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抽离的爱》 第1章 《随时抽离的爱》 作者:布衣祺【完结】 简介: 陆昊在君临商务会馆,救了夏茵。 他见色起意,一开始并没有多认真,但是不知不觉中,夏茵就一点点走进了他的生活,走进了他的心里。 因听闻家族噩耗,陆昊遭遇严重车祸,幸得夏茵的救护而逃生。 当他醒来,面临着一场事业还是爱情的两难抉择。 但于夏茵来说,都没关系。 因为她爱时,如此勇敢。她离开,也如此果断。 内容标签: 正剧 治愈 日常 现实 反套路 主角视角夏茵陆昊配角丁峻炜 其它:巧取豪夺 一句话简介:深深爱,浅浅地离开 立意:接纳必须接纳的,选择可以选择的 第1章 做我女朋友 陆昊第一次见夏茵的时候,把她手里的书撞洒了一地。 当时他光顾着打电话,看也没看就开门下车,夏茵急匆匆地抄近路,不提防便撞了上去。 书噼里啪啦地散落地上,有一本重重地砸在他的车门上,落在他的脚边。陆昊低头去看,正看见夏茵慌乱的、剪水般明如墨玉的眸子。 那真是水一般清灵野秀的女孩儿。莫明的惊艳和好感,仿似有什么东西推门闯进来,撞了陆昊的心一下。 夏茵已捡了书站起来,忙不迭地躬身道歉:“这位先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昊挂了手机,下意识细看了她一眼,很是彬彬有礼地挑挑嘴角,“刚我车门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夏茵有些不安地偷瞟了一眼他被砸的车门,连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映着半落的日光,陆昊不无赏识地确定了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特别美,很黑,很亮。她的手腕半露着,纤白,但瘦硬,一只复古的银镯从她白色风衣的袖口处露出雕花的一角,让人一眼就知道,那镯子该是与人的肌肤厮磨过好多好多年,光泽竟如同玉一般的温和柔软。 他们要去的是同一地方,君临商务会馆。 再奢贵豪华,也是个声色犬马纵情享乐的地方。陆昊不动声色地笑着问:“你,是去君临?” “嗯,”夏茵道,“我同学在这里做兼职美甲师,她把手机忘在宿舍,我去做家教,顺路就给她送过来。” 陆昊看了一眼她抱在怀里的书,点点头,伸手甩上车门:“嗯,再见。” 那晚是合作商请客。将至九点,笑正欢,酒正酣,母亲的一通电话,让陆昊从花天酒地中抽身,靠在楼梯拐角的窗边,看着夜景讲电话。 “妈。……周末回家?怎么了?……什么?筱君回来了?” 陆昊瞬间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微微皱了皱眉,言语里却是笑着:“好,一定回去。嗯,回礼我一定准备好,您不说我也不能空手见筱君啊,好,那没问题,就这样……” 陆昊挂了电话,双手抄兜,心底便有了几分烦躁抑郁。楼道里灯光幽昧,他暗叹口气,刚欲往包房里走,冷不丁一个人影直接从楼梯上俯冲下来,“咚”一声摔在自己脚边。 陆昊下意识往后一闪,便靠在楼道的墙壁上。他惊愕得还没回过神,两个彪形大汉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冲下来,一把将地上的女人提起来,扬手就是一耳光。 那女人被抓起时还欲挣扎,似乎想呼救,可那一耳光下去,声音刚欲发起就戛然而止,整个人顿时破布般地蔫了下去。打人的男人接着一手堵住她的嘴,一手将她拦腰夹起快步上楼,另一个剪板寸头的男人跟上去,又转而停住,回头瞪了陆昊一眼,凶神恶煞地警告:“那是个红杏出墙的l货!你小子别多管闲事!” 陆昊定在那里,板寸头男人盯着他。 那女人像死狗一样被挟裹上楼,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垂落的胳臂在男人的脚步下撞在楼梯栏杆上,“叮”的一声轻响。 陆昊的眸子一缩,赫然看见她腕子上戴着的银镯! 板寸头男人杀气腾腾地给了陆昊一记眼刀,恶狠狠地警告道:“我哥是她老公,教训老婆,敢多管闲事,老子灭你全家!” 那板寸头撂下狠话,转身上楼。 陆昊刚开始还有点懵,转而便开始气。刚才窝在他胸口的那股阴郁,瞬息间就变成了滔天的怒火,仿佛要是不给发出去,就能把他给憋死! 他咬牙切齿便发起了狠,在a城的地盘上,还没人敢撂下狠话,敢动他全家! 何况那女孩儿他认识!他笃定他认识! 一面之缘。就是在今天傍晚,君临停车场,与他撞到的女孩儿! 陆昊软绵绵阴森森地便说话了。他抄兜倚着墙,话里似乎还带着笑。 “谁说老公打老婆,就没人管了啊?” 那板寸头一哆嗦,缓了步子扶着栏杆侧首下望,虽居高临下,但目露怯意。 陆昊还就在他的注视下,懒洋洋地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上了台阶。 来这酒店里消费的人,没有平头小老百姓。板寸头瞧陆昊这架势,心生忌惮,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陆昊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站定,用眼神打量了板寸头一眼,目光里是漫不经心的寒凉和轻慢。 “a城陆昊,有本事,就去灭我全家!” 板寸头听了a城陆昊四个字,抖了一下。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震天的摔门声响,陆昊循着声音觑过去,唇边冷笑。 他也不理会身旁男人,顾自慢悠悠向上走,但他眼里的厉色冷意板寸头如何看不出来,当下赔着笑,追上去点头哈腰地解释。 “陆三爷,我有眼无珠!您别生气,回头我和龙哥给您赔礼谢罪去!……陆三爷您息怒,实在是小嫂子不懂事,和人鬼混被龙哥抓到了,龙哥没搂住火……,陆三爷!陆三爷!” 陆昊越走越快,板寸头越追越急,最后在板寸头的惊呼里,陆昊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屋里面淫靡而暴力。灯光,电线,摄像机。被捆在床上堵着嘴的女人。赤果果欲扑上去的男人。有旁观者,有记录员。 那瞬间声息俱灭,一屋人惊骇地看向陆昊。陆昊却只扫了一眼,一脸冷峻旁若无人地走进去,淡着声道:“这是抓谁通见呢?嗯?” 他语声悠缓随意,无关质问,近乎调笑,可任是谁,也听出他话里的威逼和怒意。尾随其后站在门口没敢进来的板寸头此时不由怯声哀求:“陆三爷……” 陆三爷?屋里的人被这称呼骇了一跳,不由面面相觑。陆昊无声冷笑,脱下外套走过去盖在女人身上,看了眼她脸上的指痕,起身将委弃在龙哥脚边的衣服一踢,双手操兜缓声道:“怎么,我管不了?” 门口的板寸头讨好地解释:“陆三爷,我们……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陆昊一声哼笑,声色陡然间阴狠严厉:“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屋里只剩下陆昊和夏茵两个人,陆昊过去为她扯掉嘴里的胶布,解开绳子,夏茵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缩成一团,目光涣散地望着他。 秀眉,挺鼻,左边脸五根红肿的指头印儿。陆昊暗叹了口气,手指轻柔地从她额上抚过,停在鬓角处,柔声说:“你先在这儿等会儿,外面的事我去处理。” 夏茵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苍白的唇动了动,眼泪顿时漫上来。 乱发横生,泪眼迷离,那轮廓姣好的面容竟诡异般有了几分凌虐的妖娆。陆昊有点晃神,松了手,欲往外走。 袖子被轻轻地捉住,陆昊停住,回头望着她。 夏茵欲坐起,又惊慌地护住往下滑的男装外套,用很小心很小心的姿态,轻声道:“有录像带……” 陆昊没说话,也没动。夏茵哀恳道:“求您别闹大,要回带子就好……别,别让我学校知道了……,行吗?” 陆昊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了声“好”,离开房间关好门,然后一弯唇,有笑意直达眼底。 这个女孩儿还有点意思。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考虑如何去解决问题,这也就难怪,被这么多人禁锢着,脱了衣服,她竟然还能跑出去,尽管也没能逃掉。 回来时已是深夜,陆昊推门而入,夏茵激灵一下抬头站起来。 屋里的光线炙目明亮,伴随着一切存在过的z虐痕迹,绳索、摄像机、散乱的衣物,这个容色苍白双眸清亮的女孩子,望着他的样子如一头仓皇惊怯、可怜而温驯的小鹿。 陆昊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要她坐下,然后拉过把椅子大咧咧坐在夏茵的对面,前倾着身子,声线低沉柔和:“夏茵?” 夏茵乖顺地垂着头,“嗯”了一声。 “美院读大二?” 夏茵不安地咬着唇复又“嗯”了一声。 陆昊这般的姿态和语气都是极其亲近熟稔的,只不过谈话的内容类似于警察讯问,他窥见她心中的忐忑,目光瞟过一旁的录像机,问道:“刚你一个人,这么久想什么?” 第2章 夏茵嗫嚅着,终还是吐出最担心的事:“陆先生,那录像带……” 陆昊笑了:“你就那么怕那盒录像带?” 夏茵听了这话,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住。 陆昊往椅背上一靠,嘴一努:“他们几个都是空着手出去的,录像带就在录像机里,你那么怕,怎么不取出来啊!” 夏茵如梦方醒,明显松了口气,顿时又有了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陆昊遂起了身,随意往墙上一靠,语声散漫地说:“今晚上的事,我算是帮你摆平了,不过可不敢保证就没有下次,若是再被他们抓了,你怕不能每次都有这么好运气吧。” 他话没说完,夏茵已吓得站了起来。陆昊于是笑,手里把玩着车钥匙,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不跟你绕弯子,现在有几条路归你选。第一,你说声谢谢,拿了那录像带走人,从此自求多福。第二呢,你为绝后患,豁出你的名声面子,拿了那录像带报警,抓了那几个人了事。第三,”陆昊顿住,目色幽深地望向她,言语也不自觉地放柔放软。 “你做我女朋友,便没人再敢欺负你。” 他这话貌似毫无情绪,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非常邪门地透着种诱惑和哄劝,甚至有那么一点儿,陆昊打死也不会承认的,怕被拒绝的忐忑和央求。 夏茵没说话。 陆昊淡淡道:“我知道,趁人之危不好。但是你想让我从此以后死皮赖脸地去追你,开着车接送你上下学,我没那时间,也放不下那身段。女人我也不缺,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屋子里顿时一片悄寂。 陆昊知道这件事需要时间,当下也没逼,只起身静静地站在门口,侧首望着夏茵。 夏茵低着头,念头瞬息间百转千回。 他在不动声色耐心地等。而她不出声。 最后陆昊耐心告罄,一侧身,手便按在门把手上。 他开门欲去。动作虽温柔儒雅,也无话,但夏茵却察觉到了他心底不耐烦的厌弃和决绝。 “我愿意。” 这轻轻的三个字,带着些许仓促的颤抖。陆昊顿住,回头,见夏茵在他的注视下飞快地低下了头,他不由便笑了。 仿似有根极为柔软的触须,撩拨起陆昊无法言说的欢愉。果然不负他所望,识时务,有眼色,敢决断,他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笑着,他已然拢过去,轻抚她挨打的脸,柔声道,“还疼吗?” 第2章 疼哭啦? 车子在午夜的路上飞行,变换的路灯让车里的光影倏忽闪烁。夏茵像一只落水的猫,裹着陆昊的外套,安静地缩在副驾座上。 陆昊笑看她一眼:“这个样子,就别回学校了,先去我那儿吧。” 他的言语温和,貌似随意。夏茵听了,顺从地说“好。” 她的那一张脸,掩在黑色外衣的立领里,正冰雪般洁白。对面的车一驶而过,强光流转,照见她唇边尚存的清浅应诺时的涡影。 陆昊的话里意味深浓:“真敢说好,不怕才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夏茵没说话。略带寒凉的夜风,穿窗横扫过来,吹乱她的头发。 陆昊侧首看她:“真不怕我?嗯?” 夏茵低着头并不看他,语声却笃信低柔:“小混混胡作非为的事,陆先生不会的。” 陆昊失笑。是,小混混们见财起意,胡作非为,他陆昊名流公子社会精英,自然是不能做那等下作事的。便是真有了几分衣冠禽兽的心,被她这么一说,他这个救命恩人,还怎么好意思撕破脸皮欺负人家小姑娘? 陆昊打量着身侧的女孩子,苍白的容颜,淡淡的眉眼,在暗夜里如同一朵惨然失色的睡莲。经过今晚这样一场凶险,车上的男友又极其陌生,他就不信她不提心吊胆。身心已然憔悴疲惫,应答的言语尚能云淡风轻,还是她已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无惧自己会对她实施禽兽恶行? 陆昊暗笑。顺路买了瓶云南白药喷剂,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午夜,进屋一开灯,房间瞬时被华美点亮。 偌大的客厅,大块黑白水墨般的背景墙上,一枝淡青的花样造型怒而直冲霄顶之上,以一种极其洗练而冷硬的线条荡染开,如马蹄莲。 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盛放在花蕊之间,极其饱满大气,令人惊艳。 陆昊房子的装修很是简洁冷硬,色彩严谨单调,可就是客厅这神来一笔,让整套房间于沉着内敛中,顿时肆烈张扬起来。 陆昊笑着道:“这灯好看吧,来的人都一惊一乍的,你还算是特别淡定的。你看,开成小灯,更漂亮。” 强光熄灭。天花板的主灯光晕昏黄,如花苞半睡,背景墙上零星闪烁的小彩灯,细亮如星,那效果便好像男人衣袍半敛,冷硬慵懒。 夏茵仰面观赏。陆昊“啪”地又换成大灯,弯腰换上拖鞋,扯开领带径直往沙发上走去,一边道:“你换了鞋洗个澡,睡这边客卧,我先看几个文件,得修改了连夜发出去。” 话说着,陆昊已然坐进沙发里,打开一旁的笔记本,在电脑的开机音乐中,他抬头对夏茵道:“浴室你会用吧,不想泡的话,淋浴往右边打出热水。” 夏茵应了一声,往下摘包,脱外衣。陆昊一边埋头在笔记本上敲打,一边说道:“干净的毛巾和牙具在洗手池旁最后一个抽屉里,吹风机在第一个抽屉里,浴巾和睡衣在浴池旁的壁柜里,睡衣,只有男款的。” 夏茵点了点头,几乎是逃进了浴室。直到温热的水淋到身上,她才渐渐地让自己沉静下来,那个沙发里居家工作的男人是不是谦谦君子社会名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会比在君临里面更糟吧。 夏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陆昊停下手里的工作,言笑着道:“洗完了?过来坐。” 夏茵在他身边坐得规规矩矩,陆昊伸手拿过云南白药,说道:“来,用这个敷敷脸,不然那印子好几天也消不干净。” 他倾身,一手微微护住她的眼睛,一手按下压阀,清凉的喷剂便落在夏茵挨打的脸上。 陆昊用棉球蘸着药水一点点轻轻地揉动,有一点刺痛,夏茵下意识往后躲,陆昊停住手轻声道:“别动。” 那个男人颇具细心,一边擦药一边柔声解释:“你别怕疼,揉匀了才好得快。” 于是夏茵温顺地任凭他。陆昊擦好药,把棉球扔进手边的垃圾桶,看见她的眼睛湿润润清亮亮的,笑言道:“怎么了,都疼哭啦?” “没有。” 陆昊看出她的拘谨,决定到此为止,说道:“今天受了场惊吓,也累坏了,去房间好好休息吧,不用早起,明天周末,我也睡到自然醒。” 夏茵听话地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陆先生晚安。” 她转身就走,陆昊倒有些愣神。直到夏茵走了几步停下来,侧身转头很是认真地说。 “今天,谢谢您。” 陆昊捏住眉头内心失笑。这丫头到底是吓着有些错乱了,道谢鞠躬是应该的,说个晚安,真的不用鞠那么深的躬。 床很干净,夏茵窝在被子里,侧畔是枕席间洗洁剂松香的味道。 她莫明有点失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那帮混混抢走了,她忘了要,陆昊也没提手机的事。 夏茵不安地闭上眼。外面传来陆昊关机的声音,进浴室的声音,吹头发的声音,然后关门就寝的声音。 在路上、进门之前、洗澡后、甚至在陆昊洗澡的水声里,她都在想他会不会索要她,直到陆昊卧室磕门的声音响起,夏茵才知道,是她自己想多了。 也是,她已然是他的笼中物,他不必急于一时,完全可以缓缓地施展,慢慢地品味。 夏茵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 整个房间灰蒙蒙的。 夏茵仔细听着外面的声息,没有车声,没有人声,甚至也没有风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还都陷在无知无觉的沉沉睡梦之中。 她轻轻起身,轻轻打开窗帘,看见楼下静静的花园里,有一棵特别高大秀美的槐树沐浴着淡淡的晨曦。 夏茵钻回床上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她蹑手蹑脚地用卫生间,蹑手蹑脚地洗漱,蹑手蹑脚地去客厅沙发上枯坐。 七点半。她试探着、轻轻地推开厨房的门。 找到锅,大米,开火熬上粥。夏茵打开冰箱试图找到一点就粥的东西,可冰箱里除了几瓶饮料空空如也,最后是在橱柜里找到一点黑木耳,夏茵给泡发了,准备焯水做凉菜。 八点二十。黑色的凉拌木耳,白色的粥在餐桌上冒着热气。 九点。粥已温凉,陆昊的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夏茵于是就着温凉的粥用了早餐,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目光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逡巡,最后落在阳台茶桌旁的几排小书架上。 陆昊醒来时也是一片寂静。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二十六分。 然后他想起了那个女孩子。这个点,她应该已经醒来,陆昊突然想知道,他打开自己的房门,那姑娘是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 第3章 年纪小,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在上学,说实话陆昊没有任何面对的经验。 所以陆昊打开门,下意识地看向了客房。 房门紧闭。 绝对的、仿若没有任何外人存在痕迹的安静让陆昊的心有一点紧,这个点,还在睡不正常,不睡这么安静也不正常啊! 他快走几步准备去敲门,途经客厅时无意的一瞟让他陡然顿住脚。 上午明媚的阳光打在她后背的长发上,她光着脚,正用一种盘腿打坐的姿态,捧着一本书在茶椅上看得入迷。 整个侧面的线条被勾勒成了光边,背光的面容几乎有些幽暗,但却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子整个人都沁着光,那柔和安静的样子像极了一丛郁郁葱葱的植物,旁逸斜出地抽出细长的花枝,凌空含苞,枝叶青嫩。 心莫明就安了,还莫明温柔地动了两下。夏茵读书的样子,就像一个认识很久、多年离散的故人,突然间长大又出现在身边,莫明勾动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美好记忆。 昨日初逢,心就被这丫头莫明撞了一下。陆昊懒得理会自己,抄着兜就走了过去。 夏茵听见脚步放下书站起来,陆昊已金刀立马地在她对面坐下,瞟了眼书的封面,是他那本《人类简史》。 他对慌乱起身的夏茵道:“坐啊!” 夏茵并没有坐,只是道:“那个,陆先生,我起来无事,看见这里有书,就看了。什么文件都没动。” 陆昊拿出手机打开:“早就醒了,饿了吧。” “我,我在厨房煮了粥,拌了点木耳,您一直没起,我……” 陆昊准备点餐的手停下,朝厨房看了看,笑了。 夏茵有些窘:“没经过您允许,我……对不起。” 陆昊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气,说:“我没有洁癖,家里没什么东西是动不得的,不用说对不起。” 夏茵“哦”了声,陆昊示意她坐下,问道:“等到我几点?” “九点。” 陆昊侧过头,眼神细细地从她的面颊上游走观察:“肿是消了,还是有点红印子。一会儿再上点药,看看今天能不能消了。” 夏茵抚上脸颊,陆昊问她:“还疼吗?” “不了。” 看她摇头,陆昊便舒展了长腿,划开手机道:“没赶上吃你的早餐,中午我来请,喜欢吃什么?” 陆昊洗漱完回到茶桌的时候,端来两杯热咖啡,一杯给夏茵,一杯放自己那边,坐下便端起呷了一口。 夏茵用手指虚扶着杯把手没有喝,陆昊便笑她:“一朝被蛇咬,饮料不敢喝了?” 昨天在君临,她就是在等同学时喝了几口石榴汁,才着了道的。 “没。”夏茵说着,双手把咖啡捧了起来。陆昊伸手将白底暗纹的纱帘拉上,顿时微光闪烁,光影柔和。 陆昊背后的阳台角落,复古雕花的金属吊架上,一大丛茂美的金心吊兰正小瀑布一样四散泼洒下来。陆昊倾身时手肘不小心碰动枝叶,绿波翻动如有风吹过。 他举杯轻轻啜饮,见夏茵捧着咖啡并不喝,问道:“不喜欢咖啡?喜欢喝什么,茶?果汁?” 夏茵捧着杯摇了摇头,无端有些拘谨慌乱:“咖啡可以的。”说完似乎为了印证自己没有说谎,低头浅浅地喝了一口。 陆昊失笑。这时门铃响了。 陆昊起身接了外卖,提了餐盒去厨房把饭菜装碗碟。夏茵去帮忙,一样样往餐桌上摆。陆昊道:“端客厅阳台上去,就着阳光吃饭多好。” 他要了四菜一汤,菜式精美,用料考究,但菜量很小。小炒肉,炖笋尖,野山菌,荷塘藕,莼菜汤,就着米饭,两个人吃完,所剩无几。 陆昊将杯底的咖啡饮尽,往椅子上一靠:“我叫菜,你收拾。” 夏茵从善如流,动手摞碗筷杯盏。陆昊把纱帘拉开一个大缝,享受正午明媚的日光浴。 待夏茵洗好手从厨房出来,陆昊已歪靠在了沙发上,扬着下巴示意她坐过去。 半屋阳光,陆昊带着几分随意和慵懒,对她道:“听说有个男孩子正在追你追的紧,叫林以墨是吧,若跟了我,你真能放得下吗?” 林以墨!夏茵被陆昊的话弄得又惊又懵,那幅受惊诧异的样子成功取悦了陆昊,他忍不住便笑了。 林以墨是她传说中的男朋友,方大小姐喜欢林以墨,而林以墨喜欢她,正因为此,她才惹下了昨夜那场无妄之灾。 陆昊朝她挑了挑眉,语声温和,耐心含笑一点点地出声引诱:“真想好了?跟着我可是不能嫁给我的,倒是林以墨,书香门第,前途无量的男朋友,追你那么紧,便舍得?” 夏茵垂下眼帘,掩住自己内心的几番起落,轻声说:“陆先生,跟着林以墨,也是不能嫁给他的。” 这倒弄得陆昊一愣神。夏茵抬头与陆昊的目光轻轻对视,问道:“您说,我若是被那群人录了像,林以墨还会追我、娶我吗?” 陆昊默然。夏茵道:“所以他追我又怎么样,我若因他受了侮辱,他还不是会嫌弃吗?” 不知何故,陆昊的心开始微微的晃动。这女人说出的话看似情薄,却是非常狠准。以他的阅历,他自是知道她说得一点没错,可面前的女孩子貌似还小,最多就是二十岁,不应该这般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地道破世情真相才是。 明明是一个这般明媚温存,透彻玲珑不可凑泊的青春色相,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与心境,才能让一个女孩子在本该为情迷乱的年纪,对待爱情宛如一个看尽端倪、割开血管解剖人体的冷静法医?还是她根本就真的不爱林以墨——照片中那个高大、帅气、气质卓越的大三男生,连眼高于顶的方大小姐都为他一见钟情不择手段,这个从县城小镇考进艺术院校的女孩被那样的学长追求,真的能不窃喜、不心动、不爱慕? 夏茵敏锐地察觉到陆昊骤然沉默、不动声色间的凌厉与疏离。她略显不安地低了头,低声解释着:“陆先生,我……我和林以墨没什么的,方大小姐一早就放出话去,林以墨是她的,我一个小县城来的小丫头,哪敢去招惹?” 陆昊突然便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坦诚相告,她清醒明白,不会有日后的歪缠撕扯,他走得义无反顾她分得天高云淡,这不是非常非常好吗? 他伸手揉住女孩子的头。一旁的手机响了。 陆昊看了一眼接起,略带哄人的声调是说不出的闲逸和乖顺。 “妈,……,在风荷苑这边……怎么会呢?……我知道了,肯定忘不了,礼物买好,一早回去,这样好吧?拜。” 陆昊挂了电话,回身看向身边的人儿,笑语道:“好了,我有事得回家一趟,先送你回学校吧。电话给我,回头联系你。” 第3章 我又不是没被他截胡过 陆昊是踏着夕阳进门的。左手抱着只包装精美的白色罗斯熊,右手抱着一大捧怒放的紫玫瑰,缀着满天星,芬芳盛大惹人惊艳。 傅筱君正与陆昊的母亲林月华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聊天,见他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眸光熠熠地起身迎上去,笑盈盈地张嘴调侃:“呦,三哥可真是知道孝顺父母了,回家懂得买花来讨好林姨!” 陆昊当下拿花去扫傅筱君的脸,笑骂道:“这丫头怎么一回来就这么牙尖嘴利的!不知道我买花讨好谁?” 傅筱君躲着,顺势握住了陆昊塞过来的充盈满怀的玫瑰花,笑着道:“我还以为罗斯熊是我的,花是给林姨的!敢情是弄颠倒了,原来三哥是要送林姨罗斯熊啊!” 陆昊笑着将怀里的罗斯熊朝她打过去:“贫嘴!我妈多大年纪了,还玩你的罗斯熊!” 傅筱君抱着花歪头躲,笑得花枝乱颤的。林月华看着儿子一进门就和傅筱君亲昵熟稔地打闹,不由得心花怒放,眉梢眼角都溢满了笑。 陆昊将罗斯熊压在傅筱君肩头塞进她怀里,顺手便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这动作颇为亲密,傅筱君娇嗔着一句“讨厌”,跑到林月华面前一连叠地道:“林姨林姨!快快!借花献佛,我把三哥的玫瑰献给你,林姨才是大美女!” 林月华呵呵笑着将花往傅筱君怀里一推:“你这孩子!我这把年纪了,给我什么玫瑰!” 傅筱君的笑声清脆。她的肤色雪白,一身墨色长裙,本来就已经是极妍极美,此时明眸皓齿,笑得肆然,衬着那一大捧艳紫的玫瑰,容光夺目。 陆昊已是在沙发上坐下。他前倾着身,噙着笑,双手在膝前自然交握,意味深长地看着妍笑的傅筱君和自己母亲亲热撒娇。 林月华拍拍身侧沙发,起身道,“和你三哥也是好多年没见面了,你们年轻人聊,我去厨房看看张嫂菜烧得怎么样!” 傅筱君欢快地“哎”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陆昊旁边。林月华不忘嘱咐儿子:“你照顾好筱君啊!” 傅筱君将花放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往后一靠,双手举着罗斯熊好玩地摇晃着。陆昊顾自拈了枚开心果,剥开放在嘴里吃,也没看傅筱君一眼,只淡声道:“你都多大了,还这般玩。” 第4章 傅筱君不以为然,瞟了陆昊一眼:“你买给我不就是要让我玩儿的!” 陆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继续剥面前的开心果。傅筱君索性踢了拖鞋,蜷了腿歪在沙发上,抱着大大的罗斯熊对陆昊说:“听说三哥这几年,渔猎到手的都是艳丽妖冶的绝色?” 陆昊便笑了一下,睨了眼沙发上的傅筱君:“听谁乱嚼舌,这世上除了筱君,还有艳丽妖冶的绝色吗?” 傅筱君顿时笑得亮晶晶的:“这话我爱听!三哥这几年倒真是学了不少甜言蜜语的本事!” 陆昊的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便面向了傅筱君。十年未见,傅筱君美得比当初更绚烂张扬。精致的五官细细地化妆雕琢过,染成深棕的及腰卷发松散地垂在沙发上,黑色的高领薄毛裙将颈项包裹得严严实实,镶钻的毛衣链则颇为华丽而繁复地熠熠闪光。她的十指纤纤,除了璀璨的戒指,长长的指甲更是被细细修染装饰过,镶嵌着蝴蝶碎钻。 近在咫尺,鼻息里可闻到她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清香。这个女人,在还不曾是如斯妖冶怒放的年纪,他确实是痴心沉迷过,而如今陆昊过尽千帆,却已经是心如止水。 陆昊问道:“你奢饰品的生意,在国外风头正盛。怎么突然想着跑回国来了?” 傅筱君用牙签插了块苹果来吃:“这是什么话,就行你们闷头在家里赚大钱,我就非得指着国外的三瓜俩枣的,不行回来了?” 陆昊就笑:“我们这小打小闹,也能入你大小姐的眼?” 傅筱君伸腿轻轻踢了陆昊一脚,嗔道:“你少跟我装糊涂!” 陆昊于是低低地笑了:“难为傅伯伯和傅三叔把你这匹脱缰的野马拘了回来,这回真的肯踏下心回来回国接管业务做事了?” 傅筱君道:“我爸这几年身体不太行了,总是上了年纪,我也不能老由着性子惹爸爸生气了不是?” 陆昊调侃:“小野猫总算是知道孝顺了,也不知道傅伯伯这身体都是被谁给气病的?” 傅筱君又用脚踹他,扬着脸嗔道:“陆昊你再阴阳怪气的说话!” 陆昊作势闪了一下,笑意半敛,欠身拿牙签扎来苹果吃,正经问她:“美国那边都交接好了?” 傅筱君拂了拂长发,此时黄昏的光影已退,她的语声在薄暮中显得有些幽暗:“还没,这次闹金融危机,我爸和三叔要缩小海外市场,等我真正能抽身回来总得要上一年半载的吧。” 陆昊的眼神里带着笑,望着她目色深浓:“是有业务要处理,不是有心上人舍不开?” 傅筱君“嗤”地一笑,扬起罗斯熊砸在陆昊的肩膀上:“我爸可是让我离婚回来嫁给你的,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陆昊身子一歪,便将罗斯熊抓在手里:“看看,咱俩到底谁欺负谁?” 傅筱君朝他嘟着嘴“哼”了一声:“怎么,两家这才刚提上一嘴,现在你就等不及,开始管着了?” 这话貌似无礼,却娇嗔俏皮得极是撩人。陆昊深知傅筱君的性子,这些年灯红酒绿下来更已谙熟其中三昧,当下将罗斯熊推送过去,说道:“你个大小姐谁愿管你!还不晓得谁管着谁呢!” 傅筱君顿时便笑了。 陆昊半假半真似笑非笑:“不过,我是真有点害怕。可别我这刚高兴一半,人还没吃到嘴呢,就又被那个美国人给说几句好话哄回去了。我又不是没被他给截胡过!” 傅筱君道:“三哥!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的!” 林月华正好过来唤他们吃饭,傅筱君于是跑过去抓过林月华的胳臂告状:“林姨你看他!” 林月华笑吟吟地剜了儿子一眼,轻抚傅筱君的手道:“回头阿姨骂他。” 夏茵走在傍晚的校园里,只觉得恍若隔世。 校园主路上,有络绎不绝的人行色匆匆地去上自习,一旁的假山花园里,三五情侣悠闲地牵着手散步。 柳枝已经报青,飞鸟群飞而过。已是入春的黄昏,颇有几分宁静清和。 夏茵走近宿舍楼,一眼看见在楼门前站着的高大身影,顿时怔住。 林以墨。 那天林以墨穿着身休闲牛仔,肩上搭着个包,过肩的长发让他的侧影极为英俊而不羁,惹得往来的女生偷偷侧目。 大概是等得急了,林以墨操着兜忍不住踱步乱转,一回头,正好看见夏茵远远地站着。 林以墨一怔,转而大步走了过去。 比夏茵足足高了一头,他居高临下按捺着情绪,对她道:“昨晚小珊妈妈打你宿舍电话问你怎么没去家教。” 夏茵道:“嗯,没去。” 林以墨拧眉:“你明明去做家教了,到底怎么了?” 夏茵侧过脸,没说话。 林以墨怒:“你知不知道你们宿舍的人差点报警啊!” 夏茵抬头望着他,不知怎么便有点委屈,眸子里便染了层水雾。 林以墨悄然而心惊,抓着她的胳膊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茵抽了胳臂,答非所问地淡声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林以墨怔住。 “我有男朋友了,”夏茵补充道,“让他知道了,不太好。” 林以墨瞠目道:“你胡说!是谁?” 夏茵一挑唇角,抬头莞尔道:“你不认识,方秀雅认识,你去问她。” 夏茵说完便走,林以墨上前一步将她拉住:“你说清楚,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往来人多。夏茵也没有闹,只是拿开林以墨抓着自己的手,垂眸对他说道:“林以墨,谢谢你喜欢我,可我真有男朋友了,对不起。” 林以墨复抓住夏茵的胳膊,不准她走。夏茵去掰他的手,掰不开。 不知何时,夕阳的光华尽没,天边只剩下淡墨的云彩。夜色苍然而至,路灯光璀璨华美。 夏茵低着头,轻声对他道:“我昨天晚上就在我男朋友那里,我们,同居了。” 林以墨的手骇然松开。 宿舍里只有赵芳一个人在,见了她很是关切地道:“你可是回来了,有事也不打个电话,要不是昨晚上莫小雪回来说你有事不能回,我都要找老师报警去了!” 夏茵笑意冷然:“没事。莫小雪回来怎么说的?” 赵芳一愣:“不是你同学来了,一起去师大那边了吗?” 夏茵“哦”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床:“她给我的书拿回来了没有?” 赵芳奇怪道:“书?什么书啊?” 夏茵道:“给她送手机,书落在她那里了。” 赵芳“哦”了一声:“没有啊,她昨天也回挺晚的,空手回来的。” 夏茵弯腰从床下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漱,回来正在拍爽肤水,莫小雪推门进来了。 见了她,莫小雪一愣,目光闪烁了一下,面无表情朝自己床边走去。夏茵稳稳当当放好手中的爽肤水,毫无征兆,也不言语,上去对准莫小雪就是一耳光。 “唉,小雪,夏茵说她书忘你那儿了……”一旁的赵芳还正说着话,一下子一声惊叫,“唉,唉!不能打架啊,夏茵……” 那两个人已经抓在了一起,但明显的,无论从气势的凶狠,还是从实力的对比上,都是夏茵占据了上风,莫小雪被她狠狠地按在床上,只抓着夏茵的腕子吃力地抵抗,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慌了手脚的赵芳这才想起去把夏茵拉开,她拦在两个人中间,往后推着夏茵道:“你干什么啊,都一个宿舍住着,有啥大不了的啊!” 夏茵不理会赵芳,只指着被她撕扯得蓬头乱发的莫小雪质问:“你给我说!我哪里对不起你,招你惹你还是碍着你了!你要帮着外人来害我!” 莫小雪也发了狂,她喘着气,怨毒地盯着夏茵道:“这是你自找的!谁让林以墨看上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夏茵又想冲上去打她,被赵芳拦住。莫小雪也站了起来,轻鄙地反唇相讥:“你不就是攀上陆昊了吗!刚上了他的车和他过夜,就敢来学校里欺软怕硬,真以为有人撑腰了,那你去找方秀雅啊,找我来算什么本事!” 夏茵气得眼圈便红了:“我就找你怎么了?咱们一个宿舍住着,方秀雅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莫小雪也是红着眼圈,倔强地扬着头冷声道:“我就是干了怎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难道还为了你,去得罪方秀雅吗!” 说完莫小雪拿了床上几样东西摔了门扬长而去,夏茵不再言语,望着犹自震颤的门,目光既冷且静。 第4章 怨憎会 赵芳已是被吓得傻了,半晌才关切地碰碰夏茵道:“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茵刹那间有些晕眩,头顶白花花的灯光让她觉得有些荒诞,仿佛眼前的一切正大山一般朝她倾轧下来,成天塌地陷,成断壁颓垣。 踉跄了一下,夏茵在自己床铺边上坐了下来,脱了鞋,像个小动物一般蜷着身子,抱着头躺了下去。 第5章 赵芳有些心疼,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夏茵?” 宿舍四个人,夏茵来自县城小镇,赵芳来自近郊农村,两个人不说在宿舍,就是在整个美术专业的大班里都算是异类,所以走得亲近。赵芳便是傻子也知道夏茵是受了大委屈了,忍不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啊?” 夏茵抬起脸,陡然便给了赵芳一种娇柔脆弱的错觉。她的一张小脸很是苍白,衬得眉目越发俊美,眸子带着水光,越发清而黑亮。 赵芳担心地问:“到底出啥事了?” 夏茵道:“昨天我给莫小雪送手机,她请我喝石榴汁,然后我就头晕,醒来被关在屋子里,四五个男人围着。” 赵芳一下子跳起来,煞白着脸,又因为义愤变得语无伦次:“这还有没有天理!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夏茵忙坐起来:“你别嚷。” 赵芳警醒过来,气恨犹在,乱踱了几步,切齿道:“你打得轻!莫小雪那表子!就这么放过她!你不早说,今儿打不死她!” 夏茵道,“背后的人是方秀雅。” 赵芳一愣,口不择言地恨声道:“是因为林以墨那害人精!红颜祸水!” 夏茵“噗”一声笑出来,赵芳吓了一跳,骇然望着她:“你,你还笑!” “红颜……祸水……”夏茵不知何故就被这句话给戳中了笑点,笑得双肩颤抖,竟是敛不住。赵芳却被她笑得有点毛骨悚然,害怕地道:“夏茵,夏茵?” 夏茵半天才消了声,一时间笑容未敛,眉目间有容光流转,看得赵芳呆了呆,喃喃地道:“夏茵,你,你没……” 夏茵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赵芳有点尴尬,半晌才道:“没、没事就好。” 夏茵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也是我命好,半路逃出来正好冲撞了陆昊,便被他给救了。” 赵芳便想起莫小雪的话,下意识道:“那,你真的……?” 夏茵“嗯”了一声。赵芳一下子又急了起来,防备地朝门口看看没人,才低声道:“你傻啊!他们那样的人就是玩玩的!你跟他沾惹,就被他毁了!” 夏茵道:“不跟他沾惹,你以为在方秀雅那里,我能全身而退?” 赵芳结舌瞠目。夏茵道:“方秀雅走火入魔了,我不身败名裂,她就寝食难安。林以墨追我,我还没答应林以墨,她就妒忌成这样,出了昨天的事,林以墨不过就两个选择,一个是不追我,也不理她,一个就是跟她好。若不理她,她就觉得林以墨心里还有我,若和她好了,她又觉得林以墨是为了让她放过我才和她好的,总之无论如何,我就是横在她心里的刺,除了我豁出我自己,名声不要,前程不要,甚至性命也不要和她拼了,可是我为什么为了个疯女人,豁出我自己呢?” 赵芳说不出话来。 夏茵便笑了笑:“陆昊就是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我不抓住,还有指望吗?” 赵芳瞠目结舌:“可是,可是他……” 夏茵道:“不想付出,人家就护我周全,小芳,你觉得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赵芳道:“我就不信他们能一手遮天,这次陆昊救了你,你为什么不去告方秀雅!现在有新闻,有媒体,我就不信她还敢把你怎么样!” “那些人会承认受方秀雅指使?我告她能伤到她分毫?”夏茵说道,“名声受损的只有我自己,被四五个男人关在房间里,说我是清白的,谁信?你觉得我跟了陆昊,比起被四五个□□的人墙尖,名声更差吗?” 赵芳一下子哑口无言。夏茵淡声说道:“小芳,你别说了,我只想保护好我自己,我去刚烈,总得有个值得我去刚烈的人吧,否则我以死相搏,鱼死网不破的,又是演给谁看呢?林以墨吗?” 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天气骤然温暖明媚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绿柳如丝,校园里的杏树和玉兰,也挤挤挨挨地开了。 星期五的傍晚,天气晴朗,夏茵从食堂中出来,通往图书馆的路旁,高大的白玉兰如冰似雪,满树繁枝,正层层叠叠地绽放。 有暗香,在春天融融的气息中漫透过来。夏茵一时驻足,仰着头,只见一片葳蕤鼎盛的雪色中,夕阳的光色,正浓墨重彩地浮动。 一时间只觉得有股柔软的心绪,撞中心扉散淡而来,无关悲喜,却又细微难言。 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夏茵有种预感,是陆昊在找她。 果然,接了电话是陆昊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夏茵?” 夏茵的心突然快跳了半拍:“是,陆先生。” 校园里放着周杰伦的《青花瓷》,正是那段情愫委婉,动人心弦的轻吟低唱:“天青色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不知那边是有什么事,陆昊在电话里似乎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出声邀约:“明天中午十一点,你在校园的正门等着,我让人接你,一起吃饭。” 说是邀请,实则通知。夏茵乖顺地答应:“嗯,好的。”陆昊于是道:“那明天见。” “拜……”夏茵一声拜拜还没说完,那边的电话已是挂了。夏茵有些茫然,又转而笑了一下。 陆昊跟她,是不需要甜言蜜语的。 夏茵收好手机,一双深棕镶钻的高跟靴,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傲慢地站住。 夏茵一看,是方秀雅。 方秀雅卷发,白衫,一副夸张的大耳环掩饰她纤瘦细弱的下颔。她此刻扬着头,用一种睥睨而危险的姿态,半眯着眼望着夏茵,发出一声轻鄙的冷笑。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勾搭男人的本事!” 夏茵并不想招惹她,但人在眼前,她也无可退避,当下抄了兜,说道:“请问有何指教。” 方秀雅“哼”了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陆三哥玩腻了,你走着瞧!” 夏茵低头,便笑了一声。方秀雅看她那样子,不由怒道:“你笑什么!” 夏茵走近一步,漫声道:“你以为陆昊玩过的女人就能任人欺负,那有谁,还敢跟他玩啊?” 夏茵说完便走,唇边那嘲讽的淡笑,让方秀雅觉得格外刺眼、刺心,顿时在她身后威胁道,“夏茵你别得意!就算我现在找人轮了你,陆三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夏茵顿步,回头,勾起嘴角半笑不笑:“你傻呀?我攀了高枝儿,林以墨才能死心接受你,你把我毁了,他这辈子就只会恨你,再也不会搭理你!” 方秀雅的脸一白,直到夏茵走得远了,她还站在花影下,脸上阴晴不定。 阳春的天气,阳光清透垂柳青青。夏茵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打底衣,一件深灰色的背心长裙,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打了层薄薄的口红,背了个双肩牛仔帆布包,去见陆昊。 司机直接将她送到了酒楼,等着她的不仅有陆昊,还有方秀雅和一位肤色微黑但笑得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一进门,恰逢陆昊一边为男子斟茶,一边笑言:“方伯伯喝茶。” 夏茵突然就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方秀雅的父亲方雄,那是a城举足轻重的人物,突然去面对他,夏茵不知何故竟有了一点小人物见不得世面的卑微怯场。 那种感觉也就是短短的一瞬间,众人见到的是夏茵自如地走进来,笑得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地微微倾身和陆昊打招呼:“陆先生。” 陆昊不置可否,只对夏茵道:“叫方先生。” 夏茵于是鞠躬问好:“方先生好!” 方雄笑得如沐春风,如同夸赞晚辈的慈祥长者一样,对夏茵道:“夏茵是吧?真是个好孩子!亭亭玉立,一股子灵透劲儿,又温婉又漂亮,比我们家秀雅好看多了!” “爸!”方秀雅不悦地抻了抻方雄的衣襟。 方雄没有理会女儿,对夏茵道:“那个小茵啊,真是冒犯了,你的事陆昊和我一说,气得我够呛,这都怪我把她宠坏了,无法无天了!” 夏茵言笑晏晏:“方先生言重了,有幸陆先生碰上,我没事。” 陆昊侧头看向夏茵对她道:“坐。” 夏茵在陆昊身侧坐下,陆昊顺手为她斟了杯热茶,对方雄道:“小孩子打闹,我这做三哥的虚长几岁,遇见了,就管个闲事。秀雅啊,”陆昊看向方秀雅,笑语调侃,“你也别生三哥的气,谁让这被你嫉恨的,就被我看中了呢!” 方雄大笑。方秀雅脸一红,娇嗔道:“陆三哥你看你!” 方雄笑意未敛:“秀雅,快跟你陆三哥赔个不是,这大水差点冲了龙王庙了!” 方秀雅瞟了夏茵一眼,脸一偏道:“我才不!她算个什么东西!” “胡闹!”方雄呵斥了女儿一声,转头对夏茵温和道,“小茵啊,秀雅骄纵,做事不知轻重,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今天我先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陆昊对方雄道:“方伯伯这怎么行!”转头对夏茵轻斥道,“不懂事,向方先生敬茶!” 第6章 夏茵起身,双手端着茶,朝方雄一鞠躬:“方先生您喝茶!” 方雄哈哈大笑,接过茶连声道:“好好好!小茵快坐,坐!” 方雄呷了口茶,陆昊脸上浮现出极为得体的清俊笑容,招呼服务员上菜,一时宾主尽欢。 午宴更像是私人小聚,虽丰盛,但是菜色并不繁杂,时间也不长,陆昊与方雄浅酌了几杯,陆昊说了些来往业务的感谢话,方雄谈了几句地产的话题,就结束了。 临别,方雄把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夏茵:“小茵啊,前几天让你受惊了。戴条项链压压惊。” “方先生,这……”夏茵欲推却,方雄道:“怎么,看不上?” 夏茵连忙看向陆昊。 陆昊还是晚辈谦恭熟稔地笑:“还不谢谢方先生。” 夏茵鹦鹉学舌般抱着盒子鞠躬致谢,方秀雅已经目露轻鄙地先行一步,扬声道:“陆三哥再见!” 陆昊送方雄出去,方雄深深地看了一眼后面的夏茵,拍拍陆昊的肩,以一种促狭的笑意低声说:“这回你眼光不错,但也注意着点,这样的姑娘容易当真,小心惹火烧身。” 第5章 第一次 陆昊开着车行驶在林荫路上,垂柳柔嫩的叶芽筛出明明灭灭的光斑打落在夏茵的长发和侧脸上。 这女孩子是一头柔亮的黑色长发,侧脸美好的轮廓被镶了层光边,有一种分外简洁素雅赏心悦目的美感。 陆昊的唇边便噙了笑,柔声道:“打开看看,送了什么。” 夏茵听话地将那个奢华的大盒子打开,里面不仅是一条项链,而是光彩熠熠的铂金粉钻四件套:项链、戒指、一对耳环。 陆昊瞟了东西一眼,若无其事地开车,对夏茵道:“喜欢吗?” 夏茵的手白皙痩硬,手型很好看,但不若其他女孩子那般柔弱无骨。她虚虚掩映着首饰盒,声音温润,语调寻常:“很漂亮。” 陆昊侧脸看了她一眼:“不高兴?” “怎么会?”夏茵的嘴角扬起来,看向陆昊绽放笑脸,“谢谢陆先生。” 这声谢,带着热忱与真诚,让陆昊的心顿时被熨平了,一时舒适而愉悦。他伸手揉了揉夏茵的头顶,笑道:“傻瓜!” 很好,这姑娘很懂事很上道。不管怎么说,他在方雄面前总是晚辈,与方秀雅并非亲近的一路人,他打电话与方雄说,认识的女孩得罪了秀雅妹妹,由他做东赔个罪。但说是赔罪,是非曲直摆在那里,方雄出面怪罪自己女儿几句,夏茵敬个茶,方雄送个礼物了结此事,也给了自己面子,宾主尽欢两相欢喜。 这其实也是自己对他和夏茵这场关系设的一个考验。他没有提前和夏茵说任何话,直接将毫无准备的夏茵拉进他们成年人充满世故和算计的局中,让身为受害者,用谦卑的姿态给施害人的父亲敬茶,如果是个脑袋轴拎不清的,纵然不敢当面反抗,也会心生委屈不满、不情不愿,需要他出面打圆场。还好这姑娘灵心慧质,似乎参透了所有隐秘的关窍,切中肯綮恰到好处,应对得很是得体圆满。 心较比干多一窍,这么聪慧的女孩子,确实贴心可爱。 这般想着,他将车一拐,停在了路边的花店。花店装修很是日式,店名就叫做“春日”。 陆昊带着夏茵进了店,对夏茵说:“你挑捧花,放客厅里。” 卖花的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风韵优雅的女人,笑眯眯地带着夏茵来到名贵的花卉旁,问她的喜好,介绍各种花语和搭配。 不想夏茵单刀直入:“就来一捧雏菊吧!” 女人有些许怔愣。这女孩身边的男士看起来身家不菲,来店里只买捧雏菊? 不过女人终究是修养很高,她很快笑着称赞:“雏菊好,纯真秀雅,用在春天最是合适了!” 女人将雏菊用报纸般做旧的包装纸包好,打了一个粉红的蝴蝶结,将清淡进行到底。 陆昊付款55元。 夏茵看了粉红色的蝴蝶结笑了笑,接过花什么也没说,朝店主点头致谢。然后她安安静静地抱着花跟在陆昊的身后,阳光为她拉下长长的影子。 还是那间客厅,阳光半间屋,茶几上的小雏菊在茶色的玻璃瓶里沐着光。 陆昊与夏茵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茶香袅袅,在空气中缓缓地晕荡开。 陆昊松了衬衣的领子,随意慵懒在倚在扶手上,对夏茵道:“新茶,尝尝。” 夏茵听话地端起茶轻轻喝。 “平时都喝什么?”陆昊随意聊,表现出一种雄性的示好与迁就。 夏茵坦率以对:“我喝花茶和绿茶,学校超市买的,15块钱一包。” 陆昊便笑了,他甚是愉悦地轻抚夏茵垂落的鬓发,露出她秀美的额角,用一种低沉宠爱的纵容笑语道:“那给你喝我的茶,当真是牛嚼牡丹。” 他男性温热而强悍的气息笼住了她,一种极为陌生又极为诱惑的感触将夏茵俘获住,她下意识紧绷想抵触,却在陆昊碰触她身体的一刹那,束手就擒。 陆昊凑过来,孔武有力的臂弯揽住她的腰,一低头,将唇贴在了她颈项的血管上。 “夏茵,”他唤着她,吞吐的热气在她锁骨处流转,然后,蹭着她,向上,吻住她的唇瓣。 夏茵有些骇然地推他,却是无力绵软。陆昊环腰的手臂将她箍得紧紧的,一手握住她推托的手,贴着她的脸在她耳侧柔声轻笑:“跟了我,还想全身而退吗,嗯?” 夏茵虽身慵骨软,但还神思清明,一时出现了螳臂挡车的抗拒。 陆昊抓过她的双腕轻哄:“乖,别怕,你害羞什么,嗯?” 夏茵逃无可逃,低声求饶:“陆先生,别,别在这里。” 陆昊从善如流,吻了吻她的唇允诺道:“好,我们去房间。” 他起身一个公主抱,夏茵成了蜷在他怀里的池中物,任他予取予求。 阳光斜照雏菊,两杯茶被浅尝辄止,渐渐温凉终变冷。 斜阳半落,薄暮的光影中,倚窗抽烟的陆昊,面容有几分深邃。 他的内心里有几分难言的隐秘的雀跃与欢喜。 那个女孩儿,是第一次。 他回头看着床上睡着的夏茵,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柔宠。刚刚那几番青涩却又蚀骨销魂的味道,几乎就让他有点搂不住。 手机在客厅里响,陆昊掐了烟掩上房门,快步上去接。“喂”了一声,沙哑慵懒,刻意压低着声。 潘冬听这声儿有点狐疑:“阿昊?” 陆昊“嗯”了一声,看了眼被甩乱的衣服,在沙发上坐下。 “你这嗓子,感冒了?” 陆昊不耐烦:“有事快说!” 潘冬听着声音恢复了,便笑了,调侃道:“我听说阿昊你在我的地盘上英雄救美,正想着给你送个见义勇为的锦旗呢,怎么又听说那美人儿转眼就成我小嫂子了,那我这送锦旗的同时,是不是还得备上重礼给陆三哥你贺喜啊!” 陆昊笑骂:“滚!没事我挂了。” 潘冬在电话里继续贫嘴:“别呀,能让你陆三爷一见钟情的那肯定是人间绝色啊!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们见识见识,不管怎么说,方秀雅那疯子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我这怎么着也算是你间接的红娘了是吧?哎不对,你这什么时候给我开谢媒宴送谢媒礼啊!” 陆昊靠在沙发上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回a城?那边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再有个三五天吧,大体都谈妥了,签完了合同就回。” 陆昊“嗯”了一声,潘冬像打了鸡血一样继续调侃:“哎对了,这边产岫玉,要不要兄弟我替你给小嫂子物色个好的?” 陆昊笑着说声“滚”,挂了电话。 天色已幽暗,黄昏暮色有点像冲淡的水墨,轻悄柔和地将天地间包裹。陆昊放下手机,仰靠在沙发上,觉得心里很满,又有点空。 据他那天了解的情况,夏茵被人迷晕,没多久醒过来很是惊慌,被吓唬了几句,就很配合,装得又听话又可怜。还跟人家说,和几位大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问自己到底是得罪了谁。听说是因为抢人家的男朋友,就明白了是方大小姐,跟人家说,这样捆绑着拍,她男朋友一看就知道是被迫的,能原谅她也未尝可知。要是解开绳子,拍得像真的一样,那男人恨她甩了她,更得方大小姐的心思。那些人半信半疑,解开了她,严防死守,她乖得像只猫,听任摆布做前戏,半点没逃跑,还要了点水喝。后来混混即将要动真格的,她表现得紧张说去卫生间,中途还假意被吓得脚软摔在地上,趁守门的混混过来呵斥她的空隙,她飞快地窜过去打开门便跑了。 