌沿,姜满挣了挣,要从袁亭书手里抽出手。但袁亭书力气大,连拉带拽,硬是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了。 见他还要站起来,袁亭书把手压在他腿上:“不要再动了,听话一点。” 语调是温柔的,但脸上一定没有表情。 对袁亭书的恐惧大于厌恶,姜满没有再动。银质餐具的碰撞声响起,嘴唇被小勺儿碰了碰。 姜满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张嘴吃了进去,瞳孔微动:“这菜……” “你不是嫌阿姨做的难吃?”袁亭书笑了笑,“以后晚饭我来做,中午就忍耐一下吧。” 仿佛被人捏了一下心脏,牵扯全身的神经都在疼。 六月时他救袁亭书回家,为了打消袁亭书的顾虑,他把做饭阿姨遣走了。 姜满不能见血,但算不上晕血,只是非常害怕。给袁亭书擦血的时候手都在抖,一边抖一边问:“不疼吧?没事吧?我再轻一点?” 第一次做这种事,姜满的技术实在算不上好。袁亭书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摇摇头,冲他笑了一下。 第6章 姜满羞得皮肤红透了。 他根本不会包扎,拿纱布把袁亭书的胳膊腿裹成蚕蛹,最后欲盖弥彰地在表面打了个蝴蝶结:“好啦!” 袁亭书托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姜满“腾”的一下弹起来,结果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倒在袁亭书身上,瘫了几秒才缓过来。 太阳落山了,俩人的肚子同时叫了几声,他瞧着袁亭书,袁亭书也打量着他。 “我不会做饭。”姜满抱歉地笑笑,“要不,咱俩点外卖?” 袁亭书摇头,做出个“写”的动作,姜满拿来笔和纸,袁亭书写:【不要让别人靠近这里。】 姜满恍然大悟,瞬间有了责任感,人家这么信任他,他得保护好这个哑巴。 冰箱里还有阿姨留下的食材,姜满挑出几样去了厨房。学了半天炒菜的教程,信心满满开火架锅,喷油的时候火苗霎时窜得比人高。 “啊啊啊啊!!!” 一时间锅碗瓢盆全砸到地上,火势大得姜满没办法靠近。再一转头,袁亭书瘸着腿站在厨房门口,比划着让他出去。 姜满快吓傻了,赶紧贴着墙溜了出去。 从卧室走到厨房有一段距离,袁亭书伤口流血渗透了纱布,姜满瞅见了又是一晕。 袁亭书拎起旁边的金属锅盖,从侧面平推进起火区域,然后拧上开关。锅盖完全覆盖了火焰,几分钟过后,火苗消失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姜满惊魂未定,“亭亭,你懂得真多!” 袁亭书一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别无选择接受了这个称呼。 眼见袁亭书变魔术似的做出四菜一汤,姜满惊得下巴都掉了:“亭亭,你好厉害,居然还会做饭呀?” 袁亭书笑笑,拖着流血的腿,端坐着,斯斯文文地吃晚饭。 姜满觉得袁亭书傻乎乎的,但是漂亮,人好,懂得多,会做饭……他偶尔想到袁亭书伤好了以后会离开,就控制不住地伤感,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可以,他想让哑巴给他当男朋友,两个人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十月上旬,姜满从外面回来,看见小院门口停着五辆黑车,一群穿黑西装的男人在小院里列成两队,袁亭书就从小洋房里出来了。 袁亭书穿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西装,头发都梳了上去,唇角噙着温雅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还是他认识的哑巴吗。 不等姜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押进小院,膝盖窝一软,跪在了袁亭书脚边。 “袁总,这个人在外面鬼鬼祟祟,会不会是龙虎会的奸细?” 姜满跪在鹅卵石路上,痛得他直掉眼泪,仰头看着袁亭书:“亭亭……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那人垂眼俯视,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谢谢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好人。”袁亭书转动着玉扳指,轻佻一笑,“我喜欢这种感觉。” 姜满的血液僵滞了。 不是因为哑巴会说话,而是因为,十年前他父母被刺杀的当晚,这道声音出现在现场。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袁亭书弯腰扳起姜满的下巴,“我想要你。” 袁亭书做饭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享受扮演“施予者”的角色,那些善意是袁亭书照向自己的镜子,他不过是恰好站在镜子前。 那他交付出去的感情算什么? 他父母被杀的真相又是什么? 曾经钟爱的饭菜味同嚼蜡,姜满扬手一拂,打掉袁亭书手里的碗和勺。 “不爱吃?”袁亭书脸色微沉。 他对哄姜满这件事乐在其中,却不代表他愿意无条件迁就姜满。驯服小白兔并非钟爱他的皮毛,而是爱自己成为他不得不低头的金笼。 “这桌饭我做了很久呢。”袁亭书道,“满满,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第6章 知道摔的什么吗 桌上饭菜散发着热腾腾的香味,袁亭书的厨艺和从前一样好,姜满只觉得恶心。 他面向袁亭书,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心如死灰地问:“是你杀了我爸妈?” “算是。”袁亭书轻飘飘应下。 没想到袁亭书回答得如此干脆,姜满一口气闭住了,火气直直冲向大脑。他完全凭本能,照着袁亭书的脸扇过去。 却在半路被攥住手腕。 袁亭书握他的手腕像握筷子一样轻松,稍稍用力,那块儿皮肤就开始发红。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袁亭书悠然道,“是谁给你的勇气对我拳打脚踢?” 手腕快被折断了,姜满右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带着哭腔骂道:“你该死!” 袁亭书冷冷一笑:“那你猜猜,是我先被制裁,还是你先被我玩死?” 姜满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转,却不肯落下,他抬起下巴,一丝一毫都不肯低头。 血液不流通了,手指尖泛出紫红色,袁亭书松开手,撬开姜满的嘴唇:“别咬。” 姜满眼泪决堤。 “这是集团和姜家的利益冲突。”袁亭书道,姜满没吭声,他继续说,“姜玄义想用他的良知对抗整个游戏规则。满满,这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事,你以为,你的好爸爸就很干净?” “你没有资格说他。” “行,那说说你。当初你父母求着我,让我放你一命。姜满,你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姜满瞪圆了眼:“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袁亭书瞧他半晌,拿起筷子,泰然自若地吃起饭,懒得再辩。 姜满有如雷劈。 他没想到父母的死居然被一句“利益冲突”糊弄过去,并且罪魁祸首还找他讨还恩情?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小步小步地后退,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反手摸过去,是一个浑圆的物件。 姜满急火攻心,搬起那东西朝袁亭书砸去。 “咚——” 坠地一阵清越的脆响,像是冰棱折断。细碎的“喀啦”声在餐厅蔓延开来,不知什么材质的碎片在地板上弹跳着发出“叮叮”的清响,最后归于死寂。 那东西太沉,姜满力量不够,几乎就碎在他脚边,没伤到袁亭书分毫。 “嗒”,筷子撂在筷架上,袁亭书发出一声叹息。 姜满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印象中,要想出餐厅,就必须经过饭桌。姜满深吸一口气,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 餐桌仿佛拴着一根鱼线,路过那里,精准缠上姜满的脖子。 他被那只手掐着一路后退,后腰撞上了桌沿。袁亭书不肯罢休,一下将他摁倒在桌面上。 大理石桌面冰冷坚硬,磕得姜满快散了架。他整个上半身躺在桌上,两条腿悬空,被袁亭书挤了进来。 “知道摔的什么吗。”声调像沁着冰,袁亭书手底下加重力道,“三足芙蓉石熏炉,把你器官全拆出来卖了也赔不起。” “放、放开我!” 那些不堪的记忆涌现出来,他胡乱地蹬踢,既想把袁亭书踹出去,又想把袁亭书的手拉开。 箍在脖子上那只手像一把铁钳,轻易阻断了姜满的呼吸,他的脸肉眼可见涨大了一圈,皮肤红得马上要渗出血来。 “不、不要……”他本能地求饶,“咳、我错了……亭亭……” 袁亭书并未因为这个称呼心软,面无表情地施加力道。不到半分钟,姜满就不再蹬腿,毛茸茸的脑袋耷拉到一边,张着嘴巴晕了过去。 姜满做了一场噩梦,将醒时,右耳听到了餐具的碰撞声,和轻微的咀嚼声,他扭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他又忘记自己瞎了。 动动手指,他心底一惊,他还躺在饭桌上……袁亭书差点杀了他,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在他旁边吃饭。 对袁亭书的恐惧达到了巅峰,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你、你……” “姜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话,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袁亭书咽下最后一口饭,低声警告说,“不然你的下场和那熏炉一样。” 姜满全身发抖,他不敢哭出声,就用两只手捂住嘴巴,气滞,憋得直打嗝。 袁亭书放下筷子:“听明白了吗。” 姜满迅速开口:“听明白了……” 袁亭书下桌离开,姜满慢慢坐起来往下蹦。地上是他刚刚打翻的饭菜,他看不见,一脚踩了上去。 “嘶……” 脚底传来钻心的疼,姜满没站稳跪在了地上。摔倒了,他也不着急起,坐在地上检查脚心。 幸好他穿着袜子,只是被硌了一下。 顺着地板摸了摸四周,他找到一片贝壳状的食物,中间软,四周硬,闻着一股奶香味。 应该是袁亭书做的芝士焗生蚝。 晚饭还没吃几口,他这会儿饿得胃口难受,捡起自己的碗,坐回去吃饭。他试探着往前伸手,碰到四五个盘子。 第7章 袁亭书要喂他吃饭,所以把菜摆在同一侧了。 如袁亭书所说,他什么都夹不到,连活着最基本的“吃”都做不到,他彻底成了一个废物。 一气之下把筷子砸出去,他用手抓着食物往嘴里塞,等到再也塞不下了,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眼睛看不见给姜满带来巨大的不便。他不是天生的盲人,突然致盲,一切都要重新适应。 就拿洗澡这件事来说,眼睛好的时候没发觉,现在看不见了,他觉得浴室大得没边,伸着手走了好几步也没摸到墙。 而且袁亭书有点强迫症,浴室里的洗护用品都是统一的包装,相同的香味。姜满从前太依赖眼睛,没留意过它们的摆放位置,现在根本分辨不出。 幸而,随便一瓶洗剂都能在头发上打出泡沫。 从淋浴间出来,姜满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自己摔着。摸到浴巾裹在身上,站在镜子前吹头发,顺手打开了镜灯,目视着镜子的方向。 头发快吹干了才想起来,他又看不见。 头发洗完发涩,刚才用的肯定不是洗发水。凭记忆找出他的护发精油,仔细涂抹在长发上,用梳子理顺,披散着出了浴室。 卧室里静悄悄,姜满慢慢往床边挪。 饭后他就没看见袁亭书了,他也不想找,巴不得袁亭书别回来。在心里把人骂了个遍,他终于摸到了床边。 脱了鞋上去,按到了袁亭书的小腿。 姜满:“……”原来一直在啊。 袁亭书估计也烦他,没说话。他背对袁亭书,离得远远地躺下,拿被子蒙住脑袋。 他有点害怕,今天打碎的那个什么炉子应该很贵。可贵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一个人动了杀意? 他越想越害怕,揪着被子,紧张兮兮地睡着了。 转天醒来,袁亭书已经不在了。姜满松了口气,起床后先去去窗台边摸摸他的小火车,心里又是一空。 前些天还能拼乐高打发时间,现在瞎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对客厅不熟悉,更不敢一个人待在那么空旷的地方。 只有卧室里的懒人沙发能给他包裹的安全感,洗漱完穿好衣服,他在上面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没什么时间概念,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心脏又被提溜起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懒人沙发下陷,他被袁亭书搂进了怀里。 袁亭书在他脸蛋上嗅嗅亲亲:“满满白天干什么了?” 话里带着笑意,听起来是不生气了。不知是把炉子修好了,还是买了新的,还是找谁撒过气了。 姜满不大想理人,淡淡地说:“睡觉。” “满满是个聪明孩子。”袁亭书捋他的小辫子玩,“不该跟我撒谎,你说是吗。” 姜满脚底一寒:“你看过监控还问我。” 袁亭书沉默半刻,忽然笑起来:“别生我气了,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 手里被塞进一个冰凉的金属块。 姜满摸了摸:“我的手机?” “我帮你下载了几个不用眼睛的游戏,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姜满有种生理性的恶心感。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是因为确定他是个废人了,再怎么也翻不出手掌心了,才放心把手机还给他吧。 “饿了吗?”袁亭书揉乱他的头发,站了起来,“我去做饭。” 听着袁亭书走远,姜满长按屏幕,压低声音说:“siri,给姜丛南打电话。” “你的通讯录中没有‘姜丛南’。”siri说。 姜满不确定给姜丛南写的什么备注,于是说:“拨号,189205611——” “要打给谁?” “啊!”姜满浑身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你哥哥可没时间管你。”袁亭书捡起手机塞给他,“他最近忙葬礼的事,脱不开身。” “谁的葬礼?”姜满心里着急,胡乱地伸手,揪住了袁亭书的裤脚,“我大伯出事了?” “是满满的葬礼。”袁亭书坏笑着拉过他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亲,“你在去高铁站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两天前,尸体已经送回姜家本家了。” 姜满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向袁亭书。袁亭书骨骼坚硬,震得他手腕疼。 到这一刻他才彻底认清,眼前这个男人叫袁亭书,跟他的哑巴袁亭没有半点联系。 第7章 像不像一家三口 前几日下透了雨,今天太阳高照,温度骤降。 墙边的黄铜座钟“滴答”作响。袁亭书靠在皮椅里,默不作声盯着电脑屏幕。 姜满在画面里摸索前行的样子憨态可掬,宛如失去战斗力的小僵尸。 叩叩—— “进。” 刘远山手机还没息屏,急道:“袁总,海关把那批唐三彩扣了,说是文件有问题。” 袁亭书眯起眼,面上不见慌张:“联系张处长,就说我在听雨轩备了茶。” “是。” “哦还有,叫人把上个月拍的宋聘号带过去。” “茶饼是不是太贵重了?”刘远山犹疑,“张处那人……太暴殄天物了。” “不是什么稀罕物。”袁亭书笑笑,“只要能把事办妥了,别说一个茶饼,就是一座茶山也不在话下。” “好,我这就去办。”刘远山退了出去。 画面里看不见姜满的影子了,袁亭书切换几次,姜满出现在了后院,而后院站岗的人却无动于衷。 他给管家打去电话,直截了当说:“后院那个眼睛不好,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管家反应半秒:“抱歉,我这就过去。” “找人把后院的狗洞填上。”姜满已经摸到了墙边,袁亭书眸色一凛,“再让人跑了,你也一块儿滚蛋。” 挂断电话,管家立马出现在画面中,赔着笑跟姜满说话。 估计是一些“难做”之类的话,姜满性子软,听不得这些,没什么难度就被劝进屋了。 关上电脑,袁亭书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两个月前,他黑了龙虎会的货,结果袁家出了吃里扒外的叛徒,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折在自己人手里。 他在亲信的掩护下逃离沈北,跑进了隔壁市的辖区,在一片小树林的边缘昏了过去,醒来后就遇见了姜满。 他编出兄弟相争的幌子博取同情,装成哑巴规避伤害,没想到姜满如此单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而且非常好拿捏,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相当于得了个免费的漂亮小奴隶。 不料才相处几个小时,这小奴隶就露了馅,换药不会,做饭不会,家务不会,就会对着他的脸犯花痴。脑子不灵光,娇气又胆小,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回想起来,那两个月真是荒谬。 姜满家里摆着许多玩具,花里胡哨的,千奇百怪的,静音的发声的……他越看越好笑,都二十岁了,跟没断奶似的。 但是姜满跟他说,想当玩具公司的老板,设计玩具给小孩玩,给他们快乐的童年。 他就更觉得滑稽了。在纸上写:【很棒的理想。】 在姜满家待的久了,袁亭书发觉这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氛围。姜满身上也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干净柔软,只是待在旁边就让他感到放松。 他不由想起铺子里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不管扔到多脏的环境里,都是纤尘不染的,是件完美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他是个古董商,瞧见好的就想揣回家摆着。 所以决定回沈北那天,他把姜满掳回了家。 袁亭书晚上九点多才回家,路上看过监控视频,姜满已经吃过晚饭了。他在一楼用了一会儿跑步机,洗完澡才上楼。 卧室里没开灯,姜满窝在懒人沙发里玩手机。屏幕光把那张小脸儿照得森冷,显得俩眼睛空洞洞的。 瞪着眼看什么呢,反正又看不见。 袁亭书没出声,站门口看了会儿。 “——按钮,已启用。” “——向左轻扫,浏览下一个项目。” “——无效操作,请重试。” “——无效操作,请重试。” 姜满:“……诶?” “——无效操作,请重试。” 原来是在熟悉读屏功能。 小瞎子用得不熟练,必须等ai完整念完整句才能操作。眼睛好的时候看着就不聪明,瞎了便更蠢几分。 袁亭书一哂。 蠢归蠢,只要还漂亮,只要性子没大变,就有留下的价值。 袁亭书走进去,大手落在姜满脑袋顶。姜满听手机听得入迷,吓得“啊”了一声,皱眉捂着心脏,张着嘴巴喘气。 袁亭书最近才发现他这毛病,问道:“你是有心脏病吗?” 缓了几秒,姜满摁灭手机:“没有。心脏跳快了不舒服。” “那就好。”想起白天的监控,袁亭书笑起来,“在家待着很闷吧,明天带你出去玩玩?” 第8章 姜满一下心虚了。 应该是他在院子里找狗洞,管家给袁亭书告状了。 “瞎子能玩什么。”他站起来想溜,“天冷了,我不想出去。” 袁亭书就等他站起来呢,抄起膝盖把人抱上床,压在身下嗅了嗅:“洗澡了吗?” 姜满心脏发紧,本能地偏过脑袋:“脏的。” “小说谎精。”袁亭书一粒一粒解开睡衣纽扣,贪婪地抚了抚,“脏的我也喜欢。” 听见袁亭书拉开了床头抽屉,姜满从胃口到屁股都开始疼了。他推开袁亭书坐起来,说:“我肚子疼。” “晚上的螃蟹没蒸熟?” 姜满摇头,蹬上拖鞋慢慢往卫生间挪。他反正看不见,连开灯的动作都省了,进去反锁门,坐在马桶盖上。 ——忘了拿手机进来。 这下好了,他连个说明书都没得看。 在里面坐得腿麻了,姜满站起来溜达两圈,又坐了回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困得睁不开眼了,才开门出来。 卧室里静悄悄的,蹑手蹑脚走回床边,用气声喊:“袁亭书?” 没人应。 小心脏终于落回原位。 钻进被窝,袁亭书瞬间从背后抱过来,手臂像蛇一样绕在他身上,吓得他屏住了呼吸。 “都冻僵了。”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颈间,他听见袁亭书说,“睡吧,不做。” 如一道赦令,姜满安心地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姜满梦见自己去了热带地区,热得他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脱掉最后一件内衣时,“砰”的一声,变成了猴子。 “不要……我不变……讨厌香蕉!” 哀嚎着醒过来,姜满热出一身汗。脸上黏黏糊糊的,刚要伸手抽床头的纸巾,他听到一阵诡异的水渍声。 有人在舔他的脸。 他起床气上来了,攥起拳就挥:“滚开!” “原来满满想被我/舔/醒啊。” 戏谑的笑声在卧室门口响起,姜满脸颊发烫,揪着被子打磕巴:“你、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都巡一圈铺子回来了,”袁亭书笑了几声,“都跟你一样当少爷,袁家早破产了。” 姜满咬着嘴唇不说话。 “早上开了地暖,怎么样,屋里暖和吗?” 原来是开地暖了,怪不得他做了那样的梦。 袁亭书不怕冷,现在也才十月底,这暖气只能是给他开的。姜满吃软不吃硬,心里瞬间就软乎了。 “谢谢。” “暖气费一万八。”袁亭书凑近,“现金还是肉偿?” 姜满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被袁亭书托着脑袋亲了个遍。 “——喵!” 姜满耳朵一动,四下望了望,眼睫垂了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下一秒,怀里突然多出一个又热又软的东西。 “喵~” “小猫?”姜满胡乱摸过去,小猫很亲人,在他手心舔了舔,“哪来的?” “从朋友那要的德文,这种不太掉毛。”袁亭书摸了摸猫,顺着摸上姜满的手臂捏着玩,“白毛,异瞳,小尖脸,大耳朵,像精灵。” 姜满沉浸在新玩伴的喜悦中,发自内心地笑了。 袁亭书对着小猫“嘬嘬嘬”,问道:“我们现在像不像一家三口?” 姜满怔了怔,讥讽一笑:“哪来的家?哪来的三口?” 他话里带着刺,袁亭书唇角也展平了:“你哥哥家不是养了一只阿富汗犬么,我看那样就像家。” “所以你抱来一只猫拴住我?” 小猫在床上打着呼噜翻肚皮,却没有一个人理它。 半晌,袁亭书叹口气:“满满不要,只好拿去安乐死了。” “你还是人吗!”姜满毫无威慑力瞪起眼,“一条生命是不是不如你的古董值钱?” 袁亭书抱起猫:“那得看谁的价值高。” 姜满伸手抓却抓了个空,着急忙慌跳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终于在门口抓到袁亭书:“你带猫去哪?” “给它注射。” 小猫不知遭遇了什么,尖叫一声。 “……我养!”姜满咬牙切齿说,“你别伤害它。” 袁亭书得逞一笑。放走猫咪,把姜满抱到自己腿上,温柔地亲了亲:“满满,我很喜欢你。” 姜满冷笑:“喜欢我,还是喜欢操/我。” “有区别吗?”袁亭书退一步,“这样吧,作为你留下来的交换,我允许你向我提出三个要求。” 姜满不吭声。 “你是第一个拥有这个权利的人。”袁亭书诱哄说,仿佛这是多么难得的荣耀。 太阳光线偏移半寸,姜满依旧不吭声。 袁亭书推他下去:“我去——” “必须治好我的眼睛!” 袁亭书眉峰一挑:“可以。还有呢?” 姜满又怒又羞:“不许强迫我做。” “没问题。” “不能骗我、背叛我。” 袁亭书把人搂回怀里,在嘴唇上盖了个章:“成交。” 第8章 一会儿能做吗 没有谁比袁亭书更会折磨人了。 猫跟人一样有吃喝拉撒的需求,食盆水碗,猫砂盆,猫窝猫爬架等等等等,都需要人力选购,更别提做猫饭、铲屎梳毛什么的了。 姜满一个小瞎子,打理自己都费劲,养猫更是天方夜谭。 他没办法独立养猫,大部分情况下只能由管家代替,为了保住猫的小命儿,他也得留在袁家。 进入十一月以后气温骤降,天冷了就不想动,姜满什么都看不见,在屋里走一圈都磕出好几处淤青,就更不愿意活动了。 睡到不知几点,姜满翻了个身,脸埋进一片温软中。小猫睡在他枕边,还没有醒。 他睡饱了,就在小猫身上摸来摸去。摸到脖子上有一条……珍珠项链?下面坠着一颗方形石头,镶了一圈钻。 他掂了掂,从份量上感觉,应该是真货,但从现实角度出发,谁会给猫戴真珠宝? “醒了?” 袁亭书神出鬼没,每次说话都把姜满吓个半死,他假装听不见,闭着眼摸小猫。 “果然宠物随主人。”袁亭书坐到床边,把姜满从被窝里挖出来,“我一个人挣钱养家好累啊。” “没有我就不累了。”姜满面无表情说。 小猫挡在两人中间,袁亭书把猫赶走,贴在姜满身边,狎昵道:“多你一个不多。” 小猫叫一声,姜满的神经绷紧了:“你别弄它。” “我这么快就没地位了?”袁亭书不知真笑假笑,拈起猫的项链坠,说,“看这祖母绿净度怎么样?矿里挖一百年也凑不出一克拉干净货。” 姜满下意识看过去,茫然眨了眨。 “哦,忘了你看不见。”袁亭书没有半分内疚,自顾自显摆道,“这颗是哥伦比亚木佐矿产的,沃顿绿,有蝶翼光效,跟它最搭了。” 姜满听的云里雾里,咂摸几秒,瞪圆了眼:“这是真的宝石?” “我这儿没有假货。”袁亭书不大高兴,故意戳他痛处,“这么完美的尖货,可惜你看不见。” “哦。”姜满眼睛马上耷拉下来。 袁亭书舒坦了,把小猫抓回来抱着:“你给它取个名字?” “是男是女?”姜满问。 “不知道呢。” 于是姜满往袁亭书怀里伸手,顺着小猫脑袋摸到尾巴根,小猫不配合,把尾巴夹了起来。 “害什么羞。”袁亭书强行拎起尾巴看,“公猫。” “那叫姜撞奶吧。” 袁亭书打趣说:“我看这个家也姓姜算了。” 姜满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在楼下吃过午饭,袁亭书抓着姜满去客厅看电视剧。 姜满什么也看不见,连人物关系都听不明白,他想走,袁亭书没让,拍拍大腿:“躺过来。” 袁亭书这人讲话温柔斯文,只听声音,容易想象成带着银边眼镜的高知。 跟他说话时又带着一种欠抽的暧昧,给他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以至于他经常忽略袁亭书差点“亲手掐死他”这件事。 他不敢违逆,袁亭书有一万种达到目的的方法。 躺下闭着眼听一会儿,姜满疑惑问道:“家庭伦理剧?” “对。”袁亭书捻他的小辫子玩,“豪门少爷被发现是私生子,跟继母冰释前嫌的故事。” “你居然爱看这种东西。”像是抓到袁亭书的短板,姜满嘲弄道,“我以为你这么有钱的倒卖贩子,会看点经济或法治类的节目。” 袁亭书不拔他话里的刺,却使劲扯他的小辫子:“我喜欢看别人的家事。” “嘶——”姜满吃痛,救出小辫子坐了起来,“烦。” 袁亭书刚要说话,门铃响了。姜满还是没走成,被袁亭书搂在怀里见客。 纪文元又来了,还是要买那松花石雕的砚。 第9章 不怪他执拗,这砚,天上地下只袁亭书手里一件,他爱得紧,上门两趟都没买到手,馋得他每日茶不思饭不想。 这回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绝对把这砚请回家。 纪文元谄媚一笑,脸上褶子盖住了眼睛:“书爷,这是?” “我新得的小玩意。” 姜满以为在说哪件古董,直到被袁亭书捏了把脸蛋儿,才意识到那人问的是他,顿时想起他在阳光房被围观的场景。 脸一下就拉下来了。 但袁亭书把他搂得死死的,他动不了,就低头咬着嘴唇——要是聋了就好了。 “哦,哦。”这种事纪文元见怪不怪,按耐不住地问,“书爷,那砚——” “还在。”袁亭书比划一个手势,“我忍痛割爱,就当送您个人情吧。” “多少?!”纪文元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一千?!” 袁亭书笑笑。 “上次还六百,股市都没您蹦跶的快!” 纪文元后悔死了。 他第一次上门时,袁亭书出价两百,那时已经远高于市场价,他嫌贵没买,把袁亭书骂了一顿。上次袁亭书狮子大开口,开出六百的价格,这次又涨了四百! “哪来的脸呐。”姜满小声嘀咕。 纪文元没听见,袁亭书听见了。当着外人的面卡住他下巴,声音降了八度:“再说一遍,嗯?” 这边袁亭书已经动气了,那边纪文元还没瞧出来,逢迎道:“书爷跟这位小少爷的感情真好哇。” “小家伙黏人得很。”袁亭书笑道,“找我要玩具玩呢。” 纪文元移开视线,默念“阿弥陀佛”。 玉扳指在脸上压出一个红印,姜满冒出一身冷汗,他嘴快,在袁亭书虎口上啃了一口。小虎牙刚好卡在虎口边缘,咬出两个暗红的深坑。 袁亭书不怕疼似的,吭都没吭,却终于是放他走了。 客厅里纪文元还在砍价,姜满听不下去。“奸”这个字被袁亭书演绎得淋漓尽致,那就是个标准的大奸大恶之人。 姜满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小步幅地挪动。 自打上次去后院找狗洞被发现以后,他就愈发不爱活动了,偌大的别墅,只有主卧是他能勉强活动自如的地方。 这下他要穿过整个一楼,上楼梯回卧室。 他看不见,没有趁手的探路工具,也没人告诉他如何避障,只能平举着手摸索前行。 摸到摆着白瓷瓶的香几,他长呼一口气,再转个弯就到楼梯口了。然而还没摸到扶手,就被绊住了脚步。 目不能视,平衡感丢失了大半,他本能去拽什么东西——也确实拽到了,拽的那东西跟他一起倾倒。 他在地上滚了小半圈,衣摆窜上去几寸,不料祸从天降,好巧不巧砸在他露出来的腰上,像是被尖刀贯穿了身体,疼得他僵在原地不敢动。 这里原本是一片空地的。 “满少爷,您怎么摔了!” 管家闻声赶来,看见这一片狼藉,不免“咯噔”一下。“羽人兽骑”刚下船送到家,还没给袁亭书瞧一眼呢,就叫姜满撞地上了。 袁亭书最看重这些东西,管家先捡起摆件检查一番,见没摔坏,才去扶姜满起来。 姜满龇牙咧嘴撩起衣摆:“是不是流血了?” “哟,还真是!” 姜满有点哽咽,但忍着没哭:“你快叫肖医生——” “怎么回事?”袁亭书刚以一千二的价格卖了松花石雕的砚,这会儿正高兴,一看见地上的东西,变脸比翻书快。 “东西掉了。”管家眼观鼻鼻观心,“我去叫肖医生。” 袁亭书一眼发现羽人头饰尖端的一丝红色,小心擦拭干净了,瞥一眼姜满。 腰上的肉本就脆弱敏感,姜满疼得不敢放下衣服,傻愣愣站在原地。 他听见袁亭书来了,但对方只说一句话就没动静了。他看不见袁亭书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袁亭书的脸色有没有很难看。 他好像又摔了什么东西……这次袁亭书会不会真的掐死他? “流血了。”袁亭书话里听不出情绪。 姜满点点头。 袁亭书摩挲血洞周遭的皮肤:“疼吗?” 跟上次的态度不一样。 姜满下巴一皱,哭了。 肖霁川来了以后直奔卧室。姜满在床上平躺着,睡衣下摆卷上去,露出腰侧一个血洞。 血洞不大,但他皮肤白,就显得格外狰狞。 听说是被古董砸伤的,肖霁川消完毒又加了一针破伤风。这次打针没费力气,他正想夸一句,抬头一看,姜满咬着嘴唇快成哭成泪人儿了。 “疼就哭出声吧。”肖霁川心都化了。 姜满摇头。他刚砸了人家的东西,哪敢再招人烦。肖霁川没辙,嘱咐几句,开门出去了。 袁亭书还在楼下看他那破古董,肖霁川黑着脸说:“正常人一到三分钟即可止血,姜满得快十分钟才止住。” “嗯。” “我怀疑他有轻微的凝血功能障碍,我给他抽了管血带回去化验。”肖霁川压着脾气说,“他家有遗传病史吗?” “我怎么知道。”袁亭书终于舍得移开眼了,“他伤得重吗?” “对你来说,不重。对他来说,重。” 袁亭书皱眉:“那一会儿能做吗?” “你拿他当什么了?”肖霁川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说,“你也读了五年医大,一条人命在你眼里连草芥都不如?” “这不是有你呢。”袁亭书满不在乎,笑盈盈把古董摆在电视柜上,“一点皮外伤怎么就扯到‘死’了?” 第9章 我那是爱你 肖霁川又被袁亭书气走了。 姜满扎完针就在床上躺着没动。太疼了,他从小到大连皮儿都没破过,在袁亭书家待一个多月,身上的淤青和咬痕快数不清了,今天又添了个血窟窿。 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多苦。 轻轻碰了碰腰侧,肖霁川给他贴了一张方形的大号创可贴,摸上去是干燥的,已经不出血了。 从枕边摸出手机敲了敲,siri说现在是晚上六点。 他疼得不想下楼,又有点饿,但不敢给袁亭书打电话。袁亭书估计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去刷存在感,生怕袁亭书找他新仇旧账一起算。 这么一想,他闭上眼睡了。 “——满满?” 嘴唇被人碾了几下,姜满从睡梦中醒来,起床气犯了:“烦死了。” “我吗。” 听出是谁的声音时姜满哆嗦一下,睁开眼眨了眨,眼珠转向床边。怂道:“我。” “瞎说。”袁亭书笑起来,“给你拿了温牛奶,喝点吧。” 姜满顺从地坐起来,靠在床头。 他喜欢热乎乎带汤水的食物,牛奶的香味勾得他肚子直叫,他饿极了,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去,把空杯子递给袁亭书。 “真乖。” 听语调和平时差不多,姜满却有点发毛,被子拉高挡住半张脸:“那我睡了?” “睡吧。”说完,袁亭书去了浴室。 事情到这里还算正常。 眼睛瞎了,姜满听力见长,朦胧中听见浴室里电动刮胡刀的声音。袁亭书习惯早起刮胡子,晚上刮只能是…… 姜满拿被子蒙住头,心脏一下提溜起来。但他困得难受,没紧张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然后被晃醒了。 “买了新衣服,穿上试试?”袁亭书声音低低的,沁着一丝湿意,“是件红色的旗袍。” “不穿。”晚上穿什么新衣服? “好吧。”袁亭书掀开了棉被。 姜满:“你!”他越睡越乏力,挥出去的拳头在挨到袁亭书时变成了抚摸。 袁亭书托住他的手亲了亲,松开时,那条胳膊失去生命力一样垂在了床上。袁亭书眯起眼睛:“见效了。” “什么见效了?”姜满困倦地合着眼,任由袁亭书摆弄,弄着弄着就没脾气了。 折腾了几分钟,袁亭书夸他:“满满穿旗袍也很漂亮。” 大片皮肤依旧暴露在冷空气里,姜满顺着衣料摸了摸,裙摆堪堪盖到上臀,不及他一件t恤长,还没有袖子。 哪是旗袍啊,这不情/趣内衣吗,还是给女孩儿穿的。 一句“变态”还没骂出来,嘴唇便覆上一层温软。袁亭书撬开他的牙齿,带有暗示意味地纵深着探了探。姜满被迫大张着嘴巴,不知谁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床上的袁亭书像狼也像狗,逮着他这块儿肥肉舔个没完,高兴了还要咬上几口,仿佛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是很愉悦的事。 “可惜满满看不见,不然你也会喜欢自己。” 姜满瞪着眼睛骂:“别恶心人了。” “说什么呢。” 袁亭书顺手在腰上一拧,姜满痛得抽了口冷气,立马摸过去,创可贴边缘有点湿了。 他慌乱去推袁亭书:“流血了……别、别碰……” 第10章 “只是皮外伤。”袁亭书的语调极尽温柔,舔了舔他颈侧,“满满这么娇气,一会儿可怎么办?” 姜满最怕受伤流血,疼痛和恐惧在眼盲的基础上愈演愈烈,在袁亭书的亲吻下尽数化作愤怒。 他攥紧拳头,凭感觉朝袁亭书的门面砸去,但就像刚刚那样,他四肢绵软无力,抬起来都很费劲。 “别急,磨刀不误砍柴工。”袁亭书蘸着润滑油,循序渐进涂进里面,温声哄道,“马上就给你玩。”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大/腿附近,袁亭书在凝视他,像打量一件古董。 姜满讨厌这种感觉,用尽全力踹在袁亭书脸上:“别看!” 反抗和推拒在如此状态下变成欲拒还迎。袁亭书在他脚心啃一口:“这么漂亮,看看怎么了?” 机械震动声在卧室里响起,姜满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仿佛一下回到了阳光房。 玩具被袁亭书缓缓推进,他胃里翻涌,有种生理性的呕吐感,在块感的加持下他又不禁哼出声,又小又闷,带着一种强行忍受的压抑。 姜满有些眩晕了。 “嗯……” 姜满呆愣片刻,聚不起焦的眼睛充满疑惑。袁亭书又模仿他叫了一声。 他恶心得一激灵。 袁亭书惯常用玩具让姜满高两次,美其名曰让他“玩得开心”,事实上就爱欣赏别人奄奄一息的模样。 而等袁亭书亲自上阵,那又是另一个级别的折磨。那东西比玩具大,比玩具磨人,比玩具电量持久。 袁亭书不累不休,在床上折腾了个遍,又站起来把姜满抱在怀里颠了颠。姜满怕掉下去,竭力搂紧袁亭书,那东西像棒球棍一样捣进胃里。 “呕……”姜满偏过头干呕,虚弱乞求,“停、一下……我想吐……” “多叫几声?”袁亭书笑得不怀好意,“就叫亭亭。” “停!停!”姜满满腔怒火,咬在袁亭书肩膀泄愤,“我说的是停下!” 袁亭书佯装吃痛,夹着嗓子说:“好疼啊,满满心真狠。” 说罢,报复似的更疯几分。 他正在兴头上,根本不管姜满说什么、有什么感受。那具身体又软又热,叫他爱不释手,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种绝对掌控的滋味让袁亭书爽得头皮发麻。 姜满被颠得头晕眼花,袁亭书终于把他放回床上。 以为就此结束了,但袁亭书捋过小辫在他胸前游走,忽地使劲一捏。他痛叫着骂,袁亭书便用力查进去,骂声一并变了调。 心跳过快引起大脑缺血缺氧,姜满像是躺在云朵上,身体轻飘飘,却被带动着一晃一晃的。袁亭书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脏”话逐渐飘远,已经听不太清了。 思绪是春日的冰层,慢慢融化在脑海里,越来越浅淡。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终于被他问了出来:“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我当然喜欢你。”袁亭书回答得十分熟练。 “那你还——” “可你瞎了。”袁亭书爱怜地抚摸他,“但是没关系,我还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笑,你的撒娇,你的时间,你的所有权……我都想要。” 袁亭书食指指腹覆着一层茧,不知长期做什么才能长成那么厚的一层。皮肤刺拉拉的疼,姜满闭上了眼。 袁亭书从不吝啬说“我喜欢你”,永远能毫无负担地表达爱意。可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袁亭书自己知道。 姜撞奶戴着百分百纯净度的宝石项链,他姜满就得不到不掺杂质的爱吗?哪怕是半分,也不配吗。 见他不说话,袁亭书顶了顶:“满满,你在想什么?” “我的亭亭,找不到了。” 喉结滚动,扯出一声极慢的叹息。眼皮如坠千斤重,姜满疲惫地闭上眼,睫毛都没再颤一下。 姜满睡了十三个小时。 在这期间肖霁川来给他换过药,晚上被袁亭书叫起来吃了点饭,又睡着了。一连几天,他都像好几年没睡过觉一般陷在深度睡眠里。 姜满越睡气色越差,挺白的一张脸都出现蜡色了。肖霁川又给他抽一点血带走化验,转天把化验报告拍在袁亭书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肖霁川推了推眼镜,“姜满血液里为什么有松弛剂的残留?” 袁亭书斜眼一看:“这么多天还没代谢干净?” “学医就是方便你干这些事?”肖霁川对他这个朋友无语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放人回家,别天天霍霍他。” 袁亭书一脸不耐:“吃药是为他好,尺寸不匹配就玩坏了。” “云顶最近来了一批小男孩,有空你去看看吧。”肖霁川额角直跳,“羊毛不能可着一个人薅,姜满受不了。” 袁亭书淡淡道:“那些不干净。” “你还装上了。”肖霁川顿了顿,恢复理智了,“姜满是体虚不足引起的病理性嗜睡,你别太频繁了。” “知道了。” 袁亭书对肖霁川的话不以为然,医生在某些时刻会通过夸大达到目的,所以他不觉得姜满的身体是多大的问题。 体虚而已,补一补就好了。 很快有中医上门给姜满搭脉,开药方。饭桌上的饭菜是保姆新学的营养食谱。还有心理医生上门做心理疏导,肖霁川也带来医用眼贴,帮他尽快恢复视力。 姜满对这些治疗手段来者不拒,袁亭书在一旁瞧着却愈发憋闷:“这么想复明,你还是不想待在这?” 姜满没说话。 “给你找了这么多大夫,”袁亭书指着搭脉的中医说,“我对你不好吗?” 姜满空洞“看”着袁亭书:“你是为了更方便的使用我。” 袁亭书呼吸浅了一瞬,马上笑起来:“我那是爱你。” “玩具要定期修补才能玩得更久。”姜满扬起唇角,“你是商人,怎么会做赔本买卖?” 第10章 跪到房门口去 那天之后,袁亭书出门就没再回来。不知是被戳中心思了无颜面对,还是真的有事要忙。 眼睛盲了,曾感受到的隐约敌意就越发明显。袁亭书不在,这里的管家、保姆、家政、园丁和保镖,通通不愿搭理他。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搭理就不搭理,他落得清净。 上次中医来搭过脉,每天三顿中药汤,从药房熬好了往别墅送,姜满喝了一周,明显感觉不那么畏寒了。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他把懒人沙发拖到落地窗边,抱着姜撞奶一块儿晒太阳,晒着晒着又昏昏欲睡了。 姜撞奶“喵”一声,从怀里跳了出去。 “你去哪?” 猫的肉垫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姜满喊了好几声都没把它喊回来,在卧室摸索一圈,连根猫毛都没摸到。 其实姜撞奶是只听话的小猫,懂事得仿佛明白他眼盲一样,平时喊一声就跑来身边喵喵叫,用脑袋撞他的小腿。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喊也喊不过来。 他顿感挫败,眼泪翻涌,站在原地哭了几分钟,小心地下了楼。 楼下空旷无声,管家和保姆不知去了哪里,站在楼梯口,姜满瑟缩着发抖。他还是没办法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独处。 “喵~” 姜满耳朵动了动,循叫声追去。他对一楼不大熟悉,两次摔古董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 姜撞奶的叫声却一直变换位置,像是引着他去某个地方,一路跟过去,姜满出门进了后院。 这栋别墅里,除了卧室,姜满数后院最熟悉。先前他发现一个狗洞,没有半分犹豫就钻出去逃了。 眼下听姜撞奶的声音,好像就是往狗洞那个方向去的,姜满抑制不住地开始兴奋。 袁亭书能找到的名医,姜家也能为他找到,就算找不到,他大伯和两个哥哥也不会让他瞎一辈子。 退一万步说,哪怕眼睛真治不好了,他也不敢待在袁亭书身边。 袁亭书在床上不顾死活地折腾他,为一件古董就要掐死他。而且上次还说他出车祸去世,尸体都送回姜家了。 他一个大活人,袁亭书让他“死”,姜丛南就真不找他了。 一个倒卖古董的哪有这么大权力,一个倒卖古董的怎么可能住豪华大别墅,一个倒卖古董的怎么会在十年前那晚出现在他家? 从哪个方面想,袁亭书都不是善茬。 那是天生的冷血动物,他把自己的血全换过去也捂不热。付出的感情覆水难收,他不能再把命赔进去。 弯腰在低处胡乱地抓,手心掠过一片花圃,他终于摸到姜撞奶的尾巴。 单手抱起猫,另一手前伸探路,他哄着姜撞奶说:“好小猫,你不要叫。我带你回姜家。” 脚尖踢到坚硬的东西,姜满摸了摸,是后院的石桌和石凳,他熟练地左转来到一堵墙跟前,蹲在地上找狗洞定位。 第11章 “你在干什么!” 姜满身躯一震,便听敦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抱紧姜撞奶,手心里出的汗打湿了姜撞奶的毛。 那人离得近了,一把握住他胳膊:“满少爷,我们挣点钱不容易,别为难我们了。” 姜满看不见,猝然被抓住有点应激了,挣扎着退开,哆嗦着说:“猫跑出来了,我在找猫。” “找到了就快回去吧!” 姜满嘴上应着“好”,不料又被推一下。 保镖力气不小,姜满失去视力平衡感欠佳,被推得踉跄。一人一猫都没见过这个人,姜撞奶冲保镖哈气,从姜满怀里跳了出去。 “啊——”保镖脸上被猫挠出三道血痕,拎着猫脖子,把猫甩出去老远。 “喵!!”小猫体型吃亏,尖叫着四处逃窜,钻进花圃里没动静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保镖骂了半天猫,姜满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抱猫抱习惯了,姜撞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负面情绪。今天接连的失控和意外,令他惊惧浑身发抖,脑子里那根弦蓦地就断了。 “姜撞奶……”他跌跌撞撞往前跑,“姜撞奶!快回来……” 见他是往狗洞的方向跑,保镖误以是他自导自演的逃跑大戏。保镖都是练家子,快步追到姜满面前,一个扫腿带倒他,顺手把他摁在地上了。 后院铺了一条鹅卵石小路,姜满就跪在那上面,后背还压着保镖的一条膝盖。 “疼!”腰背的软组织也被顶得生疼,保镖的重量压在姜满身上,他感觉膝盖快碎了,“我只是想找猫!你放开我……我的猫要跑了!” 眼泪不争气掉在鹅卵石上,马上被吸收掉,不留痕迹。 “上边说了,不能让你靠近墙边。”保镖铁手无情,“满少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上次私自逃跑,我的同事受到重罚,被辞退了。” 姜满微怔:“谁?” “你钻狗洞逃跑那天,后院当班的保镖。”男人愤愤不平,加重了力道,把手里那截后颈攥得“咯吱”响,“被袁家开除的人,没人敢要。” “嘶……”姜满心下了然,大概这就是他被讨厌的理由。 袁亭书为一个外来者惩治自己人。他们没法对袁亭书怎么样,就把怨愤宣泄在他的身上。但他几乎不出卧室门,那些人没有理由找茬,今天恰好出院子,被保镖抓个正着。 真相大白,姜满笑了一声。 保镖警告他:“我劝你别再有鬼主意。” “我只是个瞎子而已。”姜满反而心平气和了,“大哥,你先放开我。别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保镖霎时明白过来,嘴唇一白。就在这时,他瞥见一个男人进来后院,忙不迭松开姜满。 那人还是发现了,跑来踹开保镖,怒声道:“袁总的人你也敢动?” “对不起安副总。”保镖闷咳几声,单膝跪在鹅卵石上,“我——我错了。” 男人不理会大块头,扶起姜满:“伤到哪了?” 姜满全身都是僵的,红着眼睛说:“膝盖动不了……”膝盖骨被人捏一把,他疼得“哼”了一声。 “骨头没事。”男人撩起裤腿检查,“没破皮流血,只是青了。” 姜满朝那人摸了摸:“你是谁?” “我叫安诩,你没见过我。”男人主动把手伸给姜满,混不吝地笑,“在袁亭书手底下混饭吃的。” 姜满没搭腔。 这个叫安诩的人声音很年轻,应该比他略长几岁。一招就制服了那么剽悍的保镖,保镖还毕恭毕敬毫无怨言。 而且能随意出入别墅,直呼袁亭书大名……应该是袁亭书的心腹。 “谢谢安副总。”姜满不动声色挣开手,“我的猫跑丢了,能帮我找找吗?” “没问题啊!”安诩一眼看到小猫了,但是没上手,跟姜满说,“它就蹲在花圃里呢,估计是吓着了不敢动,我指挥你去抱出来吧?” 这人还挺细心。 姜满的防备心卸下一半,笑道:“谢谢你。” 找到猫,姜满听见安诩呵道:“跪到房门口去!” “是。” 一阵风掠过姜满,姜满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来干什么呀?”姜满收起所有心思,问安诩,“是袁亭书让你来的?” “对,他让我找文件。”安诩折腾出汗了,进屋灌了一杯茶,“说是十年前的什么合同,烦得很呀。” 姜满心里一动:“去他书房吗?” “不是——唉你别管了,我跑个腿的事。”安诩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要溜,“你待着吧,我干活去了。” “你等等!”姜满精准抓住安诩,眼泪说来就来,“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啊?” “我、我刚刚被凶了……我害怕。” “这样啊。”安诩挠了挠头发,“可是我要进密室啊,袁亭书不让别人进。” “我是瞎子,看不见你们的机密。”姜满撇撇嘴,“我保证不碰任何东西,听到动静也不往外说。” 姜满的小模样我见犹怜,安诩心都化了,带姜满去了三楼的密室。 输入密码时,安诩说:“你捂住耳朵。” 姜满乖乖照做,手掌却摆成一个凸,偷听安诩输入六位数的密码。安诩很快找到文件,姜满也如承诺的那样,规规矩矩的什么都没碰。 晚上六点多,袁亭书回家,见门口跪着一个,乐了:“什么年代了,还玩早晚请安这一套?” 保镖把头垂得更低。 “起来吧,你早该换班了吧?” “对。” 袁亭书古怪地看他:“愿意跪就跪吧。没有加班费。” 正是饭点,餐桌摆满了营养餐,却不见姜满下来吃。 袁亭书上楼进了卧室,拍开灯:“小东西架子越来越大了,等我亲自请你下去?” 姜满还窝在懒人沙发里,垂着脑袋睡着了,却把两条腿伸得直直的,那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 袁亭书一眼看见后颈的红痕,一看就是男人的手掌攥出来的痕迹,当即有种私藏品被别人染指的愤怒。 联想到门口行为古怪的保镖,袁亭书脸色铁青:“冯兆兴!给我滚进来!” 第11章 你只能喜欢我 姜满被这一嗓子吓醒了,在沙发袋上懵了几秒,扭头“看”过去,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声儿:“你回来了。” 袁亭书没跟他寒暄,过去点点他后颈:“怎么回事?” 姜满抖了抖肩膀,让睡衣领遮住一些,别扭道:“没事。” “跟我下楼。” 袁亭书强行把人拽起来,屈腿的瞬间,膝盖发出清脆的“嘎巴”声,姜满的眼泪立马掉在沙发袋上,洇出一大团深灰色。 “腿也伤到了?”袁亭书撩起他的裤腿,两侧膝盖各有一大片淤青,这会儿已经略微发紫。 这小东西在床上跪半宿都没弄成这么严重。 袁亭书脸色不好看:“还是不肯说?” “……我摔了。” 满嘴谎言。 袁亭书打横抱起姜满,稳稳下了楼梯。 冯兆兴跪在客厅正中间,刻意避开了沙发组周围的羊毛地毯,跪在水泥流平的地板上。 把姜满摆在沙发上,袁亭书隔着一段距离,在两人中间坐下了。 姜满两只手在身边摸了摸,左右不着边际。他不自在,主动往袁亭书离开的方向挪一点,在沙发上摊开手,指尖不经意碰着袁亭书大腿侧面。 袁亭书唇角勾起,冯兆兴移开了眼。 “谁先说?”袁亭书语气冷下来。 “姜撞奶跑出去了,我去找他。”姜满略有心虚,声音不大,“他以为我要出门,就……” 袁亭书看向冯兆兴:“是这样吗?” 冯兆兴点头:“是。” “他不是故意的。”姜满找补一句,“他不知道我是去找猫。” 袁亭书没说多余的话,打给刘远山。电话一秒接通,他打开免提:“你怎么给冯兆兴培训的?” 那头正跟老婆孩子一块儿吃饭,小孩的笑闹声还没来得及止住,只听女人“嘘”一声,那头才安静下来。 刘远山喉咙发紧:“袁总,他犯什么事了?” 袁亭书语气还算平和:“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姜满的事你怎么跟他交代的。” “原话是,看紧了别让人跑出去。姜满吃软不吃硬,好说好道劝着,不会出岔子。那小子脾气跟身体一样差,千万别动武,别碰他。” 实干型助理口中没一句谎话,只是这话说出来,当事人尴尬得要命——原来别人是这么拿捏他的。 挂断电话,袁亭书扫一眼冯兆兴:“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吗?” “是。”冯兆兴心有不甘,膝行向前两步,说,“袁总,有些话我不该说。兄弟们跟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您就为一个、一个小白脸跟兄弟们翻脸?你未免太让我们寒心!” 第12章 空旷的客厅仿佛回荡着冯兆兴的回声,“寒心”二字绕梁三尺,而后鸦雀无声。 指尖温度一冷,姜满感觉到袁亭书站了起来,他的心也随之悬起。 站在冯兆兴面前,袁亭书垂眼俯视他:“告诉我,你是谁?” 冯兆兴即刻回答:“我是,是袁家人。” “你听命于谁?” “您。” “你承认违背我的指令吗?” 刘兆兴顿了顿:“承认,可——” “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给你定罪?” “背叛罪……”冯兆兴颤抖着嘴唇,主动说,“论家法,五十鞭。” 姜满呼吸一滞。五十鞭都要把人抽死了! “我明天就好了。”姜满急得站起身,往那两人的方向摸过去,“不关他的事,是我让他误会了。” 姜满和那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矩形茶几,他急忘了,直直走过去,膝盖磕在茶几边缘,腿一下就软了。 冯兆兴眼疾手快托住,姜满才堪堪站稳。 他疑惑地看着姜满,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替他求情。以他的手劲儿,应该把姜满伤得不轻,现在又…… 早在冯兆兴扶姜满的时候,袁亭书就闪到一旁,给两人让出“舞台”,果然欣赏到一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霸王和虞姬在他俩面前都得自愧不如。 “很好。”袁亭书笑了,“满满,你心疼他?” 姜满没听出来话里的阴阳怪气:“五十鞭太多了,他会死的。” “满满不想让他死,对吗?” 姜满气得牙根痒:“那是一条人命!” “好。”说完,袁亭书离开了客厅。 姜满长呼一口气,感觉有点站不住了。 不多时,他听见袁亭书的脚步声又近了,“嘎哒”一声,像是一个瓷盘或瓷碗放在茶几上了。 随即被袁亭书拉住手,往茶几的方向拽。 别墅内开着地暖四季如春,甫一落下去,姜满感受到一团寒气,他“唰”的缩回手:“干什么……” “让你摸摸。”袁亭书笑他,“怕什么,又不是食人花。” 于是姜满重新伸手过去,他在屋里待久了,手热乎乎的,碰到盘里的东西时一痛。再想缩回去,却被黏在那上面。 才后知后觉,这是一盘冰块。 “吞一颗,就少打一鞭。他能不能活,全仰仗你了。”袁亭书坐到沙发上,把姜满往自己怀里一搂,“怎么样满满,你要不要救他?” 姜满咽了咽口水。盘子里的冰块四四方方,冻得邦邦硬,吞不了几颗喉咙就会划伤…… 见他犹豫,袁亭书对冯兆兴说:“去找顾卓诚领鞭吧。” “袁总,我——” “我吃!别打……”姜满嘴唇一抿,拈起一块冰,食指和拇指被冰得生疼。 正要往嘴里放,袁亭书说:“用下面那张嘴。” 冰块应声掉到地毯上。 冯兆兴的视线无处安放,垂眼盯着冰块:“满少爷对不起,我不值得您救,您不用——” “你错不至死。”袁亭书去解他的裤绳,他一把攥住,“让他出去。” 袁亭书幸灾乐祸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却给冯兆兴使了个眼色,后者悄默声儿退出去了。 姜满不松手,就没办法进行,袁亭书提醒说:“满满,冰块要化了。” 姜满木然松手,他的腿搭在袁亭书腿上,袁亭书稍稍用力就把他打开了。 他眼睛看不见,在心里边反复咂摸着刚才摸到的冰块大小,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越想越害怕。 “不是很怕受伤吗。宁愿受伤也要救他?”袁亭书捏起一块冰,在下面蹭了蹭,“满满,你那么在乎他?” 姜满被冰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收缩:“我是在乎人命。” “如果今天要受鞭刑的人是我呢。” “谁敢打你。” 袁亭书将冰块推进去:“回答我。” “不……” 袁亭书又放一颗:“不会救我?” 姜满分不清是冰还是痛,身上冒出一层汗:“我不知道。” “满满,叫我一声亭亭?” 姜满怪叫一声,推开袁亭书的手:“不要了……” 袁亭书却不停:“不要塞进去,还是不要别人看?” 姜满闭了闭眼,不得不二选一:“不要别人看。” “你出去。”袁亭书扭头对着空气说。 姜满抿紧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袁亭书也不再说话。两人默契地进行这件事,像是共事多年的朋友。 袁亭书按了按他的小肚子:“满满,满了。” 姜满一动不能动:“多少颗……” “十二。” 四十鞭也很难捱。姜满虚弱道:“我还可以——” 话未说完,嘴巴里也被塞进一块冰。袁亭书问他:“满满,你喜不喜欢我?” 冰块太大了,姜满话都说不利索:“我说喜欢、你就直、接放了他吗?” 没想到被袁亭书从腿上赶下去。 先前放进去的冰开始融化了,冰水顺着/腿/流下来,激得他四肢起了一层小疙瘩。金属拉链声突兀响起,袁亭书拉着他的手让他蹲下。 “不、不行的,会掉……”姜满要蹲不蹲的,姿势尴尬极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教你用嘴巴说‘喜欢’。”袁亭书把他的头摁向隐秘处,皮鞋尖轻轻踢在他屁/股上,“夹/紧,掉出来不算。” 姜满嘴里刚含过冰块,碰触到那里时,袁亭书差点没忍住。 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姜满,姜满吞得很辛苦,疏朗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屋里温度高,又折腾了这么久,脸上带出一片好看的血色,瞧着比平时病恹恹的模样生动多了。 姜满做这种事很是生涩,但想到这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就自动填补了缺失的那一点块感。 他把手落到姜满脑袋上,姜满立马停住,水汪汪的眼睛向上瞟他——这是姜满瞎眼之前的习惯。 “做的不对?” “没有。”袁亭书抓了抓他的头发,“你做的很好。”然后拍拍姜满的头,示意姜满继续。 他有一搭没一搭绕弄姜满的头发,本就有些卷度的头发被他手指卷得更蓬乱。忽地他眉头一皱,两手控制姜满的脑袋动作起来,尽数释/放出去。 “吞掉。”袁亭书命令说。 姜满听话照做,袁亭书却面色阴冷——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勾着他不断地索取。 那东西的滋味必然不好,姜满的表情像吃到羊肉时一样嫌弃。 他温柔抚摸着那颗小脑袋,半是玩笑半是命令地说:“满满,你只能喜欢我。” 第12章 发情找别人去 姜满没心思听袁亭书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肚子剧痛。他不管袁亭书还要干什么,也顾不上冯兆兴会挨多少鞭,草草套上裤子往楼上跑。 幸而一路上没碰到任何路障,上楼直奔卫生间,“噗通噗通”把冰块全排了出去。 肚子里从内而外地冒寒气,他感觉那堆肠子是从冰柜里拿出来,再塞进肚子里的。 “死变态……又老又丑……”姜满弓腰坐在马桶上,疼得冷汗直冒,“明天就破产……后天遭人背叛……大后天晚节不保……” 骂人能有效缓解疼痛,姜满在里边骂了个爽。冲完水开门,他平举着手出来,正好摸到袁亭书的胸。 袁亭书有肌肉,以前在他自己家,他经常趁袁亭书睡觉时乱摸,常态下的胸肌又圆又软,他怎么摸都摸不够…… “满满,再摸要收费了。”袁亭书说。 姜满脸面火辣,想到他在卫生间骂的那些话,心里更虚。恼羞成怒,先发制人:“你、你怎么偷听人家上厕所!真变态!” “长这么漂亮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袁亭书被逗笑了,上前几步把人逼了回去,“我是在这儿等你。” 对一个小瞎子来说,倒着往回走难度有点高了,姜满走得不大利索:“等我干什么?” “给你洗澡,里面要好好清理一下。”袁亭书拧开浴缸开关,水流声滔滔响起。 姜满往门口躲:“已经排干净了。” 袁亭书先一步锁好门,把姜满圈在自己和浴缸的夹缝中:“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袁亭书给的“二选一”从来没有姜满想要的选项,不等他做出选择,上衣就被人掀起。 袁亭书这一套做得游刃有余,转眼间就把姜满扔浴缸里了。姜满呛了一口水,尝出来还是菩提花味的泡澡球,无声骂了句“变态”。 他说袁亭书变态真没冤枉人,因为这会儿袁亭书就站在他身边,拆开他的小辫子,往头发上倒洗发水。 在他眼里,袁亭书一边折腾他一边伺候他,无论哪一种,看起来都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不知这算什么癖好。 第13章 头发被揉出泡沫了,姜满抹了抹流到眼皮的水珠,百思不得其解,默默感慨人类脑回路发育得太复杂。 “冯兆兴呢?”姜满扭头问,“他要捱多少鞭?” “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己。”袁亭书把他脑袋扳正,开花洒冲净头发,要挤沐浴露。 “没涂护发素呢。”姜满提醒。 袁亭书弯腰在他脸上亲一口,笑道:“遵命,小少爷。” 抛开别的不说,袁亭书伺候人真挺到位的。 几个月前他把袁亭书捡回家,以为要照顾袁亭书很多天,心里还有些打鼓,没想到袁亭书自强自立,什么都会干。 他仅是提供一处藏身之地,就享受到袁亭书全方位的回馈,晚上做梦都笑醒了,再看身边睡着的大美人,他更是兴奋得难以入睡。 ——没想到后来是这么个展开。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洗得香喷喷,姜满腰上围一条浴巾,被抱到洗手台上。袁亭书挤进他腿/间,举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他能感觉到袁亭书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也能感觉到袁亭书那个地方逐渐有了变化。 眼睛看不见,他仿佛能跳出身体,用上帝视角目睹两人的暧昧姿势,反而更尴尬了。 “咳。”姜满打岔问,“你有妹妹?” “只有一个弟弟。”袁亭书说。 姜满被热风吹得眯起眼:“那你怎么会编头发?” 袁亭书动作一顿:“以前养过一只长毛垂耳兔,闲了就给它扎小辫。” “你拿我当兔子养啊?” 袁亭书笑:“不行吗。” “你自己的兔子呢?” “死了。”袁亭书语气里带上些倦意,“我爸让保姆炖成汤,给我喝了。” “啊……”吹风机有点烫了,姜满偏着脑袋躲远,“对不起。” 姜满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他以前没养过宠物,现在把这事套在自己和姜撞奶身上一琢磨,顿时鼻子就酸了,越乱想越难受,越难受越乱想,没几分钟就把脸哭花了。 吹风机的噪声消失了,袁亭书抬起姜满的下巴,笑他:“还以为小话痨变哑巴了,原来偷偷掉金豆儿呢。” 姜满沉浸在和姜撞奶的生离死别中,脑子不够用了,口不择言道:“那你是从兔子没了以后开始变态的吗?” 袁亭书抬起姜满的一条腿,欺身过去,警告似的说:“满满总是嘴给身子惹祸。” 浴巾掖得很松,轻轻一扥就开了。姜满皮肤凉丝丝的,那个地方被牵扯到,他抽一口冷气:“很疼,不能做……” “那用这里?” 两只脚被拢到一起,被袁亭书攥在手里摩挲,一种诡异的触感从脚心窜遍全身。 羞耻中夹杂着一丁点好奇,很快就被怒意遮盖过去。 袁亭书的一举一动都在提醒他,他是一个“物件”,是袁亭书的“专属玩具”。想到这里,袁亭书那些奇怪的举动就都讲得通了。 就像女孩儿玩洋娃娃、扮家家酒一样。袁亭书拿他当“娃娃”,喂饭、换衣服、洗澡、梳头发……他还比普通洋娃娃多了一个成年人的专属功能。 袁亭书对他的那些“好”,全部依托于他是否乖巧顺从,以及他剩余的价值。 凭什么这样对他? 姜满越想越气愤,抽出脚往那地方踹过去。袁亭书吃痛弯腰,他趁机蹦下洗手池,飞速离开卫生间。 这些天来他逐渐适应眼盲了,再加上他每天都在卧室活动,对这片区域可谓了如指掌,跑起路来健步如飞。 跑上床,被子往头上一蒙,单方面隔绝了袁亭书的骚扰。 姜满从小就爱睡觉,脑袋沾上枕头,不到五分钟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掀他被子。 他两条腿乱蹬:“发情找别人去,我不干了!” 蓦地膝盖冰凉,袁亭书把他的腿摁在床上:“别乱动,冰敷一会儿。” 姜满快被袁亭书搞疯了。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交替着来上几次,就像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表情各异的面具,无论如何也辨不出真实面目了。 两个人都在卧室时姜撞奶也进来了,跳上床,熟练地卧在姜满胸口上,把尾巴垂到姜满手边,钓鱼似的轻甩。 姜满捻着猫尾巴玩,玩着玩着又睡着了。他胸口一呼一吸地起伏,姜撞奶很快也被哄睡了。 冰敷半小时,袁亭书拎走姜撞奶,搂着姜满当等身抱枕,也睡下了。 “小哥抢我魔方……妈妈接我回家吧……大哥要打我手心……” 袁亭书眠浅,在姜满说第一句梦话的时候就醒了。按开床头灯,侧身支着胳膊,听得津津有味。 “亭亭……”念叨完自己家的人,姜满开始念叨袁亭书,“我不想……让你当男朋友了。” 袁亭书眼皮一跳,问:“为什么。” “你坏……我不喜欢你!”姜满翻身背对袁亭书。 床头灯的光照不进袁亭书眼底,他眼里漆黑一片。 他并不稀罕“男朋友”的身份,姜满怎么定义都无所谓,哪怕觉得他们俩是叔侄或父子关系,他也乐得占个辈分上的便宜。 但姜满不能说不喜欢他。 姜满是个简单坦率的人,“喜欢”和“讨厌”表现得很明显。人性厌恶失去,见过姜满喜欢他的模样,他就不能容忍姜满脱离这种状态。 姜满睡觉时毫无防备,肩膀被扳正了都没醒。皱眉噘着嘴,仿佛在梦里跟人打了一架,还没打赢。 摊开手掌覆在脖颈上,姜满皮肤烫得吓人。颈动脉跳动微弱,他不得不拢紧手心,去感知更明显的跳动。 “满满,我说过吧,你只能喜欢我。” “难受……”姜满张开嘴巴呼吸,“好疼啊……亭亭……” 听到熟悉的字音,袁亭书终是松开了手。 再给这小东西一个机会。如果姜满醒来依旧坚持梦中的观点,他一定亲手掐死他。 电话拨出去响了十几声才接通,袁亭书道:“姜满发烧了。” “袁亭书!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肖霁川在电话里咆哮,“我是给你工作,不是卖给你了!你知不知道——” “给你五倍加班费。”袁亭书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肖霁川挂着俩黑眼圈,背着医药箱出现在袁亭书卧室:“合同还剩几年?” 袁亭书并不理会,坐在床边,抱着胸说:“我把姜满交给你打理,额外付给你三倍工资。” “你当他是姜撞奶啊?还交给我‘打理’。”肖霁川拿电子温度计贴姜满的耳朵,“快四十度了。你又不当人了?” 袁亭书不答,余光打量着姜满。嘴唇上的红色全跑脸上了,唇瓣又白又干,惨兮兮的。 不像姜满了。 “得挂个水。” 肖霁川在床头装了个支架。姜满烧迷糊了感觉不到疼,针头扎进去连眉头都没皱。 “挂完刚好天亮,到时候我再过来。”肖霁川脸色不比姜满好看,离开前对袁亭书说,“他那假的死亡证明迟早变成真的。” 第13章 快不喜欢了 袁亭书手指一颤,薅掉一根姜满的长头发。将断发绕在指尖搓捻,袁亭书侧头瞧着姜满。 姜满的手搭在床边打吊针,手腕骨扁扁一片,手指纤长骨节明显,只是看着,就能想象触感和温度。 假使某一天,这只手也像他的垂耳兔一般冰凉僵硬,那—— 不等再往下想,姜撞奶“喵喵”叫着跳上床,嗅了嗅他的手,大摇大摆挤进他和姜满中间,好似要把他从姜满身边隔开。 姜满在睡梦中自动握住猫尾巴,袁亭书破天荒允许猫在床上睡了一整晚。 转过天来,姜满睡醒了,迷迷瞪瞪喊“亭亭”。 床边的人放下手机去看他:“你可醒了。” “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姜满脑子还没醒,揉着眼睛嘲笑,“可别真破产了。” 肖霁川给姜满测了一次体温:“烧退了怎么还说胡话呢。”他拍拍姜满的脸,“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满眨眨眼,一下就清醒了。脑袋直往被窝里缩:“……肖医生?” “不错,还认识人。”见姜满没有大碍,肖霁川放心地坐回去,“老袁早就出去忙了。” 姜满嗤一声:“他一个倒卖古董的,有什么可忙的?” “他跟你说他是倒卖古董的?”肖霁川大跌眼镜。 “我猜的。”姜满信任肖霁川,说话没那些弯弯绕绕,“前些天他一个老主顾来买东西,他把人家坑死了。” 肖霁川还没说话,姜满那小嘴儿又叭叭儿上了。 “卖古董的能随便定价吗?市场就是被他这种人搅乱的。”姜满越说越气愤,坐起来,对着肖霁川的方向,苦口婆心劝道,“肖医生你是好人,别跟他做朋友了,他一肚子坏水儿,当心哪天把你也坑了。” 姜满刚睡醒,眼睛被他自己揉得发红,双眼皮也成了欧式大双。一脑袋小卷毛乱糟糟的,后脑勺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叫人忍不住拿梳子给他理顺了。 第14章 肖霁川不禁多看几眼,居然生出一种渴望结婚生子的错觉。 以往每次见,姜满都是蔫蔫巴巴的,不是昏睡就是哭闹,这还是肖霁川第一次看见“活的”姜满。 没想到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话痨。 圈里人私底下管袁亭书叫“琉璃佛”,口口相传是个美丽斯文的狠角色,上赶着溜须拍马还来不及,谁敢这么编排他? 偏偏姜满敢,还是跟“好友”身份的肖霁川吐槽。 说到底,他和袁亭书是彼此唯一交心的朋友。袁亭书坏,但是个人,他从不担心袁亭书会坏到自己身上。 “他不是倒卖古董的。”肖霁川哭笑不得,替老朋友挽回些颜面,“他大学期间就子承父业了。你知道鹿鸣集吗?” “知道。”姜满的眼睫毛耷拉下去,声调宛若沉进海底,“我爸在那买过东西。” 鹿鸣集是一个高端的线上古董交易平台,海外上市十几年,国内外用户早已突破七位数。 他祖父好收藏古董,他父亲就经常在鹿鸣集挑礼物哄老爷子开心。 软件的应用图标是衔着玉璧的鹿首,好看有特色,给人一种高贵谦卑的印象,他看一眼就印在了记忆里。 “看来你们家跟古董有些渊源。”肖霁川不再提姜家,“鹿鸣集和新古拍卖行都是袁氏的产业,老袁是正经合法的商人。” “哦……” 那可真是作孽了。 姜满没兴趣再聊。他性子坦率,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会儿脸上没了表情,卧室里的空气像被压进了密封罐。 肖霁川突然问:“你想走吗?”姜满猛地抬眼,“我可以帮你。” 姜满相信肖霁川有这个能力,他也承认,刚刚那一刻一个“想”字差点脱口而出。 可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安诩拿走的十年前的合同。 不知道是什么合同,但万一和他父母有关呢?袁亭书不告诉他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稀里糊涂。 姜家从商,他祖父有两个儿子,临终前把家业交给了老大姜玄烨。他父亲姜玄义当个小有名气的鉴宝师,乐得清闲,母亲则是温柔的全职太太。 那场大火怎么就平白烧到了他们家? 姜满定了定神,说:“我不走。”他得找出当年的真相。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肖霁川百思不得解:“难道你真喜欢袁亭书?” “喜欢过。”姜满坦诚说,“现在快不喜欢了。” 当初他被袁亭书的脸和身材迷得五迷三道,现在他瞎了,又看清了袁亭书戴的虚伪面具,靠外貌攒起来的“喜欢”几乎被消磨一空。 等他找出真相,掌握袁亭书的把柄,把袁亭书往局子里一送,他就彻底摆脱袁家了。 袁亭书有“正经工作”,有正常的社会身份,需要维持规律的作息,且时不时早出晚归去应酬。 和姜满共处一室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姜满心里轻松了不少,起码不用二十四小时面对那个人。 保姆只在饭点过来做饭,家政每天早上打扫完就会离开,唯一难搞的就是全天候住在别墅的管家。 天遂人愿,这天管家接到电话后急匆匆要出门,姜满听见动静了,出来站在二楼走廊喊管家:“您要去哪?” “是满少爷啊,我出去一趟。” “您去给袁亭书办事吗?” 管家不置可否,看了看时间,说:“满少爷,半小时后有人来做饭,不会影响您用餐的。” 这管家是个嘴严的,去哪,做什么,什么时候回一概不提。管家不属于集团,直接听命于袁亭书,着急出门一定是袁亭书出了事。 “好吧,你快点回来啊。”姜满脸不红眼不眨,委屈巴巴地说,“我一个人害怕。” “诶,我尽快赶回来。” 于是管家走后,姜满捋着扶手上楼,他赌袁亭书这会儿没有精力看别墅里的监控。 密室密码锁是触屏的。 触屏类电子产品对盲人不友好,手指辨不出按键之间的微妙区别。姜满伸手摸过去,“滴”的一声,唤醒了密码锁。 上次安诩输密码时他记下了几个音节,密码界面的数字排列是通用的,他按大概位置点了六下。 密码错误。 他蓦地心慌,担心这是远程操控的密码锁。但来都来了,错都错过一次了,他非得进去不可。 输错三次,密码锁没有报警,姜满把心装肚子里了。第五次,密码锁“喀拉”一声响,门开了。 把门开着一条缝隙,他屏住呼吸,探头探脑走了进去。 密室没有地暖,体感比外面低十度左右,阴冷却干燥。进去没半分钟,他就憋不住气了,缓缓呼吸两下。 没有霉味和灰尘味,反而有种淡淡的香薰味。蹲下摸了摸地板,也没有明显的灰尘。看来这里常有人打扫。 他谨慎地伸开手,把自己当成雷达“扫描”四周。 左侧墙上立一个巨大的柜子,没有上锁,里面码放着统一制式的文件夹,能触摸到的高度全放满了。 往前,还是一个大立柜,这次是开放的、大小不一的置物格。这类家具一般用来展示和收藏,姜满摸得更加小心,生怕碰掉什么东西。 圆的,长的,细的,高的,扁的,有脚的,没脚的,石头的,铜的……这架子上全是袁亭书的破烂儿。 但摸着摸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其中一个格子里嵌套了一个置物架,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多功能匕首,还有一个格子架着好几把武士刀。 再往右侧的格子,他一时没摸到边际,却直接摸到一根很长的枪管。然而这样的东西,这里还有很多。 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怪不得袁亭书食指有一层厚实的手茧,原来是玩枪玩出来的。 姜满已经想离开这里了。 “来都来了。”他哄自己说,“再去右边看看吧。” 右侧是一整排保险柜,全部上了锁,唯有最外侧的门开着。 他电影看得多,又喜欢乱想,眼睛还看不见,当即认定柜子里放着人/首,或者灌满福尔马林的罐子…… 好几百平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人,恐惧被放大到极致,他心脏跳得有些难受了。 “哈!” 他小声吼一句壮胆,本能地闭紧眼睛,伸出一条胳膊探过去,屏住呼吸把手往保险柜里一落。 冰的,摞在一起,大概二十层,而且摞得整整齐齐。不是他想象中的残肢断臂。 他长呼一口气,取下最上面的一块。金属质地,矩形,两指宽,和他手掌差不多长,大约一公斤。 不像古董。 琢磨半天,他又往保险柜里摸了几下,脑子里登时“当啷”一声。 这是金砖吧? 这些保险柜里装着的,总不能全是金砖吧? “——满少爷?” 保姆过来做饭了。 姜满迅速把金砖归位,急匆匆出了密室。前脚关上门出来,后脚就撞在保姆身上。 “满少爷,您在三楼干什么?” “我……”姜满浑身是汗,“我找不到姜撞奶了。” “它就在您卧室啊。”保姆堵在楼梯口,掏出了手机,“满少爷,三楼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必须得告知袁先生。” 第14章 姜满,你太骄纵了 姜满往边上靠了靠,向楼梯扶手寻求一丝安全感。 听保姆话里的意思,她对这间密室“知情”,并且袁亭书吩咐过不允许他靠近。 绝不能让袁亭书知道这件事。 “我刚才喊它了。”姜满脸上多出几道泪痕,“阿姨,我眼睛看不见,姜撞奶不出声的话,我根本找不到它……” 姜满哭得梨花带雨,保姆大脑一宕。 刚才情急,她忘记姜满眼睛瞎了。姜满哭,估计一半因为猫,另一半因为她说的话。 “对不起啊满少爷。”保姆立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您、您——” “我知道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姜满抹了把眼泪儿,“要不您跟袁亭书说说,让他把我送到什么疗养院去吧。” “不不,是我错了,您哪也不用去。”保姆冷汗直冒,扶姜满慢慢下楼,“眼睛都红成兔子了,您可别哭了。” 姜满哽咽得更厉害了:“没事的阿姨,我不会跟袁亭书讲什么的。” 保姆:“好、好、我也不跟先生提今天的事……” 下到二楼,姜撞奶大摇大摆从卧室出来,碰瓷似的往姜满脚底下一躺,“咕噜咕噜”地叫,把肚皮翻出来了。 “姜撞奶!我踩到你怎么办!”姜满故作惊讶,“下次不许这样了。” 抱起姜撞奶,一人一猫坐到餐桌前。保姆去煮饭了,姜满安安静静捋着姜撞奶的毛。手指蓦地一痛,他被姜撞奶啃了一口。不怎么疼,却着实吓一跳。 姜撞奶不打呼噜了,他敞开怀,姜撞奶没有任何留恋地跳下去。走在水泥流平的地板上,发出很轻微的“啪嗒”声——姜撞奶该剪指甲了。 第15章 饭菜端上桌,保姆把菜拌进米饭里,递给姜满一把小银勺,换下围裙离开了别墅。 姜满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事。密室里最有调查价值的该是那些文件,可他一个瞎子能查到什么把柄? 他不禁苦笑,吃进嘴里的食物全是苦味。姜满爱惜身体,哪怕为了保障每日营养摄入,也要按时定量地进食。 吃完饭上楼,拿手机听了会儿电影,姜撞奶跳上床来。姜满都不用找siri报时,就知道该午睡了。 刚躺下,腹腔一阵鸣响。 姜满赶紧爬起来,披上绒睡衣去了卫生间。谁知没在马桶上坐多久,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不断反酸。 上面想吐,下面想排。 没有比他更狼狈的了。 在卫生间度过了昏天黑地的俩小时,姜满把自己洗干净,蔫巴巴躺回床上,快要虚脱了。 眨巴着空洞的大眼,他摸出手机叫出siri,把今天吃过的东西问了个遍,最后发现吃下去的那些食物相克。 他饭量不大,但抵不住肠胃太弱。他难受得要命,把脸埋在姜撞奶身上昏昏欲睡。 袁亭书今天回的早,一进卧室就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了。他睡得热热乎乎,被对方身上的寒气一激,打了个寒战。 “做噩梦了?”