听完他是佩服她的,一个女孩子能表现得这么冷静镇定,群狼环伺下的小羊胜算全无也敢于断臂求生,这份聪慧、隐忍、果敢的心性成功地激起了他的探究、觊觎和占有之心。 若说初见时美丽的容颜、干净清透的气质,那确实是加分项,但那也就是让他管一次闲事罢了。他陆昊,真不缺容颜漂亮气质各异的女朋友。 第7章 现在,让他怎么办呢?陆昊意犹未尽地揉着额角,今天竟然是她的第一次,面对混混风轻云淡假意配合的女孩子竟还是个处子,这让他的心在惊喜诧异之后,有一种似乎被攻陷的怜宠温软。 那种滋味,任身下沁露的花苞一点点一寸寸的舒展绽放,红颜烈烈,柔美芬芳,天上地下的极致享受,真的是太销魂太舒适了,让他有瞬息间窒息忘我的迷恋。 仿若回到多年前,年少慕艾时对女孩子的那份冲动、那份认真。 到底是年届而立,行走多年职场江湖,即便那份心悸心动尽致淋漓让他情怀激荡,陆昊还是点了支烟,让自己很快沉静下来。 女孩子好,完璧无瑕清纯可爱,目前看也懂事乖巧,那他好好宠就是了。 陆昊抽完了烟回到卧室,开了小灯,在晕黄昏暗的灯光下,夏茵盖着薄被睡得香。 她的眉宇舒展着,细瓷般的皮肤,该是有一种卸下心防的信任,枕上的表情安静恬淡。 陆昊看着,不由弯身用手指虚拢着她的眉梢眼角,渐渐下滑,突然就童心大发,好想恶作剧地捏住她的鼻子,看她又恼火又求饶的挣扎。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捏着夏茵的鼻子,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柔声笑语:“快醒来了小懒蛋,天都黑了,不吃饭?” 夏茵往被子里躲了躲,但终究是很快清醒,目光尚且有些迷离,人下意识要起身,一边低哑着声音唤:“陆先生……” 她的长发半展,灯光昏黄的光映下,微肿的双唇宛若桃花着雨一般,竟有种难言的慵懒诱惑。 陆昊的手按在她的肩膀,将她按回枕边,紧接着一个孔武有力的身体压了过去。 陆昊本想浅尝止辄,俯下身耳鬓厮磨地宠一宠逗弄逗弄,不想惹火烧身,他控制不住。一触及那丝般柔滑的肌肤,顿时回味起她那无可挑剔起伏玲珑的身体,让他忍不住血脉喷张再去攻城掠地,将她钳制在掌心舌齿之间细细地怜宠占有。 夜色深了。 陆昊如尽兴的饕餮,餍足地靠在床头。夏茵的长发凌乱狼藉地散落在侧,温柔安静地偎在他身侧。 陆昊舒适地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温柔地梳过夏茵的长发,唇边溢出笑意道:“乖,晚上想吃点什么。” 这时手边的电话响了。陆昊一看,是方秀雅。 第6章 失去了她 陆昊接了电话没说话,里面传来方秀雅冷笑的声音:“陆三哥,夏茵那货你吃到嘴了没啊?林以墨为她发疯了,你当心煮熟的鸭子到手飞了!” 陆昊冷了脸:“秀雅,你会好好说话吗?你和林以墨那点破事,好歹你也是千金大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别这么拿不起放不下,有事没事扯到我们家夏茵干什么!” 方秀雅听到陆昊的用词一愣,我们家夏茵? 陆昊继续道:“人家林以墨出身也不低,父母大学教授,不是拜高踩低的商人,你那套公主习气人家看不上,你要么就投其所好,装得落落大方知性优雅,你要是懒得装,就干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喜欢你的一大把,何必在林以墨这一棵树上吊死。” 方秀雅道:“你说的轻巧,谁看见喜欢的人不想要,你看了夏茵,不是一样英雄救美横刀夺爱?” 陆昊气笑一声:“我们两厢情愿,我是违法了还是犯罪了?” 陆昊洗完澡回卧室,肌肤带着洗浴的热气,一伸手将夏茵搂过来,唤道:“来叫我抱抱!” 夏茵如全心信赖人的小动物般,温顺地窝进他的怀。这让陆昊的心底一软,顿生恻隐,也无关色情。 拥她在臂弯,与她十指交缠,碰到了她的镯子。 亮盈盈的,硬。陆昊端详着那些古典精巧的花纹,说道,“当真好成色,是老东西吧,现在出的,满眼贼光,没个几十年,磨不出这气质模样来。” 夏茵道:“嗯,是我老外婆留下来的,算下来,都有上百年了。” “有这么深的家传渊源啊!”陆昊摩挲着她的腕子,提了点兴致。他好奇地拿近前,细看那滑过镯身的精美花纹,目光在圆润如珠的端口处停住,试探道,“是不是老物件戴久了有灵气了呢?昨天在停车场上,就见了一眼你的镯子,也没看全,但是晚上你摔下来,那么暗一团,你又被人按住,它磕碰在栏杆上就那么一闪,也不知道怎么着,我心里一下子就认定是你。” 夏茵半信半疑,看看镯子,又看看陆昊,问道,“真的吗?” 陆昊点头:“真的。” 夏茵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说说:“可能是我外婆在天上保佑我吧。” 陆昊唇角弯了弯,说道:“你爸爸妈妈在老家是做什么的。” 这话本是随意问之,含有善意。夏茵却沉默半晌,黯然道,“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前年也过世了。” 陆昊一怔,好半晌没说话。随后他伸手关了灯,贴着夏茵的小脸柔声道:“困了没?嗯?” 夏茵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陆昊亲了亲,往怀里一抱,说道:“困了就睡觉。” 相比较下午那前前后后索要无度的浓情密爱,这无疑更是宠爱纵容的。一种怜,一种疼,一种呵护。 所以夏茵感到鼻子有点酸。两人在静夜里听着彼此的呼吸,陆昊突然道:“莫小雪,你不用管,无论什么事,别理她就是。” 夏茵听话地“嗯”了一声,陆昊贴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乖,你好好睡。” 夏茵是周一的早上回校,直接去教室上课的。方秀雅靠在教室门口的墙上,看见她便冷冷地嘲讽道:“呦,这是夏大美人得宠回来了?” 夏茵双手插兜,垂眸笑笑,没有理会继续走。方秀雅仰着头,晃着手里的钥匙链,笑道:“怎么样,这两天两夜,被我陆三哥宠得不轻吧!” 夏茵的手正握住教室的门把手,闻言,她回头看向方秀雅,挑唇道:“如你所愿,盛宠。” 夏茵的笑颜有一种若无其事又落落大方的疏淡灿烂,方秀雅一怔,随即嘲弄道:“我陆三哥可真是生冷无忌,一个腌臜货,也能下得去嘴。” 夏茵反唇道:“怎么会呢?陆先生和方小姐一样品味高贵,您看上的是无暇美玉,他看上的自然也是,姿色倾城。” 夏茵说完身姿潇洒利落地开门进去,方秀雅的脸却是瞬间黑成锅底。 同样脸黑成锅底的还有林以墨。从夏茵进门,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夏茵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地进入、落座,没有一丝痛楚挣扎,没有给自己一点目光和关注,林以墨不由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他却转瞬沮丧地垂下头,伏在桌子上。夏茵身上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怒不可遏地找方秀雅闹了一场,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陆昊以救命恩人之姿走进了她的生命,强势占有,然后会不可避免地将她抛弃。可是夏茵同意了,她心甘情愿地跟了陆昊,成为陆昊赏玩一时的女人。 林以墨不知道恨谁。他是真的很喜欢茵茵那个女孩子,从她大一来,第一眼,他就喜欢。那个女孩子宛如带着山野的晚风和月色,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般别具灵性,让人心仪。 他偷偷地窥视,偷偷地探寻,渐渐知道了她从小没有父亲,是个私生女,母亲是个中学美术老师,一生未婚。知道了她母亲脾气并不好,对她管教甚严。知道了她母亲在她高三时病逝,她为母亲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如今无依无靠,跟母亲的同事们借钱交学费,靠自己勤工俭学挣生活费上大学。 确实是身世飘零了些,可她确实是太可人了,看着她,就有一种灵山秀水的归属感,他热切地爱慕她,甚至不惜和自己父母摊牌,说想要娶她。 父母是不喜欢她的身世的。他给他们看茵茵的照片,给他们看茵茵的画作,他信誓旦旦,他柔情深陷,他相思入骨。父母才松口随便他,他这才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与攻势,他报备过父母,他对她真的是认真的,他是想要毕业了就娶她的! 可是呢? 茵茵明明也是不抗拒他的,她清甜的笑颜,无措的垂眸,欲语还休,欲拒还羞。 可是呢? 一夜之间,有人告诉他,她因为自己的爱慕被人嫉恨,差点被轮,然后又一夜之间成为有钱人的掌上玩物! 他彻底失去了她! 方秀雅施施然坐在了林以墨的身边,以一种认真听前面老师讲课的姿态,低声道:“你看到了。夏茵到了我陆三哥的床上,两个人,两天两夜没出门。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我说了吧。” 林以墨红着眼睛,恨恨地转头看向方秀雅,切齿道:“不用你管!茵茵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方秀雅嗤笑:“对,跟我没关系,跟你呢?” 林以墨怒目:“我跟你也没关系!” 方秀雅伏在桌子上,用手支住下巴,言笑晏晏对林以墨道:“别急啊,很快就有关系了。” 第8章 她话音刚落,林以墨的手机突然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讲课的老师停住,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老师厉声道:“上课不知道静音!出去!” 林以墨也无所顾忌地抓着手机,顶着老师谴责的目光,快步走出了教室。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一接通,就是父亲生气的怒骂:“林以墨!你什么眼光!说什么有灵气!有才华!就是这么有灵气有才华的!有灵气有才华到有钱男人的床上!你可真行!为了这样的女人听说你还要死要活的!你……” 林以墨突然烦躁地挂断了电话,他突然一口气冲出了教学楼,快跑着,在楼外空旷的小花园里停下,弯腰拄着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电话声又响了。 林以墨盯了半晌,才调整情绪接通电话。这回是他母亲,母亲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传入耳朵:“墨墨啊,人不可貌相,现在的女孩子都太浮躁功利了,咱们这样的家庭,不过二线城市的穷教授,人家嫌寒酸,a城陆家,那是何等赫赫有名的家庭,咱们确实连人家一根毛都比不上。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为那样的女孩子要死要活地不值,你听妈的话,咱们再找更好的!你不知道,接到你辅导员打来的电话,知道你昨天在学校里酗酒闹事,妈妈真是吓坏了……” 林以墨轻声道:“妈,我没事。” 林母:“怎么没事啊!听说闹得全校里满城风雨的,还得罪了人家方家的姑娘,你那个茵茵攀高枝,你迁怒别人干什么啊!” 林以墨苦笑道:“不会了,你也说过,a城陆家、方家,咱们家连人家一根毛都比不上。我会静静地等着方家大小姐不喜欢我了,彻底厌弃我了,我不会再祸害任何一个姑娘了。” 林母:…… 陆昊办公室。 处理完一波事务准备下班的陆昊,长舒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看了看表,定了鲜花与西餐厅。今晚是父母约了大哥二哥大嫂二嫂,给筱君的接风宴。 莫名的,陆昊有一点点的失落。 他意犹未尽地摸摸嘴角,刁钻如他,阅人无数,也忍不住回味夏茵那蚀骨入髓的滋味。 那个女孩子真是太美好了。清润如斯,魅惑而不自知。 陆昊鬼使神差地便叫来了秘书:“你去为我,定一套mikecl最新的珠宝,要最贵的那款。” 秘书称是,问道:“是直接送到傅小姐那里,还是给您亲自交给她?” 傅小姐?陆昊愣住,一时心神有点恍惚。 “不。你送到风荷苑去,我有其他用处。” 第7章 算计 悠扬的小提琴。盛装出席、彬彬有礼的家人与容光照人的傅筱君。 刀叉轻放,无有声响。 傅筱君在骨子里的肆意狂野随心所欲之外,是艳绝优雅的绝世佳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的那种。 二哥的小女儿陆悦盈闪着星星眼,盯着傅筱君别致的钻石胸针,一脸羡慕地道:“未来的小婶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傅筱君莞尔,倾过身摸摸陆悦盈的小脸蛋,对她道:“叫姐姐才对,哪有这么年轻的小婶啊!”说完将胸针摘下来递给陆悦盈,“跟姐姐说,是姐姐漂亮,还是这个胸针漂亮啊!” 陆悦盈爱不释手地拿着亮晶晶的胸针,非常实在地说:“胸针漂亮!” 大哥的儿子陆展颜已经10岁,听完拉了拉陆悦盈的袖子,纠正道:“姐姐漂亮!” 一旁的大人们都笑了。 傅筱君也笑不自禁:“还是悦盈有童真啊,敢于说实话,不像展颜,这么小就知道讨好女孩子了!” 陆昊在一旁笑着瞟了傅筱君一眼:“那个,筱君,你什么时候叫小叔啊?” 傅筱君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地占便宜啊!哪有你这么年轻的小叔,你比我早生了三天,让我叫了你二十多年的陆三哥还不够,还想贪大辈当叔叔?” 陆母也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你们两个皮猴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逮着机会就斗嘴。这青梅竹马长大的,到底是知根知底两小无猜的情谊。” 大哥陆宇不动声色地问道:“筱君这也定了要回国发展了,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傅筱君道:“我还得出国一两次,将那边的业务收个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和三哥年纪也不小了,等下半年或者来年初,我们就直接结婚,订婚什么的,太麻烦了,又弄得满城风雨的。” 陆父点点头:“咱们两家是世交,老傅身体不好,订婚就不折腾了,直接定在年底结婚吧!” 二哥陆渊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多说话,只是看了弟弟一眼。 陆昊一摊手:“我没意见。只要筱君愿意,我随时可以领证办婚礼。” 傅筱君嫣然一笑,郑重地起身举起酒杯:“谢谢叔叔阿姨,谢谢三哥,谢谢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谢谢大家给我准备的接风宴!我先干为敬!” 傅筱君举杯一饮而尽,殷红的酒如同沸腾的血,冲入喉咙。 夜色已深,a城依旧灯火辉煌。 陆昊倚在家里客厅阳台处抽着烟。 陆渊插着兜走过来,也倚在他身边的栏杆上,看了眼外面闪烁的霓虹,叹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 陆昊吐着烟圈:“才十一点。” 陆渊看着弟弟,沉默了半晌,问道:“这些年你非得贪玩,不好好找个人成家过日子,现在,后悔了?” 陆昊抽着烟吊儿郎当:“后悔什么?” 陆渊扭脸看窗外,半天没说话。 陆昊道:“二哥,傅筱君要的,我给得起。不就是桩婚姻,给傅伯伯个安慰,或者是个孩子,有什么给不起。” 陆渊隐怒,沉声道:“阿昊,筱君那样的,我们当她是妹妹,可以。可是她如今这样,当妻子……” 陆昊看着二哥,玩世不恭地笑了,插嘴道:“当妻子怎么了?那可是个神人,人间尤物,要不是有美国那一出,你以为人家看得上我?” 陆渊又心痛又无语,气闷地懒得理陆昊,转身就走,半路站住,回头耐着心地对陆昊说:“你心里对筱君,到底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要是放下了,就该拒了这门婚事,找个真正喜欢的过日子。要是没放下,就别这副情场浪子吊儿郎当的样儿,和外面的人断了,好好和筱君过日子!” 陆昊夹着烟吐着雾笑:“别!二哥!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你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性子!我和筱君结婚,是各取所需,互不干预。我们讲好了的,不存在谁欺骗谁。我家有美妻,既全了爸的忠义,又全了筱君的后路,也不枉我当年的执念,挺好,不是吗?” “你好自为之!”陆渊不再多言,转头就走,却在客厅拐角的楼道里,看到陆母林月华。 陆渊站住,唤了声:“妈。” 林月华道:“你跟我来,妈跟你说几句话。” 陆渊跟着林月华进了房间,林月华低声对陆渊道:“你和阿昊谈过了?” 陆渊压着烦躁,不解地对林月华道:“妈,原来你不太喜欢筱君的性子,嫌她心太野,当年的事你也知道,阿昊差点丢了一条命去!怎么这回,你如此乐见其成!咱们家和傅伯伯家交情归交情,可这突然让筱君和阿昊结婚,这算什么事!” 林月华端庄的脸上没了笑容,叹了口气道:“阿渊,你也知道,你弟弟这些年,说是交女朋友,可他哪个真用心过?除了长得漂亮,没一个家世相当的,跟着他除了图财就是图势。这眼瞅着三十了,也该定下来。筱君别的不说,家世、相貌是没比的,何况阿昊,原来那么喜欢她……” 陆渊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林月华,盯得林月华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渐渐说不下去了。陆渊正色道:“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渊用的是陈述语气,不是问句。林月华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道:“你做科研的,不关注家里的事。你大哥那边出了点事,你爸未必兜得住,到时候还得你傅伯伯出面。就算你大哥真的退下来,傅家的人脉家业都在,阿昊和筱君结婚,也是给我们家留条后路。” 陆渊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一时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困兽般乱踱几步:“什么时候的事?阿昊他知道吗!” 林月华道:“知道。我和你爸开诚布公跟他谈过了,我们家在a城这么多年,一朝失势,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你大哥那边正在运作,风声还没传出来,要是熬过来一好百好,要是真折了,这个家还得他撑起来,如何取舍,他明白。” 陆渊靠在墙上,仰头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对林月华道:“既然阿昊知道,那就由你们吧!我这个人,一向不是当官也不是经商的料,享受了家里几十年的庇佑,遇到事也帮不上忙。妈,对不起。” 第9章 “阿渊,”林月华的眼圈顿时红了,“你就安心你自己的工作。这回回a城,带着悦盈她们玩几天。” 下了一场春雨。 天阴无赖有些薄寒。画室里寥落三两人,夏茵在靠窗的一角,隔着玻璃,可见窗外细雨中一丛丛的紫丁香与白丁香,模模糊糊的边界交叠。 鼻息间仿若芳香漫透。 夏茵心有所感,迅速地调整画盘颜料,三两涂抹,改变了原来的构图。 而长街上,雨刷器刷过玻璃,眼前的街景瞬时清晰,又转而落下雨滴模糊起来。 陆昊不喜欢雨。觉得湿漉漉的,腻歪、气闷又烦人。 想到这几天屋子里空荡荡的,下雨天更添阴冷。长夜无聊,他开车想着去君临,却蓦地想起隔着不远,两条街,就是美院。 想起夏茵那青涩却又丰饶的第一次,那种乖,那种娇美。想起在家里躺了几天的mikecl最新最贵的那套珠宝,他突然心痒痒的,一打方向盘,向着美院开去。 美院门口,下午五六点钟,正是外出休闲的时间。陆昊停好车,打夏茵的电话。 “喂。”是女孩子压低的声音。 “干什么呢。”陆昊问。 夏茵一边上颜料,一边低声地讲电话:“画室里画画。” “出来。学校门口等你。” 夏茵手里的笔顿住,半张着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昊见她没有声音,重复道:“出来。我到门口了。”他说完挑唇笑了一下,用醇厚低哑的男中音非常丝滑地补了一句,“想你了。” 夏茵无端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画室里空旷无人。 她说道:“好。” 陆昊隔着玻璃看见夏茵打着把藏蓝的大伞,穿着白风衣牛仔裤,背着个大画夹就走来了。 他打开车门锁,夏茵先将画夹放在后座,然后收伞,整个人也猫一样钻进后座里。 陆昊回头调笑:“怎么,离我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夏茵那天梳着条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的衣衫带着雨雾的湿冷,一旁的长刘海略显湿漉地贴在脸颊上,可她的眸子清亮亮地带着笑,凑近在陆昊的肩旁,亲昵地道:“陆先生,你看!” 她从风衣的襟怀间掏出两枝丁香花,洁白艳紫,清晰而浓烈的芳香带着雨水的清冽,顿时在车子里轻盈漫散开来。 陆昊第一次被人送花,被人不容拒绝般地将花送到鼻端,连同那女孩儿喜悦明亮的笑颜。 “香吧!画室里没人,我出门时偷偷摘的。” 女孩儿私密无间的话语近在耳边,她温和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子上。陆昊颇有几分享受和宠溺地“嗯”了一声,只觉身心愉悦,那丁香的清香沁人心脾。 车子启动,那两只丁香花在夏茵的手里颤颤悠悠,盈盈一握。 第8章 牢笼之外 陆昊瞟了一眼她的画夹,问道:“你刚画什么?” “丁香花,”夏茵的语气轻快,“回头给你看!” “好。”被取悦的陆昊应了声,心里不由对她画的画有了几分好奇。据说,她在美院里,专业课是数一数二的水准。 行在繁华的都市间,天色幽暗,霓虹亮了起来。 陆昊随意地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夏茵毫不掩饰自己的浅薄无知,说道:“我在外面吃饭,只进过学校附近的小吃铺。所以我听您的。” 陆昊反而觉得受用,他自是见过很多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女人,明明没有那个消费的实力却开口闭口各种牌子彰显自己不俗的品味。而夏茵刚刚好,她不懂就是不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在自己身边不怯场,也没什么底细是自己不清楚的。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 夏茵颇为认真地想了想:“这天略有点冷,要是吃上一口热乎乎的汤面,并几样小菜,就挺自在的。再加上点油辣子,吃得全身暖烘烘的,鼻尖上都是汗,就舒服多了!” 陆昊笑:“请你吃大餐你不要,偏就想吃碗面。说来我还真不知道a城那种苍蝇馆子,哪家的面做得地道。” 夏茵道:“要不回家去,我做给你吃。我做的面可拿手了!身边的叔叔阿姨们都喜欢吃!” 陆昊就鬼使神差地升起来点跃跃欲试的心思,听她的描述,颇具人间烟火的样子,或许真的比坐在装潢高雅的包间里喝酒吃菜更舒服自在。 何况是在这样春雨淅沥、春寒料峭的天气里。 夏茵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她知道买什么菜、什么肉、什么调料,她一进厨房就如鱼得水,颇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大将风度。舀面、和面。在醒面的过程中,操刀切肉、切茄子、土豆、豆角、西红柿做浇头。葱、姜、蒜、花椒、八角、桂皮、香叶入锅。在等待菜熟的间隙,又摆弄黄瓜、萝卜、辣椒、香菜、葱花。伴随着炝锅的浓香,伴随着辣子的霸道气场,伴随着幽蓝橙黄的火苗,伴随着刀在菜板上有节奏的当当当响,一个小时之后,两碗淋着浇头的面,并着黄瓜、木耳、萝卜、尖椒四样小凉菜,还有一小碟油泼辣子、一小碟拆包的辣白菜便摆在了饭桌上。 陆昊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她身手利落地清理灶台、抽油烟机、连同做饭时用过的碗筷,只觉得她这居家的模样,接地气的十分可爱。 从小到大这般的场景他很少经历,因为他在家时母亲不下厨,不在家时不是餐厅就是外卖,依稀记得奶奶在的时候带领全家包过饺子,后来,这种家庭做饭忙碌的场景就没再见过。而今夏茵这般样子,又再次勾起他似曾相识故人重逢般的亲切与愉悦。 味道居然非常不错。那一大碗面,他在浇头之外又拌上各色小菜,居然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饭后当真是全身暖烘烘的,鼻尖有微微的汗,往椅背上一靠,那叫舒服自在。 夏茵去厨房收拾了。窗帘低垂,茶桌上已干干净净。 窗边细细碎碎的雨声。 夏茵的大画夹就靠在入门客厅旁的沙发边上,陆昊面足饭饱就有几分看看夏茵画作的欲望。 他这般想着,就也这般做了。 打开画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丁香。主体是一面斑驳坑洼的黄土石头墙,转角处有两株丁香掩映而出,白紫交错,界限模糊。 墙狰狞沧桑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见大小不一的墙缝间生长出来小植物和植物上的黑色昆虫,而丁香则雅致、热烈、远而偏仄。 夏茵洗过手回到客厅,看见陆昊正在看她的画,茶桌上已然一张一张交错放置了好几张。 “你貌似这段时间正在画植物?” 陆昊看着手里的画,头也没抬对夏茵说。 夏茵在他对面坐下。陆昊翻出那幅丁香,和手里拿着的那幅一起,并排放在夏茵的面前。 那两幅画,一幅是土墙丁香,一幅是行人男款的裤脚、皮鞋、砖地、以及砖缝里低矮细弱的四叶草。 “这幅的题目是墙,这幅叫《无题》,男人的手指轻抚过落款,“时间,是我们认识的第四天。” 陆昊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幅画。整洁的砖地,男人略显沉重冷酷的裤脚和皮鞋,砖缝间的四叶草,三枝低矮的茎叶,一朵小紫花。一道阳光横在男人前行的路面上。 陆昊突然又从下面抽出一张,放在最上面。那幅是一张荷叶为主体,一边是含苞初露的小荷,荷叶上一只大蟾蜍头正对着小荷。画的题目是“和”。日期是前天。 陆昊目光深邃注视画面的时候,虽是静水无声,却给人一种凌厉肃穆的威压。他唇边似乎有丝笑影,又似乎带着冷酷的审视与嘲弄:“你先跟我说说这幅。” 夏茵不以为意,清浅温柔地笑了,纤白的手指指着画面说道:“这小荷初露,就遭到蟾蜍的觊觎,其实也不是觊觎,您看蟾蜍的头和脚,不过是一个起跳的姿态,蟾蜍不过是要在荷叶上跳过去,可能需要小荷垫个脚而已。但花苞不是荷叶,不能够给蟾蜍提供安全的停歇空间,甚至可能被蟾蜍所伤,于是大自然的生态在那一瞬间达成了一种和谐,小荷未损,荷叶托举,蟾蜍未动。所以人世间大抵如此,善与恶,黑与白,美与丑、强与弱,都会在某个瞬间共存共享共生,所以就取名为‘和’。” 陆昊黑色的西装露出白色的衬衫袖口,他敲了敲画边说道:“和?这只癞蛤蟆蹲在荷叶上,要是跳过去落在这花苞上,花苞撑不住,它最多就是掉水里,可它原本就是可以游水的,它毫发无伤,这花苞却是折断了毁了。这也叫和?” 夏茵固执己见:“陆先生您说的是下一刻,不是这一刻。蟾蜍未动,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这一刻,灾难未至,小荷含苞,美好已来。” 陆昊不置可否。夏茵拿出《墙》,对陆昊说:“陆先生您看,我这幅画名为墙,这面墙残败狰狞宛若牢笼,但是又很奇怪地形成了它内里的生态,”夏茵的手指指着墙缝里的野草和蕨类植物以及植物里的昆虫,“可能世界在某个时刻就是呈现出这副残败狰狞的样子,可是众生依旧在其间兀自生长、蠢动,各自快乐也彼此凶残地争斗。人若被这面墙占据了双眼,就看不到远处角落里芬芳清雅的丁香,可即便世界荒芜一人,丁香犹自在那里绽放,春风起落,花开花落。” 第10章 “以丁香入画,我不喜欢同向春风各自愁,反倒陆龟蒙的诗更合我意,殷勤解却丁香结,纵放繁枝散诞春。陆先生,我画的就是纵放繁枝的丁香,遥远,甚至看不清晰,可它已经放纵怒放,满树繁枝了。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让它愁怨郁结,野草虫豸各自逍遥,它就绽放在那逃离喧嚣的角落,绽放在无人在意无人察觉的墙体牢笼之外。” 牢笼之外。夏茵说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闪着淡淡的光泽,那么清润、温婉,她带着笑,轻言细语,旁若无人侃侃而谈,灯下如美玉,暗夜如清光,在这雨夜,宛若一锅咕嘟沸腾冒着热气冒着香的汤。 她丝毫没有察觉,陆昊看他的目光,从审视、压制,渐渐地变得柔了,带着种淡淡的宠与赏识。 夏茵拿起那张《无题》,拄着下巴,轻叹口气。 “这张确实是心里不安静的,可能是因为心绪太多,情怀难尽,所以找不到合适的字概括它,就命名为《无题》。陆先生,您觉得这株四叶草长在人行的路上,它的宿命会是什么?” 陆昊半笑,一语中的:“被人踩碎了。” 夏茵道:“您看,从这位男士的行走路线来说,他刚刚是没有踩到,四叶草就长在他的脚边,与他擦鞋而过。可能他行色匆匆,根本未曾留意到脚边有棵植物,也可能他轻轻一瞟,瞬息间升起爱护生灵的恻隐之心,脚下留情。可于四叶草来说,它在脚步声近的时候有毁天灭地的惊惧惊恐,自然会在脚步声远之后,有一种自己闯过一劫后的幸运感激。我们生而为人,命若草芥,受人恩惠者,无论施恩者有意或是随兴,自当以恩视之铭感五内。” 陆昊便笑了。他的小臂搭在桌上,身体前倾,对夏茵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男人不是见色起意,猎美心起。” 陆昊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唇齿间喷出的热气轻轻荡起夏茵耳边细碎的发丝。 “我不喜欢这副画,那男人走过去了,逃过一劫的小草还不是很快被别人碾死?嗯?” 陆昊已箍住她的肩颈,含住她温润的唇,将夏茵没讲出来的话吞入了肚子里。 夏茵被他压在茶桌旁,凶狠地吻住。 她其实想说:“陆先生,您或许不知道,车辙印边的小草,被碾压了,在第二天又会重新长起来。” 生而为草,自然有生而为草的生存之道。没人珍惜,生命力就得强悍。 可是她不敢说。 陆昊吻着她,挨着她的耳鬓眼角,轻怜密爱地说出惊心动魄的情话:“你乖乖的,我永远不走,护着你。” 第9章 小鹿 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 宽大温软的床上,穿着吊带睡衣的长发少女盖着被子偎在男人的肩怀,竟有一种玉体横陈的即视感。 尽兴后的陆昊有些慵懒,他轻抚着女孩丝滑的肩颈,心满意足地想要喟叹。 她精灵一般,水草丰美翻云覆雨,却又那么乖,美若月光。 夏茵在回复手机。 赵芳:都下自习了,你几点回来? 夏茵看了陆昊一眼,手指迟疑了半晌,回道:不回去了。 赵芳:!!! 一旁的陆昊察觉了她的动静,一笑,伸手在床头柜拿出了一个盒子。 夏茵拿着手机,看着那设计精美的暗红色盒子,没有动。 陆昊打开盒子:“戴上试试,我看看好不好看。” 那是一套华美璀璨的钻石首饰,柔光熠熠,异彩纷呈。 夏茵只觉得脖子一凉,陆昊倾身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他拿着耳环往她耳朵上一比划,发现她没有扎耳朵眼。 至于手镯,在那只银镯的映衬下显得太亮了些,竟有点多余。 陆昊第一次因为首饰没处戴感到无措。他伸手将夏茵的长发用手绾在脑后,打量着脖子上的项链道:“好看吗?” 其实不是很好看。这套首饰于夏茵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太过成熟夸张,明显更适合成熟明艳的女子穿晚礼时佩戴。 陆昊品鉴女人和首饰的眼光还是有的。但是他买了,送了,虽然看着是不用心的,但他用钱了啊,砸了重金下去,自己又觉得不合适,这话他真的不好说出来。 于是他决定继续砸钱:“若是不喜欢,下次我让人带你去,选你喜欢的。” 夏茵摸着项链的坠子,从唇边到眉梢眼角,整个人如睡莲花一般在夜色中绽放开来,笑颜是动人的色相,言语如迷人的芬芳。 她带着毫不吝惜的小骄傲气息,对陆昊道:“这是男朋友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很喜欢!谢谢陆先生!” 从她绘画的外在技法与内在底蕴来看,这女孩子对世界有一套自己的理解,也懂得鉴赏美。 可是她说的多真诚而自然啊!男朋友,礼物,第一次。男朋友第一次送自己礼物,这高兴的理由充足得可以打动全世界。 陆昊不自觉地就又被取悦了。 他爱宠而珍重地搂住夏茵,轻轻地,轻轻地在她脸侧厮磨,然后又吻住她的唇,将整个人裹在身下,覆盖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窗外的雨滴,滴,滴,滴。 第二天是个响晴天气,中午的阳光照得满世界明媚明亮。陆昊靠在椅子上,隔着窗看着外面的草坪花园,一杯咖啡在桌上散着香和热气。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呆呆地想了夏茵不下二三十次。 他苦恼地揉了揉额角,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那女孩子,当真又美又娇。又乖,惹人疼。 他竟然会在工作的间隙想起她,总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上瘾,又有种捡到宝的窃喜。 以为小丫头会吸引他,只单纯是个意外,对那个能在虎口逃脱的女孩儿他确实有几分好奇,何况她也确实漂亮。但是他一向更喜欢野性、艳丽、洒脱不羁能够逢场作戏的女人,正如在自然界他只喜欢狮子和豹子,它们皆都具有猎捕的生存技巧而不执着拘泥于情爱。对这个女孩儿尝个新鲜,看上她不过两三个月,最多一个学期,可能就会如从前那样,睡几觉送几次礼物砸一笔钱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他现在甚至有点不想上班也不想她上学,只想和她厮磨在一起,看她一举一动都觉得顺眼,甚至她若无理取闹都只想宠着。 他刚察觉到自己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潜质,电话铃就响了。 一接通,潘冬的大嗓门就响起来了:“哎我说三哥,我这一回a城,咋听家里说你和傅筱君又勾搭上了,听说这回是奔着结婚去的?” 陆昊伸了伸腿,一声嗤笑:“怎么?这不是挺好,我们毕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还曾是我的朱砂痣和白月光。” “不是,三哥!”潘冬纳闷地道:“她美国那边清利索了吗?她那个美国老公可不是善茬,跟她玩得嗨,听说这两年傅筱君颇吃了点苦头的!” 陆昊看着窗外的花园里万丈阳光,笑语:“说得好像是我玩得不嗨似的。” 潘冬有点无语:“那,你们两个这是真的,破镜重圆了?” “哪来的破镜?当年的傅筱君可从来没看上我陆昊,都是我当时为美色所迷,不自量力!如今傅筱君嫁给我,只能说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陆昊轻描淡写地调笑,突然想起一桩事来,问潘冬:“哎你从项目那边过来,带过来好玉了没有?” 潘冬有点怔愣:“怎么?这就想着怎么殷勤上了?不过那地方的岫玉和碧玉,傅筱君看不上吧?给她怎么也得是块祖母绿、羊脂玉啥的。” 陆昊的唇弯起:“你到底带过来东西没有。” 潘冬道:“有,但是得找人设计打磨,不瞒你说,这是准备下半年给我妈做生辰礼的,料子有点多,多打出点首饰足够。” 陆昊想一出是一出,立马起身道:“那我现在过去,看看东西去!” 夏茵依旧窝在画室里画画,但是线稿起了一半,有点思绪飘远。 她身边的帆布包里,躺着那套昂贵华美、但她绝对没有场合戴的首饰,她用手机查了一下价格,高得令她咋舌。 在陆昊身边的时候,他送的首饰是绝对不该卖的。但是方家给的那套也是价值不菲,她今天下午去专卖店退了货,兑换了钱。 钱存在银行,她正在心里思摸着,用这钱在老家c市,全款买一套小房子。 c市的房价她知道,这钱能在市区大学城附近买一套小两居。那里交通方便,离海近,风景佳。 她会布置成她和妈妈都喜欢的模样,一间做卧室,一间做画室书房。 她妈妈生前倔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硬是瞒着她,甚至死守着积蓄和房子没有进行积极的治疗,只为了把财产都留给她。 可是当病情瞒不住的时候,她知道了,又怎么能守着钱和房子让妈妈生生等死? 于是她在妈妈住院之后,用妈妈单位捐款的名义,偷偷卖了房子,存折里的钱她不敢拿出来,但和妈妈的同事们借了相同数目的钱,为妈妈延续了半年的寿命。 第11章 等到她高考之后,拿着她的通知书,妈妈在医院里是含着笑死的。妈妈觉得存折里的钱给了女儿大学的学费,觉得她留下的老房子好歹给了女儿一个家,而女儿也答应了自己,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本市的一中做美术教师,她拜托要好的同学可以不时照顾一下女儿。 妈妈含笑九泉死而无憾了。 可是她有遗憾。 夏茵的泪突然之间磅礴而下。 她有遗憾。钱和房子她都可以填补,但她可能再也不能如妈妈所预想的那般,有一个幸福完满的人生。 陆昊和潘冬一起找的设计师。 潘冬因为母亲信佛,要打造的是一尊玉佛,看着设计师给出的菩萨拈花微笑的设计稿拍案叫绝。 剩下的料子,设计师向陆昊要客户的年龄、性别、偏好。 陆昊本来想语焉不详,却听得潘冬起了兴致。 “二十岁,女孩子,人高挑白皙、温婉漂亮,特别乖,又聪明又懂事,大概是喜欢有设计感的东西,学美术的,很有灵气的那种。” “那先生你是要做首饰还是要摆件?” “首饰摆件都可以,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出设计稿?” 设计师一拍脑门:“先生稍等,您还别说,我上个月收到一件来稿,您过过目,看看喜欢不?” 设计师打开文档,转动电脑将设计稿放在陆昊面前。 陆昊看了几眼,没太仔细研究造型花样,倒是被设计稿的作者签名吸引了。 那签名赫然就是xx美院夏茵。 惊喜突然而至,他不可思议地伸手抚了抚签名,笑弯了唇角。 那是一款贵妃镯,线条流畅简洁,丹凤的设计也别具匠心。 设计师道:“陆先生您瞧,这款手镯虽然是为金属材质设计的,但是用于玉石也完全可以。剩下的料子有一处有很多细长飘花,正好可以对应丹凤的尾翼。” 陆昊不置可否。设计师见状,又翻了一页,这回是个小摆件,署名还是夏茵。 “您再看看这款,这款小鹿摆件很有灵气,好像是在原野间自由欢快而来,突然驻足,回头,嘴里叼着鲜草,眼神灵动,俏皮可爱,会受年轻女孩子喜欢。” 陆昊温温一笑:“那就这两幅吧!好看。” 起身告别的时候,他不由在心里默默地想,真做好送给她时,看见自己的设计雕刻成作品呈现在面前还能属于她,她一定会惊喜非常。 到时候一定要装作不知道是她的作品,反正她的稿费设计师给,他不知道理所应当。 偶遇,才是场美好的缘分。 这边厢出了门,看着陆昊脸上笑意温存,潘冬忍不住惊呼:“好你的阿昊!这是被那个救来的小美人撩起了真心?竟然真的亲自下场来挑设计送礼物!不是都是用珠宝重金砸吗?这才大半个月不见,什么时候变了性子!” 陆昊只向外走不说话。潘冬突然提醒道:“你要是玩玩就算了,要是真的想用点心,可是得当心了,我听说方秀雅那个丫头,联系上傅筱君的堂妹了。” 陆昊定住。 “你说什么?” 潘冬道:“虽然傅筱君是个玩得开的,不在意你有几个女人。但是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事,这是面子的事。既然你和傅家谈婚论嫁,态度总得认真一下,是最起码的尊重是吧!你别玩脱靶了,人家傅筱君也不是真就嫁不出去。” 陆昊突然就笑了:“找谁?傅家的堂妹,是那个,哈佛毕业的才女?” 潘冬道:“我听阿峻说的,他妹妹和傅筱昀和方秀雅她们都认识。你这回英雄救美可是弄出了不少动静。” 陆昊道:“那我约下阿峻,让他的人别什么钱都赚,爷看上的人都给我让着点。” 第10章 下凡历劫 方秀雅、傅筱昀和丁语薇三个人还真的在一起,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喝咖啡。 傅筱昀看着咖啡上精致的拉花,微微呷了一口,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女学生,也配在我姐面前提?陆三哥这么多年,虽然做了几次备受女人喜欢的财神爷,可从来不是个没分寸的。” 方秀雅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托着腮:“傅姐姐别不信,那个夏茵是有两把刷子的,除了出身,无论是模样还是学识,都是佼佼者。喜欢她的男生少说也有半个系,专业课每次都是第一,连教授们也都喜欢她。” 丁语薇不以为意地笑她:“我说你真是疯了,就为了一个男生,值得吗?那个夏茵再好,就是个小姑娘,与三哥终究不是一类人。就是你,与那个男生也不是一类人啊,怎么,不是一个圈子的,你会跟他结婚吗?你爸妈同意吗?就为了一时心喜,弄得人尽皆知的,值得吗?” 方秀雅撅着嘴道:“谁说不是,我爸都断了我的零花钱了,还跟我说,要是再胡闹,就把我送出国去。可是你们不知道,那个林以墨真的好帅好帅,一米八二,气质又好,给你们看,帅不帅?” 方秀雅打开手机,请朋友们看林以墨的照片。 “谁年轻时还没有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他爸妈是大学教授,家教很严的,他又是个大学霸,金融的本科都已经修完了,留在美术系纯粹是因为爱好而已!” 丁雨薇点点头:“确实挺帅的,你的眼光不错哦!” 方秀雅笑了:“是吧?其实我爸妈也挺喜欢他的,我们家有我哥,不图我做什么,就是希望我找个喜欢的。我妈还说,知识分子家庭,没那么多算计,过得会更开心。” 傅筱昀的目光从林以墨的照片上离开,内心竟也有点微微的好奇。被这样优秀的男孩子看重,乃至不离不弃屡次拒绝秀雅。那个夏茵或许真的有几分不同? 何况,陆三哥什么品味,非绝色不会动心的,莫非,真得替姐姐留意着点? 但这不过就是一念。在傅筱昀看来,陆三哥和堂姐的婚事已经说定了,无论是陆三哥还是堂姐,都不是没有分寸让对方难堪的人。他们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倒是这个方秀雅,为情所迷不择手段的样子,叫人瞧不起。 多大点事,为了个男学生,值得? 更何况,自己追求不到,用那种手段对付无辜的女孩子,未免无法无天没有底线了点。对于没有底线的人,无论家里是什么阶层,都得加点小心离得远点。 于是傅筱昀笑道:“秀雅你还是听家里的话,你才多大,以后会遇上更优秀更帅的男人,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们秀雅什么样的男人配不上,是那个林以墨没眼光而已。” 方秀雅嘟着嘴一脸天真无辜:“谈恋爱固然是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可他那个迁怒我的样子算是得罪我了,怎么,我还不如那个夏茵?”方秀雅抿着嘴笑,“我看这个美院的校草怎么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傅筱昀和丁语薇相互交换个颜色,又彼此将目光轻轻移开。方秀雅目前是没救了,不过,谁年轻时候还没热恋、失意过?成长的必经阶段而已,她们这样的家世,只要浪子回头,也不怕行差踏错。 春装才不过穿了十来天,天气骤然热了起来。青春活泼的大学生们,已经穿着半袖和裙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了。 玉兰和丁香相继落了,牡丹含苞欲放。暮春时节,星星点点的杨花柳絮在空中飘。 陆昊叫夏茵出来的时候,夏茵穿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梳着包包头,背着帆布双肩包。 清清爽爽得让陆昊一看就笑。 “怎么没带画夹?周末在我那里过,不用画画的?” 夏茵道:“嗯,其他画具不好带,我带了彩铅,在哪里都能干活儿。” “干什么活儿?” “我画几页封面给出版社投稿,试试水。” 陆昊不置可否。从后视镜看她素面朝天,脖子上手腕上一丁点首饰也没有。 “你平时一点都不化妆?” 夏茵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为啥突然聊这个话题。 事实上,夏茵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轮廓,都是天然的美人,她妈妈从小反感女孩子描眉画眼,严厉禁止她化妆佩戴首饰,处处乖巧端庄,长此以往反倒加重了她清水出芙蓉的绝艳不俗,媚人而不自知。 陆昊看了看时间,对她说:“我带你去买点化妆品,你稍作修饰一下,今晚上跟我去见一个人。” 夏茵“哦”了一声,不解地道:“是您的应酬吗?” 陆昊正好刹车等红灯,侧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见她有点紧张不安,不由失笑道:“你想什么呢?” 夏茵道:“应酬上的事我不懂,别再让您生气了。” “你乖乖听话,我生什么气。” 陆昊启动车子,缓缓汇入前方的车流中。车窗开着,下午的阳光斜射着,空气里的风有一种春天的明媚清甜。 夏茵却是心里打鼓,据说那些有钱人玩得很乱。自己于陆昊而言,不是一个见光的存在,没必要带出去介绍给自己朋友认识。 第12章 他要带她去见人,会是什么人? 听说陆昊对女人很大方,但是也没长性。他们在一起不过三四个晚上,送了自己一套天价首饰,就厌了腻了结束了? 其实,真的不喜欢了,就当忘了她不理她就是了。她真的不想跟他去见什么人,再去做那个圈子里别人见不得光的存在。 陆昊带她去了市中心的商场。下午四点半,商场里的人不算多。 陆昊还从来没有陪过女人逛商场,而且这样明目张胆带着个女孩子挑东西,到底不好。于是他进了商场往贵宾室一坐,叫那个女大堂经理去为夏茵挑化妆品和衣服。 那位女经理一副好审美,不多时,拿着化妆品和衣服回来,有条不紊地给夏茵介绍,还随身带来了一位资深化妆师。 从洗脸护肤开始,到彩妆、发型、衣服、鞋子、项链,还别说,人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这么一番打扮下来,不出一小时,夏茵变了样子。 并没有整体改变夏茵的气质,而是突出了夏茵所有的优点。夏茵站在那里,还是规规矩矩清清丽丽的学生模样,但是设计简洁大方的连衣裙既突显她的身材,又有股高贵的书卷气。脖子上多了一条隐形项链,只在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星星坠子,若有若无地掩映在衣领之中。头上还是随意绾了个包包头,但是分了层,下面散落了蓬松大卷,于文静挺脱中又多了点自然随意的俏皮妩媚。尤其是那张脸,打了粉底上了彩妆,却看不出任何人工雕刻的痕迹,肌肤光洁如细瓷,轮廓更深邃,五官更惊艳。整个人如同在空山新雨后的深山之中走出来一般,幽兰绽放,山谷皆香。 陆昊不错眼地看着。女大堂经理征求他的意见:“陆先生,您看?” 陆昊只对夏茵微笑,柔声问:“喜欢吗?” 夏茵是见过那些东西的价签的,迟疑道:“陆先生,太破费了。” 陆昊一锤定音,将卡交给那个大堂经理,吩咐道:“这身都要了,再把刚试的那两件衣服,那个包,都一起包起来。给她用的化妆品,都来一套。” 在男人一掷千金挥斥方遒的时候,女人最好的选择是闭嘴。 在女大堂经理转身刷卡的间隙,陆昊凑近来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捏捏她的脸蛋,亲昵地道:“好看。看今晚上我能饶得了你。” 夏茵却是将心定下来了。陆昊这做派、这话语,似乎不像是把她带出去跟别的男人共享。 陆昊约了潘冬和丁峻炜。因为他带夏茵这一番折腾打扮,又正好赶上周五下班晚高峰,他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所以他一进屋,潘冬已经和丁峻炜在喝茶聊天了。听到动静,不由抬头看过去,目光锁定在夏茵身上。 那两个男人的气场还是挺强大的。 夏茵亦步亦趋跟在陆昊身后。陆昊大大咧咧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指着潘冬和丁峻炜,对着夏茵道:“潘老板、丁老板。叫人。” 夏茵朝两个人鞠躬,规规矩矩叫“潘先生好!丁先生好!” 规规矩矩得像在学校里给老师行礼问好,丁峻炜于是就笑了,他弹着烟灰看了两眼夏茵,对陆昊道:“你这,怎么着?” 陆昊自己点烟,加入了他们的喷云吐雾。 “这不是,方家那丫头要下凡去经历情劫了吗,有这么个被误伤的,”陆昊叹了口气,“好人家的女孩儿,挺乖的,想麻烦阿峻照看个一二。” 丁峻炜复又看了夏茵一眼,笑骂:“你这怎么个架势,谈个女朋友自己护着还不够,还得我照看一二?” 丁峻炜气质冷硬,如今似笑非笑的,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道:“你这是又要下凡经历情劫?几年前那场天雷,是轰得还不够?” 陆昊突然就大笑出了声,却没有说话。 潘冬瞧了夏茵半晌,说道:“小姑娘,你们家陆先生是第一次带你来云溪吧?这里面的景致不错,有条瀑布,泉水植物旁边雾化得跟仙境似的。来来来,服务员!” 随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服务员出现,潘冬道:“你带着夏小姐出去看看景儿,把你们家云溪的特色设计都给小姑娘讲讲。” “好的潘先生。夏小姐您请。”服务员做出了请的姿势,夏茵便看向了陆昊。 陆昊朝她抬抬下巴,她这才应了声“好”,朝着三个人浅浅鞠了一躬,随着服务员出去。 第11章 樱花树下 屋子里就剩下三个男人。潘冬呷了口茶对陆昊道:“刚我还跟阿峻说,你怕是对那小姑娘动了心了。就说你这人,除了对叔叔阿姨,这么些年给谁用心地选过礼物啊?今天下午你唱的那一出,我就觉得要坏菜!”他伸胳膊碰了碰丁峻炜,“怎么样,刚看了那女孩儿,这回是被我说中了吧?” 丁峻炜掐灭了烟头说道:“是,这女孩一看就很正派,又漂亮,还不妖。阿昊动点心思也正常,毕竟我看他,是对人挺宠的。” 潘冬道:“说的就是这个!他要真是像从前那样,找个漂亮干练逢场作戏的职场精英,砸一笔钱拍拍屁股随时走人,也就不值当我大惊小怪的!可他这突然转变画风,那边家里让他和傅筱君结婚了,这边却留了这么个女孩子!刚才那人阿峻你也看了,阿昊,”潘冬转头看向陆昊,“你也说这人家是正经女孩子,方秀雅特么下凡历劫误伤无辜,你路见不平也就算了,这留在自己身边算怎么回事?人家小姑娘可是会当真的,对你动了心生了情,你又和傅筱君结婚,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事情!阿昊你听我劝,夜路走多撞见鬼,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碰不得!” 陆昊抽着烟也有瞬间沉默。 丁峻炜一锤定音:“这样,阿昊你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人你既然要了,也行。你跟她处上两个月,这么大女孩子没多少社会经验,再怎么沉稳,在你千年狐狸面前也是青涩稚嫩。我看她凡事都看你眼色,寻个由头厌弃了,她不敢闹。听说这女孩儿父母都不在了,家里没个能出头的长辈,摊上这种事,咱也别太欺负人了。只要她懂事,你多给人家点钱,允诺毕业时给找个好工作。方秀雅那边让她不用管,她只要在a城一天,我就罩着她一天。你和傅筱君,别为她伤了和气!” 陆昊笑着调侃道:“想来阿峻你这句话,在a城一天就罩她一天,就足够她屁颠屁颠地离开我了。人家跟我素不相识,这么乖地在我身边,任我予取予求,不就是念着我那点救助之恩,能护着她不被方秀雅欺负吗?要不一会儿咱试试,阿峻你说保着她,问问她跟不跟你?” 丁峻炜笑骂:“滚!又开始鬼话连篇了!” 潘冬却是叹了口气,对陆昊道:“不是我说,阿昊,这事你不信命不行。但凡从小缺父少母的,命一般都不很好。就说这女孩儿,清清正正的,漂亮,遇到那个是叫林以墨吧,要是没有方秀雅搅和,多好一个因缘!可是呢,她这番遭遇,要是古代,这就是做小妾入青楼的命!混得好的,也就是个秦淮四艳之流,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就是没个好命!” 陆昊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有些幽暗模糊。他没有理会潘冬,只是对丁峻炜道:“那阿峻,咱这说好了,我让她过来给你倒茶。” 这边潘冬贫嘴叫嚣着:“哎阿昊,你这啥时候吃素了,不喝酒开始喝茶?”这边陆昊没理他就拨通了夏茵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通,一接通陆昊就道:“夏茵,别逛了,回来。” 夏茵站在瀑布水潭边,水雾缭绕让人有几分寒意。她收了电话,服务员识趣地领着她往大厅走。 身后似乎有审视的目光和窃笑声,夏茵没有理会,临近包间,就听见潘冬爽朗的大笑声:“今儿个得好好宰阿昊一顿,阿峻你使劲点菜。” 屋里甚是温暖,让夏茵微微打了个寒颤。她笑意晏晏地进屋,潘冬招呼着道:“来来坐吧。” 陆昊却没等她走近坐下,对夏茵道:“刚我和丁老板说了,他答应了,你在a城一天,他就罩你一天。你不用怕方秀雅了,有丁老板吩咐下去,外面没人找你麻烦。快,倒茶,敬丁先生。” 夏茵用湿毛巾净了手,皓腕轻抬,娴娴静静地斟茶七分满,恭恭敬敬地呈给丁峻炜:“谢谢丁先生照顾!” 她行礼的姿态,茶杯的摆放,鞠躬的角度,该是受过训练的。丁峻炜接了茶喝了一口,对夏茵道:“坐。” 夏茵便在陆昊手边坐了。丁峻炜道:“我和陆昊是发小,他张嘴了,怎么着我也得应承了不是?你要谢谢他,别谢我。” 夏茵从善如流倒了杯茶,起身捧给陆昊:“谢谢陆先生!” 陆昊就笑,接了茶像模像样地喝。 丁峻炜看似闲聊地问:“你这倒茶的礼仪不错,学过?” 因为于如今的世道来说,茶艺虽是风雅事,但学茶艺的一般都不是地位高的女孩子。夏茵贫寒,精于茶事,不是卖艺,就是在宾馆大堂服务于人,跟美院的高材生相比,这种身份于陆昊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第13章 夏茵自然体会不到丁峻炜的城府心机,只是如实地说:“我喜欢传统文化,美院里有茶艺社团,我大一就报了名,和那里的茶艺老师学过。学的皮毛,让丁先生见笑了。” 丁峻炜的眼底就漾出了点笑意,不再提这话题。潘冬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杯子:“喂,宁拉一群不拉一人,你这给他们两个都斟茶了,我可还没有呢!” 夏茵于是起身,同样恭恭敬敬地给潘冬上茶:“潘先生恕罪。” 门开了,服务员鱼贯上菜来,三个男人开始觥筹交错,夏茵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喝汤吃饭,偶尔被潘冬吆喝着给他们倒酒,她就乖乖顺顺地去倒酒。 散场的时候,月色半明,街边的两侧开满了樱花。 陆昊喝了半醉,打电话让助理来接。于是他和夏茵两个人就沿着街边的人行道,慢慢散着步醒酒。 毕竟暮春时节,樱花在纷纷扬扬地凋落。春风带着草木的清芳穿衣而过,却是和煦温暖。 陆昊握住了夏茵的手。花影摇动,两个人并肩缓缓地走着,陆昊身上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息。 夏茵不知何故,就有一种淡淡的感动。 她自然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是不属于自己的。但是最起码在此时,在此刻,他在自己身侧,十指相握,她感知到他的温热,享受到他的关切保护甚至柔宠,让她产生这个男人是自己的错觉。 山盟海誓太远,刻骨铭心太痛。不如此时此刻,刹那交汇,他于她有恩,她于他有爱。 苏轼曾于千年之前,与一友人,深夜无眠,行走于寺院的小路上,他无比诗意地说: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而如今,月光花影在脚下晃动明灭,落英如雪飘散满地。她也觉得世间苍茫,此情此景或许相似太多,但却于深夜街边这静寂偏仄的樱花树下,他与天地,都是属于自己的。 她可以一人独享,无人可以窥视勘破这无上的快乐与秘密的欢愉。 不知不觉地,他敞开了他的臂弯,她依偎在他肩侧。 陆昊起来时已经阳光明媚,桌上摆着搭配极为清爽美观的凉拌黄瓜条,厨房里温着粥。 而夏茵,正坐在客厅里专心致志地画画。 静寂得恍若无人,却又是无比的静谧美好。 陆昊穿着睡衣走了过去,看见她的线稿已经快起完,是一幅古装的男女,男人冷硬霸气,女人低眸温柔在他怀里,身后的背景是荷叶莲花,还有一尾锦鲤,掩映在书名之间。 “鱼戏莲叶间?哪里的书?” 夏茵道:“言情小说啊,你觉得构图可以不?” 陆昊懒得理会,走到洗漱间开始挤牙膏:“你觉得可以就可以,画一幅多少钱?” 夏茵起身去为他盛粥,对他道:“五百块。” 陆昊刷着牙没答话。夏茵把粥和筷子放在餐桌上,继续专心致志去画画。 陆昊洗漱清爽坐在餐桌边喝粥,边对夏茵道:“五百块你要画几天才能赚到?” “这东西不是每个月都有,我用课余时间画,画完要一个星期。当然要是熬点夜,三天也可以。”夏茵看向陆昊,带着轻快的欢悦强调道:“我出活儿很快的!而且几乎不怎么返工!” 言语中那种生怕别人不相信的小自豪,让陆昊微笑。青翠爽口的黄瓜带着微辣在唇齿间爆开,嚼起来咯吱咯吱响。 夏茵的笔在纸上沙沙地响。 阳光斜照半个客厅,陆昊靠在椅背上,喝着温热浓滑的小米粥,看着女孩专心作画的侧颜,柔柔的,岁月静好。 第12章 乔迁,心仪 日子不紧不慢地划过,牡丹谢了,蔷薇渐香。 陆昊这几天出差,夏茵趁机请了一天假,然后连着周末回了趟c城。她没有惊动任何母亲的同事朋友,自己跟着联系好的房产中介去看了房子。 现房。75平方。小高层板楼。七层。精装修。 是她满意的户型和地段。 她拍板痛快。全款。签了合同,中介带着她走了一天半的手续,就把钥匙给了她。 她拿到钥匙之后,在楼下吃了份炒饼,然后背着包去了海边逛。 水偏凉,游泳还不是时候,沙滩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走。 夏茵便不紧不慢地,踽踽独行看斜阳。 她虽生活在海边城市,但是在下面的县里,在她十二岁之前,并没有机会来海边玩。 在她十二岁那年暑假,小学毕业升入初中了,妈妈所在的学校组织教师出来玩可以带家属,她便有幸跟着第一次看到海。 当时她并不觉得美,她被吓住了。 那天妈妈和她一起坐那种汽艇,本来是想让她体会那种乘风破浪的豪迈,但是海浪汹涌,劈头盖脸而来,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打丢了妈妈的眼镜。 不是那种海天一色的蔚蓝,海浪呈现出乌黑的颜色,起伏颠簸,仿佛有着莫明黑暗未知的强大力量让她觉得恐惧。 后来她细细地想,可能那种莫明强悍的力量叫做居心叵测的命运。她望而却步却被裹挟其中。 一如现在。她斜挎着包走在沙滩上,走向斜阳的方向。海天之间洒满细碎的金子,波光粼粼,看似静谧、辽阔而美好。 但她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清白的身体,依身在注定不可能托付终身的男人身上。 不过幸好,妈妈死了。她死的早,是病死的而不是被气死的。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愿意她跟男孩子玩。等到她长大懂事一点,妈妈不许她跟外人撒娇。等她青春初绽,妈妈严防死守严厉禁止她穿着打扮谈恋爱。等她考上大学,妈妈临死前拉着她的手,执着地提着最后一个让她发誓答应的要求。 不许婚前同居。所有交往都要以结婚为前提,守身如玉不许无名无分。 她知道那是妈妈用自己一生的凄苦与坎坷换来的教训。所以她发誓发得真诚而悲怆。 她觉得她可以做到。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不做小三。 这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道德标准,她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有什么做不到?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 但是她彼时年少,完全不知道,拥有权势者从来不守身如玉。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其实拥有权势的人更好径。 他们如同一根不经意的手指,随随便便就给你扔进歪门邪道。你本不想走,可那有什么关系? 若是妈妈活着,知道她如今这番遭遇,当真是会被气死的。妈妈徒有刚烈,想要为女儿主持公道,所能选择的也就是玉石俱焚。甚至很可能玉已焚,而顽石依旧。 夏茵踩着细沙,一步一步,一直走到斜阳最后一抹光影都沉默消退。她带着海风的微凉,走近繁华的夜市。 各种小吃、各种珍珠、各种贝壳工艺品。还有两个卖花的摊贩。 夏茵喜欢花。她买了整整一大抱,行走在路上几乎把脸遮住。 “姑娘,要不要花瓶?”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看她抱着一大抱花,忍不住朝她兜售。 夏茵驻足。她猛然想起妈妈当时给她留下一个花瓶,是那种大肚细口的青花瓷,也是老外婆留下来的。 她为了给妈妈治病,连同房子一起卖了。 她抱着花停在摊贩前看。她买这么多,确实需要花瓶。 她以她的审美,花了45元买了一个没有花纹也没有色彩、粗朴暗沉的陶罐,然后一手抱花一手提罐,走回自己刚买的新家。 打开灯,空荡荡的客厅,但是很干净。 夏茵接了水,三下五除二地将花多余的叶子去掉,然后也没有剪,便随意地插在罐子里。 她在罐子里放了清水。虽然她明天就走,这花终将很快枯萎。在她看来这些花与其在水里泡污泡烂,不如在无水中干枯萎谢。但那些都是她明天走了以后的事,今天晚上,它们都应该享有清水的滋润,茂盛盛开,流香溢彩。 她没有买任何家具,买了一卷席子,当夜就在席子上,裹着带来的毯子,用外套当枕头,在新房里凑合一夜。 夏茵走在熟悉的老房子里,晕黄的光,照得墙上有斑驳的黑影。墙上留着自己小时候稚嫩的画,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人物。她往前走着,她的房间开着门,开着灯。她看到妈妈在厨房里,她的身影在厨房玻璃上留着影子,闻着味道,是在给她炖酸菜鱼。 夏茵最喜欢吃妈妈做的酸菜鱼,又酸又辣又爽又香。鱼肉嫩滑的,没有刺,她可以不就着米饭就能一口一口地吃。 “妈!”夏茵叫着,一步一步往厨房里走。一步一步地走,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到。 脚底下的路似乎变成了斑驳的墙面,变得凹凸不平起来,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小时候画的稚嫩变形的人物好像都活了过来,在墙面上抓着她,张着嘴凶恶地笑着,似乎想把她吞进嘴里。 第14章 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着他们,夏茵还是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厨房的门似乎没了。妈妈拿着刀在哪里当当当地剁酸菜,拿着刀在那里拍蒜,一瓣蒜两瓣蒜三瓣蒜地拍。 夏茵只看到妈妈的身影,她低着头,干着活,额头和两侧的碎发随着她拍蒜的动作晃动着。 妈妈非常非常用力地剁着菜板上的东西。夏茵唤着“妈”,往前走,然后看到妈妈正在一节一节地剁自己的手,案板上一片鲜血飞溅。 “啊!啊!”夏茵尖叫着从噩梦里醒来。她的人已经赤脚跳了起来,冰凉的地板寒气透骨。 夏茵开了灯,坐在席子上。新小区的夜里格外的静。从落地窗往外看,惨白的路灯光,有风,吹得外面扶苏的花木黑魆魆地摇曳,像极了张牙舞爪却原地挣扎的恶鬼。 夏茵便轻轻地笑了,一行泪流到唇边,咸咸的。 耳边是春虫的鸣叫。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夏茵擦了泪,靠窗听着虫鸣,对自己笑着说:夏茵,祝你乔迁愉快。 恶,已然做下。昨日种种已随昨日死。可仍旧活着的她,用做恶者的钱换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她凭什么不愉快。 夏茵一回到a城,就接到陆昊的电话要接她过去。 “我在火车站,正准备坐公交回学校。要不您别等我了,我自己打车过去?” 陆昊奇怪道:“火车站?你火车站干什么去?” “我回了趟老家,不知道您出差回来了。” 陆昊想说什么,但想起在老家的可能是夏茵的伤心事,遂停了嘴没有问,对她说:“出站口等着,我让助理去接你。” 陆昊其实在家里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他出差一个多星期,旷得久了,想念美人温存,而且他出差谈业务,喝酒难免,这回到家,就想着吃点夏茵做的浓粥小菜,开胃又养胃。这两个念头一起,他不顾是周一,也想着接夏茵过来。 不想扑了个空。助理从学校开车到火车站,再到他风荷苑这边,行程大概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就晚上七点了。 陆昊看了看手表,感觉有点饿。翻了翻冰箱和橱柜,有夏茵置办的一些食材,但没有新鲜蔬菜。 于是给夏茵打电话:“你买点菜过来,想吃你拌的和清炒的小菜。” “好的陆先生,您稍等。” 陆昊有点慵懒地低沉着声音,像是有条小蛇在心尖上爬:“夏茵,你想我了没有?” 夏茵有些怔愣,那声音真是带着股磁性的蛊惑,让她的喉咙又暖又痒,但是恰到好处的调情撒娇她确确实实不熟悉,尤其是助理就在前面开车。于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她几乎是有些羞耻地柔声道:“……想你。” 尾音有些吞音,结束得仓促而寥落。但是太符合她青涩乖顺的人设,陆昊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她在助理面前拼命遮掩又情不自禁的样子,不由边低声笑了。 夏茵听着他的笑声,莫明脸上开始发烧。 陆昊低笑着道:“挂了。” 夏茵挂了电话,在后座不自然地绞着手指。助理突然看了她一眼,但是没说话。 夏茵进来以后的房子,多了活色生香。 她穿着牛仔裤白衬衫,梳着高马尾,标标致致好学生的打扮。她笑容温柔甜美,动作麻利,手熟得能叫陆昊看出行云流水的美感。所以不过四十分钟,热气腾腾的粥,清炒的荷塘月色、凉拌的素鸡、黄瓜条、土豆丝,还有之前腌制好的泡菜,便被端上桌了。 有些累有些惫怠的陆昊,两碗粥下肚,顿时熨烫了他空虚饥饿的胃,满足了他刁钻挑剔的味蕾。 吃完饭陆昊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叉着腿搂过夏茵,捧着她的脸便吻。 他喷出的呼吸有点痒,他咬着她的耳垂,黏腻地缠着夏茵问:“小丫头,说,想我了没?” 夏茵缩着脖子,想要出口的“想”字被陆昊凶狠地吞到自己嘴里。 他打横抱起夏茵,放到床上便将人揉进怀里:“说想不算,得好好表现!” 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陆昊攻城略地享受得餍足了,舒适地靠在床上。 夏茵洗了澡穿着吊带睡衣出来,头发吹得干了,飘逸地垂肩而下,整个人清透得如同水洗过的美玉。 陆昊从一旁的床头柜拿出两个盒子给夏茵,眼神和言语都带着温柔的宠溺:“打开看看,喜欢不?” 夏茵接过盒子:“是什么?出差礼物?” 陆昊笑而不语,就等着她打开之后喜出望外的样子。 盒子里装的是玉石的手镯和小鹿。夏茵先是怔了一下,转而眼神明亮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看陆昊,又看看眼前的玉。 陆昊嘲笑调侃她:“怎么了,不喜欢?” 那个瞬间,惊喜如令人无法喘息的海浪一般,劈头盖脸地袭来,她瞬息之间有些忘形,忘了她和陆昊之间的森严壁垒,忘了陆昊是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陆先生,欢欣鼓舞像恶魔一样充斥着她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寸肌肤,她晕了头,忘了情,只剩下本能的尖叫和扑上去拥抱。 “噢,这是我的作品!你怎么能用玉做得这么漂亮!我天啊,真是不可思议的漂亮!我的作品竟然能这么漂亮!谢谢你陆先生!谢谢你!” 伸手接住投怀送抱的可人儿,陆昊的所有虚荣与渴盼那瞬间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贴着埋藏在自己颈窝的小脑瓜,发丝在他的脸颊下流窜摩擦。 “不值钱。茵茵你喜欢就好。” 送礼送到心仪的人手里,送出了让她心仪的东西,原来是这般这般快乐! 第13章 生气的陆三爷 因为太快乐了,夏茵戴着手镯捧着小鹿,喜欢得爱不释手。 直到陆昊将她拉到床上,她快乐地依在陆昊怀里,抱着他,闭着眼睛,幸福得嘴角上翘冒泡泡。 陆昊也笑,捏着她的鼻尖道:“这么高兴啊。” “嗯,高兴。” “那以后有什么设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画出来给我,我来给你做。” “好。” “好的设计稿我帮你找潘冬,他有珠宝公司,养着一堆设计师。” “好。” “以后考研考专业美术还是考设计,跟我说,我给你找导师。” “好。” 陆昊轻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光只说好,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夏茵还是蹭在他怀里细细地笑:“谢谢陆先生。” 陆昊贴着她的脸啄她的唇,笑骂道:“傻瓜。睡觉。” 夏茵说着“好”,人还是赖在他的身上不动弹。陆昊也就顺着她,轻轻拥着着她享受这温存爱意。 “你回老家做什么了?” 夏茵道:“我去买房子。” 陆昊抚着她的手一下子顿住:“买房子?” 夏茵未曾察觉,“嗯”了一声。 “你哪来的钱?” 夏茵这才意识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对,抬头看他的脸色。 陆昊喜怒未辨,只等着她的答案。 夏茵提起了心,但是没有撒谎:“我,把方秀雅赔给我的四件套卖了。” 陆昊看着她:“我给你的呢?也卖了?” 夏茵忙道:“没有。我好好保存着。” 陆昊半晌没说话,似在审视真假。夏茵摸不准他的脉,一时间也没敢说话。 良久陆昊开腔,声音平平,不喜不怒:“怎么想起来买房?” “我,我想,”夏茵咬住了唇,陆昊蹙眉,锋利的眼神盯住了她。夏茵招架不住他的不怒自威,低着头招认:“我想以后回了c城,有个自己的家。” 陆昊笑哼了一声,声线忽而悠扬:“回c城,都打算好了?”他突然语气森然充满威逼,“我准了吗?” 夏茵吓得不敢说话。 陆昊看着她低头乖乖挨训的样子,无来由一片烦躁。好像刚才他的轻怜密爱,好像刚才她的全心依赖,都是一场笑话!他这边挖空心思讨她高兴,她喜欢的统统给她,他认为好的统统给她,而她那边,不远上千里回了老家,想着念着的是离开他,用他给的好处设计好后路离开他! 是,他是说,和他在一起是不能结婚的。他和她之间,是终将会离散。 可他对她不够好吗?在他们情浓情热之时,他就那么不堪,让她一心想着的是离开离开! 他是趁人之危占了她,她一边柔顺承欢一边算计逃离,那么在她眼里他和逼她毁她的方秀雅之流有何区别?谁稀罕她那副言不由衷两面三刀的样子! 陆昊心里的怒气翻涌,脸上寒如冰雪,突然对夏茵怒喝道:“不愿意跟我,现在就给我滚!” 夏茵畏惧地瑟缩了一下。陆昊气笑一声,抓起夏茵手里的玉雕小鹿,狠狠地掼在地上。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地上四分五裂,玉屑飞溅。 然后陆昊猛地起身,一把拎起夏茵,扯着她出了卧室,打开大门,将人扔了出去。 第15章 他怒不可遏地甩上门,扭头看到门厅夏茵的衣物,随便抓了起来,开门,甩了出去。 “滚!” 客厅里安静了。 陆昊气恨地踹了门一脚,然后叉腰喘着粗气,走过去没好气地跌靠进沙发里。 楼道里先是一片寂静。 正在气头上的陆昊仰面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很轻,一阶一阶在逐渐远去。 陆昊觉得有把小刀在剜着他的心,一跳一跳地疼。 即使在十年前,他爱慕傅筱君最炽热的时候,也只是穿上赛车服在赛道上争凶斗狠搏佳人一笑。都不曾像如今这般,那么用心地为女孩子准备礼物,去爱她所爱,在意她的悲欢。 想来阿峻和潘冬说的是对的。他确实应该寻个由头厌弃了,给她钱,给她好工作,不被方秀雅欺辱。 她不敢闹。乖乖地拿钱走人。这原本是最理想的状态,包括一开始,他索要她时,也对她说了,跟着我是不能跟我结婚的。 是。他这样说的,她这样做的。她完全听自己话顺从所有安排,她甚至计划好今后回到c城买个房子。那他为什么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 刚出差回来想她念她,刚备好礼物宠她爱他,刚翻云覆雨淋漓尽致,他想,让她一直这么乖乖顺顺被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是的。他想让她在自己身边,那么乖,安安静静在自己身边画画呼吸可闻,油盐酱醋在自己身边烟火人间。她不闹,任他予取予求。 陆昊伸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貌似是自己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前后矛盾。 这是一个契机。既然她应该走,她想走,那么他拨乱反正回到最初,挺好。 夜静得似乎沉在泥沼里,静得开出花来。 冷静了的陆昊看了眼表,凌晨一点。 这个点,他这边是别墅区,出租公交并不方便。而且,她的手机、包,都留在了这里! 陆昊心中便不由有点恼恨。他赶她走,她就真敢走! 陆昊烦躁地在客厅里走了几步,拿了手机几番犹豫想找车给夏茵送回去,又按黑了屏。 求仁得仁,她既无心,他何必逼,更不会缠! 夏茵拿着衣服,赤着脚一步步地走到楼下。 夜风有些冷。她套好裤子,在睡衣外面直接穿上了衬衫。 午夜之后,小区里寂静一片。 她坐在中心花园的长椅上,内心竟一片空明。 虽然,他在翻脸之前,还那么温柔那么宠。虽然她因惊喜投怀送抱,得意忘形。但是有一天被赶出来,是心中预设的必定的结局。 只是今天有点戏剧化而已。 她在跟随陆昊回家的第一次,就有了很多不好的预设。预设他会强势占有自己。预设他会霸道要求自己。甚至他带她去见朋友,本是为她求人给她加一重保障,她却以为他吃腻独食了可能想共享。 救了她。占有她。转手,用罢。 a城陆三爷,一向以对女人大方而无情著名。 就这样断了吧。夏茵内心的决断甚至有一点隐秘的欢跃。他们不过交往两个月,她交付了她青春完璧的身体,他给了她可以富足小半生的财富。关键她可以回归正轨,关键还可以两不相欠。 全当谈了一个男朋友。尽享欢愉,占尽实惠,然后分手了。这年头谁还没分手过?值了! 夏茵铁了心不想回头,从此江湖不见沧海一声笑。 但是她知道这是自己一厢情愿做梦而已。 她只可以被陆昊厌弃,不可以在他心热情浓的时候走开。尤其是前一刻陆昊对她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男朋友一样,宠她,哄她,找到她设计的图纸做出玉石来讨好她。 小鹿被他摔了,但是手镯还正戴在自己手上。 惹他生气。玩一刀两断。在这场关系中,主动掌握节奏的从来都不是她。 给脸不要。那么今夜走了之后,陆昊不给你脸了,打电话叫你去,你能不去吗?发泄完了就走了,你有意见吗?不痛痛快快出完这口气,还等着陆三爷咽下这口气吗? 夏茵便笑了。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其实,她,在泥足深陷的时候被这男人救,然后被成熟成功男人捧在手心里宠,她非草木,岂是无情?不过是知道注定镜花水月一场,不敢妄念罢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既是镜花水月,那在镜花水月中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也不过还是镜花水月。她,又怕什么。 “咚咚咚。” 响起三声轻细又胆怯的敲门声。 陆昊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三两步冲到门口。 他在门口站定,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他插着兜,面无表情打开门,一眼看见夏茵光着脚。 夏茵低着头,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卷了卷脚趾。 陆昊只是黑云压顶般地不说话。 夏茵突然一下子扑过去,环抱住他的腰。陆昊被她撞得略晃了一下,没有伸手推开她。 “对不起陆先生,”夏茵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背着她卖了房子,我就想着有钱了给补回去。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和你说,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眼泪流在他的衣裳上。 陆昊原本漠然地任凭她抱着自己哭泣,半晌,突然用力关上门,将夏茵往腋下一夹,三两步冲进客房,把人往床上一扔,泰山倾倒般地碾压过去。 陆昊按住她咬牙切齿地训斥:“我赶你走你就敢走!三更半夜在外面呆了两个小时,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夏茵嘟着嘴委屈而娇弱:“外面又没有鬼,有什么可怕,可家里有生气的陆三爷!” 陆昊莫明被“家里”两个字取悦,低头吻住夏茵,凶狠地道:“怎么哄生气的陆三爷,我今晚上好好地教教你!” 夏茵微弱地抵抗:“别,我明天得上学。” 陆昊已经开始扫荡她的衣裳:“哄你家的陆三爷不影响你上学!” 第14章 怜你颠沛流离 但还是影响上学了。 天光大亮,陆昊吃力地睁开眼,一摸身边的夏茵,滚烫。 陆昊吓了一跳,连忙抚着她的额头叫她:“夏茵!夏茵!” 夏茵只吃力地挑了挑眼皮,眼睛都没睁开,烧得不省人事。 陆昊慌张地穿好衣服,一边扣着纽扣一边打助理电话:“上午的会议取消,我这边有事上一趟医院,你让吴姐过来收拾趟家里!” 助理听他的语气担心:“陆总你没事吧!” 陆昊没理他就挂了电话,抱起夏茵想走,才看到女孩穿着睡衣。 七手八脚地给她穿衣服,夏茵如同他手里听凭摆布的破败娃娃。陆昊就真害怕了,不敢送医院而是拨打了120。 夏茵这场病来得汹涌,打了三瓶点滴烧才一点点往下退。 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长发散在枕上,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 眉目依然是姣好的轮廓,闭着眼的长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在下眼睑留下淡淡的阴影。 医生说是透支身心感染风寒导致的高热。 陆昊想了想他们认识的这两个月,其实在君临里的那件事,对一般女孩子来说,是需要心理和身体恢复的时间的。可夏茵好像没有那样的机会,她似乎不需要重整身心和情绪,就和自己去见方雄,然后和自己在一起,学校的课业没有落下,非常努力勤奋地画画,外面的兼职也没有落下。 她若无其事地就过了两个月,在自己面前还巧笑倩兮的唯唯诺诺。 昨天晚上被自己发作,一定是吓到了的。她光着脚在花园里三更半夜坐了两个小时,一定是怕,一定也委屈。可是没有人管她委不委屈。 她既然走下去了,有没有想过从此一别两宽永不相见?她一定是想过的。 她并不浅薄,也不贪求太多。她与他本就素不相识,只是因缘际会,她已经任凭予取予求,又何须去真心相许。何况他玩的不就是不许真心相许,这是他给她定下的规矩。 无辜而获罪,可她知道自己没出气,就只能又光着脚回到自己门口,委曲求全低三下四。 懂事。不就是因为她前狼后虎无依无靠,只能在夹缝里忍辱负重求生? 陆昊第一次带着点疼惜来共情病床上苍白昏睡的女孩子,感叹夏茵的内心当真是强悍。 自己当真是混蛋。 世间险恶,她颠沛流离。 她不过在c城买了个破房子!他发什么疯? 她求的不过是平安毕业,回到c城好好生活,在她的计划里没有林以墨方秀雅,没有她在a城所经历的一切。她谁都惹不起,谁都不能得罪,她就这么卑微、认命的祈愿,有什么错! 用方雄送的破项链买了个小房子,给她买点衣服化妆品就觉得破费,她甚至都没奢求从他这儿能拿经济的补偿,她连钱都不图他的,她有什么错。 第16章 让她滚她是真想滚的。可是他生着气,她终是不敢不欢而散。 陆昊一时间情绪翻涌,心绪纷乱。 从前不在意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好。她刚从歹徒手里脱险,在他面前温温静静言言笑笑,看着没关系,那便没关系。他按着自己的节奏来,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应该。 可是如今上心了在意了,开始从她的角度来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世界对她荒诞、暴戾、不可理喻得让他喘不过气。 如果自己的女儿、妹妹被人这么欺负对待了,他一定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对方给挫骨扬灰! 夏茵在下午三点才睁眼醒来。 醒来时病房里静悄悄的,明亮的阳光斜射着晃眼,她的手背上插着点滴。 她的五感有些迟钝,停了四五息,才有百合的香气传入鼻子。顺着香气望过去,看到了床头的一束百合玫瑰。火热的红、素雅的白,怡人的香,盛放、盛大。 她头痛,嗓子干痒,咽吐沫很疼,想喝水。 床头有保温杯,就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伸手拿过来,发现杯盖虚掩着,拿嘴一试水的温度,温热的,喝着刚好。 等夏茵再次躺下的时候,她的头脑渐渐清明,记忆停留在昨夜陆昊手把手教她哄生气的陆三爷。 夏茵不饿,但全身无力。她复又闭上眼休息。 医院里不知为何那般安静,静得她可以听见墙上钟表哒哒走动的声音。 房间里有消毒水、阳光和鲜花的味道,她闭眼放空脑子放松四肢,她想,她或许可以再沉沉地睡去。 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夏茵不想理会,一动不动地装睡。 那人走到床边,往床头放了什么东西,凑近前看了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温暖的手。 会是护士吗?怎么觉着那人手不是很细腻年轻,应该是上了些年纪? 来人见夏茵还没醒,遂又开门出去。楼道里很快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打电话的声音。 “太太。是,我在医院里。……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午小季助理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去给阿昊收拾一趟家里,貌似是吵了架,卧室里到处都是摔碎的玉……那女孩儿还没醒来,不知道怎么弄的进了医院……那我去问问医生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夏茵没有睁眼睛,却突然有点想笑。陆昊生气摔东西自己进医院这事,不知道在别人脑子里又编织出多少狗血大戏。八卦点的,应该是陆三爷玩得花,虐恋情深将女学生弄到进医院。阴谋论点的,是心机女妄图借子上位,被陆三爷暴怒之下拉到医院打胎。 反正她想,天大的事自有陆昊顶着,只要不闹到医院来揪着她的头发骂她狐狸精,她就可以置身事外,只管再睡。 她很累很累,唯有沉睡,万事可愈。 她再次醒来,是感觉到手背上轻微的刺痛,输液的针从血管里抽出。 “她怎么还不醒来?”陆昊在问。 “应该是身体的自愈反应,人耗费心神陡然放松,就会一直睡。目前看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再住一天院,输两次液,看看有没有向肺炎发展,没大事就能拿了药回家养着。重感冒,得休息几天。” 医生说完走了,陆昊弯腰用手背在她额上试了试温度。 她轻轻睁开了眼睛。 光线有些刺眼,天已暗了下来,病房里开了灯。 “醒了?”陆昊的语声上扬。 夏茵张嘴,出口的“陆先生”嘶哑得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鸭子。 陆昊连忙倒了杯水,一手半抱起她,给她喂水。 夏茵喝了一整杯。 陆昊拿起枕头给她靠着,关切地问她:“感觉怎么样?还渴吗?饿不饿。” 夏茵摸着脖子说;“这里好难受。” 陆昊看床头有水果,想到橙子清香凉凉的,对她道:“剥个橙子给你?” 夏茵点头。 陆昊于是拿着水果刀,先从橙子蒂开始下刀,像削苹果一样一圈一圈削下来,最后果肉带着点白筋完好无缺,而皮一层层落在掌心如绽放的花。 她的目光变成崇拜的晶晶亮。陆昊用刀尖剔除尾蒂,然后手指卡着尾蒂拔除后的小缝隙从中间一掰,递给她。 橙子甜润多汁,抚慰她干痒而疼痛的咽喉。陆昊对她说:“我削橙子可是一绝,以后想吃橙子跟我说。” 夏茵掰下一瓣送到他嘴里,抱着膝盖朝着他笑。 病床上的女孩儿长发披散,苍白的面容眉目清朗,特别有一种细瓷般容易破碎的美。 陆昊带着橙香的手指摸了摸她的眼角,打开保温盒给她盛了粥:“我找人熬的,你尝尝,清淡的蔬菜粥,适合肠胃虚弱的人喝。” “陆先生吃过了吗?” “不用管我,”陆昊将粥放在她手里,“我好好的人,不吃你的病号饭。” 于是夏茵安安静静地吃饭。 陆昊从她的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她,对她说:“把手机打开给我。” 夏茵一下子想起另一件事:“我,我今天没有请假。” “我给你系里打电话了。”陆昊道:“把手机打开给我。” 夏茵听话地打开手机输入密码给了他,陆昊用微信转了5000块给她,然后在她的手机上点接收。 陆昊将手机黑屏递给她:“以后的学费我出,每个月我再给你五千,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别赶时间熬夜做兼职了。” 夏茵有点不情愿,但是也没说什么,继续喝粥。陆昊看她的样子便笑了:“怎么,还不愿意?” 夏茵点了点头。 陆昊道:“刚刚在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呢?” 夏茵抬头看向他,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光彩:“你真的想听吗?” “想听。说说。” 夏茵捧着粥打着商量:“那可不可以,以后也不要熬夜哄生气的陆先生了?” 陆昊失笑,伸手拧了把她的鼻子:“你还敢惹陆先生生气吗?” “那,不熬夜做兼职是不是可以?” 陆昊笑骂:“你还不吃你的!” 夏茵索性伸出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摇晃:“你说可不可以嘛?” 那是只贴着胶条刚输完液的手,陆昊柔声道:“可以。不熬夜就可以做兼职。” 夏茵喝完了粥,陆昊在她身旁靠坐,正色问她:“五千块够不够你零花?” “够。”夏茵乖巧地点头,“两个月也花不完的。” “你欠你那些叔叔阿姨的钱,就是这两年的学费吗?” 夏茵原本脸上还带着笑,闻言笑意一下子僵住,声音嘶哑又吞吞吐吐,分外难听。 “还,还有些大一的生活费。” “欠人家多少?” 夏茵咬着唇,手指不自觉绞在了一起,良久才说道:“四万多。” “卖了方家送的项链买了房子,没还人家钱。”陆昊用的是肯定句,却跟着反问她一句,“为什么?” 夏茵看向他。陆昊道:“想好了再说,今天我不想当生气的陆先生。” 夏茵抱着膝盖,埋头在自己的膝上,说出的话也极为赤诚坦率。 “我不敢说这钱的来处。不敢说是男朋友给的,更不敢说是别人赔的。怕真关心我的人为我出头,又怕不关心我的人说到处说我闲话。不若,就慢慢还吧。” 陆昊轻轻地搂过她,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15章 禁锢 陆昊开车走在路上,城市里灯光辉煌。 林月华打过来电话,陆昊接了。 “妈。”陆昊的声音有些低沉。 林月华道:“阿昊,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女孩儿怎么在你那里出事,你还摔东西?” “您别听风就是雨,什么叫在我那里出事,她就是着凉重感冒,被我送医院了。” 林月华迟疑:“你们昨晚上,是闹掰了?” 陆昊突然不说话。 林月华已经脑补了一场林昊厌弃,夏茵求饶纠缠不散的大戏。这种事不是没有过,陆昊刚入情场放浪形骸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没几个月他另结新欢,甩重礼分手,对方死缠烂打,甚至吞服安眠药进了医院。这回听说陆昊昏了头,竟然碰了人家才大二的女孩子,未经世事的女孩子一旦认了真,动不动以死明志以死相逼,真的是成年男人的禁区。 想到这里林月华试探着道:“她不同意?” “没有。” “阿昊,”林月华语重心长地劝,“我知道你想在和筱君结婚之前把外面断干净,可如今你大哥那边前程未卜,你这边万万不能再闹出事。” “好。”陆昊忍着不耐烦应和,“不会出事。那女孩子挺乖的,心思通透,知道跟我不可能,出不了事。” “阿昊,妈这话这么跟你说,即便你大哥那边没事了,咱们和筱君的婚约,一个唾沫一个钉,跟傅家说出口的话是反不了悔的。筱君看着开放,但心气极高,你别做出让咱们陆傅两家都丢脸的事。” 第17章 陆昊便笑了一声:“我知道,妈。” 林月华却不好被糊弄着放过:“那你和美院那女孩子怎么回事?两个月,你又救她又护她,不算对不起她,我不信她敢跟你死呀活呀,撕扯得阴魂不散。” “妈!”陆昊声大,又转而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用一种玩世不恭又莫明报复的快感描述,“我就是喜欢她,乖,又干净。昨天晚上发现她有点不听话,我就生气,将人扔出了门。好在她聪明,没敢走远只是在楼下花园里呆了两个小时,回来求饶,我就兴师动众,在床上反反复复前前后后地收拾了一番,扬言她身上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我的,什么时候拿一千万支票甩她脸上让她走她才可以走,否则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十米之外!妈!我现在是意乱情迷,但是论驯服女人我比你玩得花!” “你!……”林月华听得面红耳赤差点心脏病发,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陆昊一声冷笑,将手机甩在副驾上,一张俊脸在飞逝的路灯下阴晴不定。 夏茵出院的时候是黄昏,一轮斜阳照着街上茂盛的乔木,吹过的风有些初夏的温烫。 陆昊见她抱着医院病房里的花,失笑:“还拿着它干嘛,扔掉,喜欢路过的的时候我再买新的。” “那后天你不上学?” “我上学也没关系,插在瓶子里不用你打理。” 陆昊于是懒得说她。两个人手牵着手上了车,中途在一家广东菜馆吃了晚餐。 回家的时候华灯初上,从车库出来有一段很幽静的路,陆昊牵着夏茵的手,在路上慢慢的走。 不时有虫鸣鸟语,藤萝蔷薇牵扯衣襟。 走到小区的中心花园,穿过那棵据说有300多年的古银杏树,陆昊岔进了一条两侧林木蓊蓊郁郁的砌砖路,与他的住处是相反的方向。 路旁的草坪随着小丘的弧度,修剪的平整洁净,盛放的月季齐人高,与形成林荫道的乔木错落有致。休闲区的桌椅、健身器材和几架秋千静静地沐浴在在月色中。 夏茵偶有轻咳,但两个人都非常享受这静谧悠闲的散步时刻。 走到小区的边缘,陆昊突然指着一墙之隔的那栋楼说:“这栋就是12号。” 夏茵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陆昊道:“这栋楼,就是隔壁桂华苑的12号楼,今年年初才交房,户型和装修都做得不错。” 夏茵又“啊”了一声应和。陆昊就笑了,紧了紧她的手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回了家夏茵打水在桌子上插花,陆昊便在茶几上泡了壶茶。看到她将断叶残枝收拾好了,便唤夏茵:“过来跟我喝杯茶。” 夏茵坐在他身侧,为他和自己倒茶。 陆昊也没接茶,只是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个房本和一套钥匙,推到了夏茵的面前去。 夏茵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陆昊道:“给你的。隔壁桂华苑12号楼,三单元704,顶楼,是个小跃层。一楼有个挺大的会客室,可以做你的画室。二楼卧室有个大阳台,可以养绿植,在阳台上能俯瞰整个小区的中心花园,花园里有两棵百年的月桂树,风景很美。” 夏茵傻愣愣地不敢动。 “面积不大,67平。那小区的主要客户,要么是改善型的大三居四居,要么是面向单身白领的小一居两居。买这个地段,少说也是个中产,安全性上没有问题。我这两天用你包里的身份证办了手续,现在,是你的了。” 夏茵如坠梦中不言不语。陆昊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笑语:“怎么傻了?不喜欢?” “不,陆先生,您这……”夏茵看着那房本和钥匙如同烫手山芋,语无伦次。 “想有个房子,结果跑到c城去买。碰到前天晚上那样的事,被我三下五除二地赶出去,还不是没地儿去。就你那傻到家的蠢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去,我今儿教教你怎么择居做事。”陆昊坐直身体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对她道,“你要是把我送你的那套项链首饰一并卖了,得了钱在我身边买套小房子,咱俩关系好,你甜言蜜语说要近水楼台一刻都不想远离,赶上我发脾气,你拍屁股走人姑奶奶也有地儿去,这样一举两得难道不好?嗯?” 夏茵的眼圈有些湿。 “我给你你就接着。要说呼风唤雨富可敌国,我是没那本事,但是这么个小房子于我还不算什么。”陆昊伸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掖到耳后,抚着她的眉眼温言细语,“你家陆先生脾气不好霸道专制,给你委屈受,你别介意。” 夏茵泪眼朦胧地偎进他的怀里,陆昊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用下巴蹭住她的发顶。 “没事了。你后来跟我找借口圆,但你那点斤两,骗不了我。你就是在谋划着离开我之后的后路,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但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了。”陆昊搬过夏茵的肩,手指间的烟在夏茵的肩后缭绕。 “我看上你了,对你有点着迷。因为你激发了我的征服欲,”陆昊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尖抵住她的唇角,“你固然让我得到的轻而易举,但是偏偏就激发了我的征服欲,因为你好像对任何人任何事,轻易地屈从交付,也都能轻而易举地抽离。” “我便着了迷。一个会做饭,温婉言笑,能与我在床上肆意欢哗的□□包裹着对这一切都可以轻易抽离的灵魂,我从来没遇见过。” “有不少人能轻易抽离是因为那东西对他满不在乎可有可无,可你,”陆昊突然笑言,“可你低微到尘埃里,真的很认真很用尽心力地去做、想得到,可当一切美好都触手可及,却又陡然间失去破碎之后,你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抽离,连悲恸、怨天怨地都没有。” “你爱不爱林以墨?他是你当时所接触到的最好的选择,其实你想爱的。可是你没机会了,跟了我,你便也能规规矩矩乖乖顺顺地跟着我。”陆昊似乎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说道:“我另准备了一千万,这个数,不可能是这三两个月的酬劳。为时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期间就一个规矩,我不说结束,你不准逃。” “只能花我的钱,收我的礼物,跟我过日子。我发脾气的时候,不许跟我顶嘴。我给你系里打电话,说我是你父系这边的表哥,刚认的亲,以后你的一切相关学业的事情需得过问我。从此以后,”陆昊道,“只有你家陆先生能欺负你,其他人都不可以。” “对了,你老家那边欠的钱,我都打电话双倍还了。说是你父系这边刚认亲的表哥,感谢他们的帮助照顾。” 夏茵突然意识到,她已经被陆昊牢牢地禁锢住,封掉所有的后路,在劫难逃。 于是她孤注一掷垂死挣扎,低眸轻声地道:“有幸承蒙陆先生青眼,我没有别的要求,您结婚了,我就离开。在此之前,……,我尽我所能,尽我所爱。” 陆昊沉了一口气,说道:“好。” 陆昊的眼就那么看着她。条分缕析地陈述之下,不容抗拒地定下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命运与格调,脸上也无愠怒也无温情。 波澜不兴。 第16章 羽翼之下 天气热了,夏茵也到了繁忙的期末。她一如既往住在宿舍,兢兢业业忙忙碌碌地上课、画画、背理论知识,另加争分夺秒地背英语、听听力、刷题准备过英语四级。 不过周末,是去陆昊那里过的。 周六的早晨,陆昊起来见夏茵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在客厅里低声读英语。陆昊听了几句,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考试?” 夏茵:“七月5号到11号。” “还有一个月就这么用功。” 陆昊在洗漱台刷牙洗脸刮胡子,夏茵一边为他盛上粥、摆上小菜和灌汤包,一边说道:“我一贯都很用功努力的,想要考个好成绩拿到奖学金,可不能靠临时抱佛脚。” “你们奖学金多少?” “五六千块。” “嗯,不少,你好好努力争取拿到。” “嗯。不过今年要考四级了,怕不是只看专业课的评比。” 陆昊的胡子正刮了一半,扭头看了她一眼:“你英语差?” 夏茵点点头:“我是从县城里面考上来的,跟大城市里从小跟外教耳濡目染学过来的同学比,无论口语还是听力都差很多。不过我们艺术院校嘛,英语真正的佼佼者也不多,我阅读和写作都不弱,大一开始就跟着原声带苦练听力口语,已经赶上来不少了。” 陆昊不置可否,收拾得清清爽爽坐在餐桌旁,喝了半杯温开水。然后从夏茵手中拿过她的大学英语,翻看了两眼。 “也不难。”陆昊说。 夏茵眼巴巴看他翻完书,又放回她手里。 陆昊开始喝粥,漫不经心道:“以前每次的专业课都是第一是吧。” 夏茵不明所以“哦”了一声。 陆昊道:“那继续保持,不准落下名次。英语,得优秀过四级。” 夏茵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家长过问成绩的意思,语气虽然不严厉,但提的要求绝对严厉。 第18章 他是说,专业课得第一。英语要优秀过四级。 夏茵瞠目结舌一时忘了言语。 陆昊吃着小菜就着灌汤包,头也没抬眼神也没给她一个,只是问:“你有问题?” 夏茵当然有问题。 她英语不能优秀过四级。 陆昊看她那样子转手又拿了个包子:“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女孩子在校外谈了男朋友,如果学业不优秀,不怕别人风言风语?我接你导员的电话,让他说,夏茵本来学习挺好的,但是校外交了个男朋友分散精力,学习退步了,让我留意?” 夏茵一时悲催地捂住脸趴在大学英语书上。 陆昊笑睨她一眼:“学业退步,你家陆先生没意见,但是谁让我身兼数职,作为表哥得黑着脸罚。我对人要求一向很严,能考第一,差一点考第二也不可以。” 陆昊像是在笑言,但是散发出了上位者的语气和气场,夏茵是听懂了里面的要求和强势的。换句话说,陆昊在管着她,是那种将之纳入羽翼之后产生的严厉约束和管制,毫无二言,必须优秀。 这于夏茵而言,是一种极为陌生但也极为致命的诱惑感受。她从小到大,缺少成年男性的保护和陪伴,而这保护和陪伴,当然有悉心的爱宠,也有威严和管制。 她无数次幻想能有一个父亲,用他宽厚的肩膀挡住外面所有的风雨,母亲是欢悦而轻盈的,她是无忧而幸福的。 母亲的严厉、苛刻,母亲对她尖细的呵斥、狰狞的愤怒,当她窒息地想要逃离的时候,她无数次幻想能有一个父亲。 那种很顾家、很有能力、慈爱又严厉的父亲。 所以当陆昊用那种说一不二的口气说出“能考第一,差一点考第二也不可以”的时候,她竟然有那种肾上腺素飙升而产生的轻微的心悸,陆昊暗含警告睨她那一眼,让她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惊心动魄。 陆昊吃好了早餐,起身拿西装和电脑,临出门时对她说:“我上午开完会,中午回趟家,你在这边好好学习,我给你找个四级冲关老师。”陆昊看了眼时间,觉得还早,说道:“顶尖的老师不便宜,课时费从你零花钱里扣,不够的下个月继续扣。若是你专业课门门第一,英语优秀过四级,课时费我出,另外奖励你两万元,若是达不到……” 他顿了一下,俯身拄在桌子上,男性强悍的荷尔蒙气息将她笼罩住:“你知道我小时候不学英语欺负我英语老师,我大哥是怎么管教我的吗?那是真的开揍!”陆昊捏捏夏茵的脸蛋,“还有口语差,你每周过来,我检查,和我英文对话,先是五分钟,慢慢十分钟,一点点由浅入深,半小时达标。要是哪次不达标,”陆昊突然凑在夏茵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喷发,对她耳语道:“小心你挨我揍!” 夏茵如坐针毡一下子面红耳赤,陆昊便笑,起身出门去。 所以总结陆先生简单粗暴的家规如下:专业课第一,英语优秀。做到了给钱。做不到没钱,挨揍。 夏茵揉了揉脸,整理心情,开始复习冲刺。 陆昊进家门时,陆父和陆母都在。他边换鞋边叫了声:“爸、妈。” 饭菜都做好了。陆昊直接洗了手坐在餐桌旁,陆母盛了碗汤递给他,一家人吃饭。 陆父道:“阿昊,筱君也回美国有段日子了,你有联系她吧。” 陆昊道:“她那边一切顺利,等处理完一单大单子,就计划将公司总部迁移回国。他老公身份也算的上是上流社会,两个人正清算财产走离婚程序。” 陆父点点头,喝汤。半晌道:“筱君那孩子,走错了一步。但好在她是个能力出众的,论起把握商机运筹帷幄,在你们这一辈里真是数一数二,瑕不掩瑜,你们毕竟有年少时的情谊。女孩子,总是在情之一字上经历点波折才破茧成蝶。” 陆昊咬着排骨,含糊地应了声。 陆父给他夹了一筷子海参:“你尝尝这个。” 陆昊于是低头吃海参。 林月华道:“你快过生日了,筱君到时候应该会回来。你用心准备点礼物哄哄她,那边离婚总是糟心的。” 陆昊停下筷子:“妈,我过生日,不是应该我收礼物吗?你让我送她礼物哄她开心,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 他的表情无法判断心情,林月华被他说得一怔。转而看到陆昊夸张耍宝地道:“所以妈,您让我结婚,其实不是想多个儿媳妇,而是想多个上门女婿吧?是吧,爸?” 林月华“噗嗤”一笑,拿筷子假意打过去:“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轻松愉悦起来,似乎前些日子电话里的忤逆顶撞不曾存在,烟消云散了。 饭后陆父叫上陆昊喝茶。中午的阳光有点强烈,父子俩坐在院落里的葡萄架下,茶桌上洒落着零零散散的光斑。 “爸,我大哥那边?” 陆父的眼里深藏忧患,出口的话不紧不慢:“问题其实不大,咱们也在斡旋。做到咱们家这层面的,谁也不是出水白莲,端看上边怎么权衡吧。”陆父说完对陆昊一笑,叹气道:“争权斗争啊,你死我活。” 陆昊倒了茶,放父亲手边。 陆父摇了摇头:“你妈,吃相急了点,是有点不好看。不过你也别怪她,你大哥这一关节,我也是悬着心啊!”“陆父拿了茶,看向他,”你自小聪明,但天生反骨,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当初我嫌你不争气,如今看,进退自如,反倒是最好最让我们放心的一个。” 陆昊笑了笑:“我二哥才是闲云野鹤,最让你和妈放心的。” 陆父目光慈祥,没有说话。 陆昊道:“爸,我也是而立年纪了,是该稳定下来了。我和筱君一起长大,对她没有偏见。她那人,也不是执着于情爱,她老公有别的女人不是一年两年,之所以离婚是因为那男人寻求突破事涉d品,经营的公司又出了很大的问题,差点牵累弄垮她的江山,触犯了她的底线。我妈她不懂,筱君看上的不是我,而是我能提供的她完美脱身重新开始的借口。” 陆父看着天上的云,笑叹:“那你,就没看上她点什么?” 陆昊半晌沉默。 陆父道:“你看上的那个女学生,无论从家世、阅历、能力还是担当,都不足以站在你身边成为我们陆家的媳妇。她还是个女孩子,”陆父指着葡萄架旁刚刚抽出花穗的夏兰,“青葱稚嫩,就算她真的有点造化,那也是十几二十几年后的事。她能讨你欢心,让你轻松愉悦,但你心里很清楚很明白,做你妻子她不够格。你妈就是爱瞎操心。” 