袁亭书捏他脸颊的肉,“不怕不怕啊。” 姜满翻了个白眼,推开袁亭书,往床脚摸去:“我衣服呢?” “姜撞奶叼走了。” “怎么可能,你快——”突然被人打横抱起,他蹬了蹬腿,“又干什么啊!” “家里二十五度,不用穿那么多。”袁亭书稳稳抱着他下楼,“我要做晚饭了。” “?”姜满一脸愤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亭书把他摆在厨房,拧开水龙头洗手:“满满在家待一天很寂寞吧,我陪你说说话。” 姜满:“……” 他睡觉时只穿一件上衣,衣服宽松肥大,正好盖过屁股,两条腿暴露在空气里,说不上多冷,但很羞耻。 听着袁亭书洗菜的声音,姜满有点累了,摸到一处空旷的橱柜,坐了上去。 “阿姨做饭有食谱吗?”想到中午的饭,姜满问了一嘴,“是肖医生制定的营养餐吗?” “让她进修了营养学。”袁亭书手里没停,“怎么,你还是不喜欢吃?” “中午吃完不舒服,上吐下泻,难受一下午。”姜满有什么说什么,“因为有几种食材不能一起吃——siri告诉我的。” “满满真厉害,这都能查出来。”袁亭书夸得漫不经心,轻飘飘说道,“明天我让她把食谱拿给医生审一遍,再给你做。” “那是最好。”堵在心里的事说出去了,得到了回应和解决,姜满眉目舒展开来。 他是个话挺密的人,以前稀罕袁亭书的时候,对着一个“哑巴”都能说个没完,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得拿到袁亭书面前讲一讲。 自从来了沈北,他话越来越少——主要是不想跟袁亭书说了。 但禀性难移,沉默久了,他自己也难受。听着袁亭书规律的切菜声,他主动问:“你跟谁学的做饭?” “这还用学?”袁亭书逗他,“我以为做饭是常识,切切炒炒随便一弄,你就很爱吃。” 姜满一噎:“我没说不爱吃阿姨的饭,你不用特意给我做。”还把“特意”俩字加了重音。 “没关系,我喜欢给你做。” “为什么?”切菜声停了,袁亭书也不出声,姜满疑惑“看”过去,“怎么了?” 他一双小腿随意悬空耷下来,脚上套了一双白袜,脚趾微微勾着拖鞋。坐姿时,衣摆将将盖过私密处,露出大腿上白色的内裤边。 没等他说话,右侧脸颊被人碰了碰。他倏地转过脸,袁亭书捧起他的脸吻了下来。 袁亭书掌心湿冷,带着一股清新的蔬菜味,比那什么皮革香辛料的香水好闻多了。 “我记得跟你说过,你让我觉得我是好人。”袁亭书舔净他唇角,笑说,“我喜欢照顾你,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哦。”姜满平静无波,“那你照顾一下姜撞奶吧,它该剪指甲了。” “好啊。正好跟它增进一下感情。”袁亭书拿他当玩具娃娃,又是揉又是晃,最后手指停在他颈侧,轻轻地抚,“满满喜欢我吗?” “快做饭吧,我饿死了。”姜满没来由地心慌,拉下袁亭书的手,“饭好吃我就喜欢。” 转天中午姜满下楼吃饭,趁保姆还在厨房忙活,用手机拍照片上传到app,不久便有志愿者发来语音。 蟹粉豆腐,菠菜鸡蛋,啤酒白灼虾,牛奶。 昨天查过资料,姜满当即判断出这些食物不能一起吃,心一下凉了。 袁亭书是这里的一家之主,袁亭书在意他,袁家其他人自然尊重他,袁亭书不在意,保姆就敢公然挑衅。 自他来别墅起,就是这位张姨负责做饭,即做即离,几乎和他没有交集。他在袁家吃了这么多顿饭都没事,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要害他? 手里撸着姜撞奶,他回溯这些天发生的事,忽而灵光一闪。等保姆端上最后一道菜,他问:“阿姨,你知道冯兆兴怎么样了吗?” 他看不见保姆的反应,但能听出盘子落在饭桌上的声音大了许多。 “我们命贱,不劳您挂心。”保姆语调生硬,“满少爷,菜齐了,您快趁热吃吧。” 听语气,保姆果然和冯兆兴关系亲密。姜满一口饭都不敢吃了,连续两天食物中毒,他还能保住小命吗? 离开餐桌,他回了卧室。 他手机里没有电话卡,更没有绑定任何支付账户,只能连别墅的无线网。 不知道袁亭书做了什么手脚,他没法下载额外的app,手机里除了袁家内部的社交软件,就是几个下载好的游戏,还有两个盲人专用的app。 他想点外卖都点不来。 下午饿得急了,姜满去厨房翻了翻,全是原生态的食材。他摸到一个番茄和彩椒,洗干净,生生啃完了。 整个下午,姜满敲出siri报了一次又一次时间,晚上七点多,袁亭书还没回来。他饿得心慌手抖,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对抗呕吐感。 姜撞奶叼着毛绒球过来蹭他小腿,他推开猫:“别烦我。” 他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被袁亭书抱起来时才睁开眼:“几点了?” “八点。”袁亭书把他放在床上,“不许在沙发袋上睡了,对你脊柱不好。” 姜满醒盹儿了,还是晕乎乎的:“这么晚才回来?” 袁亭书绕弄他的小辫子:“想我了?” “是你自己说回来做晚饭的,现在都几点了?”姜满正是烦躁的时候,扔开袁亭书的手,没好气地说,“做不到就别承诺。” 被小兔儿咬了一口。 袁亭书不怒反笑:“谁让你中午不吃。” “是我不想吃吗?”姜满瞪圆了眼,少爷脾气一上来,一股脑把话全倒出去,“张姨因为冯兆兴的事记恨我,昨天害我食物中毒,我哪还敢吃?” “什么食物中毒?”袁亭书像是失忆了,想到姜满三番两次想跑,脸色一黑,“你又耍什么花招?” “我一个瞎子能耍什么花招?”姜满虚得喊不出声,爬起来站床上,凭身高压制袁亭书,“你早看我不顺眼了对吧。你要是玩腻了就放我回家,别作践我!” “姜满。”袁亭书面若冰霜,“你太骄纵了。” 第15章 满满这么会哭呢 “我为什么不能骄纵?”姜满低头“瞪着”袁亭书,但他不知道,他瞪着的只是一片空地,“我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凭什么在你这里受委屈!” “我给你委屈受了?”袁亭书坐在床边抱着手,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我缺你吃了少你穿了,还是限制你自由了?这么大个房子和院子不够你撒欢?” 姜满一哑。 袁亭书说的是事实,客观来说,他没在物质上受过委屈,“绑架”他的人还时不时亲自“伺候”他。 “那你凭什么不让我回家!你凭什么跟我哥说我死了!你凭什么把我放在阳光房供人赏玩!”姜满吼得气势汹汹,却中气不足,“要不是你,我的眼睛不会瞎!” “不让你走,是因为我喜欢你。”见姜满真的生气,袁亭书反而消气了,“阳光房的玻璃有单向开关,那天没有人看到你。” “你的意思是我胆小心理素质差,自己把自己吓瞎的?”姜满气得肚子疼,冷笑着说,“你这算哪门子喜欢,我对姜撞奶可干不出这种事。” “我没有那个意思,那次是对你往外跑的惩罚。虽然你不长记性,但总归付出了代价。”袁亭书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抚,在大腿内侧暗示性捏了捏,“好了满满,坐过来。” 心脏深深沉了下去,姜满奋力甩开那只手:“你是不是忘了,我留下来是有条件的?你答应过不强迫我做,不在床上折腾我的……”他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咬牙切齿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第16章 袁亭书却笑了:“光是前/戏你就受不了了,怎么说是我折腾你?”他扬起胳膊拉姜满的手,晃了两下,“不是总说最喜欢我?喜欢我怎么忍心不给我?” “我是喜欢你,”姜满迷迷瞪瞪被牵着话头走,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你、你和以前不一样……” 他给自己说得情绪崩溃了,床铺又软,终于站不稳跌了下去。幸而袁亭书就在床边,稳稳接住了他。 拇指拂去眼泪,袁亭书抓住话里的重点,温柔笑道:“原来满满还喜欢我啊。” “现在不喜欢了。”姜满实话实说。 “好吧,”袁亭书权当他说气话,顺着毛哄,“允许你讨厌我五分钟。” 姜满不说话了,吸溜着鼻子哭。 他被袁亭书斜斜抱在怀里,侧着身子,脑袋枕在袁亭书臂弯,被袁亭书带慢悠悠地摇。 这姿势既像抱小孩,又像坐摇摇车,姜满想起去世多年的妈妈,心里的委屈瞬间放大数倍。 他把袁亭书当成姜撞奶,脸往对方胸前一埋,越哭越厉害了。 梳得整整齐齐的大背头落下来一缕,袁亭书额角隐隐作痛:“满满这么会哭呢。” “你管我!” 兔子急了要咬人。 袁亭书眯起眼睛无声一笑,暂且不煽风点火了。摇了一会儿,扶姜满坐起来:“撒完气了?下楼吃饭吧。” 肚子配合地回应一声,姜满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临近餐厅,海鲜粥咸鲜扑鼻,姜满使劲儿嗅了嗅:“你什么时候煮的?” “煲上了才去喊你的。”袁亭书关上火,盛出两碗粥端上桌,“别一次性吃太饱。” “嗯。”姜满闷闷应着,习惯性伸手,袁亭书把自己的手递过来了。姜满无语道,“我要勺子。” “没有勺。”袁亭书把粥碗放到脚边,“作为挑食不吃饭的惩罚,你今天在地上吃。” 姜满没听明白:“在地上怎么吃?” “姜撞奶怎么吃,你就怎么吃。” “什么?”姜满一下弹起来,动作太猛,他脑袋晕了一下,两手撑在桌上,“袁亭书,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满满觉得是什么品种,就是什么品种。”袁亭书提起筷子,自顾自夹菜吃,好意提醒说,“喝凉粥对胃不好。” “我就是饿死,也不用那个姿势喝粥!” 他说完就下桌,没走两步,被袁亭书捞回来甩到椅子上。把他的手往背后一拢,用领带捆起来了。 “又绑我!”姜满抬脚一踢,精准踢在袁亭书胫骨上。 “满满还是这么没规矩。”袁亭书平静道,“是不是教过你了,等我吃完才能走。” 姜满扭向另一侧:“我没兴趣欣赏你吃饭。” “你反正也看不见。”袁亭书专门往他痛处戳,“吃或不吃全凭你意愿。你的晚饭只有这碗粥,要吃,就跪在地上吃。” “你……” 姜满气得发抖,明明刚才还好好地哄他顺着他,只是下趟楼的功夫,为什么又变了? 袁亭书厨艺发挥正常,一桌子的饭香往他鼻子里钻,他转过头就没再转回来,耳朵却情不自禁竖起来。 印象里袁亭书吃相斯文,咀嚼声微乎其微,就连餐具相碰都是轻柔的。可如今那动静于他来说,可谓余音绕梁。 座钟整点报时,袁亭书终于撂下筷子,站起来走了。姜满放松了腰背,趴在餐桌上,鼻子又开始发酸。 袁亭书在书房处理公务,一小时后打开别墅监控,姜满已经摸索到地上的瓷碗,用单侧肩膀支撑身体跪/趴下去,屁/股/翘得高高的,生疏地舔食那碗粥。 放大镜头,这会儿已经吃完小半碗了。 袁亭书就是故意晚回家的。 下午管家打来电话,说姜满的午饭纹丝未动,猜测是不爱吃今天的菜。挂断电话,他打开监控看了几分钟,姜满窝在懒人沙发睡着了。 人是铁饭是钢,他倒要看看是姜满的嘴硬,还是胃口硬。 果不其然,姜满后来去翻了冰箱。所以他今天比平常晚回俩小时,就为给姜满一个教训。 时间差不多了,袁亭书关掉电脑,下楼去了。 “满满。” 姜满身体一僵,像石化住一样,连呼吸都静止了。 袁亭书蹲在姜满旁边,解开领带,抬起姜满脸:“长记性了吗?” 姜满脸上全是泪痕,嘴角挂着黏粥的水痕,鼻子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整张脸被他霍霍得乱七八糟。 “小流浪兔儿。”袁亭书抻一张湿巾给他擦净,扳着脸转了好几个角度瞧,“嗯,干净了。” 姜满垂着眼不吭气儿,被袁亭书扶到餐椅上坐。 袁亭书去厨房换一碗热粥,拿姜满专用的小银勺搅了搅,放嘴边吹温,喂了过去:“张嘴。” 姜满讷讷张嘴。 “到什么时间做什么事,错过了,就自己捱着。”姜满像个机器一样咀嚼,袁亭书拿小勺戳他唇缝,“听见我说的了?” “我知道错了。” 袁亭书扬眉一笑:“知错就好,下次不要再犯。” 吃过饭,洗完澡,姜满连头发也没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精气神,把自己塞进被窝里,蒙住了脑袋。 姜撞奶跳上床往里挤,他掀开被子,把猫网了进来。 卧室没开灯,凌晨袁亭书进来一掀被子,姜撞奶像导弹一样窜出来,吓得他在床边静止了半分钟。 姜满也醒了,迷迷糊糊喊:“姜撞奶?快过来睡觉了。” “来了。” 袁亭书上去搂住姜满,姜满自动把脸埋进胸前肌肉沟壑里。袁亭书无奈笑笑——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胸肌? 转天姜满睡到自然醒,叫出siri问了时间,洗漱完磨磨蹭蹭下了楼。 “满少爷醒啦。”张姨在厨房忙活,见姜满下来特意打声招呼,“先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好。”姜满摸了摸桌上,空的,于是问道,“今天做了什么?” 张姨报出几个菜名,一道比一道叫人心凉。 袁亭书说,张姨进修了营养学。营养学最基础的知识包括食物之间的相克原理,张姨不可能连这些都学不明白。 时至今日,姜满确定张姨是故意害他,一顿饭不够,就两顿,他不吃,就继续做下去。 毕竟他昨晚被袁亭书“教育”过,不敢再挑食不吃饭。 他不能坐以待毙了。 保姆把菜上齐,照例准备离开。姜满及时叫住她,说:“张姨,您能陪陪我吗?” 张姨为难:“满少爷,我不能留在这吃饭的。” “昨天袁亭书打我了,”姜满低着头,眼泪儿掉进碗里,“我、我想妈妈。” “这……”保姆已为人母,看见姜满这样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来,跟姜满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就今天一天啊,让先生看见了,不好。” “没问题的。”姜满立马笑了,拿起勺,只挖米饭吃,“咳咳——” 喉间刺痒,姜满咳起来。银质小勺“当啷”坠地,他弓着腰蜷缩在餐椅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抠着桌沿。 保姆只听说这小少爷体弱,没想到吃几口饭也能咳得惊天泣地。姜满咳得她心里发慌,赶紧倒一杯水递过去。 “谢谢……” 姜满抿了一口,蓦地喉间涌上一股腥咸,这次却没有半点演的成份,偏过脑袋吐出痰液。 “满少爷!您怎么吐血了!” 保姆喊得他耳朵刺痛,晕眩感随那个字眼而来,姜满困乏加倍,一头栽到地上,睡了过去。 第16章 满满,好喜欢你 接到医院电话时,袁亭书正给安诩布置下一阶段的工作。 挂断电话,安诩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海关还扣咱的货?” “是姜满的事。”袁亭书莫名地心焦,拎起外套出了门,“我去趟医院。” “姜满生病了?”安诩跟上去,“我也去!” “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我们俩一见如故,”安诩笑嘻嘻地说,“谁不稀罕漂亮小孩儿啊。” 姜满从急救室转进病房里,还没醒。 康德是袁家投资的私立医院,每间病房标配一到两位陪护。方怡认出袁亭书,恭恭敬敬打声招呼,转达医生的话。 姜满肠胃受到刺激出现痉挛,伴有轻微的出血。血已经止住了,现在吊的是营养补剂。 安诩“哎呦”一声,蹲在病床边,仔仔细细地瞧姜满:“看这小脸儿白的,可遭不少罪了。” 顺着话音,袁亭书往那边看去。 姜满在病床上躺得板正,面色苍白如纸,一只手搭在床边吊输液针,手指微曲,指甲盖下面几乎看不出血色。 领口之上锁骨耸立,半天未见,好像瘦了很多。 袁亭书似是嫌弃这副病弱的模样,不再看了,问方怡:“什么原因引起的?” 第17章 “食物中毒。”方怡一五一十汇报情况,“病人需要禁食禁水,等体征稳定后再做一遍胃镜,没有异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知道了。”袁亭书笑了笑,“谢谢,你先出去吧。” 外人一走,袁亭书看向角落里站着的保姆:“怎么回事?” 保姆绞着衣摆,不敢吭声。 刚才姜满昏迷时吐了好几次,胃液里渗着血丝,把人唬得不轻,她根本不敢离开。“噗通”跪在袁亭书面前,她哀求道:“您饶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袁亭书半分未动,生生受了这一跪。 保姆坦白道:“我只想让他多跑几趟厕所长个教训,没想到弄得这么严重,我、我……” 袁亭书眸光凝滞,原来姜满说的句句属实。余光里,姜满好像动了动脚,但是没醒。他敛起视线:“为什么?” “因为冯兆兴……我不服!”事已至此,保姆不再有任何隐瞒,“先生,姜满只是一个外人,难道比冯兆兴还重要?您就为了他,把冯兆兴谴走?” 这番话和冯兆兴说得一模一样,袁亭书从保姆不甘的眼神中读出一丝爱意涌动。 “孰轻孰重,谁去谁留由我定夺,轮不到你假公济私。”袁亭书平静道,“你儿子重点校的学籍还是我让刘远山办的,看看,你就这样报答我。” “先生,您惩罚我就好了!”保姆连连磕头,“我愿意领家法,您开除我也可以,我儿子是无辜的啊!” “我不对女人用家法。”袁亭书转着玉扳指,温和一笑,“而且,谁说要开除你了?” 保姆仰起头:“那您的意思是……” “昨天刚收到消息,城郊疗养院死了一个护工。”袁亭书顿了顿,“多巧啊,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那里可都是精神病,我、我……” “要么去疗养院工作,要么带你儿子回乡下。你自己选吧。”袁亭书不欲多说,“安诩,你带她过去,再叫刘远山挑个做饭的过来。” “好嘞!”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袁亭书坐到床边,把姜满的手从被窝里掏出来,强行跟他十指相扣,笑着问:“满满,我是不是心很善?” 姜满没动静。 “别装了满满。”袁亭书轻笑,“我看见你脚动了。” 姜满睁开眼,空洞“望”着天花板。 “醒了怎么不说话?”袁亭书亲吻他的手背,“害我们为你担心。” “我怕忍不住给张姨求情。”嗓子被胃液腐蚀,姜满嗓音喑哑,“不如装睡,眼不见为净。” 袁亭书讶异片刻:“看不出来,满满居然有这种想法。因为上次给冯兆兴求情,你自己反倒吃苦了?” 姜满摇摇头,疲惫地闭上眼:“张姨恨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曲解,我做什么都是错。” 袁亭书没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姜满也并不想说话。袁亭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姜满呼吸变得绵长,这次是真的进入了深度睡眠。 姜满底子差,一个胃痉挛就在医院养了一个多礼拜。出院时外面变天刮起大风,安诩给他带来一个有兔子耳朵的毛绒帽,出门时扣在他脑袋上。 “谢谢。” 安诩有种笨拙的贴心,姜满总能从他身上看出姜丛南的影子。他想念姜丛南,鼻子一酸,在心里把安诩当成了哥哥。 “怎么是你来接我?”姜满转过头,礼节性“注视”着安诩,帽子上的兔耳朵随他动作一晃一晃的。 安诩对他稀罕得紧,有种想上手撸几下的冲动。但姜满是袁亭书的人,他和袁亭书关系再好,也不太合适。 “袁亭书在家给你准备惊喜呢。”安诩不再看他,“听说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我刚出院,吃不了什么东西的。” 安诩尴尬笑笑:“这不是有我呢。” 当天晚上,姜满正在浴室泡澡,袁亭书长腿一迈,也挤进来了。 浴缸里的水溢出去一些,袁亭书把水加满,从后面抱过去,嗅姜满身上的味道。 “满满吃什么长大的?”袁亭书吸/毒上瘾一般,停不下来了,“香得腌入味了。” 姜满躲都躲不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道:“变态……” “我给你手机里下载了外卖和网购软件,支付账户也开通了。”袁亭书声音湿漉漉的,嘴唇贴着姜满后颈游移,“以后满满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随意。” 姜满心里一喜。却偏过脑袋躲开,冷声道:“你这是跟我邀功?” 袁亭书伸手下去,在洞口点了点:“那我拍到马屁了吗?” 姜满不理。 “满满,好喜欢你。”抚摸的动作带上些暗示,袁亭书沉声撩拨他,“好久没感受到你的爱了。” 姜满默默翻译一遍:好久没操/他了。 袁亭书照例把他抱到洗手台上吹头发,然后拿出几瓶新买的护发精油给他闻:“满满喜欢哪个味道?” 姜满一一闻过去,纠结了好一会儿。袁亭书耐心十足,他要闻第几瓶,就把第几瓶拿给他。 最后他说:“要葡萄味的。” “好。”袁亭书煞有介事,拧开一瓶精油,涂在头发上。 姜满拎起发梢确认:“这是桂花味。” “满满真厉害,这都分辨出来了。” 姜满踢他一脚:“你选好了还问我?” 袁亭书也不解释,笑呵呵往头发上涂精油,然后给他编成双侧的麻花辫。 姜满唇角一抿。 他在这间房子里没有话语权,就连姜撞奶今天吃猫粮还是吃生骨肉,他都做不了主。 他看不见,骂不赢,打不过,逃不掉,只能沦为“玩具”保命,这就是袁亭书想要的效果,袁亭书需要他绝对服从。 都收拾好之后,袁亭书给他端来一杯温牛奶。姜满没多想,就着对方的手喝完了。结果没多久,身体又变成软塌塌的模样。 他不禁想起上次做/爱的场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睡前喝奶并不是他们的生活习惯,袁亭书只偶尔犯病,给他喝一杯。他记性不赖,过往的记忆碎片游鱼般跃然水面。 在袁亭书端给他牛奶之前,他总会听到铝箔板的声音。像是拆开药片,或者胶囊的动静。 他以为是袁亭书吃的保健品,没想到那药是加在牛奶里,给自己吃的。他怒从中来,却不得不装作不知情,任由袁亭书摆布。 昏睡到转天下午才醒,姜撞奶窝在他旁边,不知睡了几个来回了。 “袁亭书?”姜满披衣下床,装模作样喊了两声,袁亭书果然不在。 他拉开床头抽屉,上层放着一个小木匣,里面大小不一的柱形物摆得齐整,他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半是恐惧半是嫌恶地把抽屉关上了。 下层堆放着制式相同的铝箔板,数量多到数不清。他心脏沉了沉,骂了一句“变态”。 他偷出一板,再将抽屉恢复原位。怕管家上楼来,他就躲在卫生间研究那个铝箔板。 一板有二十颗圆形药片,单片不及小拇指的指甲盖大。他抠出其中一粒嗅了嗅,辨不出一点气味。 通常来说,药品背面该印有药名,他拍照给siri看,没想到铝箔板空空如也——这是袁亭书私自研制的药物? 姜满越想越害怕,用在那事上的药,能有什么好东西?轻则伤身,重则有损神经……他得知道这是什么药。 在卫生间鼓捣一个多小时,出来以后,他把那粒药片塞进玩偶自带的小书包里,找到了管家。 “李叔,我在二手市场和别人互换玩具,麻烦您帮我寄出去。”姜满抱着玩偶递给管家,表现得十分自然,“这些玩偶都绝版了,千万包装好,别给我弄脏了。” “我会注意的,满少爷您放心。” 等姜满离开后,管家对五个玩偶挨个检查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才放心寄了出去。 第17章 满满,我在这里 袁亭书清心寡欲一个礼拜,终于等到姜满出院,甫一开荤,便是停不下来。昨晚才把姜满折腾到昏睡,今晚吃过饭,又给姜满端来一杯温牛奶。 同样的玻璃杯,同样的扣铝箔板的声音,姜满脑子里拉响了警钟。水杯抵在抿紧的唇缝,姜满推拒说:“医生说我胃寒,不让喝牛奶。” “这样啊。”袁亭书没勉强,“那满满今晚得吃点苦头了。” 姜满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袁亭书挺进来,强烈的撕扯痛席卷全身,他眼眶立马就湿了:“好疼……你轻点!” “还要怎么轻呢。”袁亭书撑在他肩膀两侧,轻轻笑了声,“才进去十分之一,都不到。” 姜满的耐痛力几近于零,一听这话脑袋都炸了。 以往他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痛感,这是第一次……对,这是他第一次在没喝牛奶的情况下做,难道那种药是为了麻痹他的神经?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袁亭书伏在他耳边哼歌,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胸肌上摸,诱哄说,“满满乖,放松一点。” 第18章 姜满最喜欢袁亭书的胸肌,以前疼了就往那里抓。 但这次“胸肌疗法”失效了。姜满连踢带蹬,想把袁亭书踹下去,一个劲儿重复着“不要了不要了”。 两人的体型和力量过于悬殊,袁亭书把他罩得严丝合缝,顶光灯照不到他身上,他完全处在袁亭书的阴影之下。 袁亭书一点一点往里,完全近去的时候头皮发麻。按了按姜满的小肚子,狎昵笑道:“满满,我在这里。” “你闭嘴……”姜满疼得直抽气,绷紧了不存在的肌肉,半点都不想配合。 却听袁亭书在他耳边闷喘一声。气音低哑,包裹着潮热的呼吸,在他凹陷的锁骨氤开一片潮雾。 袁亭书乍然发觉,不给姜满喂松弛剂反而体验更好了。垂头捉住那两片唇瓣,夸道:“满满真会玩。” 袁亭书最喜欢托着皮鼓把他抱起来做,有时将他顶在墙边,有时像抱小孩哄睡一样满卧室溜达。不论哪一种,都叫他生不如死。 但今天好像不一样,在生不如死的边缘,姜满似乎找到了一丝块感。再一次被袁亭书抵在墙上时,他突然一激灵,颤抖着喷了袁亭书一身。 袁亭书穿着深灰色的真丝睡衣,衬得那片乳白格外显眼。他动作一滞,嘲弄地笑了:“这么快啊,我刚进入状态。” 姜满躲不开,恨恨咬在袁亭书肩膀上,哭哭唧唧地坐“跳楼机”。 两人在卧室里待了许久,久到姜撞奶在外面挠门。袁亭书终于放过姜满,捡起地上的几个套套扔进垃圾桶,抻出湿巾把两人草草清理一遍。 姜满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咸鱼,虚脱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袁亭书好脾气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耳朵里嗡鸣不断,听不大清楚了。 反正就是叫人脸热的“夸赞”,不听也罢。 还没休息好,姜满又被人抱起来,他惊慌失措地推:“不、不了……” “还想要啊?”袁亭书笑着往浴室走,把姜满放进浴缸,“满满太贪心了,下次吧。” “没有下次。” 姜满浑身发虚,话音像被吹散的棉絮,袁亭书凑近了才勉强抓住几个颤巍巍的音节。 水龙头拧开了,水流撞击浴缸发出“哗哗”的声响,热水渐渐漫过脚踝,热气混着菩提花泡澡球的香味蒸了上来。 被蹂躏过头的部位得到了舒缓和熨帖。 “想喝水……”姜满转向浴缸旁边,“袁亭书,给我倒杯水。” 没人应。 “袁亭书!”姜满使了点劲儿喊,带出一连串的咳嗽。 回应他的只有水流声,即便他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浴缸里的变化。热水漫过胸口,压得他有点喘不上气了。 孤独与不安随泡澡球一起融化在浴缸里,他扒着浴缸沿坐起来,茫然“望”着浴室大门的位置。 水都溢出去了,袁亭书还没回来。 于是袁亭书回来时,就看见姜满侧身坐在浴缸里,下巴垫在手背上,脸正对着大门,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关上水,袁亭书把带过来的托盘架在浴缸中间,问姜满:“看什么呢?” 刚才水声太大,掩盖了袁亭书的脚步声,姜满吓一跳,伸手不知道往哪摸:“你在哪呀?” “这儿。”袁亭书站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往跨下领,“想我了?” 那里居然还立着。 姜满立马缩回手:“流氓……”没过几秒,又问,“你去哪了?” “沏乌龙茶,还有今天买的芝士蛋糕。”袁亭书把托盘往姜满身前放,“你坐好了。” 姜满闻见香味了,乖乖坐好。 银质小勺载着一小口蛋糕抵在唇缝上,他张嘴吞了进去,配一口热茶。咽完了,自己主动张开嘴,鼻腔发出“嗯”的一声。 示意袁亭书快点喂。 袁亭书看着好笑。这小东西果然吃软不吃硬,他这么一张一弛,就把姜满拿捏得死死的。 转天姜撞奶窜上床,撅着屁股拱进袁亭书和姜满中间,非得挨着姜满。姜满也醒了,搂着姜撞奶亲了好几口。 “别亲它。”袁亭书拎着姜撞奶的后颈扔下去,找借口说,“它刚舔过屁股。” 姜满傻了,微张着嘴。过了好半晌,讷然道:“我去刷牙。” 回来以后,姜满敲出siri问时间,已经中午了,袁亭书还在衣帽间里磨蹭。他犹豫几秒,站到门口问:“你不上班吗?” “休息一天。”袁亭书换上一身崭新的棉质家居服,把小两码的同款往姜满身上套,“今天在家陪你,高兴吗?” 姜满撇嘴,他更想和姜撞奶独享这个空间——虽然是袁亭书的房子。 姜满爱好广泛,喜欢玩乐高玩魔方,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和游戏都喜欢玩。眼睛瞎了以后,迷上了听短剧。 一集五分钟,勾得他停不下来。袁亭书前脚给他绑定支付账户,后脚他就充了年度会员,一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懒人沙发里听剧。 但袁亭书在家,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袁亭书看的家庭伦理剧一点不刺激,又臭又长,姜满听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姜撞奶粘姜满,姜满在哪它在哪,这会儿跳上来趴在姜满胸口上。两张小尖脸儿几乎零距离,快要贴在一起了。 袁亭书瞧见了,想亲姜撞奶,姜撞奶爪子一伸挡在他嘴巴上,不给亲。袁亭书眉毛一挑,转而去亲姜满,姜满跟能看见似的,提前捂住自己的嘴巴,也不给亲。 “这猫不亲人,还是送走安乐吧。”袁亭书说。 姜满一下支棱起来,睁着俩眼“瞪”袁亭书:“你还是不喜欢姜撞奶?” “它吃喝拉撒都得仰仗我,还不让我碰,”袁亭书把猫从姜满身上拎下去,“我可不做赔本买卖。” “不行!”姜满把猫藏进怀里,“你答应我不伤害它的!” “满满,你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袁亭书点点姜撞奶的鼻子,“我养着它,可不是为了做慈善。” 姜撞奶直往姜满怀里缩,叫了几声,似乎带着情绪。 姜满看不见袁亭书做了什么,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你让我和哥哥联系,把姜撞奶花的钱都还给你。” 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姜满要往楼上跑。袁亭书没让他走,说:“是刘远山。” 刘远山来给袁亭书送文件,两人聊完正经事,他余光一瞥姜满,惊讶道:“你的头发……” 当事人一无所觉。反倒是袁亭书得意地笑:“昨天晚上给他染的。好看吗?” “好看。”刘远山夸人也是干巴巴的。 “你给我染头发了?”姜满反应过来了,精准捶在袁亭书胸口,“我连头发都做不了主了?” “洗两天就掉了。”一拳的杀伤力几近于零,袁亭书笑眯眯捋着他的双马尾,“粉色的,像兔子耳朵。” “你拿我当女孩?!” 见两人打情骂俏,刘远山有点尴尬:“咳、要不我先走——” “今儿十五号了。”袁亭书把姜满箍在怀里,下巴指指沙发,“坐。” “是。”刘远山颔首,坐在袁亭书对面。 “又要干什么?”姜满以为袁亭书要刁难刘远山,挣了几下没挣脱,怒道,“你总这样不怕被人暗杀吗!” “谁敢暗杀我?”袁亭书被逗笑了,“他怕是连这宅子都进不来。” 姜满气鼓鼓扭过头,不吭声了。 刘远山如坐针毡,几次想打断离开,几次都没插进嘴。等俩人消停了,开口说:“袁总,那我接着上上周,我和老婆带孩子去游乐园的事情讲。” 姜满:“?” “从游乐园回来,我带她们去了超市,给孩子买了一车零食,去商场给老婆买了一对金镯子。”刘远山事无巨细说着家事,语气却和汇报无异,“晚上老婆做了鳌虾,夜里把孩子哄睡了,我去老婆房里——” “你怎么这么变态!”姜满喊一声,俩眼睛死死瞪着袁亭书,毫无威慑力地骂,“你每个月都逼他讲这些?!”不等袁亭书回应,他又冲刘远山说,“这是你的私生活,你有权利拒绝。” 刘远山:“没关系,我没有秘密。” 给姜满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刘远山继续汇报了,这次略过了夫妻俩交流感情那段。袁亭书听得津津乐道,时不时笑两声,问:“然后呢。” 午后阳光从全景落地窗透进来,羊毛地毯像撒上一层金箔。光线偏移,渐渐舔上姜满的脚丫和小腿。 晒得有些热了,姜满想挪个地方,不料袁亭书根本不让他动。 袁亭书躺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枕在脑后,姜满的脑袋就贴在胸前那片肌肉上。袁亭书的心跳声和刘远山的讲话声渐渐缠在一起。 姜撞奶跳到姜满后背上,两人一猫玩起叠罗汉,姜满的思绪慢慢飘去了很远…… 第18章 满满有小孩了 姜撞奶尿了袁亭书的古董。 第19章 听到消息时姜满正窝在懒人沙发里听剧,吓得手机掉在了地上。管家扶他下楼,阳光房里充斥着一股发酵过的尿酸味。 姜满屏住呼吸:“尿在哪了?” 管家把景泰蓝花盆推到他脚边:“先生种的文心兰,刚开。” 姜满蹲下去,用手感知这个花盆。四足矩形,长得像猫砂盆。他给姜撞奶开脱:“就当给花施肥了。” “但它把土刨出来了。”管家挑起一根花径,惋惜道,“您看,根全断了,活不成了。” “我看不见呀。”姜满落寞片刻,计上心来,“我把花盆刷干净,您买一束开好的花移植进去行吗?” 管家惭愧道:“鄙人不才。” “不是您代养的?”姜满一着急,眼眶先湿润了,“要不先把姜撞奶送到肖医生家,等袁亭书消气了再接回来?” “先生没有那么小气的。”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上次我摔了他的古董,他差点掐死我。”姜满想什么说什么,“而且他不喜欢姜撞奶,他说姜撞奶花他钱又不让他碰,他要把姜撞奶带去安乐……” 管家垂首而立,安静如松。 “李叔,帮我叫肖医生过来。”姜满站起身,“您再去买一束花。” “是,满少爷。” 下午肖霁川到了,姜满把猫往对方怀里送:“肖医生,您先帮我养几天。” “不想养了?”肖霁川一头雾水,瞅旁边的管家。管家一指空地上的花盆,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肖霁川看明白了,笑说,“花盆不贵,不用害怕。” 姜满信了:“那花——” “花是园丁种的。”肖霁川言之凿凿,“老袁哪有这种修身养性的爱好。” 姜满不说话了。 肖霁川比他了解袁亭书,肖霁川人好,应该不会骗他。所以,只要他洗干净花盆,再把新的花移进去,就能翻篇儿了吧。 “笑啦。”肖霁川很少见姜满笑,瞧着心里欣慰不少,“对了,我给你拿来几个中药包眼罩,你晚上睡觉时戴着,对眼睛有好处。” “谢谢肖医生。”姜满如获珍宝地摸了摸,“我什么时候能好?” “我不能给你保证,但咱们现在多管齐下呢,应该快见效了。” 晚上姜满没心思听剧,站在窗台边上,捋着他拼了一半的小火车出神。脚步声由远及近,姜满就像被宣布死期的犯人,旋即落进一个湿哒哒的怀抱。 袁亭书出了一身汗,香水味被蒸得更浓郁,还是那股皮革混着东方香辛料的味道。姜满扭着身子躲:“臭死了。” “满满品味真差。”袁亭书抱得更紧,语气如常,“选的花也丑。” 身体蓦地一僵,姜满不挣了,老老实实叫人抱着:“你看见了?” “我刚在阳光房用跑步机。”袁亭书委屈道,“我最喜欢那盆花了,可惜被你们弄死了。” 汗湿的碎发蹭在姜满颈侧,留下了数道水痕,他心脏跳得飞快:“姜撞奶不是故意的。” “是吗?” “我赔给你,重新给你种一盆文心兰,行吗?” “玩土不适合你,满满今晚安慰安慰我。”袁亭书扳过他下巴,“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一会儿穿给我看?” 姜满被袁亭书拐带进浴室,大门在姜撞奶面前关上了。 凌晨一点,一只细长瘦削的手伸出被窝,想拉开床头的抽屉,拉了几次都没拉开,无力垂在了床边。 袁亭书洗完澡神清气爽,替姜满拉开抽屉:“谁给你的眼罩?” “肖医生。”姜满没有力气,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手一摊,示意袁亭书把眼罩拿给他。 戴好,姜满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不到一秒钟就睡着了。 姜撞奶大摇大摆跳上床,从俩人中间的缝隙钻进被窝,顶开姜满的胳膊,在咯吱窝底下一窝。 不知天高地厚。 袁亭书脸色沉下来,拎起猫扔出卧室,把门关上了。 刚把姜满搂进怀里,清凉苦涩的中药味就往鼻子里钻,熏得袁亭书直皱眉,而且药味把姜满自带的气味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漏不出来。 什么破东西。 袁亭书摘下眼罩一并扔到卧室外,才放心地把胳膊腿架在姜满身上,拿姜满当人形抱枕。 姜满睡得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转天早上发现眼罩不见了,发语音问袁亭书。 袁亭书早就去公司了,回复说:“我起床时帮你摘了。肖霁川说不能敷太长时间。” “哦。”姜满回复一个单音节。想了想,补充一句,“谢谢。” 姜撞奶反常地没来黏他,他也没在意,穿好衣服去洗漱了。然而等中午吃完饭,姜撞奶都没来找他,怎么喊也没有猫应。 他捋着墙去了一楼姜撞奶的房间,猫砂盆食碗水碗都不见了。猫爬架还在,只是上面没有猫。 喉咙干得厉害,姜满手指不受控地颤抖,膝盖发软,侧身倚在猫爬架上缓神。 姜撞奶不见了,姜撞奶的东西也在被往外搬。 有人从他身边极轻地走过,他急道:“姜撞奶呢?” 管家有半秒的迟疑,然后说:“送去绝育了。” “那怎么把东西搬走了?” “先生说要换一套新的。” 管家说完便称忙告辞。姜满浑身发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前些天袁亭书还嫌姜撞奶嫌得要命,昨天姜撞奶又把花盆尿了,今天就要换一套新家具——姜撞奶捣乱了,居然还得到了奖励? 失魂落魄上了楼,等意识到进错房间时,姜满已经摸到了桌上的东西。一个敞开盖子的木匣,里面散落堆放着毛发。 他猛地缩回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收手时不慎碰掉了桌上的东西,他蹲身捡起,惊叫着扔了出去。 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是姜撞奶每天戴着的珍珠宝石项链。 房间里一股化学试剂的刺鼻味道,曾在密室里脑补的一出大戏又开始上演了,这次却比上次更逼真。 姜满不敢再在这里待,慌不择路逃回卧室,径直冲进卫生间,中午吃的饭全被他吐出来了,吐到最后连胆汁都没得吐。 他脱力地坐在马桶圈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袁亭书杀了姜撞奶! 袁亭书他爸杀了他的垂耳兔煮汤,他心理阴暗,长大了就要加害别人的宠物! 怒痛攻心,姜满掏出手机打给袁亭书,等待音响了两下,他又怂得挂断。 袁亭书心狠手辣,而他正在气头上,万一激怒了那个变态,现在就杀回来掐死他怎么办。 正纠结着,袁亭书给他打回来了,调侃笑道:“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怎么,想我了?” 姜满攥着手机,脱口而出:“对。” 袁亭书腻腻歪歪说了几句,姜满只听见对方说“我早点回去”。 当天晚上姜满就做了噩梦。 袁亭书把姜撞奶剥皮抽筋,把骨头碾碎了掺进面团,把肉和内脏剁碎了,加上鸡蛋和蔬菜碎,最后端上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放在姜撞奶皮毛制成的隔热垫上。 袁亭书亲自夹起一个,微笑着递到他唇边:“吃吧满满,吃完,你和姜撞奶就真正成为一家人了。” “啊啊啊啊!!!” 姜满尖叫着醒来,往旁边甩去一巴掌,扇得精准狠辣,袁亭书都懵了。 小夜灯拧开了,袁亭书起来看他:“做噩梦了?” 姜满不说话,只沉默地哭。 “不怕不怕啊。”袁亭书困得眼皮凹进去了,抱小孩一样把姜满斜斜抱在怀里,慢慢地摇,一边晃一边念叨,“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 擦眼泪时碰到眼睛,姜满睁开眼:“我的中药包眼罩呢?” “在这儿呢。”袁亭书随手抽出一条眼罩盖在他眼睛上。 姜满摸了摸,是皮质的。但他没敢出声,抓着袁亭书的胸肌发抖。他怕的哪是梦啊,他怕的是这个朝夕相处的男人! 姜满一晚没睡。 早上听见袁亭书起床,姜满装睡不理,不知哪里露出马脚,被袁亭书发现了。袁亭书拽他起来,拖到镜子前给他梳头发。 袁亭书对“照顾”他这件事乐在其中,他觉得这才是最变态的地方——谁会喜欢伺候别人? 感受着发丝里穿梭的灵活手指,姜满的心脏越跳越乱。 袁亭书今天有耐心一点点把麻花辫梳起来扎好,明天就有耐心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折断插进内脏,搅和搅和煮出一锅血肉模糊的排骨汤。 姜满越想越害怕,撑着洗手池不断干呕。 袁亭书按着小肚子逗他:“满满有小孩了?” 姜满扔开那只手,抿着嘴巴不说话。 “脸色怎么这么差?”袁亭书把剩下的辫子扎好,在他脖子上啃一口,“是不是想姜撞奶了?” 姜满呼吸一滞,眼圈立马红了。 袁亭书了然:“我再要一只猫过来陪你?” 第20章 “不!不要!” 一大早嗓子还哑着,姜满喊出来的声音可怜兮兮的。他垂着脑袋,肩膀颤了几下,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掉在洗手池里。 袁亭书从镜子里瞧他那俩黑眼圈,想到昨天半夜莫名其妙的一巴掌,以为姜满还琢磨那个噩梦。 胳膊松松圈在姜满腰间,把下巴垫在人家肩膀上,袁亭书夹起嗓子哄:“不要就不要。你不要喊,吓到我了。” 姜满被恶心到了,推开袁亭书,又窝进懒人沙发了。 他一个瞎子,连只猫都养不活。 -------------------- 下次更新是周五、周日、周三的零点哦~ 第19章 你真不知好歹 白天时,安诩带来一位做饭的阿姨。 对方姓谭,叫谭白凤。讲话时尾音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姜满猜测是位三十岁出头的,雷厉风行的女人。 “跟我见过的保姆不一样。”姜满在脑海里描画谭白凤的模样,以失败告终,“我想象不出来她的样子。” “因为她不是保姆呀。”安诩鼓捣姜满的手机,“她是正儿八经的营养师,你知道她外号叫什么吗?” 姜满摇头。 “舌尖上的操盘手!” “哇!”姜满把情绪价值拉满了,“为什么这么说?” 安诩不知道在自豪什么:“她专门负责少爷小姐们的饮食,经她手调理过的人往那儿一站,自带胶原反光滤镜。” “她可真厉害。” 谭白凤身上的香水味飘到客厅了,姜满嗅了嗅,又情不自禁想象谭白凤的模样,小脸一红,抿起嘴偷偷笑。 “装好了。”安诩把手机塞给姜满,打开新下载的app,“以后你打开摄像头走路,镜头内有障碍物时手机就震动,越近越明显,再也不会摔成狗啃泥了!” “谢谢。”姜满笑着说,“你跟我小哥性格有点像,我可以叫你安诩哥吗?” “可以啊。”安诩摁开电视,把手柄塞给姜满,“我教你打游戏吧,平台上好多给盲人开发的游戏。” 姜满惊讶于这里有游戏机:“袁亭书还玩游戏?” 安诩边找游戏边说:“我以前住这儿时买的,搬走了以后袁亭书想不起来这玩意。” 姜满一顿:“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呀?” “不好说。”安诩思忖片刻,“我是孤儿,小时候抢地盘打输了,袁亭书把我救回家养了好几年……反正人的感情挺复杂的。” “这样啊。”姜满拨弄着摇杆,思绪已经飘远了。 袁亭书养安诩好几年。 怎么养的?和现在养他一样吗?袁亭书也会那样“照顾”安诩吗?袁亭书必须养个什么东西才开心吗? 这真够变态的了。 揣着满肚子疑问,姜满输了几把就不想再玩。谭白凤煮好饭,他们关上电视去了餐厅。 好巧不巧,谭白凤熬的排骨汤。 因着自己的脑补,姜满闻到汤味就反胃,一口也不喝。安诩劝不动,索性由着他去了。 没想到晚上袁亭书回来,管家就参他一本。 袁亭书上楼来,倚在卧室门框上往里看。姜满在懒人沙发上给他的乐高碎片分类,知道袁亭书来兴师问罪,所以装听不见。 “满满现在当真是威风,这招‘下马威’耍得漂亮。”袁亭书话中带笑,尾音拖得极慢,每一个字都裹着威压砸在姜满身上。 姜满没吭声,把2x2的基础板错分进2x4的收纳盒里,他没察觉,继而一错再错。 “说话。”袁亭书走进来,站在他身边,“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哑巴了?” 姜满本就没那些弯弯绕绕,这会儿又被袁亭书的语气拱出火,说出来的话更直白:“我喝不下。闻那个味儿反胃。” “谭白凤是多少人捧着求着的营养师,她肯赏脸替你调理是你福气。”袁亭书端走收纳盒,手一扬,分好类的积木全进了垃圾桶,“你真不知好歹。” 姜满一晚上的心血全白费了。 “安诩哥挺喜欢喝的,你让她给安诩哥做饭吧。”姜满站起来去翻垃圾桶,“反正我不配。” 袁亭书故意把垃圾桶踢远:“安诩爱喝?” 姜满扑了个空,没站稳,跪在了地上。胃里像炸开一颗柠檬,酸得他想吐。 他撑着地板站起来,低头笑了一声:“不如把安诩哥接过来,那样你是不是就放过我了?” “好端端提安诩干什么。”袁亭书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饭,要好好吃。谭白凤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养好你的身子,别到时候早早被我玩死了。” 玉扳指在脸上硌出一道红印,姜满的眼睛如一汪清水,轻易就看到了底。 袁亭书俯身在他唇上印上一吻,语气恢复如常:“听明白了吗。” “嗯。”姜满应。 趁着袁亭书洗澡,姜满摸出他的中药眼罩,拎上枕头去了客房。 自打上回从阳光房回来,他再也没法在空旷的房间独处,客房的床品不如主卧舒适,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敲开了管家的门。 “满少爷,您这是?” “我烦他。”姜满说,“我跟您挤一晚行吗?我睡觉老实,不会踹到您的。” 管家忙不迭说:“有矛盾最好当天解决,先生不是不讲理的人,您跟他好好聊聊?” “在床上聊?”姜满一哂,“我不想被他玩死。” “咳——”管家目光躲闪,叹了口气,“您进来吧,我打地铺。” 姜满入睡快,睡得深,只要身体无恙、床品舒适,他一觉能睡十几个小时。 他照例睡到中午,下意识摸了摸枕边,已经没有姜撞奶了。伤感还未腾起,他一下弹坐起来。 他睡在主卧的床上! 头发睡得全炸起来了,他顶着空白的脸静坐五分钟。怀疑自己添了梦游的毛病,都没怀疑袁亭书半夜把他抱回来。 姜满不信邪,一连去管家房里睡了好几晚,转天鬼打墙一样从主卧醒来——只能是袁亭书把他搬回来的。 这个变态。 袁亭书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忙什么,姜满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肖霁川来别墅给他看眼睛,好几套测试做下来,疑惑地自言自语:“怎么不见效呢……” 离得近,姜满听见了,话音带着哭腔:“一点不见好吗?” 肖霁川没敢说。 袁亭书坐在旁边,端一盏茶慢慢品:“我找几个眼科专家来?” 肖霁川摇头:“他眼睛没问题,从一开始就不是眼睛的问题。”他小声跟袁亭书说,“他是心病。说真的,你别刺激他了,长时间不能视物眼睛可就真坏了。” “我怎么刺激他了?”袁亭书往姜满那边抬抬下巴,“天天换着花样哄,没见他气色好多了?” “你带他出去散散心,逗逗他。你不是有好几间铺子嘛,带他逛逛啊。”肖霁川无语,“姜撞奶在这一亩三分地待久了都想去院儿里撒欢,何况姜满一个大活人呢。” 于是袁亭书遵医嘱,打算带姜满出门。 袁亭书在衣帽间换衣服,姜满听着窸窣的声音,感觉穿得挺繁琐。估摸多半是穿白西装,或者其他的白色套装。 袁亭书这人自恋,曾亲口对他说:“我喜欢白色,衬得我高洁。” 姜满等得不耐烦了,敲出siri问时间。半小时过去了,袁亭书还在捯饬。 “好了没有?” “心急什么。” 姜满转身要走,被袁亭书捉住了手,往领口的地方摸,笑着说:“这是新拍得的老玛瑙,边缘缠了金丝——能摸出凹凸起伏吗?这东西花了我这个数……” 姜满撇嘴,又被领着手摸袖口:“黄铜质地的袖扣,刻的是复古鸢尾纹,沙沙的,是不是手感很棒?” “是挺好。”姜满抽出手,讥笑道,“我想起一个故事。” 袁亭书来了兴致:“讲讲。” “有一只乌鸦,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搜罗世界各地的宝石衔回家,下次出门时戴在脑袋脖子翅膀上,展翅时极尽闪耀。但是他再怎么装点,也还是一只黢黑的乌鸦。” “有意思。”袁亭书沉着嗓子笑,“然后呢?” 姜满面无表情说:“有一天乌鸦出门,因为太过亮眼被仇家爆头。身上的玛瑙宝石都便宜仇家了。” “我很羡慕满满丰富的精神世界。”袁亭书吻在姜满手背上,“那么现在,该给我的小少爷打扮一下了。” 姜满:“?” 刚穿好的卫衣牛仔裤被扒下,姜满被迫装进一套合身的衣服里,材质偏硬,摸起来像他和姜丛南参加聚会时穿的礼服。 小脸儿当即就拉下来了。 袁亭书视而不见,从匣子里找出一颗绿宝石胸针别在姜满胸口,外加一对同系列的袖扣,最后给姜满大拇指也套上一枚宝石扳指。 麻花辫上好像也坠着什么,姜满觉得自己是一棵珠光宝气的圣诞树。 第21章 袁亭书围着他转一圈:“好看,真人版《奇迹满满》。” “什么《奇迹满满》?” “你没玩过《奇迹暖暖》?”袁亭书领他往外走,“我朋友的女儿喜欢玩这个,一款少女风的换装游戏。” 这一身装备宛如铁锁,捆得姜满浑身难受,有点不会走路了。阴阳怪气附和:“是挺少女。” 下到一楼,管家迎上前来,对姜满说:“满少爷,给您订制的盲杖送到了,您试试?” 姜满没接:“我不想用。” 接受盲杖相当于接受盲人身份,姜满宁愿多摔几次,也不想被当成残疾人。 管家为难,看向袁亭书。 袁亭书没发话,管家沉了沉眼皮:“这是先生按照您的身高定做的,还有避障功能,有了它,您就可以独立外出了。” “我不需要盲杖。”姜满不想让管家难做,压着恶心挽住袁亭书胳膊,“有他扶着我呢。” 第20章 不知足的小东西 降温了,出别墅走上车的间隙,姜满的头发被吹开,露出一整张脸,麻花辫飘在空中,像是他的小尾巴。 古玩店里温度适宜,暖意不燥,姜满脱掉围巾和外套,递给身后的管家。左手被袁亭书握在手里,右手捋着墙边,缓步走进内店。 跨过一道拱形门洞,姜满触到原生态的水泥砖墙,他疑惑一声,停住脚,仔细摸了摸。 墙皮没有完全覆盖水泥砖,还蹭他一手墙灰。 手摊开在半空无所适从,管家及时递上一张湿巾。姜满拧着眉问:“你没钱装修?” 袁亭书气笑了:“这是侘寂风,装修不便宜呢。你土不土?” 姜满又摸一把。 什么侘寂风,明明是原始毛坯风。 店员齐刷刷喊“袁总”,然后把目光落在姜满身上,姜满注意力放在脚下,对此一无所觉。 食指竖在唇边,袁亭书冲他们挥手,店员便散开了,店里仿若只余他们二人。 “满满对什么品类感兴趣?”袁亭书扫一眼姜满的手,见擦干净了才重新牵起,“青铜器?瓷器?竹木牙角?还是玉石?” 姜满听懵了,敷衍道:“差不多。”都不怎么感兴趣。 袁亭书就拉着他一样一样摸过去,给他讲商周的硬通货,讲贵族的炫富利器,讲古代香薰机,讲中药界爱马仕,讲风水充电宝…… 古董被包装得花里胡哨,勾着他听得入迷。 听完了,他在心里翻译一遍:青铜鼎,鎏金酒杯,焚香炉,犀角,八卦镜——知晓这些器物的本名,他就觉得没那么神秘了,无非是为了卖上价编撰的。 旁边柜台整齐摆放若干小木匣,姜满小心碰了碰,是一些形状各异的小石头。他问袁亭书:“这是什么?” “水晶和低廉的玉石。”袁亭书不屑,“满满喜欢这些?想要多少拿多少。” 姜满没理会袁亭书的腔调,挑出一颗把玩:“我爸爸喜欢往家里带玉石和水晶,花花绿绿的,我特别喜欢玩。他还……”姜满蓦地低落下去,把小玉石放回匣子里,不吭声了。 店里点着数盏暖光射灯,给这些老物件渡上一层岁月包浆的温润感。 袁亭书最稀罕的那块羊脂玉就摆在柜台附近,他对比着瞧了瞧,姜满果然比玉更剔透,还多了份叫人挪不开眼的鲜活气儿。 “看来满满和我的审美相近。”袁亭书捏姜满的脸蛋儿,逗他,“以后我回家也拿玉给你玩儿玩儿?” 姜满挥开那只手,小脸儿拉得老长:“谁跟你相近。”他赌气转身,碰掉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声音清脆得很。 全身毛孔瞬间张开了,姜满立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多少钱……我赔给你。” 有那么两秒钟,袁亭书没出声儿,姜满揪着衣摆,紧张得不敢呼吸。 “没事。”袁亭书说,“那是送的。” 一听是送的,姜满长舒一口气:“哦,真的很抱歉。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越着急越走不稳,明明来时一路通畅,这会儿却撞到一个比人高的花瓶,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心!”袁亭书扶稳花瓶,借射灯检查个遍,才扫一眼姜满,警告说,“你太冒失了,这可是宋的。” “反正都是送的,碎就碎了。”姜满揉着脑袋嗤笑,“你这铺子真寒酸,这是送的,那也是送的,不会真要破产了吧?” 袁亭书又不吭声,姜满慌神了:“你说话呀。” “你刚摔的晶洞,是别人送的。”袁亭书快没脾气了,“你撞的花瓶,是宋代的。” 姜满:“……”他缓缓退后几步,站在相对空旷的地方,“你快带我回去。” “——书爷,好久不见啊。”门口进来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热络地和袁亭书打招呼,“甭藏着掖着,快把你那新货端上来罢,咱可等着拿放大镜细磕呐!” 袁亭书的铺子繁而深,姜满第一次来,盲着眼已经辨不出方向了,他本能往声源处“看”,那里却只是一堵墙。 袁亭书召来店员,让带姜满出去。 店员去拉姜满的手,姜满吓一跳,不动声色挣开了。想起安诩给他下载的软件,说:“我想试着自己走。” 软件叫“盲杖”,以手机摄像头为眼,使用时,手机保持匀速小幅震动,取景框内出现障碍物时,大幅震动和警报同时响起。 姜满尝试使用一次,顺利走到了休息区。他闲着没事,就在沙发上鼓捣手机。 叮—— 一条彩信发到姜满手机上,他扫脸进入隐藏app区,打开一个蓝色的软件,对方发来一条语音。 “检验报告发到你手机上了,确认是肌肉松弛剂。用于缓解肌肉痉挛、强直等症状。该药品无色无味,混入饮品后可致全身乏力,小剂量服用不损伤器官。可能出现的副作用有肋间肌麻痹,肌肉坏死……” 按下暂停,姜满没听完,删除了文字版的报告。 袁亭书为了做那事方便给他下药,光是这一点,袁亭书就该死。 他气得发抖,手机没息屏,误触点开了某网页,声音蓦地大起来:“啊~哥哥好厉害……” 娇媚笑声迫不及待传出,旋即是ai读屏声:“深夜福利——酒醉姐姐在我面前——催眠解放——开元棋牌首充即赠——” 他越慌,网页跳转越不受控制。 ai读屏声公放在外,他吓出一身冷汗,强行把手机关机了。 那头袁亭书的谈话声停了,半晌后,浑浊的男声又起:“当真是个宝,反差感很足嘛,要不借我玩两天?” 姜满耳朵尖,听见了,直觉这话不对劲,悄悄往那边靠近几步,竖起耳朵听。 “玩一天,得给我这个数。”袁亭书说。 “这么贵!贵就贵吧,谁让他漂亮。”似是站了起来,姜满能听到皮沙发得到释放的膨胀声,“那我今儿个就带走了?” 袁亭书大方一笑:“请便。” 竟是要把他卖了! 姜满又慌又恨,但当务之急得先脱身。他打开盲杖app找路,障碍警报响了好几次,他都没停步。 古董撞就撞了,什么东西能比他小命值钱? “满少爷,您慢点跑!” 听到管家的声音,姜满腿都要软了,扑上去抓管家的手臂:“快带我上车,我要回姜家!” 管家云里雾里:“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快——” “怎么就要走了?”浑浊男声阴魂不散,肥大的手揽在姜满腰间,“小宝贝儿,去叔叔家玩两天?” “滚!” 姜满提膝凭感觉抵上男人裆部,男人立马一声痛叫。却还是偏了些,男人很快缓过来,扛起姜满走向自家的车。 管家作势要拦:“韩先生,您——” 韩一啸打断说:“书爷答应借我玩两天,你想拦我?” “不敢不敢。”一听是袁亭书授意,管家退后两步,眼观鼻鼻观心,眼睁睁瞧着姜满被塞进改装过的高调大奔。 “人口交易犯法!”姜满闻到车里混杂的香水味就想吐,拍打着车窗喊,“袁亭书!袁亭书你个混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省点力气吧宝贝儿。”男人从另一侧坐进后排,“书爷能给你的,啸爷一样不差。晚上尝尝啸爷的滋味儿,保管你立马忘了袁亭书。” 韩一啸比袁亭书体型肥大,姜满抵在对方胸前的两只手快被压骨折了。陌生的男性气息直往他鼻子里钻,胃底抽搐,一肚子食物残渣全便宜了韩一啸。 “我操!”韩一啸恶心得蹦起来了,直接把姜满扔下车。 袁亭书刚到车外,接住了姜满。 姜满胃口痉挛疼得直不起身,对着袁亭书小臂就是一口,咬得狠,袖子布料深深轧进皮肤的牙印里。 “照我看,还是我带回去再养几天。”袁亭书安慰般抚摸姜满的头顶,“动手之前,玩物丧志是大忌。等那批货到手再说。” 第22章 “行吧。”韩一啸顶着一身呕吐物,认了,“那钱——” “钱不退。”袁亭书笑眯眯说。 打发走韩一啸,袁亭书把姜满弄上车。姜满弓着腰坐,袁亭书偏把人扶正:“害怕了?” 姜满没力气坐直,一点一点又瘫了下去。 “我费心费力养你,你还嫌这嫌那。外面群狼环伺,有本事别哭喊着求我接你回家。”袁亭书冷哼一声,“不知足的小东西。” 姜满浑身发冷,恍然间看透了袁亭书这个人。 他以为排骨汤的事翻篇了,袁亭书却偷偷折起一个角。先是一如往常地待他,今天逮着机会,翻出那页狠狠教训他。 上次保姆那事也是。 他们俩大吵一架,他以为袁亭书哄他就代表翻篇,却紧接着罚他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吃饭。 袁亭书惯常装着好脾气,实际格外记仇,趁人不备,睚眦必报。 他没必要待下去了。 这里没有他喜欢的哑巴,没有他喜欢的猫,没有安全的生活环境,没有复明的希望。 而他一个瞎子,就算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第21章 满足你一个愿望 姜满又住进了医院。 胃痉挛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于姜满来说发作太频繁,就不大乐观。 十一月底,北方彻底入冬,室外狂风呼啸,私人医院的单人间开着地暖,一缕阳光打在洁白地板上,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岁月静好”。 姜满盘腿坐在病床边,抱着个果冻橙啃得不亦乐乎,一边吃一边跟陪护小姐姐聊天,很久没这么开怀笑过了。 正闹着,房门突然开了:“这么开心啊。恢复得怎么样了?” 袁亭书裹着一身寒意侵进病房,挨着姜满坐在病床上,挥退了陪护。姜满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被袁亭书咬了一口脸颊肉。 “嘶——”姜满最近吃饱睡好,长了一身牛劲,反手推开袁亭书,没好气儿道,“你来干嘛?” “看看我的宝贝儿。”袁亭书脱掉外套,把姜满搂进怀里,捏他的软肉,“胖了,体脂得十五往上了吧?” 姜满听姜丛南念叨过体脂率什么的,说长到二十就是大胖子。“真的?”他揉揉肚子。 眼睛看不见,他有一阵没见过自己了,身上的肉好像确实比以前松软。他当即把果冻橙塞给袁亭书:“这个甜,你尝尝。” 橙子只剩半个,还被啃得乱七八糟。袁亭书也不嫌弃,笑呵呵吃完了:“是甜。满满对我真好。” 姜满摸摸鼻子,没说话。 “对了。那天在铺子里,我收到一条支付消息。”袁亭书漫不经心擦净手,“那么大一笔开销,你花哪了?” 花在药物检测上了。姜满脸不红心不跳:“收了一套绝版的二手玩具。” “哦?”袁亭书来了兴致,“什么玩具?我看看?” “还没送到。”姜满打了个哈欠,滑进被窝里,踢袁亭书大腿,“我该午睡了,你赶紧去忙吧。” “我刚来你就睡觉?”袁亭书抠他脚心,“这么多天没见,你不想我?” 姜满沾枕头就睡着,别说挠脚心了,天塌了都不一定醒。袁亭书挂不住了,脸色越来越难看,拎上外套,走了。 晚上回家拉开门,袁亭书僵在了原地。 “god’sgracebeuponyou.” “maypeaceandjoyabidewithyoualways.” “maytheholyspiritguideyourpath.” …… 玄关站着两排中世纪打扮的小布偶,一水儿的小胖脸金卷发和长裙子。每人拿着不同的乐器,问候完了就开始奏乐。 袁亭书被吵得脑袋疼,捞起一个研究,找到布偶屁股上的开关,每人给了一巴掌,家里才清净下来。 管家想笑又不敢笑,对袁亭书鞠一躬:“先生回来了。” 袁亭书攥着两只玩偶的脚,倒吊着拎给管家:“这怎么回事?” “满少爷淘的迎宾小娃娃。”管家憋得嘴角疼,“听说绝版了,让我帮忙照看。” “迎宾?”袁亭书往地上瞥一眼,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笑声里还带点宠溺意味,“有点意思。” 冬至这天,姜满终于出院了。袁亭书亲自过来接他,两人并排坐在车里,香水味压得他难受。 “你能不能换一瓶香水?” “《狂信徒》招你惹你了?”袁亭书不悦,“这是杜普雷的遗作,全世界就五瓶,不爱闻你别喘气儿。” 姜满又有点胃疼了,拍司机的座椅:“我要下车。” 车子丝毫没减速,路口红灯,车子一刹,姜满毫无征兆摔回座椅里。 “坐好了。”袁亭书淡淡道,过去给姜满系好安全带,“撞毁容了自行负责。” 姜满现在就想回医院住了。 到家,姜满听见迎宾小娃娃的问候和奏乐,心情稍微好了些。买娃娃的本意是混淆账目,今天上手一摸,小东西精雕细琢的颇为喜人。 “满满回来啦!”谭白凤从厨房出来迎他,“饺子刚下锅,马上就熟。” 一听吃饺子,姜满想起曾经做的梦了,坐在餐桌上不敢动筷,生怕饺子里包着姜撞奶的肉。 “又不吃?”袁亭书敲他碗沿,“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梦可怕,袁亭书的手段更可怕。姜满往桌上摸索,没摸到皮毛制成的隔热垫,谨慎咬一口饺子,草草咀嚼几下就咽了。 袁亭书拍拍他大腿,笑眯眯道:“这才乖。” 肖霁川带来几个中药泡澡包,晚上姜满就用上了。艾草的清苦味混着陈皮的酸甜在水汽里打转,后调是茯苓花淡淡的香。 洗完澡,姜满披着一件绒睡衣,站在卧室落地窗前发呆,一双手臂毒蛇般从身后盘绕上来。 “下雪了。”袁亭书下巴搁在他肩膀,点点玻璃窗,“水榭都白了。” 顺着话音,姜满仿佛看到了画面。 安静抱了一会儿,袁亭书吻他的侧脸:“今天是我生日。” “你过生日?”姜满头一次听说。 “嗯。”袁亭书用脑袋腻腻歪歪蹭他,嗅他身上的药苦,“满满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 “真遗憾。”姜满面无表情,“没能让今天变成你的忌日。” “哈哈。”袁亭书笑了几声,并不往心里去,“我今天高兴,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若有似无的撩拨暗示性极强,姜满脊背僵直:“放我走。” 袁亭书气定神闲:“好啊。” 姜满难以置信,扭过头问:“真的?” “当然。” 袁亭书敞开怀抱,姜满试探着往前走,却一脚踢上床尾凳,摔在羊毛地毯上。 “这么不愿意走啊。”袁亭书笑呵呵把他抱上床,玉扳指碾过他的唇瓣,“外面哪有我这里好?你说呢,小瞎子?” “袁亭书,你这个——” “嘘。”三两下将他扒个精光,袁亭书捧起他的脚,大言不惭道,“我知道你离不开我,我也爱你,爱到骨髓里。” 脚踝内侧留下数道水痕,痒意难耐,姜满顺势踹在袁亭书脸上:“爱我就该尊重我的决定。” “你看不上这里吗。”除去身上的衣服,袁亭书倾轧下来,手指搭在姜满颈侧,威胁似的收紧,“你喜欢宫殿还是古堡?只要你发话,我都能为你建出来。” “我喜欢自己家!”喉咙受限,姜满喊出来的话变了调,“我喜欢自由!” “这就是你的家。”袁亭书拦腰一捞,把姜满翻了个面,“满满,你可以用爱向我换取任何东西。你乖,就可以从我这得到自由。” 跪在床上,姜满气得直发抖。 蓦地,后腰湿凉,并不断向下蔓延,似有滑腻的水生生物游过,留下蜿蜒而明显的水迹。 恐惧源于未知,他腾出一只手往后伸,被袁亭书挡了回来:“别乱动。我在使用你。” 看不见,摸不着,姜满脑子里闪过不下十种活物,慌得哭了出来:“你在搞什么……” “写我的名字。”袁亭书倒是没吓唬他,“用我新做的毛笔。尖齐圆健,蓄墨如海——怎么样,满满能感受到吗。” “今年生日,我想要一支人毫做礼物。”袁亭书挑起他的小辫子,发梢蘸着可擦洗墨水,在那片肤触“白纸”上签下大名,“借满满几根头发来用,如何?” 姜满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误打误撞进的房间,木匣里装着的,原来是做毛笔的毛。那、那这支笔是…… “滚下去……”姜满连身体带声音抖成了筛子,用尽全力一挥,打掉袁亭书手里的毛笔,“变态……你这个人渣!” “你不懂。”袁亭书又亲又哄,彻底压了下去,一语双关道,“满满,我想要的,只有你能给。” 转天中午,姜满是被舔醒的。 他起床气发作,从被窝里伸出胳膊一推,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温热的,他当即精神了。 第23章 “姜撞奶?!” “喵~” 他一把将猫网进被窝里乱揉一团,在小猫脑袋上亲了一下又一下,“啵啵”的声音在卧室里格外明显。 从脑袋捋到猫尾巴尖,姜满的心慢慢回归原位。没有受伤,没有被包饺子,没有被熬排骨汤,没有被做成毛笔…… 难道真是去绝育了? 他掏姜撞奶的裆,一向温顺的姜撞奶朝他狠狠哈一口气,跑走了。 姜满:“……”他很抱歉。 误会袁亭书了。 姜满起床洗漱好,准备给人家道歉。 走到楼梯口,姜满正要开口,沙发那边传来袁亭书的声音,姜满以为有客人在,就准备离开。 “是,我知道错了。” 是安诩的声音。 出于一些阴暗面,姜满躲在了楼梯口。 “你跟我几年了?这点事还做不明白?”袁亭书的语调与平时无异,姜满却觉得在压制怒火,“姜家的事叫你办成那样,怎么,你的智商十年一轮回?” 姜满一怔,脑袋往前探了探,听得更仔细。 “我的错,我看他们太可怜了,才——” “做不干净不如不做。”袁亭书起身踱步,“你第一次出任务?” “是,我这就去找补救的办法。” “——喵~” 姜撞奶发现姜满的藏身之地,一个劲用脑袋顶姜满,姜满不理,它就扒大腿,姜满还不理,它“喵喵”叫了起来。 谈话声蓦地停了,姜满落荒而逃。 -------------------- 下次更新是周五、周日、周一零点,感谢小宝们喜欢满满和袁亭书呀! 第22章 少爷,检验一下 “——满满?”姜满条件反射停住脚步,听袁亭书朝他走来,“今天醒这么早,是饿了吗?” “嗯,饿了。”姜撞奶也追过来,姜满顺势抱起猫,“姜撞奶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第一次听满满道歉。”袁亭书有些意外,摸了摸姜撞奶的脑袋,“绝育时发现它对麻药反应异常,就在医院多待些日子。怪我没跟你说清楚。” “……猫没事就好。”姜满不愿多留,“我先上楼了。” “等等。”袁亭书又叫住他,“午饭快好了,别上去折腾了。” 不等他找理由拒绝,便听安诩邀请:“满满,一起打游戏吗?” 安诩和袁亭书的关系不一般,姜满犹豫片刻,跟安诩去了客厅。 两人在沙发上挨得极近,姜满心脏越跳越快。偷听到的三言两语在脑子里翻来覆去,他从零散的话语中拼凑出真相。 十年前,安诩杀害他的父母。 十年后,他却和仇人打游戏。 那安诩这段时间对他的体贴是包装过的嘲弄,还是给他伤口缠上一圈善意的绷带? 这是他真心亲近过人,是他发自内心想当成哥哥的人,是他在这座别墅唯二的光。为什么偏偏是安诩杀害了他父母? 游戏声效开得不算大,袁亭书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姜满整理好情绪,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惹袁亭书生气啦?” “是呀,我搞砸了任务。”安诩故作轻松说,“没事,能补救回来。” “是什么任务?”姜满又问。 “哎呀没什么,小孩子不要掺和。”安诩不想再提,“你认真点啊,我马上就赢了!” 安诩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守口如瓶。姜满问不出什么,便不再打草惊蛇,专心打起了游戏。 午饭后安诩就走了,姜满在猫房陪姜撞奶玩。 姜撞奶的生活用品一律换了新,就连墙角的超大型猫爬架也换了新的。听管家描述,现在这个房间里还有猫用空中别墅。 姜满看不见,也想象不出来。但姜撞奶跑酷的声音循循传来,跑两个来回就在剑麻绳柱上肆意地磨爪子。 听起来对“新家”颇为满意。 袁亭书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坏。 管家进来铲屎,姜满别别扭扭问:“袁亭书在哪?” “先生在小书房练字。”管家戴上口罩,拎着垃圾袋蹲在猫砂盆边,“满少爷您直接上去就好。” 姜满渐渐闻到臭味了:“小书房?是哪间?” “二楼最后那间。” 姜满在小书房门口徘徊几圈,没好意思敲门。 上次肖霁川说,袁亭书没有那些修身养性的爱好,他信了,所以那天袁亭书说亲手制作了毛笔,他也没往爱好的方面想,只以为是小众的变态癖好。 一咬牙,还是敲响了门。 “请进。” “李叔沏好的茶。”把小茶盘放在门口的香几上,姜满退出房间,“那我回去了。” “等等。”袁亭书一手揽住姜满,一手端起茶盘,伸腿带上了房门,“怎么让你自己端茶水上楼,摔了烫着怎么办。” 姜满没吭声。袁亭书又说:“我一会儿说说他。年纪大了,腿脚怎么也懒了。” “是我主动要端的。”姜满赶紧解释,“李叔在照顾姜撞奶,所以——” “哦,”袁亭书拖长音说,“满满是想我了呀。” 这人一张嘴就没正经。臊得姜满皮肤发烫。 “正好,我刚写好一幅字。”袁亭书挪开镇纸,拎起宣纸抖了抖,“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几句小诗被袁亭书念得抑扬顿挫,勾起了姜满的好奇心。他想看看袁亭书的字,但他眼睛瞎了。 失落如潮水,淹得他窒息。 “怎么样?”袁亭书问。 姜满垂着眼睛,好像真能看见似的:“挺好的。” “昨天满满答应借我几根头发做人毫,今天可以借吗?” 昨天拒绝是因为觉得变态,今天得知真相之后姜满却开始犹豫。 袁亭书坐下来顺手把他搂到大腿上,揽进怀里。他两条腿悬空垂下,拖鞋滑了下去,他勾了勾脚,勉强留住一只。 见他没反应,袁亭书又说:“今年是我三十二岁生日呢。” 姜满脑子一宕:“三十二岁怎么了?” “是个特殊的年份。满满不知道吗?” 姜满很实诚地摇头。 在他的认知里,除了“十八”就是整数生日最为特殊,他家里人逢整数必大操大办。 姜满单纯,还憋不住话,问道:“有什么说法?” 袁亭书把他的小辫绕在指尖把玩,笑着说:“是我第三十个年头的第二个生日啊,当然得重视。” 姜满:“……” 他动了动,想从袁亭书大腿上下去。 “如果满满能送我一支人毫笔做礼物,我一整年都过得顺风顺水。”手臂一紧,袁亭书在他脸蛋轻咬一口,“看在咱俩多月的情分上,满足我好不好?” 姜满浑身一激灵,仿佛在听一只狼和他摇尾巴撒娇。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咯。”袁亭书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剪刀,“给满满把头发修短一点。” “等一下……” 姜满把辫子捋到身前,许久未打理,已经长到小腹的位置了,按理说应该修短一些,太长了不好看也不好打理…… 他捻了捻发梢当做告别,往后一甩:“剪吧。” “咔嚓”声响在耳畔,姜满捏紧了拳。这是他第一次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把头发交由别人打理。 察觉到他的紧张情绪,袁亭书笑呵呵安慰他。说自己有六七年的制笔经验,修毛剪毛的技术不在话下,让他放心。 姜满僵硬地点点头:“你慢点剪,别剪坏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姜满听到收剪刀的动静,他扭过头:“好了?” “好了,我给你扎起来。”几根手指穿梭发间,袁亭书给他编了一条鱼骨辫,拢到他胸前,逗他说,“少爷,检验一下?” 姜满目视前方,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上,摸了快一分钟。小辫没有异常,他才松了口气。 心情放松了,他又开始好奇:“现在做毛笔吗?” “还不行。成年人的头发油脂多,得洗一洗。”袁亭书取来一个小烧杯,把头发放进去挤入洗护剂搅拌,“脱脂晾干后才可以制笔。” “哦。” 姜满身体前倾,胳膊肘支在桌上托着腮,执拗地盯着某一点。他认为袁亭书的烧杯放在那,实际上那里是袁亭书的手肘。 他“盯”得认真,两条腿闲适地晃了晃。 袁亭书觉得大腿痛。 姜满在医院养得胖了点,但两根坐骨依旧突出,一晃腿,就好像两根骨头碾在他腿肉上。 但他什么也没说,边搅边看姜满。 姜满眼睛瞎了以后,他几乎每天都肆无忌惮地看姜满。看姜满讲话时的细微表情,看姜满生气时微微放大的鼻孔,看姜满笑时露出来的虎牙,看姜满撒谎时藏在刘海里上扬的眉尾。 这个小东西就像一块磁铁,把他的目光牢牢吸引过去,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加,吸力不减反增,他逗留在姜满身上的时间越发多了。 第24章 他感觉很不好。 倒掉杯子里的水,他将头发夹起来放在纱布中挤压水分,一缕一缕理好挂到架子上沥干。 “明天我要出个短差,大概三五天。”袁亭书突然有点烦躁,把姜满推下去,自顾自走出房间,关上了灯,“我叫安诩过来陪你,你老实在家等我。” 姜满撇嘴。哪是叫过来陪他,分明是监视他。 但袁亭书翻脸比翻书快,他都不知道哪句话、哪个行为招惹了袁亭书,他表面应着“知道了”,实则在心里骂“变态”,捋着墙出了房间。 当晚姜满梦见十年前的大火,在他父母面前举枪的人终于有了轮廓,他看不清细节,但他知道,那就是安诩。 安诩过来陪伴的几天里,姜满装作若无其事,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竭力还原事件,可效果甚微。 即便确认是安诩做的,他也没想把安诩怎么样。 毕竟十年前安诩才十六岁,又是孤儿,为袁家的“一口饭”折腰,做出铤而走险的事情有可原。 但至少告诉他真相,至少饱含诚意地向他道歉。父母已亡故,他又拿安诩当哥哥,兴许他就原谅了呢。 “你就别问了。”安诩被问烦了,也不跟姜满装了,“那么多年过去我早忘了。是袁亭书他爸下的命令,你知道真相然后呢,去杀了他爸?你连这栋别墅都出不去。” 一番话听下来毫无悔意。姜满垂了垂眼,放下手柄上楼了。 都是假的。 傍晚时别墅门响了,姜满窝在懒人沙发里没动。 “——姜满!”安诩在楼下喊,“袁亭书受伤了!” 心脏蓦地停跳一拍,姜满“连滚带爬”地下楼,平举着两只手四处摸索:“人呢?” “这儿。”袁亭书把手伸给他,说话虚得只剩气声了,“别害怕,我没事。” 手心里湿哒哒,一股铁锈味侵入鼻腔。胃里翻涌,姜满捂着胃蹲在地上,脑袋晕耳朵鸣。 竟是比袁亭书先晕了过去。 第23章 名下财产都归你 “满满!” “满少爷!” 姜满晕的毫无预兆,管家和安诩都没反应过来。他像一团衣服似的软绵绵堆叠在地上,倒下时还和袁亭书拉着手。 别墅内乱成了一锅粥。 再次醒来,姜满躺在主卧的床上,左手搭在被子外面,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捏着玩。 不需要眼睛看,他也能认出这只手的主人 手指曲了曲,姜满睁开眼:“你的伤……” “皮外伤。”话是这样说,袁亭书却撑在床边闷咳几声,气若游丝道,“我不放心你。” “你是不是伤得很重?”姜满往袁亭书身上一通乱摸,“伤到哪了?肖医生给你包扎了吗?纱布在哪?” 他看不见,就在一片漆黑里脑补。 几个月前他救下袁亭书,袁亭书已经伤及内脏,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想到刚才那股血腥味,他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眼睛顷刻蓄满水:“你会不会死?” “满满不是说讨厌我,我死了刚好遂你的意。”袁亭书若无其事地说,“我死后,名下财产都归你,以后满满就是小富豪了。” 颇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 姜满更害怕了,攥紧袁亭书的手,眼泪不要钱似的流。 袁亭书就那么瞧着他哭,唇角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受用得很:“不舍得我死?” 姜满答不上来。 他时常觉得袁亭书该死,可如今真离死神一步之遥,他又觉得罪不至死。 “你别乱说。”姜满缩回手,“肖医生肯定能治好你的。” 只是手臂被划伤一道口子的袁亭书笑了笑:“但愿吧。” 姜满眉毛拧起来了。 “——满满醒了?”安诩在门口问,得到袁亭书示意后进来卧室,凑近了看姜满,“怎么哭了?” 姜满擦净眼泪,偏过头不说话。 “难受呢。”袁亭书朝姜满抬了抬下巴,瞎话张口就来。吩咐安诩说,“韩一啸那边缺人善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行,你放心吧。” “等一下!”姜满喊住安诩,说话时罕见地没有面向对方,“谭白凤煮了红酒果汁,你去厨房拿一罐吧,路上暖身子。” “好呀!那我可不客气了!”安诩眼睛亮了一下,带着几分委屈道,“我以为你生气不理我了。” “怎么会呢。”姜满打了个哈欠,“我还有点难受……想睡一会儿。安诩哥,祝你一路顺风。” 安诩走后,姜满推袁亭书也去休息。袁亭书不走,他贴着枕头,没几秒就睡着了。 “……满满?” 姜满听不见,已经睡熟了。 袁亭书彻底见识到姜满的独门绝技,有点委屈。不是担心他的伤吗,怎么还能睡这么香? 不过更多的是欣慰。他喜欢姜满简单坦率的性格,心里能装事,又能不受影响地安睡。他希姜满能永远保持这样的性格。 就像肖霁川说的一样。姜满有轻微的晕血症,但在身体条件好的情况下,不会出现晕倒或呕吐的症状,那天是个意外。 姜满转天就生龙活虎了,摸索着去了袁亭书养伤的房间。他看不见路,走得慢,走路时像抬不起脚一样,拖鞋后跟拖在地板上。 袁亭书早就听见他过来了,电视一关,电脑一合,躺床上装死。 叩叩—— 耳朵贴在门板上,姜满听不见里边的动静,他以为袁亭书在睡觉,打算过一会儿再来。 拖鞋擦着地板渐远,袁亭书“啧”一声,翻开笔电继续看他的股票。 晚些时候,姜满端着一个盘子去敲门,袁亭书很快应声,他推门进去。第一次来这间客房,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摆医用仪器,有没有吊水的铁架,站在门口无所适从。 “你面前没有障碍物,走过来就是床。”袁亭书一身米色家居服,看姜满缓步靠近,屁股都没挪一下。 摸索到床边坐下,姜满顺手把托盘放在腿上:“你好点了吗?” 小瞎子眼睛对不上焦,即便是礼貌性地注视,也找不准袁亭书的位置。 袁亭书莫名一阵心烦。 “好些了。”讲话分贝比平时低不少,袁亭书装得虚弱,捏了捏姜满的脸颊,“还得卧床休息,最近不能陪满满了。” “没事的。”姜满说。 目光落在一双合拢的膝头,八宝纹的掐丝景泰蓝小盘,里面摞着十来个糖雪球。 这盘子一定是姜满摸出来的,小瞎子看不见,毫无审美。 糖雪球应当用朱漆描金盘来装,袁亭书的视线越过小盘往里窥,那样才是……活色生香。 “我也想吃糖雪球。”袁亭书开口。 “给!”姜满从被凝视的不适中脱身,忙把盘子端过去,“本来就是给你留的,我下午吃过了。” “手伤了,还不能动呢。”袁亭书笑眯眯看着他,“满满喂我。” 姜满的关注点却在前半句话上:“你到底伤哪了?给我摸摸。” “怪狰狞的,别吓着你。”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让我看看?”说罢,姜满就要上手。 袁亭书哪有什么狰狞的伤,浑身上下就手臂一条几厘米长的刀伤。他“无奈退让”,拉着姜满的手放到左臂:“那你摸这里吧。” 小瞎子表情凝重,对着那片皮肤反反复复地摸:“好长啊,不用缠纱布了吗?”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皮外伤,再不给姜满摸都要愈合了。松开姜满的手,袁亭书转移了话题:“满满喂我吃。” “哦。”姜满老老实实用小银叉叉起糖雪球,对准声源伸过去,还是歪出十万八千里。 袁亭书又有新点子了:“现在还不到吃山楂的季节吧?大多是酸的。” “不会,我下午吃的很甜。”姜满笑了笑,“谭白凤给山楂滚了好多糖,甜呢。” “满满先替我尝尝。是甜的,我再吃。” 姜满皱了下眉。 袁亭书委屈道:“我伤着,嘴巴里苦死了。” “好吧……”真拿自己当皇帝了,姜满暗自腹诽。 糖雪球大而圆,被姜满两瓣唇包裹住一部分,唇瓣上纹路撑开,被山楂衬得红艳欲滴。 袁亭书喉结一滚,某个部位亢奋起来。 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有些烦躁,看一眼来电显示,没给什么好气儿:“什么事。” 那头便开始汇报。 姜满见势要走,被袁亭书按住腿,手指点了两下——不让走。袁亭书表面上打电话聊公事,实则眼神没离开他。 他如坐针毡,糖雪球吃着吃着就变味了。 姜满难受得很,实在没办法了,逼自己听袁亭书讲电话转移注意力。但他越听越震惊,手上举着银叉都忘了放下来。 出差这几天,袁亭书干了一票大的。 第25章 某个走私贩得了一批好货,袁亭书听说了,定好时间地点跟贩子交易,却让韩一啸扮“黄雀”抢钱越货。 这批货来路不正,贩子根本不敢报警,吃了个哑巴亏。 不料庆功宴还没来得及办,袁亭书故技重施,不光把钱货占为己有,还把韩一啸打成走私犯,顺水推舟把人送了进去。 寒气儿从姜满脚底往上冒。 韩一啸贪财好色坏得明目张胆,袁亭书与虎谋皮又能是什么好人? 什么信义,什么盟友,什么承诺,什么风险……在袁亭书这里统统不存在,一颗心黑得彻底,是人是鬼都得给利益让路。 而姜满,是袁亭书用来展示和炫耀的戏台。 姜满是折翼的雏鸟,没有攻击力,飞不出金笼。所以袁亭书毫不避讳向他展露坏心,一切的算计和恶意都做得明目张胆。 姜满忽地庆幸自己真是命大。 袁亭书身强力壮,“那么重的伤”不到一星期就养好了,这期间还天天带姜满去小书房做毛笔。 制作和等待的时间零零总总算到一起,差不多有两天一夜。 袁亭书又把姜满抱到大腿上了,把新毛笔塞人家手里,笑着说:“感受一下?” “我看不见的……” 袁亭书就捏着他的手指抚过纤细修长的紫光檀笔杆、小巧浑圆的笔肚、还有修剪得如针尖的笔锋。 姜满是门外汉,袁亭书又讲解得过于专业,听到最后他总结成一句:这是一支做工精致的小楷毛笔。 袁亭书包住姜满的手:“我带你写几个字吧。” 感受到笔顺走向,姜满脸蛋愈发红了:“好、好了……我不想写了。” “那不行,还没——” “先生!”管家蓦地撞开门,气喘吁吁地喊,“出事了!” 管家从没这样失态过,姜满自动从袁亭书腿上跳下来。袁亭书没再理他,跟管家下楼了。 袁家的事没人跟他说,他也没兴趣知道。但院子里的保镖集体出动,声势浩大,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袁亭书这种处事作风应该有不少仇家,万一打进来了,他连路都看不见,怎么跑? 第三天,袁亭书回来了。 姜满正和谭白凤聊天,毫无防备地被人拖去客厅,膝窝一软,跪在地板上。 一片布料不偏不倚砸在他脸上,浓郁的血腥味冲进鼻腔,胃袋像被谁拧了一把,他扯下布料歪过身子干呕。 “解释一下?”用皮鞋尖挑起姜满的下巴,袁亭书冷冷注视那双比琉璃珠还美的眼,语调森然,“安诩是我最喜欢的小辈,你拿什么赔给我?” -------------------- v前再次排雷: 1.无意创任何人,提前致歉。 作者不偏不控,一切为xp和剧情服务,xp主页可见。 2.受喜欢攻;有谋害、利用、引诱配角的情节;会伤害攻报仇;眼睛能复明。 3.攻前期把受当小玩意;有惩罚情节;有追妻,火葬场程度见仁见智,纯冲火葬场来会失望。 4.可能是阴间甜宠。 前期未知全貌,请口下留情,过激言论会删评。 5.不贴洁否标签。 攻受双方没有关于前任的设定,没有白月光/滥交等相关剧情,身心1v1。 6.人设约稿在微博@温酒叙三生 7.下本先把隔壁的《先生请收留》写完,清冷大猫猫x直球小太阳。 然后开本文的兄弟篇《膝盖之下》,哥狗管教。 感谢支持,祝开心顺遂 第24章 我不爱你了 姜满怔了怔,仰头“看”着袁亭书:“这是安诩哥的衣服?” 袁亭书不语。 姜满压着恶心在衣服上来回摸索。是一件硬质的、短而宽的牛仔外套,两侧肩峰各覆一层风琴褶。 他对这件衣服印象深刻。 安诩最后一次出现在袁家时,穿的就是这一件。当时他不经意碰到肩膀上的褶皱,出于好奇捻了好几下,还问安诩:“这是什么东西?” 安诩笑他没见过世面,说这是风琴褶。他第一次摸这种格格楞楞的面料,觉得好玩,搓了很久。 衣服上有几处被刀割出来的洞,他看不见具体成了什么样,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安诩哥出什么事了?” “他死了。”袁亭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回来路上被人偷袭。” 姜满一激灵。袁亭书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波动,他以为这又是什么捉弄他的把戏。 “你别拿安诩哥的命开玩笑。”姜满心里没底,语气自然而然弱势几分,“安诩哥那么能打,怎么会死……袁亭书,你别戏弄我了。” “他确实应该毫发无伤。”袁亭书微弯下腰,食指挑起他的下巴,“你猜他为什么被杀了?” 姜满身躯一震,失焦的眼睛移向右侧。 失明了,他也惧怕和袁亭书“对视”。 “任务结束后,安诩喝了你送他的果汁。”虎口卡在姜满下颌骨上,五指发力,脆弱的骨骼被捏出闷响。袁亭书蓦地笑了,“你最熟悉了,那种状态下,怕是连拄拐棍的老大爷,都能给他造成致命伤。” 嘴巴被捏成金鱼状,姜满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偷药的事,做药物检测的事,把药混进果汁送给安诩的事,全被袁亭书知道了。 “我没想害死安诩哥,”姜满费力吐出几个字,直言不讳地说,“我只是想、给他找点麻烦,因为他——” “姜满,”袁亭书打断他,狠狠往后一推,“你生了一颗好毒的心。” 姜满轻飘飘倒在地上,肩膀和手肘疼得像折断了。他蜷起身子,把衣服护在怀里抱着哭。 袁亭书围在他身边踱步,皮鞋鞋底与水泥流平的地板相摩擦,带出轻微的“滋滋”声,呼吸也比以往粗重。 姜满身上始终压着一道视线,快将他的身体烧穿了。 安诩是袁亭书一手养大的人,两人亲如父子,兴许安诩还是袁家未来的继承人。 这么重要的安诩,毁在他手里了。 姜满抱着那件血衣,犹如抱住了安诩。无论是后悔、恐惧,还是大仇得报后的快意淋漓,他都感觉不到了。 蓦地,怀里一空,衣服被抽走了。 “别用你廉价的眼泪脏了他的衣服。”袁亭书疾言厉色,“你手机上的盲人游戏是他下载的,谭白凤是他八抬大轿给你请回来的,就连临死前他都不忘留遗言给你!” “什么遗言?”姜满揪着袁亭书的裤脚跪坐在地上,“安诩哥想和我说什么?” “还重要吗?”袁亭书抬脚甩开他,“安诩拿你当亲弟弟,你就这么恨他?” “他杀了我爸妈,他对十年前的事没有一点愧疚!”姜满从地上爬起来,瞪向虚空中一个位置,“我爸妈安分守己地工作和生活,他们有什么错?” “不同游戏有不同规则,想玩下去就得遵守。”袁亭书扳正姜满的脸,迫使他面对着面,“姜玄义自以为的正义和良知破坏了规则,大家玩不下去了必然制裁他。这个人不是袁家,也会有其他家族。” 姜满定在原地。看表情,像在琢磨那番话。一股中草药的味道从领口断续散出,几乎闻不见原本的甜香了。 袁亭书心底一躁:“顾卓诚!” “在。” 姜满吓得一哆嗦。 他都忘记角落里还有人了。那是把他从餐厅拖过来的男人,若非主动应声,没有一点存在感。 “家法处置。”袁亭书冷冷吐出几个字,“现在开始。” 顾卓诚黝黑的一张脸,抿成直线的唇透出几分狠戾:“几鞭?” “一命抵一命。” 姜满猛地“看”过去,眼泪小喷泉般涌了出来。 他抖着手摸到袁亭书,顺着坚实匀称的手臂往下捋,两手握着袁亭书右手晃了晃:“袁亭书……” 他不知道是想撒娇还是想哀求,但身体先于大脑做出行动,求生本能告诉他,这样做,能让袁亭书心软。 但喉咙一紧,他被袁亭书扼住了脖子。 “我真该十年前就把你从衣柜里抓出来。”一小截脖颈细白,袁亭书轻易拢紧了手,“我早就该一点一点的,把你掐死在我手里。” “我想活……”姜满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抠开袁亭书的手指。他张大嘴巴竭力呼吸,头和脸依旧像吹了气一样迅速涨大,“亭亭,我想活着……别杀我……” “亭亭?”袁亭书冷笑,“姜满,这种过家家的游戏,我早就玩腻了。” “不要……” 眼泪顺着脸颊和脖子流进衣领,姜满哭得鼻涕也流了下来。袁亭书嫌恶地松开手,喊顾卓诚:“行鞭。” “是。” 顾卓诚在袁家做了十年的“刑官”,皮肤黑,手也黑。 经他手受刑的人后背鞭痕交错,像爬满了蜈蚣。轻则,在床上休养三个月;重则,直接被抽碎尾椎骨,终身瘫痪,屎尿亦无法自理。 第26章 他左手攥着一条三指粗的牛皮鞭,鞭身油亮,在他粗粝的掌心里被轻巧地折成u形。 指节猛弹鞭梢,空气层发出被撕裂的炸响。姜满脖子一缩,浑身颤抖,身体里的水份夺眶而出。 他一直待在家,身上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真丝家居服。布料滑溜溜的,贴在皮肤上软得没边儿,领口松松歪在肩头,露出一点支棱出来的锁骨。 五位数的衣服,被姜满的小身板穿成了大布袋。 小瞎子茫然站在客厅中央,周遭的一切都是冷的、硬的,只有姜满不一样。看见他,就叫人想起春夜里绽放的第一朵玉兰。 美得令人心尖发颤,又脆弱得风一吹就碎在暮色里,只是看着,就叫人忍不住心慌。 从小到大,姜满只被姜项北用戒尺打过一次手心。 他身体不好性子又皮,该挨的打都让姜丛南代受了,他甚至没见过专门打人用的鞭子长什么样。 刚才顾卓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姜满害怕,默不作声向前挪几步,离顾卓诚越远越好。 刚挪到第二步,后背突然麻了,整个人被一股力带倒,脸朝地面倾下去,趴倒在袁亭书脚边。 过了好几秒,姜满才感觉后背火辣。痛感来得突然,程度强烈到难以承受。 汗水从额头流下来灌进眼眶,蛰得眼睛生疼。痛感逐渐散到四肢百骸,姜满像被施了定身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仔细一瞧,身上那件鹅黄色“布袋”正以极快的频率,小幅度地抖。 顾卓诚的职业生涯中没遇到如此不耐受的人,犹豫地看向袁亭书:“袁总……” “我说,一命抵一命。”袁亭书叠腿坐在沙发上,垂眼瞧着,“听不懂吗。” “袁总,他扛不住五鞭。” 顾卓诚跟刘远山一样,是话少实干的类型,今天却理由颇多。袁亭书烦了,起身夺走对方手里的牛皮鞭。 “袁总,您——” “我要亲手给安诩报仇。” 顾卓诚按下袁亭书的手,谨慎地说:“袁总,执鞭人不该带着情绪。您正在气头上,怕是……” “怕我把他抽死了?”袁亭书用鞋尖踢踢脚下趴着的人,“这样的小玩意一抓一大把,敢骑到我头上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番话姜满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宛如嵌进一块烧红的铁块,烫得他呼吸中都带着铁锈味儿。 “袁总。”顾卓诚纹丝不动,“抽死他,您会后悔。” “我的确会后悔。”袁亭书气急,恨不能剜掉姜满一块肉,一字一顿说,“我后悔让他死得太容易。抽死他一次,解不了我的恨。” 顾卓诚闭上了嘴。 生死攸关,姜满顾不上面子,也顾不上后背的疼。手肘撑地借力抱住袁亭书的小腿,讨好般往对方身边凑:“我会给安诩哥守陵,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你饶了我好不好?” 袁亭书没说话,右手高高扬起。 感知到袁亭书的动作,姜满吓得闭上眼,脸颊紧紧贴住袁亭书小腿,手背攥出了青筋。 如果几个月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他无论如何也不引狼入室。就让袁亭书在小树林自生自灭,反正就是个长得好看的陌生人,关他什么事?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姜满不甘又恐惧,啜泣声越来越大,“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会疼,安诩哥因为你研制的药丧命,难道你一点责任没有吗?你怎么不让顾卓诚抽你几鞭子!” 被莫名叫到名字的顾卓诚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瞥姜满一眼,看那小瞎子的惨样,不禁给他捏一把汗。 “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下颌线骤然绷紧,袁亭书的咬肌鼓动,“好,我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姜满还真说了:“你造下多少孽,你不清楚你仇家清楚!安诩哥是去处理韩一啸的,伤他的人就是被你和韩一啸当傻子耍的走私贩。袁家要是规规矩矩做生意,谁没事算计你偷袭你?你——” ——啪! 鞭梢撕裂空气,客厅爆出一声炸响。在场的几个人同时被噤声一般,屋里落针可闻。 地上的“鹅黄布袋”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微弱起伏都捕捉不到了。 牛皮鞭梢蜿蜒盘落在白色的羊绒毯上,那里被压出一道深凹的鞭痕,细密的绒毛被撕裂一般向外翻卷,久久无法复原。 极尽暴戾的一鞭,狠狠抽在姜满身下的羊毛毯上。 扔了鞭子,袁亭书重新坐回沙发上,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面孔。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到底是被自己混乱的鼻息出卖了。 见小瞎子保住了命,顾卓诚脑袋一低:“袁总,我去把抓来的喽啰关进冷库,等您亲自审。” “嗯。”袁亭书从鼻腔里溢出一声。 顾卓诚一行人离开后,偌大别墅只剩姜满和袁亭书。鹅黄布袋平摊在地上薄薄的一片,面料是那样软,姜满本人却吓得连睫毛都僵化了。 不知趴了多久,姜满猛然张开嘴,第一口空气冲进胸腔时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他一咳,后背疼得仿佛又挨了一鞭子。 他突然活过来了,会呼吸,也会哭了。 眼泪砸在面前的羊毛毯上,白色绒毛湿水变成灰白色。姜满悄声抽噎了许久,蓦地发出一声小猫崽似的、带着血沫味儿的哭嚎。 袁亭书左腿叠着右腿,就坐在沙发上看他。 看他涕泗横流的脸,看他激烈颤抖的身体,看他黏在脸上的发丝……袁亭书突然想冲过去,亲吻那张肮脏的脸。 拍了拍大腿,袁亭书命令道:“满满,爬过来。” 姜满刚捡回一条命,眼下对袁亭书言听计从,生怕袁亭书改了主意,还要拿他给安诩陪葬。 伤在后背,牵一发动全身。从趴着的姿态到起身跪坐,姜满疼出了一身汗,他咬紧牙膝行过去,跪在袁亭书腿边。 “满满。”袁亭书扳起他的脸,话音中带着诡谲的笑意,“你痛苦濒死的样子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可爱到……我想每天都看上一遍呢。” 手一松,姜满失去了支撑。 上身瘫软,他用最后的力气抬手,将自己挂在袁亭书腿上。颈椎好像无力似的,脑袋毫无生气搭在袁亭书膝头,再也不动了。 袁亭书顺手抚上他的小卷毛,力道轻柔,比他撸姜撞奶的时候爱意更浓。 “安诩哥、咳,他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没人应他,他执拗重复道:“安诩哥想告诉我什么?” “唉。”袁亭书轻轻叹口气,拎过外套,抖开了,念道,“袁胜让我刺杀你爸妈,我心软留他们一命,对不起。” 安诩以血为墨,在外套上留下短短几个字的绝笔。 “我害错了人……”姜满脑袋动了动,垂落的手虚虚攥起拳,“到底是谁害了他们?” “安诩下不去手,但我不心软。”袁亭书直截了当地承认。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安诩的枪,上好膛塞进姜满手中,将枪口对准自己左胸,“仇人就在你眼前,来,杀了我,给他们报仇。” 手指被摆在正确的位置,食指扣到扳机上,只需指尖发力,他就能取了袁亭书的命,就能给他爸妈报仇。 但食指无论如何都摁不下去。 “啊!”一连用力五六次,姜满崩溃地喊出来。 他没有结束一个生命的勇气。 “认清现实了?仇人在你面前,你都伤不到他分毫。”袁亭书从他手中收走枪,专挑恶毒的话扎人耳朵,“姜满,你就是个废物。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关在家里供我赏玩。你只能在我身下,张开大腿求着我讨生活。” 袁亭书毫无怜惜地一推,站起来,拎着安诩的外套离开了。 晚些时候,肖霁川来了袁家。 水榭那边平时都亮着灯,院子里也设有多盏地灯,今天一点光亮没有,里里外外黑透了。 肖霁川摁下开关,打开了全屋的灯。家里应该是没人,温度比以往低了三、四度。 姜满就趴在客厅地毯上,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 肖霁川吓一跳,赶紧跑了过去。姜满后背的睡衣裂开一条口,他跟袁亭书很多年,一眼分辨出这是鞭痕,仔细一看,只有一条,没有破皮。 他稍稍松口气,把姜满抱到沙发上趴着,从冰箱找了冰袋出来,包着毛巾敷在姜满后背上。 “疼……”姜满醒了,摸了摸四周,认出是客厅的沙发。身上冰冰凉,他不舒服动了动,“袁亭书?” “我是肖霁川。”肖霁川给姜满试了体温,没发烧,就问他,“袁亭书呢?他怎么能把你扔地上?” “他下午出门了。”姜满揉了揉眼,声音困倦得很,“他没有扔我,是我想上楼去,走到一半没有力气了……” 应该是体力不支晕过去,然后就在原地睡了——肖霁川登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姜满是闭合性软组织挫伤,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使用活血化瘀类的药物,四十八小时内需要多次冰敷。 第27章 肖霁川不可能一直留在别墅里陪着,就把姜满扶上楼,告诉他冰敷的频率和时长,确定姜满没有其他的伤之后,离开了别墅。 姜满自己在床上趴着冰敷,脑子里一会儿是安诩,一会儿又是他爸妈。姜撞奶跳上床,挨着他脑袋坐下。他习惯性把脸埋过去,搂着姜撞奶哭了起来。 姜满哭哭睡睡,脑子里混混沌沌,没有一点时间观念。许久之后,听到楼下大门响了,然后是管家的说话声。 管家回来了,袁亭书肯定也回来了。 那三个字在脑海中成型的瞬间,姜满害怕得直发抖。 很快卧室门开了,像是被踹开的,门板撞击墙面发出很大一声响。姜满拉高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袁亭书居然径直走向他,掀开被子坐在他身边。床垫边缘下陷,姜满受重力影响,往边上滚了几寸,旋即往反方向挪。 “你也要走吗。”袁亭书尾音压得极低,像被抛弃的幼兽。 姜满一下不敢动了,嗅到浓浓的酒气,小声问:“你喝醉了?” “不可以吗。”袁亭书俯身撑在他身体两侧,“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没有管你……”姜满皱了皱眉,推开袁亭书,“我要睡了。” “哈……”袁亭书发出一声介于笑和哭之间的音节,含混不清,听起来又悲伤,又落寞。 “满满,其实我今天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袁亭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宝石蓝的丝绒小盒,“订做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戴起来是什么样。” 姜满被动地把手交到袁亭书手里,感觉出一枚圆环正经过他的无名指,他瞬间缩回了手:“戒指只能和最爱的人一起戴,我不爱你。” 袁亭书呼吸一滞:“你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了。”姜满把手藏在身后,久久“注视”着袁亭书,“有一天中午我睡醒了,姜撞奶腻在我怀里,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好暖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不爱你了。可能我从来没爱过你,我爱的是那个傻乎乎的好看的哑巴。他叫袁亭。” “哈。”这次袁亭书发出清晰明朗的笑声。他拽出姜满的胳膊,强行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对着光亮欣赏,“果然很漂亮。” “我说了我不爱你!”姜满立刻撸下来,随手扔了出去,“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你就是给我套一千个一万个戒指,我也不爱你!” 姜撞奶应声而动,追着宝石戒指跑出卧室,在走廊玩出很大的动静。 “我不允许再失去任何人了。”袁亭书一把拉开姜满的睡库,押在他身上沉声慢语,“满满,没有爱,就做出来。” “你别碰我!”姜满把小臂挡在两人中间,胃里不住反酸,崩溃大叫,“我想吐……是真的,袁亭书你别碰我!” 袁亭书笑了笑:“想吐就吐吧,我不嫌你。” 两人所有的衣服都被扔到了床下,姜满从晚上十点钟被折腾到凌晨四点。 天快亮了,袁亭书从走廊捡回戒指,稳稳当当戴在姜满左手无名指。姜满睡得不省人事,对此一无所觉。 戒指由“yuanman”几个字母组成镂空戒环,中间嵌一颗姜撞奶同款的极净绿宝石。 送配饰是一件暧昧的事,属于袁亭书的印记闯进姜满的私人空间,是醒目的占有,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是向外界宣告他和姜满不一般的联系。 姜满手脚生的冰雕玉琢,但过于娇气了。戒环的几个字母丝丝入扣,将指节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手背上的淡青血管都透着矜贵之气。 袁亭书托着那只手瞧了许久。 戒环禁锢在指尖,怎么会产生不出“爱”呢。 -------------------- 再次提醒哦,排雷请见首章作话。 若引起不适,温温给你们道歉啦。 看文图一乐,请吃合胃口的饭呀。 第25章 再弄我会死的 姜满被姜撞奶吵醒了。 姜撞奶扒拉他的手指,爪子尖利,皮肤刺拉拉的疼。他闭着眼推开姜撞奶,无名指有种异样的束缚感。 昨晚那枚戒指鬼打墙一样回到了手指上,姜满怒不可遏,拽下戒指砸了出去。 姜撞奶最喜欢巡回游戏,追着戒指跑去了走廊,只是没玩几秒钟,碰上了袁亭书。 拎起姜撞奶后颈,袁亭书从猫嘴里抠出戒指,警告说:“再闹腾就给你安乐了。” 冷不丁听见袁亭书的声音,姜满本能地发抖,默默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的频率。但随着袁亭书脚步声靠近,他的努力全白费了。 如预想中的一样,袁亭书坐到床边,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捧起他的左手抚了抚:“不喜欢?” “戴着不舒服。” “那我叫人换一种更适肤的材质。”话是这样说,袁亭书还是我行我素。戒指最终回到了姜满手指上。 姜满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袁亭书,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你听完都射出去了?” “很少见满满这么生气。”袁亭书语气如常,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眼下只是姜满在闹少爷脾气,哄一哄就过去了。 “安诩死了,你还有闲心跟我花前月下,”姜满讥笑道,“你嘴里的喜欢和爱究竟有几分重量,有姜撞奶一根毛重吗?” 卧室里静寂一瞬。 眼睛瞎了之后,姜满最害怕安静和空旷的地方。刚才那番话没过脑子就冲出口,怕是又戳中了袁亭书的心脏。 袁亭书不高兴了就得折腾人,他心里的恐惧更多一分,思忖着说点什么找补回来。 “昨天我确实打算抽死你。”袁亭书终于缓缓开口。 姜满瞪大了眼:“那你——” “我舍不得。”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姜满张着嘴巴,准备好拿来顶呛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反应过来袁亭书说了一句什么话之后,他心尖蓦地发软。 不过只软了须臾,“吱呀”的摩擦声便传进耳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曾亲眼见过的场景在脑子里放起走马灯。 指尖挤入手套,宽阔指节滑入时发出“噗嗤”闷响。通用型号的医用丁腈手套宽而平,但袁亭书手骨修长,轻易撑出了有力的轮廓,戴在手上丝毫不显臃肿。 “你要干什么!”猝不及防被翻了个面,姜满的头和脸埋进枕头里。衣摆被掀了上去,不好的记忆伴随疼痛而来,他慌张叫喊,“再弄我会死的!” 身后的动作并未因“死”这个字眼而停。 也是。袁亭书昨天实实在在想抽死他,怎么会因为床上这点腌臜而停手。毕竟他没听说过谁真的被操死。 “安诩跟你这么多年,你只拿他当顺手的刀用,你难过是因为没找到下一把好刀。”姜满又怕又怒,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姜撞奶每天腻着你讨好你,你一不顺心还要安乐他……你这种人根本没有心!” 后背一冰。 像是一大瓶薄荷水倾倒下来,冰感浸透皮肤,毛孔瞬间收缩了。 “嘶……”姜满不禁呻吟出声,“你在干什么?” 后背又凉又痛,袁亭书手劲极大,按压在鞭痕上,一下重似一下,将他碾得皮开肉绽才肯罢休。 “满满,你说的都对。”袁亭书平静地说,“我舍不得抽死你,是因为没找到下一个合适的斐济杯。” 胸腔骤然炸开一阵刺痛,仿佛一整架夜叉擂裹着逆须钉碾了过去,随着呼吸来回绞动。 姜满冷冷勾起唇角,他蠢到家了。 到现在他还会被袁亭书的vv只言片语蒙骗,到现在还对袁亭书抱有隐秘的期待,被玩死了也是他活该。 温热感从按压处蔓延,皮肤之下似有细小火苗窜动。热力渗透肌肉,鞭痕附近的酸胀被化开,皮肤表面留下一层油润的暖意。 冰与热在皮肤层附近交替,姜满在不太深的爱和不彻底的恨中浮沉。 到了年底,时间快得像摁下加速器。 最近几天管家频繁出入别墅采买,姜满在家没事做,管家拎回一样年货,他就帮忙做“进口”检查,最后挑出一袋芒果干和剥好的夏威夷果回了卧室。 管家拿几副春联在大门和各个卧室门口贴,姜满过去捻了捻:“写的什么?” “是先生写的,”管家笑呵呵念道,“财如晓日腾云起,利似春潮带雨来,横批,日进斗金。”然后换了一张纸,“这副是——” “李叔别念了。”一听是袁亭书写的,姜满就觉得晦气,“别贴我屋,贴他书房去。” “这是满少爷和先生两人的卧房。”管家强调说。 管家身上有种和年纪不符的开明。当初袁亭书把姜满领回来时,他以为是个小女孩,心道袁亭书三十有二,终于开窍了。 却不想,姜满是个彻头彻尾的男孩。但他几乎一瞬间就接受了袁亭书的性取向,没有多言一句。 他毕竟年近六旬,带着点传统家长的思维,时不时就在私底下跟袁亭书讲他们那个年代的“夫妻之道”。 第28章 到姜满这里也一样。 “夫妻没有隔夜仇,进一步头破血流,退一步海阔天空。”李叔苦口婆心劝道,“满少爷,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哪里做的不好,您就跟他提——” “李叔,您吃芒果干吗?” 李叔摆摆手:“这是特意给您买的,我这牙口儿吃着费劲。” “哦。”姜满嘴里嚼个不停,“您一会儿干什么?” “去喂锦鲤。” “冬天也有鱼?” “有啊。”管家笑了,“院儿里那是深水池,池底有加热棒和增氧设备,寒冬腊月也不结冰。” 姜满在家待得发闷,说:“我也想喂鱼。” 于是姜满裹好外套在一楼等,管家贴好春联,一老一小去了水榭。 姜满接过一小把鱼食往水里撒,小瞎子什么也看不见,竖起耳朵听了好半天,没听见水里有动静,问管家:“来吃了吗?” “来吃了,毕竟节气到了,鱼不如暖和的时候有活力。” “来吃就行。”姜满笑笑,眼睛里多了些光亮。 “——你倒有闲情逸致。”那道声音冷不防传来,尾音惯常带着三分上扬的笑意,落下来却透着寒,“日子过得不错。好好活着。” 北风卷着肃杀的冷意吹来,姜满冻得直发抖。 管家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先生回的正好,年夜饭都备好了,就等您回来开饭了。” 餐厅的大圆桌第一次摆得满满当当,基本是葱烧梅花参、松鼠鳜鱼、佛跳墙这些复杂的菜式。 姜满摸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谭白凤端给他一小碗餐前阿胶羹。 他一边吃一边听,饭桌上除了谭白凤之外,还有肖霁川、顾卓诚、刘远山一家,和几个他完全没说过话的男人,应该都是袁亭书的心腹。 只是今年少了安诩。 那些人敬酒谈笑,逗刘远山儿子玩,聊古董聊生意,聊隔壁龙虎会今年出了多少乱子。姜满扶着碗慢慢吃,他融不进去,更没人主动搭理他。 如果安诩在就好了。 鼻子酸了一下,手背突然被碰了碰,姜满摸到一块螃蟹壳。 “可拿稳了。”谭白凤提醒道,“里边是剥好的螃蟹肉,用三合油拌好了,直接吃就行。” 姜满微怔。 他小时候不会剥螃蟹,洛冉也是用半个螃蟹壳当碗,装着剥好的蟹肉给他吃,他吃完了还要玩剩下的螃蟹壳。 眼眶再也包不住眼泪,姜满撇了撇嘴,小声说:“谢谢谭阿姨。” 年夜饭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半。 早在三个小时前,姜满就已经吃饱了,但他不敢先下桌。那些人走后,他才起身离开。 想起今天是除夕,姜满打开电视播到央视综合频道,传出一阵热闹的歌舞声。超大液晶屏的光在他脸上变换,客厅里灯火通明,那张小脸却像冰块一样。 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是只没有生气的漂亮娃娃。 座钟整点报时,“当——当——”的每一下拖得老长,砸得姜满寒毛直竖。 “走吧。” 袁亭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拎来一件外套往姜满身上披。 姜满心悸:“去哪?” “出去。” 安诩走后,袁亭书对他再没有笑脸,说话时要么冷冰冰,要么阴阳怪气,他尽量避着,不主动招惹。 可一到晚上,他还是免不了床上的一通折辱。 “今天过年,别——” “穿好了出来。”袁亭书懒得给他系拉链,径自走了出去。 姜满垂下眼,摸了摸身上的外套,薄的,凌晨出门不够抗寒。他去楼上衣帽间找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穿上,摸出羊绒围巾和毛绒帽,出了别墅大门。 袁亭书看见他,顺手把帽子摘掉了,语气不悦:“不许戴这个帽子。” 姜满脑袋一冷:“帽子怎么了?” “上车。”袁亭书推他进后座。 车子开出别墅几公里,姜满反应过来了。那帽子是他出院时安诩给买的兔耳朵毛绒帽。 心脏又被刺了一下,姜满转向窗外,沉默地掉眼泪。 第26章 别在这儿浪 没人告诉姜满要出门做什么,他相当于在黑暗中飞驰,虽有汽车作为包裹的外壳,但他没法从中获取安全感。 密闭空间内袁亭书的体温和香水味侵略感极强,一呼一吸间姜满越发反胃。上车后半小时,他忍无可忍喊司机停车。 推开门踉跄下车,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弯下腰就吐。年夜饭吃得很杂,这会儿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袁亭书透过车窗瞧一眼,叫副驾的刘远山下去看看。 刘远山如临大敌,犹豫两秒要不要帮姜满拍背。最终没拍,隔两步远,递去一瓶矿泉水:“漱漱口。我去买晕车药。” “不、不用……”姜满喝一口水,缓过来了,“我不晕车,我是恶心他。” “谁?”刘远山一颗榆木脑袋,但又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回过神来清清嗓,“不吐就上车吧。” 姜满在前面走,刘远山在后面张开手虚虚护着,也不敢扶。好在姜满顺利摸到车门,钻了进去。 刘远山如释重负回到副驾,让司机开车。 开了一个多小时,司机停好车:“袁总,到了。” 身边的人应声而动,姜满心脏提溜起来,慢腾腾往外面挪。干冷空气吸入鼻腔,似冰晶在粘膜上轻擦。 “这是哪儿?” 没人应他。 北风阵阵,枯树枝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脑子里自动匹配到《寂静岭》的电影画面,冷风钻进衣领,姜满打了个寒战。 袁亭书和刘远山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姜满打开盲杖app在后面紧赶慢赶。脚下是硬质挂着土灰的石板路,行过五十米,到了扁平低矮的石阶。 鞭伤没完全恢复好,冬日里人又懒散,姜满身上没什么力气,在石阶上越走越慢,逐渐听不见袁亭书的脚步声了。 前面谈话声停了,袁亭书回身催促:“快点。” “我走不动了……”白花花的雾气从嘴里涌出来,姜满被冷空气呛咳一声,“你慢点走。” 却蓦地被人揪起衣领,半拖半拽地往上拎。他换腿的频率赶不及袁亭书走路的速度,两步一绊“跑”上了石阶。 终于到了一处平地,膝盖窝被人踢一脚,姜满猝不及防跪在地上。先是一阵痛麻,而后湿寒徐徐渗进毛孔,附着在膝盖骨上,窜遍全身。 “干什么!” 后颈施加一股力,姜满不得不前倾身体,额头重重磕在地面,撞得他脑袋发晕。 “我带他给你赔罪。”袁亭书说,摁着姜满又磕一次,命令道,“祝他新年快乐。” 姜满恍然大悟,这里是安诩的墓。 姜家家规有“体弱不祭扫”这一条,所以姜满甚至没去过他父母的墓,祭扫之事皆由姜项北代劳。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墓地,还是在除夕夜的凌晨一点。恐惧是跗骨之蛆,姜满怕得浑身发僵,眼皮都很难抬起。 见他没反应,袁亭书加重力道:“说话。” “安诩哥……新年快乐……”尾音又轻又飘,说出来的瞬间就散进了风里。 一个冰凉的硬质物猝然抵进唇缝,袁亭书语调冷硬:“敬他。” 酒味冲鼻,姜满捂住嘴巴:“我的胃不能——”话没说完,被袁亭书捏开了嘴。 辣意在舌尖炸开,顺着嗓子往里窜,食管辣得发麻,一团火被咽进胃里,“轰”的烧了起来。 姜满呛出一大口酒,脸上和眼睛里全湿了,他把袁亭书的手往外推,大半酒液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 他眨着那对琉璃珠,湿漉漉“瞪”着袁亭书。路灯下,姜满刘海里几抹红丝藏不住了——磕破皮了。 袁亭书手微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要放下酒瓶。但还是灌完了。 姜满软趴趴歪倒在一边,撑着石板要把肺咳出来,呼出来的气全是酒味,一下一下,反复灼烫着喉咙。 他比以前老实多了,连哭都不敢出声,只压抑着小声抽噎。 脚步声在身后去而复返,一个毛绒织物罩在姜满脑袋上。但给他戴帽子的人手法过于粗鲁,帽檐蹭着额头的伤,疼得他呜咽一声。 袁亭书触电般推远他:“别在这儿浪。” 额头很疼,姜满犹豫着问:“流血了吗?” “死不了。”袁亭书回答说。 “——袁总。”不远处,刘远山向袁亭书招手。 “跪好了。”袁亭书踢姜满的腿,“跪满一小时。” “……好。”姜满说。 袁亭书挥挥手,带刘远山走远了些:“什么事?” “韩一啸明天保释出来了,”刘远山一脸凝重,“他背后是谁,还没查出来。” “封锁消息找人盯紧他,不要打草惊蛇。”袁亭书眯了眯眼,“甘亮是韩一啸的大户,明天你让人带点好货去找他,务必把人拉拢过来。” 第29章 “您是想断韩一啸的财路?” “不要白不要。”袁亭书顿了顿,“给各盘口多调点人手,过年期间别出岔子。” “是。” 袁亭书走回安诩的墓前。 姜满小小一坨跪伏在地上,像一块刚出炉的烤面包。走近了,才发现他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身体抖个不停。 一来一回,加上和刘远山谈话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袁亭书冷眼瞧了几秒,开口道:“到时间了,起来吧。” 姜满抬起脸。酒液未干,他又哭了个痛快,湿乎乎的脸被冷风一扫,皮肤立马皴了。 袁亭书蹲在他旁边,摘下其中一只手套,托起他的脸用拇指抚了抚。干燥粗糙,像砂纸一样。 玉扳指带着袁亭书的体温轻轧脸颊,激起姜满又一阵战栗,条件反射攥紧那只手:“别掐死我……” 袁亭书气息骤停。 包在他手背的那只手纤小冰冷,像姜满给人的感觉一样,羸弱得受不住一鞭子,但敢口出狂言,以卵击石。 两只手套都摘了下来,扔在姜满腿上:“戴上。” 小瞎子看不见,茫然问:“什么?” “我的手套。”袁亭书没好气儿地说,“不想手冻掉了截肢就戴上。” 姜满一寸寸摸过去,捡起两只黑皮手套。 手套是按袁亭书尺寸定做的,姜满的手一下滑了进去,手套腕口直接遮住他整截腕骨。 皮手套内部干燥温暖,他被袁亭书的体温包裹住了。 “谢谢。” 姜满撑着石板起身,一双腿冻僵了不受力,竟是连站都站不起——蓦地,被抱了起来。 不是想象中的公主抱,而是让他坐在手臂上稳稳托起。像每次作爱时一样,袁亭书把他当小孩一样抱了起来。 袁亭书身高肩宽,印象里穿着衣服修长韧瘦,不显山露水。直到他真切被抱在怀里,才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悍然。 全身放松下来,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摇晃和悬空,袁亭书给他一种比懒人沙发更直接、更强烈的安全感。 车上的暖风没关,甫一上车,热气蒸得姜满眼睛疼。他被灌了酒,又困又难受,回程路上昏昏欲睡,缩在车门边上睡着了。 车子猛地拐弯,把他甩到了袁亭书身上,一头小卷毛挤在袁亭书手臂和座椅的缝隙里,刘海压变形了,额角伤口大喇喇露出来。 姜满脸颊浮出一层不正常的驼红色,眉毛皱得紧紧的,睡得不安稳。袁亭书斜眼睨几秒,扬手贴在他额头。 没发烧,应该是喝醉了。 没忍住把人搂进了怀里,袁亭书自言自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正巧姜满呓语,袁亭书凑近了听。 “放了我吧……” 想掐死姜满的冲动又冒出来了。 “他最近总犯恶心,明天找个消化科专家过来。”袁亭书对刘远山说,“看顾好,别让这小东西把自己作死了。” 唯一知晓真相的刘远山欲言又止,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沉声说:“是。” 回到别墅已经凌晨三点,路过水榭不经意地一瞥,锦鲤翻起了肚皮,基本全军覆没。 水池加热棒的开关匿在附近的草地上,不知被谁踩掉了。 袁亭书找保镖询问情况,然后去书房将外出期间的监控查看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才放心回到卧室。 姜满已经洗完澡缩进被窝里了。 袁亭书把人挖出来,手指撑开姜满的眼皮:“今天得守岁,不能睡。” “那是封建迷信……”姜满睡得迷迷瞪瞪的,起床气犯了,挣开了躺回去,“你别弄我,烦。” 袁亭书气极反笑,手伸进被窝里,狠狠拉开姜满的腿,翻身压上去警告:“你睡吧。睡着了,我就弄醒你。” 被这么一吓,姜满惊醒过来,一巴掌扇在袁亭书脸上,这次精准无误。袁亭书笑着把姜满揽进怀里,事无巨细讲起他和安诩的事,讲着讲着声音哽咽了。 姜满也被勾得伤感,“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十几分钟后,他困得精神恍惚,什么话都进不去了。但他一打盹,袁亭书就掐小姜满,上发条一样让他清醒过来。 就这么反复折腾好几轮,窗帘透进了微光。袁亭书满意了,亲亲姜满的脸蛋,搂着人躺下了:“睡吧。初一要早起呢。” 第27章 我不是袁家的 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姜满被袁亭书扒拉醒了。 “今儿初一,刘远山他们都来。”袁亭书拎起衣服往姜满身上套,“伸胳膊——快点洗漱好下楼,上午得一起包饺子。” 姜满大脑还没开机,身体绵软动作温吞,配合度不高。袁亭书只给他穿了上衣,耐心告罄,下床先去洗漱了。 在被窝里静坐快十分钟,姜满磨磨蹭蹭下了床。洗脸时忘记额头有伤,热水一扑,疼得他五官快挪位了。 于是脸也不洗了,用湿巾擦拭干净,小心地摸了摸。他又看不见,只摸出几条细小的“沟壑”。 “袁亭书?”他想喊人帮他看看,现在有没有出血。 没人应他。 收拾好自己,他打算下楼找医药箱。 楼下热热闹闹的,听说话的音色,还是昨天年夜饭桌上那些人,只是少了刘远山的妻儿。 声源聚在餐桌附近,应该已经包上饺子了。 姜满不想往那边去,却也不知该去哪里。偌大的别墅,连他呼吸的空气都姓“袁”。 “姜满。”肖霁川看见他了,过来跟他打招呼,一眼看见他脸上的伤,问他,“脑袋怎么了?” 姜满下意识去抚:“不小心磕的。” “诶你别碰,我给你拿创可贴。”肖霁川熟悉别墅摆设,手脚也麻利,马上拿来给他贴好,“晚上睡前记得换一个。” “知道了。”伤在脸上,姜满怕留疤,总是想摸摸,都有点魔怔了。 “别摸了。就是擦破皮儿了,有点红。”肖霁川拎开他的手,给他打一剂强心针,“没流血。” 这回姜满放心了,笑出个小梨涡:“谢谢肖医生。” “走呀,跟他们打个招呼?”肖霁川开玩笑说,“你就不用包饺子了,一会儿看看电视,等吃饭就行。” 姜满不好拒绝,跟着去了餐厅。他也看不见谁是谁,就冲餐桌鞠了一躬说:“新年快乐。” “谢谢。”这是刘远山的声音。 除此以外再没有人理他。 抱着姜撞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拿在手里转着玩,姜满打开通讯录,点开了姜丛南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核对后再拨。” 他手机里没有电话卡。 眼圈又湿了,姜撞奶是他的“安抚巾”,他揩一把眼泪撸一把猫,一人一猫过于安静了,显得全家欢的节目尤其吵闹。 吃完中午饭,肖霁川说定好了ktv包间,一群人乌央乌央出了别墅。姜满落得清净自在,抱着猫上楼睡午觉去了。 朦胧间听见走廊的脚步声,就在卧室门口徘徊。他敲出siri问时间,这会儿才下午四点,袁亭书不会这么早回来。 “李叔?” 他一喊,脚步声便停了。 姜满吓得团成球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声,也不敢睡了。跟门口的脚步声隔空对峙半小时,那人才走远下楼。 但他不敢打开门,摸出手机给袁亭书发语音:“家里好像有外人在。” 过了十几分钟才收到回复。袁亭书语音说:“对,是你。” 姜满恍然。 过年这几天,袁亭书种种行为都在告诉他,他是袁家的外人。如果他安安生生的,那么年前的状态,就是他这辈子能过上的最好的生活。 可他偏偏害死了安诩。 袁家人都恨他,袁亭书更不可能放了他,要把他留在别墅里慢慢折磨,直到玩死他。 晚些时候管家上楼叫姜满吃饭。 管家和谭白凤都在一楼,姜满又寂寞又害怕,就想跟“人”凑在一起,听着熟悉的人弄出来的动静就觉得安心。 于是窝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玩手机游戏。 这两天被袁亭书折腾得病恹恹的,游戏也玩不动了,瞪着俩眼听电视。 不知不觉睡着了,又被一阵怪声儿吵醒。 像是闷在掌心里的呜咽,却被一道清亮的男声盖了过去,尾音潮湿,像被汗水黏住一般。 另有几道声音交错,近在身边。 姜满弹坐起来,发现自己睡在卧室的床上。蜷起腿用手臂抱住,他试探着问:“谁在那?” “夏夏,小希,和初儿。”是袁亭书的声音,他已经回来了。 姜满反应片刻,那几个人是袁亭书喜欢的男主。意识到袁亭书在干什么后,姜满恶心得想吐:“关掉……” 袁亭书置若罔闻,绕弄他的小辫子:“今天出门时想到好久没给满满玩具玩了,所以我特意去店里给买了一个新的。” “什么玩具——”冷不防被拉开腿,那里一冰,被挤入了大量的油,袁亭书推了什么东西进来,姜满怒道,“拿出去!” 第30章 “怎么样?”拢住姜满两只手,袁亭书笑着问,“小两号是不是更合适?” 最初的酸胀消失了,那东西被身体牢牢吸附着,袁亭书调整了一个角度,姜满马上起了反应。 一声暧昧的笑滑进耳膜:“满满……你和他们一样浪。” 姜满咬紧嘴唇,不愿露出丁点声响。玉扳指碾上来,拇指在嘴唇上用力按了按:“别咬。” 热吻落下,唇瓣中漏出几句失控的哭声,袁亭书欺身而上,把姜满细碎的声音尽数吞进腹中。 姜满没撑到大年初二,就体力不支昏睡过去。袁亭书洗完澡,神清气爽地躺上床。 床垫微动,姜满被吵醒了。混沌间,无意识地往袁亭书怀里钻:“外面好像有人……” 袁亭书接住他:“又做梦了?” “是下午。”姜满没醒,但诡异地跟袁亭书对上话了,“我以为是李叔……喊他不理我,我害怕……” 袁亭书面色凝重,原来下午那条语音并非空穴来风。先是冻死的锦鲤,再是踱步门外,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近。 姜满在怀里睡得安稳,袁亭书登时不想再折腾,临睡前在脑子里定好了明天整顿集团的计划。 姜满又闪回到十年前那场大火。 这次火光里站着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烫。梦里的姜满还没瞎,喊道:“袁亭书!” 袁亭书转过身来,对他温柔笑着:“满满睡醒啦?在你枕头下放了红包,小笨蛋,还没发现呢?” 像是npc完成任务自动销毁,白西装被烧出数个窟窿,窟窿很快变黑,不肖五秒钟,袁亭书在他面前化成一滩黑水。 “袁亭书!”姜满惊叫着醒来。 “——着火了!” “——救火救火!” 楼下骚乱不断,说话的人音色沉哑,字句间短促顿挫。应该是院里的保镖进来了。 姜满摸了摸左边,姜撞奶今天没睡在床上。又摸了摸右边,袁亭书也不在床上了。 他敲敲siri,现在凌晨三点半。 披上绒睡衣,他拿起手机出了卧室。一楼比二楼高出好几度,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看不见起火点,下楼之后不敢乱动。但越是看不见,越是胡思乱想,脑子里已经快进到别墅爆炸了。 他在逃命和躲回卧室之间犹豫,忽然想起猫房也在一楼,扯开嗓子喊:“姜撞奶!快过来!” 没有猫应。 姜满慌得心脏直突突。 保镖拖着高压水枪路过他:“院里着火了,您快回卧室!卧室门窗是防火材料,烧不到您!” 事实得到验证,姜满反倒安心些:“出什么事了?” “有人潜进来了!” “袁亭书呢?” “在后院!”保镖着急救火,把姜满往回推,“满少爷您快回卧室!” 保镖风风火火跑走了,客厅里又剩姜满一个人。 大年初二凌晨三点多,正是精神最放松、睡得最香的时刻,那人挑这个节骨眼纵火,是想把袁家往死里整。 袁亭作恶多端,终于被反噬了! 浓烟顺着门缝往里钻,姜满去厨房打湿抹布捂住口鼻,挪到大门前听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混乱不堪,听不出是什么情况。 姜撞奶不是笨猫,遇到火灾肯定比他一个瞎子逃得快。不管他落得什么下场,都比一辈子困在别墅里强。 这么想着,姜满推开别墅大门。嗅到硝烟味冷空气的刹那,脖子一紧。 小瞎子毫无防备,一下跌在地上,他扯开脖子上的麻绳,为自己争取一丝氧气:“我不是袁家的!我姓姜!” 那人根本不理他,拽着绳子在地上拖行。 “我是被袁亭书抓进来的!你放了我,姜家有钱给你!” 院子里铺有鹅卵石,姜满尾骨都要颠断了。他分出一只手想拽什么东西,手边除了花草,就是握不住的石凳。 他路过的地方居然没有一盏地灯。 “喂!你听见没有?你想要什么我们家都能给你!”姜满又急又气,“你抓错人了!” “你给老子闭嘴!”男人被他吵得心烦,反手甩去一巴掌,“叨逼叨叨逼叨!长个嘴就会叭叭儿!给你舌头割下来就老实了!” “你——” 砰! 一声巨响从几十米外传来,姜满耳膜嗡鸣,心脏跟着猛地一缩。身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脖子上的麻绳也松开了。 他吓得不敢动,面前传来男人森然的话音:“你要去哪?” 第28章 可以开始逃了 “你要去哪?” “袁亭书……”认出这道嗓音,姜满强行将自己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拔出来,踉跄站起,“我要离开这!” “别闹了。”袁亭书解开他的麻绳,“现在内忧外患,没弄清情况之前,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 浓郁的血腥气飘进鼻腔,姜满一阵反胃:“你杀人了……你别过来!”他干呕不断,连连后退,“你身边才最危险!” 两人的身影映在阳光房的落地窗上,袁亭书分出余光扫一眼自己。 睡衣袖口被割破了,小臂肌肉喷薄而出,白色棉质睡衣几近深红,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头发上滚满了血灰,干涸后结痂打绺,被他顺手撸到了后面。 还好姜满瞎了。 狼狈的模样被看见一次就够了,他想以完美俊俏的形象留在姜满记忆里。 把枪随意别在腰后,他钳住姜满的胳膊,语调缓和些许:“满满,先回卧室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放了我好不好?”蓦地被抓住,姜满应激了,“我给安诩哥扫一辈子墓,再给你找个漂亮床伴,可以吗袁亭书!” 袁亭书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姜满又挣得像泥鳅一样难以控制。拉拽间枪声再度响起,场面混乱,难辨方位。 袁亭书迅速反应,把姜满裹在怀里,夹抱回大门口:“姜满,你要活,就在袁家活,死,也得葬在袁家的陵园。你现在乖乖回卧室,我可以考虑以后对你好一点。” 讲话时从胸腔里带出的低频震动撞击耳膜,这番话却没起到威慑警告的作用,反而激得姜满情绪更糟。 “我不回!”他铆足劲一推,把袁亭书推出了房檐,“你家都被人抄了,凭什么拉着我一起死!我才不给你当垫背的!” “满满,你听话——” 砰! 袁亭书话音乍停。 风滞在门廊外,嘈杂的院子霎时安静下来,“啪嗒”,一滴雨飞到姜满颊边。他随手揩去,嗅到熟悉的铁锈味。 “你怎么了?”脖子猛地绷紧,姜满呼吸乱了套,“袁亭书,是你中枪了吗?” 没人应他。 “你说话呀!”姜满哽咽一声,却宛如开了闸,哭声鱼贯冲出,他平举着手四处乱摸,崩溃大叫,“袁亭书你在哪!” 袁亭书就躲在门柱后的盲区里,右手压紧腹部,咬牙闭着气,没发出丁点声响。他不出声,小瞎子怕是永远找不到他。 整个袁家被一块绒布笼罩在下面,绒布浸透了墨汁,浓郁得月光也透不进来。寒冬腊月里,草地上开出大片大片的妖艳红花,一半是他们的人,一半是韩一啸的人。 外人源源不断地涌入,天,亮不起来了。 砰! 这次枪声很近,袁亭书望向水榭,刚才狙他的男人被干掉,他的人占领了阵地。 “袁亭书……”那头小瞎子找不到人,哭得都打嗝了。 罢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袁亭书维持住稳定的气息,阴恻恻笑了,“玩个游戏吧姜满。我会在十分钟后去追你,你现在,可以开始逃了。” “什么……”小瞎子跟日葵一样,“唰”地转向声源。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袁亭书体力不支,软软靠在门柱上,牢牢盯着姜满哭花的小脸,“这次再跑不掉,你可要跟我一辈子了……” 姜满呼吸一滞。拔腿就跑。 袁亭书朝水榭挥手,指指姜满。msg3枪口探出窗缝,随姜满移动调整着角度。 又一个不顾死活的绕到小瞎子身后,枪响,那人瞬间倒地。连小瞎子的麻花辫都没碰到。 袁亭书失血过多,顺着门柱溜了下去。 小瞎子在他眼睛里笨拙地跑,明明在屋里走路都小心翼翼,现在却把腿抬得高高的,这时候不怕摔跤了? 幸好,小瞎子面前皆是坦途。 袁亭书笑了笑。 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姜满了,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那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雪。 天是铅灰色,压得很低。街上白茫茫一片,到处是被风雪折断的枯树枝。雪片冻成冰粒,砸下来“沙沙”作响,一个礼拜才转小。 室内暖气烘得干燥温暖,玻璃窗结出一层霜花,望出去,外界是一幅褪色的画。 第31章 病房寂静,只有心监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手指被夹得不舒服,袁亭书小幅度动了动身体,右腹传来剧烈的牵扯痛。 做完手术那天,主治医生直夸他命大。子弹贯穿腹部,再偏半寸,肝脏就破裂了。 他是个拿疼痛当新奇体验的主儿,这下也拧起了眉:“还要待几天?” “您身体底子好,再有两天应该能出院了。”看护拿吸管杯给他喂水,“袁总,您别急啊,得养好了不是?” “家里有猫,不放心。”袁亭书笑着打趣,“你叫刘远山过来一趟。” “是。” 正说着话,病房门被顶开了。轮椅轱辘碾过地板,刹停时发出扎耳的摩擦声。 男人一袭西装,膝上盖一条墨色绒毯,上身坐得笔挺。发疏霜白,根根挺立,双眼匿在眉骨的阴影里,沉沉盯着病床上的人。 看护识趣地鞠一躬,退出了病房。 “爸。”袁亭书开口道。 袁胜冷哼:“不错,还活着。” 袁亭书却不生气,嬉皮笑脸说:“难为您一把年纪出山,我的错。” “听说你叫一个小白脸迷住了?”肘部砸向轮椅扶手,袁胜声色俱厉,“你这样我怎么敢把袁家交给你!” “我这烂泥扶不上墙,哪值得您为我动气。”视线落在绒毯下萎缩的双腿,袁亭书笑容灿烂,“您可保重好身体,还没抱上孙子呢,可别死了。” 袁胜大怒,抄起床头花瓶砸过去:“怎么没一枪打死你!” 两人距离不过半米,花瓶精准砸在袁亭书右腹,伤口疼得烧了起来。 笑意只僵住须臾,袁亭书恢复了以往的散漫:“是是是,我死了,袁家就能顺位继承给阿舟了。” 带着哄小孩般的宠溺。 袁胜一脸恶心的表情。 父子俩一个悠然躺着,一个端正坐着,表面父严子孝,实则剑拔弩张,病房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袁亭书是袁胜的长子,却是私生子。他母亲文佩兰插足了袁胜夫妇的婚姻,不顾一切生下他,威胁袁胜一大笔钱之后,远走高飞了。 袁胜和原配妻子乔榆看不上他,老来得子生下了袁亭舟。 私生子没有权力继承袁家,但他不为自己谋划,谁还想得起他? 他暗中用集团的蝇头小利拉拢人心,得到了袁胜的把柄。也是袁胜命里该有此劫,关键时刻中风了。他甩出铁证,联合旧部施压成功篡位,之后一鼓作气强行收购继母的股权。 至于他弟弟袁亭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白甜,当年事发,就会守在病床前哭着喊爸爸。 这么孝顺的孩子,难怪袁胜放在心尖上疼。 读大学以前,他和袁胜的父子关系岌岌可危。袁胜中风后身体每况愈下,他回家的次数反倒多了起来。 不为袁家公事,不为孝顺父母,只怕错过老东西咽气的精彩瞬间。 “——把人带进来!” 袁胜一声令下,立马押进来一个男人。男人被后面两人按着肩膀跪在床前,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袁亭书。 “这是你们院里的保镖。”袁胜瞥着地上的人,鄙夷道,“勾结韩一啸,跟韩党里应外合,你们家的火就是他放的。” 只凭身型,袁亭书也认得出这是谁。淡淡道:“赏一百鞭,赶出袁家。” 袁胜满意了,留下几句冷嘲热讽,离开了病房。 刘远山在门口等候多时,进来也不说几句场面话,单刀直入:“您信吗?” “他虽然不待见我,但不会拿袁家利益冒险。”袁亭书演累了,找刘远山要水喝,“那老东西这次尽心尽力给咱抓内鬼,表现不错——我就盼他多活一天吧。” “您别老说这些,不好。” 瞧那张扑克脸袁亭书就想笑:“又没说你爸爸。” 刘远山哑了。过会儿又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叫人去探韩一啸的信儿,再点点咱还剩多少人,不够的话,从别处调一批过来。” “您是要……” 袁亭书眯了眯眼:“我要全部讨回来。” 身体比预想中恢复得快,袁亭书出院那天,街上的冻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回家捞起姜撞奶掂了掂,点点猫鼻尖:“怎么瘦这么多?” 管家忧心忡忡:“您跟满少爷不在,喂它什么都不吃。” “这样啊。” 袁亭书神色黯淡,给猫开了个罐头,小粉舌头舔几下就不吃了,病恹恹腻在他怀里。 跟姜满一样。 小瞎子在他们“父子俩”脑子里挥之不去,闹得一人一猫都不大高兴。 这些天都没有姜满的消息,也不知道姜满有没有回到姜家。上次会自己报警找姜丛南买高铁票,这次应该也—— “袁总不好了!”刘远山闯进来,“姜满在韩一啸那儿!” 第29章 猫难过得吃不下饭 “姜满在韩一啸那儿!”大冷的天,刘远山额头直冒汗,“袁总,怎么办?” 袁亭书手掌骤缩,掐疼了姜撞奶。 他本就是姜撞奶的第二选择,还惹毛了人家,猫朝他狠哈一口气跑走了。 袁亭书怀里空落落,漫不经心拍掉身上的浮毛:“几天了?” “您初三醒了让我查,那时就找不到姜满了,各处痕迹清理得很干净。” 动作一顿,袁亭书石化几秒:“怎么不早跟我说?” “您那时状态不好,医生说不能——”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韩一啸了。” 袁亭书冷冷盯着刘远山。 刘远山不敢对视,垂头不语。 他跟袁亭书几年,就认识韩一啸几年。韩一啸什么品格,姜满什么体格,他门儿清。 姜满被掳走一个多礼拜,存活的可能性极低。 姜撞奶找不到姜满,在二楼走廊叫得凄惨。袁亭书听着心烦,大度地摆摆手:“罢了。知道你是为我好。” 两手插进口袋,他踱到落地窗前。 大火早就扑灭了,庭院被烧得寸草不生。 冬日里小心护养的娇气树种彻底枯萎,园丁正把营养液往树杈上挂,针头扎进树干,死马当活马医。 锦鲤池抽干了水只剩个石头窟窿,水榭围栏不知被谁撞断了,掉下来的破木条也已清运完成。 大半个庭院浸在焦褐里,刚才那股烦躁潜移默化滋生出恐惧。植物能在春天再发新芽,人呢?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袁亭书无奈地笑了。刀尖舔血般过了十几年,他什么时候把生死放在眼里,什么时候为一个人操过心? 姜满那小瞎子,放着不管都能把自己作没了,更遑论落在韩一啸手里。 “——袁总。”保镖敲门进来,递上一个木匣,“门口有人让我交给您。” 古色古香的木匣,袁亭书一眼认出出自谁手。 拉开来,里面胡乱塞着一团头发,袁亭书取出来理顺,瞳孔一颤——是姜满的小辫子。 整条鱼骨辫乱作一团,断根并不齐整,像是用极钝的刀半扯半割弄下来的。姜满把小辫子看得和命一样重,但凡有点反抗能力,也不至于被这样剪断。 “这有一封信。”刘远山铁青着脸,打开纸条读出来,“想要回你的宝贝,凌晨一点来跨海大桥……袁总,这是陷阱。” 辫梢的发圈缀着一枚圆形小牌,这还是袁亭书年前找人用十克纯金雕出来的垂耳兔头。 小金牌在指尖捻了又捻,袁亭书做了决定:“去点人头,晚上出发。” “不可。跨海大桥荒废多年,地形复杂,韩一啸摆明了是想把咱一锅端。” 袁亭书屏住一口气,一字一顿问:“那见死不救?” “不敢。”刘远山垂下头。 室内静默压抑,送东西来的保镖鞠一躬,默默退了出去。 “袁总,其实姜满进过您的密室。”袁亭书惊讶一瞥。刘远山迎上那道目光,大着胆子说,“他是您的枕边人,保不齐知道什么。那小子体弱不抗打,这么多天应该把袁家的底细全招了。” 袁亭书把小辫子折好放回木匣,缄口不语。 刘远山劝谏说:“现在应该整顿布防,而不是去救一个死亡率高达99%的外人。” 摩挲着木匣上的花纹,袁亭书反问:“所以,他是我的枕边人,还是外人?” 刘远山被问得一哑。 “先生,我斗胆插一句嘴。”管家端来茶盏递给二人,“十年前,姜满父亲一封举报信给袁家造成了多大的冲击?那是袁老先生一辈的矛盾,姜玄义却买凶对付您,差点就要了您的命。这些您都忘了?” “是啊袁总,而且他给小诩下药,就是因为知道小诩参与了十年前的事。他要知道是您——” “你们先下去吧。”袁亭书茶也不喝了,往楼上走,“我考虑考虑。” “就算救回来了!”刘远山朝他背影喊,“姜满恨您!您把仇人放在身边,晚上能睡安稳吗!” 第32章 袁亭书关上了卧室门。 姜撞奶卧在懒人沙发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姜满回来了,看清是猫之后,自嘲他真是荒唐。他冲姜撞奶“嘬嘬嘬”,姜撞奶连耳朵都没动,看也不看他一眼。 脾气比姜满还臭。 大病初愈,袁亭书体力没恢复完全,换好睡衣躺上床,枕头却是湿的。凑近了闻,一股尿骚味。 新尿的,为了庆祝他回家。 他坐起来瞪姜撞奶,猫甩着尾巴拿眼角斜他,挑衅他,烦他。虽说不太可能,但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姜满。 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姜满的枕头完好无损,袁亭书翻身躺过去,嗅到一股樱花洗发水味。他举着手机发语音:“满满,你不在家,猫难过得吃不下饭。” 消息仅显示“已送达”。 安诩几乎是他和刘远山看着长大的,猝然离世,谁也受不了。 他恨姜满递的那瓶果汁,姜满恨他害死父母,姜满的父母又差点害死他,上一辈人的纠葛更是数不清……冤冤相报,无穷无尽。 恨姜满这么多天,够够的了。 今夜的月亮很亮,比初二那天更圆。 环海公路空旷无人,十几辆改装过的城市越野结队飞驶。两架军用无人机越过车队,率先去侦查地形。 袁亭书坐在头车副驾,右手拉着车顶的安全拉手,左手端着平板,观测无人机回传的画面。 “袁总,距离目标区域还有两公里。” “再快点。”袁亭书说。 这支“夜隼”小队是他花五倍市价从黑市加急调来的,各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眼神冰锐如隼。 小队中除了亡命徒,就是在这世上了无牵挂的练家子,饶是韩一啸再混账,也忌惮这群不要命的。 世代殊风,自袁亭书接管袁家之后,碍于越来越多的法律制约,袁家逐渐向真正的商人过渡。 他们精兵强干,却有正常平凡的社会身份,过半数有家室有后代。刘远山说的对,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为一个人,拿几十人的生命犯险。 可这个人,是他的命。 车队停靠断桥下。袁亭书打出手势:“按计划,一队清障,二队搜寻。” 小队训练有素,鬼魅一般散开。 “前方二十米,目标在空中!”对讲机里传出低吼。 袁亭书猛然抬眼,僵在了原地。 姜满被吊在断桥边缘。脑袋无力垂着,身上糊满了血污,在狰狞的钢筋丛中,整个人苍白到透明。 “满满!” 袁亭书红了眼丢了理智,不顾一切冲上断桥。小队长没拦住,拼命打手势让队员掩护,另有四人一起追了过去。 周遭果真设有埋伏,夜色是最好的掩体,袁亭书在枪弹中顺利接近了姜满。脚下海水翻涌,在暮色下仿佛一口巨大的黑洞,叫嚣着吞噬一切。 “帮我把铁链拉上来!” 姜满在半空中缓缓上升,被安稳接到袁亭书手里。不知在这里吊了多久,抱在怀里跟冰疙瘩一样。 “满满醒醒!”袁亭书摸摸姜满颈侧,尚有微弱跳动。他几近哽咽,“亭亭来了……” 姜满双目紧闭,小脑袋从始至终歪向另一边,不愿见他一般。一阵寒风吹过,掌心更凉几分,撤出来一看,手上全是血。 “伤到哪了?”袁亭书慌了神。 冬天衣服穿得厚,袁亭书伸手进去,顺着从上捋到下,那手法比对待珍惜古董还轻柔。 他读医大,凭触感就能辨别伤口形成的时间。姜满身上多是中等程度的伤,但旧伤没得到医治,又被累加了新伤。 姜满凝血功能差,失血量每天叠加,凭肉眼难以判断。他扒开姜满的眼皮,瞳孔已略微散大,得尽快止血输血。 不敢使劲抱,袁亭书几乎是端着姜满下了桥。 另一头,小队长根据无人机回传的画面,辨清了各点位的埋伏,于是一场鸿门宴演变成单方面的清算。 袁亭书下桥时,韩一啸已被押着跪在地上。右腿淋漓淌血,左眼盖着一张医用纱布。 看见他,韩一啸破口大骂:“那小瞎子不是善茬!他戳瞎了我的眼!啊啊啊!我的眼睛!” 不用韩一啸明说,袁亭书也能猜个大概。 韩一啸是个色胚,前一阵就肖想姜满,搞到手了自然得好好玩儿。结果低估了小瞎子的战斗力,叫人戳瞎一只眼。 “独眼龙太丑,让他两只眼对称。”袁亭书吩咐说,“铁链在桥上,把他胳膊腿敲断了挂上去。留一队把守,近一个月不许任何人和车靠近。” 提前联系了康德,刘远山和医护在医院大门口列成两队,袁亭书到达后,他们拿担架接上姜满,一路推进手术室。 袁亭书满手是血,坐在手术室门口不发一言。 “——谁跟我们说病人是o型血的!”大门忽地被撞开,医生出来急道,“你是不是家属?不知道病人的血型就别瞎说!” 袁亭书微怔:“我记得他是o型……出什么事了?” “医院血库处于更替期间,缺少ab型血。你们谁是!” 第30章 第30拿姜丛南当血包 袁亭书镇定下来:“我是a型,可以献血吗?” 医生对他没有好印象,一双眼睛上下扫量他:“自己的血型倒是记清楚了。” 事到临头,袁亭书不在乎医生对他的鄙夷,只剩内疚和恐慌。 肖霁川给姜满验过两次血。一次检查出凝血差,一次检查出松弛剂残留,两次都事无巨细交代了情况。 他没把姜满放心上,才有了今天这场闹剧。 “a型血含有b抗体,最多输四百。”医生给袁亭书指路,“医院正在调血库,以防万一,最好把病人亲属叫来,关系越近越好。” 去抽血前,袁亭书让刘远山联系姜丛南过来配血型。 刘远山迟疑:“要是匹配上了,您打算让他给姜满输血?” 袁亭书冷脸一瞥。他熬了一晚上,眼白生出血丝,衬得瞳仁黑得发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怒。 “您拿姜丛南当血包,传进姜项北耳朵里,会跟袁家决裂。” “谁都没有姜满的命重要。”袁亭书眯了眯眼,睨视刘远山,“你最近经常忤逆我,不想干了?” “没。”刘远山垂下头,“我这就通知姜丛南过来。” 血库和“血包”都没就位,只有袁亭书献的那几百毫升。医院便在术前采集姜满自身的血液储存备用,在术中进行血液回输。 从风禾市到沈北市,走高速得一个小时。袁亭书坐立不安,披上外套去医院大门口吹冷风。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辆保时捷918刹停在门口。车身低矮,线条流畅简洁,大尺寸轮毂有种喷张的肌肉感。 经典的四点式led车头灯一打,袁亭书眼睛快瞎了。只来得及分辨出一抹猩红,就被迎面砸了一拳。 枪伤未愈,他被揍得连连后退。 “我弟弟呢!” 闻言,袁亭书捂着鼻子瞥过去。 来人上身一件黑皮衣,一条黑色直筒修身长裤,腰间扎一件红白格子衫当屁股帘,脖子上挂一堆铆钉狗链,好端端的狼尾发被染成了红色。 活像一个浸了水、潮到风湿的炮仗,骚气得不行——姜项北那封建古董怎么养出这样的弟弟? 捡起被打掉的外套挂在臂弯,袁亭书端上标准的三分笑:“车技不错,节约了至少二十五分钟。” “你这个畜生!拐走我弟弟还给他弄进医院了,那是我们姜家的宝贝!”姜丛南气得肺快炸了,抡起拳头要打,“姜小满呢!” “停。”袁亭书见了这种人就头疼,退后一步做休战状,“我不找小屁孩的茬。要算账,叫你家长来找我。” “你——” “行了少废话。”袁亭书不欲多说,转身进了医院,“跟我进来。” 铆钉链“丁铃当啷”响,姜丛南气冲冲跟在后面,对着袁亭书背影骂了一路。 姜丛南和姜满都是ab型,验过之后直接被带去抽血。 袁亭书拎起衣领嗅嗅自己,一股巧克力和广藿香混在一起的暧昧气味,典型的“渣男”香。 这土暴发户。 袁亭书暗自腹诽。 过了十几分钟,另一个医生出来了,袁亭书抓住人问:“够用了吗?” 医生摇摇头,摘下口罩:“病人累计失血量高达20%,所以——” “姜丛南身上抽不出这么多血?” 医生被这句话吓住了:“袁总,人不能一次性抽那么多,会死的……” “没用的东西!”袁亭书为这一个小时感到不值。 “是是。我们已经调到血了,就在路上!”大金主生气,医生生怕保不住饭碗,“袁总放心,病人肯定能挺过难关,我们康德是零死亡率医院——” “赶紧去救人!” 走廊恢复静谧,袁亭书半夜给投资部打电话,取消了明年康德的投资。 第33章 血库紧随其后调到医院,再加上袁亭书和姜丛南两个人的血才够用,姜满几乎把全身的血换了一遍。 手术结束后,姜满转进icu,主治医生跟袁亭书说:“病人接受了正常人的血液,血凝因子和血小板功能大幅提升,凝血功能趋于正常,袁总可以放心了。” 总算听到好消息,袁亭书脸色和缓些:“你辛苦了。” 在icu住了两天,姜满各项指标恢复正常,转入了vip病房。 姜丛南也跟过来了,他不待见袁亭书,那人坐床尾,他就坐床头,争着离姜满更近。 姜满比上次见时缩小了两圈,姜丛南瞧着心疼。 昨晚他接到电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个月前姜满大学毕业,本来要回姜家公司上班,后来又说谈恋爱了,先不回家。 姜丛南问是谁家的小姑娘。姜满含糊其辞:“是沈北有钱人家的孩子,我们俩感情还不稳定……” 姜丛南敲打他:“早点带回来我看看,别叫人给骗了。” 一语成谶,姜满真就丢了。 再后来,姜丛南拿到了姜满的死亡证明,叫人去沈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姜满的踪迹。 姜丛南这才相信,姜满是真没了。 这事在他手里压了好几个月,愣是没敢跟他爸说。现在姜满“死而复生”,他的罪恶感和内疚感稍微减轻了一点。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姜满口中“有钱人家的孩子”是这么个老男人。 他不禁恶狠狠瞟向袁亭书,越瞟越眼熟。脑子里搜寻一番,蓦地开口:“你跟姜项北什么关系?” “朋友。”袁亭书淡淡道。 “怪不得。”姜丛南冷笑,“真是物以类聚。” 袁亭书瞥一眼。 也不知吃几斤枪药来的,说话这么冲。 以往他才懒得搭理,姜丛南这种人挨几顿毒打就老实了。但这次他理亏。在医生面前装完孙子,还得在这小屁孩面前装。 袁亭书息事宁人。 病房里安静下来,姜丛南摸了摸姜满的头发,跟以前一样顺着往下捋,忽然手心一空。竖起眉毛质问:“长生辫呢?” 袁亭书尽量少言:“那是个意外。” 姜丛南立马炸了:“他是你男朋友,你不知道他多看重小辫子?你这漠不关心的态度摆给谁看?我弟弟在我们家养的好好的,怎么到你手里就进icu了?你到底怎么他了!” 袁亭书脑瓜子嗡嗡。 “——打扰一下,我来换药。”医生推门而入,拯救了袁亭书。 袁亭书给医生让位置。等换好药,问:“他怎么还不醒?” “他的外伤都处理好了,内脏和体征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潜意识里抗拒苏醒。”医生措辞严谨,建议说,“你们可以放点他喜欢的音乐,或者把他想见的人叫过来,跟他说说话——但不要大声喧哗。” 医生出门了,屋里俩人对视一眼。 姜丛南一脸得意:“闲杂人等出去吧。” 袁亭书眯了眯眼,挤出一个礼节性的假笑,离开了病房。 久不进水,姜满嘴唇干得快裂开了。姜丛南掏出他新买的润唇膏涂上去,放在床头抽屉里,过一会儿抹一次。 晚些时候,袁亭书买了一袋果冻橙回病房,拆开包装摆在床头柜上,橙香四溢。 “你干嘛?”姜丛南呛他。 “香。”袁亭书好脾气回应,“满满爱吃。醒得快。” “你居然不知道?” “什么?” 姜丛南笑得阴阳怪气:“他爱吃澳芒。” 袁亭书表情一僵,施施然坐回床尾:“医院超市没卖的。” 敌人甘拜下风,姜丛南捋一把他的红毛,在心里摇他的小战旗。姜丛南陪到晚上十点,困得睁不开眼了,回附近的酒店睡觉。 袁亭书遣走病房配备的陪护,叫他们推一张床过来挨着姜满放,拧一把热毛巾,准备给姜满擦洗。 解开病号服,袁亭书呼吸微滞。 姜满那小身板上又是缠纱布又是创可贴,一片狼藉。他站在床边看了两三分钟,目光每掠过一处,就好像在自己相同的位置划上一刀。 太疼了。 给姜满从头擦到脚,最后坏心地抠人家脚心:“痒吗?痒就起来打我?” 蓦地“叮叮”几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袁亭书低头一看,是那枚绿宝石戒指。 可能是擦洗后没放好,姜满左手从床边垂落。他瘦得太厉害,戒指都戴不住了。 像是某种意向,袁亭书蓦地心慌。捡起戒指,特意套在稍粗的中指,轻声唤着“满满”。 “——水。” 袁亭书耳廓微动,屏住了呼吸:“满满,是你说话吗?” “喝水……” 这回听清了,袁亭书把吸管杯送进姜满口中:“水来了。慢点喝。” 姜满嘬几口,五官皱到一起。 袁亭书的心提起来了:“不舒服?” 姜满吐了吸管别过脑袋——不喝了。 热毛巾有些冷了,袁亭书没顾得上换。坐在床边,手背贴了贴姜满的脸:“感觉怎么样?” 大片皮肤感受到微弱的冷气流,姜满摸了摸自己。 上衣敞开怀,裤子掉到了膝盖,被子堆叠在小腿,一双脚露在外面,身上有种湿漉漉的冷。 “哈……”姜满面上不露波澜,仰面对着屋顶,“袁亭书,原来你喜欢煎尸。” 第31章 脾气不好,我惯的 袁亭书如遭雷劈:“……什、么?” 姜满刚醒,嗓音沙软:“上次你想让我用脚噜,没得逞,今天体验到了?爽吗?” “这话什么意思?”袁亭书拧着眉问,“我什么时候让你用脚噜?” “你装什么?” 人类大抵就是这样。 踩碎过谁的真心,在别人脊梁骨上轧过几道车辙……自己做过的混账事像风一样,刮过去就不留痕。 但姜满不会胡说八道。 既然姜满说了,就证明确有其事。袁亭书低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你还喜欢喂我吃药,让我动不了。”勾起唇角,姜满似笑非笑,“我现在这样能任你摆布了,满意吗?” “那药是帮你放松的,你肌肉太紧张容易受伤——”这事袁亭书倒是记得,但他也说不下去了。 给姜满喂松弛剂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私心多过为对方着想。 姜满在床上易紧张,一紧张就夹得他不舒服。从前他没拿姜满当“人”看,当然没那么多耐心讨好一个玩具,变着法儿的让姜满服务好他。 事到如今姜满旧事重提,袁亭书哑口无言:“对不起满满,是我的错。” 袁亭书这人不占嘴上便宜,“对不起”、“谢谢”、“喜欢你”、“爱你”这些话张口就来,和呼吸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姜满都怕这些话脏了他的耳朵。他不再理袁亭书,闭上眼沉默。 袁亭书自讨没趣,放下毛巾,帮姜满穿衣服。 “你别碰我!”姜满瞪开眼,身体剧烈地颤抖,“你走你走……我什么都没和他们说,我不欠你什么了!” “好、好,我不碰。我叫陪护帮你穿。”怕姜满应激,袁亭书举起双手退后,“你不要激动。” 姜满抖得像是肌肉痉挛了,魔怔般念叨着什么。袁亭书屏住呼吸,贴近了才听清楚。 姜满说,袁家的事他什么都没说,求袁亭书放过他。 袁亭书和刘远山议事从不避讳姜满,并且姜满进过密室,对袁家的了解不比刘远山少。 韩一啸抓走姜满必然要拷打出袁家家底,姜满挨顾卓诚一鞭子都爬不起来了,被韩一啸那样一通折磨却守口如瓶。 姜满是被家人捧在手里长大的小孩,在姜家过了二十年,身上没留一条疤,手脚没生一块茧,到了袁家,却…… 袁亭书心脏跳得很快,每跳一下就带出一股铁锈味。他使劲咽口水压下,苦笑着说:“满满是心疼我,舍不得我出事。” “不是。”姜满说话还是这么直白,“我不想让其他人被你连累。” 鼻腔里异物感明显,姜满抬手摸了摸,那里被插进两个氧气管。他一动,身体各处传来剧烈的撕扯感,疼得他呼吸发颤。 “我妈妈说长生辫能保佑我健康顺利……”姜满颤巍巍开口,“袁亭书,如果我死了,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亲手杀死你给我爸妈报仇。” 姜满声线又轻又薄,像早春湖面上的冰,将化未化,一点重量就能压得粉碎。 这种状态令袁亭书恐惧:“别瞎说,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了。你得活到一百岁,我还等着给你继承遗产呢。” “我现在……是被虫蛀空的树,风一吹就倒了。”姜满笑出了眼泪,“我活着只剩报仇一个愿望……实现不了,我宁愿去死。” 姜满说话时不再注视别人,那对琉璃珠比从前更空洞,比做工最差的玩具娃娃更不堪。 第34章 袁亭书撑在床头的墙上,屏住呼吸把脸凑到姜满的视野中央。他希望这双眼睛里能且只能映出他的身影。 但姜满瞳孔半分未动,看不见,也不想看。 “袁亭书,我恨你。” 袁亭书心脏骤停,差点没撑住墙。 “恨我也好。”袁亭书苦中作乐,“你恨我,就一辈子放不下我。满满恨我,我们才能不死不休。” 声源骤近,姜满猛地往旁边躲,疼得五脏六腑移了位。 “你不要动,我走。”袁亭书轻轻把他摆回原位,“把身体养好,我等你来杀我。” 转天一早,姜丛南拎一杯冰咖啡进了病房。 袁亭书早就醒了,倚在床边看书。姜满还在睡,被子盖到胸口,露出里面粉色条纹的病号服。 换过衣服了。 “早。”袁亭书主动打招呼,没事人一样跟对方寒暄,“吃早饭了吗。” 姜丛南没跟他客气:“没吃,你给我买点。” “嗯。正好我也饿了。”袁亭书打电话叫医院送餐进来,看都没看姜丛南一眼。 姜丛南往床头一坐,翘起二郎腿开始盯着姜满看。他以为姜满和昨天一样在昏迷,就看得肆无忌惮,没想到姜满睁眼了。 “你醒了!” 袁亭书被这炮仗吓一跳,揉着耳朵躲远些,站在门口观摩兄弟相认的温情戏码。 冷不丁听见日思夜想的声音,姜满傻了。脑袋转向声源:“是……姜丛南吗?” “是呀。你看不见我?”姜丛南朝他虚虚打一拳,他没有任何反应,“你眼睛怎么了?” “我——” “袁亭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姜丛南嗔目怒视,一头红发瞧着要爆炸了,“是谁伤了我弟弟?” 两个当事人默契地缄口。 姜满怕姜丛南失控,没敢说出真相。袁亭书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把锅甩给吊在断桥上的韩一啸。 “我去会会那个畜生!” “哥,”姜满软软喊一声,摸到姜丛南的手捏了捏,“你陪陪我嘛。” 姜丛南心都化了,又坐了回去:“行。”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天,从姜满的学校说到姜丛南的新跑车,再聊到姜玄烨最近身体不太好,公司的事都压在姜丛南身上忙得要死,最后聊起他们共同的大哥。 姜丛南好像又跟大哥闹别扭了。 姜满没敢劝,只说:“那你离他远点。” “远了。”姜丛南咬牙切齿,“我一回来他就躲出去了,我爸就数落我把人撵走了,算了不提他。” 袁亭书就坐在旁边听两人唠家常,不说话也不动,尽量降低存在感。起码在小瞎子的认知里,他“不在场”。 姜丛南一来,姜满简直乐不可支,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地喊。后续各项检查亮绿灯,终于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姜满的长生辫没有齐根断,袁亭书给他把头发打理一遍,留出整齐的一撮,用兔头小金牌扎一个小揪。 短短一截儿,更像兔子尾巴了。 “头发断了能留长,生病受伤了能养好。”袁亭书蹲在姜满面前,仰面瞧着他,“满满的眼睛肯定也能复明。” 对他的“恨”应该也能平息。 “你呼出来的气喷到我腿上了。”姜满双目平视,“好恶心。” 几个字跟针一样飞进袁亭书心脏,疼得他弓起背:“好。对不起。” 姜丛南跟姜满一辆车去了袁家别墅,进门“嚯”了一声,对着玄关袁亭书的巨幅自画像啧啧称奇。 “好看吗。”