陆昊低头喝茶,没有说话。陆父在一旁道:“阿昊啊,你从年少到如今,从没有经历过温柔甜美、清可见底的感情,而今遇到这么个女孩子,就当是老天对你这些年的补偿吧。” 陆父的话语里充满了温情,陆昊放下杯子,看到父亲身侧的兰花上落了只灰蓝的小蝴蝶,轻轻地舒展羽翼。 他没再多余的话,只是道:“爸,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大哥那边有风吹草动您及时通知我。” 陆昊进家门的时候动作很轻。厨房里正炖着汤,有浓香在客厅里弥漫。 半客厅都是阳光,夏茵穿着宽松的睡衣,席地而坐正在画夹上画画,她正在练素描,专心致志,整个房子静得只有铅笔在纸上布线那刷刷刷的声音。 她的整个人侧坐在阳光里,面容有些幽暗,但是轮廓处都是亮线,安静美好得如同精灵出现。 陆昊换了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她的身侧席地坐下。 “画什么?” 画面像是飞起的裙摆,但是没有人物,而是被风吹动的窗帘。窗边有花枝横斜在地上,窗外风景。 “正午的光。”陆昊说着,手指抚过窗边花枝短小的暗影。 夏茵收了笔:“陆先生,您回来了。” 陆昊“嗯”了一声,用手点点自己的腿,于是夏茵坐在他腿上,被他环在臂弯里。 他贴着她的脸,用下巴磨蹭夏茵的额头,夏茵猫儿一般偎在他深色正装冷硬线条的怀里,一时刚与柔竟也分温暖和谐。 陆昊抱着她许久,看着画夹说道:“你送我幅画吧。” 夏茵懵了,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昊道:“6月20号我过生日,你画幅画送给我。” “好。”夏茵点头答应。 陆昊道:“要用心画,得让我喜欢。” 夏茵还没说话,他马上把条件追加上:“画的好我有奖励。” 夏茵贴在他的心窝,伸手环抱着他柔声答应:“好。” 第17章 卖了多少张画 六月初的黄昏已经有了夏天的燥热。 下了课,大学生们热热闹闹结伴出来逛。夕阳半沉,华灯初上,路边卖的有鲜花、烧烤、冷饮、棉花糖甚至服装。 丁峻炜停车在a大的校门口路边,在等丁语薇和傅筱昀。傅筱昀作为客串教授在a大有个讲座,丁语薇上大四,说听完讲座与傅筱昀一起出来去家里做客。 第19章 毕竟车里有些闷热,丁峻炜摇开车窗抽烟。路边有两个女孩子各自抱着画路过。 “我觉得这张画得真不错,是我喜欢的风格,很有一种暗哑又上升的力量,一百五花的值!” “我这三张也不错,小清新的花草,没有装裱,正好挂在墙上成一套,与我新买的帐子很配!” “嗯,我觉得吧,那卖画的女孩儿真有才!” “不止有才,长得还漂亮,不像是美院的倒像是电影学院的!” “就是可惜那些画了,要是我肯定留着,毕业开画展多好!” “人家每天都作画好吧,这些练习的才拿出来卖!” “可我看着有的是她两年前画的,应该是她自己很喜欢一直保存着的啊!” 这两个女孩儿聊着天渐行渐远,坐在车里的丁峻炜鬼使神差心里一动。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两个女孩讨论的卖画人,是夏茵。 大概是要证明自己的直觉,他倒车,向后,然后看见街后的人行路边上,挂着几衣架的画。夏茵穿着衬衫牛仔裤站在一边,与一个准备买画的女孩儿交谈。 暮色四沉,路灯的光线柔和,夏茵送走那个女孩儿,跑过去接待另一个问价的。 丁峻炜看着她笑着给一个男孩儿深鞠了一个躬,应该是那男孩子出了个好价钱。 丁峻炜便这么一动也不动地盯了好半天,看着那女孩儿行止有度地送往迎来,然后他下车,走过去。 夏茵正在和一个女孩儿讲她的画:“你看这用色,一眼就很明媚……”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的时候,回头,怔住了。 半晌才出声:“丁、丁先生……”然后她就像是学生见了敬畏的先生一般,鞠躬问好。 丁峻炜便笑了。拎起手边的一张画道:“怎么卖?” 夏茵有些慌乱尴尬:“都,都是我画着玩的。” 抄着兜,丁峻炜问的状似无意:“你缺钱了?” “没!没有!”夏茵连忙否认。 这时丁峻炜的手机响了,他在电话里回答丁语薇:“出校门,往东走,我车停在路边上。”说完他侧首对夏茵道:“我有事,先走了。” 夏茵肉眼所见地松了一口气,向丁峻炜鞠躬道别:“丁先生您先忙。” 丁峻炜转身进了车里,给助理打电话:“你过去,a大校门口那边,有个女孩在卖画,你去买两幅要价最高的,不要还价。” 挂了手机,看到丁语薇和傅筱昀出了校门走过来,他启动了发动机,心里却有些遗憾,他刚没有看清那一眼就很明媚的画到底是什么画。 车子开动的瞬间,丁峻炜不由向后瞟了一眼,夏茵被一棵树挡住,没有她的身影。 夜里九点半。丁家的客人走了,曲终人散。 助理过来给丁峻炜送画。他非常会办事,不是按照吩咐买的两幅画,而是买了一套,五幅。助理这么跟丁峻炜解释:“丁总,那女孩儿说五幅画一个价,而且我看是一套,风格一致,就都买了。而且那女孩儿还挺会说话,说买五幅好,五福临门,还另外送我一张,说是六六大顺。” 丁峻炜不由莞尔。 助理走了。丁峻炜靠在书房的椅子上,细细看着助理买过来的画。那应该是在特定植物生态中动物主题,荷叶中的癞蛤蟆,墙缝里的瓢虫,荒草丛中休憩的狮子,浓密枝叶间的黑豹,山石间爬行的蛇身边开着朵小野花。另送的那张也挺风格统一,不过更柔美清亮一些,是一只落在藤蔓间的绿蜻蜓。 他喜欢猛兽,那在荒草斜阳下悠闲休憩的雄狮与浓密枝叶间恃机而动的黑豹,充满了一种野性与力量,挺对他的胃口。 至于其他的,丁峻炜的目光落在藤蔓间的绿蜻蜓上,颇有一种仿生术的隐藏之意,就像那个女孩子。 听说,她前些日子似乎是惹陆昊生气了,还闹腾到上医院。这是,被弃了卖画稿断痴情吗? 不过看上次陆昊那样子,不像是打算这么快抽身的。 丁峻炜便拨通了陆昊的电话。 “喂,阿昊。” “峻炜,怎么了?” 丁峻炜突然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和那个女孩子,断了吗?” 陆昊一怔:“你这是听谁说的?” 丁峻炜的手指按在绿蜻蜓的翅膀上,便笑了:“这不是筱君要过来给你过生日吗?前几天听说你和那女孩儿闹腾了,还以为你要在筱君回来之前清君侧呢!” 陆昊一下子就笑了,骂道:“人家还没离完婚呢,你让我这么着急的清什么君侧啊!怎么了阿峻,怎么突然过问这个?” 丁峻炜狠狠吸了口烟,边吐着烟圈便弹烟灰边说话:“我今天,看见在a大校门口,你家那个小姑娘在卖画呢!” 陆昊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听着丁峻炜那边调笑:“还以为你和她断了,她学着林黛玉卖画稿断痴情呢!” 陆昊生气。 他很是克制地沉了几个呼吸,才给夏茵打电话。 “喂,陆先生。” 电话里是女孩子清扬的甜润的声息。 “干什么呢。”陆昊声音刻意慵懒。 “我……”夏茵刚说了一个字,陆昊追问道:“你在哪儿?” 夏茵道:“我刚回宿舍,刚洗漱完。” “那之前去哪儿了?” “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啦!”夏茵的声音清澈雀跃,“我要给你准备一个心仪的礼物!” 卖画为他准备生日礼物。陆昊莫明就被她声息里的清澈雀跃熨平了,心里一甜,声音变得软暖:“傻!不是说要画一幅画吗?大期末的跑什么跑。” 夏茵道:“陆先生过生日,怎么能只送一幅画呢!那样太单薄了好不好?” 陆昊笑,警告道:“那也不许影响学习到处跑!好好在学校里复习准备考试,英语老师已经给你找好了,她说先用历年真题做一个测试看一下你水平,然后对症下药。你周末过来的时候把英语资料带上,周日上一天的课,强度会有点大,老师还会有作业,下周一整周都要做巩固练习。” 夏茵乖乖地说好。陆昊犹不放心:“那个,是不是我监管督促得不够严格才让你有时间到处跑的?要不我再去要你各个老师的电话,挨个问你专业技能的提升空间,好好给你布置一点功课?” “不用了陆先生。” 夏茵连忙讨饶,说完压低了声,用那种两个人特有的私密的语气认错,“我再不敢了。我都听你的话,乖乖在学校复习,好不好?” 陆昊也用咬着耳朵的声息:“那你好自为之,想想我说过的考试不合格的下场。” 周五的夜色清亮,林木扶风而过,花枝掩映窗前。 陆昊那夜也异常凶猛,午夜已过才渐消歇。 其实他是发着狠的,虽然那晚夏茵说是为他准备生日礼物,他一时觉得心里甜,就草草饶过了,但是后来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是见过夏茵画作的,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还是内涵,当真是有几分灵气,那样东一张西一张的全卖了,就觉得心里似乎被挖空了一段。 可能他真的是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她的人,她的心,她的过往包括她的画,他都下意识认为那全都是自己的。即便夏茵现在还是个学生,作品稚嫩无法成名成家,但是那也是她学画以来一路成长的见证,是夏茵的一部分,自然就应该是他的一部分。 他堂堂陆三爷,难道还会为了自己过个生日卖自己的东西? 一想到属于自己的画,属于自己心仪的女孩的过往,倾注着自己心仪女孩心血的画作可能辗转于某个男人之手,被人或用心品鉴摩挲或被人厌弃弃如敝履,陆昊的心就闷痛难受。 他甚至后悔提前向她索要生日礼物。他应该在他生日那天,索要她珍藏的所有的画,让她把她的心、她的才气、她所有的作品连同自己,一起打包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他不过是想要她用心地为自己画一幅画,谁让她卖了所有的画准备什么见鬼的生日礼物。 他家陆三爷什么没有,需要她去卖自己画的作品换礼物! 所以,该罚。狠罚。 所以,当这个闯祸的女孩儿被自己按在床上,陆昊心里的火就如同出笼的猛兽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可控制。 所以,当时心一甜一软饶过的惩罚,嘴上不好再骂,身体却给扎扎实实地找补了回来。 事后陆昊心满意足靠着床头柜吸了支烟,夏茵在枕侧已经筋疲力尽昏昏欲睡。 陆昊伸手抚了抚她的额角,俯下身,唇齿带着烟草淡淡的气息,在她耳边呢喃蛊惑:“夏茵,你到底卖了多少张画?” 夏茵迷迷糊糊地毫无防备:“35张。” “35张,”陆昊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夏茵无知无觉心无芥蒂地“嗯?”了一声。 陆昊气笑,捏着她的鼻子在她的耳边放狠话:“最好你的生日礼物真能惊天地泣鬼神,否则,你给我等着!” 第20章 夏茵已然沉沉睡去进入黑甜。她长发凌乱心无城府地偎在自己怀里,陆昊拥着她却犹自在心里发着狠:暑假的时候要把她拘在家里,狠狠磨练画技,便是把手练废了,也得把那35幅给画出来交给自己! 他的是真迹,其他所有人的都是临摹! 第18章 生日 陆昊生日那天,恰逢周末。 傅筱君打扮得容光焕发,波浪长发,黑色晚礼,精致的妆容珠光宝气。她与陆昊同是30岁,正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依然年轻,更显雍容。 原本是个小生辰,却因为傅筱君的加入,连带着丁、方、陆几家的女孩子都过来凑热闹而变得格外盛大。 生日宴就在君临。好友、美酒、鲜花、蛋糕、钢琴演奏,四处笑语喧哗。 方秀雅穿着湖蓝的礼服,打扮得像个娇美的小公主,与丁语薇和傅筱昀在一起。 丁语薇逗她:“秀雅,你和那个高大英俊的学长进程怎么样了?” 方秀雅双手一摊:“就那样。人家忘不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丁语薇与傅筱昀对视一眼,问道:“怎么,你还没追到手?” 方秀雅抿了抿嘴:“是啊,不过没关系,现在在他行走的三尺以内再不会出现女孩子,任凭他如何孤高冷傲玉树临风,依旧归我一人独享。” 傅筱昀道:“女追男,隔层纱。秀雅,姐姐年长你几岁,这种事劝你还是两个人说清楚,这样僵持着总是不好。” 方秀雅嘟着嘴,说出的话语便带上了气:“哎呀筱昀姐你是不知道,那个林以墨就是块石头、木头!我给他送花、送礼物,他全都不要,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从宿舍窗户里扔出来。见了我也不理不睬,都气死我了!” 丁语薇道:“我说秀雅,你现在对那个林以墨是真的喜欢,还是出于占有欲,他越不理你你就越不甘心啊!” “当然是真的喜欢!”方秀雅托着下巴,露出温柔甜蜜地一笑,“你们想想,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人品越好。要是换了个别人,一听说我家里有钱有势就甩了女朋友巴巴地过来找我,我还真看不上呢!” “那照你这么说,那个林以墨是个讲原则有情谊的,君子欺之以方,要不语薇姐给你出个主意,打破僵局?” 方秀雅眼睛一亮,凑近前催促道:“什么主意?语薇姐你快说!” 丁语薇勾勾手,对方秀雅耳语了几句。方秀雅惊喜地“哎呀”了一声:“我怎么没想到!还是语薇姐你有办法!爱你!” 方秀雅大大地拥抱了丁语薇一把,开心得整个人都轻盈明亮了几分。 方秀雅开心明亮了,就开始和傅筱昀耳语了:“筱昀姐,那个夏茵的事真的不用和筱君姐说吗?她每个周末都去陆三哥那儿,一去就是两天三夜,好像陆三哥宠爱得紧。” 傅筱昀的目光看向了堂姐。彼时傅筱君正坐在陆昊身边,和潘冬、丁峻炜说笑。 陆昊正好侧头,傅筱君搂着他的肩,长发垂落在陆昊的肩颈,所有人都谈笑如常。 傅筱昀道:“提那个干什么,没来由的扫兴。我姐是什么样人,你就看看,那姿仪谈吐,那相貌见识,八百个夏茵也到不了身边去。” 方秀雅羡慕地看着傅筱君:“筱君姐真漂亮!” 傅筱君察觉到她们这边的目光,于是起身走过来,言笑晏晏容色照人:“你们几个聚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丁语薇笑语道:“还不是秀雅,看上了个又高又帅的男孩儿!” 傅筱君看了眼单薄瘦小的方秀雅,笑容越发明媚:“是吗,咱们的小秀雅也情窦初开开始喜欢男孩子了?长什么样,给姐姐看看,把把关。” 方秀雅于是拿出手机,开始展示林以墨。傅筱君颇是认真地看了两眼,点头道:“秀雅眼光不错哦,长得高长得帅,学霸,家世也好。” 方秀雅一脸崇拜地对傅筱君道:“我要是有筱君姐姐一半的颜色,也不会追男朋友追这么辛苦啦!筱君姐你说我去韩国,整得漂亮点行吗?” 傅筱君道:“秀雅本来就长得很美啊,巴掌大的一张脸,仔细修饰一下就很好了,最好还是不要在自己的脸上动刀。”说完,她把目光转向傅筱昀,“筱昀啊,听说你回国在a大做客串讲座,如果有青年才俊自己也留意着点,好男人还是在国内找,都老大不小了,还不如秀雅开窍早!” 傅筱昀道:“姐,我的事好办,我已经和我爸说了,我不挑家世相貌,智商140以上搞科研,就是我的菜,我嫁!” “不挑家世相貌啊,那叔叔航空大、研究所地挑了两三年了,你还不嫁!” 丁语薇调侃道:“是。筱昀是不挑家世相貌就是挑智商高,可这要的智商也忒高了,上哪儿再给她找第二个爱因斯坦去啊!” 大家哈哈大笑,开始笑闹着分傅筱君带来的礼物。 丁峻炜看着她们笑闹,转头对陆昊低声道:“筱君这回回来,给你买了什么生日礼物?” 陆昊也在看着傅筱君她们笑闹,说道:“还没收到。” 两人沉默了半息,潘冬插嘴进来:“不行,我得过去看看,提防那个方秀雅乱说话!” 潘冬说完凑到了傅筱君所在的圈子。这边丁峻炜笑了一声:“你在这里过生日,你那个小姑娘呢,在学校?” 陆昊道:“在我那里。” 丁峻炜怔了一下:“今晚他们要闹通宵,你这个寿星中途走不了吧?” 陆昊不自觉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又按黑了屏,应了声:“一起打牌,走不了。” 丁峻炜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陆昊笑:“你看我干什么?” 丁峻炜回头又看了与众人说笑在一起的傅筱君:“这种场合,你出来一天一夜不在家……” 陆昊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道:“她不黏人,我不在,她自己在家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就是刷题,自己做饭自己吃,乖得要命。” 丁峻炜不置可否。其实他想问那女孩儿卖画给他买了什么礼物,但一想又不合适。不管怎样,那是陆昊的私密事。虽然他觉得,一个女孩儿将自己攒的画卖了给男朋友过生日送礼物,这份心很难得,至少他不曾经历过。 丁峻炜思摸良久,试探着道:“真的……一点不闹?……回去,也不要哄的?” 毕竟那么用心地准备了礼物,真正过生日的时候,却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任是一个女孩儿,即便不敢耍小性子,也都难免心伤难过的吧? 陆昊淡淡笑了:“她大概,巴不得清清静静做自己的事儿吧。”陆昊顿了一下,看向丁峻炜道,“你说也奇怪,有时候我回去,家里安静干净得跟没有人似的。即便我在,她也不在我身边晃。偏安一隅,我刷手机的时候她在看书画画,我工作时她还是在看书画画,像是家里养只猫似的很少说话。但就是,家里有那么个人在,温温静静的,会打理下花草,厨房里常飘出香气,就有了种过日子的味道。” 这时潘冬笑着咋咋呼呼地回来,一屁股坐在陆昊身边,说道:“养只猫?谁养只猫!” 陆昊和丁峻炜都没有理他,潘冬坏笑着凑近前,说道:“我怕方秀雅那个没脑子的乱说话,坏了陆三哥和筱君姐的好事。刚才跟着插科打诨半天,今儿个谁都不能坏了我陆三哥这个寿星的兴致!” 潘冬说着,又想起听了一知半解的养猫梗,继续问:“阿峻,你不是新得了一只藏獒,怎么,又开始养猫了?” 丁峻炜懒得理他,敷衍道:“对,养猫了。” 潘冬惊讶得一惊一乍的:“你养猫!我天,这是什么铁汉柔情的诡异画面!牵着条狮子似的藏獒,然后再抱在怀里一只猫?” 丁峻炜和陆昊忍不住笑起来。这时服务员推着一只三层的蛋糕缓步走进来,潘冬站起来招呼着道:“来来大家过来!寿星切蛋糕点蜡烛许愿啦!” 众人起身围过去,陆昊走过去的时候,潘冬一拉礼花筒,一堆丝带和花花绿绿的亮片腾空而起,纷纷扬扬地落了众人一头一脸。潘冬作为妥妥的气氛组,一边高呼道:“有请我们今天的寿星,陆三哥!噢!噢!” 伴随着潘冬九转十八弯的呼喊声,众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陆昊顶着丝带和亮片雨,身姿英挺地走到蛋糕前。 三层大蛋糕,是一个巧克力城堡的造型,有鲜花盛放,穿着礼服的黑衣王子牵手带着皇冠的公主。在蜡烛跳跃的光影中,由傅筱君最先开腔,身边的人一起拍着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不知是谁将蛋糕的皇冠戴在了傅筱君的头上,她眸光熠熠,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明媚的笑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拉长了她颈项的视觉,当真是风华动人极了! 陆昊笑着在稀疏的亮片中望着她,傅筱君张臂轻轻地拥抱住他:“生日快乐!” 陆昊也抱住她,温存地贴在她耳侧说道:“谢谢!” 潘冬带头起哄,众人笑语喧哗,大声祝福着“生日快乐!”陆昊拿着切刀手起刀落。 第21章 伴着明亮的灯光,生日歌在大提琴手的丝弦下优雅低沉地吟唱。傅筱君打开精致的盒子,露出了里面的腕表。 方秀雅倒吸了口气:“这!这是百达翡丽的最新款男表,筱君姐大气,四千多万的生日礼物!” 傅筱君低眸垂眉将表戴着陆昊的腕子上,展颜一笑落落大方道:“希望阿昊能时时刻刻想起我!” 潘冬在一旁笑闹:“筱君姐这就要将我陆三哥套住啦!陆三哥你这带着腕表,可不得朝思暮想、度日如年!” 陆昊从衣兜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低头将一串项链戴在傅筱君的脖颈上。 傅筱君低眉臻首,笑靥如花。这时一旁的服务员推着花车上前,陆昊拿过那一大捧红玫瑰,花色的殷红遮住傅筱君半张脸,陆昊亲昵地捏了捏傅筱君的脸颊,笑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也祝筱君从此冲霄直上,一路生花!” 潘冬犹嫌不够,趁傅筱君不备猛地推了一把,陆昊伸手接住,傅筱君抱着花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花的清芳与花瓣娇嫩的质感瞬时爆破在陆昊的脸上,陆昊一时有些美人芳泽在怀的恍惚茫然。 众人的掌声很热烈。潘冬在一旁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第19章 烟花 丁峻炜端着杯酒,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幕。丁语薇在他身边问道:“哥,你怎么了?” 丁峻炜看了眼杯中酒,说道:“没事。” “你好像不太开心。” 丁峻炜笑道:“今天阿昊生日,大家都很开心。” 丁语薇有些担忧地道:“哥,你说陆三哥这样,对筱君姐有几分是真心的?” 丁峻炜看向妹妹:“那你说你筱君姐,对阿昊又有几分真心?” 丁语薇不满道:“哥!筱君姐那边离婚程序走得都差不多了,她万里迢迢回来给陆三哥过生日,两个人又定下婚约,自然是想回国好好和陆三哥过日子!” 丁峻炜呷了口酒,朝陆昊那边抬抬下巴:“你陆三哥,也是想过日子。” 夜渐渐深了,大家分桌在那里打牌。一开始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后来潘冬在那里不停地要换手气,动来动去,位置换的乱七八糟。 十一点了。陆昊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咚咚咚地连响了几声。他瞟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又打了一轮。 然后他推开手里的牌,说道:“我去抽根烟。” 陆昊倚靠在阳台窗前,深夜的a市灯火辉煌。他点了支烟,然后拿出手机,按亮,解锁。 微信里的夏茵旁边有10条未读信息。陆昊看着那红红的数字10,心里不由得软软甜甜,轻轻地伸手点开。 是一连串9张彩铅肖像画,做成了画册的模样。不同的角度,正面、侧脸、倾身,垂眸。不同的衣饰搭配,高领毛衣、长风衣、西装、衬衫。 画像里的人真的很帅很帅。用的是淡淡做旧的黄昏色,明暗对比中完美深邃的面部轮廓,画中人那眼神唇角,姿仪风度,都仿若带着蛊惑,帅得人心动神迷。 帅到他爱上了那画像中的自己,连划过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他不由便笑,笑意温柔温软,眼中宠溺得让人想屏住呼吸。 最后是一个视频,漫天漫地绚烂的烟花,凌空直上、高低错落、生生不息地华美绽放。 视频的画面中最后弹出一句话:感谢上苍,让三十年前诞生的一个婴孩在二十年后拯救了我。生辰快乐,陆先生! 时间似乎凝滞在那个刹那。陆昊看着绽放烟花的画面和那句话,莫明有些感动。 他原本笑意温软、慵懒,他原本享受着那么帅那么用心动情勾勒出的美好肖像的时间,他原本带着甜滋滋的窃喜与欢愉看着她倾尽画作一掷万金为他一人燃放的漫天烟火,可是看着那句话,他就莫明地从肺腑之间,升起了一种酸酸暖暖的怜惜和感动。 他想将她拥抱在怀中,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立在夜色中,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就可。 于是他就也这么做了,他将手机轻轻地贴近胸口,按在左心房的地方。 特么的这生日礼物太销魂太得他欢心了!他甚至想丢下众人赶回去,抱住她,吻她! 他想拨通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温柔缱绻地问问她:想我吗? 陆昊忍不住,一遍遍地从头到尾地看那一帧帧画,看那漫天漫地、凌空直上高低错落生生不息华美绽放的烟花。还有那句:感谢上苍,让三十年前诞生的一个婴孩在二十年后拯救了我。 生辰快乐,陆先生! 生辰快乐!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那一切的奢靡浮华笑语喧哗。只有那一句发自感恩的生辰快乐,绽放在无边的夜空中。 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地为他庆贺生辰。 而他不在身边,那个傻丫头一个人在幽暗的夜色中,对着漫天的烟花仰面,心底虔诚感谢上苍。 他不是在拯救她,那或许只是命运为了相遇提供了一个留住她的理由。 陆昊摆弄着手机回复道:“谢谢。”接着一条信息道:“我很喜欢。” 陆昊翻着照片看着烟花正心潮起伏,不料潘冬那二货闯了进来,叫嚷着道:“手气不好,先歇会儿,抽根烟!” 陆昊不及收手,手机一把被潘冬抢过去,嘴上道:“哎阿昊你大晚上看什么呢!” 映入眼帘的图片让潘冬措不及防,他张嘴欲惊呼的声音在陆昊严厉得快要杀人的目光中生生地卡在了嗓子里,他缓了口气,拨动了几张图片,压低声音讶然道:“靠!这一看就是你,却比真人好看很多!他们美院的人都能有这本事吗?比拍的艺术照还要帅上几千里!这真的是你?” 不等他翻到后面的烟花,陆昊将手机抢了过来,按灭。 潘冬看得意犹未尽:“哎你别那么小气嘛,快给我看看,怎么能画得这么帅呢!” 陆昊吐着嘴里的烟道:“你们那桌不玩了?” 潘冬看了眼屋里,才对陆昊道:“你那小姑娘,这是还在等你,催着你回去呢?” 陆昊道:“没有。” 潘东和陆昊在阳台处窃窃私语,方秀雅见机,凑到沙发上的傅筱君旁边。 她貌似天真无邪神神秘秘地与傅筱君耳语:“筱君姐,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生气哦,陆三哥身边现在有个女孩子,他挺宠的。” 傅筱君光可鉴人的目光看向了她。 方秀雅将手指竖在唇间示意傅筱君不要出声,她朝阳台看了看,凑在傅筱君耳边继续道:“每个周末他们都在一起,那个女孩子鲜鲜嫩嫩的,非常漂亮,陆三哥都宠她两个多月了还没过瘾。” 傅筱君目光平静,带着温柔清朗笑容,捏捏方秀雅的面颊道:“你怎么看你筱君姐呢?” 方秀雅傻眼了。 傅筱君道:“那个女孩子多大了?家世背景如何?” 方秀雅于是有些磕巴:“她,她大二了。没,没有啥家世背景。” 连父母都不在,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更遑论家世背景。 傅筱君挑了挑眉:“让你筱君姐去理这样的女孩子?去和她过招?” 方秀雅像被人剥光了衣服般,闹了个大红脸。傅筱君起身,带着云散月明的微笑,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清光。 方秀雅傻呆呆地看着傅筱君端着杯酒走向阳台。 傅筱君双臂倚在栏杆上,明亮地笑着,侧首对陆昊和潘冬道:“在这儿,能看半个a城的夜景。” 潘冬识趣地笑道:“是是,筱君姐阿昊你们聊。” 伴随着潘冬的离去,阳台于是成了他们二人独有的空间。傅筱君看着灯火繁华的夜色,对陆昊道:“三哥怎么不玩了?” 陆昊道:“这边抽根烟就去。” 傅筱君道:“可是今天不尽兴?” 陆昊看着她,倚在栏杆上柔声:“怎么会。很尽兴。” 傅筱君于是笑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陆昊的胳臂,有几分感慨道:“想来真是像做梦一样,一晃眼,咱们就都三十了。” 陆昊看着她,突然道:“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傅筱君一愣。 陆昊看着她:“你还记得吗?” 傅筱君鼻子一酸,眼窝有一层浅浅的泪光,然后她明眸皓齿,展颜笑了。 那是十年前,陆昊过生日对她说过的话。她当时,对,她当时挑了挑眉,好奇地问:“是谁?” “是你。”陆昊当时脱口而出干干脆脆。彼时少年,目光清亮热切,带着孤注一掷势在必得的孤勇。 她于是将头一抬,挑衅般邀请:“那好,你来追我啊!” 他们有过甜甜蜜蜜谈恋爱的时刻。 只不过不到四个月,彼时应该是陆昊与她正情浓的时候,彼得开始追求她。 彼得比陆昊更成熟、更睿智、更契合她浪漫追求极致。而且那么帅,业内成功的光环让彼得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心仪。 当时她是意气风发傲绝天下目下无尘的天之骄女,又有一个更帅更心仪的男人追求她。 第22章 她当时看得何等洒脱,拍着陆昊的肩膀非常诚实地对他说:“陆三哥我们分手吧,我爱上了彼得!” 她爱彼得,她当时爱死了那个能带她蹦极登山带她各种极致体验又一掷千金富甲天下的彼得! 她是任性纵情的野马,爱的是不一样的异域和极致风光。而彼时陆昊还尚年少,除了热情和家世相当,吸引不了她太多的目光。 傅筱君回首往事,却不想去回忆当时她分手之后,那个二十岁的男孩儿倔强悲凉的目光。 所以此时,此地。她此时偎在陆昊的身边,一阵深夜的风吹过,傅筱君突然有种时过境迁,昔日重来的错觉和感慨。 他而今已然阅尽千帆,深谙风月情浓。她而今也已然千帆阅尽,看淡风月情浓。 他们都已然,三十岁了。 他十年前可以爱上一个女孩子是自己。他固然也可以在十年后爱上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 宛如她十年前爱上一个不是他的男人,十年后复又重归于他的羽翼之下。 世事轮回,只是因缘错位而已。他若不在意,她其实可以更不在意。 三十岁的女人,七年婚姻,从炽烈的燃烧到烧成灰烬,她知晓任何感情的奔放起落。于男人,于婚姻,她收放自如无所畏惧。 傅筱君于是弯唇,她微微仰起她优雅颀长的天鹅颈,吐气如兰,动人的情话纠缠在她的唇齿之间。 “时过境迁,三哥你不用等,这回该轮到我,去追你。” 她纤白的手指拢上陆昊嘴角光滑的胡子茬,陆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哑声道:“筱君,其实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姻缘,没有等,也无需追。只需在对的时间选择对的人。” 一时间,傅筱君脖子上的项链与陆昊腕间的腕表,莹光辉映。 第20章 正缘? 光影幽暗,夏茵下自习走在路上,被方秀雅拦住了。 “听说这几天陆三哥不理你了。” 夏茵看着她没说话。 “你知道这些天我陆三哥在干什么吗?” 夏茵勾着书包带,想在一旁绕过方秀雅,被方秀雅伸胳膊拦住,她嗤笑着说道:“不敢听了?” “我筱君姐回来了。傅筱君,十年前名冠京华的大才女,是陆三哥惦念了十几年的白月光,如今,他们要结婚了。” 晕黄的路灯光照在夏茵的脸庞,她微微勾唇,做出了一抹清透的微笑。 “陆先生值得最好的,多年惦念得偿所愿,对陆先生是件极好的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方秀雅一下子懵了,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夏茵抄着兜望着她,“对陆先生好的事,我都高兴。谢谢!” “呵,”方秀雅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你装什么装!就你这样的小三,不就是仗着陆三哥对你的宠爱吗!现在筱君姐回来,陆三哥天天陪着她,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装什么装!” “方秀雅,我被陆先生甩了,踢出局,你得意什么?难道,” 夏茵歪头看着莫名其妙的方秀雅,“你喜欢的不是林以墨,而是你的陆三哥?” “你!”方秀雅气得脸色煞白,抬手就想打夏茵,夏茵突然朝方秀雅抬了抬下巴,说道:“林以墨就在你后面!” 方秀雅一下子顿住手。 于是夏茵摊摊手便笑了:“我骗你的。” 方秀雅气得一巴掌挥过去,夏茵一把抓住她的腕子,凑过去在她耳边道:“就算咱们俩打在一起,让你吃了亏,你信不信陆先生也不会怪我!” 方秀雅挣扎了一下没有抽出手,咬牙切齿道:“你个当小三的,不会有好下场!” “小三?”夏茵冷笑道,“方秀雅你不会用脑子想想吗?没有你,我怎么当上别人的小三?你胡作非为,还有脸说我是小三?在我和林以墨之间,你才是小三!” 夏茵将她的手狠狠地甩开,低声道:“我没骗你,林以墨就在你身后,看到了你这幅为非作歹活色生香的表演!” 方秀雅连忙回头,却见林以墨长身玉立正站在路灯的暗影里,默默看着这边。 见她看过去,林以墨转身就走。方秀雅追上去,叫道:“林以墨!你站住!” 林以墨站定,回头,眼眸黑魆魆地看着方秀雅,冷淡冷漠至极。 方秀雅大喘着气:“那夏茵就是个心机表!你们男人就是被她那幅乖巧干净的面孔骗了!她,她……” 方秀雅被他瞧得悚然住嘴,林以墨就那么静静地黑魆魆地看着她,冷淡冷漠至极。 陆昊正在和傅筱君、陆母一起拜访名医林润真。 林润真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一代杏林国手,正好机缘巧合在a城温泉庄疗养。难得傅筱君也在国内小住,陆母便带着傅筱君来调养一下身子。 夏季的温泉庄格外幽静,道路两旁是茂美的法国梧桐,蝉声阵阵,凉风习习。加之别墅不远处是高尔夫球场,起伏的绿地,盛开的鲜花,格外让人心旷神怡。 陆昊主要当司机,顺便来打高尔夫的。 傅筱君挽着陆母的胳膊走在林荫路上,两个人低声地说着话。 “如今天气热了,阿姨你好好调养下身子,冬病夏治,据说效果是极好的。” 陆母拍拍傅筱君的手:“我这一把年纪了,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反反复复也就那样。倒是筱君你,现在就好好调理一下身体,毕竟你和阿昊年纪都不小了,回国结了婚,也早点要个孩子。” 傅筱君笑得明媚甜美:“我爸也是这意思,这回让林大夫好好瞧瞧,调一调。在美国那边想找这么好的大夫,还真是不方便。” 陆母慈祥地看着傅筱君:“这么些年啊,也亏欠你了,咱们女人的身体是需要细细滋养的。咱家吴姐的汤煲得特别好,回头也让她给你两个滋养身体的方子,你得空也犒劳犒劳自己。” “好,那阿姨您可让吴姐别藏私。” “看筱君你说的,吴姐可是从小就认识你,可心疼着你呢!你们年轻人啊都认化妆品,等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就知道这化妆品啊,都是在表面下功夫,咱们老祖宗的内里滋养,才是调身养颜的关键呢,筱君你不妨试试。” “阿姨您说的对!我在国外也有一个营养师,她对咱们的中医药膳还有灵修,都很有研究,您要是喜欢,我也把她介绍给您,您不知道,她都五十多岁了,那身材、那气血,容光焕发,气质高雅清透,在纽约那里真是一号难求。我呀,多亏有她,还是她指引说,我的真命天子是阿昊呢!” 陆母头一回听说这事情,诧异地扬起眉毛:“哦?还有这事,快和阿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能看人的前世,我去找她,她一口咬定我的正缘是我年轻时候的一个追求者,还跟我描述了那人的相貌,我一听就是阿昊。为了验证,我还把我年轻时候和阿昊,和别人的合影混着给她看,她翻看了几张,就指着阿昊说,就是他。” 陆母又惊又喜:“这也真是因缘前定,谁知道你们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最后还是合该在一起,看来人跟人真都是命定的!” 说着话,两人走到了林润真的别墅前,有助理带着她们进了屋。 林润真身材瘦长,慈眉善目,傅筱君一见,就快步走上去,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林伯伯好!” 林润真笑着道:“筱君和陆太太来了,快坐快坐!” 陆母问了好,与筱君在客座做了。助理上了茶,林润真道:“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还是你爸爸送我的,尝尝。” 傅筱君并不喝茶,而是拿出一个盒子双手递给林润真:“林伯伯,我得了一块玉,猜您一定喜欢,您品鉴品鉴!” 林润真道:“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傅筱君递上玉:“这是我在美国买的,据说是咱们流落到那边的东西,您看看是不是真的?” 林润真是个玉痴,一眼就看出是个好东西,摆弄了几下,说道:“这个佛手,好像是清初的东西。” 傅筱君道:“也可能是仿的,我不太懂这些,您得空仔细研究研究。” 三人聊着天,喝了杯茶,这才步入正题,林润真开始听脉。给傅筱君看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道:“你这些年身体是受了些亏,慢慢养着,也不是大问题。” “林伯伯,那要是想要个宝宝,得调养多久。” 林润真沉吟道:“女子孕育,要有元气支撑。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先别急着要孩子,调养个两三年,对大人孩子都保险。” 陆母点点头:“两三年刚刚好,你和阿昊正好稳定下来,新婚不久,蜜里调油的时候。” 傅筱君知性大方地对林润真道:“那谢谢林伯伯了,麻烦您帮我开方子,我带到美国去,好好吃药调养身子。” 林润真提笔写方子,一边叮嘱道:“调养,不是急症,讲究的是个细水长流。就像是一片枯田,你浇个一桶水进去,很快就渗进去不见了,于事无补。你得日积月累地引水入田,慢慢滋养出水土,才能生机勃勃。你这孩子容易冒进,小时候就嫌中药苦,见效慢,这回可不能三天二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治不了。” 第23章 傅筱君言笑道:“林伯伯,我知道了!不好好吃谁的药,也不敢不好好吃您的药啊!” 林润真也笑;“我给你爸爸看了一辈子的病,还不知道你!这回好好吃药,多则三两年少则一年半,就差不多了。你最好三个月回国一趟,我给你调下方子。” “好!那林伯伯就多费心啦!” 而陆昊,打了几个回合高尔夫,出了微微的汗,坐在树荫里休息。服务生为他端来饮料,还贴心地为他点了烟。 陆昊看了眼时间,夏茵应该刚刚下课,于是打电话过去。 “喂,陆先生!”传来夏茵清润的声音。 “干什么呢。” “刚下课,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这几天,”陆昊看着枝叶间的阳光明灭,柔声,“想我了吗?” 夏茵便笑了,毫不犹豫说道:“想!” 陆昊便也笑了。他知道这姑娘在说假话,在哄他,可是他就是想逗逗她,接话道:“怎么想?” 夏茵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通话中有瞬息的静音,然后听夏茵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便上心头。” 陆昊莫明地便被取悦了,一下子笑出声来。 夏茵道:“陆先生没事了吧,那我去吃饭啦。” 这边正好陆母的电话打过来,陆昊道:“好。你乖乖复习,考好了我奖励你。” 陆昊断了夏茵的电话,接通陆母的,问道:“妈,你和筱君看完了?” 陆母道:“阿昊,不但我找的人说筱君是咱们家的贵人,筱君那边也有个灵修的人说你是她的正缘。妈跟你说,人不可不信命,你和筱君八字相合,强强联手是彼此扶持相生相长的。” 陆昊道:“筱君在您身边?” “她去拿药了,我跟你说一声,你对筱君好一点。” “您还要多好?让我再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去赛车冒险、以命相搏吗?”陆昊看了眼天空,一碧万里与远处起伏柔美的草坪相连接,天作之合。他便笑了,说道:“妈,怦然心动、飞蛾扑火的那都是孽缘,而今筱君对我,我对筱君,彼此心如止水,相敬如宾厮守白头,方成正缘。” 陆昊挂了手机,内心一动。或许孽缘也不一定就非得轰轰烈烈,以心如止水开始也是可以的,譬如那个女孩儿夏茵,便如是。 第21章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日暮,斜阳伴着暑热,将葱葱郁郁的植物洒上金光。三三两两的学生们结伴出来买冰饮和冰淇淋。 林以墨刚拧开一瓶水,就见四个穿着打扮另类的小混混围了过来。为首的双臂往胸前一抱,抬着下巴道:“林以墨?” 林以墨怔愣着下意识“嗯”了一下。 为首的嗤笑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就你,也敢惦记我们陆三爷的女人?” 林以墨还没有任何应对,已经被迎面一拳打懵了,伴随着一阵剧痛,只觉鲜血顺着鼻子流了下来。 他摔倒在地上,然后拳打脚踢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蜷缩着抱住头。 方秀雅正在和同学们边走边吃冰淇淋,见状,将冰淇淋一扔,人便冲进去拦在前面。 她张开双臂护住林以墨,厉声尖叫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子一怔,看清方秀雅的容貌,顿时□□道:“哎呦,这还有人美救英雄啊!怎么,看上这个小白脸了?你不如跟着咱们哥几个,不比跟着这个窝囊废强?” 说完他就伸手去摸方秀雅的脸蛋,方秀雅大小姐脾气,挥手一个耳光打过去。 男子大怒,叫嚣道:“你特么敢打我!哥几个,带走!收拾她!” 有两个小混混伸手去抓方秀雅,方秀雅单薄娇小,拼命挣扎,吓得大声尖叫:“啊!你放开我!救命啊!” 林以墨起身猛地冲开一个混混,大声道:“你们放开她!” “呦!这小子还支棱起来了!”一个混混拿出把刀子在手上转了个刀花,突然发狠地持刀捅过去,骂道:“你小子找死!” 说时迟那时快,方秀雅推开身边的混混一下子扑在林以墨的怀里,匕首“噗嗤”一声,插在方秀雅的右边肩膀下。 伴随着四周的尖叫逃散声,林以墨只觉得被一个女孩子抱了个满怀,她那么沉重地撞过来,那么重,那么快。 然后尖叫声起。他抱着女孩子,女孩子在吃痛地往下坠,他吃痛地抱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流到了他的手指之间。他悲怆而惊慌地抱住女孩子大叫:“方秀雅!方秀雅!” 几个混混听了他的大叫声面面相觑,方秀雅? 为首的喊道:“方家大小姐!快跑!” 林以墨发疯似的对着退后五米远的学生们大声吼:“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夏茵刚坐进自习室,就被赵芳慌乱地拉着出来。 “出事了!”赵芳气喘吁吁的,“夏茵,林以墨被人打了!方秀雅被人捅了!警察都来了!事情闹大了!” 夏茵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赵芳喘着大气:“现在学校乱成一锅粥了!说是那个陆三爷因为林以墨心里觊觎你,找人来收拾林以墨,然后方秀雅替林以墨挡了刀!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那个陆三爷的小三了!” 夏茵心神乱了几秒,她在楼道里来回踱着步,然后,站定。 赵芳病急乱投医:“这下可怎么办啊!夏茵,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打电话找陆昊?” 他现在在父母家里陪女朋友,很不方便。 夏茵咬了咬唇,没说话。 赵芳几乎要哭了:“夏茵,系里会不会找你?对了!”赵芳突然想起来,“找你表哥!你快找你表哥,问问他应该怎么做!” 夏茵点了点头:“嗯,如果有必要,系里会找我表哥的。” 赵芳傻眼,看着夏茵,半晌道:“你,你说等着系里找你表哥!” “对呀!出事的是林以墨和方秀雅,警察会去处理。我一没打人,二没捅人,系里找我干什么呀!” “可,可是……可是大家都说你在给陆三爷当小三啊。” “陆先生没有结婚。我交个男朋友而已,系里找我干什么?”夏茵道,“而且你说打人捅人是因为林以墨觊觎陆先生的人,是吧?那无论是警察还是系里要追究,那也是找陆先生,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人顶着,找不到我啊!”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可是怎么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赵芳迟疑着问夏茵道:“那,那咱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对!”夏茵一扬头,“做我们该做的事,做我们能做的事!复习去!我英语还得刷题呢!” 夏茵转身进自习室,赵芳气得跺脚:“你,你还学习得进去!” 然后赵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之所以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因为她觉得很严重很在意的问题——全校人都说她是陆三爷的小三,夏茵竟然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全校都人心惶惶讨论得沸反盈天,她竟然还能安下心去学习! 陆昊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和傅筱君在公园里散步。 打电话的是丁峻炜。 “阿昊,我这边给你添了点麻烦,是语薇出的馊主意,让人去找林以墨的麻烦,然后让方秀雅冲上去替那个林以墨挡刀,这样就让方秀雅真正地得到林以墨。” 陆昊听着电话就笑了:“怎么?现在的小孩子下凡历劫都这么疯狂了?替人挡刀!这都疯了吗?” 丁峻炜半晌沉默:“就是在右肩下面划了个口子,看着血呼啦的,没大事。” 陆昊不以为意,奇怪道:“出了这样的事,你该归置手下归置手下,该管教妹妹管教妹妹,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啊?” “那个,”丁峻炜歉声道,“他们找林以墨的借口,用的是他觊觎你陆三爷的女人,可能给你,还有你学校里的夏茵,造成了一些困扰。” “靠!我特么!”陆昊骂道,“方家知道了吗!” “我刚才给方家打电话了,他们夫妇俩冲到医院去了。”丁峻炜叹了口气,“阿昊,这么一闹,筱君那边,你怕是瞒不住了。” 陆昊无所谓地笑笑。 “筱君就在我身边,我这就和她说。” 陆昊挂了电话,双手操在兜里看着就余怒未消。傅筱君道:“这是怎么了?” 陆昊看了看她,站定。彼时月光悬在东天的树梢处,蒙蒙亮。 “筱君,”陆昊认真地看着她,“我身边有了个女孩儿。” 傅筱君扬了扬眉,神色未动,似乎眼底还含了点笑。 “说来,那女孩儿身世挺可怜,无父无母,没一个亲人长辈。有一个高大英俊、家世人品都过得去的男生看中了她,偏那个方秀雅横刀夺爱,于是就找人在君临,想轮了那女孩儿,被我救了。” 傅筱君的笑意溢满了眉梢眼角,忍俊不禁开陆昊玩笑:“想不到我们陆三哥这回不是巧取豪夺而是英雄救美了?” 第24章 陆昊插着兜便看着她笑了,说道:“是。我很喜欢那女孩子。” 傅筱君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但依旧容颜明媚地对陆昊道:“那,阿昊你想怎么做。” “我想给她一笔钱,在咱们结婚之前。”陆昊说,“如果你介意,可以随时取消婚约。我大哥的事,凭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实在不会没有姻亲,你就到见死不救的地步。你觉得呢?” 陆昊问的坦诚又耐心,傅筱君也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敛眉思索了片刻,抬眸看向陆昊:“对那女孩儿,你有多喜欢?” 陆昊被问住,闭口不言。 傅筱君道:“如果没有我,没有你大哥的事,没有我们的婚约,你,会娶她吗?” 陆昊握拳掩了掩唇,笑了笑说道:“应该也不会。” 傅筱君挑眉做出询问的表情。 “她,太单纯年轻了。学艺术的,与咱们商海里沉浮的,终究所求的,并不同。何况……”陆昊突然语迟,他想说,何况那个女孩子又不爱他,他们本质上还是一场巧取豪夺。但是刚想到她卖画换来的那晚为他庆生的烟花,又不想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何况,”陆昊道,“我年少时有那么一场惊心动魄、伤筋动骨的折腾,真的已经耗尽力气,不想再陪着年轻的小孩儿们,要生要死的再来一场了。” 与其说陆昊实在讨好傅筱君,不如说他说的是实话。他游戏花丛,但是真的不想再伤筋动骨地折腾。夏茵所有的安静美好软语温存,他是心动迷恋,但也因为夏茵未曾动心,这于他是安全的。 而且他这话,深深激起了傅筱君的共鸣。 她也曾是倾国倾城惊天动地地爱过一场,体验所有极致的刻骨铭心的爱与痛,一朝放手,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她非常理解陆昊所说的那种,耗尽力气,只想不悲不喜地与一个人安静厮守。 她在那边与当初心仪的人天上地下地胡闹,他在这边与不曾心仪的人花天酒地的胡闹。 转眼十年就过去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波澜壮阔,也都随着日子波澜不惊地划过。 傅筱君目光莹莹,抬头望着陆昊。她一点点地偎在他的怀里,揽住了他的腰,用额头贴住他的胸口,柔声道。 “阿昊,对不起。年少时的一场错位因果,你我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以后就让我陪你一起,洗尽铅华,细水长流地过日子。” 陆昊悲喜莫辨,应道:“好。” 第22章 风言风语 方雄看到了病房里的女儿,气得扬起手就想打,可看着女儿泪眼汪汪苍白的小脸,又顿在了半空中打不下去了。 他的夫人连忙将他举着的手拿下来,安抚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咱这闺女也遭老罪了!” “爸,”方秀雅乖顺地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再不会有下次了。” 方雄气恨地瞪了她一眼:“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任凭那男孩子再好再优秀,至于你要伤害自己凑上去!” “爸!”方秀雅一下子哭出来,“我,我就是喜欢他……他生我的气,冷冰冰的总也不理我,我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油煎似的,我,我就是喜欢他……” “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降头!我,我得会会他去!”方雄气哼哼地就想出去,却被方秀雅一把拉住,抱住他道:“爸!求你了……求你别去找他……我,我就是喜欢他,你别吓他……” 方夫人叹了口气,对方雄道:“行了,老方,秀雅这孩子一根筋,连刀都挨了,你要是把人给吓走了才是要命!先都消停点吧!” 方雄看着环着自己腰哭泣的女儿,看着她背上的厚厚绷带,缓下气来,对她道:“松手!别把伤口再撑开了!” 方夫人也连忙扶自己女儿坐下:“医生怎么说,这么严重,会不会留疤?” “妈,”方秀雅嘟着嘴道,“这都什么时代了,留疤了也不要紧,不想要就手术做掉嘛!不过,现在这疤得留着,这是我爱的证明,林以墨不能负了我!” 方雄看着自己女儿那一幅猪脑子的样子,心里一阵闷气,气得叹息了声。方太太到底是心疼女儿,搂着女儿,抚着女儿的伤处心疼道:“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傻呢,那丁语薇的什么话你都敢听,这要真是歪了偏了,出了点意外可怎么办!” 方秀雅理亏地没敢应声,不想丁峻炜正冷着脸站在门边,敲了敲门。 方家人一看,全都站起来,方秀雅害怕地对丁峻炜道:“丁,丁大哥!” 丁语薇低着头站在丁峻炜的身后,丁峻炜也没喊方雄夫妇,只硬声吩咐妹妹:“道歉!” 丁语薇上前几步,站在方家夫妇面前。众人这才看清,丁语薇白皙的脸庞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一看就是挨打了。她低着头,朝方家夫妇鞠了一个九十度躬,说道:“对不起方叔叔方阿姨,是我让秀雅受伤了,对不起。” 方太太有一点尴尬,说道:“语薇啊,阿姨知道你也是为了秀雅好,只是你们到底年纪轻,做事没轻没重的,阿姨不是怪你,就是这刀剑无眼,阿姨真的是后怕了。” “方阿姨,对不起。”丁语薇泪眼婆娑。 方太太一把拉住丁语薇:“哎呀,阿姨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刚才因为心疼你秀雅妹妹,说话说重了,你别介意放在心上。”说完对丁峻炜道,“峻炜啊,你看你这当哥的,怎么能打语薇呢!来,语薇,”方太太抚着丁语薇的伤处,柔声道:“告诉阿姨,疼不疼啊?” 丁语薇摇了摇头,两串泪就流了下来。 方秀雅凑过去,递过纸巾,嗫嚅道:“语薇姐,对,对不起,害你挨了打。” 丁峻炜看着病房里这番唱做,一脸冷峻,黑着脸颇有一番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方雄道:“峻炜,你这……” 丁峻炜道:“今儿方叔叔阿姨都在,秀雅也在,我把话说在这儿。