袁亭书眯了眯眼,温和假笑,“凌墨克雷斯亲自给我画的,很贵呢。” “挺好看。”姜丛南说,“辟邪。” 跟姜满说了同样的话。 袁亭书登时对姜丛南爱屋及乌。 失去视力,姜满其他感官相对敏感。第一脚踏进别墅,他就察觉脚感不一样了。不论踩到哪里,脚下都像被半融化的黄油包裹住。 别墅里能踩到的地方都铺上了地毯。地毯厚实柔软,拖鞋的鞋底陷进去一大半。 姜满垂着睫毛往里走。 是管家安排的吧。 吃过晚饭,姜满去了姜丛南住的客房。摁摁床垫,摸摸被套,已经不是之前的普通床品了。 应该也是管家特意给姜丛南换的好货。 关了灯,兄弟俩和小时候一样钻被窝里聊天。小瞎子太久没说话,越聊越起劲儿,凌晨三点都困得说梦话了:“哥,你别跟我聊了,早点睡吧。” 而姜丛南两小时前就睡着了。 姜丛南特意带来几套绝版乐高,但姜满看不见,这活儿就落在姜丛南身上。他不如姜满有耐心,拼一个地基得暂停好几次。 晚上袁亭书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俩人在客厅地毯上拼乐高。 沙发和地毯堆满了积木片,姜满穿着他给买的家居服,一身淡淡的鹅黄色,盯着一个地方在笑。面色苍白,但瞧着特别喜人。 他不禁想起在姜满家养伤时的光景,倾家荡产都想让时光倒流。 “满满,我回来了。”袁亭书蹲在姜满身边,搂一下单薄的小肩膀,“饿不饿?” 姜满一激灵,像被脏东西碰了,反手甩去一巴掌:“说了别碰我!” “嘿,好样的。”姜丛南看热闹不嫌事大,搀起姜满,“走,去哥屋里玩。” 姜撞奶有样学样,懒洋洋站起来,下犬式伸了个懒腰,四只小爪垫依次踩过袁亭书脚面,大摇大摆跟在姜满屁股后面走了。 刘远山和一众员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袁亭书的脸紧绷了几秒,又缓缓松开,对员工们笑笑:“脾气不好。我惯的。” 第32章 敢从我这儿偷人 袁胜又病倒了。 继母乔榆用袁胜的名义调走一批人回老宅照顾,袁亭书这边刚经历韩一啸的重创,手底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正缺人手,这时又被调走一批。 今天公司开了一天的会,商议怎么最快速补充一批忠诚的新人。工作时间没聊完,袁亭书不愿意在公司加班,就把几个高层叫到家里。 刘远山也在其中,几个人凑一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公事之外,袁亭书没有架子,和下属处得像朋友,逢年过节不是一起吃饭就是公费旅行,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老板。 而且袁家的营养师厨艺顶尖,他们都愿意上门走动。 吃好饭聊完事,袁亭书把刘远山拽到一边,单刀直入地问:“你觉得姜满对我怎么样?” 刘远山如临大敌,又实在学不来阿谀奉承,干巴巴说:“挺好的。” 袁亭书瞥他:“这还用你说?” “是……” 无语片刻,袁亭书又问:“他总说恶心我,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一提这事,刘远山猛地记起,大年初一那天半夜,他们仨去给安诩扫墓,姜满和袁亭书共处一车恶心到呕吐。 直到今天,袁亭书还以为姜满当时是犯了胃痉挛。 瞄一眼袁亭书,刘远山说:“袁总,我就是个榆木脑袋。”他指另一个同事,“潘云交过十几个女朋友,您问问他?” “那不一样。”袁亭书笑了笑,“今天来的这些人里就你成家了,你肯定有两把刷子。” 没想到有一天能被袁亭书请教问题,刘远山无所适从,琢磨半天到底该不该说实话,越纠结脸色越青。 “这么难回答?”袁亭书搭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给我传授点经验?” 刘远山没辙了,试探着问:“袁总,您听说过生理性厌恶吗?” “没有。” 于是他心一横,说:“生理性厌恶是对特定事件或人产生排斥反应的本能,本质上是一种防御机制。” “姜满认为我是危险?” 刘远山很实诚地点头:“可能是您因为小诩的事生气,吓着他了,最好早点给他调理。我前女友当时就反感我碰她,最后跟我分手了。” 榆木疙瘩一番话砸下来堪比千斤顶。 后背的毛孔瞬间炸开了。喉结重重滚过,袁亭书打趣笑道:“你懂什么。” “是……我不懂。”刘远山随便找个借口开溜。 袁亭书站在原地,望着一楼客房的方向发呆。 有生理性厌恶,就有生理性喜欢。 姜满对他的喜欢来源于外貌,说白了,姜满喜欢他的身体。同为男人,尤其是姜满这样不经世事的小男人,对床上的事很难抗拒。哪怕嘴上又哭又咬人,下面还是诚实得可爱。 恶心他没事,不恶心那种事就还有救。 等人都走了,袁亭书习惯性上楼找姜满,懒人沙发是空的,姜满和姜撞奶都不在。 他想起来了。自打姜丛南来了,姜满就没回主卧睡过。 早上他出门,客房大门紧闭。他到公司打开监控,见姜满出来客厅,开着电视跟姜丛南拼乐高。 第35章 而等他晚上回家,客厅里空荡荡没个人影,偶尔能在地毯里捡到一个积木碎片。袁亭书也不敲门提醒人家,揣自己兜里了。 这么大个人了,成天跟哥哥腻歪在一块儿像什么样子。 姜丛南也是,不用上班打理公司了?来住几天还不行,真拿他这儿当度假酒店? 木门之外,袁亭书天人交战。木门之内,姜满跟哥哥岁月静好。 姜丛南弄来一个可触魔方,每一面都有独特的造型,通过手指触摸感知。虽然只有三阶,但拿来解闷足够了。 姜满嘚嘚瑟瑟给姜丛南传授秘诀,姜丛南笨蛋,一晚上都没学会。姜满嘲笑他哥,被塞进被窝里闷了几分钟,强行“关机”。 姜丛南也躺了上去。 他霸道,把姜满往里踹过去一点,给自己腾出更大的空间——反正姜满这么瘦。 十二岁那年,姜玄烨把姜满领回家,那时候姜满才十岁,不适应新环境,总是哭,他就把姜满领回自己房间摆弄。 姜满睡觉得抱点什么东西,他屋里没有玩具,就自己给姜满当抱枕。他们是真正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兄弟,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姜项北提了几句。 姜满从小害怕姜项北,就准备分开睡。但他叛逆,大哥指东他往西,就这么跟姜满一起睡了三四年。 入夜,客房大门缓缓开了。 袁亭书顺门缝飘进去,从被窝里挖出姜满。姜满睡得香,叫人抱回二楼主卧了都没醒。 把人摆在大床上,袁亭书撑在床边瞧了许久。 床头小灯拧到最低亮度,姜满笼罩在温馨暖光里。本就很瘦,折腾一遭再回来,真成一张纸片了。 不过姜满颊边终于透出些血色,睡觉时嘴唇更嘟一点,凑近了能看出几道因长时间睡眠出现的干纹。 白天见,是龇牙咧嘴的猫,晚上见,是温顺漂亮的兔。不管哪张面孔,都叫袁亭书爱极了。 打高地暖温度,袁亭书挑开裤绳,姜满一截腰窄得快挂不住睡裤了——到底跟姜丛南没那么亲,姜满跟他睡可是不穿睡裤的。 心里得意,手上动作就肆无忌惮。 触碰到日思夜想的小家伙,袁亭书瞬间就有反应了。他动得小心翼翼,怕惊醒姜满,又怕姜满没醒,白瞎了他的小心思。 当事人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一样,不仅没反应,甚至说梦话,还喊姜丛南的名字。 袁亭书气急,弯下腰,一口吞了进去。 小姜满很快站起来了,姜满哼唧几声睁开眼,茫然地眨了眨,软声软语地:“……哥?” 登时,卧室里安静得诡异。 “满满,你和姜丛南……” 认出这道声音,姜满一脸惊恐,支着胳膊要坐起来。袁亭书长臂一伸,单手把姜满摁下了。 “袁亭书,你、你无耻!”姜满又羞又怕,“你把我哥怎么了!” 袁亭书笑了:“你们哥俩肯定是亲生的,睡觉跟死了一样。” 姜满:“……”言外之意是姜丛南压根没发现他丢了。 “好了满满,躺好。” 袁亭书微微发力,牢牢把姜满摁在床上。一个男人干这事丢人,好在姜满瞎了,看不见他这般做小伏低,给他减轻了不少压力。 “你别弄我!滚啊!” 姜满又是蹬腿又是掰手,根本逃不出袁亭书的魔爪,小姜满在一片湿润中变得锋利,他本人却愈发软烂。 姜撞奶发觉姜满不在,闻着味儿上楼来,脑袋顶开主卧的门,跳上床,蹲坐在一边瞅他俩。 感觉到床垫的动静,姜满臊得浑身发热。 袁亭书还嫌不够,煽风点火说:“满满,姜撞奶在看你呢。” 不说还好,一说,姜满身体一抖。 本以为姜满还需要一会儿,结果袁亭书毫无防备被喷了一脸。 腿上的肌肉像装了小马达,姜满睁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表情一片空白。 袁亭书帮他舔干净,手指拨了拨:“满满,喜欢吗?” 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姜满沉默地哭了。 帮姜满二次清理后,袁亭书去刷了个牙。姜满外伤没好利索,他不敢使劲搂,胳膊伸进姜满脖子下面,轻轻揽在肩膀上。 不强求把人带进怀里,就那么并排躺在一起,袁亭书就满足了,睡了一个多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早上起来,袁亭书抱姜满回一楼客房,惊醒了姜丛南。 姜丛南眼睛都没睁利索,就开始放狠话:“敢从我这儿偷人?” “小小年纪说话真难听。”袁亭书轻拿轻放,给姜满盖好被子,把姜丛南从床上推下去,“满满想我了,他不好意思跟你说罢了。” “老袁呐,我以为你跟姜项北是物以类聚。”姜丛南摔了,彻底醒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姜项北最要脸,你不要。” 袁亭书眉峰一扬:“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比你大哥更厉害?” 姜丛南瞬间掉脸:“当我大哥?他也配?” 袁亭书看热闹似的扬着尾音“哦”一声,出门上班了。 得逞一次,就想第二次。 晚上袁亭书依法炮制,大半夜晃荡到客房,门却锁了。他找管家要来备用钥匙,又把姜满偷出来了。 肖霁川说姜满底子不好,弄多了容易气血两亏。早先袁亭书不在乎这些,如今拿姜满当宝贝,昨天弄过一次,今天就得节制。 把姜满塞进自己的被窝,袁亭书躺进去把人搂过来,老老实实睡了过去。 夜里快四点,姜满又说梦话了,袁亭书眠浅,一有动静就醒了。姜满叨叨一些听不清的话,他仔细听,分辨出一个高频词“不要”。 正想起来拧开小夜灯,姜满翻身抱了过来。 袁亭书一喜:“满满?” “哥,抱抱我……” 袁亭书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可他拒绝不了送上门的温软,搂着姜满摇摇晃晃,轻轻拍姜满后背。学着姜丛南的生硬语调哄道:“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第33章 情人节听不得心碎 早上开完会,刘远山领了个人进来。 袁亭书抬眼一瞧,乐了,他有一阵没看见这个傻白甜弟弟了。 “坐吧。”袁亭书叫人上茶,把面上功夫做足了,“什么事?” “我把我妈带走的人领回来了。”袁亭舟不懂茶,端起来就喝,被烫得嘶嘶抽气,“我妈不懂事,我可是站在哥这边的。” 不知今天演哪出,袁亭书没搭话,端着假笑看袁亭舟表演。 “哥,我毕业这么久都没找到工作……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活儿?” 袁亭书呷一口茶:“找我就为这事?” “不全是。”袁亭舟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我跟我妈吵架了,在家待不下去。” 袁亭书放下茶盏婉拒:“家里最近人多了——吵。” “没事啊,我就喜欢热闹地方。”袁亭舟嬉皮笑脸,“哥,让我过去住吧?爸说你在家藏了个小漂亮,真的假的?” “真的。” 提起姜满,袁亭书唇角和眼肌自然上扬。 对姜满好的人,他爱屋及乌,夸姜满的人,哪怕是龙虎会那群喽啰,他也能稍稍看顺眼。 再一看傻白甜弟弟眼里的小星星,袁亭书说:“那你来吧。”他倒要看看袁亭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墅大门开合,发出沉钝的金属碾轧声。 姜丛南在房间里开视频会议,姜满自己在客厅玩得入迷,没留意时间。这会儿听见门响,抱着拼好的半栋小洋楼就要跑。 袁亭书眼疾手快端走乐高,长臂轻钳姜满腰间,把人往远处带了带。姜满腰侧有一条很深的刀伤,不敢动。 “哥——唔!” 嘴巴被捂了个严实,小脸霎时一冷。他“呜呜”叫,发出“放开我”的声调,袁亭书低声哄他:“今天有客人来,给我个面子?”然后缓缓撤开手。 姜满恶狠狠“瞪”他,笑得阴阳怪气:“你还要脸呢?” 语气怎么听怎么像姜丛南——真是近墨者黑。 “我弟弟来了,还有刘远山他们。”袁亭书先把别的事撇一边,讨好般解释道,“我跟我弟弟关系不好,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家事。” “你那个为争家产把你推下悬崖的弟弟?” 当初骗人的话早忘了,袁亭书稀里糊涂应下。拇指隔着睡衣抚了抚:“满满陪我演一出戏好不好?” “你以为我现在还信你那套说辞?”姜满讥笑,“丢的又不是我的脸,我凭什么配合?” “我的脸就是你的脸。”袁亭书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姜满难以置信,“我姓姜。” “满满发脾气都这么可爱。”袁亭书笑呵呵在脸蛋上亲一口,“作为交换,今晚我不陪你睡了。这样可以答应我了吗?” “——你们在干嘛?”姜丛南打完视频出来就见俩人腻腻歪歪,他挡在姜满身前,气不打一处来,“离我弟弟远点。狗东西!” 第36章 “我来叫你们吃晚饭。”袁亭书本不想点炮仗,已经走远了又倒回去,用很恶心的语调说,“南南别总生气,容易猝死。” 姜丛南果真在后面炸了。 一大家子人坐上桌,姜满被迫安排在袁亭书旁边,听袁亭书向别人介绍自己。 “我叫你满满吧?”袁亭舟跟姜满碰杯,“咱俩同岁,我是自来熟,肯定能玩到一起。” “好啊。”姜满伤没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杯酒只沾了沾唇,甚至没有吞咽动作。 “哥我敬你。”袁亭舟这次站了起来,斟了满满一杯酒,磕在袁亭书酒盅上,“谢谢哥给我介绍工作,还免费给我提供落脚处。” “嗯,长大了。”袁亭书敷衍说,“明天我找人带你去熟悉铺子。” “我一定努力工作!”袁亭舟一口闷了。 一顿饭吃下来和和气气,托袁亭舟的福,袁亭书享受到和姜满短暂的如胶似漆。 饭后袁亭书和他弟弟聊事情,姜满要回房间。刘远山看准时机,在姜满进门前截住。 刘远山是个练家子,别墅里又铺了全屋厚地毯,走路便彻底没有动静。姜满突然被拽住胳膊,吓得小声叫一声。 “疼……” “……对不起。”刘远山马上松开手,尴尬得不行,木愣愣说,“我是刘远山。” 姜满抚了抚那只胳膊,问:“什么事?” “听袁总说,你宁愿受打也不把袁家的事说出去……我很佩服你。”黑木头疙瘩脸红了些,刘远山说,“我曾跟袁总说你不值得救——对不起。” 姜满不知道这些事,沉默着没吭声。 “从前我不尊重你,低看你,都是我以貌取人,眼界狭小。以后我怎么对袁总,就怎么对你。”刘远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诚恳说,“满少爷,请您原谅我。” 小瞎子看不见,对刘远山行礼没做出任何反应。淡淡说:“都过去了。” 韩一啸以他为饵钓袁亭书出山,就差把“一锅端了袁家”的心思写脑门儿上了。 刘远山是袁亭书的心腹,一言一行势必将袁家居于首位。这是明晃晃的陷阱,怎么可能为了他,带那么多兄弟赴鸿门宴。 姜满都明白。 “满少爷,我还有件事跟您说。” “什么?” 看到姜满清澈的眼睛,刘远山莫名挪开了眼:“袁总他……不是故意伤害您的。小诩是我们几个人看着长大的,就那么没了,袁总他不适应。您别生他气了吧?” “跟那件事无关。”姜满话里听不出情绪,“是我不爱他了,我恨他。” 客房门在刘远山门前关上了。 刘远山愣了好半天,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几天之后是情人节,姜丛南特意把头发夹卷,喷上他最爱的那瓶《黑巧馥奇》,钻进了厨房。 撩一把他的红毛,姜丛南摊开手心,变魔术似的多出一块糖:“嗨,姐姐。跟我过节吗?” “一边玩去,我不喜欢弟弟。”谭白凤拎着擀面杖做兔子饼干,一件修身连衣裙,长发盘起,十足御姐范。逗他说,“咱俩不合适,你得交个可爱型的小女朋友。” “我就喜欢年长的。”姜丛南剥开糖纸递过去,“姐姐,给个面子嘛。情人节可听不得心碎的声音。” 谭白凤没辙了,吃了姜丛南的糖。 姜满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客厅跟他的乐高玩命。他看不见,全凭想象和触感识别积木片,拼拼拆拆,速度比姜丛南慢了两倍。 但他很久不玩了手痒,大半天时间都耗在这上面了。 袁亭舟一窍不通,在旁边做做辅助工作倒是绰绰有余,给姜满读图纸,再给姜满递正确的积木片。 比姜丛南耐心多了,姜满更愿意跟袁亭舟玩。 姜满出院回家后,袁亭书一天比一天回家早。他学精了,找人调整了大门,现在只要轻一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关门。 袁亭书提着一口气,拖鞋踩在厚地毯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进屋,就站在沙发后面看姜满。 当初他在姜满家养伤时,就喜欢看姜满拼乐高,安安静静,漂漂亮亮,想让人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找给他。 袁亭舟傻白甜,却也真能哄人,他看了几分钟,姜满被逗笑了五六次。这样温馨的画面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从没想过能复刻到他自己家。 嗓子里飘进一根纤维,袁亭书没忍住,咳嗽一声。姜满马上看过来,小脸拉下来老长,站起来就走。 “——你去哪?”袁亭舟喊。 姜满头也不回:“客厅进脏东西了,我躲躲。” 袁亭舟才看见袁亭书:“哥,你回来啦。满满怎么了?” “还跟我闹别扭呢。”袁亭书眯起眼睛笑,“我去哄哄。” 袁亭书快走几步拦住姜满,抄起膝窝不费吹灰之力把人端走了。回二楼主卧,把人轻轻扔在床上。 “袁亭书!”姜满伤没好,还是被摔疼了。他挣着坐起来,抬脚就踹,“你怎么跟麦芽糖一样难甩!到底有完没完?” 袁亭书圈住姜满脚踝,欠兮兮地说:“你再往上踹一寸,就失去一生的幸福了。” “你说什么鬼话呢……”脚被带着向上,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姜满心底一颤,使劲往回缩,“恶心!你松开我!”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袁亭书狎昵笑道,“你以前骂他太大了,嫌弄得你不舒服,还——” “闭嘴!”另一只脚精准踹在袁亭书嘴上,被隔着袜子咬了大脚趾,“变态……变态!” 逗猫适度。 袁亭书把人放开,摞好抱枕,让姜满舒舒服服靠在上面,喂去一颗车厘子。 这回买的车厘子直径有三十六毫米,差不多是三分之二个乒乓球那么大。姜满爱吃,不跟食物过不去。 袁亭书在一旁瞧着,蓦地想起小时候给垂耳兔喂樱桃的场景。 嘴唇和鼻尖被蹭得红润,唇缝稍微溢出一点汁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小一张三瓣嘴嚼得很欢。 瞧着瞧着,袁亭书笑了。 姜满听不得袁亭书高兴,突然想到了什么,得意道:“等我再恢复点,我哥就接我回家。” 第34章 满满,我也想有家 “真的?”袁亭书一顿。 嫌袁亭书手脏,姜满自己抱着盘子吃。嘴里占得满满当当,话音有些模糊:“月底我就能坐车了。” 姜丛南就在楼下,他根本不怕让袁亭书知道,不同意还能把他藏起来不成? 果不其然,袁亭书缄口。 袁亭书越沉默,姜满嚼得越欢实。 “满满。”袁亭书骤然开口,语调柔得像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 “想怎么折腾我?” 袁亭书一哽:“不是,你听我说完。我是袁家的私生子,我爸不看重我,继母不喜欢我,我是保姆带大的。刚才看你和我弟弟玩在一起,瞧着特别和谐。”大手捂在姜满腿上,轻轻捏了捏,“满满,我也想有家。” “你跟小舟是一家人,跟我可不是。”一整颗车厘子快嚼净了,姜满字正腔圆说,“你别拿家庭创伤pua我,那又不是我造成的。” 下巴被碰了一下,姜满瞬间往后仰:“别碰我!” “吐核。” 袁亭书掌心向上,接在姜满下颌。姜满把果核吐人家手里,莫名想起以前洛冉也是这样照顾他。 想念刻骨铭心,恨意愈演愈烈。 “想有家,你就找人结婚生小孩。凭你的外形和财力应该不难吧。”姜满冷脸说,“你再糙我多少次,我也生不出东西来。” “可我只喜欢你。”袁亭书捧起他的手在嘴唇边蹭蹭,落下一吻,“满满呢,还爱我吗。” 那片皮肤潮湿滚烫,姜满一时忘记躲,张圆了嘴巴。 只看口型,像是说啊,说滚,更像……爱。袁亭书紧紧盯着,神情很是虔诚。 不知想到什么,姜满迅速换了一副面孔:“我们之间不该有那东西。” 袁亭书心脏一颤,直觉告诉他姜满后面要说更难听的话。他不想听,扳起姜满的下巴吻了上去。 姜满应激地咬袁亭书舌头,血腥味流窜在口腔之间,越浓郁,袁亭书越兴奋,亲得越狠。 太久没得到姜满,一发不可收拾。 姜满挣扎的动作太大,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扯着疼,眼眶溢出生理性的眼泪。袁亭书一寸一寸地深入,勾得他快不会呼吸了。 舌尖上的血被渡进嘴里,袁亭书逼迫他咽下。 “不行了……”姜满拳打脚踢,喊出来的话全被袁亭书吞了进去。精神在崩溃边缘,他嚎啕大哭,“我要吐了、你放开我!” 前一秒袁亭书松手,后一秒姜满真吐了一地。 床边铺着纯白色羊绒毯,上面暗红一片。 袁亭书盯着秽物看了半天,竟分不清是没消化的车厘子,还是姜满的血。 第37章 想起刘远山那套关于“生理性厌恶”的说辞,袁亭书不禁问:“满满,你真这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我恨你!”刚吐完,姜满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软斜倚在床头软包上大喘气,“我想把你千刀万剐,让你给我爸妈陪葬!” 他讲话时不再注视声源,而是平视虚空中某个点,眼球以极微弱的幅度抖动。 和真正的盲人愈发相似了。 “满满你看着我,以后说话都得看着我。”袁亭书给他擦干净,捧住苍白的小脸,迫使两人面对面,“安诩也没了……我们是不是扯平了?” 姜满挣不开。 袁亭书的脸近在咫尺,即便他是瞎的,也不想“看”袁亭书。紧紧闭上眼,话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袁亭书,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断了杀你的念想。” “满满想杀我早就杀了,我已经把枪送到你手里了,不是吗。”姜满那张脸凶狠但苍白可怜,袁亭书没忍住,又亲一下,“满满,你爱我,你舍不得我死。” 甩开袁亭书的手,姜满躺平身体,调整几下呼吸:“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袁亭书又是一哽。 二月下旬落了一场暴雨,院儿里的青草香和潮湿的土腥气从门窗缝隙穿进来。姜满动了动鼻子,他喜欢这种气味,摸到落地窗边。 雨水砸在玻璃上噼啪响,靠得近了能感受到微弱的震动。姜满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探出了鼻尖。 蓦地被冷空气一激,他缩回来打了个喷嚏,鼻子都冻红了。 “砰”的一声,窗户合上了。姜丛南在他屁股上掴一巴掌:“想感冒是吧!” “我就闻闻呢。”回去地毯上,姜满摸摸姜丛南拼的东西,笑嘻嘻地哄,“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呀?” “我哪天不厉害?”姜丛南一脸神气,很快被哄好了。 当天晚上姜满就觉得伤口痒,他以为是受凉引起的,不敢跟姜丛南说。半夜痒得睡不着觉躲进卫生间里,又不敢拆开胶带,他就隔着一层纱布摸摸。 第二天痒得出奇,他忍不了了,给袁亭书发语音:“伤口好痒,会不会发炎了?” 袁亭书马上回复:“怎么个痒法?” 姜满仔细感受一下,说不上来,就是像蚂蚁爬。他懒得跟袁亭书废话,说:“你带我去看看,别给我哥知道。” 半小时后袁亭书亲自回来接姜满,说是带出去做衣服。 一听是为姜满服务的,姜丛南拉过自家弟弟嘱咐说:“我查了袁氏集团,这狗东西死有钱,你捡贵的挑——我以前教过你怎么挑好料,还记得吗?” 姜满完全忘了。笑着说:“记着呐。” 于是姜满顺利出了门。 提早联系了医院,到目的地就有人把姜满领进vip病房。帘子一拉,却没把袁亭书隔出去。 小护士正要说话,袁亭书把食指竖在唇边,指指姜满。小护士了解了,若无其事给姜满换药。 伤口分布在全身,姜满在床上被脱了个精光,皮肤骤然接触冷空气,起了一层小疙瘩。 这是姜满受伤后,袁亭书第二次直视这具身体。 第一次是姜满手术后回病房,袁亭书给他擦洗身体。那时姜满还没醒,身上纱布包得狰狞,又是血渍又是碘伏,腰腹处比常态下整整胖了三圈。 姜满醒了就不允许人碰,后来换药擦洗都由陪护和护士完成,回家之后也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袁亭书也不知道包扎成什么样子了。 也不知姜满给姜丛南看过没有。 醋意来得快去的也快,拆掉纱布,伤口原原本本呈现在眼前,袁亭书不自觉地憋气。 过去这么久了,有几道严重的伤口还在渗血。尤其是腰侧那一条,简直要把单薄的小身板拦腰割断。 袁亭书默默在自己大腿上拧一把,那天无论如何也不该放姜满走。 回程路上又下起雨。 姜满还是很虚弱,出去一会儿就耗空了力气,歪歪坐在后座,脑袋耷拉在车窗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瞧着轻飘飘的。 袁亭书熟悉路,前方要过一个减速带,姜满还这样坐就要撞脑袋了。他敲敲姜满大腿,好心好意问:“躺我腿上休息会儿?” 姜满没说话,嘴唇噘出一个微小弧度。 袁亭书笑了,把人搂过来放倒在大腿上,一下一下顺着毛:“小辫子长出来了,想扎个什么发型?” 姜满是真没精气神了,躺得很心安理得。说话还是冷冰冰的:“随便,反正我看不见。” “好,那我可自由发挥了。”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袁亭书拆开小皮筋,手指为梳,轻柔的梳理。最近雨水多湿气重,姜满的头发越来越卷,袁亭书逗他:“你现在跟小贵宾一样——知道哪种是贵宾犬吗?” 姜满:“……” 戳戳后脑勺,袁亭书喊他:“满满?” 没人应。 错开角度一看,姜满睡着了,香得直流口水。 到家,姜满又钻进姜丛南屋里了。袁亭书没拦,琢磨着怎么快点把姜丛南弄走。 不过姜丛南先来找他了。 那日他正在小书房写字,门没关,姜丛南敷衍敲一下就进来。 袁亭书不悦,搁笔,淡声道:“什么事?” “来通知你,我后天带姜满回家。”姜丛南还是吃完两斤枪药来的,“我跟姜项北通过气儿了,你最好别耍花招。” “哦?”袁亭书眉峰一动,“原来姜家的决策权在姜项北手里?” 姜丛南冷笑:“省省吧,我跟姜项北没什么好挑唆的。”本来就不共戴天。 “我没有那个意思。”袁亭书继续写他的小诗,“这事要看满满的意思,他想留,就留,他想走,就走。” “你这狗东西转性倒是快。”姜丛南多一秒都不想看他,扭头就走,“希望你说到做到。” 为了庆祝姜满回家,谭白凤煮了一大桌姜满喜欢的菜,袁亭书也请来刘远山和肖霁川为姜满两人送行。 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姜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席间他小声问姜丛南:“你怎么给袁亭书说的?” “就那么说的啊,直接说我要带你回家。怎么了?” “没事……”姜满小口抿着果汁。 姜丛南性子大咧,说到底是靠谱的,大事上没掉过链子。姜丛南都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就不需要担心了。 思及此,姜满眉开眼笑,喝光了一整杯果汁。 -------------------- 连更五天嘿 第35章 任务还没完成 凌晨,姜丛南被热醒了。 热源来自身边的姜满,烫得跟小火炉似的。他让姜满起来吃药,却怎么也叫不醒。 他嗓门大,把楼上的袁亭书喊醒了。 客房灯火通明,纯白色床品把姜满小脸儿衬得通红。袁亭书弯腰凑过去,被姜丛南拦住了:“你干嘛!” “试温。” “我试完了,三十九度了都。”姜丛南不让袁亭书碰姜满,拿起衣服往姜满身上套,“叫不醒就不正常,你去开车,现在去医院。” 姜丛南使唤人习惯了,跟袁亭书也是这般语气。袁亭书却没计较,平时很注重形象的人囫囵披一件大衣就出门了。 姜丛南在后座抱着姜满,他不会抱,车子一拐弯,姜满就被甩得乱七八糟,他一拽,扯开一片衣领,摸了一手小疙瘩。 车里光线暗,他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姜满脖子和胸口起了一大片红疹。 “怎么起疹子了!”姜丛南慌了,他们兄弟俩没起过疹子,但他在网上见过起疹子的人,下场都可惨了。 红灯,袁亭书扭身看过去,瞳孔颤了颤:“过敏了。” “你们是不是在晚饭里给他下毒了!” 袁亭书没吭声,默默转回去。绿灯亮,发动车子。 “好啊!怪不得你答应的那么痛快,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姜丛南猛踹驾驶座,“狗东西你把姜满当什么!” 那一脚劲儿不小,袁亭书内脏被震麻了,低声说:“对不起。” 姜丛南在后面骂了一路,也没吵醒姜满。 急救医生向两人了解情况,袁亭书冷静地说:“患者晚餐时服用过酸枣仁茶,怀疑对其中的挥发油成份过敏。夜间出现高热和心律失常反应,没有基础病。” 姜满被推进抢救室,两人在走廊站着等。大半夜折腾好一通,被医院的暖气一蒸,出了一身的汗。 “你不解释一下?”姜丛南瞪袁亭书,“你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懂那些?酸枣仁茶是什么玩意!” “学过医。”袁亭书盯着不远处的地板砖,“酸枣仁是传统的安神药材,我不知道他过敏。” “你还是人吗!”姜丛南不通药理,一听“药材”就炸了,挥拳砸过去,“我弟弟要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袁亭书没躲,结结实实挨一拳,嘴角洇出了血。 第38章 他脸长得好看,自带斯文的书卷气,瞧着像知识分子,身上没有商人的铜臭气。 挂了彩,五官竟平添妖艳。 这张脸能迷住姜满,姜丛南可不吃这套:“你们不是一对吗,为什么这么对他?” 袁亭书不擦唇边的血渍,沉默得叫人心烦。 姜丛南脾气上来了,冲过去揪人家衣领。袁亭书庞然大物,姜丛南没拎起来,于是又给了一拳。 “说话啊!为什么这么对他!”姜丛南看不起袁亭书。做了就认,错了就改,亏了就补,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长得好看有屁用,他早晚把这张脸打成筛子。 “我不想让他走。”喉结滚动数次,袁亭书艰难开口,“我离不开他。” “既然你这么说,我还必须带走他,你这辈子别想见到我弟!”姜丛南浑身戾气,“你想有家?你配吗。” 袁亭书一直垂眼看着姜丛南,直到听见这句话,蓦地眼眶一红,那神情比他埋葬垂耳兔时更绝望。 急救室大门开了,姜丛南把人狠狠一推,跑过去看姜满。姜满眼睛闭得紧,费劲养出的好气色全褪了,又变成一张白纸。 “他怎么样了?”姜丛南问。 “过敏引起电解质紊乱,钾离子偏低,钠离子偏高,诱发了房性早搏。”医生缓声道,“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需要住院做进一步的监测和对症治疗。” “哦……”姜丛南睨一眼袁亭书,“听见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视线追着病床远去,袁亭书等姜丛南走远,才跟了上去。姜丛南不许他进病房,他都依着,透过房门狭窄的条形玻璃看姜满。 姜满换好病床了,床铺一侧立着两台监护仪,屏幕亮着,发出平稳的“滴”声,代表姜满生命体征正常。 袁亭书感觉自己走火入魔了。 那时姜满说要走,他脑子里闪过一百种把人留下的方法,温和的,暴力的,违法的,血腥的……最后选出安全系数最高的一种。 酸枣仁对人没有坏处,他本想让姜满好好睡一觉,再给姜家搞出点乱子。 姜丛南急脾气,又心疼弟弟,见姜满睡不醒肯定先回姜家。只要姜丛南出了沈北市,就别想再进来。 袁亭书是这样计划的,没想到姜满是对酸枣仁过敏的百分之五。 凌晨四点半,姜丛南从病房出来:“我爸病危了。”他神情疲惫,“我得赶紧回去。” 嘴唇动了动,袁亭书应一声:“我看着满满。” “姜满身后是整个姜家,你最好老实点。”姜丛南一步三回头,指着袁亭书鼻尖骂,“老大不小的,该学着当人了。” 袁亭书终于进了病房。 “满满……”喊出来的只有气声,他心虚,不敢让姜满听见。 姜满的左手搭在床边输液,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能看清扎进血管的针头。他的手滞在半空,久久没敢落下去,好像轻轻一碰,姜满就要碎了。 袁亭书干坐到天明。 早上护士查房,给姜满换了药,拿来一袋新的药液输。护士走后,姜满终于醒了。 袁亭书从沙发上弹起:“满满,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鼻尖翕动,姜满嗅出了熟悉的医院的气味,眉头一皱,“哥哥呢……” “你哥回去了。”袁亭书顿了顿,说出了实情,“姜玄烨病危,他得回去主事。” 姜满用“闭眼”当做回应,不肖片刻,疏朗的眼睫毛湿成一绺一绺。 袁亭书心疼,掌心覆上姜满手背。 输着液的手是冰的,姜满没挣扎,他就没拿走。他也不敢动,生怕被姜满觉察到,让他把“脏手”拿开。 “满满,”袁亭书温声说,“等养好身体,我就送你回家。” “你要是让我回家,我现在早就在家了。”姜满说半句话就要喘很久的气,他唇色淡得发白,勉强扯出一个笑,“我这个样子,还能好吗。” “别瞎说。”袁亭书攥住他的手,“你是气血不足引起的并发症,补回来就活蹦乱跳了。” 后知后觉姜满在输液,袁亭书猛地撒开手,针孔附近洇出小片血渍。应该是很疼的,姜满好像感觉不到了。 白天趁姜满睡觉,袁亭书回了一趟家。 客房开着门,床品已经撤干净了,管家在里面归置东西。 “先生。”管家鞠一躬,指指屋顶,“这些要收走吗?” “什么?” 袁亭书抬头望去。 吊顶和屋顶之间全是乐高,仔细一瞧,是各国家标志性建筑的微缩版。建筑楼风格各异,呈一字排开,顺着吊顶在房间围成一个圈。 灯带一照,像落日下的城市天际线。 “估计是姜总陪满少爷一块儿拼的东西。”管家有些为难,“先生,还收走吗?” 袁亭书笑笑:“留着吧。等满满眼睛好了,就能看见了。” “先生,满少爷他……” “会好的。”袁亭书说。 赶回医院,越靠近姜满的病房越嘈杂。房门正敞开一条缝,消毒水味混着器械碰撞声往外涌。 袁亭书心一沉,推门进去。 却被护士推出来:“里面在抢救!家属等一会儿再进!” “咚”的一声,心脏坠底。 袁亭书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五六个医生护士围在床边,几乎把姜满挡得严严实实。几个人换位置的间隙,他窥见姜满白花花的胸口。 姜满本身呼吸就浅,生病后更是虚弱得要仔细分辨,如今竟连一点起伏都看不出。 指节泛白,袁亭书在玻璃上摁出几个汗手印。 不知过了多久,规律的“滴”声响起,门开了。护士请袁亭书进去:“稳定住了。” 姜满醒着,眼睛空洞望着天花板,瞳孔里是散的,袁亭书登时不敢再靠近。 “我问过了,我是食物中毒。”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姜满能看见一般,“袁亭书,你要我死。” “谁跟你说的?”袁亭书攥紧他的手腕,“我承认,我为留下你给你喂了安神的东西——” “这还不够吗!”姜满甩开手,骤然拔高声音,“你想要的是斐济杯,活着的可以,死了的也不挑——咳咳咳!” “满满……”袁亭书哽咽一下。 “我要杀了你……”姜满喘着粗气,反手拽着输液架往袁亭书身上抡,“我要杀了你!” 但他抡不动,输液架下面又有轮,姜满把自己摔下了床。针头脱出,手背洇出一片血渍,几台仪器同时报警,几位医生又跑进来,挤开了袁亭书。 医生直白地说:“袁总,病人情绪波动,不能再受刺激了。” “好。”袁亭书望着姜满,劝慰说,“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得好好活着。满满,我等你来杀我。” 第36章 不如考虑考虑我 袁亭书别无他法,去找了他弟弟。 姜丛南不在,能充当“哥哥”角色,且不被姜满讨厌的只剩袁亭舟了。他还没给袁亭舟找事做,正好把照顾姜满当成第一份工作。 袁亭舟在家打游戏,见袁亭书回家,喊了一声“哥”。袁亭书站在沙发后面看一会儿,说:“阿舟,最近需要你帮忙照看姜满。” “满满又要住院?”袁亭舟暂停了游戏,“他怎么了?” “生病了。”袁亭书没有多说,“没什么事的话,你去陪陪他吧。” “哦,没问题。”袁亭舟一口答应下来,见袁亭书不走,问道,“哥还有什么事?” “这几天你在我这住着,我想了很多。”袁亭书看着他弟弟,语气十足真诚,“阿舟,上一代人的恩怨和下一代人无关。以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袁亭舟感动得泛泪光:“哥,我不记恨你。我能分辨是非,这次我妈调人走,我就觉得她不对。哥,我一直拿你当亲哥看待的。” “嗯。你能这么想是最好。”袁亭书笑笑,“等姜满出院了,我把承古居交给你打理。那边选址僻静,铺面敞亮,做的是世家大族和资深玩家的生意。店里有梅文玥在,你多跟他学,也好有个傍身技能。” “谢谢哥,我肯定好好学!” 兄弟俩重归于好,转天袁亭舟就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医院。 姜满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眨巴眼,听见门口有动静,身体紧绷:“谁?” “我呀,袁亭舟。”袁亭舟搭起小桌板,取出一堆东西摆上,“你摸摸,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姜满不排斥袁亭舟,被领着手往小桌板上摸。 是摆在卧室窗台上,他失明前拼到一半的小火车。以他如今的能力,已经能在不用眼的情况下拼乐高了,拼完这套小火车易如反掌。 姜满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小舟。” “你跟我客气什么。”袁亭舟曲起一条腿坐到病床上,膝盖贴着姜满大腿,“我挺小的时候我哥就搬出去住了,这么多年除了同学,我都没有同龄的玩伴。现在多好,咱俩能作伴。” 第39章 “是挺好……”姜满笑笑,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积木上了。 瞧姜满那认真样,袁亭舟抢走他手里的积木。姜满吓一跳,本能去拿:“给我——” “满满,你是天生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我哥?” 姜满滞住了:“什么?” “随便聊聊天嘛。” 身上始终有一道视线游走,不似袁亭书那般压迫,却也不大舒服。姜满敷衍说:“我以前没喜欢过别人。” “那你可能是直男啊?”袁亭舟晃晃膝盖,蹭姜满的腿,“你喜欢我哥什么呀?” 蹭腿的动作太过暧昧了,姜满有点反胃。 他不动声色碰掉一块积木,就要弯腰捡。 “你别动你别动!”袁亭舟下去绕到床对侧,捡起来放桌上,“你输着液呢,忘啦?” “玩入迷了。”姜满不好意思笑笑,一手拿着积木,一手去摸小火车找位置。 袁亭舟没坐回去,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凝视姜满。 姜满陷在病床上,一只手悬在半空拼乐高,另一手搭在小桌板上协作,肩膀倾斜,病号服便往一侧滑。露出半片锁骨,皮肤下的血管隐约可见。 那双眼睛湿漉漉耷着,眼尾泛着病态的粉红。药液顺着橡胶管流进身体,衬得整个人愈发纤细脆弱,像极了随时能被扼断的白玉。 蓦地,袁亭舟想起他哥养的兔子。 垂耳兔浑身雪白蓬松,鼻尖粉润湿凉,跑动时绒毛颤巍巍的,一看就是精心养的。 袁亭书的东西,就是好东西;袁亭书的东西,他也想要。 只是垂耳兔认主,非但不理会他的取悦,还咬他一口。他给爸妈告状,这只兔子就成了袁亭书的晚饭。 姜满不一样,即便袁亭书在他面前演“夫妻恩爱”也骗不了人。姜满恨袁亭书,近乎带着杀意。 把手落在姜满肩膀,拇指轻轻摩挲裸露的皮肤,袁亭舟半开玩笑半正经:“我哥年纪大了,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啪嗒—— 积木片掉在桌子上,转几圈,蹦到地上了。 房里静一瞬,袁亭舟忽而笑道:“瞧给你吓的!”他不厌其烦去捡积木,塞进姜满手里,“逗你玩呢,当真啦?” “手好痛……”姜满把小桌板一踢,躺下了,“帮我叫护士调整一下针可以吗?” “当然可以。”袁亭书按铃跟护士站说话,对姜满说,“你跟我哥是一家人,自然跟我也是一家人,别这么见外啦。” 姜满点点头:“好。” 三月天气放暖,姜满气色好些了。 这天阳光充足,袁亭舟提议带他下楼晒太阳。 沈北风大,姜满把自己裹成个球,坐在轮椅上,被推去医院后面的广场。广场上多是穿病号服放风筝的人,听声音热热闹闹的。 两人停停走走,在一处稍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姜满鼻尖动了动:“好香,什么味儿?” “我也不知道——”袁亭舟往旁边瞅一眼,改口说,“哦是玉兰,花期就十天左右,咱俩真幸运啊。” 阳光偏移,阴影里的人逐渐被太阳照到,扬手摘一朵玉兰,轻轻插在姜满的小辫子里。 姜满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袁亭舟赶忙配合说:“满满,好漂亮。” “是吗?”姜满摸摸小辫子,摸到一朵柔软的花,把手举到鼻尖前嗅了嗅,“很好闻,谢谢。” 袁亭书无声地笑。 太阳快落了,袁亭书朝两人打个手势,袁亭舟便推姜满回了病房。 刚好护士推着餐车进来,问姜满想在哪吃。姜满指床,护士就帮他搭好小桌板,饭菜一道道摆了上去。 医院提前给姜满测过体质,三餐有针对性地补充营养,饭菜用白瓷碗装着,分量小、样式精,任谁看了都食欲大增。 偏偏姜满是个小瞎子。 袁亭书特意换了软底拖鞋,站在病房一角,注视姜满吃饭。 袁家自从被韩一啸重创后,到现在都没恢复秩序,袁亭书也忙,只能牺牲晚饭前后的时间过来看姜满。 姜满身体虚食欲差,总是病恹恹的,懒得吃懒得嚼,每次伸勺都奔着汤去,“吸溜吸溜”地嘬饮,一小碗喝完差不多就饱了。 喝饱了,就溜进被窝里睡觉。 天天灌水饱不是长久之计,袁亭书让医院做浓缩营养的汤,在里边加点细软的固体食物。 反正姜满看不见,糊弄着多吃点也是好的。 袁亭舟跟姜满同吃同住一个月,袁亭书彻底对这“傻白甜”弟弟改观,事到如今,他是真真切切地想和袁亭舟冰释前嫌。 像他上次说的一样,袁亭舟是他在世上唯一有血缘的、有成为“家人”的可能的人。 他想要电视剧里那样的家,想要刘远山那样的家,家里除了有姜满,还可以有袁亭舟。 医院采纳了袁亭书的建议,小瞎子被“骗”着摄入更多能量。吃得多,身体恢复得就快,脸颊和嘴唇的血色愈发明显了。 这天上午,姜满醒来后屋里静悄悄,他懒得动,就静静躺着,不一会儿,门口打电话的声音断续传进来。 眼睛瞎了以后听力见长,一个不留神,他听见些敏感字眼。 袁亭舟想要一种名为悦宁的神经递质平衡剂,但这是被严格限制的处方药,所以找其他门路购买。 他们已经成交了,这通电话是为了跟对方表达感谢。 袁亭舟这人果然复杂,表面上跟袁亭书哥哥长哥哥短,背地里却搞这些事。 袁亭舟打完电话进来,看见姜满换了个姿势:“醒啦?” “早。”姜满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小舟,你生病了吗,刚听你给药店打电话。” “哦是有点,不严重。” “那就好。”姜满摸到床头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 袁亭舟没接话,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太阳升高了,光线斜切进病房,照在床铺一角。姜满动了动眼珠,问道:“袁亭书什么时候把这批药流向黑市?” 袁亭舟呼吸停滞一刹,笑了:“满满,你真的很聪明。” 私贩处方药违法,更别说高价流入黑市。 袁家世代经商,传到袁胜手里时已经一半黑一半白,到了袁亭书这一代,身上的“白”明显盖过了“黑”。 袁亭书有正经合法的社会身份,一旦事发,大概率吃不了兜着走,到时袁家才会继承到“袁亭舟”头上。 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姜满直言不讳:“悦宁是什么?” 袁亭舟言简意赅:“靶向激活大脑内负责存储正向记忆的区域,是临床常用的精神类药物,用于辅助治疗创伤后的心理重建。” “如果心里全是恨呢。” “功效一样。”袁亭舟挨着姜满坐到床边,“你下不去手,对吗?” 颈间感受到陌生的触感,姜满没躲。 “我可以给你。”袁亭舟轻声问,“你拿什么来换?” 第37章 他心里巴不得你死 袁亭舟的呼吸喷薄颈间,是姜满全然陌生的气味。 忍着恶心,姜满一粒一粒解开纽扣,将大片的雪白展示给袁亭舟:“用你想要的换。” “这一个月以来,我每次提到袁亭书,你的身体就会绷紧。”阳光投在姜满身上,袁亭舟顺着光斑轨迹一寸一寸抚下去,“你没有发现吧?” 姜满睫毛颤了颤:“你看错了。” 袁亭舟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姜满的耳垂:“恨他恨成这样,倒像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迷恋。” “跟他没有关系。”姜满勾上袁亭舟脖子,话音软成了一滩水,“你说那是临床心理用药我才想要的,我想快些复明。” 早上医院新换了一束洋桔梗,姜满身上沾了花香。天气热,又紧张出一身虚汗,身体温度升高,各种洗护液的香味混着花味药味蒸腾出来了。 姜满不说实话,袁亭舟也不再追问。 报复袁亭书也好,让自己复明也罢,袁亭舟都不关心,只想把眼前送上门的肉吃进嘴里。 两人刚抱在一起,病房门“砰”地开了,力道很大,撞在墙上再反弹回去,被来者牢牢摁住。 “谁!”袁亭舟没来得及做反应,便被打得眼冒金星,后仰翻下床。 姜满吓得一抖。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袁亭舟吐掉嘴里的血,扶着床爬起来,“再晚来一会儿,就能看上好戏了。” 那人没出声,姜满颤声问:“袁亭书?” 锁骨上的红印在一片白腻中格外刺目,一张空调被从天而降,给他裹严实了。 袁亭书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也因剧烈动作歪到一边,裹被子的手法愤怒又粗鲁,带得姜满晃来晃去。 “我让你照顾姜满,你是这么照顾的?”他揪起袁亭舟的衣领把人往墙上撞,“我以为你改好了,没想到你本性难移!” “那怎么办呢,我也喜欢姜满。”袁亭舟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眼睛被揍肿了,眼底像藏了一张充血的蜘蛛网,“你的爸爸,你的兔子,你的公司,还有你的小情人,我通通都——” 第40章 话未说完,脸上又挨一记重拳。 袁亭舟踉跄后退,撞翻了输液架。金属支架倒地,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别打小舟!”姜满喊。 举在半空的手一滞,袁亭书惊诧至极:“你护着他?” 姜满看不见什么情况,只能听声辨位。身上空调被裹得紧,他站不起来,于是在床上蛄蛹着靠近。 却在半路被按住肩膀,直直推回原位。袁亭书手劲大,快把他骨头捏碎了,疼得他嘶声不断。 “你弄疼他了!”袁亭舟一脚踹在袁亭书右腹部,把自己和姜满解救出来,“你以为他真想跟你过?他心里巴不得你死!” 那一脚踹得又准又狠,袁亭书的枪伤没完全愈合,疼得弯下了腰。袁亭舟给姜满解开空调被,姜满摸索袁亭舟的脸,两个人相互关心,情深意切。 袁亭书看在眼里,“咯咯”地笑了:“好一出同仇敌忾。” 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不论曾经如何,至少现在,他对两人掏心掏肺地好,他真心想组成一个家,不料这两人双双背叛了他。 额角青筋暴起,他眼里是撕碎万物的狠劲。 袁亭书冲过去,将袁亭舟拖离姜满身边,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男人打架拳拳到肉,一声声闷响近在咫尺,姜满控制不住地打颤。他看不见,却能听清袁亭舟的哀嚎声,偶尔夹杂袁亭书的喘息声。 沉重愤怒,带着不易察觉的绝望。 袁亭书占尽体型体力和技巧上的优势,把袁亭舟摁在地上揍:“我拿你当亲弟弟,我给你一间铺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袁亭舟,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拿我当弟弟?”袁亭舟被掐住了喉咙,发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你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跟我称兄论弟?袁亭书我告诉你,我从没想过和你兄友弟恭!” 袁亭书收紧了手:“找死。” “——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几个保安拉开两人,定睛一看,这两人的身份谁也惹不起。 但袁亭书跟姜满的关系不言而喻,又是医院的大金主,保安相互使了个眼神,好声好气把袁亭舟劝出去了。 “袁亭书是袁家的私生子!”袁亭舟不甘示弱,哑着嗓子广而告之,“袁亭书抢了我的继承权,卑鄙小人!” 医生护士们听得真真儿的,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姜满的输液针又被扥出来了,护士拿来一套新设备给他扎上。医生们把倾倒的输液架和机器摆好,保洁快速清理干净,一群人大汗淋漓地出去了。 姜满静静坐在床上,脸色煞白,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输营养液,奶白色的药液顺着胶管滴下来,一点点渗进手背的血管里。 纽扣系得严实,锁骨上的红印消失一空,床铺也整理得整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袁亭书就站在角落里看,今天是这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和姜满“打照面”。若不是出了这桩事,姜满永远不会知道他来过。 “他陪你一个月,就能让你移情别恋。” 猛地听见声音,姜满吓一跳。他以为病房里没有人,原来只剩他和袁亭书。 刚才那些暴戾的声响在耳边挥之不去,姜满看不见,想象出来的场面却比现实更血腥。 背叛了袁亭书。 他可能要死了。 牛津鞋底踏在地板上沉而缓,徐徐接近。姜满抱着双腿往床角缩,脑袋垂在膝盖上,一语不发。 “为什么?”袁亭书只是站在床边,轻声发问,“我哪里比不上他?” “哪里都比不上。”姜满直白说。 袁亭书话里不掩讥诮:“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起码他没伤害过我。” “哈……”袁亭书深深呼出一口气,听上去疲惫到了极点。他试探着贴到床边,见姜满没做出防备动作,才敢慢慢坐实,“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碍于输液针的限制,姜满只能躲到床边。单人床只有一米二宽,他能清晰嗅到袁亭书身上的香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是最近在医院朝夕相处,还是之前在家里就……”手指碰碰姜满的腿,袁亭书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调说,“满满,我也能陪你玩乐高,我也能逗你开心。能不能只喜欢我?” 听见这话,姜满扯出半截冷笑:“袁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我非得在你们之间二选一?” “那你和袁亭舟——” “我就是故意的。”姜满缠弄着橡胶管,随口扯谎道,“你和他关系不好,我就帮你们一差到底。” “原来是这样。”袁亭书声音低下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还以为……我就快有家了呢。” 橡胶管弯折,输液针刺痛血管,姜满蹙了下眉。 袁亭书成长环境不好。 爹不疼娘不爱,弟弟小时候争宠爱,长大了争家产,日子过得尔虞我诈。所以袁亭书爱看家庭伦理剧,爱听刘远山讲老婆孩子的事,原来是在弥补小时候的自己。 上次袁亭书说,看他和袁亭舟在一起玩着和谐,亲口跟他讲,想有个家。 “家要用爱维系,你没有那种东西。你只会抢,会骗,会用各种下作的手段。”姜满抬起头,判了袁亭书死刑,“你毁了我的家,凭什么觉得你配有家?” 姜满脸上看不出愤怒,空洞的眼睛却盛满了恨。 心脏像被一只手钳紧,疼得袁亭书喘不过气来。 父母的目光,手足的暖意向来与他无关,温情的缺席造就了他对感情的漠然,但姜满是例外。 当初得知姜满落入韩一啸手中,他第一次体会到对生命消亡的恐惧。如今姜满好像永远不再爱他了,那种恐惧有了更锋利的形状,将他的心脏连根拔起。 他一手托着姜满后颈,一手掐住姜满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下去。触碰到温软的唇,他觉得姜满说得对,他只会用各种下作的手段。 “放开……”呜咽被堵在喉咙里,姜满手脚并用地挣扎,反被吻得更深。 但这已经超出了吻的范畴,牙齿撞在一起,血腥味在口中炸开,气息在彼此胸腔中交换,是带有惩罚意味的掠夺,也是近乎绝望的恐惧。 姜满拔下输液针,狠狠扎进袁亭书颈侧,只听一声闷哼,袁亭书离开了他。针头留在袁亭书身体里,脚步声是乱的,连带着输液架再次倾倒。 姜满看不见,只能确定扎进肉里,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听到屋里的动静,害怕得一动不敢动。 颈侧血珠涌得太急,喷射出细细的血柱,白衬衣湿红一片。袁亭书学医,立刻判断出这针扎在了颈动脉上。 眼前迅速昏黑,他却笑着夸赞:“满满真厉害……刺在这里,我必死无疑。” 耳边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再没了动静。 -------------------- 周三的更新挪到明天噜 第38章 你的手在发抖 “袁亭书?” “……” 闷响过后,世界都寂静了。 袁亭书惯会演戏,装重伤骗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姜满缩在床上没动,用空调被把自己裹了起来。 营养液源源不断从针头涌出,大片血红里掺进丝丝缕缕的奶白,淌在地板上惊艳诡谲。 血腥味越发浓郁了,姜满连脑袋也缩进了被窝。 “呀!”走廊巡房的护士从房门玻璃窗上发现袁亭书,冲进病房按在袁亭书脖子上,“医生!503要急救!” 紧接着是一阵嘈杂和混乱,有人喊“血压下降”,有人喊“准备输血”,好像有人把袁亭书抬上了担架,轮子滚动声渐渐远去。 姜满死死咬着嘴唇,终于在最后一道脚步声即将离开时问:“他会死吗。” 和自言自语差不多的分贝,那人却听见了。 似乎为难了几秒,佯装振作说:“我们一定全力抢救。您放心,康德是零死亡率医院!” 眼泪毫无征兆掉下来。 但他不知道在哭什么。 “袁亭书……”姜满低声开口,“你活该。” 那天之后,姜满没再见到袁亭书。 袁亭舟带来的乐高还有两盒没拼,没人给他读图,一个人很难拼成。他把碎片拆出来,单凭想象力拼出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渐渐玩着没意思了,睡眠时间拉长到每天二十个小时。 期间刘远山来看过他。 他不说话,刘远山那榆木疙瘩更不会主动聊天,尴尬待了一会儿便走了,谁也没提那三个字。 立夏,姜满出院了。 陪护帮他整理好行李,送他出了医院大门。他拎着一个小型旅行袋站在房檐下,一时间寸步难移。 他一个瞎子,没有电话卡,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没有家,能去哪里? 蓦地,一辆车停在面前,怕挡路,他往边上让了让。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满少爷,上车吧。” 第41章 是刘远山。 姜满弄不清状况,问道:“是送我回姜家吗?” 那双眼睛里一半茫然一半期盼,刘远山错开视线,接过姜满的旅行袋:“先上车吧。” 车门一开,姜满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水味,瞬间僵在原地。 袁亭书还活着。 “满满,好久不见。”袁亭书坐在车里,视线牢牢黏在姜满身上,“今天你过生日,谭白凤和管家准备了你爱吃的菜——肖霁川也在。” 姜满反应了一下,今天确实是他生日。 他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刘远山挡在他身后:“满少爷,今晚是散伙饭……晚饭后,袁总肯定送您回家。” 《狼来了》已经看腻了,姜满根本不相信。 旅行袋还在刘远山手里,他心知抢不过,便什么都不要了,顾不上前方有障碍物还是有台阶拔腿就跑。 袁亭书没让人失望,果然叫刘远山夹抱着他塞进车里,车门落锁,刘远山启动了车子。 “满满,最近还好吗?”驶过一段路,袁亭书温声问。 姜满整个身子扭向车门一侧:“你还活着,我很失望。” 袁亭书轻声笑了:“可能是我命大,抢救得及时。” 姜满不再说话了。 姜丛南养了一只阿富汗猎犬,他们兄弟三人带一狗去过雪乡。那时他们年纪小,姜丛南下手没个轻重,趁着姜项北不在,端起他就往雪堆里砸。 雪积得很厚,姜满摔进去就很难凭自己爬出来,姜丛南坏,拿雪给他盖起来了。后来积雪被刨开一个洞,狗长长的嘴筒子伸进来,舔他的脸。 姜满忽然就想,是不是他现在还是被埋在“雪里”,只要他抬头看看天,说不定就突然破开一个口子,外面是姜丛南,或者是姜项北,跟他说:“不要怕,我来救你出去。” 然后,他就彻底摆脱了袁亭书。 到了别墅,饭还没做好。姜满和肖霁川三人打声招呼,默默上了二楼主卧。 懒人沙发被姜撞奶霸占了,他挨着猫盘腿坐在地板上,两张小尖脸齐刷刷望着落地窗。 窗外种了一棵木绣球,树冠刚好长到二楼窗户那么高,数不清的白色球形花贴着窗玻璃。但这个时节花已经开始败了,夜风一吹,落了一场花瓣雨。 姜撞奶看得入迷,突然冲过去挠玻璃窗。 叩叩—— 姜满耳朵动了动,往玻璃窗的方向爬行几步,摸到锁扣打开了。 “你要的悦宁。”男人扔进来一个药瓶,“车在后门,尽快行动。” 别墅单层层高四点五米,这里可是二楼! 姜满打了个激灵:“你是?” 没人应他。 男人鬼魅般消失了。 “——满满,下楼吃饭吧。”袁亭书突然出现在门口。 姜满顺手把药瓶塞进前侧口袋,窗户没来得及关,他便装作吹夜风。 袁亭书踱到他身边,轻勾他的手指:“晚上风硬,这么吹容易感冒,我给你关上了?”说罢,帮他关上了窗户。 餐厅弥散着饭香。 来时,刘远山说这顿是散伙饭,桌上几人确实诚心诚意地祝他“一路顺风”。刘远山从不说谎,但姜满不相信。 饭后管家去整理猫房,肖霁川和刘远山结伴告辞,谭白凤收拾好厨房也散下头发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姜满和袁亭书。 姜满看不见袁亭书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袁亭书就坐在沙发上。 座钟整点报时,现在晚上十一点了。这里距离姜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袁亭书总不会亲自开车送他。 这事果然有鬼。 玻璃药瓶在口袋里存在感极强,姜满去厨房沏了一壶茶,倒出一粒化进水里,端着茶盘出来了。 刚一进客厅,被袁亭书接过去:“这些危险的事你不要做。”他脚步一顿,嘱咐说,“回家以后也是,热水电门什么的都不要碰,姜丛南粗心,你自己留意着点。” 姜满脸上又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放下茶盘,袁亭书推来一个三层生日蛋糕,然后关上客厅的主照明灯。小瞎子感受不到屋里的光线,只在被碰到脑袋时吓得应激,连连后退。 “别害怕,是生日帽。”袁亭书笑着调整好,扶姜满到沙发坐下,点上两根数字蜡烛,唱起了生日歌。 袁亭书只在床上给他唱过“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没想到唱生日歌也是这样阴森可怖。 “满满,许个愿?” “希望今晚之后再也不用见你。”姜满说。 袁亭书一僵:“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满翻了个白眼。 抽出长柄蛋糕刀,袁亭书切下一角递给他,邀功献宝道:“满满喜欢的芝士口味。” 姜满接过来,一口也不敢吃。 放下托盘,反倒把茶杯端给袁亭书:“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相遇相处和分开都不美好,下辈子不要遇到了。” “这辈子的结局还不知道呢,怎么就下辈子了?”袁亭书笑得释然,仿佛曾经为了留下他,给他喂安神药的事是子虚乌有。 借蓄水的名义,姜满检查袁亭书的茶杯,喝空了。 “——满满,坐上来。自己会动吗。” 姜满一怔。他看不见袁亭书的动作,仅凭只言片语也能想象到袁亭书在做什么。 悦宁起效快,正如袁亭舟所说,不管是正向记忆还是负面情绪,皆被放大数倍。袁亭书被放大了欢愉,而姜满被放大了仇恨。 悦宁是处方药,服用后作用于精神层,不该产生幻觉——姜满竖起耳朵听,甚至怀疑袁亭书在演戏。 长柄蛋糕刀斜倚托盘边,姜满摸过来攥到手里。刀尖抵在袁亭书心脏处,他不禁为这张漂亮的脸惋惜。 但也仅此而已。 袁亭书酷爱收集冷兵器,别墅里平平无奇的蛋糕刀都是某国的军备品。夜深人静,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满满……你终于、还是动手了。”嗓音清晰无比,没有半点致幻的惺忪。 “你故意引导我下手!”姜满心下大惊,进退两难。他打不过袁亭书,今晚不是他死,就是袁亭书亡。 “你捅我多少刀我都不会恨你,因为我知道你比我痛苦。”袁亭书包住姜满的手,用力往里扎,“满满,你的手在发抖。” 血液溅到手上,烫得姜满疼痛无比。 “别哭,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袁亭书用指腹揩去姜满的眼泪,笑了笑,“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满满,以后你每年生日,都会想到我……我、很满足。” 手背上的手逐渐松了劲,脸上那只手重重垂落下去。没人再给姜满擦眼泪,便决堤般涌出来。 身体抖得像筛糠,他伸出手探了探袁亭书的鼻息,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没有呼吸了。 袁亭书死了。 是他杀死的。 分明把刀插进了袁亭书的心脏,姜满的心脏每跳一下却翻腾着钝痛。痛楚蔓延到了胃,刚才喝过的茶更苦,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喉咙发紧。 血腥味冲人,姜满打开门,摸黑逃向别墅后门。 门口果然有辆车在等,他毫不犹豫坐上去。黑车在黑夜无人街道飞驰,凌晨一点半,开出了沈北的地界。 第39章 世界把他隔绝了 风禾市,姜家。 凌晨两三点,玉阶园里一片漆黑。车子停在别墅区门口,姜满踉跄下车。 “你找谁?”保安拦住姜满,上下扫量一遍,手上和衣服上全是血,大半夜在外面晃着实吓人。 “我姓姜。”奔波一路,姜满脑子转得很慢。他辨不准声源,对着空气说,“是姜玄烨的侄子。” “那你等等,我联系一下姜总。”保安进屋打电话,生怕姜满跑了似的盯着。挂断电话,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原来是姜家小少爷回来了。您跟我来。” 保安开小车把姜满送到五期别墅门口,按门铃:“小少爷送回来了。” 姜丛南马上出来,一把抱住姜满:“你自己回来的?” 姜满讷讷点头。 “那狗东西怎么想的!”姜丛南边骂边领姜满进屋,屋里光线亮了,才看见姜满一手血,“你手怎么了?” “摔了一跤。”姜满把手背在身后不给看,“我凝血功能好多了,没事。” “行吧。”看得出在说谎,姜丛南便先不问了,“先回你屋里洗洗澡。我爸那边离不开人,最近我可能陪不了你。” “大伯怎么样了?听说他——”姜满拽着他哥的胳膊往前走,到楼梯了,他哥没提醒,姜满差点摔得脸着地。 “小心!”姜丛南一拍大腿,“忘了忘了,我迷糊了。”然后精心扶着姜满,一步一提醒,终于送回了房间。 “我爸老毛病犯了,估计再有一个月就好了吧。”姜丛南给他整整床铺,“老头子越老脾气越大,折腾死人,我好几天没回自己家了。” 第42章 玉阶园这边是他大伯姜玄烨的家,早年间他和两个哥哥都住在这里。后来他出去读大学,哥哥们也各立门户。姜玄烨早就和伯母离了婚,这里只剩大伯一人。 姜满没有自己的房子,他只能回到这里。 终于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姜满仰起脸笑了:“谢谢哥哥。” “见外。”姜丛南掐他脸蛋,“好久没回来了,是不是都不熟悉呀?我给你洗澡?” “不用了……” “跟我还装什么。”姜丛南打了个哈欠,“走吧,我带你去摸摸。” 于是姜丛南抓着他的手,按顺序把瓶瓶罐罐摸了个遍,再给浴缸放满水,五分钟里打了十几个哈欠。 “记着了。”姜满把他哥往外推,“你快去睡觉吧。” “行,你有事喊我。或者喊阿姨。”姜丛南睁不开眼了,边走边嘱咐,“明天睡个自然醒吧,我让阿姨直接叫你吃午饭。” “好呢,哥晚安。” 房间里只剩姜满一个人,他脱了衣服,摸索着跨进浴缸,闻到一股清澈的水味儿——姜丛南没给他拿泡澡球。 他站起身往壁龛附近摸,没找到,闷声坐回去了。 悦宁的药效早就过了,仇恨带给他的愤懑越来越弱。热气蒸得眼睛难受,一眨,两行温液流了下来。他掬一捧水洗净脸,没几秒,又流下来了。 就这么来回往复数次,他放弃了。 浴室里热得他胸口发闷,本想张开嘴爽快地喘一口气,不料一声呜咽冲出喉咙,而后便如刹不住的车。 姜丛南和姜玄烨的卧室就在一墙之隔,姜满不想引来别人的关心和问候,就捂住嘴连呼吸也不允许透出来。 热水漫过胸口,心脏里好像藏了根针,每呼吸一次,就刺痛一次。他哭得收不住声,往下一溜沉进水里,一连串的气泡浮出了水面。 转天中午阿姨上楼喊姜满吃饭,敲半天门没人应。推门进来,发现姜满挂在浴缸沿壁上,过去一摸,水早就凉透了。 “小满?醒醒!” 阿姨放空了水,顾不上男女有别,拿浴巾裹起姜满。姜满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阿姨轻松把他抱上床。 姜满脸色驼红,怎么也喊不醒,试了试体温,居然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五。阿姨不敢擅自喂他吃药,给姜丛南打电话。 姜丛南公事缠身,只能叫家庭医生过来,打完一针退烧针,挂上了水。 姜丛南晚上九点多才回家,没换衣服就去看姜满。姜满还在睡,他问阿姨:“下午醒过吗?” 阿姨摇头:“我一直在这守着,小满没睁过眼。” “这么严重啊。”姜丛南给他试体温,这会儿降到三十七度了,“不应该啊。叫医生再来一趟。” 医生又来看一次:“小少爷没什么事了。不过他体虚,有可能在补眠。”医生顿了顿,“如果明天还不醒,建议立马送医。” 姜丛南不放心,亲自守了一晚上。但姜满没有醒来的迹象,转天一大早,他又抓紧回公司了。 姜家顶梁柱一病不起,姜丛南成了最忙最累的人,上要顾老,下要看小,外面还有公司的破事。阿姨是看着俩少爷长大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傍晚,姜满终于从长长的梦魇中脱身,睁开了眼。他有种久违的神清气爽,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敲了敲,siri没理他。 他拽一根线插在手机上,但没听到充电时“波比波比”的提示音。他没多想,以为是误触给关上了。 等充电的时间,他慢慢踱到窗前打开窗,别墅区地广人稀,可他总觉得有种诡异的静谧。 估摸着手机能开机了,他长按开机键等了几秒,然后敲敲。 siri还是不理他。 “siri——”他发现哪里不对劲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咳嗽两声,使了点劲,“嘿!siri!” 静默。 屋里开着窗,外面一只鸟,一丝风都没有。 恐惧混着冷空气渗进毛孔,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攥着手机打开门,他站在门口喊阿姨。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过来。 手机磕在楼梯扶手,几秒后,手臂被人碰了碰。姜满记得这个触感,是阿姨来了。 “您说句话我听听?” 阿姨没说话,只把他往房间里领,然后让他躺上床,在他脸上和耳朵上摸来抹去。他忽然冒出个荒谬的想法,他聋了,也哑了。 “您能听见我说话,就掐我一下。”说完,他集中注意力等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感到疼痛。 “您不用舍不得,能听见就掐我。”姜满强调说,“我现在不怕疼的。” 阿姨还是没掐他。 姜满蓦地弹起来,抓起枕头往床上砸:“为什么不掐我!您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理我了!” 能感觉到阿姨拽着他的手臂阻拦,他狠狠挣开,泄愤一般对枕头拳打脚踢。不一会儿,鹅绒纤维散出来了,直往他鼻子钻。 通过长时间睡眠攒起来的劲儿全泄出去了,姜满脱力跌在地板上,脑袋里,眼睛里,耳朵里,嘴巴里,甚至呼吸道里,都是一片空白。 像被一个罩子盖起来,他看不见,听不到,吼不出。 世界把他隔绝了。 姜丛南加完班回家,犹如当头棒喝。 “什么叫变成聋哑人了?” 阿姨哭红了眼:“下午小满拿手机敲楼梯扶手,我听见动静上去,光看他嘴巴动,听不见说话声。我说,你能听见我说话,就点点头……结果小满他,他果真听不见了!” 姜丛南急得头发快炸起来了:“医生来看了吗?” “来看了,检查了,说不是器质性病变,可能跟眼睛一样,是心里边的病。心里边的病太玄乎了……” 姜丛南蔫了:“我去看看他。” 房间门没关,姜丛南刚迈上最后一级楼梯,就看见姜满往窗框上爬。他心脏提到嗓子眼了,大喝:“姜满!” 姜满还在爬。 “该死的!他听不见!” 姜满的房间在二楼,这个高度摔下去一般不会出人命,但摔下去的是姜满,这个概率就不好说了。 窗户大概有半人高,姜满看不见,身体也不灵活,光是爬上去坐在上面,就费了不少劲儿。姜丛南趁这个时间拦腰一抱,顺手把人扔床上。 “你干什么呢!”姜丛南火冒三丈,一巴掌掴在姜满腿上,“想死还不找个僻静地方!非得给我看见啊!” 姜满的嘴巴不断开合,姜丛南听到的却是沙哑的“啊啊”声。 估计下午没少哭,姜满脸上皮肤是皴的,眼睛鼻子嘴是红的,整个人是软的,碎的。 刚才听阿姨描述半天,这会儿姜丛南亲眼见了,亲耳听了,悬着的心终于咕咚坠地,也碎了。 他弟弟姜满,满打满算才二十一岁,不能就这么毁了。 天热,睡衣穿的薄,姜满腿上红了一片。姜丛南深呼吸冷静下来,掌心缓缓靠近,贴在上面轻轻地揉。 “我也不想揍你。”姜丛南别别扭扭,“你气死我了!”说罢,很小劲儿地拍一下。 “我很生气”的意思精准传达给姜满了。姜满吸了吸鼻子,湿乎乎的小手摸到姜丛南胳膊上捏两下,表示“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姜丛南哽咽一声,搂紧姜满拍了拍,“我明天就给你找医生来,要是看不好,就带你出国看。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弟弟。” 第40章 来找他寻仇了 姜满又瞎又聋又哑,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每天在浴缸里躺着。久而久之,阿姨就知道去哪找他了,按时领他出来进食,再放他回浴缸。 姜丛南按浴缸尺寸定做了床垫,把枕头被子也搬过去。姜满感受到软垫了,冲姜丛南的方向笑。 姜丛南心疼得要命。 他差人找遍了风禾市的名医,但没人敢来。一则,这是罕见病,大伙不敢接,怕没治好得罪姜家。二则,姜满和袁亭书的事在医生圈子里传遍了。 姜丛南不解:“他一个卖古董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您弟弟把袁亭书给……”医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我们不敢给您弟弟看病,万一被袁家迁怒,丢饭碗都算小事了。” 姜丛南瞠目结舌。 原来姜满突然跑回家,突然情绪崩溃,突然发高烧,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立马找人打探消息,不仅确定了袁亭书的死讯,还牵扯出当年的姜家失火案。 上一辈的事他不清楚,只知道姜家和袁家一向关系不错,但姜玄义突然给相关部门递交举报信,导致袁家和其他几个家族动荡不断。 十年前袁亭书还不是袁家的家主,应该跟那场大火没有牵连。这狗东西究竟做过什么,才让姜满心里积攒这么浓的仇恨? 但奇怪的是袁家没有报警。姜满回家两个多月了,他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袁亭书能给姜满做假死亡证明,如今依法炮制易如反掌。 第43章 他对“袁亭书死了”这件事存疑。 那狗东西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他现在只想让姜满恢复健康,把姜满养回以前爱笑的小话痨。 姜满只剩下嗅觉和触觉,姜丛南就买一箱澳芒当香薰,晚上陪姜满坐浴缸里吃芒果。姜满必须有肢体接触才安心,兄弟俩活成了连体婴。 几天后姜玄烨越病越重,家里进了重型医疗器械,昔日他与之交恶的生意人趁乱落井下石,公司流水和股价一跌再跌。 姜丛南不得不另寻出路,给姜满找医生的事便一再搁置。 姜满独自捱过了大部分时间,某天早上睡醒,突然听见了窗外的蝉鸣。外界的声音霎时涌入,他却感到惊恐。 他关窗拉帘,把屋里弄得一团黑,躲进浴缸里了。 今天是他聋哑后的第五十八天。 敲敲手机,他久违听到了siri的报时,息屏前误触推送到屏幕的新闻,男主持的声音蓦然响起,吓得姜满没拿住手机。 “——袁亭书先生的葬礼今日上午十点礼成,文玩界一代传奇就此谢幕。” 捡手机的动作维持了五分钟,姜满瘫软在浴缸里,视频便一边又一遍地轮播。浴室空荡,播报声经久不散。 恢复听力后,听见的第一句话是袁亭书的死讯。 许久之后声音戛然而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楼下大门响,姜满爬出浴缸,站在楼梯口小声喊:“哥哥?” “你能说话了?”姜丛南胡乱蹬掉皮鞋跑上楼,抱起姜满转圈圈,“你真吓死我了。怎么恢复的?” “晕了……”姜满想吐,推姜丛南,马上被放下来了。 姜丛南着急:“到底怎么恢复的啊?” “睡醒就能听见了。”姜满摸摸喉咙,“就是发烧引起的。” “好好好,好了就行。”姜丛南带他下楼去餐厅,“给你买芝士蛋糕了,吃点?” “嗯。” 姜丛南就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姜满看,越看越觉得他弟弟好。 吃了几口,姜满突然说:“我想要一支盲杖。” “你不是讨厌那玩意吗?”姜丛南一惊,“上次听你说呢,拿盲杖就成残疾人了,现在不嫌弃了?” “嫌弃……”姜满拿甜品叉戳蛋糕,“但我觉得看不见也幸福,至少能听能说。” 姜丛南又是一阵心疼:“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眼睛是心病,好好在家养着,没准哪天早起就能看见了。” “哥,”姜满轻轻喊一声,“我好像杀死了袁亭书。我要去自首。” 姜丛南早就知道了,并不惊讶:“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姜满一口也吃不下了,垂着眼不说话。 “哥问你,抛开别的不谈,那狗东西死了,你开心吗?” “开心。”姜满不假思索说,“我恨他。” 一听这话,姜丛南觉得还是让袁亭书“死了”为好。他跟姜满说:“你先在家养身体,等哥把家里事处理完了再说?” 该来的逃不掉,自己做的姜满也不会赖。他点点头:“听哥的。” 听力恢复了,姜满才知道别墅里每天都“兵荒马乱”。 他大伯没有住院,请来医生和陪护在家休养。姜玄烨的朋友接连登门探望,进进出出闹得姜满心烦。 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没资格嫌弃这里的一家之主。而且他自认为脾气性格比较随和,很少出现这样的极端情绪。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嫌外面又吵又乱,姜满便不出房间门,屋里的窗帘从早到晚关着,阿姨每次进来都要劝两句。 但是他说:“我反正看不见,拉不拉开区别不大。” “要不出去晒晒太阳?” 姜满往被窝里躲:“我不想出去,外面好吵。” 阿姨没办法了,端来一些营养和功能性的零食饮料放在床头:“有什么事一定叫我,啊。” 姜满闷闷应一声。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皮肤越闷越白。 从沈北回来之后,姜满的睡眠质量直线下滑。以前他一旦睡下去,天塌了都吵不醒,现在有一点动静就能被刺激到。 八月底,姜玄烨病逝了。 姜满每天都在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哭着给姜丛南打电话,没想到姜丛南被公司拖住了脚,回不来。 姜家上下乱成一锅粥,姜满在几个医生的帮助下联系殡仪馆,车子停进院里,带走了姜玄烨。 姜玄烨房间里的东西正在往外搬,阿姨把姜满扶回房间,说:“这儿有我们呢,小满回屋等二少爷回来吧。” 姜家人丁单薄,现在只剩他们兄弟三个了。 哭到凌晨,姜满听见一阵行李箱的滚轮声,他拄着盲杖出去,站在楼梯口:“哥哥?” “你怎么瘦这么多?” 一道比冰块还冷的声音,有点陌生,却很熟悉。 “大哥?”姜满怔了怔,“是……小哥告诉你的?” “嗯,几天前跟我说了。”姜项北上楼来,在姜满眼前挥挥手,“眼睛还是没感觉?” “没有……” “未来几天家里比较乱,明天带你去我那住,一会儿让阿姨给你收好行李,早上十点下楼来。” 姜项北说完就走,丝毫没给姜满拒绝的机会。等人离开了,姜满才发现自己肩膀都是紧绷的。 他最害怕姜项北,十岁住到姜玄烨家一直到现在,姜项北对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姜项北是姜玄烨的养子,领回家时已经记事了。隔着血缘,将来还可能涉及财产分割问题,跟他们兄弟俩不亲近才是正常。 他一直觉得姜项北不喜欢他和姜丛南。 但姜丛南跟他说:“他可不讨厌你,咱俩一块儿犯的事,他从来只打我,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姜满无条件相信姜丛南,后面长大懂事了,才渐渐不那么害怕姜项北。 姜项北家是市里的大平层,因为是近一年购置的房产,姜满还没来看过。姜项北带他简单熟悉一圈,分别让他触摸区分基本的生活用品。 “大哥,你在这儿住吗?” “这几天我住老宅。” “哦……” 姜项北这里有两间主卧套间,一间客卧,一间书房,对姜满来说大得过分了。 “给你请了家政、厨师和家庭医生,”姜项北看一眼腕表,“还有十分钟到,你看看,不合心意再换。” “谢谢哥哥。”姜满顿了顿,说,“大哥找的人肯定没问题,就用他们。” “行。”姜项北找他要来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小区给每一户配备了管家,电话簿的备注就叫‘管家’,有急事先联系他——还有我的号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知道啦。”姜满笑了笑,“谢谢哥哥。” 姜项北家面积大,姜满拄着盲杖在屋里用脚步丈量距离,觉得这里家具少得可怜,用手一摸,又价值不菲。 每个房间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没住过人。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姜项北找来的三个人上门工作。 姜满思忖片刻,跟他们说:“你们以后在上午十一点前做完事离开。”又跟医生说,“如果我觉得不舒服,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他们走后,姜满关上全屋的窗帘。他不想见光,不想见人,不想说话,只想自己安静待一阵。 换了新环境,姜满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想开手机听剧,听见外面一阵窸窣。开大门的声音小心又鬼祟,来者绝对不是管家或姜项北。 他突然想到那个人。 袁家人来找他寻仇了。 第41章 你在吃什么药 拎过床头的盲杖,姜满光着脚下床,贴到卧室门边听动静。 那人打开另一间卧室门,应该是见里面没人,关上了,走向他这间。情急之下,他锁门躲进衣帽间。 衣帽间挂满了姜项北的衣服,又鲜有人来,进去一股樟脑味。摸到衣服最多的区域,姜满蹲下缩了进去。 门锁被拧动,姜满心脏快跳出来了。他攥紧手里的盲杖,这姑且算是武器,可他一个小瞎子,大概率打不赢对方。 门锁响几声就停,脚步声渐远——那人发觉打不开,放弃了。 衣帽间离大门口太远,姜满不确定那人是否离开,他不敢出声,就在衣帽间里躲着。转天上午听见家政过来打扫,姜满才推门出去。 家政惊讶:“您怎么出来了?” “你觉得屋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吗?”姜满拄着盲杖点点四周,“地上有没有脚印?东西摆设跟您昨天离开时一样吗?” 家政在客厅巡一圈:“没发现异常,地板上也没有脚印。” 姜满拧起眉:“门口也没有灰?” “我们进来都穿鞋套,干净着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姜满了,如果真有小偷进来,肯定穿鞋套。 第44章 “哦……那您忙,我先回屋了。” 姜满越想越不对劲,午饭吃得味如嚼蜡。吃到一半,打电话让管家检查昨晚的监控。 “姜先生,我反复查过二十四小时内的监控,确定只有您家两个佣人进出。” 姜满咬着筷子发呆:“我幻听了?” “可能是您神经太紧绷。”管家建议说,“您可以下楼转转,放松一下。咱们小区绿化做得不错的。” 姜满相信了。 毕竟他耳朵坏过,兴许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昨晚一宿没睡,今晚他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不料又听见了动静。 “是幻觉是幻觉……”姜满忍着逃跑的冲动,缩进被窝里哄自己,“忍几分钟就过去了。” 咔哒—— 锁好的卧室门被撬开了。 那人在门口顿了下,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一股消毒水味渗进空调被的纤维里,姜满揪紧了被子。他没想到今天的幻觉能这么真实。 “满满。” 姜满一窒。 血液顷刻冻住,声音和身体打着颤:“滚……你已经死了……” “当我对所有事情厌倦的时候就会想到你。”那道声音不为所动,“想到你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我就愿意忍受一切。” “你别再来了!就算没有悦宁我也恨你!没有悦宁我也会杀了你!”姜满躲在被子里捶脑袋,想用这种方式赶走幻觉,“是,我承认!杀了你之后我没感到痛快,我也不开心!你高兴了吧!” 姜满崩溃大哭,又是一拳砸下去,鼻腔滚烫,鼻血涌到了被子上。 “悦宁是我派人送给你的,我在赌你爱我。”袁亭书自嘲地笑了,“满满的生日愿望,我一定满足。” “你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身边!” 袁亭书声音虚弱:“因为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他隔着被子抚了抚,“满满,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姜满一僵,吓得连抖也不抖了。 不知是揍自己的方法管用,还是捱过了一定时间,袁亭书的声音消失了,卧室变回鸦雀无声的状态。 很久之后门铃响了,姜满瞬间惊醒。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敢开门。门外的人似乎耐心十足,五分钟后又按一次。 然后响起输密码锁的声音。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进入卧室,“唰啦”一声,窗帘被拉开了。眼睛看不见,但姜满知道自己暴露在光线中,浑身难受。 “九点了,还不起?” “大哥?”姜满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带着哭腔喊,“哥……” 屋里亮亮堂堂,姜项北一眼看见他的脸,瞳孔微微放大了:“脸上的血怎么回事?” 姜满摸摸脸:“夜里流鼻血了吧……”他坐起来伸手四处摸,姜项北就把手伸过来,他彻底安下心,“哥怎么来了?” “今天要带你见一个朋友。”手被弟弟用两只手攥着,姜项北不自在,几秒后抽出来,“起来洗漱,半小时后出发。” “哦……” 姜满不知道为什么要见大哥的朋友,但姜项北惜字如金,就算问了也大概率回一句“见到就知道了”。 既然姜项北这么做了,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姜项北的这位朋友性格热络,听声音是三十岁上下的男性。互相寒暄后,便拉着姜满聊天。 姜满许久不见人,交谈中经常出现词句卡顿的现象。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他反应过来,这位朋友是心理咨询师。 但姜项北不点破,姜满就也不说。 回程时,姜项北罕见地主动开口:“葬礼定在明天,有没有想送给他带走的东西?” “我房间有一个小狗乐高,是大伯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还夸我拼得好……”姜满心脏一疼,“就摆在电脑桌上,哥帮我拿过去吧。” “好。”姜项北说。 葬礼当晚,姜满估摸着流程差不多结束了,敲敲手机给姜丛南打电话。两次都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可能太累睡着了。 姜满便不再打扰。 一个瞎子独居处处受限,姜满喜欢喝茶,姜项北家里的饮水机不出沸水,他只得用热水壶烧水。 水烧开,他凭借直觉往茶盅里倒,结果没倒准,热水顺着台面滴在脚上。 天气热了他不穿袜子,烫得错着脚来回跳。热水又从壶里溅到手背上,他赶紧去冲冷水,还是起了一个泡。 他不熟悉姜项北家,翻箱倒柜地找药箱,快一个小时也没找到,瘫坐在地毯上委屈得掉眼泪儿。 转天早上姜项北过来,就看见姜满睡在客厅的地毯上,走近了一看,手上还有一块红肿,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裂开一条缝。 他照例拉开全屋的窗帘,叫醒姜满:“昨晚上干什么了?” 姜满惺忪睁开眼,正想爬起来,被手伤疼得一激灵:“嘶……” “怎么弄的?”姜项北隐隐愠怒,找出药箱,蹲在姜满身边给他涂烫伤膏,“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以往姜丛南挨了打,也是姜项北给上药,手法娴熟温柔,跟本人的气质天差地别。 好在姜满眼睛看不见,恐惧感消退了些:“昨晚想喝茶,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 姜项北不说话了,姜满还是大气不敢出。 气氛有点尴尬,姜满主动找话题:“哥,小哥昨天是太累了吗?我给他打电话都没接。” “他在关禁闭。” “啊?” 姜项北收好药膏,冷冷道:“他犯了错,需要反思。” “他最近很累,哥你别打他。”姜满心疼姜丛南,“明天就放他——” “这是我和他的事。”姜项北打断道,“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不要盲目求情。” 姜满闭上嘴,唯恐越求越乱。 “这些是针对你体质配出来的营养补充剂。”姜项北给他一盒药,“从明天开始,我要求你每天上午在小区步行四十五分钟。除了午睡和夜间,家里不允许拉窗帘。不允许进厨房,不允许吃蛋糕,不允许喝茶。” 一连串的“不允许”给姜满砸懵了。 “记住了?”姜项北问。 姜满小声说:“记住了……” 拿给他的药去掉了外包装,甚至铝箔板也没有。药盒内有七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中装着形状各异的片剂和油类。 他没办法拍照识图,就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但联想到前些天看的心理医生,他就确信自己是精神出了问题。 转天早上九点,姜项北准时过来带他下楼遛弯。 九月暑热稍褪,太阳依然毒辣。走了二十来分钟,姜满被晒得脸疼,但又出了一头汗,就掀开帽子透气。 “还有二十三分钟。”姜项北给他把帽子扣好,口吻中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继续。” 姜满累得喘大气:“知道了……” 姜项北花五天时间带他熟悉小区地形,后面便回去老宅处理家事和公司的事,忙起来之后只在周末过来给他送药。 对姜满来说,运动并不能分泌多巴胺,他除了累还是累。 每每偷懒,脑子里就晃过姜项北的冷脸,他腰也不弯了腿也不软了,步速超过了小区里的老大爷。 吃了小半个月的“营养补充剂”,幻听和幻觉不再出现,姜满便百分之二百确信自己病了。 能通过吃药控制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对药物的抗拒也小了许多。 没想到好景不长,熟悉的撬锁声又在凌晨出现了。“袁亭书”还是坐在床边,摸摸他的脸,嘴唇在他唇角轻轻贴了贴。 姜满睁眼坐起身,从药盒里倒出一格药,摸到床头的水杯,就着凉透的水把药送服下去。 “你在吃什么药?” 刚吞下去,药效不会立竿见影。但既然是幻觉,那这个“袁亭书”就不会对他造成伤害,没什么好怕的。 姜满面无表情躺回去,缓缓闭上眼。 没事,那个人马上就能消失。 -------------------- 袁亭书台词的灵感来源于《美国往事》。 原台词是:“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活着,我就愿意接受一切。” 码字时我并未刻意回想,打动过我的东西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露。 但我没有删掉文里的台词,就当做是一次潜意识里的致敬吧,如有冒犯,请一定联系我删改。 第42章 满满,猫很想你 药效比预想中慢得多。 袁亭书拉开抽屉摆弄起姜满的药盒,听声音,好像在一粒一粒挑出来嗅闻。差不多五分钟,声音才彻底消失。 姜满心烦意乱,他以为这些天吃药已经基本好了。 后面的日子里幻觉时有时无,“袁亭书”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有时坐在床边,有时蹲在地上,和他天南海北地闲聊。 第45章 时间一久,姜满学会了忽视骚扰,吃完药就能沉沉睡去,而且闻到的消毒水味越来越淡。 他有种即将痊愈的预感,与此同时“袁亭书”也彻底消失了。 十月的某一天,姜满出门时眼睛刺痛。他以为是没睡好,就照常出来遛弯,没想到眼睛越来越痛,里面像烧起一把火。 本来眼睛就不好,他不想弄得更糟,快速躲回屋给姜项北打电话。姜项北推掉工作赶来,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报告当天出来,医生说:“左侧瞳孔对强光有收缩反应,右眼能追踪移动光源——有光感了,是好事。” 姜满当即咧嘴笑:“那我是不是快能看见了?” “别急着高兴,”医生看向姜项北,点点报告上的数据,“他的光敏感度波动很大,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时亮时暗,说明是神经在尝试重新接收信号。” 姜项北问:“您的意思是,治疗路径找对了,还需要时间恢复?” “差不多。”医生叮嘱姜满,“今后不要逼自己‘必须看见’,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把心敞开了,眼睛自然能看见。注意循序渐进地见光,不要过度用眼。” 这是近半年来最大的好消息,姜满兴奋念叨一路,姜项北时不时回他一个“嗯”字,他也不觉得尴尬,自己跟自己聊个不停。 “哥我想买新的乐高。”姜满侧过身说,“我觉得心情好多了,想回家玩点什么。” 姜项北泼他冷水:“不能过度用眼。” “我现在拼乐高不需要‘看’,而且我不看图纸。”姜满嘚瑟地笑,“士别三日就得刮目相待,咱俩都多久没见啦。” 姜项北扫他一眼,浅浅弯了下唇角。 车子停在玩具城门口。 跟家人出门时姜满不拿盲杖,姜项北不喜欢与人接触,姜满就拽着他哥的衬衣下摆,稍微落后两步进了玩具城。 两人有十来岁的年龄差,长得不像兄弟,更不像父子,一个冷峻一个温软,一进门就吸引了全部目光。 姜项北带来的安全感比姜丛南更强,姜满半分不惧。 路过电玩区,姜满听见碰碰车相撞的闷响,想起以前的事了,当成乐子跟姜项北讲:“我小哥有一次心情不好来玩碰碰车,结果撞坏人家两辆车,他钱没带够被老板扣下,叫我带钱去赎,老板才放他出来。” “你们还玩这种东西?”姜项北表情空白一刹,“什么时候的事?” 听着话音不对劲,姜满赶紧岔开话题:“放乐高的区域在哪?” 幸好姜项北没刨根问底,两人在玩具城慢悠悠地逛。 “今年给福利院的捐款都落实了,我去看了,那边不缺吃穿,教材也齐整,时下流行的益智玩具也送够了。” “那很好啊。”姜满拍马屁,“大哥每年都给他们捐款,一定好人有好报。” 姜项北推着购物车,看向姜满:“不过那里边的孩子身体不方便,老师们也不了解玩具,没人手把手教他们玩,再好的玩具也只是摆设。” “哦……”姜满不吭声了。 “如果有人愿意去教,我想他们会很高兴。”姜项北点到即止,扫一眼购物车,说,“差不多了,去结账。” 姜满买了很多散装积木片,回家后拼出来的第一个小东西却是一只猫。摸着小猫脑袋,他鼻子发酸。 离开袁家后,他最想念的是姜撞奶。 小猫也许被肖霁川收养了,也许被刘远山送到流浪猫救助站,也许被袁家人直接杀死……无论如何,他都见不到姜撞奶了。 近来按时吃药加上每天运动,姜满觉得精气神十足,白天也愿意出来客厅晃一晃。 给他做饭的厨师是个寡言少语的中年人,姜满甚至主动找厨师搭讪,交流饭菜口味,聊聊做饭诀窍——但实际上他一窍不通,就想勾着老实人多说话罢了。 厨师将这一变化汇报给姜项北,喜提一笔奖金。姜项北让他多陪姜满说话,他便努力克服寡言的习惯,没想到他话多了,姜满却兴致怏怏。 “小少爷真难伺候啊……”厨师默默感慨。 这天早上姜满起晚了,下楼时已经快到中午。在这里住的久,小区地形牢记于心,出门遛弯几乎不需要盲杖。 但长期使用造成了依赖,他顺手拿上了。 最近天朗气清,中午气温最为舒适。刚走半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满满。” 姜满顿在原地,猛地攥紧盲杖:“又来了……”他突然分不清自己的病情是好转还是恶化了。 “是幻觉,是幻觉。” 他这样告诫自己,左右摆着盲杖前行,盲杖末端却真切打在某个物体上。不是石凳或树那样的死物,而是软硬兼备的,类似活人小腿的触感。 “满满,我是真实存在的。”袁亭书绕开盲杖,站到姜满身侧,轻轻贴他的手背,“你可以感觉到我。” 热乎的。 姜满眨眨眼,才意识到视野里戳着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他吓得连连后退:“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 “我舍不得你。”喉间滚出一声轻颤,袁亭书强笑道,“想到满满还生活在这世上,我就不想离开。还好我命大,抢救回来了。” 姜满脑袋“嗡”地炸响。 袁亭书没死,那以往夜里的情形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如果是真实的,那姜项北为什么喂他吃药,如果是虚幻的,那今天这一幕又如何解释? “消失……”姜满转身逃走,胡乱点着盲杖找路,“消失、你从我脑袋里消失!” “满满!”袁亭书却追上来,“我只是来给你送东西,送完我就走。” 姜满看得不真切,撞在袁亭书身上。脸被舔了一下,刺拉拉的,他起了一身小疙瘩。 “喵~” 姜满一怔:“……姜撞奶?” “是,我来给你送猫。”袁亭书嗓音沙哑,“满满,猫很想你。” 姜满反手扶住健身器材的栏杆,铁制品的凉意传到皮肤上,他彻底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 喉结耸动,姜满却不敢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想找一个人易如反掌。”袁亭书温和笑着,掂了掂怀里的猫,往他手里送,“满满,你不喜欢姜撞奶了?” “不,”姜满缓步后退,“你没这么好心……” 眼见姜满要跑,袁亭书慌了,一把拉住姜满手腕。 没想到姜满应激地大叫,姜撞奶也被吓到了,冲他狠狠哈一口气,从怀里跳出去,钻进草丛没了动静。 “满满,求你别躲我。”袁亭书神色落寞,“我真的很想你,我是半夜从医院溜出来的,撬锁是我不对,我只想见见你。” 姜满崩溃在即,一句都听不进去。 “——放开他。”一道冰冷的声音插进两人中间。 袁亭书回过头:“阿北?” “先把手松开。”姜项北说,“他精神状态不好,别刺激他。” “抱歉。”袁亭书施施然放开手,“我去找猫。” “姜满,深呼吸。”姜项北捂住姜满的眼,带他做两轮深呼吸,“冷静了吗。” 姜项北掌心温凉,盖在眼睛上像外用镇定剂。姜满的叫喊声弱下去,眼泪顺着姜项北指缝涌出来:“哥哥……” “乖。”姜项北拉起他,“先回家吧。” 室内熟悉的空气带给姜满安全感,理智回笼,他犹疑着问:“哥,你们认识?” “嗯。”姜项北端一杯牛奶给他,“是很多年的朋友。” 姜满心都凉了:“他半夜进我房间是你默许的?” “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 说话间,大门响了,姜项北看过去,把食指竖在唇边。袁亭书明白,只把姜撞奶放进屋,自己在玄关“罚站”。 猫用脑袋撞姜满小腿,姜满便想到袁亭书已经在房间里了,再度绷紧了身体。 “姜满,他离你很远,不对你构成威胁。”姜项北蜷腿躲开猫,“他这次来,是为了把猫送给你。如果你对他的存在仍感到不舒服,我会让他离开。” 姜满咬着嘴唇不说话。 “让他留,或是让他走,决定权在你。”姜项北拍拍姜满的手背,“我在这。” “让他走……”姜满小声说,“哥哥……让他走!” “你出去。”姜项北冲门口说。 袁亭书似乎在忍痛,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但他不敢再说什么,依依不舍地退出去。 “他走了。”姜项北拿走姜满手里的空牛奶杯,“姜满,用你的眼睛确认。” 经过提醒,姜满抬眼望向门口。 视野里只有一片暖黄色灯光,袁亭书真的离开了。 第43章 这是他给你的补偿 屋里彻底安全了,姜满一连做了几轮深呼吸,呼吸频率趋于平稳。 “去洗把脸。”姜项北说。几分钟后姜满湿着刘海出来,他平静地说,“袁亭书是我的朋友,姜家不能失了礼数。你自己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第46章 “可以的。”姜满笑笑,“哥你去吧。” 大门开合,客厅静寂下来。 姜撞奶跳上沙发,拱起姜满的胳膊窝进怀里,姜满形成了肌肉记忆,从猫脑袋撸到尾巴尖,循环往复。 抱了一会儿,他还是拿手机进卧室,缩进衣帽间里了。这毛病是从沈北回来后新添的,遇到事就想往犄角旮旯里钻。 随手点开一个电视剧当背景音,姜满陷入久久的放空。 袁亭书还活着。 这意味着他不是杀人犯。他稍稍松一口气,负罪感刚减轻些,恐惧便如藤蔓缠绕过来。 以他对姜项北的了解,尽管和袁亭书是朋友,在没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将地址泄露给袁亭书。 可即便这样,还是被袁亭书找上门。 姜满不禁毛骨悚然。 袁亭书的手能伸向任何一座城市。昨天溜门撬锁进屋来,今天借口送猫,明天呢?袁亭书那种人最会死缠烂打,他该往哪里逃? 他扯了扯嘴角,活了这么大,竟然脆弱得像一片浮萍。 电视剧演至高朝,男女主分手,女主哭着跑路,被男主追得慌不择路,姜满烦躁地拖动进度条。不过是分个手,对方有权有势又怎样? 拇指戳在屏幕上,视频暂停了。 他和袁亭书只是谈了一场畸形的恋爱——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在和袁亭书谈恋爱。 不过是分手的场面过于惨烈,他凭什么要逃? 大门响了,姜满主动走出去,跟姜项北说:“哥,我想去你说的福利院看看。” 姜项北一惊:“你确定?” “确定。”姜满开玩笑说,“那些小孩可能需要我。而且我不能一直当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吧?” “你长大了。”姜项北嗓音柔和些许,“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转天是个大晴天,姜项北把车停进福利院的车场,给姜满打预防针:“院里孩子或多或少有身体上的残缺,说话方式和普通小孩不同,也许词不达意,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哥,我心大着呢。”姜满拎起盲杖开门下去,“我尽量像朋友一样跟他们相处。” “那样最好。”姜项北拉着他的盲杖,“记住,不要向他们承诺任何事情。” 姜满似懂非懂地点头。 “——姜总来啦!”老师们看见姜项北出来迎接,视线落在姜满身上,“这位是?” 姜项北退后半步让出姜满,说:“这是姜满,对益智玩具很有研究。我特意请他来,给孩子们讲讲这些玩具怎么玩更有意思。”然后对姜满说,“从左到右依次是王老师、李老师、周老师和刘老师。” 姜满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一听姓“姜”,再看那稚嫩的脸和干净的气质,无需多说,便知道也是姜家的少爷。只是手里拄着盲杖,多少有些可惜了。 老师们平日里习惯照顾残障人士,对姜满像对待健全人一样,寒暄几句后,带两人进了教室。 孩子们认识姜项北,一窝蜂涌上来喊“姜叔叔”。 玩具摞在教室一角,有些拆开了,有些没拆开,姜满请老师帮忙拆开所有的包装,坐在椅子上一样一样摸索。 密码机、四子棋、口算机、井字棋、触感魔方、积木、智能军棋——多是市面上常见的儿童玩具。 来时听姜项北说这里的孩子有身体残缺,姜满把玩具按照所需要的感官分类,请老师分发给相对应的孩子。 孩子们认生,一开始只敢远远地看,直到一个小男孩踉跄走到姜满身边,拽姜满的裤腿:“哥哥……” 姜满伸手一摸,小男孩的个子只到他的腰,不知多大年纪,肩膀又瘦又单薄。他蹲下来捏捏男孩的脸:“什么事?” “你的眼睛被抓走了吗?” 姜满惊诧又难受,真切体会到姜项北那番话的含义。他努力忽视不悦,笑着说:“是呀,我看不见,但我玩游戏很厉害的。想不想学魔方?” 男孩年龄应该很小,问道:“魔方是什么?” 姜满不动声色确认男孩手臂和双手健全,拧动魔方讲解说:“通过转动,将颜色相同的方块凑到同一面就胜利啦。” 男孩接过魔方,吭哧吭哧地拧,不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姜满听得一笑,慢慢念口诀:“底棱归位定基础,中心对色莫偏离,边块对齐搭桥梁,一层稳固再向上……” 念着念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真“长大了”,至少完全脱离了学生和孩子的范畴。 小时候他有父母精心抚养,长大了有两个哥哥事无巨细地照看,上学时更是人缘好的不得了,基本没有落单的时候。 他是大棚里没经历风雨的蔬菜,这辈子总得走出大棚闯一闯。 小孩都拿到了玩具,也听懂了玩法,教室里热闹起来。姜项北坐到姜满身边,低声说:“袁亭书的事我都知道了。” 姜满一顿,默不作声地玩单机井字棋。 “袁亭书割让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我,我折现存进你账户了。这些钱够你在首都市中心购买十套房产,不工作也能富足度过一生。” “我不缺这些。” 姜满突然变了调,男孩奇怪地看向他。姜项北摸摸男孩的头,温柔地把头扭转回去。 “我知道你不缺。”姜项北说,“这是他给你的补偿,给你了,你就拿着。” 姜项北的声调依旧没有起伏,从语气中听不出本人的立场。 “多少钱也救不回我爸妈的命。”姜满瓮声瓮气说,“他想砸钱息事宁人?比他有钱的人多的是。” 姜项北默了默,开口道:“小义叔叔的事我也有责任。” 姜满“唰”地扭过头。姜项北离得近,身影又宽又实,填满了他的视野:“哥,你说什么?” “那场火是袁胜放的——就是袁亭书的父亲。”姜项北心不在焉按动一台密码机,“袁胜和你父亲在考古现场相识,当时出土了一件商周文物,袁胜和考古队心照不宣,这批文物会经袁家等几个家族的手流入黑市。你父亲正义,给相关部门递交了举报信。” 姜满胸口憋闷:“所以……袁胜就放火烧了我家?” “不,举报信被及时拦截了。在我看来,事情尚能转圜,只是你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又难以重创袁胜,就把手伸向袁亭书。袁亭书在医大读书,对此不知情,差点被黑市佣兵刺杀身亡。” 姜项北的话音像报纸一样牵展开,没有停顿和重音,也没有起伏的尾调,只在关键处稍微放慢语速。 每个字都落得很实,像从记忆中原封不动抠出来,不沾半分个人情绪。 姜项北是最令人信服的大哥。 脑袋里涌进一团扯不开的线,姜满茫然道:“可他亲口承认杀了我父母。” “袁胜干过许多踩线的勾当,在那件事上,他和袁亭书达成了某些协议,对外称是袁亭书主导。那次之后,袁亭书当上了新一任家主。”密码机通关了,姜项北将其复原,放回桌上,“这件事的真相只有我和父亲知晓,怕你对复仇有执念,我们一致决定隐瞒真凶。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忘记早上吃过什么,胃袋抽痛,姜满弓起腰,抿紧嘴不说话。姜项北熟悉他忍痛的姿势,和老师告辞。 “哥哥,你下次还来吗?”男孩揪住姜满裤腿,仰着脸依依不舍,“什么时候再来陪我?” 姜满心底柔软,却面露难色。他不确定下次来不来,更不确定哪天来。但他说话直,怕伤了孩子心。 “等你把魔方拼好,说不定他就来了。”姜项北温声说,“别送了,回去吧。” 说罢,两人离开了福利院。 上车,姜项北递去一个保温杯:“需要去医院吗?” 姜满摇头,拧开盖子小口地抿:“为什么不说实话?” “因为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再来,也怕你直言快语伤孩子心。” 原来早就洞悉他的想法。姜满恍然:“所以你才说不要给他们承诺任何事?” “嗯。”姜项北发动车子,打转向灯离开车场。 姜项北把他送回家就离开了。 耿耿于心的真相突然暴露在眼前,姜满无所适从,无意识又躲进衣帽间。哭了一会儿,点进姜丛南的对话框,发去五条讲满六十秒的语音消息。 等了快一个小时,收到一条文字回复。 姜满皱眉,若换做以往,姜丛南根本懒得听那么多条语音,肯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打来电话。 更遑论手打一篇小作文。 ai女声响在耳边,姜满反反复复地听。 姜丛南的意思是,人际和感情方面的事只能自己做决定,让他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姜满暂无他法,回复表情包表示“知道了”。 第44章 金币落在破碗里 几天后姜满接到福利院的电话,说院里到了一批新玩具,问他有没有时间过去。 第47章 他正需要一个转移注意力的由头,一口答应下来。挂断电话没两分钟,姜项北的电话打进来,说当天会派车送他过去。 一旦在未来的某天定下了行程,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姜满便能靠着这份念想冲淡“袁亭书”那三个字。 特意带了零食礼包到福利院,姜满瞬间拉近了和小孩距离。上次揪他衣服的男孩叫齐锐,这回看见他简直抱着大腿不松手。 老师轻声呵他,姜满摆摆手,笑道:“没关系。” 院里的孩子身体有残缺,却鲜少有智力障碍,姜满教两遍,就掌握了基本的玩法。孩子们摆弄玩具时,陈千雪拍拍姜满:“姜老师,借一步说话?” 姜满拎着盲杖,跟陈千雪进到办公室。距离近了,嗅到女孩身上的香味,姜满一下红了脸,说话都有些磕巴:“陈老师,什么、事?” “孩子的事。”陈千雪给姜满接一杯水,“是这样的,姜总每年给院里捐款,我们很感激他。但院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孩子们越长越大,各处花费水涨船高,每天新入院的孩子数量越来越多……” 陈千雪为难,没有说下去。姜满听得出来,直白说:“那我跟姜总说,看以后是涨预算,还是每年增加一次拨款?” “不不,其实我们更希望有人来领养。”陈千雪道,“孩子需要正常的家庭,这种氛围是老师们给不了的。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忙,让我们院出现在更多人的视野中。” “这样啊……”姜满犹疑了。要钱好说,要曝光和领养就相对困难了。但既然找他开口了,他怎么也得先试试,“等姜总有空了我找他聊聊。” “太谢谢你了。”陈千雪握了握姜满的右手,“孩子们一生都会记你们的恩。” 下午从福利院出来,姜满等了半天,没有司机过来找他。 正打算联系姜项北,对方发来一条消息:【司机堵在路上,稍安勿躁。】 姜项北不爱打电话,不爱发语音,似乎钟爱于打字交流。普通人还好,但对姜满这样的小瞎子来说,接收信息就要多一道“读屏”工序。 “哥,我想试着自己回家。”姜满发语音说。 下一秒,姜项北打来电话:“你确定?” “确定,我不想事事依赖别人了。” 那头沉默片刻,说:“从福利院打车回去六十七块;你附近一公里处有公交站,乘908到小区附近;两公里处有地铁站,三号线换乘八号线。路上如果有事,及时联系我。” 这就是同意了。 现阶段姜满只能看到光和影子,但就像医生说的那样,跟接触不良的灯泡似的,时亮时暗。 左右还得再当一阵“盲人”,与其祈祷和等待,不如尽快以盲人的身份融入社会。 打开导航定位,姜满顺着指示音往公交站走。 他在网上学过单独出行的诀窍,先用盲杖探到盲道,才敢稍稍放心走。几百米走了快半小时,再往前,盲杖打在别人小腿上。 “——没长眼啊你!” 姜满也吓一跳:“对不起对不起,打到你了?” “打我腿了!你没——”男人话音一顿,凑近了端详姜满,“嗨,原来真是没眼睛的。算了算了你滚吧。” 委屈和愤怒交织而出,姜满差点还一嘴。但对方声音中气十足,他势单力薄,不想惹事,笑着说:“不好意思啊。” 没走几步路,盲杖底端又敲在金属上,相继传来不同的声响。 傍晚光线暗,姜满视野里是一片攒动的黑影,不管向左还是向右平移,都像走迷宫一样踉跄。 他害怕再惹到谁,盲杖每打到一个物体,就提前说一声“对不起”。蓦地,右手被人握住了,他应激地往后躲:“谁!” “盲道上有两排小推车。”一道温和男声响起,“我带你走出去?” 姜满犹疑着点头,右手再次被男人轻轻握住,轻易把他从密集的小吃摊带了出来。 姜满不大自在,马上抽出手:“谢谢你。” 男人应一声:“你要去哪?我送送你?” “没事我自己可以走的。”姜满转身就走,边走边在大脑搜索这道声音的主人,可惜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你是不是要去车站?”男人在身后喊,“车站换地方了!” “嗯?”姜满停下来,一脸茫然,赶紧打开导航再确认。 男人追上来说:“前天换的,地图上没来得及更新呢。” 姜满点开搜索框准备敲字:“新车站在哪?” “离这儿不远,我带你过去?”男人拽着他的盲杖缓步往前走,“正好我去坐908。” 姜满也乘这趟车,将信将疑地跟着走。 街道尽头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车门早就拉开,门口蹲着两个男人,虎视眈眈盯着姜满。 而在姜满身后,一辆黑轿车缓缓开过来。 早在得知司机堵在快速上时,姜项北就亲自开车来接了,没想到姜满要自己回去。他赞成欣赏姜满的勇气,所以在姜满身后盯着护着。 姜项北也看见面包车了,正要停车下去,视野中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便坐在车上静观其变。 “——放开他。” 姜满身体一僵:“袁亭书……” 男人没听清,做贼心虚问道:“怎么?”即刻间手里一空,盲杖和小瞎子都被抢走了,怒道:“你谁啊!” “我给你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工作,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袁亭书把姜满半挡在身后,往面包车左侧一指,笑眯了眼,“你老板从这边来。” 男人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跑上面包车,打轮右转,没想到警笛从右侧响起——被耍了。 “看不见、不认路,可以慢慢走。”袁亭书把盲杖塞给姜满,“但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里,走什么路就由不得你了。” 收回手时不经意在姜满手背蹭了一下。 袁亭书右手食指有一个枪茧,刺拉拉的,感觉像被姜撞奶舔了一口。 “轮不到你教我。”姜满顺手用盲杖敲袁亭书的腿。 袁亭书被噎得难受:“满满你看不到,那人有两个同伙,你面前五百米停着一辆面包车——” “我走什么路、信什么人,哪怕跌进沟里,也是我自己选的。”想到从前的事,姜满难以自控地发抖,“总好过被人圈在笼子里,连抬脚的资格都没有。” 姜满脸色煞白,姜项北解开安全带,左手放到车门上,随时准备下车接应。 他今天是有意锻炼姜满。 姜满性格柔软,缺乏社会经验,过于依赖别人。如果袁亭书没从天而降,他也会在姜满即将被掳上面包车时出现。 既让姜满记住轻信陌生人的教训,又不叫姜满受到一丝伤害。 “——满满,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奢求你原谅,只求你别躲着我。” 袁亭书曾偷走姜满一格子的药,回沈北和肖霁川研究半天。从前他们以为姜满只是心理障碍,没想到精神也出了问题。 “滚……” 大抵是厌得紧,姜满五官皱到一起。 “好、好,你别激动。”怕刺激到他,袁亭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不要害怕。” 姜满咬着牙攥紧盲杖,全部力气都用来控制情绪。他不想再像疯子一样大喊乱叫,更不想做一个控制不了自己的失败者。 “天黑了,你的眼睛是不是完全看不见了?”袁亭书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跟在姜满身边,“我送你回家?” 光线越强,姜满看得越清楚。现在天黑了,他一点影子都看不见。再度陷入黑暗中,反而有种熟悉感和安全感。 袁亭书的脚步声一直响在身边,应该离得很近,他却闻不到那股讨厌的香水味了。 “——前方左转。”手机导航适时发声。 “你要去公交站?”袁亭书尝试轻轻拉住盲杖,“我带你过去?” 姜满手一挥,讽道:“要死缠烂打跟我回家?” 袁亭书一哽,没说话。 姜满便以为猜对了:“狗改不了吃屎。” 靠自己摸索到公交站,导航显示公交车一分钟后到。姜满打开二维码上车,本以为袁亭书要跟着一起挤上车,没想到身后空空。 姜满松了口气,对袁亭书的反常感到疑惑。 抛开“前任”这层关系,袁亭书只是他大哥的朋友,对他来说,最多算是“半生不熟”的长辈。 从小长在姜家,规矩礼数早就刻在骨子里。怎么对待陌生人,他就该就怎么对待袁亭书。 车门即将关闭,姜满唇角牵出浅淡的笑,礼貌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 袁亭书像被施了定身咒,嘴唇翕动半天,挤出一个沙哑的气音:“该……该做的。” 姜满敛起笑,毫无留恋地上车,车门在袁亭书面前合上。 僵在原地,袁亭书指尖抖得厉害,反复在裤缝上摩挲。姜满那声“谢谢”犹如金币落在破碗里,穷酸的乞丐不再一无所有。 第48章 第45章 找到合心意的人 下公交车,姜满敲敲手机,这一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他拄着盲杖往小区门口走,赶在八点前回了家。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打转向灯调头离去,另有一辆缓慢行驶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再次启动后加速驶离。 打开门,姜满在门口蹲下,伸手往前摸,果然摸到姜撞奶翻出来的肚皮。 姜撞奶是近期无师自通的“迎接礼”。猫刚住进来时,姜满和往常一样下楼晨练,回家一脚踩在猫肚子上。 姜撞奶黏他信任他,压根没想过会被攻击,尖叫着骨碌起来,冲他哈气。姜满也吓得愣在门口。 一人一猫各自缓了会儿,姜满摸出冻干喊姜撞奶。 姜撞奶脾气不怎么好,晾他十来分钟,才扭着屁股出来,先拿脑袋撞他的小腿,然后叼走冻干。 猫脾气差,但好哄,五块冻干就继续陪他“父慈子孝”。 晚饭是在福利院吃的配餐,姜满吃不习惯,这会儿有些饿了。正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门铃响了。 “——姜先生,有您的快递。”管家搬着一个大箱子,“挺大的,我帮您拆开送进去?” “哦好。”拆纸箱的声音响在楼道,屋里亮着灯,姜满能大概看清一点轮廓,快递来的东西又大又圆。姜满疑惑道,“我没买大件啊,这是什么?” “全自动猫砂盆。”管家问,“得插电,给您放哪里?” 姜满思索片刻:“阳台吧。” 管家蹲在地上研究说明书,然后倒进猫砂、套好集便垃圾袋:“姜先生,这个猫砂盆会自动加砂,您只有一只猫,一周左右更换垃圾袋,两周添一袋新的猫砂,应该就可以了。” “滴”的一声,猫砂盆通上电。 管家抹把汗,找他要手机:“我给您存一个售后的电话,或者您直接找我也行。” “好,我知道啦。”姜满送管家出门,“谢谢您。” 等管家离开,姜满蹲下来用手丈量猫砂盆。 说是“盆”,实际可以用“球”来形容,几乎和他半条腿一般高,内里空间宽敞得他也能躲进去了。 他当即拨通电话,那头马上接通,姜满兴奋道:“谢谢哥!我很喜欢!” “谢什么?”姜项北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喜欢什么?” “你买的猫砂盆到了,管家刚给我插上电。”姜满笑道,“哥你都不知道,我是真不会铲屎,要么铲不到,要么弄一地猫砂——姜撞奶上厕所都刨不出这么多砂。” 姜项北沉默片刻,说:“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姜满张了张嘴,“那是我小哥买的?” “不可能。”姜项北斩钉截铁地否认,猜测说,“可能是袁亭书买的。” 姜满犹豫着要退,却听见姜撞奶跳进去,没两秒钟闻见了臭味。 “拉了。”姜满喃喃自语,“退不掉了。” 姜撞奶出来了,猫砂盆响起机械运作声,几秒后归于平静。姜满拿猫砂铲翻找,果真一个团团都没有。 “姜满,这个猫砂盆好用吗?”姜项北突然问。 “好用。但是——” “无需在意出自谁手,你喜欢,方便到你的生活,就可以了。”姜项北似是笑了,“既然买来了,你就安心用。” 姜项北说的在理,姜满却还是有点别扭。 猫砂盆好用,解放他的双手是事实,没必要为一些说不清的芥蒂,跟自己的日常过不去。 再说了,姜撞奶是袁亭书带回家的,袁亭书有一定的抚养义务,买个猫砂盆怎么了? 劝开自己,姜满很快接受了猫砂盆。 算下来已经去过两次福利院,姜满感觉不错,做的事有意义,他也开心。于是跟院长敲定时间,每周去一次。 周末一早,姜满还是乘公交车到福利院门口。今天是个大晴天,他隐约看见树后的人影,晃来晃去,像躲人又像等人。 其实他瞧得不真切,但那影子的轮廓太过熟悉,化成灰他也认得。他拉长脸,从大树旁边路过。 “——满满?”袁亭书果然追上去,“这么巧,你也来了?” 姜满眉头一皱:“你跟踪我?” “没有没有,我刚到——来这里做义工。” “谎话说的没边儿。”姜满翻了个白眼,借着用盲杖探路的动作,狠狠敲在袁亭书小腿上,“抱歉,我看不见。” “没关系,我不疼。”袁亭书笑呵呵跟在姜满身旁,两人一起进了福利院。 “姜老师和袁先生来啦,快请进。” 听出来是陈千雪的声音,姜满凑近了轻声问:“你认识他?” “对呀。”陈千雪不明状况,也跟着压低声音,“也就前两天吧,他找到院里,说要做义工。我看他气质和姜总相似,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朋友。”陈千雪感慨说,“如果这世上心善的有钱人再多点就好了,这样每个孩子都能有家。” 姜满一头雾水,“袁亭书”和“义工”这两个词简直天南海北,没想到竟能凑到一起。 “哥哥,你带新玩具来了吗?”齐锐冲出来抱住姜满大腿,熟稔地掏姜满背包,急不可耐了,“哥哥,快拿出来呀!” “带了带了。” 姜满被齐锐拽进教室,刚好听到另一位老师接待袁亭书,客气道:“袁先生,您今天第一天来,我带您熟悉一下环境……” 他不再理会,从包里取出拼图,教盲人小孩如何靠触感分辨形状。 十几分钟后,教室门开了,脚步声渐进,小孩们雅雀无声——袁亭书进来了。 “我给你们带了见面礼,你们排好队。”袁亭书声调放得很柔,孩子们也听话,排队过去领东西,“来,一人一个。” 孩子们怯生生接了,却齐刷刷地退后,没有一个肯接近袁亭书。袁亭书一个庞然大物站在教室中央,尴尬得笑意僵在脸上。 场面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姜满不明状况,问:“怎么了?” “叔叔给了这个……”齐锐把领到的东西塞给姜满,“我不敢要。” 一个长方形的纸袋,姜满摸到封口处,撑开捻了捻,里面装着十张纸币。 姜满有点无语了,对袁亭书说:“钱只是一种货币,孩子对这些没概念。” 果然,这句话一出,就有小孩把红包还给袁亭书:“叔叔我不要钱,你能陪我搭积木吗?” 小孩给递了台阶。 袁亭书跟着小孩过去了,桌椅迷你,他腿长得没地方放,委屈地曲着。 他没玩过积木,没几分钟就露了馅,孩子们也不怕他了,不时笑话他“笨”,袁亭书笑呵呵开着玩笑,一点脾气也没有。 姜满蓦地感到割裂,这还是他认识的袁亭书吗? 姜满这一整天都跟孩子们同吃同睡,午饭后哄睡两个小姑娘,他打着哈欠爬上床,准备睡了。 “——咳咳!” 即将入睡时姜满被咳醒,下意识往床头柜摸去。手伸到一半,想起他在福利院里,哪来的床头柜,却碰到一个金属质感的物件。 “温水。” 是袁亭书的声音。 姜满没拒绝,却也没接。 “刚从教室打的,没毒。”袁亭书解释着,又把水杯往姜满手里递了递,“你中午贪吃辣酱,嗓子疼吧?” 下一波咳嗽要来了,姜满推开袁亭书,拎起盲杖跑出去。到了后院,使劲咳个爽。 “你每次咳都很用力,容易导致出血。”袁亭书鬼魅一般无处不在,“喝点水?” 姜满难受得紧,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抿。 十月底,风里带着寒意,吹在身上瞬间没了困意。凭感觉找到院子里的秋千坐下,姜满慢悠悠地晃荡。 午后阳光正盛,晒在身上闲适舒服,一头卷毛金灿灿,像极了打盹的猫咪。 袁亭书有些恍惚,踏着草地走过去,站在姜满身后轻轻地推:“我差点以为,咱们是在你家小院里荡秋千晒太阳……” 姜满把脚戳在草地上,不荡了:“你想说什么?” 袁亭书也不再推,绕到他面前蹲下:“以前总想把你留在身边,用了很多笨办法,伤害了你,对不起。我知道给你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创伤,我不奢求你原谅,只求你快点好起来。你好了,想把我千刀万剐都行。” 姜满的指尖颤了颤。 “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袁亭书揪几根草把玩,“你漂亮,单纯,像一块没染色的布料。后来住进你家,我最喜欢看你玩乐高,安静美好,给我一种家的感觉。”袁亭书仰脸看姜满,“满满,我想要的家,好像就该是那样的。” “那祝你以后能找到合心意的人。”喝空了水,姜满起身进了屋。 袁亭书听得出姜满话里的敷衍,但这微薄的回应,已足够让他松快万分。姜满愿意理他,就证明揭过了这一页。 第49章 过往的创伤永远横亘在那里,他想见姜满,想当面弥补赎罪,所以借“姜项北的朋友”的身份靠近。 而姜满不躲他,心平气和地与他共处一室,他已经望尘莫及了,还妄求什么呢。 第46章 你不想,就说“滚” 晚上从福利院出来,忽然响起一声惊雷,暴雨倾盆而至。 早上听天气预报说今日不下雨,姜满就没带伞。身上瞬间被淋透了,小瞎子冻得直哆嗦,慌不择路地往车站跑,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结实得像墙,姜满先是被弹出去,而后被对方稳稳搂在怀里。雨滴打在雨伞布的“噼啪”声传来,暴雨暂时停了。 “对不起,我看不见——” “没关系。”终于抱到日思夜想的人,袁亭书美不自胜,不自觉收紧了手臂,“满满……” 一听这声音,姜满挣扎着逃开:“放开我!” 袁亭书立马放手,姜满果然转身就走。袁亭书追着给他打伞:“满满,雨天不好等车,先坐我的车回家?” “坐你的车?”姜满头也不回地冷笑,“那我就回不了家了。” 袁亭书一哽:“我没有别的意思。天黑还下着雨,你没有伞也看不见路,不安全,而且淋雨要生病的。” “我等我哥来接我。”摸到公交站牌,姜满躲在下面避雨。 雨大,暴露在外面几秒钟就被淋个透心凉。他穿着一件薄棉服,里面套一件内搭,吸饱了水紧紧贴在身上。 他身形单薄,即便是两件略带厚度的衣服,也轻易勾勒出肩胛的形状。他举着手机打电话,露出的手腕纤细苍白,若是风雨再大些,就能将其凭空折断。 电话那头忙音不断,姜满眨眨眼,抖下一滴水珠。 “没人接?”袁亭书走到站牌下收起雨伞,挨着姜满坐在长椅上,“满满,降温了。” 姜满把袁亭书当空气。 “能不能再信我一次?我保证送你回家。” 姜满下载打车软件,定位好起点叫车:“就算全世界只剩你一辆车,我也不会坐的。” 姜满在手机上的操作,袁亭书瞧得一清二楚。小瞎子打字容易出错,目的地根本不是姜项北的小区。 袁亭书无声地笑了:“那好吧。” 姜满拧起眉,满脸的疑惑。 几分钟后网约车到了,姜满拎着盲杖坐进车里,一句话也没跟袁亭书说。下雨天堵车,开到家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盲杖在地面上敲敲点点,怎么也找不到小区门口的闸机。 “嗯?” 姜满站在暴雨里,一时没了主意。这里似乎十分僻静,没有路过的车,没有行人,除了雨声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天完全黑了,雨没有变小的趋势,他冻得浑身发抖。蓦地腰上一痛,被掳进了车里。没等他反应,便听车门落锁,车子即刻起步。 姜满魂儿都吓飞了,想起上次带他找车站的好心人和面包车,小心脏“砰砰”直跳。 “谁、谁!” “是我。”袁亭书搂他一会儿,衣服也被浸湿,“满满,把湿衣服换下来。” “混蛋!”姜满挣不脱,反手扇去一巴掌,“小区门口有监控有保安,你根本出不了风禾市!” 姜满累了一天,这巴掌对袁亭书来说,威力不及姜撞奶挠一爪子。但车厢隔音良好,那声脆响十分唬人。 “——满少爷。”刘远山从副驾扭过身,“您填错目的地了,袁总特意过来接您。” 姜满语塞,脸上火辣辣的。 “袁总给您买了身干净衣服,您先换上,别感冒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说罢,刘远山降下车厢中间的隔断帘。 洗清了冤屈,袁亭书没卖乖,把新衣服铺展开:“满满,我不看你。”皮鞋跟与脚垫摩擦出轻响,他提醒说,“我背对你了,车窗是单向的,你大可放心。” 听话音确实离得远了。 姜满摸摸座椅上的衣服,裹着湿衣服肯定要生病,他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脱掉外套,两手交叉抓在卫衣下摆,胳膊一扬脱掉卫衣,顺手扔到脚底下。 他垂头摸索新衣服的样式,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淌,肩胛随动作开合,像振翅的蝴蝶。 袁亭书喉结猛地滚动。 雨丝斜斜划过,车窗有种毛玻璃的质感,清晰度降低了,若隐若现的轮廓更叫人欲罢不能。 姜满眼睛不好,他可不瞎。 司机开车稳,车厢后排空间充裕,姜满甚至可以半站起来换裤子。 裤子是姜项北新给买的,款式偏正式,腰扣比他常穿的休闲款复杂许多。他冻得几乎没知觉了,几根手指丝毫不配合,好半天也没解开。 他一着急,呼吸变得粗重。袁亭书对着玻璃窗,问:“需要帮忙吗?” 姜满怔愣片刻,袁亭书的爪子便伸过来了。 脐周被碰了一下,他立马吸起肚皮,肋骨下方凹进去一大截儿。袁亭书压着唇角,不敢笑出声。 肚子瘦得就一层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瓷白。袁亭书离得近,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袁亭书十指灵巧,纽扣一解开,裤子丝滑而落,堆叠在脚踝。他帮人帮到底,把手伸向湿透的内裤。 “我自己来!”姜满后退半步,“你转过去。” “好,你自己来吧。”袁亭书一副君子做派,转身欣赏着车窗倒影。 姜满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袁亭书拿纸巾擦干座椅上的水,打开了隔断帘。 刘远山扭过来瞧姜满:“袁总眼光真是好,满少爷穿上比模特好看。” 姜满被夸得脸热,心道,这木头疙瘩怎么突然开窍会夸人了? 折腾一天,姜满累得坐不住了,侧身蜷腿缩在座椅上,往座椅靠背和车窗构成的三角区里扎。 “累了吧。”袁亭书拍拍自己大腿,“来躺会儿?” 姜满不理人。 袁亭书碰碰人的头发,姜满没反应。他轻声提醒:“我要搂你躺一会儿。你不想,就说‘滚’,你想,就不用说话。” 姜满睫毛在动,证明没睡着,也没有说话。袁亭书一喜,刚弯起唇角,见姜满上下唇开合。 “滚。” 司机和刘远山不约而同从后视镜里看热闹,袁亭书敏感察觉到,面儿上挂不住,又把隔断帘降下来了。 姜满一张小脸儿匿在全是水痕的玻璃窗下面,有种mv画面般破碎的美——肚子里却发出很大的“咕噜”声。 袁亭书抬腕看表,距离姜满上次进食过去四个小时了。晚饭时看姜满对院里的饭兴致缺缺,想来是不爱吃。 不爱吃的东西,姜满几乎一口都不碰。 “去九市街。”袁亭书对司机道。 司机找地方停好车,袁亭书拿一件备用外套披在姜满身上:“满满,下车找点吃的垫垫?” “不吃。”姜满往里缩了缩,“你送我回家。” “空着胃容易闹出病的。” 袁亭书拉起他,抬着他的胳膊穿外套,姜满一开始不配合,但他实在是累,最后眼睛一闭,爱干嘛干嘛了。 “真乖。”袁亭书笑着夸他,撑一把长柄伞,扶他下车。 九市街是市里一条美食街,这个时间正热闹,地上的小水洼反射出各色霓虹灯牌的旖旎。 袁亭书不敢贸然牵姜满的手,就保持着半人宽的间距并排走,走着走着,竟发展到一人宽。 双人伞伞面宽阔,容纳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袁亭书却把姜满往自己身边揽:“挨近一点,淋雨感冒了还得住院。” 一听要住院,姜满乖乖靠过来。独属于姜满的甜香飘进鼻腔,袁亭书美得嘴角咧到太阳穴了。 上次这么撑伞并排走还是去年秋天,他从高铁站把姜满接回家。袁亭书真想回到那个时间节点,把这一年重新覆盖一遍。 “我给你念念这儿有什么,想吃哪个跟我说?” 姜满跟聋了似的,袁亭书便顺着门头依次念过去。语速比以往慢,念完一家店停顿几秒。 美食街走过一半,姜满没给任何反应。 袁亭书耐心足,继续念道:“檐下糖。” 姜满稍顿。 袁亭书捕捉到了:“这家甜品应该不错,陪我尝尝?”他尝试把姜满往店里领,姜满没挣扎,他心脏落地了。 店员给他们递菜单,袁亭书没给姜满念,直接说:“一份盐渍芝士挞、青提芝酪杯,两杯热的茉莉芝雪。先点这些。” 一起生活这么久,袁亭书十分了解姜满的口味。 甜品很快端上来,袁亭书把托盘往姜满手边推:“尝尝?” 花纹玻璃杯装着满满的芝士和奶酪,碎果肉在中间浮沉,最上面点缀几颗翠绿的整颗青提。 姜满看不见,闻着味儿偷摸咽口水,状似不经意地往桌面上摸。袁亭书狗改不了吃屎,提前收走了甜品勺。 姜满不知道这事,摸了半天没摸到,嘴巴一抿,两手交握搭在胸前的桌沿。他的头发早就干了,未经任何打理的小卷毛炸炸呼呼,瞧着特别乖。 第50章 叫人想好好疼爱,又想狠狠欺负。 袁亭书从狗变成人,交出甜品勺塞给姜满:“在这儿呢。” 手机响了,袁亭书推门出去,站在店门口接电话。 姜满没吃两口,也收到一条信息:【袁亭书还活着,就在风禾。想报仇,就让他尽快回沈北,我助你一臂之力。】 关上手机,姜满把芝酪杯搅成了恶心的糊糊。 第47章 我可真难杀啊 挂断电话回店里,袁亭书被食物的甜香包围。 芝酪杯就剩下一个底,姜满应该是不想吃了,捧着茉莉茶小口地抿。袁亭书的目光落在唇角零星的奶油上,指尖差点要抬起来。 想替姜满擦掉,又怕唐突了人。 小瞎子全然不知他进来了,摸到芝士挞,毫无防备地吃净了。袁亭书就这么望着,全身都染上了甜丝丝的暖意。 袁亭书特意弄出点动静,坐回桌上:“还想吃点什么?” 姜满摇头,握着热茶暖手:“你什么时候回沈北?” 袁亭书以为自己听错了,指尖在桌面蜷了蜷:“满满是在关心我?” 姜满没接话,只是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甜品店灯光暧昧,茶雾模糊了他的轮廓,瞧着没有之前那样“冷峻”。 “我今晚就走。”袁亭书不逗他了,“有几个老股东受人挑唆,我得回去看看。” 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去沈北,无异于羊入虎口。 姜满握紧茶杯,欲言又止。 “满满想说什么?” “外面在下雨。”姜满纠结得头发丝都在用力,“高速不好走,要不你……” 袁亭书呼吸微顿。 前一阵他出院回家,姜撞奶仿佛将他视作敌人。白天尿他枕头,夜里挠他卧室门。为了缓解人猫关系,他亲自喂食铲屎,抽时间陪猫玩玩具。 姜撞奶终于给他抱了。 如今姜满一句挽留,更让他高兴得找不着北。 “行,听满满的。”袁亭书替他擦净唇角的奶油,“我等明天雨停再走。” 小瞎子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一跳,脑袋后仰,上半身贴紧了椅背。 袁亭书稳稳当当把姜满送回家,回到车上,刘远山问:“袁总,现在去酒店?” “谁说我要留宿?” “您不是跟满少爷说——” “骗他的。”袁亭书笑了,转着他的玉扳指说,“明早我要会会那群老古董。” “是。”刘远山打电话退掉了酒店。 后面几天果然没再见到袁亭书。本该快活,姜满却惴惴难安。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姜满又该去福利院了。他早到十来分钟,特意路过树下,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把玩具分发下去,姜满问齐锐:“给你发红包的叔叔来过吗?” 齐锐玩得正欢,摇摇头。姜满看不见,侧着脑袋等他回应。 “他们那种富贵人啊,估计是来做戏的。”老师正给小孩剪指甲,嗤笑说,“他们哪怕就来一天,也能跟媒体说‘长期投身慈善’,来咱们这儿给自己贴金呢。” 姜满听着不舒服,随口应两句,心不在焉地摆弄玩具。 算下来有半个月没见到袁亭书了,姜满心里的不安越积越重。这天下午他准备午睡,客厅突然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是姜撞奶的叫声。 “姜撞奶?” 姜满循声出去,拉开窗帘,瞪着眼睛找猫。猫是白的,地砖也是白的,姜满眼睛里白花花一片,连个移动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蓦地手机响起。 读屏功能报出电号码,像是点燃一枚火药,“砰”地就炸了。 姜满冲回卧室接起:“你把他怎么样了?” “不是你让他回沈北的吗?”对方使用了变声器,笑得阴恻恻的,“他怎么样,你最清楚。” “我没有……我没想害死他!”姜满声音发颤,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你到底是谁?” “——姜满?”姜项北不知何时进到卧室里,一眼看见姜满发白的脸,“谁的电话?” 姜满抖得厉害,姜项北从他手里抽走电话。 那头还在笑,姜项北冷冷开口:“袁亭舟,别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笑声戛然而止,袁亭舟挂断了。 姜满抢过电话回拨过去,就这么几秒钟,那头已经成了空号。姜满“看”向姜项北,彻底慌了。 姜项北沉吟片刻,问道:“你怎么跟袁亭舟有联系?” “我……” “姜满,把你在沈北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一样不落。”姜项北领他到沙发上坐下,“你说谎,我也能查出来。” 姜项北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姜满最怕姜项北这样,喘匀了气,一五一十地把近一年发生的事告诉姜项北。 “当初我和父亲隐瞒火灾实情,就是怕你对复仇有执念。”姜项北把抽纸盒拿给姜满,让他自己擦眼泪,“你父母的死和袁亭书没有关系,姜满,为报仇而活的人没有未来,你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我已经报过仇了,他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姜满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我早就不想杀他了……”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姜满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姜项北问,“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知道。”姜满老老实实回答,“我不想见他,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不想记起和他有关的事……也不想让他死。” 姜项北默默叹口气,扳过他弟弟的肩膀:“你可以和袁亭书形同陌路,可以和他处成朋友,恢复恋人关系也无妨。你是自由的。” 姜满裹着纸巾擤鼻涕:“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给你充足的支撑。”姜项北拍拍他脑袋,“明天我去沈北看看情况,你等我消息。” “好……” “还有一件事。”姜项北拿给他新一周的分装药盒,“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部分营养素补到了正常区间,给你的药剂有所减量。注意别熬夜,多晒太阳。” “我快好了?”姜满晃晃小药盒,轻了,声音更脆了。 “医生说了才算。”姜项北看看时间,起身告辞,“你一会儿最好把晚饭吃完,我不想再收到厨师的告状消息。” 姜满笑着道歉,说今晚肯定吃完。 转天姜满睡醒,就收到了姜项北的消息。两小时前发来的,说是已经到沈北了,还没见到袁亭书。 他发语音问:“现在什么情况呢?” 姜项北没回复。他坐立难安,不下楼晨练了,也不吃饭了,就缩被窝里等他哥的消息。 中午厨师做好饭,叫姜满出去吃。 姜满猛然发觉饿得胃疼,才出去吃了几口饭,饭后躺回床上,根本回忆不起摄入了哪些食材。 一直到晚上六点多,姜项北打来电话。 姜满即刻接起:“哥哥!” “——还好吗?” 是姜项北的声音,姜满又喊一声,听见了袁亭书的笑声。再听几句,他明白过来,姜项北故意打电话当传声筒,为了让他放心。 姜项北大概离袁亭书有一段距离,听筒中,两人的分贝差了几倍。姜满一骨碌坐起来,打开免提屏息凝神地听。 “来就来了,带这么多水果干什么,我又不爱吃。”话音刚落,袁亭书支使刘远山,“给我切一个芒果吧。” 那头沉默一阵,姜项北问:“你怎么样?” “你自己看咯。”遇见熟人,袁亭书讲话油腔滑调的。 姜项北应该在看。 姜满看不见,急得抓耳挠腮,从前面的对话中确认他们是在医院,袁亭书果然遇害了。 “是袁亭舟做的?” “是啊。几个月前我重伤住院,他买通护士在我输液袋里注射大量氯化钾,幸好刘远山发现得早。”袁亭书叉起一块芒果咀嚼,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将计就计,放出我死了的消息。阿舟还是年轻,一看都办葬礼了,就相信我真死了。” “所以他这次在你车上动手脚?” “嗯。”吃净芒果,袁亭书把水果叉一扔,长舒一口气,“我可真难杀啊。” 姜满听得心头一颤。 “姜满很担心你。”姜项北隐瞒了姜满和袁亭舟联系的事,“你还回风禾吗?” “我都这样了,哪也去不成。”袁亭书笑道,“家事没处理好,我不能把他卷进来。” “好。”姜项北应道,“我会把情况如实告诉他——有需要我转达的话吗。” 姜满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嗤。”袁亭书笑得开怀,“得了吧,什么话经你转达都得变味儿。还不如告诉我满满的联系方式,我自己跟他说。” “这要看姜满的意思。” 后面便是袁亭书不正经的插科打诨,姜项北很少说话了。 第51章 姜满没舍得挂电话,听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传出低电量警告。他慌乱插上电源,却不小心碰到“挂断”,手机彻底沉寂了。 姜满:“……” 确认袁亭书还活着,姜满暂且松一口气。但袁亭书那么强健的体格,居然住院半个多月,应该是伤得很重。 一年前袁亭书一语成谶,袁亭舟竟真同室操戈。 睡到半夜,姜满梦到袁亭书撬锁进屋来,紧接着就被客厅的脚步声惊醒了。 他坐起来执拗“盯着”卧室门,不断吞咽口水,分不清是对再度出现幻觉的惊恐,还是对即将到来的某人的期待。 “是你吗?” “喵~” 肩膀垂落下来。姜满鼻子有些酸,掀开被子对猫说:“进来吧。” 第48章 你留下来陪我 前一阵姜满嫌吵嫌烦,不想出门不想见人,就想自己待着躲清净。现在想想,兴许是因为他生了病。 如今病情有所好转,他又觉得独居寂寞难耐。 等到了白天,他给姜项北发语音说:“哥哥,我想搬回家住。” 几分钟后,姜项北回复一条文字消息:【我父亲的房间已经空了,你回去也没有人。】 姜满说:“我跟小哥一起住。” 【他搬回自己家了。】 眼圈酸起来,姜满捞起猫抱在怀里。 姜玄烨离世,姜项北和姜丛南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公司。唯独他无家可回,除了一只猫,他一无所有。 思来想去,姜满去了福利院做兼职。他眼睛不方便,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没要工资,换来一间位于一楼的宿舍。 晚饭时陈千雪来宿舍找他吃晚饭,食堂做的跟孩子们的营养配餐大差不差,但多了些重口味的、不那么健康的菜式。 姜满每样尝了些,味道跟家里做的没法比。 “你饭量这么小啊。”陈千雪打的饭菜比姜满快多一倍了,“你在这儿连着上一个礼拜的班,保证饭量见长。” “这里工作很累?”姜满吃得差不多了,喝几口汤顺顺。 “身体类,心也累,工资低。”陈千雪笑道,“要不是为了孩子们,我可能早离职了,我爸催我回去看公司呢。” 姜满吃饱了,静静等陈千雪吃完。 “诶姜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姜满怔住了,捋着筷子若有所思,最后难为情地笑了:“抱歉,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道什么歉啊?”陈千雪快速扒完饭,“是我不该问你隐私!” 宿舍窗外是草坪,晚上关着窗能听见虫鸣。 突然换了新环境,一人一猫都有点难眠,姜满带猫去草坪吹夜风。姜撞奶撒起欢,爪垫和草丛的摩擦声扰人,听久了却生出点睡意。 “姜撞奶,回去了。” 姜满拍拍屁股上的碎草,抱姜撞奶回了宿舍。人和猫都累了,两颗小脑袋挨在一起睡着了。 如陈千雪所言,福利院的工作累人。以前姜满只负责带孩子们玩,以职工身份进入教室后,还需要负责种种琐事。 工作一天下来,他不挑食,不失眠,晚上洗完澡倒头就睡。 久而久之他睡眠质量提高了,饭量加大了。陈千雪说他的脸稍微圆润些,比以前“棱角分明”的模样好看多了。 新生活充实快乐,姜满却总觉得少点什么。 某天院里开会,院长说有位古董收藏家包下了福利院,当做藏品展览的主场地。 老师们不解,院长说:“这是好事。一方面,能大幅提升福利院的社会关注度;另一方面,前来观展的不乏有领养意愿的人,这么一来拓宽了领养的渠道,孩子们能更快找到家。” 等散了会,姜满问院长:“您说的是那位袁先生吗?” “不是。”院长说,“跟我对接的人姓马。”姜满唇角垂下一个弧度,院长问他,“怎么了?” 姜满摇摇头,告别院长,出去干活了。 院里领到任务,教职工马上忙起来。姜满眼睛不方便,做不了精细的活,院里老师多为女性,搬来搬去的重任就落在他身上。 第一天布置完,他连澡都没力气洗,进宿舍就昏在床上了。 全院职工忙活三天,终于在大厅、走廊、教室门口等公共区域布好展台和灯光。 当天下午物流车到了,货运司机帮他们卸完车,把展品堆放在大厅静置。待古董适应环境后,他们戴上戴无绒手套布展,一直忙到深夜。 开展当天,姜满领到一个当吉祥物的活儿,他站在一楼大厅门口,端着笑脸对每个进来的人说“欢迎”。 前来参展的一部分为了古董,一部分为了领养儿童,还有一部分纯凑热闹。 暂且听不见脚步声了,姜满沉下嘴角揉脸,笑了快一个小时,肌肉都僵了。结果刚放松没一分钟,被人攥住了手腕。 “难怪叫你出来迎宾,你是不是院里最漂亮的小孩?” 大厅光线不足,他只能瞧出一个黑压压的影子。一股刺鼻的男士香水味扑面,姜满直觉不妙。 他后退一步,不料那人紧抓他不放,他急道:“我是教职工!” “教职工更好。”男人凸出来的肚子顶到姜满,笑得油腻,“跟我回去吃香喝辣,可不用在这儿受罪了。” 男人手心出汗湿滑难忍,姜满费劲拔出手,盲杖敲在地上发出警告的笃声:“您请自重。” 男人伸手要摸他的脸:“你装什么清高——啊啊啊我的手!” “王总,”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今儿是正经场合,别失了体面。” 看清来人,王英杰脸色一白,抽回手交握在身前:“袁总误会了,我跟这位小兄弟开玩笑呢。” “有些玩笑可开不得。”袁亭书又端出笑脸,做了个手势,“您请吧。” 男人讪笑着离开,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 姜满讷然,看向一个虚影:“袁亭书?” “是我。”袁亭书仔细打量小瞎子的脸,没有伤,没有脏,就是红扑扑的。他调侃姜满,“还给你打腮红了?” 姜满脸红更甚:“你怎么在这?” “我花钱包的场子,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袁亭书好笑道,“倒是你,穿院里的工作服比穿保洁服好看多了。” “瞎说什么。”姜满站远些,“你……你好了吗?” “满满这么关心我,我当然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心。”袁亭书凑近他耳语,“我好得很,和以前一样强壮。” 袁亭书这个人,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 “谢谢你帮我。”姜满语调硬邦邦,拄着盲杖仓皇逃开,“我去帮陈老师照看展区。” 袁亭书视线追着小瞎子走向一位女老师,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脸上都泛起一层粉红。他刚为小瞎子交到朋友而欣慰,转瞬又觉得不对劲。 姜满和女老师年纪相仿,在这么充满爱的地方朝夕相处,难保暗生情愫。他猛地想起以前在家,姜满跟谭白凤讲话时也经常脸红。 袁亭书莫名有种负罪感,难道他掰弯了一个直男? 这次展会形式自由,观众们按照自己的节奏随意闲逛,每个区域配有一位讲解员。 有意领养的观众可向院方登记,通过考核后,可以通过逛展的方式与孩子接触,之后进行双向选择。 姜满负责二楼走廊的区域,人多,影子在他眼睛里连成了面。大人孩子的谈笑声断续传来,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孩子们能找到各自的归宿,不再漂泊。 晚上闭馆后,一部分老师带孩子回宿舍,另一部分带领观众进了礼堂。展会只是其中一面,礼堂内的拍卖会才是为福利院创收的重头戏。 姜满没有单独带孩子的经验,所以被安排给观众解答常规问题,顺便引路到礼堂,而后他便站在舞台下方,等拍卖会正式开始后撤离。 场内来的基本是本市和邻省的权贵,姜满看不见,但能嗅到周遭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和各种衣料的摩擦声,还有一股古董特有的气味。 场内地毯铺得厚,几乎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人声嘈杂,一道声音猝然“闪现”到姜满跟前。 “多大了?”尾音刻意下压,是一种刻意憋出来的自以为“性感”的粗粝。 姜满本不想理,但碍于职工身份,他不能抹黑了福利院,回答说:“二十一。” “长得真不错,小时候怎么没被领养走?” 男人凑近了审量他。姜满不是天生盲人,养得也出众,他站的地方光线不济,便掩盖了眼神不聚焦这么唯一的缺陷。 “我是教职工。”姜满耐着性子重复。 “——不好意思。”袁亭书不知从哪冒出来,大手撑在姜满腰际,“这是我带出来见世面的小家伙儿。” 姜满扭着身体要躲。袁亭书凑到他脸侧,故作暧昧说:“这是个麻烦的主儿,不想以后被骚扰,就顺着我。” 第52章 想起门口那位王总,姜满不敢动了。 “原来是书爷的人。”男人热络打招呼,视线却还在姜满身上打转,“这孩子真俊,跟玉琢的似的。” 一番话落,引来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细针一样,扎得皮肤又热又痛。 袁亭书把人挡在内侧,皮笑肉不笑:“小家伙累了,我先带他过去坐。” 作为拍卖会和展会的主办方,袁亭书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间。他是坐下了,手还揽在姜满腰上,小瞎子站在他面前无所适从。 袁亭书不说话也不撒手,掌心下,姜满身体温度越来越高。 “谢谢,我先走了。”姜满干巴巴地说。 “怎么谢?” “食堂今晚做了鸡腿。”姜满有种强烈的被凝视感,别过脑袋,“……你要吃吗?” “只是鸡腿吗。” 姜满不吭声了。 袁亭书逗猫有度,正色道:“礼堂这边我不熟,你留下来陪我。” 第49章 不会真爱上了吧 差五分钟整点,拍客们基本落座。陈千雪进来后一眼看见姜满,姜满不知在跟谁说话,脸色不大好看。 “——姜老师,可以下班了。”陈千雪走近,才看清前排男人的脸,“袁先生?您也来了?” “嗯。我是主办方。” 陈千雪惊得说不出话,但没忘来的目的,拉起姜满的胳膊要走:“我们到点下班了,我跟姜老师还有其他事要忙,就不打扰您了。” “陈老师——” “我需要一个熟悉环境的老师。”袁亭书笑得温和,话音却不容拒绝,“借姜老师用一会儿,我按三倍时薪付给他。” “可……”陈千雪看一眼姜满,“姜老师眼睛不方便,要不我给您找一位健谈的老师?” 姜满被人捏了下后腰,那人颇有威胁之意。便说:“陈老师,你先回吧。我刚答应袁先生了。” “是啊。”袁亭书顺着说,“姜老师该以身作则,不能言而无信呢。” 打发走陈千雪,袁亭书打量起姜满,几句话的功夫脸又红了。他心有不平,酸溜溜问:“喜欢人家?” “谁?” “还能有谁,你们陈老师呗。”袁亭书招来场务,在他旁边加一把椅子,轻轻把姜满摁进去,“你跟别的同事可不这么说话。” 姜满终于坐下了:“陈老师照顾我很多,我们也聊得来。” “哦,真不错。” 循着话头,姜满想到从前:“陈老师跟我一个学校的,没准我们俩以前见过呢。” 袁亭书没搭腔。 小瞎子看不见人家的反应,有点尴尬,也不吭声了。 拍卖会即将开场,主持人请袁亭书上台致辞,而后“砰”的落槌,拍卖会正式开始。 场子里灯光暗下,唯留几盏射灯聚在展台,空气里充斥着金钱和欲望的味道。 袁亭书招招手,场务端来两杯饮品。他给姜满介绍说:“你左手边的是芒果汁,右手边是矿泉水。”说罢,手又搂上来。 姜满刚要挣,耳边传来一句:“刚才那人在看我们。”他身体一僵,不得不配合袁亭书把这场戏演完。 中场,一块玉石被推上展台,旁边男人问袁亭书:“书爷,您看怎么样?” “迎光面有折射角,这是老坑料特有的光学性。”袁亭书端详几眼,“是个好东西。” “——怎么就好东西了?” 后排传来几声议论:“是啊,分明很普通。” “书爷莫不是看走了眼?” 姜满瞬间精神起来。 像袁亭书这种做古董生意的多数狡猾。一面诚信经营,一面旁门左道,最擅给老物件编故事哄抬价码,再见人下菜狠敲一笔。 但这种人必须具备毒辣的眼光,和果决的判断。 拍卖会上的物件质量参差,好货手慢无,垃圾货也能卖上高价。姜满看不见展台上的东西,但他好奇这玉石究竟是个宝,还是一棵草。 拍卖师第一次叫价了,姜满敏感捕捉到邻座翻动竞价牌的声响,二次叫价比第一次高出两倍。 “你看,表皮‘苍蝇翅’分布均匀,说明成矿时压力稳定,”袁亭书泰然自若,跟旁边的朋友聊天,“我估计至少能到‘一分水’往上。” 拍卖师又叫几次价,一块玉石从六位数飙到了八位数。 袁亭书唇角微勾:“带原生色根的料子,现在可不多见了。” 声音不大,只够周围人听见。“砰”的一声,拍卖师落槌,隔壁以八位数的价格成交了。 “恭喜。”袁亭书贺道,“王总眼光独到,这玉的实际价格可远高于成拍价,您可捡了个大便宜。” “混圈混久了,当然有几分眼力。” 男人笑得喜气,姜满辨出这道声音,竟是白天在大厅拽他的那人。 听袁亭书的意思,这块玉果真是罕见的宝贝,那人一身酒色财气,没想到有几分真本事。 “——这不对吧?”后排冒出一声轻微的质疑,“这玉瞧着透亮,实则水头浮得很,内里隐纹都没化开,顶多算个中看的玩意儿,当不得‘宝贝’二字。” “难不成书爷看走了眼?” “诶,这话可说不得……” 离得近,姜满听得一清二楚。 袁亭书的拇指在他腰际摩挲,蓦地,他灵光一闪——他早该清楚袁亭书的手段。 这是袁氏集团主办的拍卖会,收入的大头将纳入集团,其余则捐赠给残疾儿童慈善基金会,最后剩下的才作为场地租赁和分红流入福利院账上。 袁亭书在圈里的地位足以点石成金,他判定的“好东西”必然受众人追捧,即便某些人有异议,也不敢公然驳斥,说不定还怀疑自己功夫没练到家。 那个“朋友”八成是托儿,两人一唱一和,看似随口闲聊的几句话,句句往别人心坎上戳。 袁亭书这个人分毫未变。 “你还是这么恶心。”姜满气不过,直言不讳。 朋友惊讶地望过来,袁亭书笑着摆摆手,身体扭向姜满,呈一个半包围的姿势,完全隔绝了对方的探视。 “满满真聪明。”袁亭书把人往怀里一搂,压低声音说,“那个王总黑了我朋友的货,我帮着讨债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姜满耳廓,他偏头躲开:“你哪有这么好心。” “这种事有什么可骗你的,谁还没个朋友了。” 袁亭书得志一笑。 黑了个看不惯的王英杰,白得朋友一个人情,美人又在怀——这场拍卖会办的值。 心飘了,掌心顺着姜满腰间往下抚,指尖擦过思密处。温度灼人,姜满一僵,抓起水杯泼到袁亭书身上。 浓稠的液体从袁亭书脸上滴落,染黄了白衬衫,打湿了外面的西装。他们这边动静闹大了,灯光和摄像灵敏追过来,袁亭书和姜满出现在屏幕上。 芒果汁浓稠,袁亭书被糊得睁不开眼,但即便是满脸果汁,也不难看出惊诧的神色。 他旁边的年轻男孩,手里抓着一个空杯子,恶狠狠瞪着他,仿佛两人之间存着不共戴天的仇怨。 镜头不要命地推进,袁亭书领带上残留的芒果肉纤维都瞧得一清二楚。 全场静寂一刻,随即爆出压抑的哗然。 袁亭书是谁啊,人送绰号“琉璃佛”,顶着一张完美有神性的脸,干着黑人越货的勾当。 认识袁亭书一个月,这是个好相处的温柔男人。认识袁亭书两个月,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脸恶魔。 袁亭书带进来的男孩是谁?竟敢当众给袁亭书难堪? 袁亭书被场务接走换衣服了,礼堂里纷乱不断,几句尖锐的话闯进姜满耳朵:“这年头儿小情人也敢蹬鼻子上脸了?” “他衣服上有福利院的logo!”男人的声音怒不可遏,仿佛那杯芒果汁泼在了他身上,“一个小勤杂工都敢攀高枝儿,且等着看吧,书爷回来就得当众处决他。” 姜满肩膀绷得笔直,循声转过头。他分明在怒视什么,眼里却全是重叠的黑影,瞳孔空茫,连焦点都落不到别人身上。 大人将孩童的愤怒视为笑料,身处聚光灯下,兔崽儿的龇牙跺脚同样是徒劳。 “还是个瞎子?!”王英杰大惊,议论声更肆无忌惮,“书爷口味刁钻啊。” 另有人嘲讽:“不会真爱上了吧?” “——诸位,见笑了。” 分明是一次极尴尬、有损威严的意外,袁亭书却从容依旧,从后门到前排这段路被他走成了“红毯”。 他笑着回应与他打招呼的人,目光越过人群锁定在姜满身上。小瞎子不知跟谁生闷气,凶巴巴盯着某一个点,然而那里并没有人。 “满满,我回来了。”椅子换了一把崭新的,袁亭书坐下把人搂进怀里,“闻闻?我现在是澳芒,满满喜欢吗?” “人渣味盖不住。”他们两个在第一排,全场人都等着看热闹,姜满如芒在背,“你想怎么处决我。” 第53章 “疼还来不及呢。”嫌搂腰的姿势不够亲昵,袁亭书把人抱到大腿上,狎昵笑道,“不过满满要是想玩点花样,我必然奉陪到底。” 袁亭书那位朋友离得近,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袁亭书换了一套西装,材质比刚才那套硬挺,硌人。但袁亭书身高体宽,一堵墙似的隔绝了射来的目光,姜满的拳头缓缓松懈下来,没那么难受了。 左手被牵起,温软的嘴唇在手背印下一吻。 “心上人跟古董一样,大大方方亮出来,才显得金贵嘛。”袁亭书嘴角噙着笑意,他淡淡瞥一眼王英杰,“他眼睛是不太方便,心里可亮堂多了。倒是你,眼睛怕是白长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 王英杰把宝贝捧到袁亭书面前:“书爷,这玉、您……” “这玉,是地摊货。”袁亭书嗤笑,“而你,石头都能瞧出花儿来,是个蠢货。” 礼堂内气氛剑拔弩张,袁亭书却没事人一样捏姜满后颈,是安慰,也是不容置喙的撑腰。 “至于爱不爱他嘛——”扫视全场,袁亭书戏谑地笑了,“你们在座的,谁敢这么对我?” 第50章 得好好教教 “你……你们!”王英杰扬手将玉石抛出去,“大伙儿都看见了吧!