秀雅因为那个林以墨,花钱买凶,第一次伤及无辜,第二次伤及自己,这回语薇犯了错,我回去再严厉管教,也烦请方叔叔和阿姨管好自己女儿,再这么一味溺爱下去,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语薇,还不过来!” 方雄脸上有些不自然。 丁峻炜也不等妹妹,抽身就走,走了两步定住,回头:“我刚跟泽行说了,以后秀雅再敢用我的人搞小动作,我绝不会饶她!你方家要是不怕闹得满城风雨,就再纵容她试试!” 方泽行是方秀雅的哥哥,丁峻炜的朋友,一直在国外经营生意。丁峻炜把方泽行祭出来,算是最后的警告了。 丁峻炜扯着丁语薇的腕子就走,方雄有些着急地唤道:“哎,峻炜……” 丁峻炜头也不回。 酒吧的包厢里,没有那诱人目眩神迷的音乐和灯光,倒像是个会客的茶室,收拾得清清爽爽明明亮亮。 陆昊一见丁语薇脸上的巴掌印,对着丁峻炜调笑道:“呦,你还真动武了!” 丁语薇在自己哥哥身边乖得像只小猫,鞠躬给陆昊道歉:“陆三哥,对不起。” “没事,”陆昊笑道,“我要讹人,有你哥呢!你那边玩去吧!” 丁语薇却没有走,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陆三哥,是,那个……我,听说您对那个夏茵挺上心的,但是筱昀姐又不让说,……,觉得你们这么瞒着筱君姐,……,对筱君姐不太公平,就……陆三哥对不起!” “就打着我的名号干坏事,非让你筱君姐知道是吧?”陆昊道,“如今你功德圆满,你筱君姐知道了!” 丁语薇莫名紧张:“那,那你们……” 陆昊道:“把你筱君姐气得回美国了,我刚送完的飞机!” 丁语薇便有些后悔,瞬间涨红了脸,看向自家哥哥,丁峻炜喜怒不惊。她一幅手足无措:“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陆三哥,我,我去给筱君姐打电话,跟她解释说都是我胡闹的,让她不要误会你……” 陆昊抄着兜点点头:“好。那三哥日后的幸福就拜托语薇你了!” 说完,陆昊一屁股坐在丁峻炜对面,把着杯子侧首对丁语薇道:“你去外面玩会儿吧,我跟你哥说说话!” 丁峻炜开声道:“我让助理送她回家,好好反省,玩什么玩!” “行行行,”陆昊朝丁语薇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好好跟你筱君姐解释啊!” 包厢里消停了。陆昊端着杯一饮而尽:“你这,请我喝顿酒就算了事了?” “一醉解千愁,”丁峻炜道,“怎么,请你喝酒还不行吗?” 陆昊往椅背上一靠,舒适地叹了口气道:“行!你说行就行!怎么,都不用我去派出所了?不是说我让人去找麻烦的吗?” “哪个敢咬你?不想活了!” “合着当着一堆人面说是我指使的,然后到了派出所就翻供了?怎么摆平的?” “一群乌合之众,想找方家办事,讨好方家大小姐。听说她被林以墨辜负,就找茬想讨好方秀雅,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方大小姐捅了,在拘留所里面痛哭流涕自我忏悔呢!” 第25章 陆昊靠着椅子摸着杯口,摇摇头道:“你说现在这年轻人玩得真花,就说这一出,你家语薇借刀杀人达到了告知筱君的目的,方秀雅自导自演栽赃嫁祸达到了得到林以墨伤害夏茵的目的。这真是豪门天成,人性本恶无师自通吗?” 丁峻炜喝着酒没有说话。 陆昊苦笑:“相比于我宠着的那个,那就真是个白莲花一般的存在了。” 丁峻炜动了动眉头,略染醉意的眼眸依旧带着鹰隼般的锋芒锐利:“她没找你?” 陆昊一怔,回过味来。没有信息没有电话,夏茵根本就没找他。 陆昊与丁峻炜递了个眼神,拨通电话打过去。 夏茵很快就接了,但是声音压的很低:“喂,陆先生。” 陆昊的声音也有些低有些故作懒散:“干嘛呢。” “我在被窝里刷题,刘老师布置的作文刚背完。” “嗯,”陆昊一时竟有些无语,她竟有心思刷题!看了眼表快十一点,陆昊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一晚上就刷题吗,没话跟我说?” 听话听音。夏茵敏锐地捕捉到陆昊潜藏的意思。她沉默着,然后开声道:“对不起,陆先生。” 风言风语满校园,受委屈的不是她嘛,这歉道的有点新鲜。 可陆昊没有说话,只听见夏茵道:“我是想跟您说的。但想到您这几天正在父母家中陪女朋友,我贸然打电话过去,不太合适。” 陆昊便静静地听着。对,典型的夏茵风格,通情达理,乖巧懂事,他在父母家里陪女朋友,她打电话,无论什么事,确实不合适。 “我想着有方秀雅在,你们一个圈子里的,这里面还可能关涉到丁先生的人,丁先生人中龙凤,说话做事肯定比我周全,就没去添乱。”说完夏茵用那种娇柔的,明显带着讨好哄劝的口气说道,“怎么了,今晚上陆先生又变成生气的陆先生了?” 陆昊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夏茵在电话里笑了,柔声道:“那你消消气,等我在你身边了再生气,然后教我去哄我生气的陆先生好不好?” 陆昊便笑了。被这么乖的女孩子这么细细密密甜言蜜语的哄,陆昊不由得小笑出声。 “乖。去睡。明天我接你。” 第23章 长寿面 陆昊与夏茵再见面,是陆昊亲自去接的。 夏茵背着双肩包,抱着束红玫瑰,伴着落日的余辉,一头长发飘飘,清爽干净。 “陆先生好!”她跑到车前,将玫瑰从车窗举到陆昊的面前。陆昊的小臂搭在车窗上,被面前塞来的花弄得一怔,眼神询问。 “补给你的,生日快乐!”夏茵笑眉笑眼,容颜和面前的鲜花一样明媚。 陆昊的内心很有一点微妙的悸动,委实是,他送花给女人轻车熟路,被女孩子送花,有点措手不及。 他清朗的眉眼里也是笑,扬了扬眉:“就只补送花?” 于是那女孩子凑过来,她的淡淡的清香的气息凑近过来,钻到肌肤,然后在他眉间浅浅地印上一吻。 “祝陆先生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他的女孩儿实在是太可人了。陆昊突然便觉得,漫天的云霞,也比不上他的心花怒放。 待夏茵上了车,陆昊看着系安全带。 “真想我了?”他的眼神深邃又充满蛊惑,不由伸手轻抚夏茵的长发。 长发丝滑从他的指间划过,陆昊道:“以后便散着头发吧,长发好看。” 夏茵道:“不要,散着头发画画的时候不方便。” 陆昊伸手捏捏她的小脸:“电话里说想我,一见面就不听话。” 夏茵系好了安全带,陆昊将花放在她的腿上,发动车子,对她道:“礼物我很喜欢,想要什么奖励?” 夏茵歪着头咬了咬唇。陆昊看她一眼宠着道:“不着急,你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 夏茵道:“那让我,补给陆先生一碗长寿面?” 陆昊又看过去,见那女孩子眉目清扬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问道:“就这?” “嗯!我给陆先生做一碗长寿面,从始至终一根面,都不断的!” “这么给我省钱。好。” 夏茵那一碗面让陆昊好等,因为先是炖了只鸡,又红烧了排骨。本来送给陆昊的玫瑰花也被夏茵修剪着插在餐桌的花瓶里增加气氛,于是从厨房到客厅,都氤氲着一种家常温馨的气氛和烟火的浓香。 陆昊靠在厨房的门口看夏茵揉面,择好的小油菜就在她身边,碧绿的叶片上还颤动着水珠。 夏茵道:“陆先生可以帮下忙吗?” 陆昊挽起衬衫袖子:“干什么?揉面?” 目测他可以干的就这一件事了。然后夏茵就教他怎么揉面,手把手的,将面团的边缘往中间揉,按下去,再往中间揉,按下去。 陆昊挽着袖子低头认真揉面的样子很帅,夏茵看着看着,抿嘴一笑,从旁边的面袋子里捏了一点点薄粉,伸手抹在陆昊的眉毛和鼻子下面,假意道:陆先生出汗了,我给你擦擦。” 半真半假的一番操作,陆昊并没有在意。他将面团揉得又浑圆又柔软又光洁,看着夏茵打火烧水,对夏茵道:“你看,面揉成这样是不是好了?” 夏茵试了一下软硬度,赶紧夸陆昊:“厉害的人干什么都厉害!揉面也厉害!给我再长的时间也揉不了这么好!” 陆昊道:“我手劲儿大!” “那接下来我教你扯面吧!”夏茵徒手将面团一分为二,将其中的一团用力地揉长,对陆昊道,“我老家那边有讲究,不能用刀,不能断,一根面条扯到底,均匀柔韧有弹性,才能叫长寿面!” 陆昊觉得有些夸张:“真的假的,你行不行啊?” 夏茵胸有成竹地摆弄着越来越长的面条:“没问题,我可是做长寿面的高手,我外婆我妈生日的时候,都是我做长寿面!” 她边说着话,面已经变成条在她的手指尖穿梭,越来越细越来越多,银丝一样“啪啪啪”打在案板上发出极有节奏的声响。 “哇!”陆昊发出低声的赞叹,然后在他惊艳的目光中,长寿面被放入沸水中,翻煮,拨弄,再翻煮,最后被筷子挑在碗里。淋上鸡汤,摆上排骨,点缀上嫩绿的小油菜,完成。 夏茵捧着面送到餐桌上,待回来时,陆昊正在将剩下的面团揉长。夏茵凑过去做技术指导,不想在夏茵手中会跳舞的面条到了陆昊手中就变得笨拙软趴起来了,而且粗细不均匀,没拉扯几个回合就断了。 “没关系没关系,”夏茵将断开的面条重新捏上,“一开始都是这样的。” 陆昊继续扯面,便感觉十个手指头不够用了,不过三两下又断了。 夏茵捏了点薄粉,假意用手背给陆昊擦汗,又将薄粉粘在他的眉毛上,一边道:“陆先生您还是别扯了。这样,断就断了,我们从这里开始,把面全都抖下来,哪里太粗,手动扯一扯放水里就好了。我又不是寿星,没讲究,是陆先生做的面条就行。” 两人互相打着配合,陆昊手忙脚乱地将所有面条下锅。夏茵环着他的腰仰望着他的脸,笑得光可媚人认认真真地祝福道:“陆先生真有长寿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陆昊低头宠溺地亲亲她的脸,丝毫没意识到不妥。 待他走出厨房,被空调一吹觉得脸上有点刺痒,去洗手池旁一看,才发现自己眉毛变白了,鼻子下面还有两道白,心里想笑,嘴上佯怒道:“夏茵!” 夏茵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嬉皮笑脸探头出来道:“陆先生长命百岁!” 陆昊抓着她的手,笑着转身三两下抓住夏茵,低头往夏茵的脸上蹭,夏茵边躲边笑,陆昊发着狠道:“胡闹!你看我收拾你!” 房间里有笑闹声。餐桌玫瑰半放。陆昊吃了一碗特别开心特别美味的长寿面。 待到三更半夜,陆昊餍足舒适地靠在床头,搂着身侧的女孩儿软语呢喃:“你喜欢什么呢?跟我说,玉石喜不喜欢?” 夏茵有些依赖地腻着他。 “不喜欢。” “那明天我带你去挑一条项梁,选你喜欢的。” 夏茵道:“不用,我脖子上戴着呢。” 她脖子上戴着那条细细的隐身链确实是他买的,也确实符合她的气质,但陆昊觉得远远不够。 他很是怜惜地揉弄了下夏茵的耳垂:“谁逮着一条项链总是戴,明天再去选一条。” “陆先生,”夏茵仰起头看向他,“我不要项链,想学点东西可以吗?” 陆昊低头看着她眉眼间艳色未消的光:“想学什么。” “我想,”夏茵的语声有点忐忑迟疑,“我想在假期学游泳考驾照。” 陆昊思忖了一下给她买个什么样的车。但这个沉默的时间,已经让夏茵有一点惶恐:“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好好考试拿到考试奖励也可以的!” 陆昊一下子就笑了,重重地弹了下她的脑门,低头就吻了过去,笑骂道:“死丫头!你家陆先生就寒酸得都让你学不起游泳考不起驾照了?” 第26章 夏茵在他身下细细地笑:“那我就当是您同意了!” 陆昊温柔地吻她的唇边眼角,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夏茵的手指匀称纤长,修剪得短短的圆弧型的指甲有着天然的肉粉色的光,碰触着她指间细腻的肌肤,陆昊突然升起她的手戴上结婚戒指一定很漂亮的诡异想法。 到时候携子之手的那个男人会是谁? 想法一闪而过,夏茵那么好那么乖,与他翻云覆雨,与他挽颈而眠。 小夜灯散发着淡淡晕黄的光,侧身拥睡的两个人宛若剪影。 陆昊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摸着夏茵的手,柔声问她:“在学校里,有没有听人说你的闲言碎语。” “应该是有吧。我专心复习没有太过在意。” “说你什么。” “一到周末就出去,肯定是跟有钱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吧。” 陆昊便笑笑,抚摸着她的头发没说话。 “还有一些人,”夏茵的语声里似乎有那么一点小得意,“羡慕妒忌恨,酸溜溜地说我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都能让陆家的三爷为我大打出手争风吃醋!” 陆昊气笑着去拍她的屁股。 “我全校出名了!”夏茵的眼睛笑得亮晶晶的,“无论男女都开始对我退避三舍,”她搂着陆昊的脖子,嘟着嘴道,“陆先生你真是为祸天下,我这学期的奖学金是别想拿了!” 陆昊只是宠得把人往自己怀里按:“奖学金我给你发,差多少发多少好吧。” 夏茵却是温柔乖顺地野心勃勃:“我要拿出最优秀的成绩,让那些说我的人再多点酸溜溜的,我不但长得漂亮,还成绩特别特别优秀,只有这么秀外慧中,才有资本让陆三爷对我刮目相看大打出手!” 陆昊突然就觉得,丁语薇和方秀雅那番冒名顶替的骚操作也不那么可恨可气了,为这么一个女孩子,他昏了头就昏了头吧。 “你不介意就好。”陆昊道,“别理那些闲言碎语。有敢惹你的,给我打回去。” 夏茵在他的颈窝间“嗯”了一声,其实她真的不在意,因为她不能解释自己的事也不能管住别人的嘴。而所有选择,彼时彼地,皆是众缘和合,冷暖自知。 第24章 读哲学与文化的女孩 期末复习期间因为林以墨被殴事件,全校皆知她被陆三爷包养的夏茵,又因为期末考试的成绩,再一次全校皆知。 她的专业课第一,英语四级考试全校第一,690分。 众人看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很难言的意味,贫寒、漂亮、学业优秀遥遥领先、有钱男人的玩物。这几样标签凑在一起,同情者有之,鄙薄者有之。 夏茵内心平静而喜悦,她的英语突飞猛进,全靠高薪聘请的老师,有方法、有步骤、要求严格细致。 然后她开开心心地接受了陆昊5万元的超额奖励。然后她收拾东西搬家,暑假要搬去陆昊那里住。 生活用品陆昊那里都有,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柜子衣服,所以她主要携带的是书和画具。 陆昊的助理特意来接她。 在车子缓缓驶离学校大门的时候,隔着窗子,她看见在学校院墙外的林荫路上,方秀雅与林以墨相携而行。 彼时上午的阳光斜射,金灿而明亮。两个人走在路上携手并肩的影子被日光拖得长长的。 方秀雅就像一个幸福的小孩子,走着走着甚至会轻盈地跳跃上一两步。 她终是得偿所愿,所求圆满。 也不知何故,夏茵坐在车子里,车窗半开,越走越快,她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内心竟诡异地升起了一种很空旷很阔大,但终究是淡淡的激愤和悲哀。 那些拥有权势的人,或仰慕才华,或爱慕色相,凡被他们所爱的,或轻而易举或不择手段,他们总是能最终得到。凭什么呢? 生而为人,五蕴具足,不乏聪慧灵敏,不乏勤奋努力,但受制在出身与教育、眼界的茧房里,衍生出高低贵贱,有人生而翱翔天空,有人一生陷于泥淖。 凭什么呢? 夏茵静静地坐在后座上,静静地坐着,低眸看着自己的手。 妈妈想让她回老家,想让她当美术老师没有升学压力,想让她安安分分嫁人生子。 穷人,连理想都是这般小心卑微。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她之于陆昊,林以墨之于方秀雅,短暂欢愉之后,毁灭还是重生,前程最终何在? 路旁的树与花在飞快的后退,那日是个响晴响晴的天气,有风穿窗而过,一身清爽。 陆昊回家的时候是下午,夏茵正窝在他的茶桌旁看书。 她居家的样子悠闲慵懒,穿着睡裙光着脚,桌上一杯茶,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安静而美好。 看他进门,夏茵放下书起身:“您回来了?” 陆昊换了鞋走过去,在她的茶椅扶手上坐下:“看什么呢?” 桌上是一本《西方美学史》,陆昊有些诧异,奇怪道:“你们不是该学美术史吗?” 夏茵为他倒了一杯茶。 “美术是受整体社会思潮影响的,美学史是大洪流,美术不过是条小溪流而已,陆先生。” 陆昊翻了翻她看过的内容,看到有圈画批注。不经意一抬眼,发现自己茶桌旁的书架上多了不少书,伸手拨弄着细看,是西方著名哲学家的著作。康德、黑格尔、柏拉图、萨特、尼采……陆昊不由看向夏茵。 “都是你要看的?” 夏茵反应很是寻常:“我比较喜欢哲学思想,结合着美学、哲学史的梳理,想加上原著看看。” 陆昊眉宇间似笑非笑:“你看得进去?” 夏茵“嗯”了一声:“我很喜欢。” 陆昊便随意抽出了一本翻了翻,夏茵在一旁道:“有些我在看原著之前也先看了些普及性的介绍,周国平的书就很好,通过看这些书,觉得对哪个哲学家的思想感兴趣,感兴趣的,才买来看。” 陆昊翻动着书页,确定自己是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便放回了书架上。然后他的整个人坐在茶椅上,将夏茵抱坐在自己腿上。 夏茵在他宽厚的怀里、臂弯里,双腿弯曲着,将双脚放在椅子上。 陆昊问她:“喜欢哲学?” “嗯。”夏茵道,“没有思想便没有审美,没有思想和审美的画作一文不值。” 陆昊不置可否。他伸手打开了面前厚厚的笔记本。 是夏茵清秀的字。本子已经用了一多半了,更多的是中国哲学思想家。 陆昊抬眸询问夏茵。 夏茵道:“我先梳理的中国哲学美学史。刚刚完成,准备开始梳理西方的。” 陆昊便真有几分好奇了。他端起茶呷了一口,也不翻书翻笔记了,而是带着几分考究对夏茵道:“来。给陆先生介绍一下中国的哲学史。说点我能懂的,用简单的几句话说说你对儒释道的理解。” 陆昊虽然主要在忙房地产互联网,早年又留洋,但毕竟从小所处的阶层偏高,身边接触到的言论思想并不浅薄。这个命题看似每个中国人都能聊上几句,但是有没有真章、理解到什么程度,他听上一嘴,还是大致有个判断的。 夏茵道:“儒家嘛,人生的价值更多的在于家国的兴衰与成败,兼济天下、国泰民安,因他获益的人越多,人生价值就越大。道家就不是,人生的价值回归到自己,恬淡虚无,颐养天年,实现生命的审美与自在,也便实现了人生的价值。至于佛家嘛,最是光明圆满了。它关注的不仅仅是这一世,而是六道轮回。关键是无论轮回多么痛苦烦恼,但是众生都具有本自具足的清净美好,都具有破迷开悟自救的能力。轮回不过是在尝试不同的生命体验,只要想,破除无明与执着,生命最终的结局是慈悲智慧的光明圆满。所以你说说,佛教是不是最乐观、最积极、最美好的人生呢。” “最乐观、最积极、最美好?” “是呀!”夏茵道,“无论此生此刻,多卑微、多迷惘、多痛苦、多绝望、多烦恼,乃至有多邪恶,但这都是因缘和合的一个刹那之间的生命体验而已,你的归宿终将是走向觉悟,清净美好、光明圆满。你说是不是最乐观、积极、美好的?” 陆昊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虽然他接触的言论思想从不浅薄,但是大概自己接触的精英大儒有丰厚的学识文化底蕴,却没有对佛教有这么生动直白的阐释,他总觉得佛教是悲观的、迷信的、因果报应的。 众生皆可成佛。他知道啊! 但是他从未对照自己的现实与生命前景,得不出那么清净美好、光明圆满的生命自信来。 因果报应、离合悲欢,不过是一个个刹那之间的生命体验而已。上天堂下地狱、苦海轮回也终将都是刹那相续间的生命体验而已,无需执着。 所以,她能抽离。 这对陆昊来说是新奇的理论,竟让他生出淡淡的内心丰盈与愉悦来。他亲着夏茵的脸颊,柔声轻叹:“乖。说的好。” 第27章 夏茵环着他的腰道:“谢谢陆先生。” 转眼就是八月初。夏茵学了游泳、考了驾照,读了西方美学史,哲学专著了三四本、每天一幅画、每天背单词听听力、每天与陆昊十分钟英语对话。陆昊不由对丁峻炜慨叹:“她太自律了!” 丁峻炜摆弄着枪械,笑:“能得你一声称赞可是不容易。” 陆昊上好栓、瞄准、射击。 随着一声响,丁峻炜瞄准、射击。 论准头,丁峻炜一向是十环冠军。 陆昊道:“原本我觉得学艺术的,都是很感性、随意、光怪陆离地表达情绪。尤其是女孩子,对吧?可是你知道吗,她特别严谨冷静,甚至技术流,你知道她学停车入库,找准每一个点,就那么尝试三五次,触类旁通,学得比我当时都快!” 丁峻炜扬了扬眉:“这样么?要不带她出来玩枪吧!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技术流。” 陆昊失笑:“她一个拿画笔的,你让她过来玩枪?” 丁峻炜也不再说话。继续瞄准、射击。 潘冬这时候凑过来,对陆昊道:“唉你不是下个星期出差去q城吗?那里有海、风景好,听你说她学得挺苦的,要不要顺便带着你的小姑娘去放个松、度个假?” 陆昊很是意动,开始思索行程的可能性。 潘冬道:“就是吧,你把她接到家里住就有些显眼了,要是你再带出去宠,怕就是有点过分了啊!” 丁峻炜突然侧首对陆昊道:“你打电话,把你家那个小姑娘叫过来打几枪。” 陆昊愣住。丁峻炜已经吩咐自己的助理:“你过去陆先生那边,接夏小姐过来。”说完,转头对陆昊道:“咱们打个赌。她要真是你说的那种严谨冷静技术流,枪能打得好,你就带她出去,要是不是,就别带。” 潘冬道:“为什么啊?那种小姑娘,没摸过枪,打上几枪就能技术流?你开玩笑!” 丁峻炜对陆昊道:“她要真是严谨冷静,你要宠就宠,再怎么宠也不会飘,出不了事。要是不是你就悠着点,宠得心大了不是好事。” 陆昊和潘冬深以为是。于是陆昊拨通电话:“喂,夏茵,一会儿有人去接你,出来玩会儿。” 夏茵道:“好。” 第25章 射击与鱼子酱 夏茵来到射击场的时候,穿着一条米色连衣裙,一根宽松的麻花辫搭在胸前,亭亭玉立娇嫩得宛如一枝含苞半放的香水月季,与射击场黑灰冷硬的装修格格不入。 她站在众人面前问好:“陆先生、丁先生潘先生好!” 陆昊叫她到身边问她:“你会吗?” 夏茵诚实地摇了摇头。 陆昊道:“我教你。” 潘冬在一旁阻止道:“阿昊你的水平跟我差不多,教什么教啊!最好也就教出个七环八环的来!要请师父当然得请最厉害的!”说完将丁峻炜推过去,“让阿峻来!他十环冠军!” 丁峻炜被他推过去,挑了下眉问陆昊:“你来还是我来?” 不知是出于隐秘的炫耀还是信任,陆昊鬼使神差地对丁峻炜道:“那你来。” 丁峻炜走到夏茵的身边,手上拿着史密斯威森m&p22,语声无波。 “你看好。” 他说完,示范卸弹匣和上膛的动作,由慢到快一共三次,然后用眼神询问夏茵。 他的整个人严肃而冷峻,眼神有些未敛的锋锐,不发一言地询问带着的淡淡的审视与威严。 夏茵点头。 丁峻炜将黑色哑光的训练用手枪调转方向递过去,夏茵伸手接住。女孩子手指的纤巧柔美与杀器的冷戾形成鲜明诡异的对比。 “现在,试一遍。” 夏茵说声好,然后低头,垂眸,手上没有任何迟缓犹豫地卸了弹匣。丁峻炜注意到,她的动作完全按照自己的示范,连拇指按压卡榫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丁峻炜侧身,虚扶她后腰,踢开她的脚摆成正确的姿势,“这样左脚后撤,大约十五度,重心放在前脚掌。”"在他的语声要求中,夏茵完成了重心转换,整个人也几乎被他遮挡在怀里,身边男人淡淡的香烟味笼罩过来。 “记住三个规矩,”丁峻炜微微倾身过去,调整她握枪的姿态,男性清淡的口鼻气息游走在夏茵的耳边颈项,“枪口永远朝靶道,手指不进扳机圈,确认安全再上膛。” “三点,一线,瞄准。”丁峻炜的食指关节抵住她的腕骨调整角度。不知是女孩太紧张还是空调的温度太低,夏茵的皮肤透着凉意,像是刚从保险柜取出的枪械零件,冷寂而凝重。 他的语声同样没有感情:“调整呼吸,吸气,呼,"他的声音低了两度,余光瞟见她的锁骨随呼吸缓慢起伏,"吸气,屏住呼吸,预压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震得空气泛起涟漪。 电子靶显示8.7环的绿色数字在欢快跃动,丁峻炜看着飘散的青烟怔了2秒。 潘冬已经惊呼起来:“8.7!行啊夏茵!你怎么第一次就能打8.7的!” 陆昊也笑了。他的女孩儿就是很优秀! “再打!”丁峻炜抬抬下巴。 夏茵于是再来,8.5! 再来,8.7! 再来,9.1! 潘冬于是沸腾了,一拳锤在陆昊肩膀上:“靠!还真是你说的技术流!牛啊这小丫头!” 丁峻炜靠在扶手上,也淡淡地笑了。 嗯。陆昊说的对。 这个女孩子冷静自持,小小年纪他给的压力就接得住,心稳,手也稳。她强于记忆,思维缜密,敢于尝试又能及时调整,不断去趋向完美。这样的人,不会纠缠知道进退,给她抓住机会绝对会冲霄而起,不会久居人下。 就是不知道对于陆昊来说,丁峻炜不由看了一眼夏茵,是福是祸。 晚上在一起吃饭,这是他们四个人第二次吃饭。 这回是丁峻炜请客。毕竟期末的时候,丁语薇协同方秀雅闹的那一出,打着陆昊的名号,让夏茵在全校师生面前坏了名声丢了脸。 服务员上红酒,丁峻炜拿着酒瓶问陆昊:“让小姑娘喝点红酒,你准不?” 陆昊道:“不行,女孩子喝什么酒。” 夏茵莞尔道:“回去我给陆先生当司机。” 丁峻炜也不勉强,回头让服务员拿果汁。他们吃的是西餐,夏茵其实不会,就有一点拘束,做什么都慢半拍,看着他们操作学着来。 丁峻炜问她:“可是不喜欢?” 夏茵很是坦诚:“没有。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没吃过,邯郸学步,让丁先生见笑了。” 丁峻炜的眼底便有了笑意:“一回生二回熟,这该怪你家陆先生,跟了他这么久,都没带你出来长见识。” 陆昊道:“她带我长见识了,教我做长寿面,不用刀不能断,一根面条扯到底的长寿面。” 潘冬顺势踢了他一脚:“炫耀啥呢,敢情谁想吃还吃不到一碗长寿面!”说完他想起了陆昊生日那天看到的肖像画,“唉我说夏茵啊,你家陆先生过生日的时候,你给他画的那个肖像,真的是太帅了!”他说着又看向丁峻炜,说道,“阿峻你不知道,你们在厅里打牌的时候,这小子在阳台看生日礼物,那画像一看就是他,可又比真人帅上好多!来来,阿昊,把手机拿来让我们再看看!真的是帅得不得了,那感觉,别提多有味道了!” 丁峻炜带着笑,生出了几分兴味,却是对潘冬道:“你别闹,阿昊舍不得。” 潘冬撺掇着陆昊,哄闹道:“有啥舍不得的!我和你又不抢!阿昊你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嘛,你藏的有什么意思,我们都知道了!” 陆昊看了一眼夏茵,这女孩儿正略带笨拙地切下一块牛排,灯光从她的侧面照过来,明亮与幽暗在她脸上构建出一种温柔美丽。 他便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打开,递给了潘冬和丁峻炜。 “你看,是吧!是不是一看就是阿昊,却比真人帅上好多!你看这角度,这眼神,这漫不经心又深情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像老电影,有味道吧!”在潘冬略显咋呼的点评中,翻过一张张照片,最后,到了那个烟花的视频。 “我草,竟还有个视频,”潘冬一边说着,手机已经被丁峻炜拿了去,伸手点开了视频。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丁峻炜的瞳孔收缩了下,心不知何故就狠狠悸动了一下。 漫天烟花灿烂不息,直到看到最后那行字。感谢上苍,让三十年前诞生的一个婴孩在二十年后拯救了我。生辰快乐,陆先生。 他异常诡异地想起了被他锁在文件柜里的那六张画,似乎一切因果在他这里都形成了完整的闭合。 内心有些奇异的无法言说的感受。若是有人这样对自己。这女孩子,若是在自己手里,他一定会比陆昊还要宠。 潘冬抢过手机咋呼:“我天啊!放烟花!真的去放烟花!阿昊啊怪不得你会感动!我看着都觉得感动!要是有人这样对我我也感动!” 第28章 陆昊在他的咋呼声中淡定地拿过手机,然后甚是体贴地给夏茵挖了一勺鱼子酱,放在虎口用体温加热,喂给身旁的夏茵。 夏茵就着勺子吃了,鱼子酱的香气在口中炸开,陆昊问她:“好吃吗?” 夏茵点着头,陆昊柔声道:“以后常带你来。” 潘冬捂着脸道:“没眼看了,这谁受得了啊!阿昊我,我也要去告状!” 陆昊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丁峻炜呷了口酒,便笑。 然后丁峻炜对夏茵道:“方秀雅她们闹了这一场,给你带来不少困扰。来,丁大哥敬你一杯,给你道歉。” 夏茵端起果汁起身,碰在丁峻炜的杯沿底下说道:“丁先生我不敢当,还没谢谢您护着我。” “一码归一码,你这样说便是原谅了。”丁峻炜便将酒杯放到唇边呷了一口,抬着下巴道,“坐啊。” 夏茵刚坐下,陆昊便又喂了她一勺鱼子酱。 丁峻炜眉目间漾起温柔的笑意,状似无意地道:“听说满校园里风言风语,夏茵你,不生气?” “人家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冤枉我,生什么气。” “哦?那要冤枉你才生气。”丁峻炜道。 “冤枉我就是说的都不是事实,还生什么气。” 丁峻炜、潘冬、陆昊相互看了一眼。丁峻炜兴味深浓:“敢情没东西让你生气?” “怎么会,我一身的贪嗔痴慢疑,”夏茵的眼中是磊落清澈的明亮,“只不过是自己有做在先,轮到任人评说也没什么。” 丁峻炜看了眼陆昊,两个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玩味。 “那你,”丁峻炜道,“被你家陆先生横刀夺爱,不怨他?” 这是道要命的问题。话到了这儿,陆昊就在身边。 夏茵却是有举重若轻的魔力,她一下子便笑了:“看丁先生说的,凭陆先生的眼界品味,能得陆先生青眼做他的女朋友,不也正说明我很优秀。”她转头看向陆昊,柔声道,“陆先生,是吧?” “是~”陆昊听得心花怒放,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梁。 潘冬用胳膊肘撞了丁峻炜一下:“就冲这份甜言蜜语,要是我我也去做昏君。” 夏茵倾身对潘冬道:“潘先生,一段好的关系是彼此滋养促进,可不是一个做祸水一个做昏君的。” 于是潘冬迸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陆昊和丁峻炜也不由抿唇微笑。 第26章 欲念与情愫 q城是个风景宜人的城市,尤其是夏季,堪称避暑圣地。陆昊便带着夏茵住在海边的别墅,边出差边度假。 独栋别墅,里面的装修很是简洁大方。一楼主要是客餐厅,陆昊常在那里会客办公。二楼除了他们的房间,有一个连着北向阳台的客房,便成了夏茵临时的书房和画室。 别墅带着一个花园,用各色的爬墙月季做成的花墙隔开了外面的世界,里面种满了花,穿过青砖的小路来到葡萄藤架,旁边是一套古朴雕花的石桌椅,下午阳光不毒的时候,夏茵有时候会在那里喝茶读书。 陆昊只是在到来的第一天陪夏茵去海边散步看斜阳,然后就进入项目考察的忙碌阶段,常常早出晚归,偶尔夜不归宿,夏茵处于放养状态。 那天陆昊回来的早,下午四点的别墅静悄悄的,夏茵不在。 二楼的客房里,一壶茶尚且温着,夏茵的画已经画完,桌上是一枝夏茵剪了插瓶的月季,读了一半的书摊开着,应该是才出去不久。 连着熬了两晚的夜,项目有了眉目,陆昊既放松,又有一点想要放纵。 阳光从西向的阳台斜射进屋里,陆昊靠在宽大的椅子里,给夏茵打电话。 电话没有人接。 陆昊一开始不以为意,放下手机,倒了杯放久了微苦微凉的茶呷了一口,他想着夏茵一会儿会给他回电话。 淡淡的倦怠在身体里静静地延展开来,陆昊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就有点昏昏欲睡。 恍恍惚惚间,仿佛睡了一小觉,又很快惊醒来。 看了眼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阳光变成和煦的温软,这般散着步到海边,正好可以和夏茵一起看日落。他甚至生起与那个女孩儿相偎坐在海边沙滩上,在一起看霞光漫天海天共舞,看光影沉没明月初起,看星辰渐次点亮夜空的兴味,去与那个心爱的女孩儿,独享天地间时光转瞬点点在心的闲适与浪漫。 于是陆昊起身,再打夏茵的电话。 还是没人接。 古时短兵相接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与人共赴浪漫的心思其实也一样。 陆昊有一点不悦和焦躁。 在a城的时候,无论何时他回到家里,夏茵都在。最多她去学游泳考驾照,踪迹无时不在他的掌握预计之中。 这番两次电话打不通,不知道人跑到哪里去的情况,于陆昊是一次很不好的体验。 陆昊出门独自去海边。他想着可能是夏茵在海边游泳,手机不在身边,所以听不到。去海边她游泳的地方,正好可以堵住她,他下水一起游一会儿,在水里边嬉戏边看日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夏天五点多的时候温度最是适宜,海边游泳的人很多。陆昊散着步,极目寻找了两圈,没找到夏茵的身影。 于是再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陆昊有些生气。 夕阳热切地燃烧,在海天交接的地方不遗余力浓墨重彩地泼洒出绚烂的锦绣,金色、橘红、胭脂、粉紫,深浓浅淡错杂艳丽。 游人一边惊呼一边拍照。陆昊抄着兜看着,海风吹面,难以纾解心底气恨。 陆昊再一次打夏茵的电话,并在心里对自己说,若是她接了,乖乖地两个人能很快聚在一起,他就算了。若是还敢不接,那她等着,他一定狠狠地收拾她。 就在陆昊这种一边想宽恕一边想发狠的心态中,他的电话没人理睬。 陆昊挂断电话,看着手机冷笑一声。 他快步回别墅。 夏茵其实在晚市,她来得早,想着一边逛街边小店,一边等夜市的灯光亮起,人声聚集,顺便逛逛买点东西。 街边小店有一家非遗传承的蜡染技艺展示体验馆,夏茵一时技痒,就付费制作了一款吉祥如意纹男款围巾。 蓝底白画,配上风衣,绝对既优雅又高贵。 专心致志的制作,在下午的阳光中身心沉浸其中,追求完美与图案的精致不走形。 制作完成时华灯初上,拿出手机付款的时候才发现陆昊的四个未接来电。 夏茵连忙打过去,响了三声,被挂掉了。 服务员递过包装精美的盒子,夏茵道了谢,出了店门,便被市井繁华所包围。 料想家里的陆先生可能会生气了,夏茵没敢流连,只是顺便买了一点青菜、豆角和豆腐。回到别墅的时候,月光清亮,蝉鸣声响,整个别墅黑乎乎的。 难道陆昊并没有回来? 夏茵微微放下心,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打开灯。 陆昊正在沙发上屈腿靠坐着,闭着眼,神色不辨喜怒。 夏茵吓了一跳,一颗心微微提起,走过去将手里的菜放到餐桌上,回头唤道:“陆先生?” 陆昊没有理她。 夏茵快步走过去,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您怎么了?不舒服?” 陆昊一把钳住了她的手,便将人按在沙发上,圈禁在自己的肩怀中。然后生硬地低头便吻,蛮横粗暴。 夏茵挣脱不开,想要解释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陆昊一边吻着,一边用遥控器关了灯。黑暗降临,淡淡的月光造不成任何视觉的明晰,只是被铺天盖地压过来的男人所吞噬。 不被满足浪漫陪伴的男人是可怕的。 尤其是那种一贯强势的男人,不被满足浪漫陪伴的温柔心思,那么他发狠粗暴起来是可怕的。 夏茵体会到了这种可怕。被陆先生手把手教导去哄生气的陆先生,是一种极致巅峰的难言体验。 陆先生温柔放松的心思未被满足,他癫狂放纵的心愿被满足了。 从楼下折腾到楼上。 他酣畅淋漓。 他为所欲为。 当一盏温柔的灯光在暗夜中亮起,只剩下一室狼藉与旖旎。 无声地抽了支烟,在烟草淡淡的烟雾与清香中,极度舒适与满足的陆昊看向枕席间的夏茵。 女孩儿闭着眼,安安静静长发凌乱中,眉眼唇齿之间是尚未消散的清媚之色。陆昊略显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抚过她的眉宇,抚着抚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一笑,夏茵就忍不住,两个人便相对着笑了,笑着笑着,陆昊抱住她笑成一团。 温柔地亲吻夏茵的眉心,陆昊言语间尽是叹息宠溺:“傻丫头,下午跑哪儿去了。” 夏茵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颈窝说道:“去给陆先生做了条围巾,天凉时候围上,绝对很俊朗很帅!” 第29章 她的声息并不娇媚,也不冷淡,带着那种恰到好处日常言谈的温度与温暖,说出让陆昊微微有些动容感动的话。 陆昊轻轻亲她的唇:“乖,那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围给你看。” 夏茵有些娇软无力的困倦,合着眼睑窝在陆昊的肩怀不再说话。陆昊静静抚着她的长发,在夏茵半睡半醒时突然说道:“你明天给我当助理,跟着我上班去。” 夏茵睡意朦胧应了一声,似懂非懂。 陆昊也不再说话,伸手关了灯。 浓重的黑暗将人层层叠叠的包裹。陆昊听着脸侧均匀的呼吸,却非常诡异地头脑清醒睡不着。 黑暗中他按亮手机,手机指示22点37分。 对于他们日常的作息来说,这个时间并不晚。但是今天晚上他与平时不同。 他拿着手机,不由自主又滑到夏茵送给她的肖像画和小视频处,一张一张静静地翻看。 每一张都那么帅,带着雄性荷尔蒙致命的吸引,宠溺与霸道兼具的眼神。 自己在她心目中是这般可依赖的完美形象吗? 陆昊边看照片边反省自己的情绪。 他游戏花丛做情场浪子这么多年,真的很少有这般激情酣畅的感觉。他找不到她,似怒非怒,心底被挑起的欲望和情愫,也真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雄性的霸道、占有和支配的冲动欲望揉混着身体极致的欢愉和满足,他勃发而强悍的力量在她的包裹与滋养下最终心甘情愿化作绕指柔。 狠话到最后都说不出来。 陆昊对着手机屏幕,在暗夜中笑。身边人温热的□□与动人的呼吸,于他是一种安然的抚慰与治愈。 还从来没有哪个异性的关系亲密到敢去染指他的衣食住行。可是她的一汤一饭,用心准备的围巾,都让他内心荡起甜蜜、享受的涟漪。 突然再也不想离开她怎么办。不知道这女孩儿看似柔情实则冷定的内心中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迟疑与纠结。 她舍得离开他吗? q城,暗夜,月季花开满墙的海边别墅,一楼的灯光下,陆昊靠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手里蓝底白花吉祥如意纹的围巾。 早晨夏茵做了简单的煎蛋、面包和牛奶早餐。然后她翻着自己的包对陆昊道:“陆先生,我昨天给您做的围巾呢?您动了吗?” “收起来了。”陆昊理所当然地道,“你不就是做给我的吗?” 夏茵于是笑:“您喜欢就好,秋天配上风衣,一定会超级超级帅!” 陆昊笑着整理自己的领带打趣:“是你家陆先生超级帅还是你的围巾超级帅?” “是围着我围巾的陆先生超级帅!” 陆昊丢给她一份文件,吩咐她做事:“今天把这份文件按我的要求增删修改出来,然后译成英文发给我。再出门去哪里都得电话或者信息报备,再敢满世界找不着人,你看我晚上不吃了你!” 夏茵不为威胁所惧,接过文件一脸笑容灿烂:“是!陆先生,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陆昊略一犹豫:“下午你等我电话。” 临出门,陆昊捧着夏茵的脸印上一吻:“好好在家,乖乖听话。”是,昨天放完狠话要带出去做工,事到清晨却后悔。这么好的夏茵,他舍不得带出去让别人发现和欣赏,背地里指指点点。 第27章 暗惊风 夏茵花了整整一上午做文件的修改和翻译,因为很多对夏茵来说很是生僻的商业用语和词汇,她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终于在中午十一点二十分发过去,没过五分钟陆昊的电话就打过来。 陆昊的声音也不严厉,但是指令性的挑错和要求,让夏茵觉得挺严厉。 经过审慎的思考和修改,再次发过去的时间是十二点。 这个时间陆昊应该在和合作者用餐商谈,夏茵于是放下手机去料理厨房里煲的鱼汤。不想不过十分钟,陆昊的电话又打过来。 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报的页码和条款,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她重新弄。夏茵怀疑他是一边与合作者吃饭一边顺带工作,因为她听到了电话里别的男人的声音。 “陆总,这是?” “家里的妹妹,刚开始工作,弄个文件也老出错。” 说完电话挂了。夏茵揉了揉脑袋被陆总的妹妹这个封号困扰了三秒钟,硬着头皮开始改。 她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屈服的性格,对陆昊这变化多端的为难和历练,也不是很惧怕。 去学习提高能力的事情,被训斥和严格要求都不算是什么代价。 于是等文件彻底合格之后,都下午一点了。她甚至在电话里听到有人对陆昊道:“陆总要不带上妹妹一块到山里玩吧?” 陆昊却是对她说:“最后把所有文件再整理、严格筛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失误,按照标准格式重新生成给我。”吩咐完她陆昊转头对人道:“梁总美意,不过这丫头淘气,不带她去了。” 夏茵因为这番折腾,用鱼汤煮了点豆腐挂面糊弄了一顿。 她喝了点茶提神,没有午睡休息,因为她还有自己每天要做的功课,读书、画画、英语练习,若是陆昊回来的早在家吃饭,她还要做些许准备。 而且陆先生间歇式发疯,又不太好哄。长夜漫漫的缠磨,会侵占她夜读用功打磨画技的时间。 夏茵做了丰盛晚饭的准备,既是犒劳自己,也是取悦陆昊。 她褒好的奶白色的鱼汤,准备好青菜、豆腐、虾仁提鲜做成豆腐煲。在读书之前,她从冰箱里拿出排骨,红烧放在小火上慢慢炖软。然后在香气四溢满厨房的时候,关火结束读书。 冰箱里有她腌制好的小菜,还有保鲜的贝类。她打算做个香辣的调剂口味,陆昊其实是有点噬辣的。 其他口蘑、豆角、豌豆尖都可以做成新鲜的时蔬。最好去市场买点新鲜的鱼虾蟹,香辣清蒸各自擅场。 准备好时蔬,夏茵在画室里画了一个小时的画,大体都已成型,还没有做最后的细节完善。可能是昨晚被陆昊收拾得她有那么一点的心有余悸,她下意识讨好他,画的是配色肖像画,陆昊在红枫如火的侧光背景下,穿着立领黑色风衣配着她新买的围巾。 夏茵开始心不在焉地看手机,四点半,陆昊会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告诉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等到四点五十没有消息,夏茵换好衣服,给陆昊发了条信息:陆先生,我去买菜了。 夏茵出门去市场去买鲜鱼、龙虾尾和螃蟹。出来时她提着塑料袋,背着下午五点多温柔的淡淡金色的阳光,蹲在路边一侧卖花的摊位旁买花。 白百合、红玫瑰、紫罗兰和满天星,又索要了两枝免费的黄莺草。 她刚刚右手提食材左手持鲜花站起来,身边停了一辆车,车窗摇了下来,按了两声喇叭。 夏茵回头,以为是陆昊。不想却是一身黑衣的丁峻炜,他对车窗旁的夏茵抬抬下巴:“上车。” 夏茵略有犹豫,毕竟手里的海货有些湿淋淋的。 丁峻炜便不发一言地等了她几秒钟。 夏茵低头检查过袋子的牢固性,不客气地打开车门,上车。 陆昊回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丁峻炜意态闲适地在叠着腿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鲜花、热茶、还有摆放在精美骨瓷碟里带着水珠的黄蜜樱桃。 明亮与幽暗交织出独特韵味的晕黄光线,让丁峻炜侧身的线条硬朗,可圈可点。 窗外偶有飞鸟啁啾,横逸的花枝在黄昏的风里摇曳颤动。 而厨房里,夏茵开着灯,在灶台旁忙碌,伴随着一阵热油下锅的声息,传出一阵浓香。 陆昊这打眼一进门,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位丈夫在自己家里等着妻子做好饭的温馨安闲的场景。 不及仔细考虑,陆昊对丁峻炜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是说有两个多小时车程。” “刚到。”丁峻炜指着茶几上的樱桃,“樱桃都还没尝着味道。” 陆昊在他身旁坐下,倒茶,就着略烫的温度浅浅喝了两口。 “你是顺路过来l山玩?它们本地的春茶,有些豌豆香,你尝着可还喝的惯?” 丁峻炜也喝了口茶道:“还好。” 陆昊道:“你来也早点打电话,我们去市里面吃。” 丁峻炜朝着厨房喊道:“夏茵!你家陆先生回来了!饭什么时候能好?” 陆昊便在一旁笑了。他起身走到厨房,看见夏茵在做香辣蟹,言笑道:“闻着好香!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夏茵见是他自己,于是对陆昊亲昵地低声道:“给陆先生做点好吃的打打牙祭,这样陆先生就不会生气在晚上要吃了我了。” 陆昊失笑,捏着夏茵的耳朵在她的唇上就啃了一口:“你这是挑衅?” 丁峻炜看了厨房里一眼,目光便落在冒着热气的茶上。 晚饭上桌,当真是很丰盛。因为夜里没有别的事,两个男人喝了点啤酒。 第30章 陆昊非常享受地喝着汤,就着米饭吃菜、吃排骨和海鲜。 荤素搭配得特别好,清爽与油腻、咸香与鲜辣,恰到好处的互补极大程度地刺激和满足着味蕾。 丁峻炜吃得很尽兴,干了三小碗米饭。 他对陆昊笑言:“你家夏茵倒是好手艺,小小年纪都跟谁学的。” 夏茵道:“就是会几道家常菜,丁先生喜欢就好。” 此时天色暗下来,餐厅里晕黄的吊灯下三人围坐,很是有和乐安好的家中氛围与味道。丁峻炜与陆昊分食完一整盘螃蟹,夹了一筷鲜嫩的豌豆尖在嘴里,舒服地直叹了口气。 “还是在家里舒服自在,难怪你家陆先生在外面吃饭都少了!” 陆昊道:“阿峻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早点成个家,找个人对你好了。看潘冬那二货,孩子都三岁了。” 丁峻炜笑。他当时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肌肉。他靠在椅子上没有接陆昊的话,而是剥了颗虾来吃。 吃完擦着手,对夏茵笑言:“我这吃了你的饭,以后也不好总冷着脸对你了,来,”他起身从外衣兜里拿出一叠钱推到夏茵面前,“认识这么久了,还没给你见面礼。” 激烈拒绝或是直接收下貌似都不太礼貌,夏茵把目光看向陆昊。陆昊奇怪地对丁峻炜道:“你这是,给她钱干什么?” “没准备,”丁峻炜开始继续夹菜吃,“这钱去让她买个喜欢的东西。” 看着是一万块的样子,这钱对他们来说确实是随手给出的小钱,不算是重要的见面礼,陆昊也就没说什么,对夏茵道:“丁先生给你你就收下吧。” “谢谢丁先生!”夏茵从善如流地收下,放在沙发边的包里。看着她笑弯了眼睛,宛若小猫咪吃到咸鱼一般的愉悦,两个男人也不由笑了。 晚饭后,夏茵留在家收拾客房、画画,陆昊与丁峻炜去海边散步。 淡月微明,湿润微咸的晚风吹送着凉爽,陆昊与丁峻炜走在岸边的马路上,远望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 “你跑s省的项目,有不顺利吗?” “没有,”丁峻炜道,“是道听途说听了个消息,有些不确定,想问问你。” “哦?”陆昊陡然间有个预感,看向了丁峻炜。 “你大哥和殷家的那个,好像同时被调查了。你一点风声没有?” 陆昊微一沉吟:“没有,昨天和我大哥通话还正常着,没说有不妥。” “你最好给陆叔叔打电话问问,是好是歹有个准备。” 陆昊拿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响了三下接通了。 “喂,阿昊?” “爸,我大哥那边……”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是得着什么风声了吗?只是调查一下,平常心看待就好。” 陆昊没说话。那边的电话被陆母接过来:“阿昊,你大哥这边,即便是没事,在仕途上也不会有太大的进步空间了。咱们家即便是你二哥搞科研你经商也没什么可丢脸的,各凭本事堂堂正正的。” “嗯。妈,你放心。” 电话挂了。 陆昊抄兜仰天看向天幕,深吸一口气,一声苦笑,竟也有着石头终于落地的解脱轻松。 他用肩膀撞了丁峻炜一下:“前阵子还总是妄想着我大哥能闯过这一关,我好继续我的吊儿郎当。如今这样也好,人家白手起家的也能做好生意,何况地产这摊,再怎么风光也过不了十几年,及时收收网也好。” 丁峻炜点了根烟,吐出的烟雾在夜色中扩张消散:“缓缓从地产中抽身,业务重点转到互联网?” 陆昊道:“原本就学这个干这个的,当初被大哥逼着在他认为最稳妥的赛道中捞金,钱赚得也够多了,不抽身,怕是怎么得来的会怎么困在那里还回去。” “我貌似,暂时还退不出去。”丁峻炜狠狠吸了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伸脚碾压。伴随着烟圈缓缓地吐出,他转头对陆昊道,“这样,我抽出笔资金入股。” 第28章 暴雨与祸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一进院子就看到阳台上晒好了洗过的四件套。 整个别墅安安静静的,一楼二楼都亮着灯,夏茵在画夹旁的身影投映在一楼的落地窗上。 “陆先生丁先生,你们回来了?” 夏茵画的静物插花正完成一多半,见他们进了门,起身打招呼。“我煮了薄荷花茶,要不要来点热热身体,舒服舒服嗓子?” 她画夹旁边的茶几上,养生壶里正冒着热气,旁边备好了两个杯子。 两个男人于是坐下喝茶。夏茵道:“我把客房收拾好了,换上了新的四件套,洗漱用具都是新的,丁先生还有什么缺的?” 陆昊道:“把我的睡衣找一身。” “好。”夏茵说着上楼去。 她收拾客房,将画具都搬到了楼下,海边的仲夏夜,是不需要空调的,前后开着窗,有夜风穿堂而过,掀起画了一半的静物,露出下面陆昊的肖像画。 丁峻炜见了那惊鸿一角,笑言:“这又怎么了?怎么又画你?唉,她画你是不是讨好你。” 陆昊并不答话,内心很是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情愫和笑意,他起身掀起静物,露出肖像画的全貌。 丁峻炜拿着杯子走过去看。 尺寸比生日的相册画更大一些,外围的景物设计,应该是陆昊走在阳光斜照的枫林里,沁着光的枫叶异常纤薄美艳,清晰的叶脉,金黄赤红的渐进过度,叶片上大小深浅的孔洞,竟有一种通透真实的美与触感。 而画中人,俊朗深邃的面容,幽深含笑的眼神,黑色的风衣,一条蓝底围巾上,白色吉祥纹流畅地半掩进衣领里。 陆昊的目光在那条蓝底白画的围巾间流连。 丁峻炜沉默看了半晌,手指抚过画中男人的眉宇:“画的真像。” 不知她已经在指间心上描摹过多少次,才形成这么深刻完美真实的影像。丁峻炜在心中想。 丁峻炜洗完澡靠在床上,鼻息间是床单被罩淡淡的松香。 床头灯亮着,时间将近十一点。丁峻炜翻着手机,有三条丁语薇发的信息。 “哥,我在巴黎购物。”“这款男装哥你穿上一定很酷。”“别忘了给我打零用钱。” 丁峻炜划过信息觉得有些烦闷焦躁。 窗外虫声传来,丁峻炜非常诡异地想,夏茵这般乖觉,若是陆昊愿意,她是不是会一直在他身边,随着他高低起落。 她出身低,是过过苦日子的。任是再艰难潦倒的境地,也可以过成岁月静好的日子。 似乎,对面主卧的动静还没有安睡。 丁峻炜起身,轻轻地打开门。发现楼下客厅里亮着灯。 他静静地倚在楼梯口,听到下面断断续续不高不低的英语会话声。 “both parties shall……shall con-sult……” “consult……” “con-sult。” “better……equity transfer……try again, slowly。” …… 远处似乎有机动车呼啸而过的轰鸣,海浪低吟。 楼下的两个人坐在沙发灯两侧,认真文静的女声与低沉的男中音,高高低低相互交叠缠绕,在丁峻炜的耳边类似一种动人的呢喃。 在陆家这样的情境之下,陆昊还能耐着心在深夜和这女孩儿做英文会话练习,所付出的深情大概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吧。 朋友妻不可戏。丁峻炜突然想狠狠地吸烟。即便夏茵最终会被出局,但能站在她身边拥她入怀的,大概永远也不会是自己? 第二日下了绵绵的雨。丁峻炜冒着雨赶往邻市,陆昊也没有出去,便窝在家里。 阴雨天光影有些幽暗,夏茵撑着伞剪了段葡萄藤搭配鲜花,回来时整个人都雾蒙蒙湿漉漉的。 陆昊用条薄被裹住她责备:“大雨天出去剪那个干什么,回头再弄感冒了!” 夏茵穿着睡裙拖鞋光着脚,雨中确实感觉有些凉,被薄被一裹,顿时被温暖得舒展,她举着那段湿淋淋的葡萄藤抱住陆昊脖子笑语:“谢谢陆先生。” 葡萄藤上的雨水滴在了陆昊的肩背上,他有些嫌弃地侧身呵斥:“拿一边去!” 夏茵于是披着毯子拿着葡萄藤去搭配鲜花。陆昊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目光又有些宠。 夏茵摆弄着花草,调整出自己最满意的层次,对陆昊道:“您说的对!我去煮点可乐姜汤去!陆先生您也来一杯!” 说完,她就趿拉着拖鞋披着薄被哒哒哒跑到厨房了。 不多久她端着两大杯热气腾腾的可乐姜汤回到桌旁,陆昊接过一杯,看看她捧着杯子打开书。 女孩子读书时颇有一点慵懒,整个人在椅子上,几乎窝在被子里,轻啜一口姜汤,翻着书。 她一只纤白秀气的天足露在外面,不时勾着陆昊的眼。 陆昊喝了半杯可乐姜汤,看了她那只脚三四回。最后忍不住起身走过去,伸出大手握住那只美而清凉的脚,然后将那只脚也放进薄被里。 第31章 夏茵因此改变了坐姿,整个人更是缩成了一团。 