这才是书爷的真面目!他就是个骗子!” 礼堂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玉石本该无恙,却弹起来磕在桌子底座的金属棱角上,“啪”地裂成了三瓣。 “荒唐!”人群中有人斥他,“这玉虽不值八位数,六位数还是有的。自己眼光不济,何苦为难一个死物。” “是啊,转手卖给圈外小白能回大半血——啧啧,王总大气。” 王英杰的脸涨成猪肝色,彻底傻了眼。 他眼见身边倒腾玉石的都发财了,便进圈跟“大师”厮混小一年,攒下点皮毛就自以为出师了。 殊不知玉石本就难辨优劣,他那点三脚猫的能耐,能看出什么门道? 王英杰把这一切赖在袁亭书头上,抡起椅子要砸,被袁亭书带来的保镖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半拖半架地带离现场。 礼堂内静了两秒。 “这王英杰一无所长,还想走捷径赚快钱,哪有那么容易?” “可不是么,这行最忌心浮气躁。” “书爷那眼是真毒,又揪出一个浑水摸鱼的。” 闹了这一遭,舆论霎时一边倒。袁亭书甚至无需亲自开口,便有人将他高高捧起,再把王英杰狠狠踩进泥里。 姜满瞧不见王英杰的模样,但从头到尾听得真真的,对袁亭书和这个圈子蒙上了一层灰色滤镜。 小插曲被主持人幽默带过,下半场拍卖愈加白热化。压轴的玉如意推上展台,石料在聚光灯下如羊脂般温润。 “这柄如意的主体由一块完整的和田白玉雕成,头刻灵芝,柄身刻有缠枝花卉……”拍卖师滔滔不绝介绍这件珍宝,最后激动喊道,“起拍价五千万!” 姜满还被袁亭书搂在腿上,只听竞价牌此起彼伏,拍卖师报出的价格火箭般蹿升。 待价格飙到九位数,袁亭书漫不经心抬起手:“一亿五千万。” 坐席中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价格远超玉石本身的价值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袁亭书是砸钱买面子。 无人跟进,拍卖师落槌:“成交!” 袁亭书拍拍姜满屁股,示意他下去。 姜满刚要坐下,又被拉着往左侧走。他看不见路,心底腾起一股不安,挣着胳膊怒道:“你又搞什么花样!” “跟我走吧,不会害你的。”袁亭书游刃有余压制住他,温声提醒,“抬腿,有五级台阶。” 脚下触感变成硬质,周身温度也高了些。闪光灯和快门声不断传来,数百道目光压在身上,姜满冒了一身汗。 意识到是在台上,他无助地伸手:“袁亭书?” “这儿呢。”袁亭书牵住他往身后拽了拽。和主持人寒暄几句,把玉如意捧给姜满,“拿着。不求别的,只盼我的心上人,能像如意一样,事事遂心。” 姜满接过如意抚了抚,玉石温润,线条流畅,雕刻纹理清晰,怪不得能拍出这么高的价格。 “诸位,今天正式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的爱人,姜满。”袁亭书珍视地望一眼姜满,目光扫过全场,“他是往后余生,要与我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袁亭书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每个字都带着熟稔的掌控感。 袁亭书曾把他当成商品放置在阳光房,也是用差不多的方式向客人介绍他,任由别人对他品头论足。 周围的目光像针,扎得他浑身发疼。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咙里仿佛塞进一块臭抹布。气道关闭,费尽全力也只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他感到一种濒死感。 砰——! 音响发出尖锐嘶鸣,高频电流杂音刺得耳膜发麻。观众纷纷捂住耳朵,混乱几秒过后,发现了满地的乳白色碎片。 袁亭书喉结轻滚:“满满,你——” “我们已经分手了……”姜满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掌心贴紧耳朵,“放过我吧……让我走、让我走!” “无知小儿!”台下一位老者用拐杖跺地,颤巍巍指着姜满,向袁亭书告状,“书爷,您就纵容这小子胡闹?”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登时声讨一片。 袁亭书却连正眼都懒得分给他们,蹲在姜满身边,把人搂进怀里:“满满,你怎么了?不喜欢这如意?” 身体被一股暖意包裹,姜满睁开眼。台下的骂声逐字传进耳朵里,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往地面摸去,捡起还算完整的一片,抚了抚,上面是雕刻精巧的灵芝。 袁亭书不明所以,夺走的碎片:“小心手——” “你是不是要把我碎尸万段?” 袁亭书手里拿着话筒,姜满的声音便通过音响“广而告之”,台下拍客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儿瞪着台上俩人。 袁亭书的私生活在圈里极为神秘,不论关系再怎么亲密,也没人听说过袁亭书有床伴,更遑论带到大庭广众之下了。 他们对姜满好奇,一个瞎子,究竟有什么本事攀上袁亭书?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们只想凑热闹看戏。管他是瞎子还是聋子,小宠物露出獠牙咬伤主人,打一顿当场赶走都是轻的。 “满满,你在说什么?”袁亭书抱扶着姜满站起来,用身体给他提供支撑,“为什么觉得我会那么做?” “以前我砸了你的三足芙蓉石熏炉,你差点掐死我,”姜满拧动肩膀想要挣脱,“现在当众摔了你的东西,是不是要——” “我不会再伤害你。”袁亭书懊悔得紧,“你摔什么都无所谓,没有比你更重要的。” 眼见一场好戏戛然而止,台下有人煽风点火:“书爷,这可是您花一亿五千万拍的宝贝,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得好好教教!” “什么教不教的,我看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另一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您豪掷千金送他礼物,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了!他砸的哪是玉如意啊,分明是踩在您头上拉屎!” “嗤——” 那人心底一颤:“书爷,您笑什么?” “满满可听见了?”袁亭书环着姜满,在他肩膀上轻轻打着圈,“他们说,你没把我放在眼里。” 姜满茫然转过头,精准对着声源的方向,喃喃道:“你们跟这些石头一样,囫囵个儿的值钱,碎了,连收破烂的都不要。” 声音不大,却通过音响飘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反了,真是反了!”刚才那位老者气得把拐杖飞向姜满,“你以为书爷现在宠你,就能纵着你目无尊长?!” “对,我就是纵着他。”袁亭书搂着姜满轻松躲开,宠溺一笑,“顶级玉碎。那么奢华的声音,诸位可曾听过?” 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知现在演的哪一出。但很快有人恭维:“这、这还真没听过。” “没听过还不赶紧道谢?”已经有人敛好碎片,袁亭书挑出一片相对完整的,使劲往台上砸,又是一声脆响,“我爱人大方,请你们听。” 那老者即便年龄压袁亭书一头,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呵责袁亭书,其他人更不敢开口。 台下顿时万籁俱寂。 袁亭书招招手,便有场务推小车上台,他挑一件趁手的玉器塞给姜满:“满满,砸个尽兴。” 手里玉器浑圆,刚好契合掌心的弧度,姜满摸不出是什么东西,深知价格不菲。拿在手里,宛如烫手的山芋。 他离袁亭书远些:“你疯了?” “满满喜欢,我当然得满足。” 袁亭书握着姜满的手高高扬起,落下时按他手臂的麻筋。姜满被迫松手,“砰”,台上新添一片翠色。 “——唔!造孽啊……” 第54章 袁亭书快速在姜满脸蛋上啄一口:“砸得好!” 姜满茫然望向前方。 那双眼睛空洞失焦,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有千斤重的压迫感。众人被他“看”得莫名心慌,纷纷错开视线。 “满满,拿着这个。”袁亭书把一个梅花造型的玉盆栽拿给姜满,“这件声音肯定好听。” “你确定?”姜满狐疑地问,“真让我砸?” “当然。”袁亭书牵起他的手亲吻,“我带了一车东西上来,只要你不怕累,这些够你砸到明天。” 姜满默默抽出手,扬手,丢出一道抛物线。 脆响传出的瞬间,姜满胸腔的郁气骤然散开,骨头缝里都淌着一股奇异的爽利。 袁亭书给他递去新的,贴心提示:“如意耳茶壶有点重。” 茶壶在手里没拿一秒,便砸了出去。白玉碎片迸到台下,惹出阵阵肉疼的唏嘘。 姜满全无心疼,唯有快意。 感觉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姜满体力不支。他双腿发软,想找支点时被被端了起来。 袁亭书一手托他屁股,一手搂他的腰:“这就累了?” 在公众场合被这样对待,姜满臊得说不出话来。袁亭书笑了:“那先去吃点饭。” 两人在灼灼目光中离场。 场内众人翻身上台,收破烂都不要的碎片也被争抢一空。 第51章 谁教你这么白眼狼 相较于其他的常规姿势,袁亭书最喜欢两手托在姜满屁股下,把他当小孩一样地抱。 他两条腿自然分开在袁亭书身侧,随动作一晃一晃,鞋跟不时磕在袁亭书腿上。 他奔忙一天,鞋子应该很脏,这么打在袁亭书腿上,西裤肯定蹭上了灰。袁亭书这人爱面子,有点小洁癖,对脏衣服的容忍度几近为零。 这次却没说什么。 拍卖会已散场,室外听着熙熙攘攘,想来路上有不少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姜满听见对方在小声议论他们,他动了动。 “不舒服?”袁亭书放慢脚步,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这样呢?” “我们早就分手了。”姜满直白道,“不该有这种过界的接触。” 袁亭书一顿,说:“好。”说罢,竟真把他放下来,“不早了,一起吃个饭?” 姜满马上拒绝:“我去食堂吃。” “行吧。” 姜满拄着盲杖往食堂走,属于袁亭书的脚步声阴魂不散,从一开始的快节奏逐渐调整到和他相近。 袁亭书换了一瓶香水,像烟熏菠萝的气味,比以前好闻多了,但存在感依旧很强,网一样把他罩了起来。 到了食堂,姜满熟门熟路找到荤菜窗口,刷卡要了一个卤鸡腿。走出去没几步,听见袁亭书说:“我要两个。” “先生请刷卡,一共二十块。” “我没有——” 听到这儿,姜满反应过来了,端着盘子忙不迭躲远。 “姜老师,我饿得胃疼……”袁亭书跟个被遗弃的大狗一样,“姜老师我想吐……咳咳!” 姜满有些难做。 以他的性格,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找他借饭卡,他也不忍心忽视不理。 但那人是袁亭书,是他不想再扯上关系的人,刷了卡,袁亭书没准以“还钱”为由继续纠缠。 打饭阿姨跟同事念叨:“哎呦,穿的衣服挺好,怎么连二十块都找别人要。” “人家好像一对!”另一位消息灵通的职工八卦说,“袁总是个妻管严,刚才拍卖会上咱姜老师想砸古董玩,袁总就给他砸——你看群里传的照片,哦呦,袁总一晚上损失几个亿!” “姜老师厉害啊。”几个职工在窗口里偷偷笑,“御夫有术。” 姜满听力越发灵敏,将这些话尽数听进耳朵,尴尬地停在不远处。 他面红耳赤,迅速走回窗口刷卡。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拄着盲杖,一个小瞎子,在空荡无人的食堂走得飞快。 袁亭书捧着两个鸡腿在后边追:“满满,你慢点走!” 食堂里到处是空座,袁亭书偏坐到姜满旁边。姜满往边上瞥,袁亭书立马说:“我也觉得挤。”自觉坐到了对面。 小瞎子满腹疑惑,心道这是演哪一出,放着外面的山珍海味不吃,偏来跟他挤食堂。 袁亭书对鸡腿没兴趣,右手提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盘子,佯装吃饭时发出的餐具撞响。实则左手托腮,一眨不眨盯着小瞎子进食。 想来鸡腿的确美味,姜满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全无以前对食物挑挑拣拣的模样。 他的眼睛就是尺,从上到下扫量一遍,便知姜满最近长肉了。不仅长肉了,肉质还更紧实了。 身体素质和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 刚开始认识时他就发现了,姜满惜命,什么环境下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被他掳去沈北好吃好喝待着,反倒日渐消瘦。 他那别墅莫不是金笼。 “我有点渴了。”袁亭书撂下筷子,“满满,我去买饮料?” 姜满用手捏着鸡腿啃:“随便。”过一会儿没听见对面起身的动静,他木着脸掏出饭卡扔过去。 瞧着面色不虞。 但给了就行。 袁亭书没说什么,拿着饭卡乐呵呵走了,不多时端来两杯气泡果汁。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姜满下意识说:“谢谢。” “不客气。”袁亭书抿一口饮料,“今天多亏满满请客。我这杯是芒果味,尝尝吗?” “不用。”姜满正好吃咸了,一口气灌下小半杯,毫无分享之意。 袁亭书故意买两个口味,自己拿了姜满喜欢的芒果,想勾着小瞎子交换,结果人家不感兴趣。 算盘打崩了。 吃饱喝足,姜满脑袋晕乎乎的,起身时差点没站稳。袁亭书冲过来扶,他把人推开,撑着桌子缓几秒,才拄着盲杖往外走。 脸颊红扑扑的,明显是喝醉了。 路过卖饮料的窗口,袁亭书仔细一瞧,原来是低度数的气泡酒。 他喝酒喝惯了,对低度数不敏感,姜满长这么大估计没喝过几次酒,五度就醉了。 姜满走得晃晃悠悠,袁亭书在楼梯口截住他,轻车熟路托起屁股把人抱起来。 “你干嘛!”小瞎子吓一跳,胡乱地蹬腿,“这是公众场合!” “前面下楼梯,怕你摔了。”袁亭书被踢中了膝盖,好脾气哄道,“乖一点,下了楼就放你下来。” 然而真等出了食堂,袁亭书又说:“这边在修路,天黑不好走,过了这一段放你下来。” 于是姜满仔细回忆这里什么时候修路了,想着想着,趴在袁亭书肩膀上睡着了。 袁亭书早就让刘远山打探好消息,第一次去宿舍楼熟悉得像回家。摸摸姜满两个裤子口袋,翻出钥匙开了锁。 推门进去,淡淡的甜香扑鼻,跟姜满皮肤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袁亭书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轻轻把姜满放倒在床上。 福利院的宿舍标配两张单人床,姜满睡一张,姜撞奶霸占了另一张。开关门的动静吵醒了姜撞奶,站在床上朝他哈气。 几天不见,好感度清零。 “谁教你这么白眼狼?”袁亭书气不打一处来,把猫扫下床,“床是给你睡的?” “哈——” 姜撞奶炸毛了,没等有下一步动作,被拎着后颈扔到阳台上,推拉门关上了。猫急得直叫,疯狂挠玻璃门。 “没大没小。”袁亭书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出来给姜满脱鞋脱外套。 姜满走了一天,袜子大脚趾破了个洞。 没见过姜满这么狼狈的模样,袁亭书笑他:“放着小少爷不当,非得来这儿受罪。” 而等袜子一脱,触到姜满脚心的硬皮,袁亭书皱起眉,心疼得鼻子发酸:“你缺那几千块钱工资?” 姜满睡得不省人事,对此毫无所觉。袁亭书把人的胳膊腿归拢到一起,展开被子盖上了。 他没走,坐在床边,嗅姜满呼出来的鼻息。 给姜满买的桃子味气泡酒,桃子的清香混在姜满自带的甜香里,比他任何一瓶限量香水都好闻。 他得想办法让调香师和姜满见上一面,调制一瓶和姜满味道相近的香水。 盯着姜满微微干燥的嘴唇瞧了许久,袁亭书也有点醉了,没忍住尝了一口桃子味的气泡酒。 果然很香甜。 蓦地,姜满手机响。袁亭书眼疾手快从裤兜里掏出来,先摁静音,再看来电显示。 是陈千雪。 他强忍挂断的冲动,等了半分钟,自动挂断了。 却马上一条消息进来:【姜老师,我去礼堂没接到你,你回宿舍了吗?】 小瞎子用手机诸多不便,消息详情得大喇喇展示在桌面上,方便第一时间听到读屏。 袁亭书拿屏幕对着姜满的脸,姜满不眨眼,解不开面容锁。划到密码界面,袁亭书随手输入“0505”,没想到解锁了。 第55章 居然仅仅用生日当密码,小瞎子心里真就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袁亭书没回消息,连刚才那条未接来电一并删除了。 没想到对面又发来一条:【这么晚了,你应该睡了吧?晚安啦!(小猪睡觉)】 “你发表情包他看不见。”袁亭书勾着唇角冷笑,狠狠摁下删除键。 手机发出低电量预警,袁亭书拽过充电线插上。调出姜满的二维码加上好友,顺手在人家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号码,备注“亭亭”。 然后拿着鼓捣好半天,把姜满平时爱看的爱玩的摸了个遍,手机烫得快爆炸了才放到床头。 这会儿才十点多,袁亭书找到房间里的猫零食,推门去阳台跟姜撞奶交流感情。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人抱着猫回屋了。 姜满翻了个身,把被子搂进怀里,后背全露在外面了。 大概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习惯,姜满睡觉时喜欢抱着东西。旁边有人就抱人,没有人就抱玩偶,没有玩偶就抱被子。 还不到供暖的时候,屋里的温度对姜满来说有些低了。袁亭书打开姜满的手臂抻出被子盖好,姜满怀里一空,醒了。 “?” 袁亭书顺手把姜撞奶塞进被窝:“睡吧。” 姜满迷迷瞪瞪,并非真正清醒,嘟囔几句什么又睡了过去。姜撞奶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抱着,动都没动,看来是很喜欢姜满了。 一人一猫挨在一起睡得香甜,袁亭书眼眶微微发热。 姜满离开后,他从监控中无数次回看类似场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亲眼见到。 他死而无憾,却还是贪心地想把这个场景复刻进自己家。 第52章 你比我声音大 两天后,姜满收到一条快递短信。 他查询了所有购物平台,发现并没有网购,但这确实是附近驿站的号码。思来想去,他趁午休的时间,拎着盲杖出门了。 在院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他连犄角旮旯都摸透了,闭着眼就能走。但出了院,哪怕只有一两条街,他也需要开导航辅助。 上次他被门口的小吃街绊住脚,这次导航在他行动之前自动规划一条新路径,顺利领他到了驿站。 排队等取件,姜满懒得关导航,手机亮着屏拿在手里,自然地垂在腿侧。摄像头的位置闪红灯,小瞎子却对异象毫无知觉。 另一端,袁亭书在办公室盯着手机出神。 刘远山敲门进来远远一瞥,那视角类似于法制频道的“非正常拍摄”。他认出那双运动鞋,是上次雨天给姜满购置的整套衣物。 袁亭书在监视姜满? 刘远山悄悄退了出去。 “——你的快递。”快递员扫描出库,把包裹扔到姜满脚边。 “谢谢。”姜满弯身摸索,蛇皮袋外包装浑圆,直径居然到他膝盖了。他问快递员,“里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这东西少说有五公斤,类似球形,质地柔软,像抽了真空的毛绒玩具。姜满拎着蛇皮袋往回走,十几度的深秋,累出了一身汗。 回宿舍摸出剪刀,刚剪开一个小口儿,包裹即刻膨胀变大。姜撞奶本来蹲在一旁好奇,登时吓得蹿上床朝包裹哈气。 “哈哈没事的。”姜满心脏跳得飞快,还笑着安慰小猫,“还能有人给我寄炸弹不成?” 听地上没动静了,姜满才伸手摸。毛乎乎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熊玩偶,从头捋到脚,估摸有一百五十厘米。 姜满拍照识图,得知这是一只棕色毛发的、穿黄色卫衣的泰迪熊,但快递单收件人姓名写的是“彪哥”。 姜满拧起眉。他在那家驿站丢过快递,所以把名字改成彪哥,之后就没丢过了。 姜项北神通广大,有可能知道他的收件名,却没可能一声不吭给他寄东西,更不可能寄玩偶。 姜丛南不知在忙什么,一直失联,根本没心思管他。陈千雪没帮他取过快递,肯定不知道“彪哥”。 袁亭书……更不可能了吧。 以往看过的电影桥段一一闪现,姜满竟真仔细按压玩偶,生怕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毕竟他曾把松弛剂藏在玩偶里寄了出去。 大熊身体里全是棉花。 那到底是谁送他的熊? 心底攒着疑惑,他搬一把椅子去阳台,把大熊放上去吹风晾味。 转天姜满上晚班,睡到十点多起来洗漱好进教室,视野里戳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你怎么在这儿?”姜满语气不虞,“慈善家演一场就够了。” “姜老师来啦。”李老师把姜满扶进教室,笑盈盈感谢道,“多亏你和姜总请袁总把拍卖会和展会办在咱们院,有三十五个孩子被富贵家庭领养走了!” “真的?”姜满喜出望外,却有点不舍。想到那天混不吝的王总,小声问,“是正经家庭吗?” “当然是,院长和几个资深心理学家亲自把关的。”李老师笑笑,“那些孩子以后是享福了。” 姜满笑眯了眼:“太好了。” 望一眼模模糊糊的袁亭书,姜满心存感激。 给孩子找领养的事他只跟姜项北开过口,估计是姜项北跟袁亭书筹划的展会,他跟着沾光,也被记了一份恩。 正看得出神,听见袁亭书喊他:“姜老师?” 他一时没适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当做打招呼,迅速绕过袁亭书,去教室最后面找陈千雪。 陈千雪分他一本绘本,小声八卦:“别看那位是黑心资本家,还挺有爱心的。” 姜满下意识望过去,袁亭书似乎是坐下了,他看不大清楚,听声音应该是在搭积木,袁亭书温声哄小孩说“别着急,再试一次。”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收回视线,姜满摸着绘本上的立体纸绘玩,“他可没那么好心。” 看姜满把纸绘搓皱了,陈千雪试探着问:“你好像跟他很熟?” “他是我哥的朋友。” “那你们俩除了这层关系,没有别的了?” “——姜老师!”齐锐在前面叫他。 姜满放下绘本,如释重负:“我过去看看。” 饭后午休,院长本来开了一间单人宿舍给袁亭书睡午觉。 袁亭书开着玩笑拒绝:“和孩子们睡一起挺好,感觉我变年轻了。” 院长干笑几声,差人搬一张成年人睡床进去,问道:“袁先生,可否有中意的位置?” 袁亭书扫一眼屋里,指后方的角落:“那儿吧,清净些。” 姜满照例哄睡几个小孩,打着哈欠回自己床位,刚搭上小绒毯,耳畔传来一声“满满”。 他浑身寒毛直竖,慌乱地回忆今天有没有吃药。 “满满。”幽微到只余气声,“中午怎么又不好好吃饭?” 声音过于真实,姜满往旁边伸手,碰到袁亭书的手,瞬间缩回去了:“袁亭书,你差不多行了!” “我怎么了?”袁亭书厚着脸皮扯谎,“屋里就这么点位置,我的床只能摆到这里。” 姜满烦了:“你别吵别人睡觉了。” “现在是你比我声音大。” “你——” “小嘴巴!闭起来!”看午睡的老师误以为是孩子间的闲聊,轻声警告一句。 姜满尴尬得要命,翻身背对袁亭书。 呼吸声过于吵闹,他怎么也睡不着。 闭眼捱过两小时,舒缓的起床铃解救了姜满,这还是他第一次午休后头昏脑涨。 院里孩子年龄不等,老师们要帮年纪小的穿衣服,年长些的自己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先出去教室。 姜满眼睛不方便,一般充当跑腿,去小厨房端水果过来。 再次回到教室,孩子们基本从午睡房里出来了。阳光透进教室,姜满瞧见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庞然大物”晃悠。 “袁老师我的辫子散了……” “我的也是!” “下一个到我了吧?我要用小熊发圈。” 李老师笑道:“终于来个会扎辫子的老师,要不我们又得手忙脚乱了。” “说不上会。”袁亭书笑得谦逊。 “您别谦虚了,您看看班上的小姑娘,造型没一个重样儿的。”另一位老师佯装吃醋,“您看哪排队的人多,就知道谁扎得好了。” 袁亭书默默地笑了。 姜满给整理好头发的小孩发水果,莫名总想往那边瞥。 袁亭书擅长做毛笔,很会修毛剪毛,梳头发更是不在话下,以前也喜欢折腾他这一撮毛儿,编成各式各样的小辫子,订做一抽屉花里胡哨的发圈,天天给他换着戴。 现在好了,袁亭书的变态癖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袁亭书真正的模样,总有种袁亭书会暗中处理掉这些麻烦小孩的错觉。 “——姜老师的辫子也睡乱了!”小孩尖利的声音响起,就在姜满背后。 姜满吓得一激灵,伸手往后一捞。摸小孩的衣服和头发辨认:“方希仁,你又乱揪我头发。” 第56章 方希仁是个小女孩,每天见面都要羡慕一遍姜满的长辫子,有事没事就绕在手里玩。 “嘻嘻。”方希仁朝袁亭书那边喊,“袁老师,你可以给姜老师梳头发吗?” “可以啊。”袁亭书看过来,“得看你们姜老师同不同意。” “姜老师!你同意吗!”方希仁大声地问。 姜满从没被这样“威胁”过,他看不真切,却感觉到所有视线都投向他这里,登时脸上发烫,如坐针毡。 “我……” “同意!”方希仁喊。 齐锐跟着起哄:“同意!” 这俩人像病毒似的,其他孩子也被感染了,“同意同意”的喊声震得姜满耳朵疼。 他被几个小男孩拽到袁亭书面前,正好袁亭书刚扎好一个,座位空出来了。 “姜老师,请坐吧。”袁亭书说。 姜满摸索着小板凳,背对袁亭书坐下。他故意坐得远,不料袁亭书伸脚一勾,连人带凳子被拖回去。 身体被一股暖意包裹,姜满几乎靠坐在袁亭书腿间。 袁亭书没喷香水,一股朴素的洗护液香飘进鼻腔。姜满垂下脑袋,紧紧闭上眼:“麻、麻烦袁老师了……” “不麻烦。”袁亭书公事公办地笑,“没有特殊要求,我可自由发挥了。” 牛角梳插进发丝,姜满身体僵了一下。袁亭书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后颈,像带着温度的羽毛扫过。 “长得好快,”袁亭书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你离开沈北时才不到一拃长。” 姜满没说话,看似随意坐着,实则指甲都要抠进掌心里。 “哈哈哈袁老师怎么手抖得像老大爷!”几个离得近的小孩笑话说。 袁亭书柔声回应:“怕没给姜老师梳好看,紧张的。” 另有胆大的凑过来:“咦?袁老师,你胳膊上怎么有好长的疤?” 姜满听见了,猛然侧头:“什么疤?” 第53章 袁老师嫌我打鼾 “不小心弄的。”袁亭书抽出一只手按在姜满脑袋上,让他转回去,“只是皮外伤。” 姜满不吭声了。 孩子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袁亭书:“那你疼不疼呀?” 没等袁亭书说话,刚扎好小辫的女孩说:“这肯定疼啊,伤口比我的脚还长!” “啊……”孩子们默然,不一会儿传出啜泣声。 “怎么还哭了?”袁亭书给姜满绑好发绳,把身边几个小孩搂到一起,“看见你们就不疼了。” 姜满站在一旁“看”。 袁亭书又受伤了? 比小孩的脚还长,少说有十五厘米,这么长的伤口应该是利器割出来的。袁亭书离开风禾之前还没有,是路上出车祸导致的,还是在沈北和别人打架导致的? 姜满既做不到像小孩一样直白地关心,又做不到彻底漠视。心底那一点牵挂是雨后花园里的蘑菇,随着时间流逝,越长越大。 “——姜老师,你再去拿点水果吧?”李老师看他神色不对劲,以为是梳头发引发了不悦,把他支开了。 端着一盘水果回来,姜满停在教室门口,从门缝里使劲瞪袁亭书的手臂。 午后教室明亮,他视物能力强些。袁亭书还在给小孩扎头发,袖口挽起,露出全部的小臂。 他瞧不真切,只看到小臂上蜿蜒着一条暗红色,像变异的丑陋蚯蚓。 给孩子们发完水果,姜满捧着剩下的一瓣柚子吃。袁亭书完成了任务,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坐到姜满身边。 姜满吃得心不在焉,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弄的?” 没想到袁亭书蹬鼻子上脸:“满满担心我啊?” “咳咳——”姜满被柚子噎一口,冷着脸站起来走了。 袁亭书就勾着唇角笑。 一连两天,姜满早上到教室后都能看见袁亭书这个庞然大物。 上课、课间、午饭、午休……袁亭书像附在他身上一样阴魂不散,他一时不知袁亭书的“爱心”是要献给谁。 晚饭时,袁亭书不知第多少次厚着脸皮刷姜满的卡。姜满终于爆发了:“你家公司倒闭了?” “怎么会?好着呢。”袁亭书笑呵呵装傻,把自己的鸡腿夹给他,“满满,多吃点肉。” 姜满下意识要扔,却想到这是刷他卡买的,不能浪费了。 可真把鸡腿咬到嘴里,他又觉得这是从袁亭书碗里来的,他吃了,是不是倒欠袁亭书一个人情? 见姜满咬着鸡腿发愣,袁亭书敲敲他那边的桌面:“满满在想什么?” 回过神,姜满吐了鸡腿,什么都不想吃了,站起来就走。 袁亭书看过去:“今天做的不好吃?” 姜满又不理人。 袁亭书不着急,反正小瞎子走不快。他从姜满碗里捡出鸡腿,三两口吞完,评价说:“勉强能下咽。” 然后从容地擦净嘴,起身去追小瞎子。 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在寝室里准备睡了,院里人少,姜满一路小跑躲回宿舍。一进门,摔了个狗啃泥。 “嘶——” 手腕和膝盖疼得快断了,他在原地趴着缓神,顺手摸摸地上有什么——是个行李箱? 不等他再往下想,一阵脚步声靠近。 “满满,你……你在门口睡了?” 姜满一骨碌爬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以往袁亭书骚扰他吃过晚饭就坐车回酒店了,今天居然追到了宿舍! “你先起来。”袁亭书把他拽起来,笑道,“院长让我住这间。” 姜满:“?” “喏,今天有人给我送行李过来了。”袁亭书去拎行李箱,恍然大悟,“真不会办事,哪有放大门口的,伤到了吗?” 行李箱一立起来,姜满敏感地闻到熟悉的味道——姜撞奶尿在上面了。姜撞奶只会尿它讨厌的人或东西,行李箱上肯定有猫不喜欢的气味。 “猫都不欢迎你。”姜满躲开对方的探视,“既然你喜欢这间,那明天我找院长换一间。” 袁亭书露出一种悲伤的表情:“满满,一定要做这么绝吗。” “你怎么倒打一耙?”姜满抱着手坐在床边,“你放着三层大别墅不住,非要挤我们宿舍?山珍吃腻了,想吃几口粗茶淡饭?” “不是。”袁亭书蹲在姜满面前,两手轻轻扶在姜满膝上,“别墅被我弟弟占了,我现在无家可归。” 姜满回应一声冷笑。 膝头属于袁亭书的温度逐渐撤离,袁亭书默不作声收拾另一张床铺去了。 把行李箱立起来,袁亭书摸了一手湿,凑近一闻,一股尿骚味。 箱子是铝镁合金的外层,他不担心猫尿渗进去。可他在拉杆上挂了一个小玩偶要送给姜满,给姜撞奶尿得面目全非。 玩偶是找人按姜撞奶模样定制的羊毛戳,狠狠吸饱了“水”,沉甸甸的,彻底跟姜撞奶“融为一体” 袁亭书叹口气,取下来扔进姜撞奶的纸箱子猫窝了。 姜满听着对面窸窣收拾行李的动静,小脸儿一冷到底,他可不信袁亭书无家可归的说辞。 袁亭书那种人,不强占别人的财物就不错了,还能让袁亭舟鸠占鹊巢? 可不信归不信,他却因“无家可归”这个词动容,心底生出一丝怜悯,到底没把袁亭书赶出去。 晚些时候,姜满磨蹭着洗完澡回来,袁亭书还在屋里倒腾他那破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无底洞,能无限掏出行李来。 姜满面无表情上床,拆开被子蒙住头,烦得慌。 入夜,袁亭书终于把他的“时装”整理好挂进衣柜,一扭身,姜满已经睡着了。 熊玩偶巨大,几乎占据单人床的一半,姜满躺在熊的臂弯里,胳膊腿都搭在熊身上,脑袋枕在熊的胸口,嘴唇微张着,睡得很香。 这才是印象里姜满睡觉的模样。 姜玄烨过世后,姜满独自搬到姜项北的房子里住,没有人陪睡,没有玩偶抱,精神状况也很糟。 那时袁亭书半夜溜出医院去见姜满,卧室开着恒温空调,姜满在床上蜷成了虾米,被子全部揽在胸口,睡得很不安生。 廉价的熊玩偶能让姜满睡个好觉,也算物超所值。 姜满一觉睡到天亮,按以往的习惯起床洗漱。进浴室,撞上一个人。 一股发蜡味。 这气味他熟悉的很,袁亭书应该在对着镜子把头发全梳上去。 姜满的脸又拉长了:“你快点,我要用水。” “好。”袁亭书尾音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他让出洗手池,退到姜满身后照镜子,继续鼓捣他那破头发。 早上七点半,姜满拎着盲杖出门了,出门时,袁亭书还在屋里挑衣服穿。他觉得可笑,是来工作的,还是来选美的? 课间他去找院长换宿舍,院长不解:“住得不舒服?” “不是,袁老师嫌我打鼾。”姜满面不改色,“而且我们作息不同,我睡得早,他夜猫子。” 第57章 一听这话,院长冷汗都下来了。 他本想给袁亭书单独一间,但袁亭书说不能搞特殊。院里目前只有姜满的宿舍没满员,袁亭书便主动住过去了。 传闻这两人关系甚密,没想到实则不和。 一个是福利院的大恩人,另一个是大金主的亲弟弟,他哪个也开罪不起,处理不好就要丢饭碗。 本着“姜是老的辣”这一原则,他跟姜满说:“姜老师啊,咱们院最近在翻新宿舍,可能得委屈你们再住一阵,等装修好了,我第一个请你们搬新宿舍!” “这样啊。”姜满想到前些天袁亭书说食堂门口在修路,便信以为真,“好吧,那您到时候再通知我。” “一定一定。”院长强颜欢笑说,“对了姜老师,今天有调香师来咱们院,我给老师们争取到一个领香薰的名额,你也去看看?” 姜满一头雾水:“调香师来院里干嘛?” “袁老师请来的,要根据院里的环境和气质设计主题香氛。” 姜满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从办公室出来去教室,隔着半条走廊就闻到香味了。推门进去,里面像打翻了几十瓶香水,香味浓得冲鼻。 姜满往后缩了缩,想等调香师离开后再进去,没想到有个小孩眼尖,大喇叭似的喊:“姜老师早!” 姜满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早。” 被发现了就不得不进去,几个小孩过来扶他,顺手带他到最前排,于是他从一众香辛料里辨出了左侧的烟熏菠萝香。 当着一众外人,他客客气气打招呼:“袁老师,早。” “姜老师来了。”袁亭书的面子功夫比他只多不少,用对公的口吻介绍说,“这是香氛艺术家柳千星,在天然香料调配领域很有研究。” 姜满点头。 毫无兴趣。 “我怎么闻到皂角和玉兰花的混香了?”柳千星鼻翼翕动,缓缓靠近姜满,“您用了‘青芷兰’那款香水?” 这大师靠得太近,姜满后退半步,耳根发烫:“我不用香水。” “那就是体香了。”袁亭书低低地笑,“看不出来姜老师还有这种天赋呢。” 姜满脸红得要烧起来:“快工作吧!” 第54章 别再打扰我了 入了秋,袁亭书自掏腰包请全福利院的人秋游。 老师们开会规划出几座森林公园,把提案拿给袁亭书看。袁亭书笑着说:“我可做不了主,让大家投票决定吧。” 于是当天大家一致选出了灵溪谷。 灵溪谷是市郊的一片湿地公园,有一片海域可以钓螃蟹,正值金秋,螃蟹肥美得很。 院里第一次组织这种大型外出活动,上上下下十分重视,把攻略和物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姜满长这么大没去过森林公园,从同事们的聊天中建立起初印象:爬山,涉水,累人。 不过秋游大概就是这样,除了采摘就是踏青,但他对钓螃蟹兴趣盎然,回去找了许多攻略和教程听。 自从袁亭书搬来同住,姜满养成了戴耳机的习惯,他既不想听袁亭书说话,又不想让袁亭书听见他手机里的声音。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窝在大熊身上听视频,忽然姜撞奶蹿到他身上,爪子来回扒拉,终于把耳机线扯掉了。 “姜撞奶你闹什么!” 视频外放出声,姜满第一时间插回耳机,漏出来的几句话还是叫袁亭书听见了。 “学钓螃蟹呢?” 姜满呛道:“不行吗?” 姜撞奶还在床上跑来跑去,床单踩皱了,枕头蹬掉了,大熊也勾线了。 猫越跑越亢奋,路过人时一脚踩在姜满斯密处,他大叫一声,捂住了弓起腰,疼得再也叫不出声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袁亭书笑着收起激光逗猫笔,坐到姜满床边,假惺惺问,“帮你看看踩伤了没?” 姜满气不打一处来,拉起被子盖住腿,没搭茬:“它在闹什么?” “谁知道。”袁亭书很是无辜,“到时间要跑酷了吧。” 姜满敲敲手机听报时,晚上十点。 姜撞奶是该过夜生活了。 宿舍面积不比家里,放下两张单人床,两个衣柜,一套桌椅后就只剩一条过道可以自由活动。 姜撞奶活动空间骤减,白天也没人陪着,睡眠时间大大增加。一人一猫在福利院待一个月,都长肉了。 所以姜满经常带姜撞奶去草坪撒欢,消耗掉多余的精力,晚上能让他睡个好觉。 今天大风降温,姜满犯懒没去,姜撞奶就得闹一遭。 下床摸出厚外套穿身上,姜满拎着盲杖要出门。 袁亭书叫住他:“别感冒了,我放它出去吧?” “不用。”姜满心情不大好,“我怕你拐走它。” “怎么会呢。”袁亭书厚着脸皮跟在人家身后,“我陪你去。” “你随意。”刚一出门,帽子被风吹飞了,姜满捡回来戴上,小脸更臭了。 他嫌冷站在楼门口,让姜撞奶自己出去跑几圈,没站两分钟,他直起鸡皮疙瘩。 “我看着呢,猫丢不了。”袁亭书推他进去,“感冒了明天可没法钓螃蟹了。” 姜满那点小心思全被窥见了,偏梗着脖子不服气,仿佛此刻跟袁亭书对着干才能证明袁亭书猜错了。 硬生生站了十来分钟,晚上躺在大熊身上感觉天旋地转的。半夜开始难受,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被袁亭书叫醒了。 “几点了……”一开口,嗓子里像吞了刀片。 跟水杯一起递过来的还有电子温度计,在他耳朵里戳一下。袁亭书道:“说你不听,发烧了吧。” 姜满拧起眉:“你走吧,我不去了。” “那好吧。”袁亭书说。 于是大门一开一合,脚步声渐远。 姜满竖着耳朵听一会儿,屋里和走廊彻底没动静了:“袁亭书?” “喵~” “你叫袁亭书?”姜满没好气儿,“都怪你。坏猫。” “喵~”姜撞奶跳上床,摇头晃脑往他怀里钻,小尖脸“啪”地贴他脑门上了,“喵~” “你们的语言太低级,我们人类听不懂的。” 姜撞奶离开了:“哈——” 姜满:“……” 一整杯水喝完,他滑进被窝里睡觉。不过是吹风受凉,睡一觉就好了,螃蟹又不会跑,明年再钓也一样的。 睡了不知多久,感觉有人戳他耳朵。他挥开:“别烦我,臭猫……” 袁亭书扭头瞅姜撞奶,幸灾乐祸:“说你呢。” 姜撞奶抽两下尾巴,拿屁股对着他。 “满满,起来吃点饭。”袁亭书叫醒姜满,托着后背把人扶起来,“吃完饭把药吃了,晚上就退烧了。” 姜满醒了下盹儿:“你不是走了?” “又不舍得我走了?”袁亭书笑得欠兮兮,舀一勺饭吹凉了喂过去,“张嘴。” 姜满皱眉:“我自己吃。”手里落下一个纸质的小圆桶,一口粥送进嘴里,他眼睛亮了,“食堂做的美龄粥?” 袁亭书笑:“对。” 姜满缓慢地咀嚼,敲手机听报时:“他们应该到灵溪谷了。” “差不多。”袁亭书观察他的神色,劝慰说,“没事,等你病好了,我——我让你哥哥带你去钓螃蟹。” “你不用为了我留在这儿。”端着粥碗,姜满的手落到腿上,“袁亭书,你现在这样照顾我,是想把过去的一切抵消了?” “满满,我……” “你不用解释。”姜满胸口发堵,一口也吃不下去,“我生病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他掀开被子下床,要把粥碗放到桌上。刚直起身就一阵晕眩,大半个身子跌了回去,险些把粥洒了一床。 “满满,别逞强,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袁亭书拿走粥,把药放到他手里,“这是退烧药,买来没拆封,不放心你就拍照识图。” “只要你还在我眼前晃,我就好不了。”发烧带来的肌肉酸痛让姜满无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情绪需要宣泄口,他便瞄准了身边的袁亭书,“你的存在无时无刻提醒我,以前你是如何拿我当个物件摆弄,如何不拿我当人看!” “对不起。”指尖在裤缝上蹭蹭,而后蜷紧了,袁亭书声音低得像是叹息,“满满,如果你不想见到我——” “我不想见到你。”姜满说得干脆,没有一丝留恋和犹豫,“我们早就分手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别再打扰我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姜撞奶趴在床角舔毛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袁亭书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绒布袋,放在姜满手边:“这是我给姜撞奶订的生日礼物。” “拿走——” “不是多贵的东西,收着吧。”袁亭书咽了咽口水,“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你好好养病。” 最后看一眼姜满,袁亭书转身出了门。门即将关严时,他掏出手机给姜满和姜撞奶拍下一张照片。 第58章 他不敢违逆姜满的话,却也没这么大度,看着照片里的姜撞奶,他嫉妒得快要发疯,到底怎么做,才能求姜满原谅他? 胸腔像被掏空一块,冷风直往身体里灌。 屋里,姜满听着脚步声走远,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下来。 他摸过枕边的袋子拆开,里面是一只小猫形状的羊毛戳。仔细一摸,脖子上也有一条项链,应该是按姜撞奶模样做出来的。 指尖触到羊毛戳内里藏着的戒圈,姜满忽然被抽空了力气,趴在大熊身上:“烦死了……” 声音很小,只有大熊听见了浓浓的哭腔。 袁亭书没再回宿舍了。 大部队晚上回到福利院,陈千雪带着晚饭来看姜满。 屋里有人时,姜满嘻嘻哈哈笑得开怀,陈千雪一走,屋里又陷入沉寂,姜满拿被子蒙住头,早早睡了。 休息两天回去上班,下班回宿舍发觉屋里冷丝丝的。 他在屋里巡一圈,四处摸摸。袁亭书的床品不见了,衣柜也被搬得空空如也,卫生间里摆的一堆护肤品不见了踪迹。 袁亭书真的走了。 白天小孩问他袁老师去哪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千雪把话接了过去。小孩子注意力转移得快,马上把袁亭书忘到脑后,但姜满不行。 可他分明厌极了那人。 没忍住给姜项北打了个电话,他却是问:“咱家公司最近还好吗?” “好。” 那头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姜项北应该还没下班,姜满斟酌片刻:“有新的跨城业务吗?” “——这项企划重做,今晚十点前发给我。”姜项北处理完公事,静下心陪姜满说话,“你平时对公司不闻不问,今天是怎么了?” “我……”面对姜项北,他很难扯谎。 “姜家的公司很好,袁家的公司也一切照常。”姜项北绝顶聪明,淡声一笑,“他不是因为突发事件回去的,你放心。” “哦。”姜满应一声挂断电话,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袁亭书回沈北那么久,并非困于棘手的问题,而是他的自主选择。姜满眼眶发烫,猛然看清自己这副模样有多荒诞。 明明是他赶走袁亭书,袁亭书真走了,他却茫然若失。可即便袁亭书死缠烂打留下,他多半还会用冷言冷语赶人走。 姜满忽然不懂了,他是期待袁亭书看穿他的口是心非,还是希望对方顺从他所有的别扭?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55章 宝宝,再坚持一下 姜满在福利院生活了两个月,每天不间断地吃药保养,跟孩子们一起做操锻炼,早睡早起,到了十二月份,眼睛状况有了质的飞跃。 他能稳定区分昼夜,能看清颜色,能通过外形辨认出近距离的人。他做过视力测试,现在相当于两千八百度的近视。 还不能正常使用手机,但他很满足了。 这天他下班回宿舍,第一眼认出坐在桌前的姜项北,第二眼发现他的床铺变成一片灰色,生活用品全被收走了。 “哥?” “我来接你回家。”见他回来了,姜项北拎起航空箱往外走,“我和院长打过招呼了,走吧。” 姜项北身高腿长,步幅大步速快,不等姜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出宿舍了。姜满立马追出去:“我做得不好吗?” “不是,院里新招来几个老师,目前没有岗位空缺。”姜项北把航空箱放在车后座,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然后给姜满拉开副驾驶的门,“天冷,上车再说。” 看见他哥嘴里吐出的白气,姜满兀自傻笑。 姜项北一僵:“怎么?” “没事。”姜满没跟任何人提起眼睛的事,如今倒有种躲在暗处窥看世界的快感。 姜项北启动发动机热车:“还有一件事,袁亭书把你以前的房子买下来了,房产证写的你名字。” “什么?”姜满拉链拉到一半,扭头看他哥,“我家房子不是早就卖了?” 姜项北把房产证拿给他。 姜满眼里只看见一片红,翻开来,又是一片白,其余的什么也瞧不清。姜项北不会骗他,他对房产和姓名不存疑虑。 “他这是什么意思?”姜满合上红本扔去后座,“我们家的房子我可以自己买,经他手过一道是什么意思?我还得感激他?” “冷静点。”姜项北淡声道,“你账户里的余额足够把房子买回来,为什么没买?” “因为原房主住得好好的啊,而且我又不认识他们。” “这就是了。”姜项北开出福利院,“袁亭书给了原房主一大笔好处,对方才同意置换房产,他是为了把家还给你。” 姜满瞪圆了眼:“这不是强盗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他们的交易过程很愉快。” 姜满被噎得说不出话。 “想回家看看吗?”姜项北问。 “嗯。”姜满闷闷应一声。 姜满的父母不在意名利,把房子买在近郊闹中取静,一心过好自家的小日子。独栋小房精致温婉,完全按照他母亲的喜好装修,可惜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如今走近了,小房竟还是记忆中的米白色。 “买下来之后他重新装修了。”姜项北扶着他往里走,“他十年前进过你家,所以还有些印象,只是毕竟时间太久了,没办法一比一还原。” 姜项北拉着他的手一一感知:“譬如这里的被迦南啃坏的鞋柜就没有还原。” 迦南是姜丛南养的阿富汗猎犬。 姜满眼睛里基本是色块,大体望过去,配色和风格与记忆中如出一辙。有些地方不管离开多久,不管怎么变化,只要回来,就有家的感觉。 “他做这些是要干嘛……”姜满眼眶蓄满眼泪,“逼我原谅他?” “他说他亏欠你。”姜项北一字不差地转述,“房子是他微不足道的赎罪。” 姜满眯着眼睛找抽纸盒,走到茶几旁抻出一张。 姜项北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蓦然开口:“眼睛好了。”是肯定句。 谁也骗不了姜项北,姜满只好点点头,把眼睛的现状汇报给姜项北。本以为要挨一顿骂,但姜项北只说:“好事,保持住。” 两人在客厅坐了片刻,姜项北抬腕看表:“这里用具齐全,可以拎包入住。时间不早了,你想住在这儿,还是想回我那里住?” “想住这里。”姜满直白地说,但马上又问,“我是不是很没骨气?” “他也好,我和姜丛南也罢,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想让你过得舒坦些,踏实些。”姜项北穿起外套,“你大可以相信我交友的眼光,他给你的善意不求回报。” 姜满也跟着站起来:“我当然相信你,但是他……” 航空箱在屋里放了一阵,猫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空气,姜项北打开舱门,自己退远了些:“我无意替他说好话,你长大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一切由你做主。” 姜撞奶害怕姜项北,顺着姜满的小腿爬上去求抱抱。姜满抱着猫亲了亲:“谢谢哥。” “去洗澡吧,我帮你把行李拿进来。” 姜项北陪姜满在“新家”吃完第一顿饭才走,姜满回房间躺上床,久久无法入眠。 他眼里的袁亭书好像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姜项北眼光毒辣,能经过筛选留在身边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可袁亭书,是个坏蛋。 姜满在床上倒腾来翻腾去,终于给自己栽地上了。 屋里地暖开得暖烘烘,他便就着摔下来的姿势趴了一会儿,直到姜撞奶过来舔他的脸才爬上床。 不用早起上班,姜满一不留神又熬了个夜。转天中午自然醒,以前用的男厨师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 姜满照例夸几句,吃光了一整碗。 厨师惊呆了:“小少爷今天胃口杠杠的啊!” “是你做的好吃。”姜满舔净唇边的饭粒,举起碗,“再要一碗!” 厨师吓坏了:“不行不行,姜总不让您吃两碗,怕您撑坏了。” 姜满皱眉,他哥把这事都预判到了? 过往两个月以来,完整的休息日只有四天。在那个环境里姜满觉得有趣充实,彻底放松下来后,攒了许久的疲惫劲全涌上来了。 他又睡了一下午,被快递的电话吵醒了。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瓶身冰凉,带着磨砂的质感。液体装了三分之二满,他拔开盖子凑近闻了闻,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每天都能闻到。 可他偏偏记不起来。 寄件地址在沈北,只可能出自袁亭书之手。 想来不会害他,他也觉得这味道熟悉好闻,便喷洒在床上和大熊身上,然后把自己埋了进去。 柔软的织物混着淡淡的香水,他莫名觉得安心。 还不到晚饭时间,他就窝在床上找小说听。 他用了许久的网站新添了广告,对普通用户影响不大,但对小瞎子十分不友好。 第59章 他找不到广告页面上的“叉”,而广告也不讲信用,倒计时结束后没自动退出。 姜满按惯例点击右上角,弄出一阵令人脸红的动静,不同以往,这次跳出来的是两个男人。 羞耻感登时流窜全身,他越着急越找不到退出键。却突然被一阵高亢的叫声钉住了动弹不得,渐渐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那两道声音愈发露骨,小瞎子听得呼吸都乱了套,大熊的一只爪子被他攥得扭曲变形。 大熊身上的香水味熏陶着他,他骑在熊肚子上,前前后后地摆动。 窗帘裂开一条缝,月光刚好照在床头。手机亮着屏扔在枕头边,摄像头的位置又闪起红灯,几乎正对着他。 小瞎子看不见,被广告声效勾出了“嗯嗯啊啊”的呜咽。左右房间只有他一人,他便脱了衣服,右手顺着伸了下去。 千里之外的袁家别墅,袁亭书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看。 姜满抱着他送的熊,用着他送的、和体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香水,躺在他亲手布置的床上,做着这样的事。 只稍微想想,便令他血脉喷张。 他清楚自己又在干龌龊事,也明白现在该关掉手机,并删除偷偷装配的插件。 但他做不到,更舍不得。 袁亭书是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右手不自觉模仿起姜满的动作。没动几下,他停下来了。 小瞎子不会做。 印象里,姜满从没主动要求过那事,向来是他拉着姜满一口气把人做到晕。 姜满喜欢漂亮的脸,脑子里却缺少一根弦。 所以现在,小瞎子在屏幕里前前后后换过不下十种姿势,却总是不得要领,把自己闹出一身汗。 姜满的侧脸潮湿又红润,哼出来的调子格外急促,还带着哭音。像和自己着急怄气,又像埋怨屏幕这头的他还不帮忙。 姜满最终抛弃了熊先生,自己跪趴在床上,正好在摄像头斜上方,身体的每一寸都一览无余。 小瞎子好像终于找对了位置,薄薄一层肚皮迅速起伏。袁亭书随着一起,刚到兴头上,那头却没了动静。 他情不自禁抚上屏幕上那张脸,哑着嗓子命令:“宝宝,再坚持一下……” 姜满充耳不闻,倒在熊身上喘着粗气,眼角周围有一小片的湿润。袁亭书无奈笑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蓦地,余光中的姜满翻了个身,把熊抱得紧紧的,纤薄的腰又缓缓扭动起来。 袁亭书眼睛一亮,那个部位狠狠跳了一下。 姜满却只是调整了个姿势,头脸埋在熊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亭亭……” 袁亭书一滞,毫无征兆交代在手上了。 第56章 恭喜你实现毕生所愿 临近冬至,姜项北到林溪别苑找姜满,给姜满带去一套衣服:“试试看” “新衣服?”姜满抱着衣服摸来摸去,“哥买的衣服不用试,肯定很合适。” “你至少比冬天前长胖五斤。试一下,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姜项北讲话毫不留情,姜满习惯了,摸出来衣服款式偏于正装,问:“要带我去哪?” “袁亭书的生日会。” “他没邀请我。”姜满把衣服搁一边,“我不去。” “没邀请你?”姜项北惊诧半刻,略带抱歉地说,“怪我。上次我去沈北,他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 “没关系。”姜满不好意思说实话。 早在几天前他就发现手机里凭空多出了袁亭书的号码,备注还是“亭亭”。他根本没印象找袁亭书要过电话,这只能是袁亭书偷拿他手机存进去的。 袁亭书有他的联系方式,生日会却只邀请了姜项北。 “他邀请的是姜家。”姜项北淡淡开口,“姜丛南也去。” 姜项北的话像是递了个台阶,姜满抱着衣服回卧室试穿了。 如姜项北所说,他胖了,但衣服还能穿。他想着赶紧脱下来算了,反正只穿一晚上。 却听姜项北在外面催促:“换好出来我看。” 姜满磨磨蹭蹭出来,被坐在沙发上的姜项北拉到跟前站好。姜项北仔细检查上装的肩线袖长和胸围,直到将两根手指查进他的裤腰,紧绷得勒出一圈窄窄的肉。 “还行。”抽出手,姜项北似笑非笑,“聚会上别吃太多东西。” 姜满红透了脸:“……知道了。” 接连飘了几天雪,姜满家的小院白茫茫一片。冬至那天下午,他在墙角堆了个雪人,把盲杖塞进雪人手里:“送你啦。” 滴—— 姜项北开车来接。 姜项北不喜欢车里有陌生人,要去哪里基本是自己开车。姜满随手打开副驾门,发现姜丛南坐在后排。 他若无其事又很尴尬地关上门,打开后排车门坐进去了。姜项北没说话,启动了车子。 “姜小满!” “小哥!” 兄弟俩许久未见,见面默契地给彼此一个熊抱。姜满刚搂上去,便听姜丛南“嘶”了一声。 他松开手把姜丛南推远些,扫描仪似的把姜丛南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姜丛南也穿正装,浑身上下遮得严实,只有脖子上露出几块类似淤青的痕迹。 姜满心疼得不行,但碍于姜项北在前面坐着,他趴在姜丛南耳朵边轻声问:“大哥打的?” 昏暗的车厢里姜丛南红了耳根,下一秒反应过来,喊道:“你能看见了?” 大嗓门震得姜满耳朵疼,本能躲远了些,然后点点头:“现在是近视眼。” “太好了太好了……”姜丛南哽咽一下,“早晚能恢复的,时间问题罢了。” “医生也这么说。”姜满还没忘,手指戳戳姜丛南脖子,往驾驶位瞅一眼,跟他小哥挤眉弄眼。 “没有,我给他揍了一顿。” 姜丛南说话不避人,吓得姜满赶紧过去捂嘴,分贝更低:“你不要命啦!” “这有什么的。”姜丛南丝毫不怵,甚至故意冲姜项北嘲弄说,“你看他现在都不敢跟我说话。” “是这样?” “你以为你哥是吃素的——操……” 车子一个急转弯,姜满没坐稳,整个人被甩在姜丛南身上。 姜丛南五官都拧在一起了,怀里轻搂姜满,冲前面横眉冷眼:“你会不会开车?不会开滚下去!” “上高速了,别腻在一起。”姜项北吞了冰碴一般,“姜满,系好安全带。” 姜丛南还要回嘴,姜满立马捂上去,软着嗓子说:“知道啦。”他挪挪屁股分开一段距离,乖乖系好两人的安全带。 姜丛南瞪他。他笑:“安全第一嘛。” 生日会的会场选在了沈北最有格调的湖畔酒店。月湖如其名,是一片月亮型水域,弧面环山,酒店便建在山岛之上。 米色石材墙面嵌着落地玻璃窗,映出空中飘着的氦气球,红金配色的“袁”字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礼车在门口排成长队,门童宛若设定好程序的机械,在每辆车前弯腰致礼,精准拉开车门。 姜满从车上下来,被酒店大门口的鎏金灯柱晃了眼。姜丛南也下来了,被气派的场地惊得“嚯”一声。 姜项北从另一侧下来把钥匙抛给门童,微弯着腰检查姜满的眼睛:“不舒服?” “突然见光,晃着了。”姜满不揉眼了,笑着推推姜项北,“没事的。” “嗯。” 姜项北径自走在前面,两个弟弟自觉走在两侧,稍稍落后半步。 进了旋转门,三人的皮鞋跟走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出清脆响声,暖意混着香氛扑面而来,姜满被冲得打了个喷嚏。 宴会厅几乎有一个足球场那样大,水晶灯垂得很低,灯光洒在宾客的礼服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在姜满眼里便更是浪漫迷幻。 穿着正装的男女宾客各端一酒杯,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从中路过,话题却围绕项目与合作打转。 姜满不讲究穿,但从小耳濡目染,轻易估出场内宾客礼服的大致价格。人堆里不乏圈层之外的人,向上社交的急心情藏都藏不住。 明面上是生日会,实则是大型圈层聚会。 姜满心里冷笑,袁亭书果然不会放过这种一箭双雕的机会。 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正中间的袁亭书身上。男人一身炭灰色西装,跟一个胖老板碰杯。胖老板脸上端着谄媚的笑,冲袁亭书点头哈腰。 袁亭书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对方仰头大笑,眼神扫过全场,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仿佛有所感应,袁亭书猛地扭身,跟姜满对上了眼神。 “袁总。”姜项北率先开口打招呼。 袁亭书快步走来,与姜项北握了握手:“这么见外做什么。”视线却掠过姜项北,落在姜满身上。 侍应生很快跟过来,给姜家三人递上托盘。盘里摆着三杯颜色各异的酒水,姜项北和姜丛南默契端走两杯,留下一杯淡蓝色的给姜满。 第60章 姜满精准拿起杯子,未等仔细鉴别是什么酒,便听见袁亭书的声音:“满满眼睛好了?” 姜满没说话,抿了口酒,青柠味在嘴里散开,不见酒精的霸道和辛辣,唯有青柠和盐的咸香。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小甜水。 “你管得着嘛。”姜丛南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我弟弟的事轮得着你——”被姜项北拿眼神警告,闭上了嘴。 袁亭书打趣说:“看来今天的酒很烈。” 姜丛南别过脸不吭声。 “中度近视。”姜项北解释说,“看不清太细致的东西,认人没问题。”他面向姜满,“姜满,叫人。” “袁总。”姜满低声开口。 勾起的嘴角僵住一瞬,袁亭书举起酒杯:“见外了,太见外了——来,碰一个。” 门口一阵骚动,侍应生快速走来,附在袁亭书身边耳语。袁亭书笑着告辞:“失陪,我去迎一下。” 晚上六点整,音乐声渐停。 袁亭书走到台前致辞敬酒,与众人寒暄。而后舒缓的圆舞曲响起,大厅中央变成了舞池。 男男女女找到舞伴跳舞,旋转的裙摆是盛开的花,扫过地毯,留下淡淡的香痕。 两个哥哥各有交际目标,留姜满在暗影里吃蛋糕,在袁家过新年时的不适卷土重来,一时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过了大概半小时,会场灯光熄灭,唯有追光灯打在入口处。率先出来的是一辆蛋糕车,三层白色蛋糕上插着“33”字样的蜡烛。 推车进来的是一位穿粉色礼服的女性,站在袁亭书身边,笑得温柔似水。 “——听说书爷打算明年订婚,是跟她?” “估计是,他们俩要是成了,以后商界和文玩界可叫他们包圆儿了。” 身后两人的议论声传来,姜满听得清清楚楚。这样的距离袁亭书一定能听见,没承认,也没否认。 袁亭书在万众瞩目中颔首闭目,许下今年的生日愿望。姜满的心脏突然沉了下去,刚吃完甜食的口腔开始发苦。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会,”袁亭书拿起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开,“尤其要感谢姜总,这些年在生意上多有照拂。”他看向姜项北,隔空举举杯。 姜满刚好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里,随即飞快地移开。 侍应生切好蛋糕,袁亭书亲自端给姜满。姜满微怔:“我没准备礼物。” “能在今天见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盘里是芒果最多的部分,姜满抬高了分贝:“恭喜你!” 袁亭书逗他:“恭喜我又老一岁?” “恭喜你,人到中年终于实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毕生所愿。” 袁亭书手一紧:“谢谢满满。” 灯光重新亮起,姜项北皱眉扫视四周:“姜丛南呢?” “去厕所了吧。”姜满心不在焉地吃蛋糕。 “我去找他。”说罢,姜项北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第57章 姜满在向他索吻 “诶哥——”姜满后知后觉喊住姜项北,后者已然离开了宴会厅。他闷着脸念叨,“搞什么……小哥又不是坐牢。” 宴会厅里亮如白昼,每个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人都挂着笑脸,他越看越烦闷,恨不得把自己打回小瞎子。 随手把酒杯放到桌上,姜满想出门透透气。路过门口时,侍应生递给他一杯威士忌,他犹疑片刻,接了过来。 酒店临湖,不知哪家的富二代大冬天开游艇party,游艇灯火通明,距离不算远,姜满能模糊看见甲板上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笑着的,姜满有点头晕,晃晃悠悠又回院儿里了。 后院是一片小生态园,有池有山有花草,种植了大片的腊梅,夜风一吹,清幽冷冽,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与沉闷。 姜满打了个酒嗝,香气裹着酒气令人头晕。他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座假山,那后面传出姜丛南和姜项北的声音。 两人将声音压得低沉,姜满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肯定又吵架了。 他走过去想劝架,刚靠近假山,听见姜项北说:“别逼我在这儿上你。” 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狠戾。 姜满猛地顿住脚,吓得差点摔了酒杯。血液顷刻间沸腾起来,头皮一下就炸了。 他没听错吧? 根据他这些年的观察,那两人的不对路是真实存在的。 姜项北曾经把姜丛南抽得在地上打滚是他亲眼所见,姜丛南毕业后从国外回来,姜项北就躲远了,话不投机、见面就吵,兄弟间的情分糟糕到令大伯头疼。 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怎么能有那层关系? 姜项北和姜丛南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怎么能搞上同一张床? 同性恋的概率那么小,在他们姜家居然是百分之百。姜满踉跄着后退,躲进旁边的假山洞里。 洞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勉强漏进一缕月光。姜满把自己团成一团靠在石壁上,冷意顺着西装蔓延至四肢。 他手抖得厉害,端着酒往嘴里灌,威士忌入口辣喉,呛的他直咳嗽,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 父母去世之后,哥哥们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对哥哥们毫无保留,可他们之间却藏着那样的秘密。 那他呢,他算什么? 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酒喝空了,姜满浑身发热,意识直直飘上月亮。他无力维持“球型”,在山洞里软绵绵摊开来。 “你在这干嘛?”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看。姜满见得多了,鄙夷地挥手:“滚……” 男人笑了笑,随手把烟摁灭在石凳上,走过来捏他伸出到洞口的脚踝:“一个人喝闷酒多没劲,我带你找点乐子去?” “你不就是乐子。”姜满喝醉了,说起话来有几分姜丛南的泼辣劲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我哥哥就在这附近,你能做、做什么?” “哈哈,你果真有趣。”男人的手钻进裤脚顺着往上抚,银笑几声,“你叫姜满是吧,‘即将满’多难受啊,哥哥今晚保证把你灌满。” 小腿传来一阵恶心的触感,姜满挣扎着踢腿,但他醉得像被抽去了骨头。男人力气大,单手拎住他小腿,把他整个人拖出了山洞。 月光落在男人脸上,姜满瞧见对方嘴里露出来的一口黄牙,登时反胃难忍,冲男人身上干呕。 “吐我身上你可赔不起这衣服!”男人将他架远了些,“小宝贝儿再忍忍,一会儿就舒服了。” “放开我……”姜满声音发哑,恍然觉出身体软得不对劲。 他似乎误食了比松弛剂更猛的药物。 本能去摸兜里的手机,不料一丝力气也不剩。远处宴会厅的音乐还在响,热闹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姜满的眼皮越来越沉,连那片腊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宴会厅里,袁亭书左右逢源,忙完了一扭身,姜家三个人一个都不在。 姜项北惯常独来独往,不会老实待在一个地方很正常。姜丛南毛毛躁躁坐不住,不在这里更是正常。姜满又乖又是半拉小瞎子,不在这里,准是让姜丛南拐跑了。 袁亭书召来刘远山问情况。 刘远山说:“满少爷刚才出去了。” “嫌这里闷?” “不知道,看着脸色不好。”刘远山低着头说,“袁总,大家在传您明年订婚的消息,您为什么不解释更正?” “我故意让他听见的。” “袁总,您反被聪明误。”刘远山一脸无奈,“有些人可以用激将法,但满少爷的肯定不吃那一套。” 袁亭书后知后觉自己玩儿大了。 他本想借这个消息让姜满吃醋,他想知道姜满到底还在不在意他,没想到姜满祝福他得偿所愿。 他分不出姜满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在那之后应酬缠身无暇顾及姜满,反倒彻底把人推远了。 “我去哄哄他。”袁亭书懊恼万分。 今天办生日会,袁亭书把湖畔酒店全包下了,他顺着公共区域巡了个遍,没看见姜满的影子,在后院假山附近捡到一枚猩红色的耳钉。 这耳钉他有印象,刚还在姜丛南耳骨上看见过。 假山后面的泥土地被踩得乱七八糟,袁亭书蹲下仔细分辨,两个鞋印的尺码差不多大,一层叠着一层,好像在这里打了一架。 姜丛南脑子不好,可不至于跟一个陌生人大打出手,估计是又跟姜项北招欠了——但姜满没来过这里。 姜满很黏姜丛南,兄弟俩没有一起行动属实反常。袁亭书当即有种不妙的预感,找管理处调了监控。 九点五十三分姜满脚步虚浮地出现在后院,在假山后停留片刻,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后退,躲进了旁边的小山洞。 那反应,不像是撞见普通争吵,像是听到了颠覆认知的事。 第61章 姜满是那哥俩之间的和事佬,这次连面都不敢露,这其中的猫腻恐怕只有他们兄弟三人知晓。 管理员快进监控画面,十点零八分,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拽着姜满的小腿把人拖出山洞。十点十五分,男人把姜满拖进客房区,两人消失在403房门口。 砰—— 拳头砸在桌面上,把管理员的保温杯震倒了。管理员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不敢说。 袁亭书快步跑向403,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最坏的念头,让刘远山带人守住电梯口和安全出口。 刷卡开门,监控中的男人赤身裸体地跨在姜满身上,举起相机对准姜满的脸拍。两人的衣服全被扔到床脚,姜满眼睛紧闭,全身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男人听见动静,第一时间拎过被子遮掩自己。正要发怒,被门口那张脸吓哑了火,慌张藏起相机,强装镇定:“书、书爷。” “连吃带拿,不太好吧?”袁亭书的声音冷得像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男人瞥一眼姜满:“书爷也看上他了?” 袁亭书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他本就高大,此刻气压更是低得吓人。 男人额角渗出冷汗,下床捡起衣服囫囵遮住身体,绕过袁亭书往大门口走,一步三回头:“书爷您先请,我、我这就走。” “砰”的房门关上,男人的惨叫声响彻楼道。 床上的人像展柜里摆着的上好白玉,身体线条透着精心打磨过的精致,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泛着淡粉,碰一下就会漾开温润的光。 这么美,这么脆弱,这么招人疼。 这样的人,就该带回家藏起来。 袁亭书给姜满盖上被子,撑在床边轻声唤着“满满”。一连几声叫醒姜满,但对方除了急促的呼吸之外,不见任何反应。 袁亭书皱眉:“喝了多少酒?”不料姜满突然朝他扑过来,胳膊熟练勾住他的脖子。 光溜溜一个小人儿在他怀里,触到姜满光裸的皮肤,袁亭书手指尖都在颤抖。既想紧紧把人融进自己的骨血,又怕力气太大伤到姜满。 姜满的体温和呼吸都烫得吓人,却感受不到一样,温软的嘴唇在他脸上不断摩挲,张口舔了舔他的唇。 姜满在向他索吻。 袁亭书难以置信,用尽全力克制冲动,轻轻推开了:“满满,你看看我是谁?” 射灯之下,姜满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却是瞳孔失焦,失去了意识,一举一动全凭本能驱使。 不是醉了,是被下药了。 袁亭书神色一凛,打电话叫来医生。挂断电话,袁亭书把人塞进被窝里,姜满不老实,本能地往他身上靠。 “满满乖,医生马上就来。” 姜满听不进去,一手要扯袁亭书的腰带,一手往袁亭书屁股后面摸。 袁亭书:“……” 他把姜满裹在被子里摆在床上,姜满再怎么作威作福,此刻也只能像毛毛虫一般蛄蛹。 早在见到姜满的瞬间,袁亭书就被挑起了火,如今更抵不住姜满这样的撩拨。他控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看向姜满,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了。 第58章 再试一试,可以吗 “满满,”袁亭书喉结滚了滚,却欲言又止,“肖霁川快到了。” 他自己也听得出嗓音里的沙哑与滞涩,暴露了被他强行按在心底的躁动。 “好难受……”姜满突然呢喃出声,仰脸望着袁亭书,哀求说,“亲亲我吧……” 醉酒发热,加上药物作用,姜满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唇瓣很快发干,又伸出舌头舔湿。 于是更加鲜红欲滴。 袁亭书的呼吸彻底乱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此刻一动不动,束手无策。 姜满在他眼皮子底下挣出棉被,爬行着靠近他,跪在床边搂他的腰,竭力扬着脸。 猝不及防咬在他喉结上,带着笨拙和讨好,用牙齿轻轻磨了磨,电流一般窜遍袁亭书全身。 “亲亲我吧……”姜满还是那句话,口齿有些不清晰了。 袁亭书没动:“满满,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都可以……”姜满难受极了,挺着胸口在袁亭书西装上蹭,“亲亲我、好不好呀?” “好。”袁亭书听见自己说。 把姜满放倒在床上,袁亭书在小瞎子的注视下缓缓除下领带和西装外套,跪在姜满身侧,终于咬住了日思夜想的嘴唇。 姜满喝得太醉,酒气混着香气散出来,激得袁亭书头脑也不太清明了。 笃笃—— 袁亭书骤然清醒,离开了姜满。姜满拽着他的腰带扣摇头,眼睛湿漉漉瞧着他:“不要走……” 知道姜满看不清,袁亭书还是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他冷漠站起,拨开姜满的手:“医生来了,我去开门。” “——不是我说,你生日会怎么还混进那种人了?”肖霁川进门就开始发牢骚,“这次又是谁啊?”定睛一看,怒了,“你怎么又把人家绑来了?” “有前科不代表以后也那么做。”袁亭书无奈耸耸肩,“我是下请柬把他们兄弟三个一起请来的。” 肖霁川瞥他一眼,全然不信。 “满满,医生要给你扎一针,之后你就不难受了。”姜满意识不清,袁亭书的口吻比哄福利院的小孩还温柔,听得肖霁川寒毛直竖。 姜满混混沌沌,听不懂,但顺从地任由袁亭书拎过他的胳膊。针剂推进血管,他疼得直掉眼泪,眼巴巴盯着肖霁川看。 肖霁川被看出内疚了,伸脚踢袁亭书:“引导一下他的注意力?” “他没准都看不清你是谁。” 肖霁川:“……” 一针下去,姜满很快闭上眼睡了过去。肖霁川在房间停留一小时,确保姜满没再出现异常才离开。 姜满睡得死,袁亭书肆无忌惮坐在床边,拨了拨姜满的刘海,静静看着姜满的睡颜。 零点过一分,他的生日结束了。 密室里悬在屋顶的简易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密室无窗,灯绳却以轻缓的频率晃着。 刘远山推开密室门,披着黑色长呢大衣的袁亭书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一个略矮的黑衣男。 密室里关着的男人身上还裸着,面如死灰蹲在墙角,看见袁亭书进来,连滚带爬抱住袁亭书的腿,哭道:“书爷我知道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来得及干!真的我发誓!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袁亭书踢开男人,在刘远山放好的椅子上坐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悠然开口:“李达海,海哥。是么?” “是是是。”李达海点头如捣蒜,但随即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在您面前就是一条狗!我瞎了眼,才动了您的人!书爷求您绕我一条贱命,我给您当牛做马……” 袁亭书垂着眼,饶有兴致地瞧他:“又是狗,又是牛和马,你到底是什么动物?” “我……我是什么都行,您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这么说,你会乖乖听话?”袁亭书逗小孩一样逗他。 “是是是,我听话!我全听书爷的!” 李达海是个创一代,靠倒卖假文物发家,正经的本事没有,一身投机倒把的歪门邪路。 这样的人甚至不配给袁家扫大门,却不知靠什么手段拿到请柬混进了生日会。此时跪在地上四足着地,竟真如一条狗。 袁亭书鄙夷地笑了:“听话就好说。” 他招招手,刘远山把矮个子黑衣男带过来,他打开李达海的相机,里面刚拍下来的片段公放在密室里,银词秽语入耳,令人作呕。 “李总,既然您这么喜欢口角,今天我就让你体验个够。”袁亭书笑笑,对黑衣男说,“这段视频你听见了吧,你海哥怎么说的,你就让海哥怎么给你做。” 黑衣男收钱办事,假扮侍应生给姜满递了酒,除此之外连在场几个人的真名都不知道。 他看看李达海,又看看袁亭书,战战兢兢地拒绝:“不行的……我、我不是同性恋。” “这么美的差事,你不想做?”袁亭书笑得阴森,勾勾手指,刘远山折断黑衣男两根手指,惨叫声充斥整间密室,袁亭书揉了揉耳朵,“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黑衣男全程被套着麻袋绑进来,茫然摇头:“不知……” “月湖上。”袁亭书抛弄着相机玩,“你是酒店的人,月湖里养着什么东西,你最清楚。” “是……”黑衣男认命了,解开腰扣把东西送到李达海嘴边,“海哥,对不起了……” “我操你妈的!你给我滚!” 李达海恶心的连连后退。没退两步就被刘远山捉住,紧接着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石灰地面一片猩红,整整齐齐排着他的四根手指。 “啊!!!!!!” “一会儿扔进湖里喂鱼吧。”袁亭书吩咐道。 第62章 “是。”刘远山把手指收进密封袋,站在李达海身后,切断了李达海的退路,“海哥,书爷慈悲,有意留你一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达海攥着右手哀嚎,强烈的恐惧令他窒息。这一晚上的遭遇让他明白一件事,眼前椅子上的男人是魔鬼,是主宰一切的修罗。 袁亭书能让他生,能让他死,如果袁亭书有耐心,会让他生不如死。 “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吧。”袁亭书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有些不耐烦了,“天快亮了,我得回去叫我爱人起床。” 刘远山揪着李达海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干脆利落卸掉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把黑衣男的东西吞进口。 吞咽声和干呕声不绝于耳,黑衣男受不了恶心,呕吐物透过麻袋掉在李达海身上,李达海被腥膻味熏得涕泗横流。 密室逼仄,空气也不流通。袁亭书戏看够了,就嫌这里臭:“就做到十二点吧。”说罢把相机抛给刘远山,“拍好了找人剪出来发布出去。” “是。”刘远山应道。 姜满一觉睡到转天中午,睁眼却是一片黑。他以为眼睛又坏了,抽冷子一样弹坐起来,把手伸到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几根手指头。 “吓死我了……” 他拍拍胸口,手上一顿。慌乱地顺着往下摸,越摸心越凉,他身上连条内裤都没有。 “醒了?” 姜满望过去,悄悄看清人影,立马涨红了脸:“混蛋!” 愤怒和抗拒像一根刺扎进袁亭书心脏,比姜满生日那天的蛋糕刀更疼几分。袁亭书的眼神复杂几分,解释说:“你昨晚在后院喝醉了,我把你带回来的。” 姜满裹紧被子,狐疑问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袁亭书站在房间中央,不敢再往前。 “我的衣服呢?” “穿这套。”袁亭书早有准备,把沙发上的一摞新衣服拿给姜满,“你的西装被树枝划破了,我扔了。” 姜满快速套上衣服,缩在被子里穿好裤子,勉强相信了袁亭书的说辞:“我哥哥也在酒店住吗?” “阿北凌晨带姜丛南回风禾了。”袁亭书声音很轻,“他托我照顾你——如果你不愿意,我随时安排人送你回家。” 姜满沉默半晌,嘴唇动了动:“他们俩怎么了……” “应该是吵架了。”袁亭书如实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姜满呆愣在床边,脚无意识地晃几下。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姜项北的语气,姜项北的那句话都堵得他心里难受。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既然是那样的关系,为什么还关姜丛南禁闭,为什么还打姜丛南? 他们到底是兄弟,还是爱人,亦或是仇人? “我不想回家。”姜满轻声说,“我想在酒店住几天。” “当然没问题。” 两人一时无话,袁亭书按下开关,窗帘自动拉开,房间里亮亮堂堂。他单膝蹲跪在姜满面前,说:“满满,我今天三十三岁。” 姜满垂眼瞧他,一脸疑惑。 “假如我能活到六十岁,现在已经活过了一半,名利地位都是虚的,只有你,是我唯一不想放手的。”袁亭书领过姜满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愿意用全部身家换一个你。满满,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再试一试,可以吗?” 第59章 可能好不了了 “我们再试一试,可以吗?”袁亭书说。 姜满看着袁亭书,蓦地觉得眼前人十分陌生。 袁亭书一向不吝啬于爱意的表达,一句“爱你”说出来如呼吸一样简单自然,却很少这样剖白。 轻浮的人讲出了如此落寞的语调,言语中的脆弱和恳切藏都藏不住。 姜满不开口,袁亭书便维持原样,沉默地望着他,那张美丽的脸在他眼里变成了虚幻的人偶。 他熟悉袁亭书每一寸五官,却又感觉眼前人生疏无比,可即便他看不清,也朦胧察觉到,这一刻才接触到真正的袁亭书。 姜满不知怎么回应,清了清嗓,轻声说:“你给我拿杯水。” 袁亭书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目不转睛盯着姜满喝完,他接过水杯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抱抱你吗?” 姜满没吭声,却也没拒绝。 袁亭书伸出手臂缓缓环住姜满,动作格外轻柔。姜满没挣扎,他才用了些力,把人往怀里搂。 这个拥抱他等了太久,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姜满闷咳出声,他才松开手道歉:“抱歉,我……我太想你了。” 袁亭书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姜满皱着鼻子嗅闻,和他收到的香水小样很像,是皂角混着玉兰花的香味。 他还在喷了香水的熊玩偶上弄过。 想到这里,姜满呼吸一顿,身体又烫起来。 “是皂兰序。”袁亭书用拇指抚了抚姜满的脸颊,哽咽道,“我现在跟你一个味道了,满满……爱我吧。” 姜满睫毛颤了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不上不下。 笃笃—— 袁亭书去开门。 姜满瞳孔一缩,来人是昨晚给袁亭书推蛋糕车的女人,也是袁亭书明年要订婚的对象。 心脏被揪得更疼,姜满别过脸。 要结婚了,还来招惹他。 “——满满,你还发烧吗?”女人在门口问。 这声音…… 姜满眯起眼往门口看。 “别眯眼睛。”女人马上走近,“我过来啦!” “……谭白凤?” “是我呀。”谭白凤站在床边抱了抱姜满,“你还挺聪明,记得我的声音。” “嗯。”姜满脸热得难受,挣脱出来,使劲瞧着谭白凤,害羞了,“我第一次看见你。” 谭白凤逗他:“我好看吗?” “好看……”姜满不敢看了,想起刚才的事,问道,“你们要订婚了吗?” 谭白凤仿佛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看向袁亭书。后者挑眉一笑,谭白凤了然,问道:“你会祝福我们吗?” 姜满张了张嘴,最后冲谭白凤笑了下。 谭白凤看那张小脸儿都白了,于心不忍:“他骗你的。” “什么?” “袁亭书怎么可能结婚啊,他可是同性恋。”谭白凤拍拍姜满的脑袋,“也就骗你这种小笨蛋了。” 姜满分不清真假,“啊”了一声。 “看你精神挺好的我就放心啦。”谭白凤和袁亭书聊了几句,推门离开了。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两道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满满,昨天是我故意放任他们瞎说的。”袁亭书这次挨着姜满坐在床边,弯身侧着头观察姜满的表情,“我想知道你还在不在乎我。” 姜满眼珠动了动:“哦。” “我知道你相信我了。”袁亭书的声音放得很轻,抓着姜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我昨天很混蛋——你打我吧。” 姜满被带得晃悠,脑袋更晕了,他稍稍一皱眉,袁亭书立马停手,没心没肺地笑。 姜满有将近两年没见过袁亭书的笑脸了。 “我的头发睡乱了。”说完,姜满抿起嘴,不说话也不动。 袁亭书马上去浴室拿梳子,然后坐回来:“我帮你扎好?” 于是姜满侧身背对袁亭书。 一次性木梳的梳齿锋利些许,袁亭书觉得不好用,便以手为梳,一寸寸通开姜满的麻花辫。 理顺再编上,有几根头发被扯了一下。姜满本能地躲,袁亭书笑道:“抱歉,弄疼你了。” “没事……”他能感觉到袁亭书的手在抖,比上次在福利院时更明显。 绑好发圈,袁亭书起身要走,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臂,他眼睛亮了下:“满满?” 姜满解开袁亭书的袖扣,卷起衣袖,像老年人看报纸一样抬起那只胳膊对着灯光看。 淡粉色的一长条从手腕延伸到手肘,姜满的视力比在福利院时好很多,如此近距离看见伤疤猛地一震。 指尖不禁碰了碰,硌得他发麻。 “已经好了。”袁亭书抽回手,整理好袖口,“只是皮外伤,没事的。” 姜满不信:“那怎么还抖?” “上次车祸伤到了跟腱。” “你不是身体素质很好吗,这都多久了,为什么还没好?” 袁亭书沉默半晌,低声说:“可能好不了了。” 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去浴室放梳子。出来时照一眼镜子,把右手举到眼前端详。 半年前,他在姜满生日那天,被蛋糕刀刺进了心脏。 眼见姜满恨他至极,他丧失了全部的求生欲,入院后几次三番下了病危通知,还是活了下来。 醒来后,他厌倦一切。 刘远山打探到姜满的消息,每天讲给他听,但讲到一半就停,用这种方式勾起他对“生”的渴望。 第63章 方法奏效了,他只要想到姜满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好生活,他就愿意忍受一切,包括活着。 然而袁亭舟买通护士在他药里动手脚,他本应命绝于此,但那天刘远山带来了肖霁川。肖霁川及时发现药液中的异常,他活了下来。 上次从风禾回沈北,他又出了车祸,虽然手伤严重,但依旧存活。 他一度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此时此刻忽然对几次死里逃生有了实感,他打心底觉得,活着真好。 能在姜满身边活着真好。 从浴室出来,圆桌上摆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姜满坐在一旁,说:“你拿笔。” 冷冰冰的表情实在违和,袁亭书看笑了:“要写什么保证书?” “财产转让。”姜满随口瞎扯,“你不是说愿意放弃全部身家吗。” “是。”袁亭书宠溺笑着,坐到桌前提起笔,“好说,都给满满。” 钢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墨迹在白纸铺陈开来。姜满的注意力全放在袁亭书的右手,并不似他想象中那样,抖到连字也写不好的程度。 阳光落在纸上,袁亭书握笔姿势挺拔,写出来的字也一定力透纸背。 姜满想起以前被袁亭书抓去小书房,被迫陪伴练毛笔字的场景,那时他瞎得完全,走神时就在脑子里描画袁亭书的模样。 今日朦胧一见,竟真和想象中的一样。 “好了。”袁亭书扣好笔帽,“我念给满满听?” 姜满瞥一眼写得满当的a4白纸,从鼻腔中哼道:“嗯。” 他听不懂袁亭书念的那些条例和名词,甚至不知道那一长串数字是多少钱。稀里糊涂听完,袁亭书把笔递给他。 “同意的话,签个字?”袁亭书把手指挪到该签名的地方,“写这里。” 姜满看不清楚,名字写得歪七扭八。 “好。”袁亭书盯着合同最后一条笑意更甚,“满满,合作愉快。” 签字画押,姜满就得遵守协议,这辈子只能喜欢他。 袁亭书沉浸在被接纳的喜悦里,好几分钟后才后知后觉姜满要写协议的用意。彼时姜满已经去了浴室洗漱,他冲进去从后面箍住小瞎子的腰:“谢谢……” 姜满刚打完洗面奶弯腰冲水,被吓了一大跳:“你发什么神经?” “满满,你在关心我。”袁亭书像努力许久才得到糖的孩子,哽着嗓子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关心我了。” 姜满被抱得憋气,抬腿踹他:“谁关心你了。” 袁亭书根本不躲,还把头埋在姜满颈窝里蹭了几下:“你担心我写不了字。” “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身份来说,写字丑很丢脸。” 袁亭书呼吸一颤,闷闷地谴责:“满满想什么就说出来,别跟姜丛南瞎学。” “那就是我想说的。”姜满挂着一脸水珠找棉巾擦净脸,拖着一根高大的“尾巴”回房间倒水喝。 酒店服务生敲门送午餐,摆完后迅速离开房间。 姜满肩膀上驮着一个庞然大物,压得他挺不直后背。刚要开口,被袁亭书推到餐桌前,迅速给他围好餐巾,筷子塞进手里。 “先吃饭吧。” 姜满看不真切,只模糊辨出桌上摆着八道精致的中式小菜,和一份山药老鸭汤。 袁亭书几乎贴着他身体落座,身上喷的皂兰序香水和自己的气味像两股线一般绕在一起,他忽然觉得时光在倒退,似乎在慢慢变回从前的样子。 “这协议——” 袁亭书眼疾手快收走那张纸,折叠两次塞进裤子口袋:“我先收着。” “那是转让给我的。”姜满嘲弄道,“你不会耍赖吧。” “当然不会,给你了就是给你了。” 只是他不愿让姜满未来看见歪扭如蚂蚁爬的字迹。 第60章 睡醒了再说 姜满在湖畔酒店住了将近一个礼拜,除了第一天晚上袁亭书找他吃晚饭,其余时间罕见地没来打扰他。 难得在袁亭书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段独处时光。 周末时袁亭书终于露面,拎来一块芝士蛋糕给他,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盯着他吃,问他:“想不想跟我回家?” 姜满愣了愣。 假使姜项北在场,他一定会问一句,他现在这样做对吗?留在沈北对吗?如果他答应了,会不会是亲手递出刀子,给袁亭书第二次伤害他的机会? “满满?” 回过神,姜满说:“不了。” 袁亭书眸色一黯:“好。” 没有强行说服,姜满暗自松了口气,转天给他送蛋糕的人却换成了刘远山。他一眼看见刘远山手里提的航空箱,登时起了火。 这意味着刘远山经过袁亭书和姜项北的授意进了他的家。 他本就对姜项北有意见,这下彻底被激怒了,拔高声调喊道:“谁说在这常住了,袁亭书又想拿猫胁迫我?” “您误会了。”刘远山情绪稳定,面无表情解释说,“您不在家,猫不认姜总,也不认上门的饲养员,闹绝食了。” 刘远山把航空箱放到地上打开,姜撞奶探头探脑地钻出来,跑过去顺着姜满的小腿爬,窝进怀里,不动了。 猫是好猫,身体好,性格好,能吃能拉能睡,外出和坐车都不应激。姜满带猫不断换住所,猫适应环境的能力比他还强。 但是再外向的猫骨子里也胆小,姜撞奶能适应,不代表它喜欢。 姜满的心一下软了,摸着猫脑袋道歉。 “袁总让您安心在这儿住,什么时候想回家,我什么时候送您走。” “真的?”姜满不适应这样的袁亭书,“他真这么说?” “您可以相信我。” 从人品来看,刘远山比袁亭书可信,从性格上说,刘远山和姜项北算一类人。 姜满暂且相信了,拆开猫砂盆和食盆水碗。 他没下命令,刘远山也不主动帮忙。等弄好了,他刚才闹的脾气也差不多平息了:“你去忙吧,谢谢。” “是。”刘远山颔首。 晚些时候姜满打开电视,超大显示屏让他看得更清晰,基本能辨认出播的哪方面节目。 电影频道在放武侠片,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眼睛瞪着屏幕,脑子里全是姜项北和姜丛南。 想的出神,没留意房间门开了。 “满满,我回来了。”怕吓到姜满,袁亭书特意在门口喊一声,不料没人搭理他。 他换了拖鞋往里走,见姜满躺在沙发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垂在沙发外面,两腿交叠着伸直,脚下有一搭无一搭地撸猫。 猫在姜满脚边一脸享受的模样,支棱着爪子睡得四仰八叉。 袁亭书看不过眼,挤在猫和人中间,把姜满两只脚搂到自己腿上了,挠人家脚心:“想什么呢?” 姜满一激灵,第一反应是收回脚,刚一动,脚踝被袁亭书握得死死的:“干什么!” “我不挠了。”袁亭书力气更重,“别走。” 声音听上去很受伤。 姜满皱一下眉,逐渐放松了身体。他一放松,脚踝上那只手也跟着松了劲儿,两人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合。 他敲击手机听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问道:“你有什么事?” 姜撞奶被人撞到地上,这会儿挠着沙发要上来。袁亭书弯腰把猫也抱进怀里,直言不讳:“想你了,顺便来看看猫。” “哦。”姜满继续看他的电视,袁亭书安静地撸猫,气氛和谐得有些诡异。过了几分钟,他有点憋不住了,“你觉得姜项北跟我小哥的关系奇怪吗?” “不奇怪。”袁亭书说,“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奇怪吗……” 袁亭书刮他鼻子反问:“那你觉得我跟我弟弟的关系奇怪吗?” 姜满表情微僵,这两对兄弟之间各有各的不正常,半斤八两。袁亭书捏他小腿玩,他呛一句:“问你也白问。” 袁亭书不怒反笑:“你少跟姜丛南学,要学也学点好,别学他当炮仗。” 提起姜丛南,脖子上的淤青不断在眼前放大,姜满灵光一闪,意识到那两人的关系应该持续很久了。 姜丛南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却对他只字不提…… “最近没睡好?”袁亭书蓦然凑到他眼前,“脸色这么差。” 一下看清了五官,姜满吓得往后仰。 袁亭书就笑:“小胆儿。” 姜满推开袁亭书,撑着扶手坐起来:“你知道他们这次为什么吵架吗?” “别看你大哥天天臭着一张脸,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没跟我红过眼,脾气好着呢。”袁亭书厚着脸皮往姜满身边挪,“而且,他们俩哪叫吵架,分明是姜丛南单方面找茬儿。” 姜满瓮声瓮气地:“你就那么看不上他。” “什么?” “没什么。” 姜满心情不好,抱起姜撞奶,要回卧室了。 第64章 袁亭书叫住他:“刘远山都下班了。” “那怎么了?”姜满顿住脚。没听懂,但很讲礼貌。 “没人给我开车。” 姜满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开?”走进卧室,他补充一句,“我要睡了,你现在就走。”说完,锁上了卧室门。 几分钟后大门一开一关,姜满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袁亭书确实离开了——这还是他认识的袁亭书吗。 躺上床,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 袁亭书不像撒谎,是真不知道姜项北跟姜丛南的事,他跟姜项北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也不知道实情。 姜满莫名得到了某种平衡。 他们都被亲近的人抛弃和欺骗了。 晚上睡不好,姜满醒得很早,摁开手机,袁亭书的语音消息大喇喇显示在锁屏页面。 “一楼有个疗愈室,有空去看看?” 姜满闭着眼睛回复:“做什么的?” “去看了就知道了。” “不想去。”姜满把手机扔一边,蒙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中午,姜满起来洗漱吃饭。 袁亭书的消息又进来了:“起了吗?” 姜满登时毛骨悚然,眯着眼睛在房间里巡了一圈——没有摄像头,袁亭书怎么知道的? 心情不好,他就不想跟人打交道,但又对疗愈室好奇。犹豫几分钟,他给猫套上牵引绳出门了。 疗愈室在一楼西侧,推门进去,里面一股淡淡的香薰味。不知是什么香调,闻一闻就觉得放松。 “是姜先生吗?” 姜满点点头。 前台笑着说:“袁总给您预约了下午一点,您来的很准时呢。“ 姜满自言自语:“……什么时候的事。” 前台没听见,为他引路:“您跟我来吧。” 另一边,刘远山站在袁亭书办公室里,面色凝重:“袁亭舟把铺子里新进的清代瓷器卖低价卖给卖假货的了,以袁氏的名义。” 袁亭书翻看报表,头也没抬:“店铺这月有赤字吗?” “没有,但这样下去有损袁氏信誉。”刘远山心口如一,“袁总,您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 签好字,袁亭书终于抬起头,眼神冷了几分:“他的账户已经被冻结了,谁在帮他?” “梅文玥。”刘远山说,“那古板老头兢兢业业一辈子,没想到叫袁亭舟花言巧语骗了。” “找两个人看着他,别让他再惹事。”袁亭书说,“梅文玥老了,给他一笔钱退休吧。” 处理好公事,袁亭书看了眼时间,提前下班往酒店去。 月湖岛离沈北市里有四十多公里,错开晚高峰到达酒店刚好七点。 刷卡进门,姜满和姜撞奶都不在,袁亭书血液倒流,浑身发冷。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砸了这家酒店的冲动。 服务生推着餐车路过走廊,他拦住人家:“姜先生呢?” “姜先生在一楼疗愈室。”服务生吓了一跳,但职业素养良好,笑着说,“姜先生的猫也在呢。” 放走服务生,袁亭书缓缓出了一口气,血液回流四肢温暖,大脑也恢复了正常。 给姜满约的一点,这会儿早就结束了,推门进去,姜满还躺在垫子上睡觉。 眼睛松松闭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姜撞奶团在旁边,脑袋瓜紧紧贴着姜满的脸。 空地上摆着几个颂钵,袁亭书盘腿坐下,指尖划过钵体外延,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姜满若有感知地翻个身,双手环抱住他的大腿。姜撞奶被吵醒了,睁眼瞅着他,站起来了。 袁亭书把食指竖在唇边,冲猫摇摇头。猫通人性,走到两人中间的小缝隙卧下,拿屁股对着他。 袁亭书勾了勾唇角,动作极轻地摸姜满的卷毛,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看一眼时钟,将近晚上八点,姜满差不多八小时没进食了。 袁亭书扥了扥小辫子:“醒吧?” 姜满睡的熟,没反应。他瞧着那片微张的小红唇,轻柔地捻了几下,软得不像话。 “嗯……”姜满半梦半醒,本能地往温软的地方滚,脑袋一抬,枕在袁亭书大腿上了。 袁亭书眉毛一挑,直了直腰杆,无奈地笑了。 那就,睡醒了再说吧。 第61章 我一个人害怕 晚上九点,疗愈师换好常服推门进来,袁亭书立马“嘘”一声,指指姜满。 疗愈师用气声说:“袁总,我们要下班了。” “我们十分钟后走。”袁亭书抱歉笑笑,“麻烦你等一会儿。” 疗愈师走后,袁亭书瞧着姜满,没舍得叫,把人搂到腿上抱着,仅用腿上力气站了起来。 姜撞奶醒了,惺忪着眼追到他脚边,走得摇摇晃晃的。 袁亭书喜欢抱姜满,尤其是睡着了的姜满,又软又乖,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抱一辈子。 可还没走出疗愈室大门,姜满就醒了。 迅速意识到自己在以一个公主抱的方式悬在空中,姜满羞红了脸:“放我下去……” 袁亭书第一时间放他下来,随即他的运动鞋被扔到地上,袁亭书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姜满吓一跳,光着脚后退一大步,谨慎瞪着袁亭书:“你干嘛?” “系鞋带。”袁亭书站起来挪两步,又蹲下了,“你空腹太久,又刚睡醒,做大动作容易体位性低血压。” 姜满哑声,垂头盯着袁亭书的发旋,然后别别扭扭看向别处:“谢谢……” “跟我还这么礼貌啊。”袁亭书系好站起来,逗他,“姜老师,去吃饭吧?” 袁亭书让侍应生把晚饭送到房间,姜满瘫坐在餐椅上,一边吃一边扭。袁亭书在一旁笑:“多久没洗澡了?” 姜满白他一眼:“睡得浑身疼。” “不疼才怪了,就那一层小薄垫,跟直接睡地板有什么区别?”袁亭书打趣他,“没想到颂钵疗愈那么神,叫都叫不醒。” 姜满脸上挂不住了,小声顶呛:“不就是敲碗催眠嘛……那是专门给有钱人设计的智商税。” 袁亭书提前吃好了,撑着下巴注视姜满:“让满满安心睡了一下午,多少钱都值。” 闻言,姜满红了耳朵,端起碗把脸埋进去扒饭。袁亭书从姜满身上瞧见了猫的影子。 姜撞奶吃猫粮就喜欢把脸埋进去,张开血盆大口,像推土机一样进食。但猫嘴小,实际一口吃不进几粒。 看吃得差不多了,袁亭书按下姜满的手:“别吃太撑,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姜满问。 “酒店后面的露天温泉。” 姜满挣开手,把碗端起来挡住脸:“我想睡觉。” 他现在刚刚能和袁亭书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好好说话,一起泡温泉太越界,他还没准备好。 “我今天开了一天的会,亲自开这么久的车过来看你。”袁亭委屈巴巴,“身上肌肉酸痛。” 那语调装得很。 “那你自己泡去。”姜满不想理了,放下碗准备去洗澡。 袁亭书伸手捞他的腰:“夜里的温泉池可黑了,我一个人害怕。” 姜满眼睛一瞥,还没说什么,袁亭书笑道:“好啊,那走吧。” 姜满:“啊?”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一路走到后山都没碰见其他人,到了温泉门口,姜满跟袁亭书各进一间单人更衣室。 更衣室半露天,衣服一脱,姜满冻得瑟瑟发抖,赶紧裹一条厚浴巾,磨磨蹭蹭地出去。 袁亭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晚上才三度,袁亭书只穿了一条泳裤。宽肩窄腰,胸腹肌肉线条明显,手臂和大腿也格外紧实,是常年锻炼的样子。 小瞎子才刚能看清一点,冷不防瞧见好看的东西,一下烧红了脸,低着头往前走。 “——换好了?”袁亭书跟在姜满后面,拽着小辫子把人刹停。 “干什么!”姜满发怒了,“我最烦别人揪我辫子!” 被冷不丁吼一嗓子,袁亭书怔了怔:“给你盘起来,在水里飘着不好看。” 姜满:“……”滚烫的手指时不时擦过后颈,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冷战,不自在地催促,“你快点。” 话音刚落,突然被攥着后颈往前推,袁亭书在后面很愉快地喊:“好了!” 先是温泉特有的潮热气息扑面,随即视野里闯入一小片竹林。月亮高悬,在水面打上粼粼波光。 “先适应水温,别一下子跳进去。”袁亭书说道,自己却下了水,舒服地喟叹一声。 姜满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坐在池边把小腿伸进去。水流包裹着腿脚温暖舒适,他盯着水里自己的腿,无意识动了动脚趾。 刚适应热水的温度,就刮起了小风,姜满裹紧浴巾,想回去了。腿缩到一半,被抓住了脚踝,他一惊:“你别——” 旋即整个人被袁亭书拖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第65章 “咳咳咳!” 姜满不会游泳,掉下去以后脚底一滑,脸朝下栽进水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还不慎呛了水,苦得直皱眉。袁亭书从后面捞起他扶稳,胸膛紧贴他后背给予支撑。 下了水,两人都滑溜溜的,皮肤的触感陌生又细腻,姜满甚至感觉不到袁亭书手指上的枪茧,有种熟悉却莫名的悸动。 刚呛了水,又和袁亭书这么亲密接触,他又羞又惧,闹情绪了:“不泡了我要回去睡觉!” “回去睡得着吗?”袁亭书扶稳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自己看不见,黑眼圈都多重了?” 姜满一哑。他每天都在想姜丛南的事,想袁亭书和他的事,夜里辗转,很少能睡整觉。 袁亭书轻掐他腰侧的肉:“站稳了。” 袁亭书怀里的温度和水流融为一体,姜满被这两者紧紧裹着,体温很快升上来,脖子以上露出水面,被热气蒸得粉红。 姜满呼吸有点乱了,推开袁亭书,沿池边走到角落里,缓缓坐进去,一冷一热刺激毛孔,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头发完全湿透了,刘海黏在额头上难受得很,他索性全捋上去,露出一整张脸。身后有淌水的声音,袁亭书过来了。 他置之不理,脑袋上忽然落下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不轻不重,他不知是什么,一时间不敢动。 袁亭书看着他笑:“你怎么跟姜撞奶一个德行?” “你放的什么?” 姜满脸色不好看,袁亭书不逗了:“毛巾,防止头顶热量散掉的——头发都湿了,别感冒。” 姜满抬手摸了摸,确定只是一块干毛巾,放下心来。 袁亭书在旁边坐下,跟他肩膀挨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然后在水下握住了他的手。他还不习惯这样亲昵,挣了一下,不料袁亭书握得更紧。 “要下雪了。”袁亭书长舒一口气。 姜满反驳:“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话没说完,他鼻尖一凉。 他仰头望着天,本应模糊的视野里却捕捉到数雪花,轻飘飘掉下来,接近温泉池的瞬间就融化了。 有点浪漫,有点不可思议。 “满满,好想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袁亭书矮身把脑袋搭在姜满肩膀上,“只要我活着,就会对你好。” 姜满心脏一震,说不清什么原因,他没赶走袁亭书:“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水流哗啦哗啦响,袁亭书面向他,“满满——”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袁亭书,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池边。 姜满不习惯和陌生人坦诚相见,直往袁亭书身后躲:“这里不是私汤?” “不是,不过这么晚一般没人来。”袁亭书说着就要站起身。 姜满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第一时间拽住他:“去哪?” “让他走。”袁亭书语气很自然,好像赶走其他客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能不能少干点强盗事?”姜满无语了,往那边瞟一眼,“人家只是来泡温泉的吧。” 袁亭书笑了,反手把他往更角落的地方带:“行,听你的。” 走得近了,男人才发现温泉池里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位高大健美,一位纤瘦骨感,挨在一起泡,应该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高大的那位率先发现他,笑着和他点头致意,他回了个招呼,然后看向那位纤瘦的。 只是还没看清脸,视线就被高大的那位挡住,将身后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皮笑肉不笑瞧着他。 他毛骨悚然,又一头雾水,坐下来玩他带来解闷的魔方。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自言自语:“步骤都对,怎么每次都卡在这……” “——你刚才转蓝色中心块时,是不是习惯先把白色边块推到顶层?其实不用绕远路。” 说话声清亮带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男人看过去,与那位纤瘦的男孩对上眼:“你也会魔方?” “我玩这个很厉害。”姜满有点臭屁,“教程上是通用步骤,但你蓝色面的邻面已经有对齐的色块了,直接转中层,比推到顶层再翻下来省两步,还能避免打乱已经拼好的角块。” 男人试了试,眼睛一亮:“你一句话比教程管用——那这里……” “这里需要先归位。”姜满站起身,朝男人走去,“我教你。” 袁亭书眼疾手快抓姜满的手,但两人都滑不溜秋的,没抓住,眼见姜满走向另一个男人,头也不回。 袁亭书狠狠剜那男人一眼。 第62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遇到感兴趣的玩具,姜满什么都抛到脑后了。 魔方是九阶的,他的视力足够支撑他看清每一个色块。他坐到男人身边,一边讲解一边扭动手指。 男人被姜满的操作炫得眼花缭乱,估摸也就六分多钟,魔方就被送回他手里了。所有色块复原,排列得整整齐齐。男人不禁夸道:“挺厉害啊。” “那是。”姜满搓搓鼻子,笑得很是神气,“我这就叫天赋。” 男人笑了几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林宇,雾屿互娱的ceo。” “姜满。”姜满和男人握手,这时才注意到眼前人趋近完美的身材。 林宇的肌肉线条匀称,虽不及袁亭书喷张,但是没有侵略性,看着很舒服。 “很高兴认识你,”林宇打量起姜满来,“你跟谁学的魔方?” “自己拧着拧着就会了。”说完,姜满觉得太狂妄,真诚补充道,“我是喜欢玩玩具和游戏,表面上看这些八竿子打不着,实际上都触类旁通,精通一样,就拿到了玩具城的入场券。比如说——” “——满满,你那里是风口,要吹感冒了。” 说话被打断了,不过是为他好。 姜满回头笑笑,脾气很好:“我都泡出汗了,不冷。”然后转回去继续跟林宇聊天。 “我的公司专门出口益智类玩具,设计岗应该很适合你。”林宇问道,“你平时喜欢玩什么玩具?” “我最喜欢拼——” “——满满,你困不困?”袁亭书在不远处喊他,假模假式打了个哈欠,“该回去睡觉了吧?” 姜满闭上嘴。 虽然是为他好,但他说话被打断了。 “我不冷,不困,不饿也不渴。”姜满声音里氤着水汽,一出口,就变成冰凉的,“如果你困了累了饿了渴了,可以先走。” 姜满以前从不说这种话,比起单独行动,更愿意和别人一起,如今却为了那个男人烦他、赶他走。 但他听得出姜满语气中的不虞,不得不做小伏低地回应:“好、好,你们聊。” 于是姜满便真和那人继续聊了,俩人聊得热火朝天,仿佛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彼此都有一肚子的话倾倒给对方。 越看,袁亭书脸色越沉,动作极轻地向那两人靠近,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讲话。不听还好,一听就听见那人开始勾搭姜满去自家公司上班了。 袁亭书气得在水下攥紧拳。 以前他只知道姜满喜欢好看的人,喜欢有安全感的肌肉块,喜欢健美匀称的身体线条。他对自己的外形格外自信,竟从未深究过姜满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现在看来,那种温温和和的,年纪稍长的,还能懂得姜满的兴趣的,才更对姜满胃口? 但姜满刚才还吓得躲在他身后,现在又跟人家这么自来熟,真是—— 心念一转,他差点忘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姜满就是个小话痨,逮着什么事就爱说个没完。 袁亭书故意放慢动作站起身,把水花激得响亮,然而姜满光顾着跟那男人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上岸走了几步,才听姜满问:“你回去了?” 袁亭书停住脚,但没回头:“头晕,得回去躺会儿。” “哦。”姜满应一声,又回去聊那些破玩具了。 冷风一吹,袁亭书站在原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凉透了。 他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姜满居然不关心他这个状态能不能开车。而且他是出过严重车祸的人,姜满一点点的担心都没有吗…… 越想心越凉,他真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眼前发黑踉跄几步,眼疾手快撑住旁边的造景假山石。 身后立刻传来水花声,紧接着是光着脚在池边跑动的“啪嗒啪嗒”声,袁亭书的胳膊被搀住了。 “你没事吧?”姜满的声音堪称沁人心脾,“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回去躺一会儿就好。”袁亭书暗自松了口气,演戏演全套,他把一半的重量压到姜满身上,“满满,谢谢你。” 袁亭书这个庞然大物差不多小两百斤了,即便只是一半身子,也把姜满压得直不起腰。但姜满没说什么,小嘴抿成一条线,闷声不吭带着袁亭书往外边挪。 袁亭书偷偷回头看那男人一眼,挑了挑眉。 第66章 不过他最会蹬鼻子上脸,越走越放松,姜满的腰板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弯。 姜满以为袁亭书不行了,慌里慌张地鼓励他:“你、你再坚持一下……” 不吭声时还憋着股劲扛着,一开口说话,那股子力气立马就泄了,姜满跟撒了气的气球似的,一点都使不上。 脚下走不稳了,他怕摔着,先把袁亭书扔了下去。袁亭书身体灵活反应快,差一点就自己站稳了。 “——哎呦。”袁亭书跌在地上,很长的一条。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姜满去扶袁亭书,面有愧色,“要不叫救护车过来?” 袁亭书一听这话,伤心了:“满满不想管我了?” “……我抱不动你啊。” “没事,我自己可以。”袁亭书撑着地板费劲站起来,勉强笑道,“看,我可以走的。” 于是姜满扶着一瘸一拐的袁亭书进了更衣室。 出来以后,袁亭书顺势把胳膊搭在姜满肩膀上:“刚那人是谁?” “林宇。”姜满不遮不掩,“玩具公司的老板,邀请我给他做设计。” “你还会设计玩具?”袁亭书逐渐从搭肩演变成搂抱,酸溜溜地说,“我可没听你说过。” “我不会做设计。” ——那就不可能去上班。 一口气没松下来,袁亭书听姜满说:“等眼睛好了,我想去学学。” 袁亭书面色沉了沉。 肯定是跟那男人学。 “那个刘宇,我看也不怎么样,大众脸,身材一般,肌肉像练来装样子的。” “人家叫林宇。”姜满反驳说,“而且他身材挺好的,胸口有颗痣,很有特色。” 袁亭书心里“咯噔”一下,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身体前倾,差点摔了。 小瞎子的眼睛没那么瞎了,袁亭书特意选了一条三角款的小黑裤。但从更衣室出来到现在,姜满都没正眼瞧他,看别的男人看得那么仔细。 胸口有痣怎么了? 怎么就成特色了? 他大腿上还有颗痣呢,姜满知道吗! “是挺有特色。”袁亭书淡淡应一句。 姜满皱眉,直觉不对劲,看袁亭书一眼,对方没理他。想着袁亭书不愿意去医院,他便说:“给刘远山打电话,让他来接?” “也行。”袁亭书掏出手机,本想装个样子,但考虑到姜满视力恢复不少,便拨了一个空号过去,“没人接。太晚了,他有老婆孩子,早都睡了。” 姜满为难:“那怎么办?” “没事,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姜满朝袁亭书摊手:“给我身份证,我给你开一间房。” 袁亭书控制着脾气,装模作样掏口袋:“我今天出门没带证件。” “那——” “不用麻烦了满满,我去你房间躺一会儿。”袁亭书揽着姜满进电梯,及时堵住姜满的话,“一小时就差不多恢复了,我不住你那儿。” 听见这句话,姜满才放心。 刷开开门,袁亭书十分自觉地躺上床,就躺在姜满喜欢睡的左侧。床品每天一换,枕头上没有属于姜满的气味,袁亭书略微失望,平躺着叹一口气。 “还是很难受?”姜满听见了,拿手试了试袁亭书的额温,“好像没发烧。” 袁亭书赶紧找补:“我晕得厉害。” “我去倒杯水。”姜满顺路拧一块湿毛巾,“你闭上眼睛。”袁亭书乖乖闭上,姜满把凉毛巾敷在袁亭书头上。 正要出去客厅,手腕被人攥住了:“陪我一会儿吧?” “姜撞奶还没吃饭。” “它饿一会儿没事,我难受死了。”袁亭书攥得紧,“你跟刘宇聊天时没想着姜撞奶在挨饿?” “他叫林宇……”姜满有些无语了,“而且我们说的是正事。” 袁亭书不依不饶:“什么是正事?” “玩具和设计。”姜满挣开手,正色道,“还有我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姜满微怔:“因为你不懂。” “怎么不懂?我也有公司,懂的不比刘宇少。” “别无理取闹了行吗?”姜满也闹情绪了,“你是调查过益智玩具的市场需求,还是精通算法,亦或是对那些东西感兴趣、玩得入迷?你天天抱着那些石头和破铜烂铁,怎么好意思说比人家懂?”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袁亭书的声音迅速降温,姜满脑袋懵了一瞬:“哪样?” “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吃到好吃的难吃的饭,玩到什么新玩具,认识新的朋友……”袁亭书坐起来盯着姜满的眼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都跟我分享,现在你宁愿跟陌生人聊天,跟陌生人探讨你未来的职业发展,你都不愿意跟我说。” 姜满像被点穴一般愣在原地,这番话在脑袋里循环播放,几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对。”他承认说,“但那是在你对我做那些事之前的事。” 毛巾掉在被子上,晕开一片湿漉,袁亭书浑身上下都开始疼。他眼眶发烫,轻声唤姜满的名字:“你不需要我了。” 第63章 袁亭书,我很害怕 “你不需要我了。”袁亭书说。 姜满瞳孔骤缩,旋即是一片茫然。 在今天之前,甚至是在袁亭书说这句话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如果硬要找到一个他“不需要”袁亭书的转折点,那大概是眼瞎之后。在那套别墅里生活,加上袁亭书那样对他,他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眼睛瞎了,他比从前更独立。 从沈北“逃”回风禾的家,他虽然还瞎,但大部分的事已经可以自理,以“瞎子”的身份也能独居生活下去,后来他甚至尝试去福利院做义工,现在,他找到了今后想从事的事业。 没有袁亭书,他好像也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你怎么不说话?”袁亭书掀开被子下床,抱住了姜满,“满满,我改了,我全都改了。你还讨厌我哪里,我按照你的喜好改。” “你不用为了我变成另一个人。”姜满被箍得胸闷,“如果你要顾及很多,就失去了相处的意义。其中一人不快乐,就没必要在一起了。” “你说的不对!”袁亭书真的头痛欲裂了,弯着腰把脸埋在姜满脖子里,“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有你了。” 袁亭书曾自诩是一艘大船,别人以登上他的船为荣,各地的宝藏是他的指南针,只有他能带领别人发家致富。 直到今年他才发觉,船需要归途,没有灯塔,船就是随波逐流的孤舟,而姜满就是他的灯塔。 “满满,我需要你。”袁亭书哽咽了,“我需要你需要我。” “我有点闷……” 袁亭书抱的太用力,姜满被箍得胸闷,推推袁亭书,不料对方却用力和他对抗。颈窝又湿,又热,又潮,又闷,姜满抬手摸过去,袁亭书脸上模糊一片。 袁亭书偏过脸不给他摸。 心脏又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姜满怔怔望着空荡的客厅,眼前浮现出温泉池里的袁亭书。 雪花落在袁亭书打理好的头发上,几乎是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他突然觉得袁亭书挺可怜的。 没得到过父母的爱,没得到过兄弟的爱,身边大部分是虚与委蛇的人,得到某样东西靠抢、靠算计、靠压迫。 袁亭书爱看伦理剧,爱听刘远山讲家事,爱打听朋友们讲和家人的相处细节。越是没有,越是想要。 在袁亭书长成现在的“袁亭书”之前,肯定不止一次尝试修复父子关系,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彻底消磨了袁亭书的希望。 今年袁亭舟到别墅住了一阵,兄弟俩和睦的相处状态又勾起袁亭书对于“家”的渴望,袁亭书再次伸出手,又被无情斩断。 就像落在头发上的雪花,昙花一现,得到的瞬间即失去。 这么强大的袁亭书,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我需要你的。” “满满,你说什么?”袁亭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姜满肩膀上蹭干净脸,盯着姜满的嘴唇,“你再说一遍。” “我需要你的。”姜满手指绕起一撮头发,“我头发湿了又干,都起毛了。” 袁亭书静静地等下文。 “只有你会编好看的麻花辫。”姜满有点不好意思,“我和我的头发都需要你。” “好、好。”袁亭书受宠若惊,去浴室拿来木梳,把姜满拉回床边,“你坐下。” 姜满便坐下,感受袁亭书的手指在发间穿梭,等整理好了,他轻声说:“今天太晚了,你别折腾回去了。” 袁亭书身躯一震:“好。” 姜满去客厅喂姜撞奶,陪姜撞奶玩了一会儿逗猫棒,时间比以往都久。姜撞奶一开始兴奋无比,但毕竟只是一只小猫,体力有限,渐渐玩不动了。 姜满不许,使出浑身解数勾起姜撞奶的捕猎本能。酒店套房面积大,姜撞奶累得直吐舌头。 第67章 袁亭书一直在后面看,忍不住拿走逗猫棒,开玩笑说:“你放过它吧。” 姜满“嗯”一声:“那我去睡觉了。”然后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里。 袁亭书关了灯,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时隔半年,他再次跟姜满躺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被窝里,他能嗅到姜满的气味,能感受到姜满的温度,能听见姜满的呼吸。 姜满真真切切存在他身边,他恨不得把姜满拆吞入腹,让姜满完完全全属于他。 侧过身,袁亭书试探着把胳膊伸到姜满那边,姜满没动,他便大着胆子放在姜满胸口,拢起,越来越紧。 爱欲和姓欲不分高低贵贱,二者同样汹涌,同样一发不可收拾。 袁亭书的东西顶着姜满后腰,本人却欲盖弥彰地后撤些许,仿佛他那是什么脏东西,只要贴上一寸,就把姜满弄脏了。 姜满在这小心翼翼的动作里得到了安全感,转回身,面对面拥抱了袁亭书:“好困,我要睡了。” “晚安。”袁亭书习惯性亲在姜满额头上,怀里的人一僵,他道,“对不——” “睡着了……”姜满打断说。 袁亭书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轻手轻脚起床穿衣服,在姜满额头上亲了亲,开车离开了。 姜满也没怎么睡,袁亭书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洗漱,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袁亭书,索性装睡,没想到被亲了一口。 房门一关,他睁开眼摸了摸额头,姜撞奶跳上床钻进被窝,一人一猫睡起回笼觉。 中午时姜满抱着姜撞奶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门铃突然响了。他以为是来送午餐的服务生,打开门愣住了。 两位穿黑西装的保镖分开来,露出后面穿名牌套装的女人。女人保养得当,看着只有三十多岁,精致的眼妆下带着打量与审视。 “你就是姜满?”女人率先开口,算不上客气,语气中带着久居高位、目空一切的高傲。 他被迫陪袁亭书看了许多伦理剧,现在这场面,对方若非袁亭书的绯闻对象,就是袁亭书的家里人。 点点头,他侧身相让:“您进来说吧。” “不用,就在这儿说。”女人和姜满差不多高,下巴却高高扬起,一副睥睨姿态,“我是阿书的母亲,今天来,是要带你见见袁家的长辈。” 原来是乔榆。 袁亭书和家里矛盾重重,袁家长辈哪来的好心关怀袁亭书的私事。 “既然是回家,就得准备万全。”姜满指指自己的衣服,“我现在这个样子去,只怕唐突了袁先生。” “不打紧,我们袁家不在意那些虚礼。你们两个要在一起,总得得到父母的准许吧。”乔榆笑了笑,却不达眼底,“阿书跟你不清不楚厮混了这么久,传出去对阿书和袁家的名声不好,尽早给你个名分,对于阿书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姜满心里冷笑,若他对袁亭书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兴许今天就真跟乔榆走了。袁家应该是有了什么阴谋,做不通袁亭书的工作,就想拿他当筹码拿捏袁亭书。 “谢谢您的好意,但这件事我得跟袁亭书商量,改日我们一定登门造访。” 乔榆不笑了,后退一步,两名保镖阴着脸走上前。 “你们要干什么?”姜满退进屋里要关门,却被其中一个保镖推开,“我警告你们,这不是你们的地盘。酒店里有摄像头,我丢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保镖不吃这一套,姜满大喊:“来人啊!” “姜先生,您的午饭到了。”正巧这时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两位保镖迅速退后,乔榆面色急转,笑眯眯对姜满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和他爸爸在家等你们。” 饭菜送进口中味同嚼蜡。 乔榆的出现像根刺一样,扎的姜满心慌。 他想到去年春节时别墅那场火灾,那时他还看不见,仅是听觉和嗅觉也足够震撼。 他绝不能让袁家人算计到袁亭书身上。 电话一秒接通,姜满开门见山:“你继母刚才来找我,要带我见家长,我拒绝了,今天有人为难——” “她没为难你吧?”袁亭书急促打断,却说了和姜满一样的话,“她不可能一个人过去,你受伤了吗?” “没有,当时服务生来送餐,她就走了。”姜满举着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我担心她要对你不利。”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随即传出袁亭书带着笑意的声音:“满满在担心我啊。” 姜满不好意思,却很直白地说:“袁亭书,我很害怕。” 袁亭书敛起笑:“酒店毕竟人多眼杂,我给你派几个人过去,别担心,下次她接近不了你。” “我是怕你被别人算计。” 姜满说得坦率,袁亭书呼吸一滞,试探着问:“满满,要不要回家住?” 姜满犹豫不语。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一定保证你和我自己的安全。” “就这么办吧。”姜满深吸一口气,“明天就走。” “真的?”袁亭书惊喜过了头,生怕姜满改变主意,马上拍板说,“我下午派人去接你,你收拾好东西。” 挂断电话,姜撞奶跳进姜满怀里,拿脑袋撞他的头。 “我这样做对吗?”姜满问猫。 “喵~” “对?” “喵~” “不对?” 姜撞奶跳下去,扭着屁股走进猫砂盆,过会儿出来了:“喵~” 姜满笑了:“那应该是对的吧。” 第64章 他值这个价吗 姜满自己的行李不多,一大半是姜撞奶的零食和生活用品,服务生帮他打包好,他在房间里等人来接,有点不安,却又莫名感到踏实。 下午两点钟,有人敲门。 门口站着一位戴黑色口罩的男人,以姜满现在的视力,这个距离要看清对方的眉眼有些吃力,更遑论还戴了个口罩。 姜满礼貌一笑:“袁亭书派你来的?” 男人点点头,做出“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姜满隐约觉得不对劲。 眼睛坏掉之前,他曾见过别墅院子里的保镖,他们不戴口罩。是袁亭书改了规矩,还是眼前这人不是保镖,亦或是有什么猫腻? 电梯数字不断减小,姜满盯着电梯门的反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过身,指指自己喉咙,摆摆手。 姜满一惊:“你是聋哑人?” 男人点头,比划几个手语动作,可惜姜满看不懂。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男人还在愣神,姜满也没留意,往外走时撞在男人身上,男人被他撞了个踉跄。 姜满心底一颤。 袁亭书招人最基本的要求是练家子,哪怕是公司的秘书,衬衣之下也是强劲的肌肉块。 这人居然能被他撞出去,未免过于孱弱了。 姜满闷声退回电梯轿厢,摁下数字二十二。男人发现他没跟上来,停住脚转身,打了个手势。 不用学手语,姜满也能看懂男人的意思,说:“我有东西忘在房间,你先去热车,我马上下来。” 只要他顺利回到房间,给袁亭书打电话问清楚,就安心了。 电梯门即将完全闭合,一只手蓦地伸了进来,感应门往两边打开,两道视线交汇,姜满心里直发毛。 “我自己上去就好,你不用——”话没说完,男人冲上来捂住他的口鼻,手套上一股奇异的香味,姜满立马闭住气。 近距离接触,姜满发觉男人身上基本没有锻炼痕迹。两人身量差不多,他手脚并用挣扎蹬踢,不知踹到哪里,男人卸了力,他和姜撞奶的航空箱一起滚到了地上。 姜满摔了一身的灰,搂过航空箱,爬起来就往安全通道跑。男人也站起来了,一瘸一拐追过来。 他们俩一个负重,一个负伤,跑起来的速度差不多,姜满都跑到安全通道门口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没有缩短。 不像逃亡,倒像一场互相谦让的友谊赛。 拉开大门,三个黑衣保镖挡住了姜满的去路,姜满被逼得连连后退,退到了口罩男“怀里”。 “你、你们到底是谁!” “你猜啊。”口罩男坏笑着说,“你不是挺聪明的?” 姜满瞬间认出这道声音:“袁亭舟!” “答对咯。” 袁亭舟反拧姜满的胳膊,把姜满两只手铐在身后。姜满手一麻,航空箱摔到地上,姜撞奶摔疼了,哼叫一声。 “我的猫……”姜满抬腿后踢,却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袁亭舟!你又想干什么!” “好久不见,满满想我了吗?”袁亭舟俯身啄了啄姜满的脸蛋,“不过是个小畜生,你不带它,兴许还能跑出去——看来,这是天意。” 姜满的心脏沉了下去:“乔榆让你来的?” 第68章 “我妈?”袁亭舟一愣,“你觉得是,就是咯。” 几个保镖把姜满押进面包车,死死捆在座位上,车子启动,开出了停车场。 “嗷呜……” 航空箱和猫砂盆被扔在车库里,没人管,姜撞奶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回音在水泥墙之间来回反弹,尖锐绵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厉。 袁亭书处理完公务,准备打电话问问手底下人,接到姜满没有,刚解锁手机,便有电话主动打进来。 “袁总……”那头支支吾吾,“您要接的人……不在酒店了。” “什么叫不在酒店?出去玩了?” 那头不敢说话。 袁亭书心里一紧,语速比平时快许多:“他喜欢带猫去后院的假山,你找过吗?还有一楼的颂钵疗愈室,他可能在那睡觉。” “袁总,酒店的人说,目标已经被人接走了。”男人很是惶恐,“对不起袁总,我办事不力。” “去查酒店的监控。”袁亭书拎起外套出门,“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袁亭书叫上刘远山和几个人驱车赶往酒店,再次找到了监控室。监控室值班的还是上次那个中年人,见他们来势汹汹,提前收起了保温杯。 如袁亭书所料,监控被对方周全地、及时地剪辑过,从他早上离开到现在,姜满房间门紧闭,丝毫没有动静。 酒店范围内的所有角落都没拍到姜满,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电子时钟一分一秒地走过,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显得监控室格外阴冷。值班的男人赶忙甩锅:“下午那会儿不是我当值。” 袁亭书扫他一眼,带人出去了。 “袁总,是不是乔榆?”刘远山发动汽车,“她昨天没骗走满少爷,今天就把人绑回去了。” 袁亭书也正有此意,思忖片刻,吩咐道:“去铺子里取几块茶饼,我回家看看老头子。” 许久没回来,老宅院子里的树都秃了。大门虚掩,袁亭书推门进去,袁胜不在家。 把茶饼扔到茶几上,袁亭书动动手指:“去找。” 包括刘远山在内的几个保镖分散到别墅内各个房间,他们手里有锁芯解构器,能神不知鬼不觉破开任何形式的门锁。 几个人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回一楼楼梯口汇合,相视摇头。刘远山走进客厅,躬身汇报:“袁总,满少爷不在这儿。” “——折腾什么呢。” 苍老发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袁胜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进屋。轮椅把手上挂着一袋核磁片子,显然是刚从医院回来,心情和状态差到了极点。 这栋房子的主人回来了,袁亭书熟视无睹,两条腿依旧搭在茶几上,晃几下,当作打招呼了。 袁胜看见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来气:“大白天的不上班瞎晃什么——咳咳咳!” “来看您死了没。”袁亭书瞥一眼袁胜,乐了,“气色不错啊,这就叫‘富贵橙’吧?跟从醋缸里捞出来的似的。” “混账!”袁胜抄起手边的茶杯砸过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袁亭书敛起笑,直截了当地问:“姜满呢。” 一听这话,袁胜笑了:“急什么,我还能吃了他不成?”他示意护工退下,盯着袁亭书,“阿舟要结婚了。” 袁亭书把脚放到地上:“所以呢。” “你把公司和店铺过户到阿舟名下。” “哈哈。”袁亭书笑起来,凑近了瞧他爹,“我真是没看出来,您脸皮这么厚。” 袁胜老了,呼吸声缓而重,每吸一次气,喉咙里都像挡着个破风箱。 似是畏惧这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老人摇着轮椅后退,跟袁亭书拉开距离:“老袁家得有后人继承家业。” “您现在死在我面前,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袁亭书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坏笑着说,“阿舟结婚那天,我一定送他一份大礼。” 袁胜的脸色黄里透着黑,使劲拍着轮椅扶手怒吼:“老袁家得传宗接代!谁有后代,财产就归谁!不服气你也给我抱个孙子回来!” “孙子?”袁亭书环视着空荡荡的客厅,挑了挑眉,“这屋里不就有一个?” 袁胜气得发抖,指着袁亭书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你养的那个小鸭子叫姜满吧?昨天我见着了,挺勾人的。” 袁亭书脸颊肉眼可见地一抽:“是吗。” “今天我只看他的脸,明天就不一定看见哪个部位了。”袁胜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他那副模样,给你玩一年玩了也无所谓,有的是人抢着要。” 袁亭书摆弄着茶饼沉默。 “怎么,不爱他了?”袁胜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往茶几上一扔,“财产比他的命金贵?” 袁亭书粗略扫一眼合同,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灰:“我看您病得脑子都坏了。”他点点那几页a4纸,鄙夷笑道,“就他,值这个价吗?” “你——” 刘远山快步走来,站在沙发后面,躬身贴耳:“袁总,看守袁亭舟的人被迷晕了。” 袁亭书瞳孔骤缩,却立马恢复平静:“你还是想想别的招儿吧。”说罢,他起身往外走,“哦对了,您千万多保重,毕竟您孙子还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呢,您可别死太快。” 出门上车,袁亭书再也绷不住脸色。 本以为是乔榆跟袁胜计划的绑架,眼下看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袁亭舟在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看守下从哪得到的迷药,又是怎么跟袁胜取得了联系,绑架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这些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姜满在袁亭舟手里,并且袁胜对此知情。 在袁胜手里充其量是关地下室,袁胜眼里全是利益,对姜满本人和虐待暴行不感兴趣,袁亭舟就不好说了。 “那俩看守醒了吗?” “醒了。”刘远山说,“袁总,去袁亭舟家看看吗?” “嗯。”袁亭书倚着靠背,闭上了眼,“开快点。” 第65章 给他找点小麻烦 很热…… 头顶有很强的灼烧感,像顶着两三个太阳。姜满头皮疼,被烤出了一身汗,醒来了。 眼睛睁不开,有紧缚感,应该是被厚布蒙住了。 他动了动身体,发觉自己坐在椅子上,胳膊反绑在椅背,双脚也和椅子腿捆到了一起。 脑袋和四肢残存的痛感提醒他,他被绑架了。 “——醒啦。” 熟悉的声音传来,姜满一哆嗦,本能地后仰:“袁亭书马上就找过来了!” “我哥?”袁亭舟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又装着不确定,“我哥可能来不了了。” “你把他怎么样了?”姜满前倾身体,“他是你有血缘的亲哥哥,你那么做不怕遭报应?” “我做什么了?”袁亭舟的声音瞬间冷下来,“他一个私生子,却得到了一切,钱权地位……”他凑近了舔姜满的耳朵,狎昵道,“还有爱情?我看不过眼,给他找点小麻烦罢了。” 姜满胃里翻涌,一个劲儿后仰躲避:“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怎么是乱来?”袁亭书“咯咯”笑,“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什么……” 袁亭舟摆弄几下手机,袁亭书的声音便钻入耳际,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另一道声音苍老威严,被袁亭书气得咳嗽不止。 姜满拧紧眉,袁亭书在向他父亲要人。 “——您觉得,他值这个价吗?” 话音戛然而止,姜满身体一僵,连带着呼吸也被掐断。 “看见了吧,这才是真正的袁亭书。在他眼里,谁都不如他的名利重要。”袁亭舟戏谑笑道,“你还天真地以为,他会来救你?” “他不会的。”姜满斩钉截铁道。 “怎么不会?”袁亭舟拍拍姜满的脸,“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姜满沉默不语。 “凌晨五点。”袁亭舟摁熄手机,“他去找我爸是昨天下午的事,凭他那神通广大的劲儿,真想找你岂不手拿把掐?” 姜满本能面对声源,抿紧了嘴唇。 那句不是袁亭书的真心话,袁亭书不会弃他不顾,他坚信无疑。但就像袁亭舟说的,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袁亭书还没找到他。 他不在袁家老宅,会被关在哪里? “他不来找我,会怎样?”姜满忽然问。 “当然是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了。”袁亭舟笑得阴森,“一会儿是我铺子的周年店庆,满满就作为压轴的宝贝出场,我敢保证,你绝对是叫价最高的那个。” 姜满手指一抽:“你要拍卖我?” “聪明。”袁亭舟拍拍姜满的脸蛋,“他要是真在乎你,就该带着全部身家来赎你——不过我猜,他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他不会的。”姜满重复着。 第69章 袁亭舟不再理他。 姜满竖着耳朵听了会儿,袁亭舟还和他共处一室,只是动静越来越微弱,似乎是睡着了。 他大着胆子活动手脚,尝试找出一丝解绑的可能性,但绳子绑得很紧,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 跑不了,他总得知道自己在哪,于是“挤眉弄眼”地跟自己较劲,终于把蒙眼布蹭掉一条缝。 刺眼,灼热。 他只看了一眼就闭起来了,适应一会儿再缓缓睁开。 他在铺子里,准确来说是在一个玻璃展柜里。展柜摆在店铺正中间,是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黄金位置。两台射灯架在他身体两侧,怪不得烫的头皮疼。 就在袁亭书眼皮子底下,难怪找不到。 眼珠转了一圈,姜满定位到不远处睡觉的袁亭舟,颈侧的皮肤闪着红色的光,酷似狙击枪的红点瞄准。 只是这抹红色,是从皮肤内透出来的。 姜满登时冒了一身冷汗。 “袁亭舟……”姜满喊,“你醒醒。” 袁亭舟没睡实,撩起一只眼皮看他:“要去厕所?” “你脖子上是什么?” 袁亭舟没理会,把脚跷到沙发背上:“你又耍什么花招?” “你脖子上有个红点在闪。”姜满声音颤抖了,“你照照镜子,我没骗你。” 两人对峙几秒。 姜满脸上的畏色不似作假,袁亭舟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脸色瞬间白了。他脖颈左侧竟真有个米粒大小的红点在闪,红光微弱,环境稍亮一些很难察觉。 “这什么玩意!”袁亭舟弹坐起来,抠那处皮肤,“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放进去的!我脖子上根本没有伤口!” “有种埋在皮肤里的微型炸药,是从静脉血管输送进去的。”姜满猜测说,“你是不是去医院吊过水?” 袁亭舟眉峰一动。 几天前他假借老毛病复发的名义去医院看病,袁亭书派来监视他的两个大块头怕出事,也跟着一起去。 他没病,所以吊的是最普通的补剂,那俩人不懂医,什么也没说,他顺利跟袁胜的人取得了联系。 他不寒而栗,给他输液的护士分明是自己人,怎么把炸药弄进他身体里了?难道袁亭书连这一步都预料到了? 顾不上防止姜满逃脱,袁亭舟急得满屋子乱转。 姜满更害怕了。 袁亭舟没承认,但看这反应,想必是被他猜中了。 微型炸药埋在袁亭舟脖子里,一旦爆炸,轻则炸断袁亭舟的脖子,重则波及到他。袁亭舟虽然绑架了他,但是罪不至死。 “你先放我出去,我们一起想办法。”姜满用脑袋撞展柜,“先把红点弄出去,过后你再关我进来都行!” “你给我闭嘴!”袁亭舟烦躁地喊,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抵在颈侧。 蒙眼布彻底掉下,挂在脖子上,姜满拖着椅子往前挪:“袁亭舟……你别冲动!” 袁亭舟不理会,刀刃陷进了皮肤。 “还没有炸,还有机会!”姜满瞪着眼,“动刀子你会死的!” “——啊!” 袁亭舟迟迟不敢下刀。 他既想剜掉红点,又没办法对自己下手,恐惧感和求生欲在他脑子里交战,他又急又气,怒吼着用刀柄垂在自己大腿上。 “袁亭舟,”姜满最先冷静下来,柔声细语地安抚,“小舟哥……你先放开我。” 袁亭舟看向他,眼睛里通红。 姜满蓦地打了个哆嗦,袁亭舟眼里的恐惧早就被绝望代替,绝望的人是疯子。 “小舟哥,袁亭书肯定有办法帮你……”姜满挤出一个笑来,“他是你亲哥哥,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算了吧。”袁亭舟笑了,打开展柜进去,刀背在姜满脸上拍了拍,“铺子马上开门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袁亭书藏在家里的小东西有多诱人。” 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射灯的光线被刀刃直直反射进眼底,眼睛里像刺进一百根针,姜满又痛又怕,腿肚子不禁痉挛起来。 袁亭舟却在割他脚上的绳子。 “你要干什么……” “既然活不成,那先爽了再说。”说罢,袁亭舟拎起蒙眼布,重新给姜满戴上,姜满彻底陷入了黑暗。 刺啦—— 裤子被割开,如几片破布荡在空气里。 寒意猝然而至,一路蔓延到心底,姜满挣扎不断,带着哭腔喊道:“以前都是假的吗!那些快乐没有一秒是真实的吗!” 袁亭舟停滞片刻,茫然问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姜满答不上来,默默听声辨位,脑袋狠狠磕在袁亭舟前额。 “嘶——”袁亭舟毫无防备,被撞得两眼一黑,难以自控地往后退步。 上半身还被牢牢捆在椅背上,姜满“蹭”地站起,带着椅子往铺子门口跑。袁亭舟缓过来追上去,从侧后方将他扑倒在地。 身体硌在木椅上,发出类似肋骨断裂的声音。 “原来满满想在门口,早说啊,我满足你。”袁亭舟笑得阴森刺耳,把姜满两条腿拽离,“只在门口就满足了?还是说,我们去外面?” 太近了。 近到能听见袁亭舟的心跳声。 姜满唯恐爆炸,连滚带爬地躲远,袁亭舟起了玩弄的心思,放他爬远几寸,再拎着腿将他拽回原位。 就在这时,仓库门“砰”地开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进耳朵,无数道视线落在身上,姜满怔了怔——店庆开始了,他这副样子被看到了,他又被当成小玩意展示给别人看了。 在别墅阳光房的恐惧和绝望卷土重来,姜满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把脸埋进手心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却压抑小声的呜咽。 “满满!”袁亭书一眼看见蜷缩在地上的姜满,冲过去扯掉蒙眼布,“是我。” 姜满不大清醒了,被人松绑抱在怀里时还用手捂着脸:“别看我……求你……” “袁亭书!”计划失败得彻底,袁亭舟举起水果刀,发疯似的冲过来,“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不等靠近,就被保镖摁在地上。 袁亭书甚至没看他一眼:“先关回去。” “是。”保镖应声道。 把姜满轻轻放进车里,袁亭书轻声安抚:“对不起满满,我来得太晚了。” “别看我……” “好,我不看。”袁亭书转过身背对姜满,盯着玻璃窗的影子,一如那个雨夜,“以后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姜满没反应。 袁亭书掏出“兰亭序”的成品香水,在车厢后排喷上些许:“满满,来跟我做深呼吸。” “你滚!” “吸气——呼气——” 袁亭书充耳不闻,一边给指令一边自己做,五个来回过后,姜满终于能听见他,浅浅跟做几次,安稳下来了。 “我要抱你了。”袁亭书提醒说,姜满木讷地点头,他把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给姜满顺毛,“没事了,回家了。” 姜满没说话,只紧紧攥着袁亭书的衣摆。 第66章 哪有二十岁的样子 回家时还早,管家正在院子里晨练,看见姜满时眼里充满老父亲一样的欣慰,紧跟着瞧见姜满破烂不堪的长裤,心疼万分:“满少爷怎么了?” “没事,叫谭白凤煮点软烂营养的食物端上来。”袁亭书没有多说,一路把姜满抱回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抻过被子盖严实,“满满,休息一会儿,吃饭了叫你。” 姜满不置可否,闭上了眼。半年没回来,仿佛对这里没有半分想念。但袁亭书毫无怨言,就坐在床边注视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好好的回来就好。 姜撞奶在家过得滋润,早上干掉两个罐头后上楼来,蹲坐在袁亭书的枕头上舔毛洗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往被窝里钻。 姜满一觉睡到晚上,时间久得让袁亭书害怕,不得不把人叫起来进食进水,推进浴室洗澡。 姜满困得难受,草草过一遍水就出来了。 感觉没睡几个小时,又被袁亭书喊起来。 “再睡下去生物钟就乱了。”袁亭书扶姜满坐起来,“醒醒盹儿,陪我下楼吃早餐。” 睡了那么长时间,姜满却不觉得解乏,反倒比睡觉前更累。去年冬天他也处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袁亭书说他是气血不足。 睁开眼,他四处看了看,卧室里乌漆嘛黑:“吃什么早餐……”大半夜的。 “黑松露小笼包和冬虫夏草燕窝粥。”袁亭书贴贴姜满的手,有些凉,把地暖温度打高了些,“你看今天太阳多大,入冬以来少有大晴天。” “太阳?” 姜满望向窗户的位置,是黑的,全遮光的窗帘也很难形成这么纯的黑色。 某个意识刚冒了个头,就被他摁下去,他躲进被窝里蒙住脸,闷声道:“我很累,再睡一天。” 第70章 袁亭书没说话,脚步声渐渐远了。姜满深深吸一口气,没控制住,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他又看不见了。 “——第三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放飞理想,现在开始……” 卧室响起清亮的音符,鼓点规律,小锤子一样敲得空气发颤,隔着被子震得姜满脑袋发懵。 下一秒,他就从被窝里转移到地毯上,两只手被抬起来,随着节拍挥动。 “搞什么……”姜满的脸拉长了,冷冰冰的声音沁着惺忪,发怒了,却毫无威慑力。 “生命在于运动,你窝着不动可不行。”袁亭书像操控提线木偶,“醒一醒,一会儿吃完小笼包我们出去转转,散散心?” “不去。”姜满挣了挣,“我要睡觉。” “这可是肖医生提的建议,”袁亭书这次没骗人,诚心诚意解释说,“你看你在福利院的那些日子多健康,多活动活动有利于身心。” 袁亭书的初衷并非折腾人,他和肖霁川都学医,理论上来说,运动能促进身体分泌内啡肽和多巴胺,能让姜满快些忘掉那些糟心事,尽快振作。 姜满开始喘了,气色愈发红润,像一只裹满山楂泥的水晶包,瞧着格外诱人。 “你看你,哪有二十岁的样子,才刚做完五小节。”袁亭书振振有词,“哦,第一节是预备节。” 手腕被钳得死死的,姜满挣不开。两人穿着薄软宽松的情侣睡衣,袁亭书的袖口窜上去,露出一截小臂。 姜满张嘴咬上去撒起床气,却在牙齿接触到皮肤时,感知到那条伤疤。松开嘴,垂着脑袋讷讷地:“对不起。” “我不疼。”袁亭书笑了笑,换了只手送到姜满嘴边,“喏,这只手是好的,咬吧。” 姜满愣了,求饶说:“我是真的想睡觉……我一天没睡了,得补觉。” 两人面对面站了几秒,袁亭书败下阵来:“好吧,那最晚睡到中午。” “嗯。” 姜满点点头,凭记忆往床铺的方向走,不料床尾凳换了个位置。他以前是数着步数和步长走路,被那多出来的几厘米绊倒,摔在地上。 半年前出院回家,袁亭书给全屋铺上一层厚实的地毯,他离开的几个月里,地毯也没撤走。 “满满!”袁亭书马上扶起他,蹲下检查他的膝盖,“摔疼了吗?” 姜满摇摇头,推开袁亭书,摸到床铺边缘爬上去,自己盖好被子:“你去忙吧。” “那我晚点来叫你。”袁亭书俯身亲亲姜满,“别太想我哦。” 姜满没心思跟他逗弄,闭上眼淡淡道:“晚安。” 管家铲完猫屎出来看见袁亭书,手里提的屎袋袋颤了几颤。 袁亭书的面相自带亲和力,即便是面无表情,也不像姜项北那样冷硬。但他跟袁亭书多年,早已算是“自家人”,他看得出来,袁亭书是生气了。 “先生,您怎么了?”管家问。 “他又看不见了。”袁亭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把指节攥得发白。 “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管家急道,“这可怎么办……” 是啊,明明已经快痊愈了。 亭书呼吸一滞,心脏像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那么漂亮的眼睛,不能再变回没有生气的琉璃珠。 “让肖霁川下午来一趟。”袁亭书穿好外套,出了门。 黑色轿车平稳驶离别墅,刘远山望一眼后视镜:“袁总,直接去承古仓汇?” “嗯。”袁亭书睁开眼,眼底尽是红血丝,“别让他等急了。” 承古仓汇是袁亭书盘下的仓储园,分门别类安置着他所有的宝贝。车子停在通储八库前,刘远山拉开厚重的铁门,跟在袁亭书身后进去。 樟木和灰尘的气味扑面,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仓库正中央,巨大的玻璃展柜一尘不染,袁亭舟歪着身子躺在里面的红木底座上,两手反绑在背后,手臂粗的铁链一端套在他脚踝,余下的盘绕在底座。 他出了不少汗,半长不短的头发油腻打绺,凌乱贴在额角。两盏射灯从斜上方打下来,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见袁亭书进来,他费力抬起头,模样比姜满狼狈,却比姜满疯狂。 “我……我爸妈饶不了你!”他又饿又痛,说话有气无力,眼底充斥的戾气成了他唯一的武器,“袁亭书……你不是个东西!” 袁亭书绕着玻璃展柜走了一圈,敲了敲冰凉的玻璃,像在欣赏一件古董:“你爸?他在临终关怀医院里将养着,医生说可能过不了春节。”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至于你妈,我给她找了个好去处——城西的张老板,做地产的,身家过亿,最疼女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心善?” 袁亭舟眼睛瞪得通红:“我妈才不会跟那种人走,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把他们安顿好了。”袁亭书嗤笑,“我们是‘家人’,我怎么忍心让你们受苦?”他冲刘远山抬了抬下巴,“给我弟弟说说,这仓库的条件。” “通储八库专门存放瓷器,恒温恒湿,常年保持在二十二度,湿度55%。”刘远山面无表情地汇报,“居住条件堪比五星级酒店。” “听见了?”袁亭书弯下腰,隔着玻璃看向袁亭舟,“你不是喜欢钱吗?作为哥哥,我满足你。”他对角落里看守的黑衣保镖吩咐,“好吃好喝伺候着,他要多少钱就给多少,要是敢耍花样——” “格杀勿论。”保镖齐声应道。 “袁亭书你混蛋!”袁亭舟疯狂拧动,铁链刮过红木底座“当啷”响,不知打的什么结,越挣扎缠得越紧,“你不得好死!你个私生子!你就不该被生出来!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 “吵死了。” 袁亭书揉了揉耳朵,站起身向后伸手。刘远山有些犹豫:“袁总,您确定?” “——你要干什么!” “确定。”袁亭书说,“他这样又喊又叫的,叫别人误会咱们在仓库里养恶犬。” 刘远山不再问,递上一个绒布包。 保镖打开展柜门,袁亭书把袁亭舟往边上踹过去些,坐在红木底座上:“摁住他。” 绒布包缓缓摊开,里面排满了针,按长短粗细整齐排列着。袁亭舟瞧清楚了,叫破了嗓子:“袁亭书你他妈到底要干嘛!” 保镖手腕一压,袁亭舟半寸动弹不得。 袁亭书捏起一根银针,针尖精准刺入耳后、颈侧和喉咙,袁亭舟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眼睛瞪得极大,那里面的光像灯泡一样渐渐熄灭,失去焦距。张了张嘴,发出一个空虚的气音。 手指捏着针尾转几圈,袁亭书拔出针扔进垃圾桶,刘远山及时递上消毒湿巾给他擦手。 “你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死。”他看着袁亭舟空洞得和姜满相似的眼神,心里丝毫波澜,“以后你就在这儿住着,有古董玩,有钱可数,多好。” 说完,他起身离开。铁门缓缓关上,将袁亭舟的“手舞足蹈”彻底隔绝在里面。 上车后,刘远山脸露愁容:“袁总,袁先生毕竟是您亲生父亲,您……” “我给他找的最好的临终关怀病房,够孝顺了。”轿车飞驰,袁亭书望着窗外飞驰的街景,声音轻得好似叹息,“其实我从没有过家。” 只是他现在才愿意承认。 刘远山不会安慰人,好几分钟过去了,憋出一句:“您别这么说。” “你可以不说话的。”阳光晒在袁亭书脸上,他笑了笑,“开快点,我要陪满满吃午饭。” 从今往后,他有家了。 第67章 你怎么走了 睡醒睁开眼的瞬间,姜满的脸蛋被咬了一口——想也知道是袁亭书。 比起从前把他咬哭的力道,这次已经非常轻柔,他没有“追究”,等袁亭书啃爽了才坐起来。 眼睛还是看不见,嘴角迅速坠了下去。 他这点微妙的表情被袁亭书尽收眼底,拎来一件新买的斗篷式睡衣,给他披在身上。 斗篷是绿色毛绒的款式,背后挂着一个尖尖的兜帽。袁亭书把帽子盖到姜满脑袋上,笑了:“小圣诞树。” 姜满心情不好,闷闷道:“圣诞节早就过完了。” “这就是圣诞节买的,一直没送给满满罢了。”袁亭书很是仔细地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拍拍他的脑袋,“洗漱一下咱们去吃饭。” 姜满磨磨蹭蹭下床。他不想暴露眼睛看不见这件事,走路做事便更谨慎,生怕摔了碰了不好解释。 但好在,他对这套房子有肌肉记忆,走得慢一点基本能伪装成健全人。 中午阳光正盛,洒满了整个客厅。圆桌上整齐摆着六菜一汤,全是姜满爱吃的菜。 袁亭书习惯性给姜满派菜,箸尖堪堪悬在盘子边,又收了回去,不动声色把菜全推到他面前:“快趁热吃吧。” 姜满提起筷子伸到盘子里,袁亭书默默把虾仁拨过去,姜满一下就夹到了,肩背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第71章 袁亭书把距离稍远的几道菜夹到姜满碗里,装着不知情,用很自然的语气说:“满满,多吃点。” 姜满点头道谢,低头扒拉米饭,侧影充满了落寞。 袁亭书夹一块鱼放到自己盘子里挑刺,边挑边打量姜满。 本来眼睛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却一夜回到解放前。姜满不想让他担心也好,不愿意信任和依赖他也罢,总之既要小心翼翼地伪装,又要独自承受这份痛苦。 袁亭书心口一阵闷疼,把鱼肉排夹给姜满:“今天这鱼不错,谭白凤还把刺挑出去了。” 姜满手一顿,轻声说:“那你给她加工资吧。” 袁亭书就在一旁笑。 吃得差不多了,谭白凤端来饭后水果,她已经换好常服散下头发,跟他们俩告辞。刚开门,跟肖霁川打了个照面。 “谭、谭老师。”肖霁川猝不及防闹红了脸,“你要走了啊?” “是啊我完成任务啦。”两人擦肩而过,谭白凤撩一下她的长发,笑盈盈地,“改天见啊肖医生。” “嗯嗯,改天见!” 