陆昊蹙着眉看她在书页空白上的批注:8月17日,q城日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一城风絮,满川烟草,梅子黄时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又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是什么?” “这是,天下着雨,我看着书突然想到的关于雨的诗句啊。” 陆昊顺势便挤坐在夏茵的座位上,看着那些分行写的诗句,又仔细读了读。 他状似无意地道:“是不是阴雨天,各种出门不宜,更容易让人升起各种情绪?” 夏茵不明所以地点头。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陆昊的食指指尖轻轻划过第一行诗句,“下面两句是什么来着?”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嗯,”陆昊微微颔首,“那我,是不是你的君子?” 夏茵似乎有点悟了,没有再敢说话。 陆昊的手指缓缓地划过诗句,落在最后一行。 “满目山河空念远,”陆昊淡淡地读着句子,“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揽着夏茵的臂膀渐渐收紧,收得越来越紧。夏茵被迫以一种贴住他胸膛的姿势被禁锢。 “我的错。”陆昊的手指爱抚着夏茵的眉宇,“昨晚上阿峻在,我没有践诺吃了你,今天茵茵这是怪我没有怜取眼前人。” “没有。”夏茵意图推她,却是螳臂当车,毫无用处。陆昊的眉梢唇角带着笑,低头轻轻地吻住她。 “茵茵别急。你家陆先生自会……怜取你。” 窗外雨潺潺。无烛昏罗帐。 陆昊叹着气,放空心念与情绪,只想在幽幽暗暗的雨声中与那个女孩儿抵死纠缠。 是。他给的不很少,可也不够多。 他甚至非常突兀而奇诡地想,若是他们陆家真的一败涂地,是不是他就可以心无芥蒂毫无挂碍地拥有这个女孩儿,携手白头做一生爱侣。 他抚住她的额角压制她的自由,一遍遍地逼问:“茵茵爱不爱我?” “我爱陆先生。” 夏茵从不扫兴。但陆昊觉得一点也不真。 她并不爱她的陆先生。 于是他便一遍遍地占有一遍遍地逼迫:“再说,爱不爱我。” “我爱陆先生。” ……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热恋与执念,他眼神愠怒冷漠地瞥了眼滴答滴答响的手机。 可那是家里的电话。他抽身接了。 “喂。”语声是那压抑着的喑哑无波。 “阿昊!你赶紧回来!”电话里陆母仓促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大哥自杀了!” 陆昊蹭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什么!人有没有事!我马上回去!” 一切都毫无准备凌乱无序。 陆昊只是往身上套上层衣服,拿了车钥匙就催着夏茵走。 床没来得及收拾,餐具没有收起,桌上的书、画具,连同杯子里的水都没有倒。 像是一场逃难,夏茵背着小包坐在副驾驶的时候,离陆昊接到电话仅仅7分钟。 车子冲进无边的雨幕,雨刷器不停歇地摇摆着,陆昊开着车上了高速。 高速上少有车辆。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雨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陆昊开得很快。 他一路上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着,目光里有一种凶兽般的嗜血搏杀的骇人冲动。 终于大雨瓢泼而至。高速上的车辆都放慢速度,打开双闪,甚至有的停在了路边。 陆昊的车却如脱缰野马,横冲上前。 车两旁被激起高高的水花,宛如一叶扁舟在茫茫沧海破浪而行。 夏茵敛声屏气,抓着扶手咬住下唇。 她的目光开始克制地逡巡,安全锤的位置、打开后备箱的按钮位置,以自己有限的机动车知识,思索着油箱所在位置和灭火器的使用步骤,一边提心吊胆,一边伸手默默地按住挎包里的手机和剪刀。 甚至她开始默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小时候外婆总是对她说,危险恐惧的时候可以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她记得外婆死的时候,是端坐在菩萨像前,一脸平静安详。 “大哥!” 陆昊突然看见自己的大哥站在车前面,他不可思议的叫了一声,然后急刹车右打轮! 在一阵尖利刺耳的摩擦声后,夏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失重般轻盈地跃起,安全带突然勒住了她的呼吸,似乎轰然一声,世界遁入黑暗。 第29章 痴心与妄念 血与火。 瓢泼的雨和剧烈的痛。 脸上的冰凉让夏茵懵懵懂懂地醒来,一时间钻心的痛占据她所有的意识。 她的目光所及,陆昊一头是血歪在方向盘旁,不知生死。 “陆先生!” 夏茵挣扎着欲起身,变形的空间限制了她的自由。 她摸索着从腕包里拿出剪刀,割断安全带,不顾剧痛从碎裂的车窗里爬了出来。 她第一步先摸到安全锤敲碎玻璃打开车门去看陆昊。 陆昊头上的血流了他一脸,毫无意识,呼吸微弱。 他的半个身体被变形的座位和方向盘卡住了,还有不知道哪里流出来的血洇湿了驾驶座的车面。 雨水迷了夏茵的眼。 她敏锐地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查看,慌慌张张去找灭火器。 一时间的狼藉与凌乱,到处不见灭火器的踪影。 夏茵跑到陆昊身边,发现驾驶座车面的血越积越多。 陆昊有大失血,等待救援怕是来不及。夏茵当机立断割断安全带,用尽全身力气调动座椅,将陆昊半扶半拉弄出车外。 空气中浓烈的汽油味似乎伴随着热浪。夏茵拼命地拉着陆昊远离。 在爆炸起火的热浪与震颤中,夏茵头也不回地剪开自己的裙裾,用布带用力地缠绕在陆昊右腿流血的动脉上,狠狠地将死结打得紧紧的。 在火声,雨里。夏茵摸索到陆昊头上的伤口,用布带缠紧。 世界还在水与火的金属残骸里颤栗,夏茵拨打着120,跑到路边寻找高速路的路牌报出地址。 她有些晕眩。 雨仍在下。高速路上空无一人。 救护车的到来至少要40分钟。 夏茵撑着一口气在路旁苦等。 一辆车打着双闪缓缓地驶过来,夏茵快跑着拦过去,对方车门一开,她便给人跪下了。 “求求您帮我救人!求求您救人!我给钱!” 在轿车逼仄的后座空间里,夏茵蹲在陆昊身边,一边和救护车联系接头线路一边汇报陆昊的情况。 20分钟后,夏茵和陆昊上了救护车。 夏茵瘫软在座位上,看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对陆昊进行急救。 “右腿动脉大出血,得紧急输血!带的血袋不足!” “差多少!先把血输上!让司机开快点!” 前面的司机:“我开得够快了!实在不敢再快了!” 夏茵在一侧道:“不够了输我的,我o型。” 某县医院里。 医护人员飞跑着推着陆昊冲向手术室。 夏茵面色苍白全身发软如同走在棉花云朵上。她在收费处拿出挎包里的钱和银行卡,对工作人员道:“卡里和外面的钱一共9万六千多块,够不够刚才那个人急救?” 收费的人有点傻眼:“暂时够了。” 夏茵嗒嗒嗒地输入密码,然后才放心地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陆昊的手术结束了,他躺在病床上昏睡,手上插着管子输液。 夏茵矮身蹲下来,偎在他的身边,在病房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苍白宁静的脸。 她的目光,一点点在陆昊的眉宇之间流连辗转。如同流连娇花嫩蕊的蝶,用那轻怜密爱的触须,在丝滑的触感与茂盛的芳香中沉溺。 他那么安静,甚至乖顺。 一个男人卸去铠甲,没有身份的棱角与地位的武装,强势与算计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温柔清浅的沙堤。 夏茵的指尖轻轻碰触陆昊轮廓分明的唇角,轻轻地下滑,从下颔到喉结。她不由自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青筋突起插着针头的手背。 夜,很静寂很静寂。静寂得让夏茵升起一种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呼吸可闻的错觉。 “如果,他真的如小说影视中那样,突然失去记忆,或者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困在病床的方寸之地。”夏茵忍不住贪婪地、静静地、轻轻地想,“是不是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他、养着他,安安静静无所顾忌地和他在一起。” “是不是,只有他跌下神坛贫困潦倒,他才能心无旁骛、眼中心底只属于自己?” 夏茵察觉到自己的这般妄念,突然就埋头在自己的掌心之间无声地笑了。 第32章 她怎么可以,妄图要用他身心的摧残亲缘的斩断与地位的消失来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来搭配一无所有平平无奇的自己。 她怎么可以? 真正的爱,是成就他自由搏击的高空而不是将他剪断羽翼。 无论爱与不爱。无论娶或不娶。她都应该与这个走进她生命里的男人,成就一段善良美好的因缘。 此因缘,非彼姻缘。 夏茵握着陆昊的手,轻抚他插着针头的血管,莫明就流下泪来。 然后她的手机响得惊天动地。 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刚一接通,手机里丁峻炜冷肃的声音问她:“夏茵?阿昊他是不是出事了?你们在哪儿?” 陆昊醒来的时候,在a城的医院里。 丁峻炜在他身边。 陆昊有一瞬间的恍惚,接连着一件件锥心的事与痛涌入脑海中。 “阿峻,我大哥……夏茵呢?” 丁峻炜沉默半晌。 陆昊抓住他的胳膊道:“阿峻!” “大哥他没救过来,”丁峻炜看着陆昊眼里的光迅速暗淡,“夏茵没事。” 陆昊松开手,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丁峻炜默默叹了口气。半晌,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抽根烟。” 外面阳光灿烂。丁峻炜在楼道尽头的窗户边上抽烟。阳光斜射在他的身上,空气中是一种雨后怡人的清新。 他看了眼对面病房的门。没有动。 那里住着夏茵。 对于夏茵来说,她的暑假提前结束了。 她甚至没有回陆昊的房子里拿东西,出院以后就直接回了学校。 一周后丁峻炜开车给她送书和画具。 那晚月色朦胧,两个人缓步在美院清幽的林荫路上,因为假期更少有人走,四下里虫鸣声声入耳。 “陆家现在兵荒马乱,阿昊分不出时间来联系你。” 夏茵笑意莹然:“他没事了就好,身体恢复得都好吧?” 丁峻炜颔首:“他的底子好,都是外伤,已经快出院了。他大哥的葬礼明天举行,之后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着他,短时间他都顾不上你。” 夏茵沉默片刻,对丁峻炜道:“我知道了。谢谢丁先生。” 两个人于是无言,默默地走。 快到了林荫路尽头,不远处就快要送出校园大门,丁峻炜停住脚。他对夏茵说:“车祸现场你处理得非常好。我和阿昊说了。阿昊和陆家都知道,你从阎王爷那里给阿昊抢出了一条命。” “谢谢丁先生为我美言,”她仰起的脸上是斑驳的淡淡的月光,“是陆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他曾经陌路相逢救护我于生死之间,我不过点滴回报,不敢居功。” 丁峻炜不由莞尔。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过转瞬碰触,便转瞬移开。他掌心的温度尚未传达发丝带给夏茵以内心的异样,便被他强行克制收回,连同她身边陌生的男性气息都已远离。 校门口近在咫尺。 “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丁峻炜对夏茵说完,便向前快步走了三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住。 “我送您出门。”夏茵原本跟住他的步伐,他的骤一停顿,她收步不及,一下子撞了上去。 “对,对不起。” 丁峻炜不介意她小小的撞击,却莫明被她的狼狈所取悦,忍不住抄着兜便笑了。 一贯冷峻严肃的人笑起来,也是别具吸引力。 他的笑语中传来他颇具磁性的声音:“阿昊跟我说,他会把医药费打给你,你照顾好自己。” “好。” “不用送我。你回去吧,我看着你。” “我送丁先生出门就好。” 丁峻炜不由分说朝着林荫路抬抬下巴:“回去。听话。” 夏茵便无二话,听话地和他说再见,朝他挥手,向宿舍方向走。行至中途她停步回头,看见丁峻炜站在路的尽头看着她,她灿然一笑,挥挥手再见。 丁峻炜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她一直走到路的尽头,消失在转角,她终是没有再回头。 丁峻炜回到车上,坐在驾驶座拿出手机,打开。 他的手指犹豫了一刻,路灯光昏昏暗暗地浸染他的脸。 他打开了夏茵的银行卡照片。那是他赶到某县医院给陆昊和夏茵办转院,工作人员交给他后他拍的照片。 他操作着手机银行,往夏茵卡里打了10万块。 看着操作成功的提示,他怔愣了 5秒,按灭了手机。 他静静地调动全身的记忆和感官,去回味刚刚夏茵头顶发丝的手感和那个她撞在自己肩背之上的触动,可惜都太过浮光掠影与短暂依稀,他竟然惘然失落,无从去体会回味。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想着方才她撞上来的时候他顺势转身拥住她,她惊鄂的眼神,长发或许会掠过他的喉结与下颔。 都是偶然与意外。她依然会连声说对不起,他依然可以抄兜对她笑。 丁峻炜突然抓着头发伏在方向盘上,良久起身,发动车子在夜色中绝尘而去。 第30章 后来 开学第二天。 夏茵从自习室回来,赵芳正窝在床上上网,莫小雪靠在枕头上刷剧。夏茵和赵芳打了声招呼,端出自己的小筐准备洗漱。 莫小雪抬头瞟了一眼,见洗面奶是陆昊给她买的大牌,不由嘲笑道:“你还不省着点用,这管洗面奶用完了,怕是这辈子再也摸不到了吧!” 赵芳看了两个人一眼,忍着没有说话。 莫小雪“切”了一声继续刷剧,夏茵也没有理她,端着筐继续去洗漱。 回来扑爽肤水的时候,莫小雪又笑了一声继续讥讽:“夏茵你还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啊,那么贵的东西,今生仅此一件,扑在脸上又怎么样,还不如留作纪念。纪念你命硬到处克,连做个小三也会克男客户!” 赵芳道:“莫小雪,你不阴阳怪气地说话会死啊!” 莫小雪道:“怎么,我那里说错了?她不是克父克母吗?谈了一个男朋友克得人家差点被小混混打死,当小三得了几个月宠,又差点给陆三爷克死!我劝你还是善良点,别招蜂引蝶出去霍霍男人!” 赵芳气急:“这话该谁说也轮不到你来说,要不是因为你……” “芳芳!”夏茵打断赵芳的话,转头对莫小雪道,“从现在开始,我祝你以后都是男人!” “你说什么!” “我祝你以后都是男人,我专门克你!” 莫小雪气得语结,指着夏茵道:“切!你,你可真有那个脸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是个什么烂东西,仗着被有钱男人玩几天就得意便猖狂。还想和方秀雅斗,瞧瞧你现在被男人弃如敝履,看看人家方秀雅,和林以墨好得蜜里调油!你这只破鞋在整个美院名声都臭了,连方秀雅的脚丫泥都不如!” 夏茵不以为意地一笑:“你如方秀雅的脚丫泥,专门让我克就行了!” 莫小雪将手机往床上一摔就站起来,夏茵将手里的爽肤水往窗台上狠狠地一摔,玻璃做的爽肤水瓶从中间断裂,稀里哗啦碎裂了一地。 莫小雪被吓得呆了,夏茵拎着瓶盖那一半,气势汹汹上前就将她推倒在床上:“怎么,不服?不怕我克?” “你想干什么!”莫小雪害怕又有些气急败坏。 夏茵双臂一抱抬着下巴:“克你啊!你不是说我做小三也克男客户,以后没人要了吗?他么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也不过是方秀雅的一条狗,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还给你脸了让你跟我哔哔!” 莫小雪嘴硬道:“你神经病!” “哼!柿子捡软的谁不会捏!你不怕,我也不怕跟你报一报君临里的仇!” “我,我就是说一说!”方秀雅心虚害怕,“你说你不是克父克母是什么?陆家变成如今这样还不是你克的!林以墨被方秀雅看上,也是你自己没那个福气,关我什么事!” “我有没有福气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夏茵伸手将爽肤水瓶抵到莫小雪的脸上,尖锐的玻璃刺刺入莫小雪的肌肤。 “别,别……”莫小雪吓得脸色苍白,“是我不该说你,夏茵,别……” 夏茵的脸冰冷宁静地可怕,手又轻轻地往前送:“我告诉你莫小雪,那件事既然你做了,就关你的全部的事!别给我逼急了,否则我越倒霉,就越跟你不死不休!” “别……”莫小雪拼命地往后退,“以后,以后我不住宿了……” 赵芳才从惊骇中反应过来,连忙下床,握住夏茵的手腕往后使劲:“夏茵,别这样。你冷静点,搭上咱们自己咱们犯不上……” 夏茵顺势收了手,不忘在莫小雪腿上踹了一脚:“我被陆三爷甩了!我穷途末路了!你的死期到了你高兴什么!” 赵芳推着夏茵拉开她,莫小雪大惊失色得起身夺门而出。夏茵见状,马上卸了表情和力道,回手轻轻抱了抱赵芳安慰道:“没事,我刚刚吓唬她呢,不这样做就会一直被她欺负。” 第33章 赵芳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你真的假的,可吓死我啦!” 夏茵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颜如春花喧嚣绽放般灿烂。她几乎是轻盈地去拿了笤帚和簸箕,清扫地上的玻璃渣。 赵芳则一屁股坐在床上,拍着自己的胸口压惊。 待夏茵收拾完锁了门回到床上,照旧拿着单词书背。赵芳忍不住和她聊天。 “夏茵,那个陆三爷真的就给了你十万块钱,甩了你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夏茵一边默背着单词,一边轻描淡写地道:“什么怎么想的,他不喜欢了就分开呗。” “可,可他们陆家出事也不能怪你啊!当时你还在车上,都差点送了小命不是!” “是。所以芳芳,我这都捡了一条小命了,小命无比珍贵,别的便也都不用计较了。” “可是都因为他,弄得你学校里的名声……” 夏茵不以为意:“别人谈了场恋爱,换了几次分分合合还不是该怎样怎样!我这个不过是动静大点,但不阻止开学,不阻止升大三,不阻止每天上课吃饭睡觉,所以该怎样还是怎样。” 赵芳还是心有余念:“可是你以后……” 夏茵已经开始专心背单词:“以后就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就结婚,遇不到合适的就不婚。恋不恋爱结不结婚都是以后。芳芳,你那单词还背不背啊,上回四级你都没过呢!” 赵芳一下子用薄被捂住自己的脸。 丁峻炜与潘冬在一起喝酒。 潘冬边喝酒边在哪儿发感慨:“这一回,阿昊真是硬汉!他大哥这一没,陆家的产业多少人虎视眈眈!地产这边轻车熟路,公司做到上市了,他说抽身就抽身!如今他这番部署,他们陆家今后三五十年的气运,成败就此一举了!” “倒也不至于,”丁峻炜一向内敛,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那杯中起伏的红色液体,“陆叔叔还在,阿昊就算有个磕绊,也不是就没有缓。” “所以你就跟着投了3个亿!” 丁峻炜笑笑:“我也不看好将来的地产啊!不像你们家,做的都是稳妥生意,地产这几年升得有多高,将来就会跌得有多惨。” 潘冬道:“互联网,ai,听着是朝阳产业、高新科技,但这些都不是我的菜,我从小对数理化就有种与生俱来的厌恶,不像阿昊,小时候是咱们圈子里的学霸,长大了在国外也是个精英,得天独厚,除了和傅筱君那档子事是受了挫折,就他那智商,干什么都是风生水起。要说他的眼光我信,但我就只能友情支持个两千万,我在我们家也就最多能做这么多的主了!” 丁峻炜听潘冬说着钱,就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他打给夏茵的那10万块,那个钱是夏茵全部的积蓄,也不过就是他和潘冬手里这两杯酒的价儿。 潘冬非常感性地叹了口气。 丁峻炜不由侧目:“这是怎么了?” 潘冬道:“没想到方秀雅竟然还修成了正果,开学上了大四,她和那个林以墨听说是打算订婚了。” 丁峻炜手里的酒杯一顿。 “说来在咱们这圈子里,方秀雅也是个难得的奇葩,刁钻任性是刁钻任性了点,可是不渣,她对那个林以墨真的就死心塌地。” 丁峻炜没说话,只是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哎你慢点!”潘冬叫。 丁峻炜却是对他笑笑。问潘冬道:“你今儿个去医院见林姨了?” “嗯哪,”潘冬不明所以地照直说,“傅筱君也从美国回来了。她那边离婚的所有字都签完了,就差分割财产没结束。要说这筱君姐确实是干练优秀,她那边没分割完的财产先不说,就这些年她的奢饰品生意腾挪出的资金就有好几个亿!”潘冬凑近丁峻炜,低声道,“阿昊对生意重新部署调整,他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冲杀,筱君姐那真就是他的稳定大后方!不说别的,就傅家大小姐的身份就足够硬,这回筱君姐陪着林姨出院,原来怕陆家倒霉跟风躲远的,这回都跟着露面,嘘寒问暖去接了。” 丁峻炜不置可否,却语声低柔:“林姨一直要阿昊快点娶傅筱君,陆家大哥这番变故要了她半条命去,身体眼看是吃不住,如今傅筱君也回来了,阿昊又不敢再忤逆她,她应该快心满意足了吧?” “陆家出了这档子事,阿昊又开始大刀阔斧忙着铺生意,两三个月应该还谈不到婚事,”潘冬说完,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自己哥儿们面前八卦,“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她和傅家的人熟,听说傅家那边,对筱君姐和阿昊的婚事,有不同意见。” 丁峻炜挑眉,眼神询问潘冬真假。潘冬凑近前耳语:“我听说,傅家的三叔不同意。” 傅筱君的父亲威名犹在但身体很不好,早不管什么事了,傅家如今主要是三叔做主。 “但是筱君姐在感情这方面一向只听自己的,”潘冬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远万里从美国回到a城给傅家站台,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丁峻炜缓缓地喝尽杯中酒,突然笑了一声。 “你看着,他们的婚事,这般兜兜转转,怕是逃不开了。” 潘冬慨叹:“逃不开才是天意啊!” 狗屁的天意!如果是天意就不该让陆昊在君临救了一个女孩子,让他见色起意。 第31章 傅家三叔 已是深夜。陆昊停止正在看的文件,疲惫地按了按额角。 不再敢喝咖啡,他今夜必须睡一觉。 陆昊下意识地按亮手机,他的手机在车祸中毁了,新机子的微信他和夏茵彼此未添加。 他对夏茵微信的记忆,停留在8月14日16点50分夏茵给他发的她去买菜的消息。 短短两个多月,却遥远得恍若隔世。 她一次都不曾与他联系。他也是。 陆昊看着自己胳臂上淡青的血管,默默想起丁峻炜说的话:从车祸到起火,短短4分13秒,夏茵破窗、破门,把你从座驾上拉出来、布带紧绑止血一气呵成,之后呼叫救援、拦车求助,给你争取了一半时间,就这,在救护车上还给你输了800cc的血,才撑到你活着进抢救室。 丁峻炜当时沉默了半晌补充:她还给你交完费,才舍得晕了。 陆昊闷闷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午夜0点30分。陆昊在微信搜索里输入了夏茵的手机号,搜索结果显示出他熟悉的夏茵的网名“夏日野莼菜”。 他输入验证信息“想我吗?”,然后手指虚按在发送键上,半晌,又退出放弃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静寂的夜里有几分突兀和刺耳,屏幕上显示筱君。 陆昊按下接听键,不掩语声疲惫无力:“筱君。” 对方沉默了三秒才说道:“阿昊,这个点了,还没下班吗?” “正准备回家。你那边怎么样?” “三叔想见你。” 陆昊一下子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边的一只笔,应道:“好。那我什么时候过去比较方便?” “下个月3号那天三叔说他有空。你把资料再准备细致一些,他手里好几家企业,需要凸显你的优势。” “好。”陆昊道,“我大哥出事之前,我已经做好战略变动转移的准备,前景和资料需求我都有把握,不怕三叔把关严苛。” 傅筱君那边略显沉默。 “这段时间让你跟着里外忙活,连时差都没空倒。”陆昊的声线有些低哑温柔,“筱君,谢谢你。” 傅筱君那边似乎笑了一下,为难地开口道:“阿昊,这次你出车祸,那个女孩儿大家都知道了。我三叔,他可能会为难你。” 陆昊沉默了两个呼吸,伸手松开衬衫的领口,笑语道:“没事,是我不够好,三叔为难我是应该的。” 电话里传来傅筱君的笑声:“对于咱们来说,都懂利益的绑定比情感的纠葛更可靠,但是老一辈还是更看重家族情感身份的认同和绑定。那你好好表现啊!你若过不了我三叔那一关,当心我就做不了你媳妇只能做你的投资人啦!其实投资人说话比媳妇还管用哪!” 陆昊便也笑了。 “筱君,做我投资人,我会尽全力让你获得最大收益。做我爱人,”陆昊顿住,随后声音充满温情的磁性,“我,不负你。” 傅筱君良久沉默,才应声道:“好!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陆昊挂了电话,看着黑屏的手机静静地发呆。良久,他合上笔记本,起身,关灯。却在整个人陷入完全黑暗的瞬间,脑海中爆发起漫天灿烂的烟花。 这是他和夏茵原本预定好注定的结局,却不知何故他的心里充满了对不起。 傅家的书房里。 精致的紫砂壶摆在中央,两杯茶氤氲着热气。 傅家三叔傅闰,面容严肃地看着资料与合同,他看得很仔细,目光一寸寸地移动,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第34章 待他放下手中的文件,陆昊出声道:“三叔,您看?” 陆昊微微前倾上身,坐姿很是板正规矩。他的目光很正心态很稳,没有急于求成的亢燥也没有投石问路的谨小卑微。 这番仪态风度,傅闰还是满意的。 “互联网、ai,谁都知道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但是前期投入研发资金需求量太大,不做基础研发就总是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拾人牙慧,这肯定不是你的野心期许所在。看你的投入,把你这些年折腾的家底大部分都扔进去了,投资做生意,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你父母年纪大了,又出了你大哥这事,再也经受不起了。你确定要冒这个险?” “我大哥的钱都留给了两个孩子,二哥不用我操心,家里父母那边也无需我太多的财富资助。我和我爸探讨过了,他也支持我试一试。就是,”陆昊看向了傅闰,“正如三叔所顾虑的,对我自己未来的生活境遇构成了冒险和挑战,这对筱君确实不公平。” 傅闰伸手打住:“从策划运作开始,最多两年见成效盈利,做得到吗?” 陆昊垂眸思考片刻,回答道:“怕是做不到。” 傅闰往椅子上一靠,身体做出了拒绝的姿态。 “三叔,”陆昊道,“虽然我之前副业的小公司,做了相关的尝试,有开发模型的基础。但是从现在着手扩张研发,两年,做不出成果见不到效益是预计中的事。这个我不能骗您。” 傅闰随手呷了口茶,不发一言。 陆昊道:“陆家如今这般情况,不适合再随波逐流挣快钱了。要做就从踏踏实实的基础研发开始,下苦功夫,借助信息差和前景眼光,真正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所以三叔的要求,恕我不能从命。” 不想傅闰反而笑了笑,将手上的茶往桌上一放,赞道:“这才是男人真正干事情的态度。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人毁在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啊!” 陆昊只恭敬地称了声是。 “凭咱们两家的关系,你能力不俗,有这个魄力干事情,我傅家绝不做落井下石之举,”傅闰顿了顿,“只要走正道,资金人脉,三叔能帮则帮。但提携后辈归提携后辈,你也做了我三十年的子侄,提携你不代表一定要和筱君结婚。你们的婚事,我不太同意。” 陆昊沉默,也一时之间说不出来是失落还是放空。 “我……”陆昊垂眸,“三叔您有顾虑,是我和家母,妄念了。” “当年,你们是男女朋友,筱君另结新欢,说来是负了你。但当时你们都年轻,心性不定,谈了不过三四个月,没有婚约,恋爱失败在如今这时代也不算是个什么事。错就错在,这十来年过去了,她脱了一层皮也要在那场婚姻中挣脱出来,正赶上你们家需要人脉支援,虽然是她单身你未婚,说来是再续前缘兜兜转转,但……”傅闰顿住组织了一下语言,“她不再是你原来心目中的那个人,你这些年私生活也过得甚是洒脱,如今充满算计在一起,于她于你都不是善缘。” 陆昊没有说话。 傅闰长叹一口气:“你们家经不起折腾,我大哥,你傅伯伯也经不起了。” 这话一出,又顿时峰回路转。因为筱君的爸爸,傅闰的大哥,陆昊的傅伯伯,是同意这桩婚事的。他认为陆昊这些年游戏人间浪迹情场,是傅筱君当年做的孽,认为陆昊是心底里没有真正放下傅筱君,而今两人再次山水相逢,是命定良缘。他年岁已高身体不好,就盼着傅筱君和陆昊结婚,有个好归宿他才放心。 所以傅闰这一番话术出来,陆昊瞬息之间明白了对方真实的意图,也瞬间明白了傅三叔嘴里“你这些年私生活也过得甚是洒脱”的真实意思。 无他。就是我傅家女儿虽然之前负你,如今离婚之身,但他们互有所求,他应该珍之重之,担心他不以为意,只为谋取傅家的好处,却继续自己的洒脱风流。 两家都有意婚事了,还带着外面的女孩儿去外地出差度假,差点就死在一起弄得天下皆知。 陆昊知道此时他应该痛心疾首痛改前非好好表个态,但是不知何故他就是有一点如鲠在喉。如鲠在喉不是因为傅闰的要求无理,也不是认为自己有理,而是他胸口堵着、澎湃着很多复杂难言的情绪,他一时难以违心表达。 傅闰状似喝茶在等。 陆昊这般翻腾了几个呼吸。 傅闰可以说自己不愿意,但是哥哥的心愿哥哥经不起折腾,他可以退而求其次。但陆昊不可以,他不可以说他当时觉得与谁结婚都可以,是母亲觉得机不可失执意要与筱君谈婚论嫁,而今婚事更是成母亲执念,她那个身体折腾不起。 他也不可以突然化身情圣,满口假话非卿不娶信誓旦旦。 人生总要因为自己做过的事做出的选择而在某一瞬间陷入尴尬。 “三叔,”陆昊咽了咽唾沫,“我确实交往了个女孩儿。一开始没当真,后来也很喜欢。她很好。” 陆昊顶着傅闰淡定审视的目光,开口道:“正是因为她很好,甚至救了我的命,我才要更稳妥地安置她,而不是让她难堪。如今我既然坐在这儿,就是真心想求娶筱君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和筱君都是自由选择,筱君从前不曾瞒我,如今也不曾迫我。如今是我们家有求于傅家,但也不是仅此一途绝无生路。我对筱君,断没有欺骗利用之意。三叔,既承其利,当尽其义,这个道理我懂。” 傅闰静静听着没有言语。 “何况,”陆昊笑语着道,“筱君的性子,我也折辱不起不是?” 傅闰的面色缓和,说道:“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是你的肺腑之言了。到了一定年纪,维系婚姻的不再是情情爱爱,能恪守住道德责任的底线,便是上上签了。” 陆昊安静听着。 “之前筱君那边离婚没利索,你这边有个女孩子,如今既然决定要结婚,咱们中国人,还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彼此都干干净净地在一起。” 陆昊称“是”。 “阿昊啊!”傅闰喟叹道:“始乱终弃,筱君她也是折腾不起了!她不能再离第二次婚!你若有负于筱君,我傅家,必与你为敌。” 陆昊道:“三叔放心,婚姻结两姓之好,我不会自毁长城自寻强敌的。不过我需要时间,去安置抽身。” 第32章 茵茵想我吗? 陆昊告辞而去,傅筱君随即出现在书房里,坐在傅润的对面,刚刚陆昊坐的位置。 她一身家常的打扮,未施脂粉,似乎夜里没有休息好,略显几分清浅憔悴。 “你也都看到听到了,”傅润抬了抬下巴,“他对你,没有深情,能做到的是给利益尽本分,而且这利益,是投资者应得的,跟你是他的妻子无关。” 傅筱君淡然垂着眼睑,轻叹道:“三叔,我也没有深情可以给人,利益稳固,能尽本分就够了,更多的,也不好贪求。” 傅润拧了拧眉,沉吟道:“你真的想好了?” 傅筱君浅浅地一笑:“三叔,我回国了,陆家知根知底,又有您给我撑腰,还怕我被人欺负了去?” “筱君啊,”傅润道,“你明知道那陆昊其实已经对那个叫夏茵的女生动了心,他们陆家从始至终是想借着你争得助力挽回颜面,却还是同意婚事,你对陆家那小子,真没有情谊?” 傅筱君沉默了半晌,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三叔,十年前我与他分手,这十年里,我与彼得从烈焰焚身到心如死灰,欢愉快乐也好,痛苦折磨也罢,与陆昊都不曾有过一次联系,何谈情谊。” 傅润就不懂:“那就应该有两年安安静静休养生息调整身心,怎么就非得……” 傅筱君轻声道:“三叔,我想有个孩子。” 傅润顿时无语。 “我年纪不小了,前些年又伤了身子,林伯伯说能调理好,但实际情况要比他在林姨面前说的严重。三叔,我背后有傅家,还有我自己和爸爸那么多资产,只要不执着于情爱,怎么都能过得好。但是我一个人过,想要孩子,就得去买精梓,做一个单身妈妈固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在国内现有的环境里,总不如结婚生子,父母双全,这样对我,对孩子都好。所以如果要结婚,那为什么不选陆昊呢?” 傅筱君扬了扬眉,这表情让她显得明媚:“他单身,未婚,人长得帅,美国麻省理工电子工程的高材生,高智商。家庭背景相当,生活习惯礼仪素养水准一流。有能力有合作精神,不会在财产上占我便宜。遇事有理性思考,该权衡利弊的时候权衡利弊,该细致入微的时候细致入微。对婚姻他还有契约精神,结了婚组建家庭就愿意恪守本分,尽该尽的责任义务。三叔,陆昊是我目前能够遇到的最好的结婚对象。” 傅润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傅筱君这说法也没错。 “等我生了孩子,我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有傅陆两家的托举,我的孩子名正言顺,出生的起点就是别人一生奋斗的终点。这对我,对陆家,是双赢的结局。陆家对我有所图,我对陆家就没有了?”傅筱君正色道,“三叔,陆昊的困境只是一时的,就算没有我们傅家相助,熬上个七八年也能成了事,到时候他的身价,怕就是我高攀不起了。如今他受制于家事动荡,亲情与资金的掣肘,却正是我天时地利人和,千载难逢的时机。所以,您说我,该不该把握?” 第35章 傅润摇了摇头,突然失笑。 “你要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傅润道,“看来一次失败的婚姻,治愈了你的恋爱脑,才是你从经历中收获的最大财富。陆昊那小子,天生反骨,不太好摆弄。我是真怕他另有所恋,让你重蹈覆辙!”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三叔,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让我再重蹈覆辙了。”傅筱君道,“所以三叔,你也说他天生反骨,别逼得太紧了。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娶我。” 傅润端茶喝了一大口:“那行啊,你既已胸有成竹,我就放手,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下午两点,傅筱君与陆昊在b城喝咖啡。 b城11月初的街头,银杏叶一片金灿。秋阳温暖,秋风不起,是一个响晴天气。 陆昊穿着一件高领的薄衫,搭着一件薄风衣,高大的身材坐在椅子里,光是背影就有那么几分让人迷恋。 傅筱君看似简单大方,但也是精心地化了妆,不多的首饰恰如其分地搭配了她身上的连衣裙,又增添了她的容光。 她巧笑倩兮地坐在陆昊对面,自如地打着招呼:“阿昊,你早来了?” 两杯咖啡已经摆好在桌子上,陆昊很是闲适放松地笑笑:“没有,刚点好上来。” 傅筱君优雅地端起来浅尝一口,笑言:“还没恭喜你,说服我三叔,拿到了项目。” “难道不应该是,”陆昊加入糖块,用小勺搅着咖啡开玩笑,“要恭喜筱君你,锁到只金龟婿吗?” 傅筱君笑着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呢,就没有锁到我这只大美女?” 陆昊眼含笑意看向傅筱君:“我意识到我错了,不应该约你喝咖啡,应该约你去酒吧,刚才说到这里,我们应该共饮一大杯。” “喝咖啡也是一样的,”傅筱君端着咖啡与在陆昊手边的杯子上轻碰了一下,“干杯。” 陆昊端起杯沾了沾唇。傅筱君挑了挑眉问他:“怎么?” “不敢喝这个东西了,”陆昊道,“我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觉了,一会儿去飞机上眯一会儿。” “那你点咖啡干什么?还是黑咖啡,不喝还往里加糖?” “陪你啊。” “请我喝酒也可以的。” “那可能是我比较居心叵测,”陆昊说话带着思索,略显迟疑地道,“就想请你喝咖啡,想让你为我辗转难眠?” 傅筱君一下子就笑了。 她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高领连衣裙,带着长长的细钻项链,显得她脖子修长面色白皙,露齿一笑的时候很明媚很明媚。 陆昊也笑,目光微微转向街边的银杏树。 他突然在脑海中诡异地想起那片被阳光照彻带着几个虫子咬的窟窿的金灿赤红的枫叶。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年前会再去一趟,停留小半个月。阿昊,”傅筱君轻轻握住陆昊放杯旁的一只手,“你别在意三叔说的话,他答应……” 陆昊出声打断她:“三叔的话都合情合理,没有过分的苛求。倒是你,”陆昊道,“对我,就没什么要求?” 他看似温存笑语,但其实笑里藏刀。 傅筱君看着他深藏不露锋芒的眼神,然后低垂下眼眸,手里的小勺将杯里的咖啡搅成一个棕色的漩涡。 “阿昊,”她似乎落寞的笑容又似乎自嘲,“我没办法给你深刻的用力的爱。” 说完这话,她鼓起勇气看向陆昊,樱唇轻启:“就这样清浅的,暖暖的爱,可以吗?” 陆昊也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咖啡。 “这样的爱不够炽热激情,但是不会灼烧受伤。你能给我的,不也是这样的爱吗?” 陆昊听这话,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弯起了嘴角。 “所以,你就不要让我争风吃醋、提各种要求了。我们心中彼此都有一杆秤,我愿意相信,你有你的分寸。” 陆昊喝了一大口咖啡,将杯子放下,人往椅背上一靠,点头道:“好!” 飞机冲上云霄,陆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却不由得在身体的失重里内心有股浩大而深重的悲怆。 云层在他的窗外飘忽。 傅筱君他不在乎。可为什么便没有人,能深刻地、用力地爱他呢? 那日黄昏,斜阳尽敛,天空只剩下一点绛紫灰蓝。 寒冷。有风。法国梧桐的落叶在地上浅浅铺了一层。 夏茵穿着风衣牛仔裤,梳着个丸子头背着双肩包,出了画室欲往食堂走。 画室台阶旁春季盛放的丁香如今成了黄叶零落在地。夏茵踩着落叶抄着兜下台阶。 已经过了饭点,路上没有人走。 她抄近道步履匆匆走过画室的外墙转角。 “夏茵。”一声低沉的男中音。 夏茵下意识顿住,转身。 陆昊高大的身影靠在外墙的阴影里。天光暗淡,他的面容幽暗。 夏茵有些呆愣地怔在原地。 仿若时间静止,又似乎已经过了好几世轮回。那个更加瘦削、硬挺、锋锐而静默的男人,熟悉如斯,却让她望而却步。 她只静静地看着陆昊,仿佛是一场错觉。 那个一直会笑语温存扑在他怀里对他窃窃耳语的女孩儿没有动。 陆昊便大步走过去,到了身前便拽了那女孩儿一把,让她一头撞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陆昊伸手,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她在他的怀里如此娇小,他低下头的下巴便抵在了她的右肩之下。 熟悉的男人的怀抱与气息将她包围,夏茵不知何故,便觉有一种酸软闪电一般升起,直逼她的心间眼底。 “想我吗?”男人在她耳边喷出热气,低哑的声息带着他隐忍的、压抑的情绪。 女孩儿默然不语,只在他的肩怀里轻微地战栗。 他捧着她的头,轻抚她的眉梢眼角。 “茵茵,想我吗?”他的拇指抚住她的唇角,然后高大的男人俯身,吻住她。 天地寂寂,落叶无声。 第33章 陆先生 奢侈品店里。陆昊牵着夏茵的手,把人往柜台前一按,吩咐售货员:“符合她尺码的衣服,都拿过来。” 陆昊坐靠在卡椅上,夏茵被售货员不停地换好衣服推过来给他过目。 于是店里响起陆昊的声音。 “这件。” “这件。”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那边那件。都给我包起来。” 某品牌珠宝店里。陆昊把夏茵把售货员面前一送:“符合她气质的珠宝首饰,都拿过来。” “这条?换下一条。” “这条不好看,她才多大?要日常佩戴,不是参加酒会。” “手镯这个好看。” “她没耳朵眼,不要耳环。把那个,素圈的环戒拿过来。” 某品牌化妆品店。陆昊在柜台边对夏茵道:“喜欢什么?自己选。” 夏茵扫过琳琅满目的商品,指着一瓶香水道:“就它吧。” 陆昊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从上到下地扫了一眼,对售货员道:“来一只口红,越艳越好。” 最后陆昊与夏茵坐在a城顶尖的西餐厅迷幻的烛光灯影里。 四周寂静,小提琴似在窃窃低语。 服务生躬身上菜,然后上了一瓶酒,开启,在陆昊的示意下为夏茵倒上。 服务生退下,剩两个人四目相对。 陆昊在烛光中的面容,半明半暗,刀削斧砍般英俊而深邃。他此时靠在椅背上,左臂搭上椅子扶手,那么静静坐着看着夏茵,语声温柔浅淡。 “我之前没有带你见过的世面,今晚补给你。” 相比之前,他愈加锋利而清瘦了。若说之前,他尚有些贵公子潇洒不羁游戏花丛调笑人间的暖色,那大概这段时间他遭逢变故,破釜沉舟勇往直前的独断乾纲,让他即便不动声色,眉宇之间也不自觉多了些强势的冷色。 如同从暗黑的沉渊中破局走出,按捺隐忍表现出的温柔也似暮春的薄暖难掩春寒。 夏茵甚至不敢逼视,她偷偷地躲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一人独享的杯中酒上。 “陆先生不来一点吗?” “不用。我要开车得保持清醒。倒是你好好尝一点酒,你可以,不用那么清醒。” 陆昊带她回了家。 晕黄的灯。熟悉的床与场景。 夏茵被他灌得醉了,目光温软迷离。她像个很乖巧很黏人的孩子,抓着陆昊的衣襟不放。 陆昊半搂着她,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解开夏茵的头发,长发瀑布般披垂而下。 他抚着女孩儿俊美的眉梢眼角,感受指间细腻柔滑的少女肌肤。 宛如手捧着完美无瑕的艺术品,陆昊的情感和力度,都充满了温柔呵护珍贵的宠。 他轻轻地、细细密密地从她的眉心,吻到眼角,从她的鼻梁咬到耳垂。 他爱慕她的青春颜色。他爱慕她圆润感性的耳垂大过任何冷硬的耳饰。 第36章 她是一个规规矩矩清纯无染的女孩子。他甚至怀疑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甚至不懂叛逆放纵为何物。 他今晚,该让她在自己身下彻彻底底叛逆放纵上一回,彻底地绽放。 陆昊吻着她的耳垂,挽颈纠缠。 他让她半躺在自己的臂弯,抚着她的唇角,拿出买的口红在她半张半合的唇上涂抹。夏茵有些抗拒地伸手去挡,却被他及时按住低语:“别动。” 夏茵温顺地往他的臂弯深处偎了偎,他耐心地继续用口红涂抹她的双唇。 怀中的女孩子顿时变得迷离艳丽如午夜绽放的红玫瑰。 陆昊笑意温软心满意足地抱起夏茵按在床上,俯身亲了上去。 灯光暗影下,陆昊欲解衣,夏茵却依旧抓着他的领口不放。 “松手。”陆昊掰着她的手指,声音依然是竭力控制凶兽的低沉沙哑。 夏茵犹未有知觉,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语声呢喃着:“陆先生别走……” 陆昊骤然之间读懂了她对自己的依赖与不舍,内心一酸一暖,握着她的手贴住她的脸颊柔声轻哄:“我在。茵茵乖。叫陆先生好好抱抱,陆先生不走。” 伴随着贴身的拥抱,夏茵温顺地松手,反抱住他,环住他的腰。 “茵茵乖,”陆昊顶着她的前额,鼻尖相撞呼吸可闻,“陆先生好爱好爱你。你知不知道,他好爱好爱你。” 陆昊不知何故,便上来一种无可名状的悲怆,泪湿眼眶。 而夏茵却搂着陆昊的脖子,仰面看着陆昊的脸,目光迷离话语清晰。 “夏茵,也爱陆先生。” 陆昊便裹着不可名状的悲怆又不可名状地笑了。 连喝醉了都这么乖,迎合的话张口就来吗? 她怎么可能爱她的陆先生。几乎是拼了性命,耗尽积蓄救他一命,然后便不置一词石沉大海消失人海。 她付出得多么无可保留,斩断得便多么寸草不留。 他当初仗着救命之恩强势占有,她如今还了救命之恩马上一拍两散。 她其实,好狠的心呐! 陆昊无比霸道的想要将她身心占有。今夜,此时,趁她意识模糊没有心力伪装抵抗。 他掏出买来的素环戒指,套入夏茵左手的无名指。 然后他义无反顾进入她的身体。 “茵茵,叫老公。” 夏茵下意识熟悉地唤:“陆先生……” 陆昊狠狠地冲撞。 “不许错,唤老公。” “陆先生。” “老公。” “陆先生。” 陆昊按住她的额角语声带着莫测的危险。 “你想让谁做你老公。” “陆先生。” 于是世界消停了。陆昊低头热吻住她艳色的双唇,任凭那鲜明的艳色凌乱地蹭染上他的肌肤。 他执着不舍,乐此不疲。 “茵茵,你的老公是谁啊?” “陆先生。” “老公是谁?” “陆先生。” “一辈子都是他,不会是别人吗?” 夏茵“嘤咛”一声,在他几近威逼的冲撞与控制中,极度的欢愉与索取化成几近压抑的哭声。 “嗯,是陆先生。” “那你为什么那么久都不理他,他被撞得半死不活,大哥死了,家业压着他,母亲动不动晕死逼他,别人落井下石等着看他笑话,想着算计他生吞了他,他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理他,都不问问他?” “夏茵,我的茵茵。”陆昊悲恸地捧着她的头,贴上她的脸,似笑又哭,“你为什么,不能深刻地用力地爱爱我?” 因为,是你一手主宰着所有的遭遇和结局,我毫无还手之力。夏茵合眼的睫毛动了动,两行清泪无声落入枕间不留痕迹。 夏茵在大亮的天光中醒来,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半。 床上床下几乎没有欢好的痕迹,陆昊已不在。她还略微有一点点的头疼,一抬手,便看到左手无名指上的素环戒指。 真的很素,没有任何装饰纹理,但是尺寸异常的合适,在她的无名指间亮光熠熠。 夏茵窝在枕被之间,身体尚处于放松放纵后的无力与酸软,她突然就难得地窝着想赖赖床。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昨夜的天崩地裂,就在深眠醒后的上午,消失得略剩些断裂成四分五裂的蛛丝马迹。 整个家里安静而空旷,安静而空旷得让夏茵甚至怀疑,陆昊已经出去忙了,家里就剩她自己? 她穿着睡衣洗漱好出门去,发现餐桌上有温烫的茶壶和摆好的空杯。 然后夏茵骇然发现厨房的门大开,陆昊穿着整齐却正在灶台边煮粥。她后知后觉察觉到客厅里淡淡的小米粥的香气。 陆昊转头看到夏茵傻呆呆地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对她笑言道:“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酒后的头疼?” “陆先生?”夏茵的应声里有几分诧异,她走进厨房里看陆昊煮的小米粥。 貌似有一点太浓稠了。 灶台上还有两碟他拌好的小菜,拍黄瓜和黑木耳。 夏茵毫不回避地伸手拿了个木耳尝了尝,嗯,调味尚可,口感? 陆昊问她:“有什么问题?” 夏茵问他道:“陆先生,木耳泡发后您焯水了吗?” 陆昊有些懵逼:“凉拌木耳需要焯水的吗?” 夏茵将那口木耳咽下去,“嗯”了一声道:“没事,反正吃不死人。” “那还是倒掉吧。” “没事!就是口感上的小差异!”夏茵道,“这是泡发的,不是新鲜的,新鲜的是绝对不能直接吃的。” “真的没关系?”陆昊迟疑。 夏茵便又抓了一朵木耳吃下去:“没关系!” “那好吧!”陆昊看了看粥,“反正就是喝碗粥,稍微垫巴一下,就着黄瓜少吃几口。” “嗯嗯,”夏茵笑靥如花亲昵亲近,她接过陆昊手中的勺子关了火,“我来吧。谢谢陆先生的爱心早餐!” 两个人对坐吃完了早餐,夏茵很快就在厨房里洗完了碗。陆昊招手让她坐在沙发上,伸手圈住她,柔声道:“有头疼吗?要不再去睡会儿?” 夏茵柔顺慵懒地窝在他的怀里:“不要,都没什么事了。” 陆昊温柔地捋着她的长发告诫道:“那酒偏柔,你半瓶就醉了,酒量偏浅,以后不许和别人在外面喝酒。” “好,”夏茵应道,“我都听陆先生的。” 陆昊便那般抱着她,阳光斜照进屋,享受片刻温存。 “陆先生一会儿要去上班吗?” “不去。今天是周末,我给自己放上一天的假。” “那,”夏茵转头,望着陆昊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我们中午包饺子吧!我再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做几个小菜。” “好。”陆昊的笑语宠溺温软。 第34章 天崩地裂的情话 包饺子。 似乎陆昊提前做了些准备,冰箱里的鱼肉菜品很是不少。 夏茵和面。剁馅。三鲜虾仁的馅。 她准备菜品。清蒸鲈鱼、荷塘月色、山药木耳、凉拌香椿苗。 她准备刮山药的时候,陆昊觉得这活儿他能够帮忙:“我来。” 夏茵拿着削皮器甚是认真地对他说:“这个汁液会让人的手很痒,陆先生您确定能行?” 陆昊不肯信邪:“就削个皮,有什么不能行,再说我痒,难道你削就不痒?” 夏茵于是从善如流,成全陆昊削山药。 陆昊将山药削掉一半皮的时候,因为不可避免要握到黏腻湿滑的汁水,一不小心就把山药掉进垃圾桶里。 他求助地望了夏茵一眼,夏茵道:“没关系,反正最后都要洗的,您可以捡起来继续。” 于是陆昊捡起来继续,大概与掉进垃圾桶的山药奋战了三次,陆昊终于削好皮,认真地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 夏茵在一旁将山药切成菱形片,陆昊的手背和腕子开始痒。 看他抓得一片红,夏茵上前握住他的手嘲笑他:“跟你说了你非不听,别动别动,先用食醋。”夏茵说着倒出一些食醋擦在他的手上,陆昊觉得有些刺激,但确实止痒,也便忍着。 夏茵一边回去继续切菜一边道:“等会儿蒸发了冲洗干净就差不多好了。”过了三两分钟,陆昊冲洗着自己的双手,夏茵道:“还痒吗?不行用肥皂试试?” 陆昊的腕子手背尚有些余痒,夏茵已经切完了菜,用肥皂将他的双手和大半截小臂涂满泡沫,然后十指纠缠,从指甲盖到指头缝到手腕小臂,仔仔细细大扫荡揉搓了一通,揉搓得陆昊甚至生出几分享受和愉悦。最后夏茵打开温水给陆昊冲洗干净,用毛巾裹住他的双手问:“陆先生,手还痒吗?” 陆昊很受用地抱了抱她:“好了,不痒了。” 第37章 夏茵于是扬了扬眉,唇角明眸里全都是笑,一溜烟跑到厨房,说道:“那我送你个礼物!” 当夏茵拿出一副一次性手套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往他手上套的时候,陆昊突然伸手去抓她,切齿道:“夏茵!我现在很手痒,我手痒想揍你!” 夏茵一下子躲闪开,笑闹着满餐厅客厅乱窜,陆昊最终把她捉住圈禁在自己的手臂里,两个人压倒在沙发上。 “你个坏丫头!”陆昊伸手在夏茵的面颊上轻轻拧了一把,“捉弄你家陆先生不要付出代价的吗?” 夏茵任由他人高马大的禁锢,笑语着道:“可是付出代价也想着捉弄一下怎么办?” 陆昊咬住她的下唇轻吻了一下,却是自己败下阵来,柔声似宠似叹地问她:“捉弄我一下当真那么好玩吗?” 夏茵搂住他的脖子,将脸抵在他的下颔,柔情地闭上眼道:“嗯,好玩。” “那陆先生,每次都给你玩好不好?”陆昊突然说出一句越轨的天崩地裂的情话。 两个人一起包饺子。陆昊不太会。 他对包饺子的记忆还停留在童年奶奶在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个孩童,跟着热闹着玩了团面,没有实操。 夏茵一点一点的教他。 