袁亭书捏着根水果叉看戏,见肖霁川过来,调侃说:“呦,今儿喝完来的?” 肖霁川无语一瞥。刚要开口,袁亭书一个眼神“扇”过来,他“唔”一声,改口说:“你要的花种,我托人找来了。” “肖医生来了。”姜满叉着一颗手掌大的草莓啃,面向声源笑了笑,“你也种上花了?” “嗯,啊对,这不是近朱者赤嘛,我也学点修身养性的爱好。” 姜满笑笑:“那你们聊,我上楼找姜撞奶玩去。” “别啊满满,你陪陪我。”袁亭书搂着姜满往阳光房走,“刚吃完饭得适度活动一下,你上楼也是窝在懒人沙发里,对胃不好。” “那好吧。”姜满意外地好说话。 三个人一起进了阳光房,一个是真种花,一个是陪伴,另一个蹲在旁边,拿检眼镜鬼鬼祟祟对着姜满的眼睛照。 阳光房里容器和土壤都是现成的,袁亭书又是种花熟手,本来五分钟能弄好,为了让肖霁川给姜满看眼睛,他生平第一次磨磨蹭蹭地做事。 他拿小铲百无聊赖地拨弄土壤,看看姜满,又看看肖霁川,俩人用眼神叽叽咕咕。 过了十分钟左右,肖霁川收了检眼镜,朝袁亭书比划一个“ok”的手势,袁亭书拉着姜满站起来。 姜满一脸懵,却煞有介事地问:“这就弄好了?” “对,按时给它浇水晒太阳就行了。” “还挺快的。”姜满打了个哈欠,“我不行了,睁不开眼了。” “上楼睡觉吧,这次该我陪你了。”袁亭书冷不丁把姜满打横抱起来,一路跑上楼,佯装要把姜满扔出去。 姜满心脏跳得飞快,紧紧搂着袁亭书脖子喊“不要”,屋里暖温度高,小瞎子吓出一身汗,身上潮乎乎的。 却被人小心翼翼地摆在床上,被子盖过来,掖在小尖下颌之下。 袁亭书脱了鞋靠坐在床头,往姜满身边挪了挪,姜满便枕在他大腿上,像温顺版的姜撞奶。 袁亭书心中一喜,摸了摸姜满的小卷毛,指尖穿过略有“沙”感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姜满是真困了,躺下没几秒便打起了小鼾。 袁亭书掏出手机给肖霁川发消息,几分钟后,收到了回信。 【是强光刺激外加惊吓导致的神经紊乱,类似于电路短路,问题不大。让他静养几天,别再受刺激就能恢复。】 袁亭书松了口气,垂头注视姜满的睡颜。 姜满的眼睛没有光感,所以没拉窗帘。下午两点多,太阳追着闯进卧室,照在姜满的脸上,睫毛疏朗,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安静又乖巧,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 袁亭书忍不住抬起姜满的手,在手背上吻了吻——幸好还有机会补救。 不知睡了多久,姜满迷迷糊糊醒过来。 脑子清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的勇气,他便闭眼躺着,却发觉卧室里静悄悄,袁亭书和姜撞奶都不在。 他顿时没了安全感,拎起毛绒睡衣披好,出了卧室。 时隔半年,他对这栋房子依旧熟悉,瞎着眼也能找到路,下楼听到管家跟他打招呼,他问:“袁亭书呢?” “先生在小书房。” “哦……我去找他。” 姜满转身上楼,顺着走廊找到最里面一间。快到门口,小书房里传出“砰”的一声,像瓷器或者玻璃之类的东西被砸碎了。 “——废物!”袁亭书不知在骂谁,“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姜满脚步一顿,他没见过袁亭书这么暴躁,听着有点心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却突然开了。 袁亭书看见他时愣了一下,脸上的戾气转瞬即逝,只剩下惊讶:“满满,你醒了?” 姜满能听到袁亭书轻微气喘的声音,抱住了袁亭书的腰:“你怎么走了?” 没预料到姜满会主动抱过来,袁亭书下意识举起双手。 他手上全是黑墨,湿淋淋的还往下滴,他不想弄脏姜满,木桩似的僵在原地,任由姜满抱着:“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醒你。” “你在跟谁吵架?”姜满心里充斥着不安,把脸埋在袁亭书胸口,搂得更紧了,“你抱抱我。” 袁亭书整个人快化成一滩水,什么顾虑都没了,不就是几件衣服吗,弄脏了再买新的就是了。 回抱住姜满,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姜满在袁亭书怀里蹭了蹭脸,本能地往屋里探头,“你刚才为什么摔东西?” “我……我在练字,不小心碰掉了笔洗。”袁亭书回答得含含糊糊。 书房里,桌上摊开的宣纸上写满了歪扭的墨迹,甚至不及小学生写得美观。他的右手并未恢复,想写出以前水平的毛笔字,对目前的他来说是天方夜谭。 一时气急,他砸了最爱的笔洗和砚台。 好在姜满看不见这满屋的狼藉。 “你还练吗?”姜满抬头“看”袁亭书,“我在这儿陪你。” 姜满第一次主动陪同,袁亭书喜极,却不敢直面姜满眼里的期待。他挪开了眼睛:“我写累了——想不想去喂鱼?” “好啊。”姜满笑了笑,只要身边有个活人,他去哪里都可以,“我去找李叔拿鱼食。” 袁亭书差点脱口而出“小心点”,及时改口说:“再拿点蚕蛹和面包虫干,它们该吃点肉了。” 望着姜满下楼的背影,袁亭书那股烦躁和挫败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墨渍,只要姜满好好的,就算他永远写不了毛笔字了,那又如何,不过是一项爱好罢了。 往后,他会和姜满培养出两人都喜欢做的事。 自从去年除夕跟管家喂了一次鱼,姜满就爱上了这项活动。 往水里撒下一把面包虫干,他能听见食物落进水里的声音,鱼游过来的划水声,无数小嘴翕动着争抢食物的细碎动静…… 这些鲜活的声音是鱼对小瞎子的即时反馈,是独属于小瞎子的真实慰藉,让他觉得周遭不再空茫。 两人坐在草地上,姜满向后靠在袁亭书怀里,忽然问:“我一辈子待在家什么都不做……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袁亭书替他紧了紧围巾,握着他两只手取暖,“你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影响我爱你。” 姜满没说话,用后脑勺蹭袁亭书的脸。 这会儿太阳应该快下山了,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冷。袁亭书就和这太阳一样,靠近了,就能替他驱散黑暗中的阴寒。 他见过世界,见过家人,见过袁亭书,虽然不舍,但也算无憾了。 第68章 找点玩具玩一玩 凌晨两点多,卧室里的小夜灯亮了,袁亭书撑起半边身子:“睡不着?” 闻言,姜满不翻腾了。 他这两天睡觉太多,失眠,晚上十一点躺上床,翻来覆去折腾到现在。他很小声地问:“……吵醒你了?” “我也没睡呢。”谎话随口就来,袁亭书控制住打哈欠的本能,俯身贴了贴姜满的额头,温度正常,“哪里不舒服?” 姜满摇头,蹬了一下被子:“就是睡不着,烦。” 他是真的烦透了。哥哥的事和眼睛的事像两根扎在肉里的刺,稍一动弹就钻心的疼。焦虑铺天盖地涌上来,他烦得睡不着。 但在袁亭书眼里,却觉得可爱极了,是个不可多得的时刻——他悄悄解锁了手机。 小瞎子看不见,不知道有摄像头正对着自己,还自顾自地踹被子发泄,大冬天弄出一身汗。 等他气撒得差不多了,袁亭书关上手机,凑近他耳边,戏谑笑道:“找点玩具玩一玩,累了舒服了就困了。” 姜满瞬间红了脸,坐起来抄起枕头砸袁亭书。 “你干嘛啊?”袁亭书故意往他身上倒,“砸疼我了,满满下手可真狠。” 第72章 姜满肩膀窄,袁亭书躺不开,顺势滑到大腿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斯密处,小瞎子一哆嗦,推袁亭书:“走开……” 姜满脸红得快滴血了,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出汗之后潮乎乎的触感。 袁亭书语气软下来:“坏情绪会分泌不好的物质让人变傻。”他握住姜满往自己身上捶,“来,都发泄出来,我很抗揍的。” 拳头落在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姜满立马挣开手:“谁要揍你。” 袁亭书皮糙肉厚,这一拳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一样,但他享受被关心被姜满心疼的感觉。 手指捻上姜满睡裤的松紧绳,袁亭书眼底闪过一丝狎昵:“不玩这个……那我们玩点别的?” 暗示得太明显,姜满不知怎么应对,臊得说不出话来。而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在袁亭书眼里就是默许。 蓦地,姜满捕捉到一阵“簌簌”的轻响,是实木与滑轨发出来的摩擦声,顺滑又温润,轻缓地抽出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回想起那个抽屉里曾装过什么,姜满浑身轻颤:“别……” “屋子里没有能害你的东西了。”袁亭书扬手抚了抚姜满的头发,“满满,你相信我吗?” 姜满摇头。 袁亭书便把取出来的玩具拿给他:“你亲自检查一下?” 刚触到一点点硅胶材质,姜满猛地缩回手,不住摇头:“不要、不要这些……” “好好好,不要。”袁亭书把东西扔远,托着姜满的脸,拇指那枚玉扳指在唇瓣上轻碾,“只要我,好不好?” “不——啊!”睡裤瞬间被拽下去,姜满吓得捂住那里,“干什么……” “帮你放松一下。”袁亭书拍拍他的手,温声哄道,“手拿开。没有玩具了,只有我。” 姜满僵着不动,袁亭书便把手掌覆在他手背上,握住,试探着一点点抬起来,最后放到身侧。 姜满没反抗,袁亭书便把脸埋了进去。 姜满人长得清秀干净,就连那个地方也秀气无比,体毛和颜色都比袁亭书淡很多,哪怕只开一盏小夜灯,袁亭书也能隔着毛发看清脉络。 一前一后都被袁亭书掌控在唇舌之下,姜满把床单攥得紧紧的。时隔小一年,他虚长一岁,还是禁不住一点点刺激,没撑过两分钟就尽数交代了。 接连两次的吞咽声入耳,姜满脸上火辣辣的:“你、你别咽了!” “满满,你那东西的味道也很淡。”袁亭书笑了,他的手还不老实,往其他地方掠夺过去,“我觉得满满没尽兴,再玩一次?” 姜满又被摁倒在床上。玩“玩具”比想象中的更累,困意来得猝不及防,玩到一半就睡了过去。 袁亭书帮他清理完穿好衣服,撑在旁边瞧了许久,一寸一寸描画姜满的五官和脸部线条,怎么看也看不腻,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他走了狗屎运才能拥有的人儿。 姜满睡的沉,袁亭书肆无忌惮盯了一个小时,才蹑手蹑脚去浴室洗漱。 把自己弄得香喷喷了,上床搂紧姜满,没忍住又亲了几口。姜满清醒几秒,不悦地嘟囔几句,便随他去了。 叩叩—— “进。” 袁氏一位高管夹着文件进入办公室,入目便是一张黑色皮椅的椅背,他只看到袁亭书一圈轮廓:“袁总,这是上周的财务报表,您过目。” “嗯。”袁亭书应一声,“你简单说说吧。” “哦,好。” 高管捡着重要的说,说到一半,听见一声微弱压抑的呜咽。像小狗,又像小猫,也可能是别的动物。 他四处张望,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俩。 “——怎么了?”袁亭书问。 皮椅侧了个角度,露出怀里藏着的小家伙儿。毛乎乎的脑袋,瘦瘦小小的身体,刚才被袁亭书挡了个严实,一片衣角也露不出来。 高管这才发现那小家伙垂下来的一双腿,没穿裤子,就脚上套一双小白袜。小家伙察觉自己被发现了,脚趾蜷了蜷。 高管老脸一红,垂下头非礼勿视,赶紧汇报完逃走。 办公室只剩两人,姜满挣着从袁亭书腿上跳去,双脚踩地的瞬间,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内侧流了下去。这会儿出太阳了,腿上晶莹一片,越瞧越银糜。 “你故意的!”姜满恼羞成怒,“你早上非要带我出门,是为了这样愚弄我?” “我怎么了?”袁亭书装着无辜,伸手揽在姜满腰上,拇指在腰线轻轻摩挲,“小别胜新婚,我舍不得跟满满分开。” 姜满一听,脸颊红成火烧云。 袁亭书手上加重些力道:“过来?” 姜满精准“瞪”向袁亭书的位置,僵持几秒,又被拉进怀里了。袁亭书垂头咬他的耳垂,揉了揉大腿:“是胖了点,不硌腿了。” “你说的什么话……” 冬日里玉扳指凉润,顺着xi盖向上游弋,突然碰到那处。姜满一惊,马上摸过去,结结巴巴地:“套、tao不进去的……” “哦,满满这么da呀。”袁亭书拉开抽屉,“这个呢。”他把拿出来的东西给姜满检查,“这个总能戴进去了吧。” 姜满摸出来是什么东西,登时冷下脸:“我不喜欢这些。” 小瞎子认真上了,袁亭书现在很识趣,马上收起来:“好好,那不要这些。”姜满脸色刚和缓一点,袁亭书又得寸进尺,“为什么不喜欢这些?” 姜满别过脸:“不正经。” 袁亭书无奈。 姜满跟姜丛南混了这么多年,姜丛南又是那么外放的性格,怎么把姜满养成这样? “这就是正常的床上用品,谁跟你说不正经?” 姜满不吭声。 几年前他在姜丛南房间里见过一些奇怪的小玩意,他们兄弟俩都有点早熟,所以他隐约猜到了。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是自己用的,也没影响到别人。只觉得姜丛南大大咧咧,这种东西也不收好,但他不好意思提醒,没几天就忘到脑后了。 后来有一天他给迦南送新买的狗零食,听见姜丛南跟姜项北吵架。他扒门缝一听,是姜项北发现了那堆小玩意。 “跟谁学的?”姜项北说话像审犯人,“脑子里天天装的什么乱七八糟?” 姜丛南呛大哥:“青春期探索自己,有错?” “你才几岁?” “你管我几岁,我反正不跟你似的当和尚——啊!”姜丛南嚎一嗓子,“我操你又打我!” 那两人在屋里打了起来,姜满却不好意思进去劝架。 但凡是因为其他原因挨揍,他都得进去护着姜丛南,但因为这些……以后姜丛南还怎么面对他? 那时姜项北早就成年了,全方面压制着姜丛南,姜满在门口听得害怕,从此对那些东西有了阴影。 再加上去年袁亭书也用那些东西折腾他,他更避之不及。 但他心里又很矛盾,他并不是完全不享受…… “——满满?”袁亭书捏他的脸,他猛地回过神,袁亭书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姜满平复一下心情,拎起裤子穿好,扯开话题说,“快过年了。” “是啊。”袁亭书瞄一眼桌上的台历,“今年想不想回风禾过?” “不了吧。”想起那俩哥哥,姜满心里一堵。 “行,听你的。”看得出脸色不好,袁亭书不再追问,打开外卖软件划了划,“满满中午想吃什么?” “谭白凤一会儿给我送。” “?”袁亭书表情空白,“我天天上班,她也没说给我送午饭来。” 姜满瞅他一眼,眼睛里虽说空茫茫一片,但袁亭书偏偏读出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好啊,还真是‘姜满’的营养师,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袁亭书又开始演戏,“我说我上次泡温泉怎么晕了,天天吃外卖能有什么营养。” 姜满听得迷迷糊糊:“你公司的食堂不是单独给你开小灶吗?” “谁说的?” “刘远山。” 袁亭书:“……”卖惨都没机会。 第69章 我有分离焦虑症 袁亭书这次犯病时间有点久,一连几天都要叫姜满陪着上班。 姜满睡不醒就闹起床气,躲进被窝里不出来:“我能给你干什么?” 袁亭书把人掏出来,往姜满身上套衣服:“你什么都不用做,待在旁边我就有劲儿。” “你这是什么毛病?”姜满被一路抱进浴室,手里塞进一把电动牙刷,顺手放嘴里了,含混不清地说,“你都三十二了,怎么干什么都要人陪?” “我有分离焦虑症。”袁亭书笑呵呵地,“一秒看不见满满就难受。” 姜满翻了个白眼:“迦南都没有分离焦虑症。” “迦南是谁?” “我哥的狗。” 袁亭书一滞,他总不能真跟一条狗一较高下。 其实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经过上次绑架之后,他不敢让姜满独自在家,必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 第73章 听说刘远山出门后总觉得大门没锁好,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必须回去再确认一遍。他现在跟刘远山差不多,总觉得姜满会被谁偷走,恨不能把姜满揣兜里带着走。 提前吩咐谭白凤多做点营养小零食送去公司,袁亭书领着姜满出门了。姜满在车上睡了一路,半小时后下车,有种还在上中学的错觉。 “满满,这是我新买的沙发。”袁亭书让姜满坐下,“你躺着也行,想干嘛干嘛。” “哦。” 姜满顺势躺下了,他一个小瞎子还能干嘛,除了听音乐就是听电影,要么就是听小说——听书网站的涩情广告太多,他很久没充钱了。 跟着上了几天班,他发现袁亭书是真的在忙,好几个小时都不理他,他乐得清静,在沙发上换着姿势自娱自乐。 下午四点多谭白凤又来一趟公司,给他送做好的茶点,每天不重样,他便觉得“上班”就上吧,反正在哪都是吃吃喝喝。 快下班时刘远山敲门进来,说过年期间的事项都安排妥当了,问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今年早点放假。”袁亭书关好电脑,在显示器边框贴迷你春联,“袁氏上下放半个月假。” 刘远山惊诧:“铺子呢?不营业了?” “让他们也过个好年。” 刘远山一听,拧着眉上上下下打量袁亭书。 袁亭书笑了:“我脸上有钱?” “袁总,您变了。”刘远山欲言又止,“您——” “打住打住。”袁亭书去取外套,“你也快回家吧。” 刘远山看袁亭书给姜满穿外套,比他跟老祖宗说话还温柔。 看着看着,木头疙瘩反应过来了,袁亭书哪是好心给大伙放假,明明是自己沉溺温柔乡不想出来。 这两人重归于好,刘远山打心底替他们高兴:“袁总,满少爷,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袁亭书调侃说,“过年得跟你媳妇回老家吧,记得带点山楂玫瑰饼回来——满满爱吃。” “一定一定。” “谢谢远山哥和嫂子。”姜满下半张脸被围巾挡住了,一双眼睛笑得亮晶晶,“新年快乐,明年见。” 上班这些天,姜满养成了喂鱼的习惯,早上出门喂一把鱼粮,晚上回家喂一把面包虫干,一池子锦鲤叫他喂胖了一圈。 “生小鱼了。”袁亭书蹲在池边数,“差不多四十尾,满满可真厉害。” 姜满愣了:“冬天也能生小鱼?” “能啊,水里有加热泵,四季如春。”袁亭书拉着姜满的手往水里放,“能摸到小鱼吗?” 鱼儿“噗通噗通”游过来,姜满不断弯曲手指,感受到不少小鱼。 “啊——”姜满叫一声。 袁亭书正给姜满拍视频,差点把手机掉水里:“怎么了?” “它……它吸我手指。”姜满脸都吓白了,然后自己笑,“我以为它咬人呢。” “万物皆有灵,”袁亭书忙着拍照,“满满喂它们这么久,早都认识你了。” “鱼的记忆不是只有七秒吗?” “当然不是。”袁亭书拍够了,收起手机,“照你这么说,它们会忘记自己刚吃过饭,一直吃一直吃把自己撑死——那不成小傻蛋了?” 听得出话里的调侃,姜满撇嘴:“你的鱼真聪明。” 两人前脚进门,管家后脚就回来了,和去年一样,拎着大大小小的年货,打招呼时顺口问:“先生,您今年打算写几幅春联?红纸怕不够了,我明天再买些。” “今年不写了。”袁亭书笑着说,“写春联耗时费力,去年满满还不愿意贴。” “我那是——” “满少爷说的是气话,最后不还是贴上了?” “你懒得写就说你懒,怪我干什么。”姜满听管家去厨房了,跟过去问,“您今年买芒果干了吗?” “买了买了,”管家掏出一袋给他,“马上吃饭了,您少吃点。” 今晚就正式放假了,袁亭书给谭白凤和管家也放了年假,连外面的保镖也撤走了,满脑子想着“二人世界”。 晚上姜满窝在懒人沙发里撸猫,袁亭书洗完澡出来就说:“洗完澡别摸它。” “你现在管的越来越宽了。”姜满不悦,还叛逆,直接对着姜撞奶的嘴亲一口,挑衅说,“我还亲它了。” “它一年多没洗澡。” 袁亭书很难理解猫这种生物,一年不洗澡,外加天天拉屎,身上还没有异味。 即便没有异味,他也有点嫌弃,白天出门时要把卧室门关起来,不然姜撞奶总喜欢拉完屎趴他枕头。 但姜满跟猫亲得跟什么似的…… “明天带它去洗澡,新年新气象嘛。” 袁亭书想让姜满亲近自己,却不能暴力端走姜撞奶,于是盘腿坐在地板上鼓捣新买回来的玩具。 “咯吱咯吱”的拧动声在卧室响起,姜满竖着耳朵听:“你也玩魔方了?” “嗯,找人用3d打印做出来的。”袁亭书说得风轻云淡,“这玩意头部玩具公司都没能力批量生产,全世界独一份——唉,你别说,还挺好玩。” 姜满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了,但嘴硬,小声嘟囔:“你又会玩魔方了?” 袁亭书瞥他一眼,不说话,专心拧魔方。 没过几分钟,姜满“闻着味儿”过来了。 “是什么魔方呀?”姜满也坐到地毯上,顾不上装“正常人”了,伸手往前探,“咦?” 袁亭书憋着笑,介绍说:“一百阶的魔方,满满玩过吗?” 一百阶的魔方巨大,边长五十厘米,摆在地毯上像五颜六色的小凳子。 “见都没见过……”每个色块上有不同形状的小凸起,看不见颜色也能玩,他转了转魔方,眼睛瞬间亮了,“这么大,还这么顺滑!” “人家工作室做了一个多月呢。”袁亭书邀功献宝道,“满满喜欢就值。” “谢谢。”姜满什么不愉快都忘了,“我喜欢。” 魔方这种东西发明的初衷是能拿在手里盘,以他的手掌大小来说十阶为宜,刚好兼顾舒适度和趣味性,尺寸再大的拿着不方便。 但一百阶属实猎奇,他跪在地上吭哧吭哧转了一晚上,临睡前才把一面的三分之一复原。 精力消耗得太多,晚上睡得又快又香。 转天吃完早午饭,两人带姜撞奶出去洗澡。姜撞奶天不怕地不怕,洗完澡又去隔壁店游泳。 爱游泳的猫太少见,店员把姜撞奶夸上天,袁亭书一口气办了一张十年畅游卡。 回去路上,袁亭书忽然提议说回风禾过年。 姜满愣了愣:“为什么?” “今年就咱俩过,姜家也剩那哥俩,咱几个人凑合热闹热闹呗?” 姜满玩着猫尾巴不吭声,袁亭书打量姜满。 自打带姜满回家来,就没见给姜丛南打过电话。姜满跟姜丛南黏糊得难舍难分,这么久不联系,这里边的事估计挺棘手。 但姜家还有个姜项北,袁亭书不好越过家长插手小孩的事。 “阿北跟姜丛南都不做饭,除夕夜总不能从饭店订饺子吃吧?”袁亭书添油加醋说,“那也太惨了,姜丛南那性格不得憋屈死?” 姜满眼角微沉。 “我倒是无所谓,俩人的饭和四个人的饭做起来没区别。”说完,袁亭书也去逗姜撞奶了。 “那……我去给他们挑礼物。”姜满说。 袁亭书得意一笑,吩咐司机调头。 进商场逛了一圈,姜满根本不知道买点什么。在袁亭书的“建议”下,给姜项北购置一套上万的降噪耳机。 姜项北老嫌姜丛南吵,戴耳机就不受影响了。 然后去金店给迦南打一条纯金项链,坠了个代表姜丛南形象的小金人。最后找到一家全国有名的手作工作室,给姜丛南订制一条黑皮项圈。 袁亭书看乐了:“你小哥这个圈儿,是不是能跟他家狗混着戴?” “不是啊——”姜满反应过来了,小脸儿一拉,“你懂什么,我小哥喜欢这种潮流配饰。” “好好好,我不懂。”袁亭书把卡递给工作人员,“没有密码。” 安排妥当回到车上,袁亭书厚着脸皮凑过去:“满满,我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姜满随手扇过去,被袁亭书捉住了,放在唇边亲了亲:“满满好香。” “你好恶心。”姜满挪到车门边,嗫嚅说,“礼物在你枕头底下。” 袁亭书也挤过去了,压在姜满身上:“就知道满满心里有我。” 姜满被压得“变形”,姜撞奶更是成了夹心饼干,一人一猫同时发出一声“嘤”。 第70章 他在家也这么恶心 除夕中午,袁亭书开车带姜满回风禾。 他们打算在风禾小住几天,袁亭书就想带上姜撞奶。姜满觉得太折腾猫了,前一天晚上跟猫商量。 “我们要回家住几天,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姜满分别摊开两只手掌心,“去,还是不去?” 第74章 袁亭书在一旁瞧着新奇:“它能听懂才怪了。” 姜满没理,重复一遍,姜撞奶把爪子搭在他左手上,姜满一喜:“去?” “喵~” 袁亭书也惊了:“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换个方向试试?” 于是姜满先伸左手:“不去——还是去?” 姜撞奶思考片刻,爪子放在姜满右手上。 “天呐,你真是聪明小猫!”姜满跟猫嘴对嘴地亲。 “让我试试。”袁亭书挤过来,学姜满的样子伸手问,“选哪个?” 姜撞奶甩甩尾巴,爱答不理地贴一下袁亭书左手——去。 于是今天姜撞奶跟着一起上车了,自家的车不需要把猫关航空箱里,姜撞奶就站在两人中间,兴奋得俩眼放光。 袁亭书提前给姜项北打了电话,姜项北让他们定位到玉阶园的老房子。 姜满中午刚起,坐车又犯困,刚上高速就睡着了。袁亭书开车快,加上一路畅通,开回家才一个小时。 车门一开,姜满被冷风激得打几个喷嚏,瞬间精神了。 “我先进去了。”说话声染上点鼻音,姜满戴上外套的帽子,抱上猫跑出车库,不忘喊一句,“你别蹭到我小哥的新跑车。” 车库里还停着一辆红跑车,人霸道,车停的也霸道。本来车库能停三辆车,姜丛南斜着停,这下只能停两辆。 幸好姜项北没开车过来,不然他还得叫姜丛南出来挪车。 姜满又喊一声。 袁亭书逗弄说:“我尽量。” 停好车下去,袁亭书脚步一顿——姜满怎么知道里边有他小哥的车,还知道是跑车? 思忖片刻,袁亭书咧开嘴,大过年的笑成了傻子。 姜满终于又能看见了。 玉阶园这边是别墅区,住户屈指可数,平时安静冷清,逢年过节反而热闹些。姜家没有长辈在,袁亭书自在多了,第一次进人家大门跟回家似的。 “来了。”姜项北出来开门,朝袁亭书点点头。 袁亭书扫一眼屋里:“满满呢?” “回房间了。”姜项北端来茶盘,嘴角弯出一点弧度,“几分钟不见就想?” “想啊,一秒不见都想。”袁亭书脸皮厚,就让姜项北给他倒茶,“你们家那个炮仗呢?” “也在楼上,跟姜满一起。” “哦。”袁亭书接过茶杯品一口,“好茶。” “还行。”姜项北说。 两人坐着聊几句,袁亭书看一眼时间:“做饭去了。” 刚起身,姜项北问:“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呦,这么温情?”袁亭书挑眉,“有帮手?” “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哈。”袁亭书乐了,“我忙不过来,你有别的招儿吗?” 姜项北挽着袖子站起来:“我给你打下手。” “那你和面。”袁亭书不见外,笑得很是得意,“满满爱吃我拌的饺子馅。” 姜项北毫无怨言:“好。” 俩人进了厨房,袁亭书见姜项北用手机,路过偷瞄一眼,居然在搜和面教程,他差点没笑出声。 姜项北快成仙了,对食物没有慾望。姜丛南嘛,又不是傻子,饿了就自己觅食,觅不到就饿着。 反正他临出门给姜满喂了一碗燕窝粥,姜满不闹饿,他做饭就不着急。 楼上两个小傻蛋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地毯上堆着闲七杂八的小玩意,姜满掏出礼物盒,给姜丛南展示他打的纯金链子。 “嚯,好看啊!”姜丛南拿在手里掂量,“分量够足——这小人儿是我?” 姜丛南说着就往脖子上挂,姜满赶紧拦下来:“这是给迦南的!” “?”姜丛南有点尴尬,低头瞥一眼狗,“你都有新年礼物了。” 话里话外明晃晃的失落,姜满马上拿出另一个盒子:“这才是给哥的。” 姜丛南当场打开,瞧见项圈眼睛都亮了,顺手挂到脖子上:“诶对了,我有个玫瑰花配饰,你等我回房间拿过来。” 姜丛南进屋翻腾一通,对着镜子固定玫瑰花,出来时路过楼梯口,跟楼下的姜项北对上了眼神。 姜项北眉头一皱。 姜丛南下意识摘下项圈,绕在手腕上戴。过后又觉得丢面儿,跟姜项北显摆:“姜小满送我的,你没有吧。” “我不需要。” 姜丛南不信,站在楼梯口晃手腕:“就装吧你,其实快羡慕哭了吧。” 姜项北漠视而去。 姜丛南炸了:“啧,大过年的给谁守丧呢!” 晚上七点多,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姜满跟姜丛南下楼来。家里是矩形餐桌,他俩默契地坐在同一侧,袁亭书跟姜项北坐对面。 袁亭书倒满酒杯,端起来:“这是咱第一次在一块儿过年,今年我就正式成为姜家一员了——” “嗤。”姜丛南拆他台。 袁亭书好脾气笑笑:“希望今后每一年的年夜饭都跟南南一起吃。” 姜丛南呛一口酒,难以置信地问姜满:“他在家也这么恶心?” 姜满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姜家大哥?你也说两句?”袁亭书发出邀请。 姜项北端起酒杯站起来:“新的一年,祝大家都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都比你——”姜项北的眼神杀过来的同时,姜丛南的嘴巴也被姜满捂住了。 “——来干杯干杯!”袁亭书挺无语的,笑哈哈组织大家碰杯。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姜满话更多,饭没吃几口,光找姜丛南聊天。姜丛南倒是饿了,姜满说五句,他抽空应一句,其余时间都在扒饭。 姜丛南第五次夹走了可乐鸡翅,姜满终于忍不住了,问他小哥:“好吃吗?” “还行吧。”姜丛南微顿,“袁亭书做饭就那样。” 姜满砸了咂嘴:“不好吃给我吃啊……” “你说啥?” “我说……你平时住自己家吗?” “可不嘛,我家离公司近,早上多睡会儿。”姜丛南还算有良心,把盘子里最后一个鸡翅夹给姜满了。 姜满凑近了问:“大哥住哪?” “他?他当然住他自己家啊。” 姜项北淡淡看过来,姜丛南马上闭嘴,表情都收敛不少。 姜满没留意到姜项北的眼神,就盯姜丛南碗里的鸡翅,直到姜丛南嗦的只剩两根骨头吐出来,才转回脑袋吃自己碗里的。 袁亭书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仨人,心道,真有趣。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睦。 按常理来说,做饭的人不洗碗,但家里不做饭的那俩人更不能指望他们洗碗,最后一桌子残羹冷炙全让姜项北收拾了。 晚上十一点多,洗碗机、洗衣机、烘干机、扫地机同时工作。 袁亭书跟姜项北一人占据一侧的沙发,姜满跟姜丛南俩人歪七扭八地“横”在中间,姜撞奶窝在姜满肚子上,迦南趴在地毯上给他俩当脚垫。 一家六口吃饱喝足了看春晚。 迦南是黑色的阿富汗猎犬,体型大,四肢修长健壮,长长的“头发”披散在白羊毛地毯上,给人不小的视觉冲击。 要不说是条狗,外人还以为地上躺着个长头发的“人”。 袁亭书觉得这狗黑得瘆人,就问姜项北:“你平时喂它吃什么?长得油光水亮的。” “是姜丛南在养。”姜项北不看春晚,抱着台电脑敲敲打打。 袁亭书理解角度刁钻:“合着你是甩手掌柜呗。” 姜项北头也不抬。 袁亭书就笑:“你们兄弟几个真有意思,这么多年你也没被那俩话痨熏陶出几句话。” “——困死了困死了。”姜丛南哈欠连天,站起来往楼上走,“我熬不动了。” 姜丛南一走,迦南也跟着走。 姜满脚下一空,尝试挽留:“这就睡了?还没倒计时呢。” “我不倒计时就过不去年了?” 姜满:“……” 袁亭书在一旁笑得很欢。 “那我也睡了。”姜满抱起姜撞奶,跟在姜丛南屁股后面走。 “姜满。”姜项北终于开口了,姜满停住脚,等姜项北的下文,“回你自己房间睡。” “我——” “不回。”姜丛南先不干了,挡在姜满前面呛他大哥,“就跟我睡,你有意见?” “皮痒了是吗。”姜项北也轴,坐在沙发上跟姜丛南对视。 袁亭书怕这俩人当着他面打起来——打起来也没关系,再吓着姜满就不好了。 “哎呀,大过年的别生气。”袁亭书端走姜项北的电脑转移注意力,“我看看你在忙什么呢。” “公司的事。”姜项北立马换了副面孔跟袁亭书讲话,他扣上电脑,拿回来,“我也准备休息了,你自便。” 袁亭书不往心里去:“行,我自己倒计时。” 眼见姜项北走过来了,姜满后退半步:“我没说跟小哥睡,房间不都在二楼吗,我们顺路而已……” 第75章 “走走走别理他。”姜丛南搂着姜满肩膀上楼,“他就这样,神经病……” 再后面的话,袁亭书就听不见了。 春晚没劲,尤其是自己看。 袁亭书撑到倒计时结束关上电视,完成任务一般上楼了。 第71章 你还想瞒我多久(一更) 城市里不允许放烟花和鞭炮,忘了从哪年开始,春节期间室外都变得静悄悄。 半夜里姜满睡醒一觉,摸向旁边确认袁亭书的存在,然后蹑手蹑脚溜出卧室。顺着走廊走几步,打开门,钻进姜丛南的房间。 人已经进来了,才想起来两个哥哥之间的关系。 在沈北时见不着真人,姜满埋怨“姜丛南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回风禾真见着了,就只剩下亲昵。 平日里那两人各忙各的、各回各家,好不容易放假相聚,应该要睡一起吧? 姜满伸手往床角摸,既想确认他猜得对不对,又怕真的摸到四只脚……幸好床上只有姜丛南一人。 蹬掉拖鞋,姜满爬上了床。 挪枕头抢被子,再把冰凉的脚伸到姜丛南大腿下面,一套动作下来,姜丛南动都不动。 他捏姜丛南鼻子:“明明你睡觉才像猪。” 哥俩腻在一起睡得不省人事,谁也没发现卧室门又被推开了。 姜项北的视线不知落在哪里,过了好半晌,才悄悄退出去关好门。一转身,袁亭书披着一件红睡袍靠在楼梯扶手上,冲他笑。 跟个鬼似的。 “聊聊?”鬼说。 姜项北点点头,下楼去了。 一瓶酒,两个盛有冰块的玻璃杯,外加十来袋膨化零食。 客厅没开灯,袁亭书就着月光辨认那些零食:“你们家还有这些东西。” “姜丛南藏的。”姜项北倒上半杯酒,推给袁亭书,“我不让他们吃这些。” 袁亭书就笑:“下次他找不着,还不把房子点了。” “我在那天之前给他补齐。” 袁亭书挑眉:“不是不让他吃这些?” 姜项北扫他一眼,没开口。 袁亭书在零食堆里挑挑拣拣,嫌这个油,嫌那个辣,最后拆开一包怪味豆。 “我知道你想聊什么。”姜项北率先开口。 “唔,那你说说。” “我跟他是兄弟。”姜项北拇指在酒杯口打着圈,“爸在时,是。爸不在了,也是,以后永远都是。” 果然不对劲。 袁亭书暗忖。 姜满一定是在他生日会上听到了足够震碎三观的话,不然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魂不守舍。 “你们俩的事我不管,我就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跟姜满说。”袁亭书不爱吃那怪味豆,捏一颗出来抛着玩,“他这段时间因为这个事很焦虑,你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心情不好是大忌。” 姜项北早就看出来姜满的变化,前前后后一联系,猜到是生日会那天出了事。他作为大哥难以开口,便说:“时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唔。”袁亭书喝空了酒,不轻不重地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明天带满满去湿地公园钓螃蟹,你跟姜丛南也一起吧?” “冬天不好钓。” “我都安排好了。”袁亭书坏笑着看姜项北,“有时间拆我台不如研究研究怎么蒸螃蟹。” 姜项北表情松动片刻:“你可真是……” “玩就玩痛快嘛。”袁亭书瞧见托盘里两个黑黄配色的小包装,“那是什么?” “解酒丸。” 袁亭书顺手拆一颗吃了:“你还是这么喜欢防患于未然。” 袁亭书跟姜项北认识有快十年,既不在混在一起,也不经常联系。刘远山曾问他:“袁总,您不需要跟姜总维系感情吗?” 袁亭书摆摆手:“需要维系的不叫有感情。” 刘远山似懂非懂。 就像今晚这样,跟姜项北坐一起喝酒赏月,表面上看尴尬无聊,实则他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平静。 姜项北应该也一样,不然早都上楼睡觉了。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袁亭书把所有零食拆开尝了个遍。 通宵的“老年人”精神十足,睡一整晚的年轻人赖床不起。眼见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楼上还没动静。 “不像话。”姜项北要上楼喊。 “让他们睡吧。”袁亭书拦下了,“大过年的,想睡就睡咯。” “从家开到湿地公园最少一个小时,如果他们现在起来洗漱,最早要一小时后出门。”姜项北有条不紊地说,“春节期间公园下午四点关门,从螃蟹园走到大门口需要半个小时,抛开中途的损耗,他们最多玩一个小时。” 袁亭书都听傻了:“哦,那明天去呗。” 姜项北黑着脸不理人。 “没事,”袁亭书拍拍姜项北肩膀,“我让老板放进去的螃蟹肯定能活到明天。” 袁亭书去厨房简单弄了点饭,两人吃完等了一会儿,楼上还是没动静。三十出头的年纪熬一夜也累,左右今天没有安排了,他们便先回卧室休息。 ——姜项北歇不了,迦南站起来扒他胸口,要出去玩。 下午三点多,楼上卧室门开了。 姜满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哥,他们还没起。” “两把老骨头昨天才熬到十二点多就不行了。”姜丛南鲤鱼打挺翻下床,进衣帽间换身新衣服出来了,“下楼吃饭,哥给你露一手。” “你还会做饭?”姜满没听说过这事,但很信,跟在他哥屁股后面下楼。不料灶上开小火煨着一个锅,“袁亭书起来过了?” “可能是。”姜丛南掀盖一瞥,“大过年的就给你喝海鲜粥?” 姜满已经拿了碗筷过来:“海鲜粥最好喝了。” “他也就糊弄你了!”姜丛南把火关了,在旁边架上新锅,“哥给你煎和牛吃。” 姜满不挑,这俩都爱吃。他从冰箱拿两块和牛出来,放在橱柜上,姜丛南拆开包装扔进锅里。 “——我靠!” “妈呀!!!” 姜丛南拽着姜满猛地退后,热油从平底锅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溅,“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他们不敢上前。 姜满瞧着眼前的场景,想起最开始袁亭书受伤住在他家,用锅盖把起火的锅盖灭的“英雄事迹”,拎起墙角的锅盖扔过去,锅里瞬间安静多了。 “可以啊你。”姜丛南夸姜满,“在外历练一年多,回来成厨神了。” “跟哥比还差得远呢。” 两人你捧我我捧你,几句车轱辘话来回说,越说越没诚意。 姜丛南没耐心,过去掀锅盖:“熟了吧?” 打开的瞬间,锅里积攒的水蒸气和热油迎来的“二度释放”,姜丛南被烫得手一抖,锅盖“当啷”落地。 “汪!汪汪——”姜撞奶骑在迦南脖子上凑过来看热闹。 狗叫和姜满的叫声引来姜项北,进厨房,一眼看见姜丛南通红的手背,眉头拧紧了:“去冲凉水。” “怎么了?”袁亭书也下来了,捧着姜满两只手反反复复地看,没找着伤口,但心疼坏了。 “我没事,我哥有事。”姜满去水池边看姜丛南,“疼不疼啊。” “当然不疼了!”姜丛南被一群人围着尴尬得要命,把手收回来,“这算什——” “继续。”姜项北摁着他的手冲水,斜眼睨他,“能有一天不作祸吗。” 家里有“外人”在,姜丛南暂且闭嘴了。 袁亭书扫一眼台面,心下了然——俩小傻蛋想吃牛排,从冰箱拿出来没解冻就下锅了。 他问姜项北:“还有牛排吗?我也饿了。” 于是四个人吃了一顿牛排当下午茶。 为了在湿地公园多玩一会儿,姜满跟姜丛南转天起了个大早。临出发前,姜项北说他不去了。 姜满以为安排得没让大哥满意:“为什么呀?” “今天得去看我父亲和小叔。” 姜满心脏一颤:“我也想去……” 姜项北神情柔和些许:“姜家有家规,体弱不祭扫,忘了?” 姜满垂下眼。 “我不弱,我也想看我爸。”姜丛南摘下户外用的背包,“我跟你去。” 姜项北冷淡道:“你也一样。” 姜丛南头发炸起来了:“姜家老一辈都没了,我还不能定新的家规了?” “等我死了再说。” “——大哥你瞎说什么!”预感又要吵架,姜满挡在两人中间,“大哥,我们就远远看一眼行吗?” “规矩就是规矩,你只需遵守。”姜项北抬腕看表,“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吧。” “呵,真拿自己当姜家人了。”姜丛南把背包一摔,拨开姜满,怒气冲冲瞪着姜项北,“姜项北——” 姜项北垂眼睨他。 “这个名字用久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 姜丛南扬手冲姜项北的脸打过去,不料被攥住手腕,两人剑拔弩张,动作又急又狠,撞得家里沙发移了位,茶几上的水全洒出来了。 第76章 姜满不敢靠近,但看那两人扭打在一起的场景,心脏揪着疼。不是有过亲密关系吗,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吗,怎么转眼就吵得这么凶? 焦虑和困惑涌上心头,他崩溃大喊:“别打了!”哭声像碎在喉咙里,那两人终于停住手,客厅安静下来,“你们不是相爱吗,为什么要这样……” “谁说的?”姜丛南恶狠狠瞪他大哥,“姜项北你不要脸!你跟他瞎说什么!” “不是大哥说的!”姜满眼睛里糊满了眼泪,“哥,你还想瞒我多久?” 姜丛南偏过头不说话。 姜项北沉声说:“姜满,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我知道了,”姜满使劲揩掉眼泪,“你们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 第72章 掏出蟹膏爆炒(二更) “你们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姜满转身往外跑,在门口撞上袁亭书,被弹回来几步。 “满满?”姜满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袁亭书心疼了,“姜丛南欺负你了?” 一听这个名字,姜满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袁亭书突然有某种预感,领姜满先回屋。客厅里,那兄弟俩背对背站着,谁也不跟谁说话。 他不过是出去接了个电话,姜家两个小喇叭一个都不响了,全变成姜项北那样的哑巴。 姜撞奶追着迦南楼上楼下地跑,迦南体型巨大,爪子和地板的碰撞声扰得人心烦。 姜满跟姜丛南亲得穿一条裤子,能让他们吵起来的估计只有姜丛南和姜项北的事了。 想到这,袁亭书打消了找姜丛南“问责”的念头,到姜丛南眼前晃晃手:“还愣着干嘛,快走了走了。” “我不去了。”姜丛南一点面子不给,转身上楼。 姜满的视线马上追过去。姜丛南“咣当”摔上卧室门,气得姜满深深吸了一口气。 姜项北率先收回视线,摸摸姜满的头发:“他并非故意瞒你,有机会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姜项北难得温情外露,姜满却偏头躲远:“我早就知道了。” 类似受伤的神情从姜项北脸上一晃而过,仿佛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解释,最后只是收回手:“姜丛南很爱你。” 说完,出发去祭扫了。 客厅只剩两个人,袁亭书抻几张纸巾给姜满擦眼泪,轻声细语地哄。 “他们都不跟我说……”一有人哄,姜满哭得更委屈,仰着脸问袁亭书,“他们俩瞒着我谈恋爱,会不会以后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袁亭书把人搂在怀里,从上往下抚着姜满的背,“你得相信你大哥说的话,姜丛南瞒你的出发点是好的。” “要是小哥跟我谈恋爱不敢跟大哥说,我就能理解,因为大哥是老古板,我又不是,小哥凭什么不跟我说!” “我小哥喜欢年长的女性,怎么突然跟我大哥在一起了……袁亭书,你说会不会是姜项北强迫我小哥的?” “应该不会,大哥看起来对那种事没什么慾望,真谈了肯定是小哥先开的头。” “哎呀烦死了,我想不明白……” 姜满旁若无人地头脑风暴,距离原计划的出发时间已经推迟了半个多小时,袁亭书也不催,一边拍背一边哼歌:“哭吧闹吧,哭完了给你做好吃的补充体力。” “我不吃,”姜满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要去钓螃蟹。” “好。”袁亭书拖长音应着,“满满想变成螃蟹都没问题,咱就在家里横着走,我看谁敢招惹你。” 姜满立马就笑了:“我才不想变成螃蟹,要被吃掉的。” 为了玩得痛快,袁亭书提前把湿地公园的蟹塘包了下来,他想着有姜丛南在,一个人顶一群人,玩起来不会太寂寞。 没想到计划有变,就剩他跟姜满了。 把车停在蟹塘门口,工作人员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见两人下车,主动接过袁亭书手里的野餐篮,引两人坐到“暖区”。 这里水草茂密隐蔽,有氧气水口,正午阳光直直晒下来,水温回升,螃蟹最喜欢在这里躲寒。 垂钓区四周围着木栅栏,摆着两个躺椅、吊杆、抄网、小桶和饵食等垂钓工具。担心光线刺眼,袁亭书找工作人员要了个护目镜给姜满戴好。 两人戴上一次性手套,学着工作人员的样子把搓好饵食挂在钓钩上,照葫芦画瓢地甩杆,静静地等。 “你会做醉蟹吗?”姜满忽然问。 袁亭书即答:“会。” “真的假的?都没见你做过。” 袁亭书看他一眼:“做饭跟你玩游戏差不多,一旦会了一种,其他的都能触类旁通,有菜谱一看就会了。” “哦。” 姜满的杆动了,工作人员及时提醒说:“咬钩了!起!” 姜满扬手一提,鱼线末端果然坠着一只螃蟹,工作人员帮他把螃蟹解下来放进小桶,姜满蹲在旁边看。 螃蟹在桶里挣扎个不停,个头大得惊人。等工作人员走远,姜满问袁亭书:“门票是多少钱啊?” “一人五十,钓不满一斤退一半的钱。”袁亭书专心垂钓,目不斜视,“满满问这个干嘛?” “这么大的螃蟹,一只就得十几块呢——他们也太实诚了,亏死了吧。”姜满拿工具戳了戳螃蟹壳,一下被夹住了,他思维跳得快,马上进入下一个话题,“螃蟹会不会跑出来呀?” “不会,它笨。”袁亭书笑着说,“满满加油多钓几只回去,做几只醉蟹,清蒸几只。哦我听说姜丛南爱吃蟹黄拌面,明天做给他吃……剩下的,后天做蟹黄小笼包。” 那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姜满肉眼可见的蔫儿了。 起风了,温度比正午时降低了些。袁亭书从野餐篮里抻出一条围巾,给姜满裹得毛乎乎的:“还生气呢?” 姜满不吱声。 袁亭书把躺椅挪到姜满旁边,坐下了,漫不经心道:“刚才我挂饵食的时候,发现有只小螃蟹躲在石缝里,我没碰它,过了会儿,它反倒爬出来追着我的钩子跑。” 姜满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然后呢?” “连小螃蟹都有想藏起来的时候,何况是人呢。”袁亭书捏姜满的脸,“姜丛南都二十好几岁了,有秘密多正常啊。你跟他再亲,你们也是独立的个体,有不透露隐私的权力。” 袁亭书凑到姜满面前,隔着护目镜盯着那双眼睛:“满满对他,就完完全全没有秘密吗?” 姜满下意识想起某些场景,脸瞬间红了,低头抠着手里的钓杆,支支吾吾:“……我也有。” “所以啊。”袁亭书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他不想说,不是不把你当家人,可能是还没准备好,也可能是怕你担心。你就当没这回事,等他想说了,你再认真听,真心祝福他,这不就够了?” 姜满沉默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袁亭书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别跟自己较劲。” 两人面对面坐着,姜满放松地趴在袁亭书肩膀上。袁亭书的大衣面料刺拉拉的,他拿下巴蹭了蹭,把自己扎疼了,反倒笑起来。 听见他笑了,袁亭书松了口气,两条长腿戳在地上轻晃。姜满忍不住地笑,在袁亭书耳边说:“你这样好像摇摇车。” “摇摇车?”袁亭书挑眉,“那是什么?” “投硬币就能边唱儿歌边摇的机器。”姜满说得眼睛发亮,“小时候大哥带我们去别的省玩,我在超市门口看见的。我大哥说好多人都坐过了,脏,就没让我坐。” “那我刚才岂不是白干活了?”袁亭书不晃了,眼神也软了下来,“满满得投两次币,我才接着晃。” 姜满老实巴交地摇摇头:“现在早就不用现金了,我去哪找硬币?” 于是袁亭书噘起嘴,姜满很“上道”,凑过去用嘴唇贴了一下,一触即离。 袁亭书瞬间眉开眼笑,重新晃起腿,却在姜满放松享受的时候颠几下,听见姜满被吓到的惊叫,贱兮兮地笑了。 这样的坐姿,姜满比袁亭书高出十几厘米,他低头俯视着袁亭书。午后的阳光暖融融晒在两人身上,袁亭书眼睛里又亮又闪,装着化不开的浓郁爱意。 袁亭书也仰头回望着他,手指绕弄他的小辫子,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以前我看不见的时候,会不会错过了很多用眼睛看才能发现的被爱的瞬间。”姜满摸摸袁亭书的脸颊,把话说得坦率,“以前你也这样看我吗?” “嗯。”袁亭书抓住他的手落在心口,“满满什么都没错过,以后我会一直这样注视你,一直这样爱你。” “看腻了怎么办?” “满满呢,会看腻了我吗?” 姜满脸又红了,本能地挪开眼神,片刻后又落回袁亭书脸上:“你太好看了,我看不腻。” “这张脸能被满满喜欢,是我的荣幸。”袁亭书抛了个媚眼,“满满,可以亲亲你吗?” 第77章 姜满低头吻住了袁亭书,这次不是一触即离,而是带着依赖和安心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靠得太近,袁亭书的生理反应瞒不过眼,姜满往前挪了挪,袁亭书呼吸一滞。姜满主动到底,把手伸进大衣,在胸口捏了捏。 “满满,你……” “礼尚往来?”姜满抓着袁亭书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 在在户外待久了,袁亭书手温度偏低,肚皮被衣服包裹得热腾腾,甫一接触低温,冰得姜满缩了一下。 袁亭书马上抽出手:“不行。” 姜满一阵失落:“为什么——”却马上被托着屁股抱起来。 袁亭书抱着他稳稳走向车子,打开车门,把他放倒在座椅上,打高了车里的温度。 “外面又冷又脏,所以不行。”袁亭书俯身靠近,用嘴唇一寸一寸描摹姜满的眉眼,“而且我不想让那些螃蟹看到。” 姜满突然被逗笑了:“反正今晚就被灭口了。” “那也不行。”袁亭书笑笑,挑起姜满的卫衣向上抚,“差点忘了,这里还有只小螃蟹,我得先给他开个小灶。” 姜满攥住袁亭书的手:“你想怎么烹饪?” “掏出蟹膏爆炒吧。” 皮肤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姜满的视野被袁亭书填得满满当当,他缓缓闭上眼,心里也装满了袁亭书。 第73章 不想让他孤单(三更) 拎着三大袋螃蟹回家,刚一进门,就撞见姜项北从姜丛南房间里出来。四目相对,姜满略有尴尬。 姜项北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他不自觉整理一下衣服。姜项北看在眼里,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回来了。” “嗯……”姜满别别扭扭,被袁亭书轻轻拍了下屁股。想起白天聊过的话,他尽力换上笑脸,“大哥,晚上你想吃醉蟹还是清蒸螃蟹?” 姜项北看向袁亭书,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和缓不少:“你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哦……”姜满扭头对袁亭书道,“那吃醉蟹。” “遵命,我的小少爷。”袁亭书提着螃蟹去厨房,姜项北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姜丛南的房间门开着,姜满上楼敲敲门:“小哥,我回来啦。” “喏。”姜丛南把另一个手柄扔给姜满,“切磋一下。” “我都好久没玩了,肯定打不过你。”姜满拍马屁说,“小哥玩这个才最在行了。” 姜丛南被夸得心花怒放:“我给你放点水。” 他们盘腿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尾打游戏。游戏声效激昂,一下把两人带回从前的相处模式,手上摁个不停,嘴上也相互放狠话,房间里吵得要命。 最后姜满输了,却笑容更甚:“小哥你这技术越来越厉害了,他们专业搞电竞的也不过如此。” “少来。”姜丛南抢过手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输的?” 姜满睁着眼说瞎话:“没有的,我——”被姜丛南向上托起下颌,他差点咬到舌头。 姜丛南小时候就爱这么玩,姜满早就习惯了,配合着做出又惊又气的表情,两人相视大笑。 厨房里的人听见动静了,袁亭书笑道:“姜家大哥,你再不管管,你们家房顶就让那俩小孩掀了。” 姜项北拿绳子捆螃蟹,面不改色道:“掀了就改成你家那种阳光房。” 袁亭书瞥他:“你就宠他们吧。” “不如你宠。”姜项北难得打趣,掂了掂螃蟹,“你给老板送的螃蟹,钓上来多少?” “不到三分之一吧。”袁亭书没理对方话里的揶揄,“满满下一杆至少钓上来一只,你是没看见,可给他神气坏了。” 姜项北“嗯”了一声。 袁亭书余光看过去,姜项北唇角弯出了不小的弧度。他白一眼:“闷骚。” 姜满连着在家住几天,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是打打游戏,招猫逗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偏袁亭书一口一个“南南”地叫,差点没把姜丛南烦死,刚说一句稍重的话,就被姜项北用眼神制止,气得姜丛南就差放迦南咬人了。他不想看见袁亭书,年初七就躲出去上班了。 过了春运返程高峰,袁亭书开车带姜满和姜撞奶回沈北。 姜满从家里翻出来一个复古游戏机,巴掌大,水墨屏,几个简单的按键,“散装”游戏声效,坐车上玩得不亦乐乎。 “你当心晕车。”袁亭书好心提醒。 “你开稳点就不晕车。”姜满头也不抬,“我把这局打死就不玩了。” 袁亭书好奇,等红灯时凑过去:“这不我小时候玩的游戏机吗,我当什么宝贝呢。” “那你玩这个厉害吗?” 绿灯亮了,袁亭书坐回去:“厉害啊,能打十几万。” 姜满看一眼屏幕上的九十万,憋着笑硬夸:“是挺厉害的。” 年初九,袁氏上下已经开工了,车子一进院,外院的保镖列成两队迎接。园丁正移栽一棵小树,姜满瞧着新鲜,闹着下车看看。 “我不等你了啊。”袁亭书降下车窗道,“车上有姜撞奶的东西,我直接开到家门口。” “哦!”姜满摸摸小树苗,“你走吧,我自己走回去。” 姜家几个人都不爱侍弄花草,玉阶园楼下的小院既没有树,也不种花,只有一片寡淡的绿草坪。 姜满眼睛好了以后越来越自来熟,蹲在树坑旁边看园丁干活。园丁内向,被他看得冒汗,胆战心惊道:“满少爷,我哪里做的不对?” “我看着挺好啊。”园丁要盖土了,姜满挪远点,“这是什么树?” “红松——院子里红色比较少,所以挪了这棵树过来。红松耐寒,冬天好养活。” “——袁总!” 男人浑厚的嘶吼声打破院子里的平静。姜满心脏猛地下沉,刚到嘴边的话瞬间卡在喉咙。 “——袁总您怎么样!撑住!” 姜满发了疯似的往回跑,黑衣保镖围在门口,一个个脊背绷得笔直,见他跑过来,自动向两侧让开。 缝隙里的景象令人呼吸停滞。 玄关处挂着一幅袁亭书的自画像,是袁亭书找大师画的、本人最爱的一幅画。如今画布上喷溅状的血渍像狰狞的红色蛛网,来不及吸收的血珠不断往下滴。 画像正下方,袁亭书靠着墙根瘫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纸。今早出门时特意换一身米白色西装,从领口到下摆全被浸透。 猩红刺目,铁锈气味扑鼻,姜满屏住呼吸,憋气到极限,他深深吸一口气,胃里翻江倒海。 生理性的恶心反胃一波一波冲击而来,他仿佛感觉不到——那么多的血,是从袁亭书身上流出来的。 旁边的保镖单膝跪地,掌心死死按在袁亭书颈侧,血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涌出来。 “快叫救护车!”保镖大喊。 “——车在路上!马上就到!” 两个人的声音把姜满拉回现实,他踉跄过去:“袁亭书……” 却被门口的保镖拦住:“您别过去……先保护一下现场。” 姜满茫然点头:“怎么、怎么回事?” “凶手应该躲在家里,袁总刚进门就被……对方是熟手,下刀稳准狠,几乎一刀毙命——” “你怎么说话呢!”旁边人打断,跟姜满说,“袁总吉人天相。” 隔着一段距离,姜满看不清袁亭书的脸,只觉得袁亭书像一尊雕像,没有了呼吸的起伏。 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把袁亭书抬上担架。保镖把姜满挡在身后:“您在家里等消息,刘远山会接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姜满点点头,意识里听从安排,身体却不受控地爬上救护车。 “您怎么——” “我得陪着他。”姜满说得笃定,“我不想让他孤单。” 保镖们对视几眼,同意了。 袁亭书刚被推进抢救室,姜满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屏幕上弹出无数条有关袁氏集团的新闻。 袁亭书的私生子身份;逼迫病重的袁父放权,将本该由弟弟袁亭舟继承的股份占为己有;为巩固地位打压异己,手段狠辣…… “胡说八道!”姜满气得把手机摔到地上,“他们没有心!” “满少爷,您先别急。”陪同的保镖把手机捡回来,安慰说,“刘远山马上就到,听听他怎么说。” “这是连环计,肯定是公司里——”眼前突然黯一瞬,姜满瞪着眼睛僵在原地。 “您怎么了?” 视野中好像有一盏灯,但是一盏快没电了的灯,挣扎着闪几下,彻底熄灭。 姜满又看不见了。 他张了张嘴,朝保镖摆摆手:“没事,你去办住院手续吧,我在这等他。” 保镖走后,姜满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好情绪。 上次被绑架后失明,他消沉了好一阵,未经治疗却自行好转,他便猜测这个病主要受情绪影响。 第78章 等他情绪平稳下来,应该可以复明。 不久后刘远山赶到抢救室门口,姜满独自坐在长椅上,腰背弯曲,掌心合拢握着一瓶矿泉水。 身上未见慌乱的痕迹,有一种超乎年龄和阅历的冷静。 “满少爷。”刘远山快步走过去,“您别太担心。” “我没事。”姜满的声音很轻,“现场怎么样了?” “技术团队正在排查凶手,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公关部初步查到几个匿名账号,律师团队正在固定证据,准备起诉造谣者。” 刘远山是袁亭书最得力的助手,这番汇报给了姜满一颗定心丸:“通知集团的核心成员,半小时后在旁边的酒店会议室集合。告诉他们袁亭书没事,先稳定大家的情绪,我随后就到。” 姜满的声音清晰坚定,刘远山愣了愣。 来的路上他还在头疼,姜满平时文文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要吓坏了。 没想到竟能在紧要关头扛起重任。 刘远山望向姜满,那双眼睛里虽有茫然,却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再次为曾经低看姜满而愧疚,也忽然明白袁亭书为什么如此在意姜满。 姜满看似是需要保护的弱者,却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担当,是值得尊敬和依靠的人。 刘远山颔首:“我这就去办。” 姜满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眼前依旧像蒙着厚重的幕布,心底的恐慌却几不可见了。 袁亭书命悬一线,袁氏群龙无首,他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让这一切毁在流言和阴谋里。 他得守住袁亭书的江山,守住他们的家。 第74章 这一切为时不晚(完) 紧急会议选在医院附近的星级酒店,集团高管坐满会议桌两侧,大家一言不发,私下用眼神“交头接耳”。 半小时后,姜满由一位保镖陪同进入会议室。 桌上堆着一摞文件,他看不见,低声问刘远山:“这些都是什么?” 刘远山站在他身侧,低声汇报:“左边是袁氏的股价走势图,暴跌了18%;中间是合作方发来的暂停合作通知,有五个长期合作的大客户提出重新评估合作风险;右边是律师团队整理的流言分析报告,标注了哪些是伪造证据,哪些是恶意抹黑。” 姜满还没说什么,被一道人声打断。 “姜先生。”说话的是集团里最年长的股东,李总目光锐利,敲敲桌子,“袁总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你一个外人,凭什么代表袁总主持大局?” 此话一出,会议室立即响起附和声,大家面露质疑,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姜满挺直腰杆,平静说道:“早在半年前,袁亭书就和我签署了授权委托书,合同内写明,若他因任何原因无法履行职责,由我代为处理公司事务,包括召开股东大会、签署合作协议等。” “我们怎么不知道?”另一位股东追问,“别是拿着假文件来糊弄我们!” “各位,”刘远山适时开口,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袋放在桌面,“委托书的原件和公证处盖章的复印件都在这儿,每一页都有袁总的亲笔签名和指纹,各位若是不放心,尽可过目。” 李总盯着文件看几秒,又瞥一眼刘远山,话里带着几分失望:“不必了,既是你开口,便不会有诈。” 姜满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公司现在面临危机,我知道大家很担心自己的利益,但现在不是互相指责和猜忌的时候,而是要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他顿了顿,空洞的目光扫过全场,“技术部正在全力追踪刺杀袁总的凶手,相信不日就能有结果。当务之急,我需要公关部立刻发布声明,说明袁总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情况稳定,同时澄清‘私生子’、‘打压弟弟’等不实流言,放出部分证据引导舆论方向,先稳住股价和合作方的信心。” 姜满的话条理清晰,态度沉稳,没有丝毫慌乱。原本躁动的股东们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开始点头,有人低声讨论对策,会议室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些。 正说着,刘远山电话响了。 接听后,他脸色微变,对姜满说:“满少爷,技术部那边有消息了。凶手行凶后乘坐一辆黑色轿车离开,车子的登记信息属于一家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与袁胜的私人助理有频繁的资金往来。” “袁胜?”姜满的声音陡然拔高,“袁亭书的父亲?” “对。”刘远山点头,声音压得更低,“而且律师那边也查到,散播谣言的几个匿名账号,ip地址都指向仁爱医院附近。” 姜满皱紧眉头,心里满是疑惑:“怎么会在医院?” 刘远山突然灵光一闪,面色更加凝重:“满少爷,袁胜在那家医院做临终关怀……” 条条线索都把幕后黑手指向袁胜,袁亭书的亲生父亲。 真相突如其来,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姜满心口。他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是袁胜做出来的事。 会议结束后,姜满第一时间赶回医院,袁亭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入icu病房。目前只允许隔着玻璃窗探视,姜满眼睛看不见,向医生确认情况后,先去了仁爱医院。 他要当面问问袁胜,到底怎么才能做到对亲生儿子下死手。 病房里格外安静,姜满听不见医用监护仪工作的声音,也嗅不到临终关怀病室的“死气”,一切都格外反常。 “怎么回事?” “病床上没有人——”刘远山拦住路过的医生,“请问袁先生去哪了?” “先生很抱歉,袁先生半小时前脏器衰竭,抢救无效去世了。”医生惋惜道,“我们给袁先生的儿子打了十几个电话,没有人接。” 姜满僵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处理好袁胜的身后事,姜满上了车,呆“望”着窗外的街景,半是发问,半是自言自语:“远山哥,如果你的孩子长大以后没达成你和嫂子的期待,不亲近你们,你……会杀了他吗?” “不会,”刘远山毫不犹豫,“满少爷,袁胜不喜欢袁总的生母,因为私生子的事差点毁了袁氏的前程,所以连带着袁总也被当成污点。在袁胜心里,只有袁亭舟才配继承家业,但因为十年前姜家的事,袁胜需要有人背锅,不得不和袁总达成某种协定,这才……” “我大概了解一些。”姜满摇摇头,“所以这次袁胜清楚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出手替小儿子扫清障碍……这太好笑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袁胜不仅要袁亭书的命,还要毁了袁亭书的名声,直到死,都在为小儿子做嫁衣。 想到袁亭书曾对“家庭”的期待,姜满心脏抽痛,袁亭书这辈子渴望的亲缘只能是一场泡影。 袁亭书还没醒,姜满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等。刘远山买来一碗排骨汤面当晚饭,姜满心口堵得慌,吃不下。 不知不觉,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却见袁亭书浑身是血躺在走廊,就在他脚边,他身体僵住不能动,怎么喊都喊不醒袁亭书。 巨量红液从袁亭书的颈动脉流出来,淌到地板上,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形成一个血红的罩子,将他包裹起来。 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他胃痛难忍,尖叫着醒来。 “——满少爷,您没事吧?” 姜满摇摇头。 夜间暖气没开那么足,一身热汗没几分钟就冷下来,姜满阵阵发冷,咬紧了牙齿。 刘远山递上纸巾和保温杯:“您饿不饿?” “有点——”姜满掏出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他醒了吗?” “还没有,不过体征一切正常。”刘远山说,“您去吃点饭吧,别饿坏了胃口。” 姜满向病房内望了一眼,和电视剧里的一样,数根五颜六色的线将袁亭书和监控仪连接起来,袁亭书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比纱布还要白上几分。 他隔着玻璃窗抚了抚袁亭书的脸:“快点醒来吧。” “您能看见了?”刘远山冷不丁出声。 姜满后知后觉,使劲眨了眨眼:“没什么大碍了。” “太好了。”刘远山木愣愣地笑,“总算听到一桩喜事。” “病人醒了!”走廊里的喇叭忽然响起,护士的声音传出来。 姜满和刘远山冲到门口,却被告知现在还不能进去,要等白天医生查房后,确认袁亭书的身体状况,转入普通病房才可以探视。 姜满有些失落,回到玻璃窗前盯着袁亭书看,袁亭书也发现他们了,虚虚一笑。 “一会见,”姜满冲里面挥挥手,哽咽道,“一定要好起来。” 袁亭书似乎无法活动,笑容更大了些,眼角被挤出了眼泪。 姜满心脏落回原位,终于肯去吃饭。医院的早饭清淡单一,他捡了些清粥小菜混饱肚子,回到走廊上陪着袁亭书。 白天时,袁亭书转进普通病房,握着姜满的手,用虚弱的气声说:“还能见到你,真好……” 第79章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姜满心存愧疚,“我不去看他种树就好了,两个人进家门总比一个人有威慑力。” 袁亭书攥紧他的手摇头,眼睛迅速湿润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姜满用指腹揩掉眼泪,“我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对吗。” 袁亭书笑了。 “刺杀你的凶手已经抓到了……”真相到了嘴边,姜满把话咽了回去,“凶手是家里一个保镖,想钱想疯了才干出这种缺德事!”姜满露出愤恨又解气的表情,“你放心,已经移交警察局了。” 袁亭书凝视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姜满垂下眼不吭声,他骗不过袁亭书的。 伤口离喉咙太近,袁亭书只能靠吊营养液和少量流食过活,但袁亭书底子好,个把月就恢复正常饮食了。 这天姜满和以往一样来病房看望,却被陪护拦在门外,姜满不解:“里面在换药?” “没有的,姜先生。” “那是他心情不好?” “袁先生很好。” 姜满摸不着头脑:“那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他……他在上厕所。” “我当什么事呢。”姜满扬了扬新买的玫瑰花束,“我们关系很好呢。” “诶姜先生您不能进去!”陪护不得已用肢体阻拦,“袁先生其实是累了,说不想见人,您、您要不改天再过来?” 姜满不甘心,探头往屋里看,袁亭书背对门口躺在床上,确实像是睡觉的样子:“他身体没事吧?” “您放心,袁先生一切都好。”陪护下了逐客令,“姜先生慢走,我会照顾好袁先生的。” 姜满一连往医院跑了五天,都没见到袁亭书。 今天说拉肚子在卫生间,明天说在换药,后天说夜里没睡好在补觉,大后天又说和公司开视频会议。 总之就是不见人。 姜满又急又疑,最后找护士借来白大褂,口罩一戴,推着护理车敲响病房门:“该换药了。” 医院有规定,换药时病房内不允许有家属陪同。所以姜满一进去,陪护就自觉出去了,还帮忙关好了门。 袁亭书翻身坐起来:“我的伤口——”扯领子的手一顿,袁亭书迅速躺回去背对姜满,冷声呵他,“出去。” “我不出去!”姜满拽袁亭书的被子,“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袁亭书尚未完全恢复,拼力气居然没拼过姜满。 姜满“唰”地掀开棉被,把袁亭书结结实实摁在床上,脖子上的纱布快被挣脱了,伤口露出来几寸。 已经拆线了,伤口却肿得发黑,像一条蜈蚣盘踞在哪里。 姜满不禁一滞,被袁亭书狠狠推开了。 “你别过来。”袁亭书拉高衣领,“我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脸了……” 姜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满满,你别看我。”袁亭书道,“要留疤的。” “以后也不看吗?”姜满缓缓走近,“你是不是觉得,我还瞎着就好了。” “不是。”袁亭书答得笃定,却把身子扭得更深,“我只是……太丑了。” 住院的这些日子,袁亭书大彻大悟。 当初姜满捡他回家,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他这张脸,什么单纯,什么善良,都不及美色的冲击。 他知道姜满大半夜不睡觉偷看他,他也知道姜满偷偷亲他……姜满最爱他这副皮囊,如果他连这张脸都保不住,还拿什么栓住姜满的心? 姜满已经去刘宇还是林宇的破公司上班了,那两人天天在一起,说不定姜满要移情别恋。 “我已经预约医美项目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音,袁亭书发誓,“满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宽阔的背影藏不住落寞与失意。 姜满从背后把袁亭书揽进怀里,慢慢掀开领口。袁亭书身体一僵,仍有抗拒:“你干什么……” “别动。”姜满俯身吻在伤疤上,“我承认以前喜欢你的脸,但是现在,我更喜欢这张脸长在‘袁亭书’身上,脸是给你锦上添花的,不是你的全部。” “可万一——” “人都会老,都会丑,难不成以后就不喜欢了?” 袁亭书突然闹了脾气:“我没丑过,以后也不会丑。” 姜满一怔,笑着哄道:“是了,我口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死里逃生的人大抵要经历一段脆弱敏感的日子,袁亭书毫无征兆红了眼眶:“我对你做过那么多坏事,这道疤是我应得的。” “什么应得不应得的。”姜满挑起袁亭书的下巴,“我恨过你,但爱和恨不能抵消,‘喜欢’这种感情也没有限度,不会因为我们互相伤害过就消失。” “真的?” 姜满坦率道:“当然了,而且这半年以来让我更确定一件事——我想和你在一起。” 袁亭书再也忍不住,搂紧姜满的腰,力气大得快将人搂成“u”型,姜满喊腰痛,他才不舍地放开手。 晚霞落在两人身上,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温度和色彩,驱散了袁亭书心底的自卑。 他的胸口有一道姜满留下的疤,姜满心里也留有他做过的混账事的阴影。爱和恨不会抵消,伤疤也无法真正祛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重建和弥补。 还好这一切为时不晚。 一年后。 “圆满设计工作室”灯火通明,姜满趴在宽大的绘桌上,右手执笔,在数位板上快速划动,屏幕上一只q版可动八角初具雏形。 工作室是姜满半年前开的,在创意园租一间小平层,养了三四个助手,专门接私人订制的小订单。 今晚要赶一个加急单,单主要做一个八角小手办送给朋友当生日礼物。姜满得在回家之前把设计图弄出来,夜间机器自行制作完成,他明天再过来上色,时间紧紧巴巴,却又刚刚好。 今天除夕,园区里其他工作室早早关了门,就他这里还亮着。姜满困的难受,搜到市里一家还营业的店,加钱点了一杯咖啡。 门锁传来轻微弹响,姜满头也没抬:“放门口我自己去拿。” 没人应他,他往门口探头,但从他的工位看不到外面,便喊道:“你放门口点送达就行!” 外卖员还是没理他,却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温热的手抚上姜满后颈,指尖轻轻按揉着僵硬的肌肉:“我的小姜总,还在跟八角较劲呢?” 一股皂角和兰花的香气袭来,姜满猛地抬头。 袁亭书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带松了半截,一副刚下班的疲惫模样:“喏,您点的冰咖啡。” “你怎么来了?不是今晚有应酬?”姜满瞬间放松下来,“我以为屋里进贼了。” “都几点了。”袁亭书轻笑,把插好吸管的咖啡抵在姜满唇缝处,“我们是正经应酬,又不是包夜的。” 袁亭书这人怎么长也没正行,姜满早习惯了。他吸了一大口冰咖啡,一下精神不少:“我得画完再回家,你别催我。” “我可没想催你。”袁亭书东西带的齐全,把保温盒放在桌角,“这是谭白凤做的夜宵,等你饿了吃。” “知道了。”姜满顺手指了个小沙发,“你坐?” 袁亭书却凑过来看屏幕。 姜满有点不自在,虽说他画出来就是要拿给别人看的,但一边画一边给人看总觉得怪怪的。 “你累不累啊,去休息会儿?”姜满赶客。 “满满,你是不是没仔细观察过八角?” “我又不做饭……不过我找了大量的网图。”姜满被问的心里没底,“怎么了?” “果轴这里画的不对劲。”袁亭书端详屏幕,伸手过去指了个位置,“这里应该——” 哗啦—— 桌上几小瓶颜料被袁亭书袖口带倒,全洒在桌上了。 姜满桌子大,东西多,他本人的工作作风也比较随性——说白了,就是桌面非常乱。 颜料一洒,桌上的笔、本子、键盘、一堆盲盒小人儿,以前设计的小毛绒全遭了殃。 姜满呆愣几秒,火气登时涌了上来:“袁亭书!你能不能别添乱!” 袁亭书被吼的一怔,施施然收回手,瞧姜满紧绷的“婴儿肥”,眼底闪过一丝歉意。他默默立起颜料瓶,想抽几张纸巾帮忙清理。 没想到又碰倒了咖啡杯。 咖啡直接洒在姜满画的纸质草稿上,咖啡液晕开笔迹,几个造型各异的小八角全成了咖啡渍。 “你!”姜满气得摔了笔,小胸脯剧烈地起伏。 袁亭书也不着急清理了,拎起数位板放到高处,一手撑桌沿,一手撑在姜满椅子背上,把人半包围进怀里。 离得太近,姜满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往后仰了仰:“你干嘛……” “对不起。” 袁亭书眼里带着点讨好的笑意,没等姜满说什么,突然蹲下去单膝跪地,顺势把脸埋进姜满腿间。 第80章 脸颊贴在柔软的地方,一动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姜满一腔怒火堵在喉咙里。 斯密处能感受到袁亭书滚烫的呼吸,姜满蓦地心悸,耳朵“唰”地红透了,他推袁亭书:“你又在干什么!” “面壁思过。” 袁亭书闷声回答,头却埋得更深。手指熟练勾住姜满的腰带扣,金属扣的“咔哒”声在空旷无人的室内格外明显。 姜满登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想躲,却被袁亭书攥着手腕压在桌上。 袁亭书仰脸望着他,低声蛊惑:“姜总别生气了,我是您今晚点的‘大鸭子’,服务包您满意。” 呼吸拂过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动作间是熟悉的缱绻和温柔,恰到好处的力道搅动一池春水,姜满一手捂住嘴巴,一手忍不住揪紧袁亭书的头发,指尖在发丝里微微颤抖。 意识渐渐模糊,姜满膝盖一软,完全坐在袁亭书脸上。 他羞臊得快要死掉,撑着桌子要站起来,却被袁亭书握住腰。袁亭书鼻梁高挺,触碰变得更陌生更深入,块感再次席卷全身,呼吸里带着压抑的嘤咛,姜满忍不住张口哼叫出声。 过了许久,袁亭书缓缓起身,抽出纸巾擦净嘴角的潋滟,坐在椅子上,顺势把姜满抱到腿上坐。 姜满快软成一滩水,虚虚靠在袁亭书胸口。余光一瞥桌上的狼藉,叹了口气:“今天要弄完的。” “不急,缓一会儿。”指腹擦过姜满眼下一点乌青,袁亭书柔声问道,“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对玩具设计这么执着? 姜满沉默了会儿,指尖在桌面的咖啡液里画圈:“想守护童年。” 袁亭书挑了挑眉,安静等待姜满的下文。 “我想创造一个不会被破坏的、充满爱的避风港。”姜满笑了笑,下巴指指屏幕,“小八角就是单主的安全感,不管她发生什么,这个小东西都不会弃她于不顾。” 袁亭书心脏猛地一缩,是袁家害得姜满失去了本该幸福的童年。袁亭书呼吸都在痛:“我对不起你。” 姜满在袁亭书下巴上挠了挠,像在安抚一只认错的大狐狸:“我好好的长大啦。” 袁亭书收紧手臂,把姜满抱得更紧。 “满满。”袁亭书敲敲姜满胸腔,发出很轻的声音。 “嗯?” “我在叫十年前的小满满。”袁亭书贴近姜满胸口,“小满满,从今往后,我和现在的满满一起弥补你。”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姜满亮晶晶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说:“我来补偿你缺失的童年。” 姜满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吸了吸鼻子,推袁亭书:“快画不完了……” 袁亭书笑了笑,正要说话,桌上的电子时钟整点报时。他马上打开手机看春晚直播:“去年没陪我倒计时。” “为这个记我一年的仇?”姜满笑他,“不倒计时就过不成年了?” “要倒计时的。”袁亭书眉眼低垂,静静望着手机屏幕,“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跟着主持人倒计时,才是一个家。” “谁说的?”姜满问。 “小时候看电视上那么演。” 姜满鼻子发酸,蹭了蹭袁亭书的鼻尖:“那你想要的家,由我来给。” “说话算话?” “当然!我可不像你一样!” “我怎么——” “开始了!”姜满打断说,“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姜满扭身搂住袁亭书,抢先喊道:“新年快乐亭亭!祝你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喜欢我和姜撞奶!我们越来越幸福!” 袁亭书被吵得脑瓜子嗡嗡,但笑成了一朵花:“新年快乐满满,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