她双手灵活地将面团揉搓成粗条,转动着用菜刀切成两列整齐的剂子,洒上薄粉,压成圆形的扁片,然后动用擀面杖,在咕咚咕咚的擀动中,腕间轮转,一张张圆满匀称的饺子皮出炉了。 夏茵右手握住陆昊的腕子,左手拿着一张饺子皮搭在他右手的虎口上,放下馅,教他轻轻地捏上边缘,然后将饺子边缘放在右手食指处,左右手的拇指搭在食指第一指节处,夏茵把着陆昊的食指向中间聚合,然后捏成了一个形状优美的饺子。 “你看,漂亮吗?” 陆昊觉得挺容易,自己试一试。第一次捏出来瘪瘪的。第二次多加了点馅料,边缘都捏不上了。第三次合拢的时候双手的力量不均匀,捏的歪了,外形有些不美观。 他实验这几个饺子的空,夏茵已经包完了多半。陆昊道:“你给我留几个,我今儿个非包出和你一样完满漂亮的饺子不可。” 夏茵道:“好!我先去炒菜,剩下的皮子你都包完了哈!” 陆昊于是埋头尝试第五个,小心地掌握着馅料多少和自己的手型力道,终于包出了漂亮完美的饺子。 陆昊将饺子放在掌心欣赏了三秒,听着厨房里夏茵炒菜炝锅的声音,闻到散溢出来的浓香,他静静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静静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她在,就总是让他感觉到岁月静好。 午后他们都没有睡,加热了早上陆昊准备好的茶,因为时间过久,香醇中带着微微的苦。 夏茵没有带书,也没有画具。她就那么窝在沙发上,陆昊在后面抱着她,将她圈禁在自己的襟怀。 阳光斜照落满半个客厅。夏茵与陆昊却皆在光照之外。 整个房间都很静。静得他们有闲逸的心情,相互依偎着看光线里飞飘的微尘。 闲看斜日隙中尘,始觉人间何事不纷纷。 他们彼此的心境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对话之间甚至刀光剑影。 陆昊一节一节地抚着夏茵的指节,柔声。 “茵茵为何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我……怕不合宜的嘘寒问暖,给你带来困扰。” 陆昊沉默良久。良久他贴近她的耳朵低语控诉道:“就一点都不想着,取悦我。” 夏茵便顺势越发深地靠过去,柔声道:“我们都共同经历了生死,这还不是取悦吗。” 陆昊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半晌,陆昊似自嘲似叹气地笑了一声。他的手按住了夏茵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语声便带着种困惑不解的爱恨难调。 “这么久,我这么轻怜密爱,富贵加身,茵茵当真,就一点都不动心吗?你之前,甚至都没有过男人。” 这回夏茵沉默。 陆昊将她抱紧了些,唇角擦着她的脸颊与下颔,用温柔的语声行内心不甘的执念与逼问:“你可曾有过,意乱情迷、不计代价得失来爱我一场的冲动和欲念,”陆昊说着,语声突带出种难以察觉的退让与脆弱,“茵茵,真的一次也没有吗?” 夏茵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背靠着陆昊,陆昊看不到她突然放空的眼神与碎散的目光。 夏茵问:“陆先生,若我,意乱情迷不分轻重地纠缠取悦你,若我歇斯底里寻死觅活地不肯离开你,会能改变你最后的决策和选择吗?” 这是一句令陆昊瞬间狼狈和冷静的灵魂拷问。 良久良久,久到夏茵以为陆昊根本不会回答了,陆昊突然轻声地吐字道:“不会。” 夏茵觉得突然之间,尘埃落地。 诚然,如同陆昊幻想期盼着她意乱情迷欲生欲死,对他有不顾一切刻骨铭心的占有贪恋,对他有舍身忘我予取予求的献祭温存一样,她何曾不是如此幻想期盼。 从昨夜他突然而至,从昨夜她半醒半醉,从他昨晚的大肆购物砸金到上午的无间亲密,从昨晚套在手上的戒指到上午“每次给你玩”的突兀情话,真的真的让夏茵升起了他抛却一切,执着追爱,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联想与幻觉。真的让她升起了一种贪念,一种莫明的隐秘的期待、甜蜜与窃喜。 她想要他明媒正娶,他想要她委曲求全。 可原来昨夜的冲撞与交缠,凡种种相,都是虚妄。 可原来自己的或者陆昊的,凡所有念,皆为妄念。 于是夏茵背着陆昊,微微笑了。 她转过头,他看到是明明媚媚的笑眉笑眼。 夏茵光着脚,对面坐在陆昊的腿上,她的身后是万丈阳光,给她的头发丝镶上了明亮的光边。 “陆先生,风吹幡动。是风动,是幡动,还是仁者心动?” 陆昊接道:“应该是仁者心动。” “所以我们所追求的从来不是事相的本质,而是我们的心对事相的认知。在同样的事相面前,我们又只接受我们内心所希望的解释,陆先生,您希望我爱您吗?” 陆昊怔住。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有一种似乎灵光乍现却又突然断灭的惊愕与茫然。 “若您希望我爱您,那一言一行皆为爱慕,若不希望,那便都是我的讨好和表演。所有感受,其实单凭陆先生您的一念之间。” “凭我一念之间,那你呢?” “我有做得不好,”夏茵垂头咬住下唇,用带着几分潮湿的声线说道:“我年纪小,也没谈过恋爱,若我有做错事……陆先生,对不起。” 两行泪,便沿着夏茵的下颔,轻轻流落下来。 陆昊觉察到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口间蔓延,带着一种悍然破土被他轻易捉捕的刺痛。他突然也觉得悲恸。 她已然做得足够好。她很美好很美好,非常美好。 她说过在他结婚之前,她会尽她所能尽她所爱。 她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是他得陇望蜀,奢求太多。 陆昊一伸手将人便抱在怀里,贴着她湿漉漉的脸颊低语道:“茵茵不要说对不起,你做得很好,是我不好。” 夏茵埋头在他肩怀不再说话。 很久很久之后,陆昊平息下情绪。他有些不忍,但有些事,既已决定,必然要做。 陆昊伸手按下了煮水壶,很快地,客厅里就响起了千军万马奔涌而来的水声。 夏茵也情绪如常,拿壶续茶。 陆昊拿出手机,对夏茵道:“把你卡号给我。” 夏茵道:“你不是有我卡号,你给我补医药费的钱来着啊。” 陆昊的手顿住,狐疑的目光看过去。 他没有打钱,他甚至有些阴暗地想着她没有钱了,或许就会找他。 谁知她无声无息的,宁愿不要钱,也接纳了他们之间的断绝。 第35章 结过一次婚的人 陆昊琢磨了两下便也就明白了。找到他为他转院的是阿峻,打到夏茵账户里的钱也一定是阿峻干的。 “你再报一下你的卡号,我没存。” “好。”夏茵放下茶,打开手机想将自己的账号发给陆昊,猛地想起他们没有再加微信,于是将手机里的卡号照片放到陆昊的面前。 陆昊看着她的手机屏,输入卡号。 很快,夏茵的手机屏黑了。很快,夏茵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夏茵打开手机查看,是收款的信息,金额是,她数了两遍,一千万。 夏茵的内心情绪翻涌,她面容平静,手指微颤地按在收款的信息上,看向了陆昊。 这一场关系,终于,完满,结束了吗? 她说不清是悲是喜,是炼狱还是解脱。 陆昊点了一支烟,却没有抽。他冷血无情挥出了致命一刀斩断所有温柔缱绻,然后静静地迎上夏茵略带惊愕与伤感看过来的目光。 第38章 没错,这个女孩子即便刚刚哭了,但是面对困厄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与淡定,她的目光依旧清润动人,她的表情没有任何龟裂与破防。他甚至可以预测,十秒之内,这个女孩子会臻首低眉,温柔端庄地对他嫣然一笑。 果然,在他心里数到7的时候,夏茵臻首低眉,温柔端庄地对他嫣然一笑,说道:“谢谢陆先生。” 皆是预料之中事,陆昊却又陡然窝了一股子无明之火。 这股无明之火激发了他人性里的恶,他突然就想去逼一逼她,探探她内心里所能承受的底线。 “你想什么呢,应该是我谢谢你。这是报救命之恩的钱。”陆昊在她骤然诧异的目光中开口,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鬼使神差开始口不择言。 “之前允诺给你留在我身边的钱,先欠着。救命之恩不可不先报。” 陆昊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子骇然瞪大了眼,他便吐着烟圈道:“钱你也别嫌少。我突然遭逢家变,所有的钱都投入新项目了,赢了千好万好,赔了便是一败涂地。所以我这条命也就不怎么金贵了,最多也就只能开价这一千万。” 夏茵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机,静静地听着。 一时客厅里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那……”夏茵抬起头,声息发紧发颤,“陆先生的意思是?” 陆昊手上的烟在静静地燃烧,长长的一截烟灰突然掉落在地板上。他突然便伸手捏住了夏茵的下巴,低笑了一声:“我就是舍不得你离开我。” 夏茵轻轻拿开陆昊的手,目光从陆昊光秃秃的手指上滑过,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环戒上。她的心突然揪紧,似乎有一团大山般沉重的黑影,以一种极其强悍的力量将她裹挟住,极其残忍而冷酷地捆绑撕扯住她,足以禁锢其□□,毁灭其灵魂。 陆昊昨晚将她灌醉,装疯卖傻给她一个仪式,用个环戒是想单方面将她变成一个囚徒,只能做他的女人,无论他结不结婚,与谁结婚? 所以陆昊给她钱,却不肯说结束。 所以陆昊问她,她到底爱不爱他! 难道爱他,就做他的禁脔,做他背后见不得人的小三,否则就是不爱他。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夏茵拼命抑制住自己失态尖叫的冲动,却抑止不住自己的手在战栗颤抖。她的面容苍白,但是眼眸却带上了内心的抗拒与桀骜。 她对陆昊笑了笑,眸底光可鉴人,却是出口如刀。 “陆先生,众生平等,生命至上。虽然我在a城是个籍籍无名的穷学生,您在a城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所以呢?”陆昊内心升起种不祥的预感。 夏茵道:“所以您救过我一命,我救您一命,因果循环,同等回报,我们并不相欠,您不必用钱偿还。” 陆昊突然之间五脏六腑就像是挨了一记重拳,窒息之中疼得摧心摧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他和夏茵之间,明明是他最先举起屠刀,但夏茵才是那个悄无声息一剑封喉、无情又温柔的顶级杀手。 救命之恩,再无相欠。情感的纠葛与交易,一千万到账,也再无相欠。 再无相欠,便无需相见。无需相见,也永不会相恋。 夏茵那么一个温柔乖巧、懂事听话的女孩子,她之前没经过男人甚至没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刚还自责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就这么一转眼,她打哪儿学来的这够绝够狠冷心冷情的招数! 陆昊疼得面色冷峻唇角冷笑,他逼视着她的眉眼,嘶哑着问: “你说什么,我俩,并不相欠是吗?” 夏茵眼里有泪光闪现,却只倔强地望着他。 他欺近前,凶狠的语气带着含混的吞音:“情爱我无力偿还,就只能拖欠。茵茵,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我离开你,你就舍得?” 他明显是真生气了。 他说情爱无力偿还就只能拖欠,这其中抱歉,似乎暗藏着他至高无上的情话。 他只是找了个借口,因为他不舍得说分手。 自己小人之心错怪他了。 夏茵有点后悔、慌乱。 如同有一股冰冷的海潮,用着它的灰蓝与微咸,在一点点地侵蚀着夏茵浅浅的心伤,烧灼其伤口,放大其疼痛。 她无法去挣脱抵抗,甚至没有时间去疗伤,只能用沉默换自己的心静静的喘息。 但她需要立刻去做出抉择弥补,恶语相向不欢而散从不是好的选择。 刚才是自己的错。 他们原本以善缘开始,纵使有情皆孽,也不该以恶缘结束。 于是在静穆了几个呼吸,在陆昊的情绪如烧红的烙铁一触即伤之际,夏茵求饶似的,伸手摇了摇陆昊的衬衫袖口。 陆昊没理她,她便整个人扑过去撞到陆昊的怀里,抱住了陆昊的脖子。 “怎么会无相欠。”夏茵用脸贴着他的颈项,“陆先生是我错了。先救人者贵,没有陆先生先拯救我,就不会有我后续生命的所有机会。陆先生涌泉之恩,我只是滴水相报。” 陆昊听这话,便又突然升起种深深的无力感,一下子又被气笑了。 好一个涌泉之恩,滴水相报! 好一个巧言令色惑人心智的骗子! “陆先生救命之恩,我没有钱,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夏茵在他的耳边轻语,“陆先生若觉得这次救命之恩给的钱不够多,不如也学着我这样,以身相许了?” 陆昊听着这看似心回意转的话,一把扯开她,他捧着她的脸,低头直直地压了上去,鼻尖相碰呼吸可闻。他发狠地笑着拷问:“吃人的獠牙都露出来了,现在不哄我你会死啊!” 夏茵闭上眼。客厅里异常的静寂,她却仿佛可以听到光线里微尘轻撞的声音。 她闭着眼,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茶桌一旁的吊兰抽出的青翠娇嫩的枝条,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茶盏里所有茶叶都落在杯底只有茶水那微微苦涩的味道,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面前男人的怒气在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往下消。 我不哄你,我们当然都不会死。只是因为我,看你一下子那么动气,冤枉了你让我心疼了,只是我们情缘将了,我哄一次就少一次罢了。 夏茵这般想,也伸手捧住了陆昊的脸,微微仰唇吻了吻陆昊,轻声道:“陆先生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你都没有休养,瘦了很多。已经这么辛苦了,可别被我不懂事再气着了,好不好?” 陆昊瞬间鼻子一酸。他车祸,大哥自杀。一下子父亲的苍老母亲的绝望子侄的惶恐,傅家的威压合作者的观望新业务的压力,全都蜂拥而至,他无力自苦,一直撑一直撑。他是顶梁柱他一直撑。不敢说自己辛苦。 他食不知味,一天睡四个小时。 若傅筱君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可是傅筱君力排众议选择了与他们家站在一起。他敢不识抬举,必惹傅家动怒,为自己树一强敌。 他尚有不得已。又怎么有脸,在没有承诺与未来的前提下,去无理取闹苛求纠结一个女孩子够不够爱他! 他又怎么有脸,因为自己不能言说的不甘心,去误导她将她逼入绝境,伤人伤己? 陆昊的整个人变得收敛无害起来。他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风度翩翩,柔情如水。 他轻轻望着她的眼,哑声道:“要么,学你一样,以身相许?” 他吻过去,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进到卧室去。 两人结束时,已是黄昏。淡金色的明亮阳光照着窗外干树枝。 陆昊靠着床头,看了身旁的夏茵一眼。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夏茵没有说话。 “毕业直接工作,还是考研?” 夏茵咬唇看向他:“您说呢?我听您的。” 陆昊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姑娘心里的主意不是一般的大,顶撞他时毫不留情,“听您的”这三个字应该不是她的真心话。 陆昊的手指轻轻捋着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听我的,真的?” “嗯。”夏茵像头纯净无忧的小鹿,眼神清澈一脸信赖地点头。 陆昊反而沉默。 夏茵也不纠结,挽着他的胳膊道:“陆先生,冰箱里有乌鸡,我去给你做碗鸡汤面,然后你好好地睡一觉?” 陆昊“嗯”了一声,他真的好久好久没睡好了。 于是陆昊坐在餐椅上,边用手机回复着各种业务信息,边看着夏茵在厨房里炖汤揉面。 天色暗沉下来,厨房里的灯开了。夏茵的身影被灯光打成剪影在厨房的玻璃门上。 陆昊打开餐厅的灯,按灭了手机,微笑着看着厨房的方向等待。 然后夏茵捧着一碗面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匀称细白的面条,青翠的菜叶,撕开的肌肉,清润的汤底,麻油的浓香。 还有女孩子飞扬的笑容和轻盈的声音。 “新婚快乐!陆先生!” 一股强大而惊喜的情绪骤然袭来,悍然破防。陆昊不可置信看着她:“你说什么?” 第39章 夏茵抬手亮出手上的戒指,然后伸手将陆昊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用脸贴住他的头顶。 “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今天和你生气吵架。陆先生,我们,新婚快乐!” 陆昊反手更紧更紧地抱住她。 “茵茵,是我不好,不怪你!你好乖!”陆昊的声息充满了感动与爱。 “陆先生你也要乖。”夏茵说着松开他,将筷子放在碗上,对陆昊道:“好好吃饭!” 陆昊搂着她的腰道:“一起。” “好。”夏茵于是转身去厨房,端来了两小碟配菜。 然后两个人便对坐着就着配菜吃面。夏茵问他:“口味怎么样?好吃吗?” 陆昊眉眼染笑化身饕餮:“好吃。茵茵做的饭最好吃。” 晚饭后,夏茵将家里收拾了一遍,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陆昊已靠在床在。 可能是因为内心有一种愉悦与放松,可能爱与恨都是极其耗费体力的事儿,也可能多天来熬夜失眠的紧绷被卸下心房,此时他显得有些倦怠疲惫。 夏茵吹干头发钻进暖烘烘的被窝,窝在陆昊的身侧。 陆昊握住她戴着戒指的左手,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柔声道:“茵茵。” 夏茵 “嗯”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你太累了,眼底都是青的,今晚好好睡一觉好不?” 陆昊说好,侧身伸手去够安眠药。 夏茵按住他的手。她轻轻吻了吻陆昊的唇,手指从他的眉间滑到他的额角,温柔地穿过他的头发,在他的头皮和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揉。 “陆先生闭上眼。” 陆昊乖乖地闭眼,安然享受着夏茵温柔细腻的头顶按摩。 夜那么静那么静,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馨香若有若无地钻入鼻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昊的意识有些恍惚,他贪恋温柔,似乎呓语声慢慢缓缓地逸出:“茵茵。” 夏茵温柔细腻地给他揉着,“嗯”了一声。 “叫声老公,给我听。” 夏茵的唇边漾起一朵温柔的浅笑,她的手指越发温柔地揉动着,语声越发温柔地说道:“好的,老公。” 陆昊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沉沉地坠入黑甜。 于是夜晚温柔安静得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只有陆昊那均匀的熟睡的呼吸。 夏茵的手轻轻细细地在他的眉宇间静静地流连,她贪恋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 陆先生,我懂了。 一千万到账,我们势必得分开。 你给我安排了一场孤独而心碎的婚礼。我昨夜只是喝醉了,又不是死了一无所知。 你还安排了一天的婚假,下厨去做早餐,当然不是为了吵架。 你和那个傅筱君扯平了。因为你,也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 非常有幸。得你所爱,我是你的新娘子。 我非常喜欢,也很感动,能拥有这样的一场结束。 第36章 暗恋 下午天阴欲雨,风很冷,万木飘零。 丁峻炜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射击场,然后在走向自己专用射击处的时候,路过一间射击室门口,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柔而冷静的声音:“是这样吗?教练。” 丁峻炜定住,看到一位射击教练正在近身指导夏茵射击的细微动作。 男教练正在指导她瞄准,从他的角度看,那男人几乎是纵线拥住了夏茵。 丁峻炜抄着兜走过去,站定。 教练察觉到来人,起身回头,见到是他,连忙唤了一声:“丁先生。” 而夏茵刚好打完一枪,电子报数“9.5环”。 丁峻炜示意教练出去,说道:“这里你别管了,我来教她。” 教练其实是有一点懵的,老板来这里向来都是放松兼维护水准,可从来不是兼职教练啊!但是有老板吩咐,他还是麻溜地告别离开。 夏茵下意识里是有一点怕丁峻炜的,但此时逃避也毫无意义。她收了枪,言笑晏晏彬彬有礼向他鞠躬问好。 丁峻炜也没说什么,唇边带着又浅又暖的笑意,对夏茵道:“你过来练枪了,来,打一发我看看。” “好。”夏茵便按照他教的和教练指点的打了一发,成绩稳定,听到电子报数还是“9.5环”。 丁峻炜略微颔首:“跟上次比进步不小,这是第几次来了?” “快20次了。” 丁峻炜点点头,人已经走过去站在夏茵的后侧,对夏茵道:“来,准备。” 他的左脚在后面抵住夏茵的左脚,弓步,弯身,左手虚扶住她的腰,头几乎抵在她的右侧方,她耳后的碎发随着他温热的呼吸微微地颤动,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清晰地传入夏茵的鼻息,而他微微冰凉的右手正纠正她握枪的姿势与角度。 专业范围允许的接近,没有刻意的碰触亲密,但夏茵就是觉得自己被一大团强悍的荷尔蒙包围、漫灌、裹住了。 跟刚刚的专业教练比起来,丁峻炜的气场实在甚是强大。 丁峻炜此时的语声严肃,充满了权威和掌控。 他说:“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充分感受你手和枪支现在的触感和角度。感受好了吗,调整呼吸,开枪。” 夏茵稳准狠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热浪在空气中爆破、震颤。 电子报音“9.9环”! 夏茵有些惊怔地半张开嘴,不可置信。 丁峻炜等着她五秒钟,见她还是这个表情动作不变,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 夏茵有些激动兴奋,她不自觉带着笑意的惊喜,看了眼发射的靶心又看向丁峻炜:“丁、丁先生!我刚刚,刚刚打了9.9环!” 丁峻炜笑着朝她抬抬下巴:“再来一次,找准感受!你不可能每次都能打9.9环!” “好!”夏茵开心地又重新开始,一点点回味着刚才丁峻炜给她调整出的角度,力图全面复现刚刚持枪的手的触觉与心的感觉。 然后是“9.6环”。 丁峻炜抄着兜只看着她,对她道:“再调再试!” 夏茵于是一遍遍重新来。甚至打出了“9.2环”的失误,最后终于连打出三次“9.9环”! 夏茵明显地开心轻盈了,她甚至出了微微的一身汗,兴冲冲跑到丁峻炜的身边。 那雀跃跑过去的样子,说是要抱住丁峻炜都有人信。但终究,他们是生疏的,夏茵是规矩的,她只是跑到丁峻炜的身边,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语声欢悦地道:“谢谢丁先生!” 丁峻炜看了看时间,对她道:“你这也打了一个多小时了,今天到这儿,请你吃饭?” “啊?”夏茵有点懵,请她吃饭? 丁峻炜已经擦了手开始往外走,见她没动,回头对她道:“怎么,不赏脸?要不这样,我教会你打枪了,你请我吃饭?” 夏茵仓促地向前走了几步,丁峻炜朝她挑了下眉,头也不回朝前走去:“就这么说定了,走!” 即将出门的时候,有员工备好了伞,对丁峻炜道:“丁先生,外面下雨了,给您准备了伞。” 丁峻炜接了伞,撑开,一侧身,就把夏茵纳入伞下。他转头对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就带着夏茵走进了雨中。 秋雨淅沥,带着即将入冬的寒气。 夏茵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丁峻炜将伞靠近她那边,人随即也靠得更近了。他低头对夏茵道:“请我去吃西餐?” 射击场附近是消费娱乐的场所,夏茵第一次被叫来射击场他们就是在这里吃饭。 还是上次那家西餐厅。 夏茵穿的是一身休闲的运动服,脚上一双运动鞋。服务生尊敬地向丁峻炜行礼打招呼,夏茵跟在后面,比服务生都寒酸上好多倍。 丁峻炜很自如地坐下,服务生上菜单,丁峻炜貌似随意地哐哐哐点了好几个菜,然后点了一瓶红酒。夏茵清晰地记得上次也是喝的这个酒,一瓶红酒28万多。 不过,人都坐在这里了,对面的人是丁峻炜。论说要是真的要请人吃饭,这是人家的日常消费,不算讹她。而且他应该也知道,陆昊给了她一大笔钱。 于是夏茵便也自如了。人家在a城罩着她,而且还教会她打枪了。请就请吧,交保护费也是应该的! 用餐很是愉快。 丁峻炜开了酒,问她:“来点吗?” 夏茵摇了摇头,起身道:“丁先生我喝果汁!我给您倒酒!” 丁峻炜也不勉强,任凭她给自己倒酒,一边道:“这么乖吗,没阿昊在旁边管着了,也不敢喝一点?” 夏茵有些腼腆地道:“丁先生,我真不会喝酒。而且一会儿我还有课。” 丁峻炜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多。夏茵将倒好的酒放在丁峻炜面前,丁峻炜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道:“什么课啊?” 夏茵有点拘束,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道:“防身的课。” “防身?”丁峻炜带着笑,甚是审视地看她,“在哪儿上?” 第40章 “不远。”夏茵指了窗外的一个方向,“就是那边那个俱乐部。” 丁峻炜不再说话,低头认真地切牛排。 夏茵也跟着低头认真地切牛排。她学的甚快,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刀叉了。 两人邻窗坐着,装修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但是玻璃上有雨水一串串地流下来,在灯光的映衬下,有着柔和的微光。 氛围安静。 丁峻炜舀了一勺水晶盘里的鱼子酱,同样放在虎口用体温温热,然后递给了夏茵,言语淡淡:“来。尝尝。” 夏茵愣了一瞬,丁峻炜那一勺明显是给自己的,是一个需要自己略微前倾身体凑过去才能张嘴吃到的距离。 夏茵于是笑,她也舀了一勺,用自己虎口体温温热,与丁峻炜像是敬酒干杯一样轻轻碰过了一下,而且还遵循着敬酒的礼节,自己的勺子微微低于丁峻炜。 “丁先生请。” 她这是拒绝了。但是给人的感觉是没看懂而不是不配合,后续的做法毕恭毕敬谦恭有礼,给足了他尊重与面子。 丁峻炜便也笑着消受了,将那一勺鱼子酱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怎么想起来上防身的课?” “好多同学在外面上课,大多是练瑜伽什么的,我比较实用主义,您知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一开学就开始啦!” “我还以为,是你以为我在a城的地位变了,罩不住你了。” “哪有的事!还全赖丁先生照顾呢,我胆子小,您可千万别吓唬我。” 丁峻炜笑了笑不再说话,端杯喝酒。 夏茵也低头喝饮料,吃牛排。 酒水半酣,眼看着饭吃得差不多了,但是丁峻炜今晚似乎格外有耐心,斯斯文文地就着菜,浅斟低饮,没有结束的意思。 “你今后什么打算?” 夏茵看了他一眼,他没有抬头,正在优雅地将牛排切成小块,刀叉的寒光在他痩硬有力的手中似乎有了灵魂般听任摆布。 夏茵于是垂眸,也低头切牛排。“我就,好好读书呗!” 丁峻炜听着,送了块牛排在嘴里细细地嚼着,似乎在专心地品味食物,无暇说话。 于是夏茵也不说话。就在夏茵觉得安静得有些尴尬,正想着搜肠刮肚找些话说的时候,丁峻炜缓缓的声音响起来:“除了读书呢?你在校的时间,最多就一年了吧?明年这时候,是不是就准备实习了?” “嗯。是要实习的。” “那现在除了读书,没有别的打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不是事到临头抱佛脚的性子。” “我,”夏茵咬住了下唇,而丁峻炜已经放了刀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她。 撒谎不是夏茵擅长的,但她可以选择回避。看丁峻炜这架势,夏茵道:“丁先生您用好了?您稍等我啊!”她便说着,便将手边的一块牛排塞进嘴里,大嚼了几下,将杯子里的饮料喝光,招手叫服务生。 服务生过来,夏茵从包里拿出卡给他:“买单。” 不想服务生没有接,而是鞠了个躬道:“不用了这位女士,丁先生是我们的vip用户,刚刚已经自动扣款了。” 夏茵怔住,看向了丁峻炜。 丁峻炜便笑了,轻斥道:“说个什么话都敢当真!你家丁先生吃个饭,会让你请客吗?走,你不是还有课吗?” 夏茵于是跟着他出了餐厅,外面的雨下得潺潺有声。 丁峻炜撑开了伞,遮住了夏茵,两人一起站在了楼门口。 夏茵打开自己的包拿出携带的伞,对丁峻炜道:“丁先生您去忙吧,我自己上课去就好。我带了伞,您不用担心。谢谢您今天的晚餐。” “怎么,吃完了就赶我走了?”丁峻炜笑语着,目光却似乎带着钩子落在夏茵的脸上,吩咐道,“走!我送你。” 恭敬不如从命。夏茵便乖乖地跟着他走进雨幕,被丁峻炜的大伞和高大的身形笼罩住。 到了俱乐部门口,丁峻炜示意夏茵自己进去。 夏茵向他道谢,跑进门转身向他挥手。他站在雨里抬抬下巴示意她进去,夏茵向他鞠了个躬,跑开了。 房间里,夏茵在女教练的指导下做着力量练习。 隔着门缝,丁峻炜高大的身影靠在墙上,看了练习的夏茵一眼,低头继续翻看着手机。 力量练习后,教练开始贴身教习女子防身术。在教练的示范之下,夏茵成功地将教练摔翻在地上。 门缝里丁峻炜依旧靠着墙,手里拿着半根烟,唇鼻间淡淡吐着烟气,面容模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37章 别离 陆昊凌晨一点回到家,一开门吓了一跳——陆母林月华正开着灯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妈?” 林月华的脸上也充满了憔悴疲惫,见陆昊回来,她站了起来,先是叹了口气。 “你每天都这个点回来?我让吴妈给你煲好了汤,正温着给你盛一碗。” 林月华说完就往厨房里走,陆昊拦住她:“妈,您不用忙,我自己去。” 林月华作罢,坐在餐桌边上,看着陆昊进厨房舀了一碗汤,坐在自己身边喝。 林月华道:“阿昊,你这样熬不是个事儿。要不还是回家住吧,这里也没个人照顾你,吴妈说了,她每次给你煲好的汤你都没有动。” 陆昊已经三五口将那一小碗喝完了。他揉着额角和太阳穴疲惫地道:“不了,我回来的晚,打扰您和爸休息。在这边已经是习惯了。妈,您等我有事?” 林月华又心疼又无奈,对陆昊道:“有事。你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你这个样子,我当妈的能不心疼吗?吴姐说你床头的安眠药,没几天就下去了多半瓶。阿昊,你这样下去不行,工作再忙,也得有命忙才行。我明天给你约了中医,先去调理一下吧。” 陆昊道:“妈,我不用。创业焦虑难免的,中药那东西难喝的要死先不说,动不动讲究个修身养性,我目前这作息,吃仙丹也不管用。” 林月华焦急道:“所以你不能这样下去!我都约好了!” “我不是不想睡,也不是没时间睡。”陆昊道,“是真的睡不着。况且也不仅是我熬,我原来小公司那群人带着新招来的人手都在熬。初创公司一开始人手不足漏洞多,思路不通畅,凡事都得磨合,都是这样的,您不用担心,慢慢就好了。” 林月华几乎是哀求了:“阿昊,你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你大哥已经没了,我再也经不住你有什么风吹草动三长两短了。况且,你和筱君也要……”也要结婚了。但是林月华突然忍住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陆昊便也没有说话。 “春天的时候不冷不热,正是好时节。今天我和傅家那边看了日子,你和筱君的婚礼定在5月16号,结合着你们的生辰八字,这是明年上半年最好的日子了。” 陆昊无可无不可,应了声“好”。 林月华看他脸色无波,但莫明地察觉他不是很痛快,遂有些迟疑地对他道:“傅家那边的意思,这个冬天你们培养培养感情,过完年就先领证。” 陆昊松开额角对她微微笑了笑,说道:“行。筱君那边什么时候完事?” 林月华道:“你也时常和筱君联系联系,你不冷不热算是个什么事!” “妈,”陆昊很是耐心地打开自己的微信给她看,“您看,我是不是时常和筱君联系着?她那边有时差,这几天我忙着开各种会没来得及打电话,您看是不是留言了?” 林月华松开了眉头,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阿昊啊,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美院的那个女孩子?” 陆昊看向林月华,没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陆昊对林月华道:“妈,你想多了。她不是纠缠的人,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说起来都是我一开始强取豪夺。人家根本就不认识我,是我无意中救了人家,见色起意强占的。所以在我和筱君结婚这件事情上,您的种种担心,怕她纠缠使坏,确实没必要,您真的是多虑了。” 林月华迟疑着,终于还是艰涩地道:“可是吴姐跟我说……你家里还留着她的衣服,甚至床上还有她的睡衣!” 陆昊一下子站起来,面带怒色骇了林月华一跳。他强行压抑了好几息才将声音降下来,说道,“妈,才分手不久,我这么忙,家里还留点东西不是正常的吗?” 林月华嗫嚅着,眼泪便落了下来:“阿昊,你现在这样子,妈看了……”她突然泪如泉涌,压抑着声音,抱着陆昊大哭起来。 陆昊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语气弱下来:“妈,那你让吴姐明天来把夏茵的衣服收拾好。睡衣……我会收的。” 第41章 林月华看着儿子明显瘦削沧桑的脸,心疼地哭泣道:“阿昊,你……要不还是换个环境!” “好。等一两个月工作铺好了,我去换个环境,泡泡温泉喝点酒,工作舒缓放松了,就没事了。” 陆昊最终把林月华劝去客房睡了。他自己吃了安眠药,在床上躺下,熄了灯。 他舒展自己的四肢,侧身,将夏茵的睡衣放在自己的臂弯和脸侧,仿佛那个女孩子还在。 他闭着眼,闻着睡衣的轻香,一遍遍地回忆那晚,夏茵的手指穿过头发温柔地按摩着他的头顶和额角,那轻柔的有爱的触感和力度。 他并非没有决断。而是在决断之后,那个女孩那般的美好,曾陪着他朝朝暮暮呼吸与共,戒断反应太大,他招架不住。 他忙碌着尚且能忘。但每每工作结束回到家,他便撕心裂肺刻骨铭心地想她想她。 那是一个星期四,天下起了雪。一开始是带着冰粒往下落,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便如柳絮一样下得纷纷扬扬了。 大学生们爱雪。爱玩雪。一时间校园里到处欢声笑语,堆雪人的、打雪仗的、拍雪照的。 夏茵没有出去玩。她扎在画室里一丝不苟地全心投入做期末作业,对外面的欢哗笑语全然无感,没有在意。 然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看,心就漏跳了半拍。 是陆昊。 夏茵的手犹疑着,任它响了三声,才接下。 “陆先生。” “茵茵,你下课了吧?” “我今天下午没课。” “那你出来一下,我现在在你校门口。” 夏茵应了声好,穿上外衣背上双肩包出了画室。 雪细细密密地斜织着,但空气清冽。往来人多,有三五同学在雪地里用雪堆砌长城,还有一个男生道:“应该再堆一个将军,就叫做秦时明月汉时关。” 有人响应,有人说要等到明天,雪积得更厚才能做得足够宏伟。 夏茵不由便多看了一眼。对,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古诗的边关确实是苦寒飞雪的。 陆昊等在车里,看见她出现,就打了喇叭。 夏茵很是自如地钻进后座,然后伸手,唤了声“陆先生”,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陆昊回头,一看便笑了。 那女孩子的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玻璃珠一般的雪团,一放到他的掌心,顿时是一种极为清冷冰凉的质感。 “这是什么?” “掬一捧雪,摘天上一轮明月给您!” 这丫头真是随口就是句高端的情话!陆昊莫明觉得自己被宠爱被取悦了,他看了一眼眉目含笑的女孩儿,也笑着,伸嘴便将小雪团含在嘴里。 “哎!”夏茵阻止未及,硬生生看着他把雪吃下。陆昊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对夏茵道:“怎么,给我难道不是用来吃的吗?” 其实是为了冰他的。夏茵不好意思说,便也作罢。 陆昊很快在附近的公园里停了车。跟校园里相比,这里的游人少了很多。 两个人下车,沿着公园小路并肩默默地走。 陆昊那天穿了件冲锋衣,形容清瘦,眉目温润。 “最近都忙什么?又到期末复习了吧?” “嗯。我在忙着复习,交作业,考英语。” “那好好考,”陆昊看着她,“考好了我奖励你。” “好。” “刘老师还帮你补课吗?” 夏茵低头踢了脚下的石头一脚,嘴上“嗯”了一声。 他们的两旁是竹子,周围少有人来,踩在地上能够听到“咯吱咯吱”的轻响。 竹枝上已经积了不少雪,没有风。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竹林清白的覆盖与黛色的裸露之间,形成一幅深长清浅的水墨。 陆昊停住了脚。他抄着兜看向身旁的夏茵。 夏茵也停步看过去。 陆昊拿出手机摆弄了一阵,夏茵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打开一看,陆昊给她转了50万块。 夏茵看向他:“陆先生,这?” “你考了驾照,暑假就想给你买辆车,后来耽误了。” 夏茵看着他愣愣地不说话。 陆昊便笑了:“发什么傻?怎么,不谢谢我?” 夏茵握紧了手机,咬唇垂眸:“谢谢陆先生!” 陆昊伸手,他略显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然后,将夏茵薄羽绒挡雪的帽子摘掉了。 “我们拍张照吧,来,凑过来,看镜头。” 陆昊打开手机相机自拍,两个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微笑,然后照片成功。陆昊甚是满意地收好手机,夏茵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合影过。 她为他画过相,但他们没有一起拍过照。如今见陆昊拍了照,她也想拍一张。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回忆种种本是心中事,留不留照相都没什么意义 。 陆昊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捧着她的脸笑了一下,柔声道:“茵茵,我把衣服放到桂华苑的房子里了。什么时候回去,挑喜欢的拿来穿。” 说完陆昊温柔地拢在了她的眉梢眼角处,拧了下她的鼻头。 “以后遇到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拿不准的事要和我商量,懂了吗?” 夏茵点头。 “你要乖。遇事不可以瞒着我硬撑,知不知道?” 夏茵说了声“好”,这才注意到他一直都没有戴帽子,头发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她踮起脚伸手想要为他拂掉发间积雪。陆昊一下子握住她的手,阻止住。 夏茵有些怔愣,陆昊便顺势牵着她的手,说道:“陪我这样走走。” 于是在那个洁白的竹间小路上,两个人牵手并肩,留下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落雪覆盖了。 夏茵并不傻。相反她读艺术,熟读的诗词比陆昊只多不少。于是瞬息之间她便懂了。然后她在骤然之间觉得悲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关键是,今朝已然同淋雪,此生不必到白头。 那种悲怆也在骤然之间让夏茵悲伤不能自持。她的泪便泉涌着流了下来。 她突然的流泪让陆昊有些无措,然后他一把便将夏茵抱在怀里。 清清冷冷幽幽暗暗的黄昏。飞雪凌乱。 陆昊紧紧地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漫天的雪越下越盛,似乎淹没了暗淡天光中的两个身影。 也淹没了莫小雪死死盯着他们的一双眼睛。 第38章 与蛇共舞 圣诞节。虽是期末复习的时段,但是大学生的热闹是免不了的。校园里一对对情侣携手并肩,空气中洋溢着甜蜜的气氛。 夏茵正在自习室里上自习。一个穿黑衣服的三十上下的男子颇有有礼貌地找来,在教室门口问:“请问哪位是夏茵同学?” 夏茵下意识就站了起来。那位男子照旧彬彬有礼:“请您出来一下好吗?” 夏茵走到门口,那名男子躬身,低声对夏茵道:“夏茵同学,丁先生让我来接您。” 丁先生?丁峻炜? 夏茵有些迟疑。 那名男子道:“他给您找了一个更好的防身教练,引荐您认识。” 夏茵微微放心,进教室和赵芳打了声招呼,跟随男子走了。 一上车,便被那名男子凶狠地按住肩膀,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腰。 前座衣着考究的陌生男子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了夏茵一眼,目露不屑:“你就是陆昊身边那个女人,夏茵?” 通过地下停车场直梯,夏茵直接被带到了君临1102总统套间,被一把扔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十来个穿着黑衣服的彪形大汉分立沙发两侧,那个衣着考究的陌生男子甚是熟稔随意地往沙发中间一坐,俨然一个王者。 这个类似的熟悉的密闭空间和阵仗,让夏茵生起了十分恐惧的回忆和体验。她的脸色苍白,咬唇看向陌生男子,强自镇定。 陌生男子伸手托起夏茵的下巴,细细审视她的眉眼。夏茵瞬息间闭上眼睛,他却细细地一笑:“别呀,睁开眼睛看着我。怕什么呀,我又没长三头六臂,丑得像鬼。” 夏茵只是躲开了他的手。 他倒也没勉强,收了手,顺势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对夏茵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b城的荣骁,傅筱君是我表姐。” 夏茵垂眸看着他端起酒停住没动的手:“荣先生好。” 这句问好,倒是把荣骁逗笑了:“哎呦,这陆昊这回看上的这个还真是有点意思啊!这请来了不哭不闹也不骂,还荣先生好。嗯,来,再说一句,荣先生好。” 夏茵从善如流。 “荣先生好。” 荣骁晃着酒杯便呷了一口,对夏茵道:“我呢,这次请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陪着我演一场戏。说来你和陆昊貌似纠葛挺深的啊,我就是想着瞧一瞧,他答应了傅家说会和你断了,以后好好对我姐,说的是真话还是藕断丝连。” 第42章 夏茵道:“荣先生,我能问您一句话吗?” 这时节了还能有脑子和他对话,荣骁觉得挺新鲜,不由挑了挑眉道:“什么话?” “若是,您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飞快地撞过来,正好身边有个行人收步不及,您会下意识拉他一把吗?” 荣骁别有深意地琢磨了一下,似乎很是不想按照自己的本能去回答。 夏茵道:“那个人你不认识,也没恩怨。” “应该……会吧。” “所以,”夏茵道,“你若是想着抓了我,欺辱我,看他是不是会跑来救,这完全测试不出来什么。毕竟,只要是人,他就和您一样,见到有人陷入危难,都会下意识想要拉上一把。就算您欺负一个素不相识的,他也会出手拦着,作为准姐夫,他不会眼睁睁看您做错事的!” “我特么……”荣骁骂了一句,怔住,反而笑了,“好,真好。那不如你教教我怎么测试他测得出来?” 夏茵道:“意志坚定的男人,都会掩藏情绪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他是不是跟傅家说真话,是不是会对你姐好,测是测不出来的,只有你姐和他生活了才知道。” 荣骁冷笑。 夏茵道:“荣先生您到底是想怎么收场呢?您抓了我,测试陆先生。他若是出离愤怒,说明余情未了,傅家还剩什么面子?可他若是对我不管不顾,那傅家又是什么眼光?” “怎么说?” “他若是不管不顾,那说明他是为了利益可以冷血无情不择手段的狠人,对我是这样,对你姐也会这样。” 荣骁唇角上翘,脸上是魔鬼一般的愉悦微笑。 “那照你这么说,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老远从b城跑来干了件蠢事?” “荣先生怎么可能干蠢事。我只是想让荣先生您透个底,傅家和荣家,对陆家这门亲事,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哎?”荣骁双腿交叠来了兴致,“你这话又怎么说啊?” “若是要,荣先生您就回去,这婚事谁也抢不去。若是不要,您也别费这事,”夏茵看向了荣骁,语声淡淡,“你们不要我要。” “嘿!”荣骁叫起来,“行啊你啊!真什么话都敢说!你要?你以为没我姐陆昊就能娶你?” 夏茵道:“荣先生您是男人,傅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做事权衡利弊,以结局为导向不好吗?他的人是你们的,身价前程与你们绑在一起,利益也是你们的。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再纠结过去吹毛求疵,不该是荣先生您这身份的人应该做的事。” 荣骁便冷笑道:“你也少拿这屁话说我,我告诉你,小爷我就是看不惯,两家说定了,眼瞅着要跟我姐年后结婚了,还跟着你大雪天在公园里搂搂抱抱的!小爷我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今儿非斩了他这朵烂桃花不可!” “既然荣先生您心意已决,那,您能说说您想怎么斩吗?” 荣骁便又伸手托起她的脸,目光挑剔地打量着:“你这小丫头倒也识情知趣,还挺牙尖嘴利的,是谁说陆昊的这个女人特别特别乖的?” 夏茵没有躲闪挣扎,只静静地任凭他捏住自己的下巴。 “要说怎么斩,也简单。你当回我的女人不就得了!”荣骁道,“他舍不得你不就是因为你清纯、干净、处处听他的话!若你成了别人的女人,他还会喜欢吗?而且这交易对你也不亏,你跟谁不是跟,小爷我也不比陆昊差钱!” “对不起荣先生,我很贵,您怕买不起。” 荣骁微凉的手指就放在夏茵白皙而颀长的脖子上,整个人凑近前,调笑道:“贵?你出个价,看看小爷我买不买得起。” “好,既然荣先生执意如此,那您就给您姐姐出个价吧,我只比她少一千万。” 荣骁掐着夏茵脖子的手一下子用力,怒道:“你他么说什么?” 夏茵虽然被阻断了一点呼吸,但微挑的唇却呈现出淡淡的冷笑:“我说的有错吗?是您自曝身价啊!如您这般兴师动众,将我视若强敌,说明您认为令姐棋逢对手,有输的危险。我比她少要价一千万,实在是因为您是她弟弟,要价比她高怕您心理上接受不了。” “我靠!”荣骁恼羞成怒咬牙切齿,“行啊!比狠是吧?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跟我睡一觉,那小爷成全你,这屋里这么多人,跟他们睡一觉?来人,给我按住她!” 四个彪形大汉顿时按住夏茵的双肩和手脚,荣骁伸手将杯中酒淋在夏茵的头上。 然后他优雅地起身,在夏茵仇恨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抬抬下巴:“把她的衣服脱了。” 又一个大汉上前,粗暴地用匕首割开了夏茵的毛衣,伸手去解夏茵的牛仔裤。夏茵却没有剧烈地挣扎,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咬住了下唇。 没有看到激烈的挣扎叫骂,荣骁举着手机看着还没怎么玩就一副半死不活破布一般的夏茵,觉得异常扫兴。 “哎你们慢一点,衣发凌乱一点好不好?这么没有灵魂,哪有活色生香带劲儿!”荣骁说完放下手机,捏住夏茵的下巴,一滴红酒正好流下来,低落在他的手指上。 “这样效果不好!”荣骁拿起身旁的红酒,思摸了一会儿,吩咐身旁人道:“你过来,一会儿我放小金的时候,你把酒从她头上浇下来。” 荣骁说完,抚着夏茵的脸蛋道:“夏同学,我特别喜欢养一些别样的宠物,你这样也挺别样的,我很喜欢。一会儿你们熟悉一下,毕竟说不准以后你们还经常一起作伴呢!” “你过来给小爷录个视频。”荣骁吩咐另一名闲散手下,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打开一旁被红布遮盖的精美笼子,拿出一条旧金山束带,走到夏茵面前。 夏茵的瞳孔瞬间放大,恐惧至极的身体即便被按着,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荣骁见了这才满意,笑道:“非常好!美极了!” 他示意大汉倒酒,在红酒泼泄而下的瞬间,他将那条红底银条的美丽束带蛇放到夏茵洁白如雪的肌肤,伴随着夏茵的一声尖叫,束带蛇正蜿蜒着抬起头,辉映上夏茵惊恐的双眸! “与蛇共舞,奈斯!”荣骁打了个响指,大赞一声,一手抓蛇一把拿过手机,然后点开陆昊,然后将刚录的视频给陆昊发送过去。 这边发完信息,他将手机扔茶几上,转身拿着蛇对夏茵似笑非笑:“要不,夏同学觉得不过瘾,咱们再玩一次?” 君临1106包房里,陆昊和丁峻炜、潘冬在一起吃饭喝酒。 是丁峻炜做的东,也确实从陆家出事到现在,他们三个都没有聚。 陆昊明显清瘦,也沉默了。丁峻炜为他倒了酒,三个人走了一轮,潘冬开始他碎碎的念叨:“阿昊,你这也别太工作狂了。你是铁人啊,这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的!” 陆昊便笑:“白天不吃晚上不睡,那你现在是跟鬼喝酒呢!” 潘冬便也笑,热情介绍自家的新菜式:“来,阿昊阿峻你们尝尝这个,新来的艾尔半岛的澳洲龙虾,新换的厨师做的。” 一时觥筹交错。 丁峻炜状似无意地边喝酒边问陆昊:“你和夏茵,断了?” 陆昊夹了一筷子菜声色淡淡:“嗯。” “那……对她将来你有什么打算?”丁峻炜也伸手夹菜,同样语声淡淡。 陆昊的手机突然嘟嘟地响了起来,陆昊打开一看,一条新信息。 点开。色变! 女孩子惊恐的叫声从手机里传出来,陆昊站起来马上将电话打过去,切齿低吼:“你他么在哪儿!” 手机里荣骁笑得漫不经心说得一字一顿:“a城,君临,1102。” 陆昊拿着手机解下腕表,一边往外走一边将手机和腕表放进兜里,脱了外衣松开领口,把衣服交给一旁跟着追出来的潘冬。 他大步冲到了门口,随手操了门旁服务生物品架上的瓶酒,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喂!阿昊!到底咋了!”潘冬着急地大叫着,跟着往前追去,而丁峻炜风一样超过了他。 第39章 我还没落魄到这份上 荣骁摆弄着他的蛇掩了掩夏茵的衣襟,提上了夏茵的牛仔裤。他甚是舒适地坐在一侧,对被四名大汉控制着的夏茵道:“小爷找你演场戏,是你自己不识抬举,睡一觉就能解决的事,闹成这么热闹。不过也好,总算知道陆昊为什么喜欢你,倒也真是有点子性子!” 他故意将蛇往夏茵胸口和脸上蹭,看着夏茵身体的惊悸,恶意地笑得愉快。 门被从外面踹开! 荣骁刚刚起身,脸上的笑容尚未消退,便被一酒瓶子砸在脑袋上! 玻璃的碎片四溅,陆昊切齿的声音才传出来:“荣骁你找死!” 那几个彪形大汉一下子围过去。 丁峻炜也冲了进来。 一时混战! 荣骁摸了把头上的血,坐在沙发上指着陆昊发狠:“给我揍他!给我砸回去!” 第43章 十个彪形大汉打陆昊和丁峻炜两个。一时间有两个大汉按住了陆昊,一人举着酒瓶子朝陆昊头上砸过去! 顿时玻璃的碎片四溅。 荣骁解恨地跳起来叫骂:“给我揍他!” 四五个人围殴丁峻炜,四五个人围殴陆昊。 夏茵看红了眼,突然豹子一般窜过去,一个侧踹将荣骁狠狠地踹翻在地,随手拎起茶几上的洋酒瓶在茶几上磕碎,单膝按住荣骁的肚子,举起碎成一半的洋酒瓶子就虚戳在了荣骁的□□,嘶吼道:“你让他们住手,否则我今儿个废了你!” 酒瓶子参差锋利的裂口无比真实地贴住了自己的命根子,荣骁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住手!快住手!” 因为声音太过惨烈了,所有人同一时间住手。 丁峻炜和陆昊面面相觑。 夏茵彼时的动作和表情,真的是要杀人。 一时间针落可闻。 丁峻炜和陆昊缓缓站起身。那十个彪形大汉此时都对陆昊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陆昊一时间黑沉着脸没有说话。 丁峻炜看向陆昊,陆昊朝夏茵抬抬下巴,示意他上前去。 丁峻炜向前走了一步,夏茵将酒瓶子往下微微一按,大吼道:“你别过来!” 荣骁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嚎叫。 “夏茵,是我!”丁峻炜道,“是我!” 夏茵极为压抑气息紊乱地喘着气,没有动。 丁峻炜一点点地靠近她:“夏茵,是我,你别冲动!” 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愤怒,夏茵握着酒瓶子的手在微微颤动。丁峻炜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整个人搂在怀里。 “松手,把瓶子给我。” 丁峻炜控制住夏茵的手腕,一点点地挪开荣骁,然后将瓶子抢在了自己手中。 荣骁松了口气,惊恐地盯着夏茵,一点点地往外挪。 丁峻炜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瓶子往地上一甩,骂道:“滚开!” 他拢着夏茵,回头杀气腾腾扫了一眼屋里的黑衣人,拿出手机打电话:“君临1102,带你们的人过来,把那些杂碎的气焰给我灭了!” 那些黑衣人有些慌,连忙涌过去搀扶起荣骁,一人道:“荣少,您看这……” 丁峻炜对陆昊道:“傅家人你去搞定!”说完将夏茵纳入肩怀,头也不会地出了屋。 进了另一间没人的房间,丁峻炜松开夏茵,他脸上怒色未敛,带着一身厉色,举手欲打。 那一巴掌带着结实的力道破空而来,夏茵缩头耸肩,害怕地想躲,又终究不敢太躲。 丁峻炜的巴掌停在半空中半天没落下来。看着她那样子,终究渐渐心软,他气得叉着腰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快步走过去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他点了支烟,抽了半晌,声音才缓下来责备道:“我们男人打架,你跟着掺和什么。荣骁是谁你知道吗,真弄伤了他我和阿昊谁也保不住你。” 夏茵低着头敛着衣服不说话。 丁峻炜这才开始仔细看她,一看不要紧,惊得他一下子站起来,走过去看着她被泼湿的头发和被割破的衣服,声音既怒且颤:“他欺负你了?” 夏茵照旧低着头敛着衣服不说话。 “说话!”丁峻炜厉声。 夏茵垂着眸子,努力忍住了眼圈里的泪。她规规矩矩地站好,低头鞠躬认错,声音有一点嘶哑。 “丁先生对不起。我给你们闯祸了。” 丁峻炜被她说得又是心疼又是气闷,他扭过脖子不想看她,又忍不住一阵无明之火。 他掏出手机给潘冬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得潘冬跳着脚的怪叫:“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你叫那么些人来干什么!” 丁峻炜声息很冷:“荣骁带着人来砸场子你说我想干什么!你躲一边去,对了,找个服务员给夏茵带身衣服,让她洗个澡!” “不是!我说阿峻……” 丁峻炜不由分说挂了电话。然后就听见1102方向传来荣骁的尖叫求饶声:“哎哎陆三哥!陆三哥你别,别给我三舅打电话!”大概是阻止不住,荣骁开始叫嚣放狠话:“陆昊你打电话你藏小三的事儿也瞒不住了!你休想娶我姐!” 陆昊也放狠话:“不娶就不娶,你他么吓唬谁呢!” 丁峻炜听着这话,看向了夏茵。夏茵低眉垂眸,面色无波。 两个人一时无话。 门突然被打开了,陆昊一身凛冽闯了进来,走到夏茵面前。 夏茵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开口后又是同时沉默。 陆昊想去摸夏茵湿淋淋的头,手伸到一半又顿住,只开口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夏茵摇摇头。 这边有服务员拿着衣服和洗漱用品过来,在门口敲门。 丁峻炜道:“阿昊,叫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陆昊点点头,侧身让服务员过来。夏茵跟着服务员走进卫生间,丁峻炜在身后道:“那个,这边的事你先不用管。一会儿你洗完澡,我让人送你回学校。” 夏茵回身朝他浅浅鞠了个躬,恭谨而温顺:“好。谢谢丁先生。” 丁峻炜和陆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刚才怎么没上前制止夏茵?” 陆昊缓声道:“我了解夏茵,她下不去手,就是震慑一下荣骁。我怕我过去接触夏茵,荣骁那疯子一脱离危险就不管不顾。” 丁峻炜默然。半晌看着陆昊头上的伤,道:“你要不去医院里包扎一下?” “没事儿,死不了!” “破伤风针还是得打一针,你去吧,这边有我呢,荣骁被你砸得头破血流的,你得给他弄医院去啊!” 陆昊冷笑一声:“晚一会儿他也死不了!” 丁峻炜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着烟圈说道:“你这回,真给傅三叔打电话了?” “嗯。他明天下午飞过来。” 丁峻炜沉默半晌没说话。他突然意识到,有荣骁这个混世魔王一搅和,事情好像真的闹得很大。 “那你和筱君……” 丁峻炜未竟的话里的意思,他们都懂。若是傅家护犊子,他和傅筱君的婚事恐又生变。 陆昊吐出的烟圈暗淡了他的面容,只听他一声哼笑,语声微冷:“之前的条件我能答应,是出于尊重。但我还没落魄到任他傅家荣家随意拿捏欺负的份儿上!” 医院里陆昊和荣骁正在包扎,陆父和陆母一起赶来,看到带彩的两个人,陆母心惊肉跳。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荣骁很是乖顺地起身打招呼:“陆伯伯陆伯母好!” “哎呦,快坐快坐!”陆母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看看儿子,看看荣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骁哭唧唧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伤:“陆伯母,我真的就是和陆三哥原来的小女朋友开了个玩笑,录了个视频发给他,我发誓我真的没动那个女孩儿,可陆三哥就疯了似的把我开瓢了,还有这儿,这儿,就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给我三舅打电话,他根本就不想和我姐结婚了!” 陆母听了一阵晕眩。 陆昊很是沉默着和陆父走出了病房。陆父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陆昊简单地和父亲把事情说了,拿出了手机录像给陆父看。 陆父看后沉默,问陆昊:“你把你傅三叔叫过来,是想好了?” 陆昊言简意赅:“我想好了。荣骁的人我已经打了,傅家若目下无尘,我也就不去高攀了。” 陆母刚出病房就听到陆昊这句话,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身体一软晕了过去。陆昊上前一步扶住,唤道:“妈!妈!” 傅筱君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打来的电话。陆昊接了,却是一句话不说沉默着。 傅筱君道:“阿昊,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陆昊道:“没有。已经醒了。” “刚荣骁给我打电话了,我骂了他。” 陆昊便冷笑了一声。 傅筱君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女孩儿,她没事吧?” 陆昊躺在床上抬头看了看自家的天花板,语声带着种百无聊赖的平淡:“被人按着扒了衣服,往头上淋酒,把蛇往身上放,录了像,可能,也没事吧。”陆昊嘲讽,“毕竟你弟弟只是开了个玩笑,恶作剧而已。” 傅筱君沉默。 “筱君,我这个人呢,不算君子。但自认答应别人的事,也不轻易食言。我从b城回来,然后和夏茵断了,下雪那天是约了个会,把她留我那儿的衣物送了去。要说荣骁过来找我打架,我没问题,反而为你高兴。但他去找夏茵,他弄了十来个人对付我也就算了,去对付人家一个女孩子!”陆昊在电话里道,“筱君,你们家人若是实在不满意我……” 第44章 “阿昊对不起。”傅筱君截住他的话,“荣骁那个混世魔王做出这样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先别生气了。” 陆昊准备的一堆锋利的言辞,突然就卡住了。 傅筱君道:“我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那个臭小子做主!他不懂事做错事,你别生气,我也和我三叔打电话了,他不会姑息他。荣骁少人管教,行事不妥,你也是知道的,多包容些个。他吓着了人家女孩子,我让他给人家道歉、补偿。” 陆昊一时无话。 傅筱君的声息略有些温柔缠绵:“阿昊,咱们的婚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这突然生气要终止婚事,是要我被别人闲言碎语吗?让别人说,我离婚之身,残花败絮,自己主动凑上去,你却宁愿失去助力也不愿娶我,阿昊,我有那么不堪吗?” 即便陆昊知道这是傅筱君以退为进示弱求成的话术,但陆昊还就是真的不能再说出狠话。说穿了,荣骁的错,他和傅筱君放狠话就是迁怒。 陆昊道:“你这样被传我在外面有人又娶了你,就不怕别人笑?” 傅筱君深情而洒脱地道:“你不是都分了吗?我相信我的幸福是在于我们以后。你说过你不会负我,我信你。” 陆昊突然便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阿昊,”傅筱君突然用一种神秘好奇的语气问他,“你那个夏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啊?你知道荣骁那臭小子和我说什么吗?他说他被夏茵制住命根子威胁,当时是很害怕,但是越想越觉得那个夏茵好厉害好有安全感。他说那女孩子乖的时候是真乖,狠的时候是真狠,他觉得肯定能斗过他那个后妈,想着追到手让我彻底放心。” 陆昊的眉心不由狠狠地跳了两跳! 第40章 大人物 傅闰是下午过来a城的,陆父带着陆昊和荣骁一起接的机。几个人也没去宾馆酒店,而是直接去了陆母住的医院。 医院病房是非常安静的单间,设施良好。 陆母正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输液,见众人进屋,刚想起身,被傅闰快步过去按在床上:“陆嫂子您快别动!好好休息!我就是听说您被气病了,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陆母便也不动,招呼着傅闰坐。 傅闰却是扫了身后的荣骁一眼,厉声道:“你胡作非为气得你陆伯母都病了,还不道歉!” 荣骁马上深深鞠躬,态度恭敬诚挚地道:“陆伯母对不起,我不该和陆三哥动手!”然后道完歉,却用全屋子都听到的声音嘀咕:“可陆伯母这样明明是被陆三哥气的,怎么全部都怪我!” 傅闰侧首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住声。傅闰在床边和陆父一起坐下,对陆母道:“陆嫂子,我也要给你道歉,是我没管好这个孩子,让他跑到a城来添了不少乱!阿昊教训他教训得对,这么胡作非为不管,什么时候管!我领回去也一定好好管教,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不求他多能干,至少得走正道,不能为祸一方!” 他说完,将头转向陆昊,说道:“这件事你做姐夫的做的对!阿骁,你还敢跟你姐夫动手,道歉!” 荣骁几乎是跳起来:“三舅是他先打我的!” “你没做错事吗!打你打得不对吗!” “我,我这是看不惯他都要和我姐结婚了还跟别人藕断丝连!三舅,分明是他、他先做错事!” “想为你姐出头不会直接找你姐夫吗!牵连无辜干嘛!” 荣骁自觉理亏,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嘀咕:“做别人小三,无辜什么无辜!” 傅闰将眼睛一横,吓得荣骁连忙向陆昊鞠了一躬:“好好我错了!陆三哥,对不起!” “回去再收拾你!”傅闰训斥了一声,转身对陆母道:“陆嫂子你别为年轻人的胡闹动气,筱君这一两天就回来了,不行先把证领了,省得夜长梦多。阿昊这孩子我还是信得过的,这段时间将初创公司理得井井有条,是个干事业的料!” 陆母甚是心悦,连连点头。傅闰对陆昊道:“那个女孩子,叫夏茵是吧?我想见一见。” 陆昊的心跳漏了半拍。 傅闰道:“你表弟他做错了事,欺负了人家女孩子。我这做长辈的来了,总该去道个歉、认个错。” 陆母道:“哪儿用得着你出面,你这是干什么?” “哎,陆嫂子这话不对,”傅闰道,“养不教父之过。阿骁他妈妈死的早,他爸又不管他,我这当舅舅的不得给他担责任吗!再者我听说那女孩子家里没有长辈是吧,那咱们就更不能欺负人啊!不说别的,傅家这门风还是有的,得跟人家道歉!” 陆昊便看了荣骁一眼,对傅闰道:“三叔,那我去安排。” 晚上见面,地点定的是君临,接夏茵的是丁峻炜。 一路开着车,夏茵都安静地坐在后座上没有说话。 她梳着低侧马尾,形容略有瘦削,面色有些苍白,但眉目依然俊美。她没怎么化妆,大概是出于礼貌,轻轻地涂了层粉底,打了点唇膏。穿着一条直筒阔腿牛仔,一件黑色的呢子风衣,既简洁庄重,又知性大方。 丁峻炜先开口:“那天,我不知道荣骁那么欺负人,错怪你了。” 夏茵挑唇,莞尔而笑,一时眉目皎然。她说:“丁先生都是为我好,那天我确实闯祸了,做错了事,您生气是应该的。” 丁峻炜不说话,内心里有些怜惜唏嘘。无论是妹妹还是属下,被他打了骂了发脾气了,就算是挨了受了,总是要解释申辩一下。可夏茵,别说申辩解释,她只会站得乖乖的,低头认错。 不过就是无依无靠没人疼罢了。 被欺负了,反抗了,然后被骂,差点挨打。她除了认错,谁会真的在意她的感受呢? 他们是兄弟打架,唯有她以命相搏。还是在他和陆昊被围殴的时候以命相搏。 她是趁机为自己讨还公道,还是真的就只是担心关心当时被打的阿昊? 眼看着到君临了。丁峻炜停了车,回头对夏茵嘱咐:“傅家三叔,是你可以在电视上常看见的人物,荣骁怎么样是他们傅家的事,你不要评价。” 夏茵乖顺地点头,表示受教了。 丁峻炜补充道:“说好话,不要任性。” “嗯。我知道了。” “别跟大人物藏心思,你什么样人他一眼就看出来。” “好。谢谢丁先生。” 夏茵来到包房,敲门,里面只有陆昊、荣骁和傅闰三个人。 陆昊介绍道:“这是傅先生。” 夏茵便眉目含笑地鞠躬行礼:“傅先生好!”说完对陆昊和荣骁两个人微微倾身致意:“陆先生好,荣先生好。” 她还未完全起身,傅闰已经迎了上来,毫无架子非常亲切地握上了夏茵的手,春风满面道:“小夏同学,来来,说来是我教子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夏茵都不及谦让,便被傅闰牵着手落座,就坐在傅闰的身边。傅闰的另一侧是陆昊,陆昊的身边是荣骁。荣骁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还甚是小心礼貌地朝她挥了挥手。 傅闰拉着夏茵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意慈祥:“你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咱们这初次见面,伯伯这里准备了个礼物,你一定得收下,不要嫌弃!” “傅先生您客气了,不用的。” 傅闰将身边的一个红色小盒子塞进了夏茵的手里,说道:“长者赐,不可辞。收下。” “那,谢谢傅先生。”夏茵收了礼物,放在自己的手边,对傅闰低声慢语地解释:“说来特别惭愧,是我先言语上冒犯了荣先生,才让荣先生生气了。后来又差点伤了荣先生,真是对不起。” “诶,说哪里话!”傅闰板了板脸,“整件事情我都了解了。是荣骁的错!这小子犯浑,让你受委屈了!阿骁!还不起来认错!” 荣骁就站了起来,夏茵也连忙站起来。 有傅闰在,都没敢准备酒,荣骁就以茶代酒,他斟了一杯茶,对夏茵道:“夏同学,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哄骗着绑到君临来!我不该提出无理的要求,更不该叫人欺负你,泼你酒,还放出我的束带小金蛇。对不起!” 他倒是说了个仔细,还深深鞠了一躬,呈给夏茵。 “荣先生言重了。” 夏茵躬身接过茶,随后也给荣骁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躬身呈给他,说道,“我也向荣先生道歉,是我说话先没了分寸,后面有点吓着了,行为过激差点伤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荣骁的头上还缠着绷带,此时异常愉悦地接了茶,便喝了一口,用一种特别天真洒脱的语气道:“咱们这也叫不打不相识吧!哎夏茵我跟说,你这人可真是厉害!说话也厉害,打人也厉害!” 傅闰看自家外甥那傻样,懒得搭理,他哈哈笑着:“话说开了就好了!来来小夏同学,坐!坐!咱们边吃边说,吃饭!” 第45章 傅闰先动了筷子,众人便也跟着夹菜。傅闰道:“小夏是哪里人啊?这些菜吃得惯不?” “傅先生,我是c城人。在外面读书,我不挑食的!” 荣骁插嘴道:“哎夏茵,你平时喜欢玩什么?打游戏吗?” 夏茵道:“我不玩游戏的。” 傅闰呵斥荣骁:“谁上学不是努力学习,像你似的不务正业!一天的打游戏,就不知道好好的找个工作!” 荣骁不以为意地道:“哎呀三舅,你又来了!”说完他看向夏茵,“除了游戏,你喜欢什么小动物?” 夏茵实事求是:“我不喜欢小动物。” 荣骁表情有些夸张:“猫也不喜欢吗?” 夏茵点点头。 陆昊受不了荣骁,便起身对夏茵道:“茵茵,你敬傅先生一杯,傅先生大老远过来,为你费心了。” 夏茵于是倒茶敬傅闰:“傅先生谢谢您!让您费心真是不该!这杯茶祝您健康如意!” 傅闰笑得很是爽朗,他痛快地端茶喝了,夸奖道:“小夏一看就是好教养!说来我惭愧啊,工作太忙,没管好荣骁!” 夏茵道:“荣先生赤子之心,已是难得。傅先生您吃什么,我给您布菜!” 傅闰言笑道:“布什么菜,都好好吃饭,我还没老到自己动不了筷子!” 大人物向下兼容是让人如沐春风的,饭局三十分钟就散场了。傅闰是握着夏茵的手一起出来的,荣骁凑近前悄悄地问夏茵:“咱们加微信不?放假你去b城,我带你玩,你不喜欢束带小金,我把它送我朋友家。” 不及夏茵回答,陆昊生硬地将荣骁拉开,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你离她远点!” 荣骁朝他做了个鬼脸,踢踢打打地凑在陆昊耳边嘀咕:“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了,要你管我!” 第41章 沉默 分开后傅闰就在陆昊的陪同下住进了酒店,严格来讲傅闰的行程是保密的,晚上还有电话会,所以陆昊与之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十几分钟。 作为准侄女婿,被荣骁兴风作雨地闹了一场藏小三风波,陆昊必须得解释。 陆昊在傅闰面前认错:“三叔,是我的错,我想差了,惊动您跑一趟。” 傅闰的脸色有些严肃,凝声道:“说来荣骁确实混账,但是他混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回不肯和他私了,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想不管不顾地闹一场?” 陆昊垂眸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傅闰道:“筱君与你,分合这么多年,要说她对你不上心,那也是假的。荣骁呢,也就是生怕你对她姐不好。他人是混账了点,做事不动脑子,可心不就是这么颗心!” 陆昊道:“三叔,当年我不选择走仕途,也是有感于宦海沉浮,旦夕祸福。荣骁他若为了给筱君讨公道,带着人把我打一顿,我受着也就受了。但是他明目张胆绑人抓人,欺负人女孩子,还差点被人家给废了。万一他不服再闹起来,我这个没名没分的准姐夫,还是背着污点的准姐夫,实在是管不服他。” 傅闰听了倒是叹了口气,对他道:“你那个污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昊道:“是我提分手,又受人于恩,想着给彼此个体面。我从您那儿回来,与她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分手,一次便是去送衣物。那天下雪,她哭了,我便,抱了她。” 傅闰沉默半晌,他来之前自也是调查过陆昊的行踪。而且这次陆昊把事情捅到他这里闹,怕也是有不怕查的成分。 而且这小子天生反骨,诚如他对自己所说,婚姻结两姓之好,想着高高在上欺负挑衅他,他是不会忍的。 他这是跟傅家划出了道,定了底线。 要说傅闰一点不窝火也不现实,但自家外甥先被人家抓住了小辫子,陆昊的做法硬说起来也不算错。 所谓污点。人家是真的分了手的。不过才一个多月,说藕断丝连还为时尚早。 傅闰看了看时间,对陆昊道:“抱人家,真就没有旧情难忘?” 陆昊知道时间到了,便很是委婉地说了句讨好的话:“三叔,我与筱君,才是旧情难忘。” 陆昊告别后,傅闰在开会之前给傅筱君打了个电话。 “三叔,您见那个女孩儿了?” “嗯,见了人,还算不错。” 傅筱君静静地听着。傅闰似乎琢磨了一下言辞,说道:“人很安静,心术很正,应该是个眼界高的,不会屈居人下。” “她一点都没谄媚我,也没紧张,”说到这儿傅闰哈哈笑了,“对我虽不是十分真诚,也算恪守礼仪了。说话做事,小姑娘嘛,不算成熟圆滑,但还算尊敬我老人家!” 从傅闰的口吻中,傅筱君听得出自家三叔是心情愉悦的。她突然就不知道那夏茵到底是何神圣,竟然让三叔用“尊敬我老人家”来评价她,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三叔觉得被尊敬了,而不是谄媚伪善呢? 三叔的地位,这世上不尊敬他的人,屈指可数。 傅筱君当真就问了:“尊敬您的人多了,怎么她就与众不同?而且您还说她不是十分真诚?” 傅闰叉着腰道:“这东西不能光看言行,还得看用心。那个小姑娘其实十分不想应对我和荣骁那个混账,但是她还是能做到心平气和、彬彬有礼,而且这份平和有礼不是装的,是从心性里散发出来的,筱君啊,识人观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 傅筱君沉默着没说话。 傅闰道:“筱君啊,你既然认定了陆昊是你目前的良配,这回回来就与陆昊定下来吧,该领证领证。陆昊这小子能力不弱,气性也不小,既然亲戚都做成了,就好好维系!我还有会,不聊了啊!” 丁峻炜开着车,不时瞟一眼后视镜。夏茵在后座安静地坐着,如同一朵闭合的水莲花。 两个人都不说话,车飞快地开在路上,两旁路灯走马灯一样忽明忽暗,让车内原本不大的空间,竟衍生出一种空旷辽远的错觉。 到了美院门口,丁峻炜停车,夏茵对他说:“谢谢丁先生!”刚想下车,不想丁峻炜道:“你们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夏茵应该是走神发呆,闻言反应了一下,说道:“是1月中旬。” 丁峻炜侧身看向她。他没有开灯,幽暗的侧脸,目光却似乎有了实质,落在夏茵身上。 夏茵莫明有点紧张。她陡然意识到自己一路无话,然后神思恍惚轻描淡写一句谢谢就想走,不太礼貌。 于是她说道:“我考试复习有些忙,丁先生,等我考完试,请您吃饭可以吗?” 丁峻炜似乎笑了一下,很丝滑地应道:“好。那我点菜,你亲自做。” 夏茵不料他来了这么一句,有些为难。 “怎么?”丁峻炜挑了尾音,话语里喜怒难辨,“去吃餐厅,我用你请?” 夏茵被他这么一质问,只得应道:“好。那您别嫌弃。” 丁峻炜便笑了,柔声道:“刚想什么呢?” 密闭的狭小的空间,幽暗的环境,这原本寻常的一句话,因为他的气场和声线,却不知何故被他问出了一种情话的暧昧格调。 夏茵绞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丁峻炜试图引导话题:“和傅家三叔见面,不开心?” 夏茵道:“没有不开心。”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夏茵于是打开包,将那个红盒子递过去。丁峻炜开了前面的灯,接过去打开盒子。 是一个玉把件。光线之下只觉得圆润光滑一时也看不太清楚纹样。 夏茵道:“丁先生喜欢吗?喜欢就送给您吧。” 丁峻炜复又笑了:“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张嘴就说送给我。” 夏茵莞尔:“再珍贵,不过也就是个物件罢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恰逢丁先生喜欢,又恰逢我还送得起。” 丁峻炜不觉间就觉得心旌摇荡心花怒放。后知后觉才明白陆昊为什么和这女孩儿在一起那么久还是难舍难离,别的不说,就是这要命的情话,是个男人也受不了! “都差点被我打了,还送我东西?” 夏茵道:“能被您打的,若不是仇敌,就是因为关爱。我自认没资格做丁先生的仇敌,所以即便就是丁先生真打了我那一巴掌,也不过就是气恨我不争气做错事,也是对我关怀。” 丁峻炜眉眼变得柔和,内心的喜悦快是要溢出来。也不知是窃喜还是想戏弄一下夏茵,他将把件握在掌心,做出一副很想据为己有又略微不好意思的样子看向夏茵:“真的要送给我?” 夏茵的笑颜柔暖而明亮:“嗯,送丁先生了。您说的值钱,是对于我的消费来说,对您来说也就是个寻常的物件,能得您喜欢,我很开心。” 丁峻炜硬是压着想捧住她的脸吻一吻她的冲动,他还当真就是收下了,把把件放进盒子塞进自己外衣兜里,说道:“那就谢谢喽!” 第46章 夏茵笑着与他告别:“那丁先生我先走了。” 丁峻炜道:“被那一顿惊吓,你真没事?要不找人调理一下。” 夏茵道:“我没事。需要帮忙我给您打电话。” “好。那我送你。” 两个人一起走在校园的路上,时间并不晚,不过晚上九点出头,路上常有人走。 丁峻炜毕竟身形高大,气场又强,很是引人侧目。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并肩行走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还是有人驻足观看,然后窃窃私语。 丁峻炜耳朵尖,听到一个女生悄悄地跟同伴蛐蛐:“这个,是夏茵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丁峻炜听见了,却装作不以为意没听见,甚至略微有点被取悦,内心很受用。 夏茵也是听见了,她很平静无波,只是语声略带歉意,低声对丁峻炜道:“她们不知道胡说,丁先生您别在意。” “嗯。”丁峻炜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目送夏茵回了宿舍。丁峻炜返回车子里,手不时摸一下装着玉把件的外衣兜,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翘。 她真的就把这东西送给他了。兜里这个玉石,真的是她送的! 丁峻炜觉得有些上头。这女孩子说话实在是太可人了。 她对人的好,有毒。 他觉得暖融融喜洋洋的,正发动车子,陆昊的电话打来了。 陆昊的语气有些低沉,接通电话先是听他叹了口气,随后问丁峻炜:“阿峻,她回学校了?状态怎么样?” 这一句状态怎么样,像是一瓢冷水一下子泼醒了脑袋里正在吹粉红泡泡的丁峻炜。 夏茵的状态委实说不上好,他是过问了的,但是夏茵避而不答,然后因为一个玉把件,话题偏了十万八千里。 “她一路上没说话,我……没问出来。” 这话一说出来,丁峻炜开始仔细回味夏茵当时的状态。她一路上的安静沉默,没有大的情绪和悲恸,但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难过。 她为谁难过?为自己,还是因为这次真的是永远的失去陆昊了! 丁峻炜和陆昊两个人在电话里同时沉默了。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第42章 不速之客 寒假开始了。 陆昊给夏茵打了个电话。询问了考试和身体情况,然后问她:“你寒假去哪里过年?回c城老家?” 夏茵“嗯”了一声。 陆昊似乎笑了一下,问她:“不怕人知道你表哥是假的?按说你找到了亲戚,过年不应该回妈妈的同事家里。” 夏茵没有说话。 陆昊道:“我知道你在c城买了个房子,去那里过年未尝不可,但是夏茵你听我说,我害怕荣骁那个疯子摸过去,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夏茵道:“他是想找回场子报复我?” 陆昊沉默了几息,说道:“他想追求你。但是茵茵,你不准跟他交往,那个人出身富贵,很是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 夏茵淡淡笑了:“嗯,我听陆先生的。” 陆昊听着她乖乖的应答,突然就鼻子酸酸的,有些感慨。 “你留在a城,回桂华苑那边住下,要是荣骁真的胡闹,我也能招呼人手护着你。” 夏茵道:“好。谢谢陆先生。” “我这段时间都不在风荷苑住,有事情你打我电话。你打电话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接,你不用顾忌。” “好。谢谢!” 陆昊听着她的话,半晌没出声,也没挂电话。听着她答应得那么流利,但是应该,她不会主动联系他了,哪怕她遇到了麻烦。 对此他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他突然就有些担心,有些恐惧,有些欲说还休难以言传的茫然和苍凉。 “那陆先生,若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陆昊道:“你便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夏茵应该是想了一下,应该还抿嘴笑了一下,传来的声音带了几分明亮:“应该祝您,百年好合,事业顺利!” “也没有分手礼物。” 夏茵这回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画幅画送给我。” 陆昊等了半晌,才等来了那声“好。” 那是一个响晴响晴的冬日,阳光洒满了整个阳台,夏茵嘴里叼着一袋中药,正在画夹前画画。 门铃响了。 夏茵没有停笔。 继而手机也响了。 夏茵将笔放入调色盘,接通手机,里面是丁峻炜简短的两个字:“开门。” 夏茵于是抱着中药,一边喝一边去开门。 门开了。丁峻炜皮鞋,西裤,高领毛衣,黑色风衣,穿得整整齐齐靠在门边上,看见夏茵穿着睡衣,拖鞋,乱卷着头发,叼着袋中药邋里邋遢地露出来。 丁峻炜进屋:“知道我来了,你就不知道先换身衣服。” 夏茵穿的睡衣是上下身有裤子有袄的,她最后两大口将中药喝完扔在一旁的垃圾桶,招呼丁峻炜在小沙发上坐下。 “是我失礼了。您先稍等,我去换衣服。” 不多时,夏茵穿着休闲裤和薄毛衣出来,净了手,为丁峻炜泡茶。 虽是居家的环境,但是很整洁明亮。夏茵取出茶席、盖碗、两只茶杯、公道杯、茶则、茶针、茶盂一系列工具,坐在丁峻炜的对面,文文静静给他泡了一杯茶,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呈给他。 丁峻炜的风衣进屋时脱了,高领毛衣将他硬朗冷肃的气质中和了一下,颇有些华贵中正。 他接过茶品了一口。味道一般,口感倒也温润。 “哪儿来的茶?” “超市里买的。丁先生您突然来,我没有准备。” 丁峻炜端着杯又喝了一口,说道:“还好,你泡的还成,能咽的下去。” 夏茵听了便笑了:“客随主便,丁先生您便迁就一下吧。” 丁峻炜看了眼阳台的画夹,随口问夏茵:“刚考完试,这不还吃着中药呢,怎么不好好休息,又开始画画了?” “我画画、读书、睡觉都是休息。画累了读累了就睡一会儿,睡累了就画会儿画读读书,只要不熬着赶着做,就都是休息。” 丁峻炜不置可否,环顾了眼客厅阳台的环境,整个人便舒适地靠在了沙发上,不忘喝上一口茶。 “那我过来吃饭不会打扰吧?你考完试三四天了,也没请我,我就上门当不速之客了。” 夏茵道:“我本来是想偷几天懒的,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丁先生想吃点什么?” “你这儿有什么?没准备的话你需要什么东西我通知人送过来。” 夏茵道:“我昨天刚买了一冰箱年货,要是丁先生您不嫌弃,我就用家里的菜做。” “不嫌弃。我不挑食。” 夏茵言笑晏晏:“那您还点不点菜了?有哪些忌口的,我厨艺有限,请多包涵。” 丁峻炜也笑:“我百无禁忌,你随便做。” 夏茵看了下时间,对丁峻炜道:“那我去准备啦,丁先生您随意。” 丁峻炜先是在阳台上转了一圈,翻了翻夏茵画的画和读的书,然后甚是放松随意地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扒拉着手机,不时抬眼看看厨房的进程。 时钟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夏茵开始起火做菜。 不多时传来炝锅的浓香。随后伴随着刀切菜板各种时快时慢有节奏的响声。 丁峻炜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 阳光照着他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清晰可见。他突然便觉得自己心静如水又百感交集。 他突然想起陆昊曾对他说过,说夏茵不黏人,有时候安静得跟家里没人似的。但是家里有那么个人在,温温静静的,会打理下花草,厨房里常飘出香气,就有了种过日子的味道。 似乎夏茵真的有这种魔力,和她在一起,总能觉得岁月静好。 十二点半的时候,饭菜端上来。林林总总花花绿绿摆了一桌,有鱼有肉,有鸡有虾,有菌菇、有藕、有素炒蒲公英、西蓝花,有萝卜粉丝汤,咸甜香辣雨露均沾,两个人吃饭,显得挺丰盛。 夏茵拿了瓶果汁,对丁峻炜道:“丁先生,我这里没有酒,咱们以果汁代酒喝一杯?” 丁峻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怕我在你家里喝酒,做了这么多菜酒的事提也不提,我大男人喝什么果汁,我让人送一瓶来?” 夏茵拍着脑门便往玄关处走:“哪有请人吃饭还让人自带酒水的,我下楼去买。” “站住!”丁峻炜一下子就笑了:“说你笨吧有时候挺聪明,说你聪明吧,真是笨的可以!怎么就什么都当真!这马上吃饭了,买什么酒?我不喝果汁,就不能以茶代酒?” 说完丁峻炜朝夏茵使了个眼色:“过来,给你丁先生泡杯茶。” 夏茵于是重新烧水,为他泡好两泡茶,用公道杯端过来,倒好茶放在丁峻炜手边。 第47章 丁峻炜也不客气,与夏茵碰了杯:“来,先喝一个,吃饭!” 两个人于是安静吃饭。夏茵虽不多话,却甚是周到,作为主人,将离丁峻炜略远的菜,用公筷夹到他面前的小盘子里。 丁峻炜的胃口甚好,菜吃了大半。 饭后夏茵切了水果,摆好干果,收拾完碗筷,丁峻炜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甚是自在地敞开腿歪靠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翻看手机。 他对夏茵道:“我晚上再吃你一顿,听说你的长寿面很拿手。” 夏茵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丁先生今天过生日!” 丁峻炜看她那傻样就笑:“不过生日就不能吃碗面了?你随意,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想着照顾我。” “好。”夏茵道,“那我去画画,需要什么东西丁先生您叫我。”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夏茵画画倦了,窝在一旁的藤椅上抱着本书读。读着读着,故自睡着了。 她歪靠在椅背上,抱着腿,松垮垮地披着半条薄毯子,呼吸均匀。阳光浸漫过她清透的面容,眉毛历历可见,睫毛长长的,鼻子的弧度在她的脸上投上阴影,也让她的面容变得立体而生动。 她的唇瓣静静地合着,唇色略显苍白,像是含苞待放的花瓣,有着淡淡的细腻的纹理。 她睡得清幽安静,心无旁骛。唯有一绺散落脸庞的碎发随着起伏的呼吸微微颤抖。 生物的睡眠一定是它觉得有安全感的时候。一个不算特别熟稔的大男人在屋里,她能睡着,说明对自己是信赖的。 丁峻炜难以描摹自己复杂的心情。眼前的夏茵像是一个美好易碎的艺术品,他有将之揽入襟怀亲近占有的冲动,但又不敢轻易碰触。 久久地站在画夹前,望着她,甚至放轻放柔了自己的呼吸,丁峻炜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留下短短的影子。 他过了好久,才开始关注夏茵画板上的画。 上午来的时候,是半成品,现在看,差不多该是完成了。 深远的星空灿烂而渺远,近处的人行路偏安在画的一角,路旁开着一树绚烂的樱花,月光洒落斑驳在路上,而在路砖的缝隙里,一只小蚂蚁在一株低矮的四叶草旁边,似乎在轻嗅花香,只留给画面一个小小的漆黑的身影。 在皎洁而浪漫的流光之中,用一种极为洒脱几乎要融入光影之中的画面效果写着两行字: 我与春风皆过客,君携秋水揽星河。 丁峻炜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心有所感恍然明白了她为谁做的画,目光便看向了一旁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中睡觉的夏茵。 这世界有宇宙天地,有卑微蝼蚁。 她人在光中,心在夜里。所幸她有极为洒脱和通透的心性化作月光照亮了她自己。 那两句话说穿了不过就是,你奔你的前程,我过我的日子。 极为强悍决绝地抽身,极为真诚干净的祝愿。 可是夏茵,我不想成为你的过客,我想去做你的星河。怎么办? 第43章 循循善诱 夏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斜阳漫天,屋子里光线有些黯淡,很安静,有刻意压低的男声在电话里说着事,听得不太清晰。 夏茵揉揉眼睛,从藤椅上起身,打开客厅的灯。 丁峻炜正靠在沙发一角打电话,见夏茵醒来,在电话里交代了一句便挂了。 “丁先生。” 丁峻炜收好手机看向她:“醒了?” 夏茵看他面前的茶早空了,走过去重新烧水,净了手又泡了淡茶为他倒上,抱歉道:“对不起丁先生,我失礼了。吃的中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晒着太阳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丁峻炜在她躬身递茶的空隙,伸手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状似无意地问道:“有不舒服吗?是晚上失眠吗?” 夏茵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捧着茶坐在沙发上,与丁峻炜隔了一个座位。她对丁峻炜道:“没有,就是期末的时候本来就很忙很累,加之受了点惊吓,就找中医调理下。” 丁峻炜呷着热茶,也没反驳,只是道:“那晚上几点睡,下午睡那么香。” 夏茵便笑:“呃,我是睡得晚,正在调整。医生也说,那样对身体不好。” 丁峻炜的目光便落在她的手上:“吃中药是不是不能喝茶?” “呃,”夏茵捧着杯子,身边那位男士分明温声言笑,却给她莫明的压力,“医生说隔开半个小时喝不要紧,而且这是淡茶,喝点没事的。” “专门对喝茶的事问过医生,说明你离不开茶,没听阿昊说你嗜茶成瘾。” “我,算不上成瘾。就是这学期一直都在用功,会用茶熬夜,有些习惯了。” 丁峻炜继续不紧不慢地饮茶,不紧不慢地聊天:“你入学的时候,是文化课第一,专业课第十一?” 夏茵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用意,便点了点头。 “后来每次考试,你专业课、文化课都是第一?” “不,不是每次都这样。” “所以,你成绩很好了,功课还需要这么拼吗?” 夏茵怔了一下,便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里有这淡淡的碎芒,特别美。她对丁峻炜说:“丁先生您知道,美院里人才济济,我一个小县城考进来的,不拼怎么能出得来成绩。而且画画是慢功夫,任凭再有灵性,手底下的画功都是慢慢的用时间磨出来的,走不了捷径,可不就得比别人勤奋一点。” “说的有道理,”丁峻炜微不可察地点头,“我看你对别的事都不是很上心,怎么偏偏对学业这么执着,一定要当最好的?” “我,”大概是刚睡醒脑子还没有特别机密,夏茵又有些傻眼,“我,我对什么事都是很认真地去做的啊,学英语啊,驾照啊,游泳啊,学射击学防身术啊,都是很用尽全力的。” “那我看你送我个玉把件,就是随随便便都不经意的。” “我,”夏茵有些无措,但还是很认真地解释了,“丁先生您别误会,我是真的很感谢您,那个玉把件,是我现有的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您别嫌弃,我当真没有轻慢您的意思。” 丁峻炜把着杯子,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来,眼底有融融的笑意浮动。但夏茵并不熟悉他的微表情,只觉得他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 “当真是用心送的?” 夏茵“嗯”了一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丁峻炜语声温柔:“那晚上我们吃什么。” “我去给您做长寿面!” 丁峻炜道:“给我一个人做,你呢?” “我,”夏茵已经起身向厨房走了两步,见他这么问,便停住,对他道,“我不吃面,晚上清淡一点,想熬粥就点小菜。” “那一样。我也不饿。长寿面改日再吃,欢迎我来吗?” 夏茵怎么敢不欢迎,她说道:“那好,您来之前打电话。” 丁峻炜点点头。在夏茵转身走向厨房的时候,他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愉悦地绽放开。 那个玉把件,是我现有的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如是说。 以为她熬个粥,弄几个小菜不是很繁琐,不想不多时,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剁菜的声音。 丁峻炜好奇地走过去,在厨房门口狐疑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茵道:“我怕您光喝点粥吃不饱,给您做几个馅饼,素馅的,放点蒲公英、鸡蛋和木耳,也不会积食。” “你还会做这个,不麻烦?” “不会啊,也不多做,就做个几块,很快的。” 于是丁峻炜高大的身影就依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夏茵动作迅速灵巧地将切好的馅儿放在个大碗里,放入油盐调料,搅拌,然后将和好的面团搓成条,切成剂子,擀成薄皮,包上馅儿,压扁,放在平底的炒锅里用油煎。 一边煎着馅饼,她一边照顾另一旁的粥锅,还给已经装盘的小菜调味。 看着她甚是忙碌,丁峻炜道:“我能帮忙吗?” 夏茵将锅铲交给丁峻炜,对他说:“那丁先生您给馅饼翻个儿吧,别糊了。” “好。” 丁峻炜接过锅铲,甚是认真地将锅里的小馅饼一个个的翻个儿。夏茵在一旁调好小菜的味道,夹了一块放在自己的嘴里尝。 丁峻炜将头凑过去道:“给我尝尝。” 夏茵有些难言的异样,但还是装作无知无觉地夹起一块小菜放在他的嘴里。 晚餐的时候,馅饼与两个凉拌菜并排放在中间,夏茵与丁峻炜一人一碗小米粥。 “丁先生尝尝这馅饼吃得惯吗?” 丁峻炜也没客气,夹起一块咬了一口,伴随着咯吱咯吱焦香酥脆的外皮的口感,一股子蔬菜的清香爽口溢满口腔,很是有一种难得的天然的味道。 “好吃。”丁峻炜说了一句,张嘴咬第二口。 他一连吃了三块,才开始慢慢地喝粥。 两个人边喝粥吃菜,边聊。 第48章 中餐聊天,不如西餐喝着红酒聊天显得优雅,但是格外有生活气。 “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那您多吃点。谢谢夸奖。” “平时自己一个人,也是这样好好吃饭吗?” “还好吧,自己会吃得简单一些。” “一个人住久了,会不会难过?” “我,”夏茵有些迟疑,最终笑了下,“不会啊,我有很多事情的,要打扫卫生、读书、画画、做饭、上网刷剧还连累自己晚睡……” 不提防丁峻炜突然一阵见血:“确定不是因为被荣骁欺负,经常睡觉梦见蛇然后吓醒?” “我……”夏茵嘴里的粥都忘了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复又喝了一口。 “和阿昊分手,也没有很难过?” 夏茵也没有提防他其实出的是一套组合拳,躲过了一招却被下一招狠狠地击中。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弯着唇角笑:“还好吧。” “还好?” “嗯,”夏茵道,“陆先生一开始就说好的。人与人缘聚缘散,是寻常事,不必太难过。” “你倒是看得开。”丁峻炜垂眸夹菜。 “嗯。我十四岁的时候,外婆离开了,我当时很恐惧。十八岁的时候,妈妈也离开了,我觉得悲恸。” 丁峻炜的筷子一下子顿住,下意识看向夏茵。却见夏茵垂眸夹了块木耳放在自己的碗里,柔声道:“但是我也明白,我所爱的和不爱的所有人和物,都在不断地生灭和变化,很多的人和事在我们的生命中来来去去,相逢和离散都无可避免。原本生命就在呼吸之间,命且无常,何况人事。” 丁峻炜懊恼自己谈起她的伤心事,于是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夏茵,你告诉我我是在和一个女孩子吃饭,还是在和一个老和尚参禅?” 夏茵言笑盈盈,放下筷子双手合十行了个问讯礼:“师兄这厢有礼了!” 丁峻炜突然哈哈大笑。 笑完,对夏茵道:“你真不难过?” 夏茵道:“也还是,会难过的。但是人生真相如此,既已如此,就不该贪爱执着,做难过想。” “那你做什么想?” “感恩想啊,在我需要拯救的时候,遇见陆先生就已经足够好,无论结局如何,都已经比当初足够好。” 丁峻炜突然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他说道:“即便,去了方秀雅这头狼,又引来了荣骁这头猛虎?” “解了一个烦恼,就会有下一个烦恼,烦恼环环相扣。人其实有很多事,丁先生您信不信,其实是躲不去的。我自己的业障,不应该怨别人。” 丁峻炜就突然看穿看透了夏茵。这个女孩子,看着是对分散离合不经心,其实她很傻很蛮直,她说她做一切事都很尽全力,其实她对人也是的。她对陆昊,卖光所有画去给他过生日,车祸后不计任何代价去救他的命,乃至她招惹上荣骁,也是因为她看荣骁打陆昊打得太狠,她不知底细才以命相搏。她真的是狠狠地用尽全力去付出的,只是因为她不执着于结局,看起来好像她不上心不经意的样子。 但是丁峻炜这个认知也狠狠地捅了自己一刀。她狠狠地用尽全力去付出去爱的,是陆昊。 丁峻炜便笑笑,然后对她说:“那茵茵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夏茵有些为难地思考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可以开开心心地结婚,然后,生个小朋友,情投意合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 “这么简单么,那茵茵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夏茵人顿时傻了。 丁峻炜道:“我随时能和你去领证结婚,可以生小朋友。情投意合么,我,反正挺喜欢你的。” 夏茵骇得一动不动。 “你可以跟我相处一下,看看能不能彼此情投意合。” 夏茵还是不动。 丁峻炜举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说道:“回神,夏茵。” 夏茵还是不动。 “还是因为我凶名太久,你害怕和我在一起,将来不情投意合了,会被我吃得连渣也不剩?” 夏茵持续发傻。丁峻炜几乎是无奈地宠溺地笑了,捏了把她的鼻头,笑语:“你倒是吱个声啊!” “丁先生,”夏茵如在云中,此时开声,当真是调动了身心全部的精神与力气来保持冷静理智,“对不起。您和陆先生是好朋友好兄弟,我不愿意辗转在您和陆先生之间,让你们被人议论,见面难堪。还请丁先生您,”夏茵垂眸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您体谅。” 丁峻炜听完她这话,悬浮已久的心却是就此安定了。 预料之中事。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人好的时候,用尽她所有力,离开的时候,那用出的所有力该收回便收回。 如此收放自如,让人在她付出的时候享受其愉悦,在她收回的时候痛恨她无情。 她可以毫不犹豫将目前她最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自己,她也可以很轻柔很坚定地告诉他,她不爱他。 他因为恨她的不爱,所以连同她送东西的真诚也想否认。这该死的女人! 丁峻炜很绅士地垂眸,嗯了一声,说:“我懂,能体谅。” 这男人意料之外的好说话,让夏茵的心反倒是微微地悬起来,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去分辨他话里的真实意图。 “不过,若是茵茵觉得尴尬,也没什么。我们可以先偷偷谈恋爱,等你毕了业,我们去别的城市结婚生活,我在很多城市有业务,不是非在a城不可。这样彼此见的少了,也就不尴尬了。” 夏茵低着头没说话。 丁峻炜道:“至于阿昊,以我对他的了解,以他的为人,不至于和我兄弟反目。” 丁峻炜说完,也不逼她,起身道:“我吃好了,今儿个也不早了。你想想我的话,我先走了,感谢你的招待!” 夏茵几乎是仓惶地站起来送他。 丁峻炜走了几步,顿住,朝阳台方向看了一眼,对夏茵道:“那幅画是送给阿昊的是吧,给我,我交给他。” 夏茵迟疑了一下,对丁峻炜道:“我还有东西给陆先生,一事不烦二主,丁先生方便一起转交给他吗?” 丁峻炜道:“好啊,什么东西?” 夏茵回到阳台将画卷起来放在一个袋子,然后转身回屋,拎了一个大皮箱出来。 丁峻炜看了一下那皮箱的尺寸,不由笑了一下:“什么东西?” 夏茵道:“这学期我选的服装设计结课了,我为陆先生做了几件衣服。” 丁峻炜的心莫明颤动了一下,升起一种甚是微妙的感觉。她,亲手给别的男人做的衣服,由他亲手给那个男人送去? 偏他还没有置喙的余地,谁让陆昊是他的朋友,那两个人又是曾经的恋人,他身份就是这么合适的尴尬。 丁峻炜有些不确定地扬扬眉:“你亲手做的?” 夏茵颔首:“嗯,用小缝纫机做的,手艺肯定没有老师傅那么好。” 丁峻炜于是一副泰然处之无动于衷的样子接过箱子袋子,对夏茵道:“那好。我一定交给他。” 丁峻炜走进夜色里,内心里又很诡异地,渐渐泛起淡淡的暖色和愉悦。这女孩子竟然会做衣服!现在她这样对陆昊,将来一定也会这样对自己。她对陆昊是一时的,对自己却可以一辈子。 第44章 交涉与手段 夏茵接到莫小雪电话的时候,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夜里九点。 莫小雪是用陌生电话打来的,夏茵一接通她就在哭。 “夏茵,求求你,你能不能和陆三爷说说,放过我们家,放过我爸爸?” “我和陆昊已经分手了,帮不了你。” “不!我知道你一定能帮我,你帮我跟陆三爷说句话,他一定能听你的手下留情!夏茵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妒忌你出身不如我,资源不如我却样样比我强,才不择手段做了方秀雅的狗!夏茵,求求你,你就替我说句话吧!我们家这半年破产了,公司房子都没了,我爸还背上一屁股债!到了年底,突然就摊上官司可能要去坐牢!夏茵我以后再也不招惹你了,见到你我绝对退避三舍,好不好?” 夏茵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夏茵,求你了!和陆三爷说一声行吗,现在这样我们都认了,别让我爸去坐牢好吗?” “莫小雪,你记着,我不是陆昊的什么人,他的事也不是我能管的。你应该去找方秀雅帮忙,他们方家有这个能力帮你。” “她都自顾不暇!我把下雪天陆昊抱着你的照片发给她,她给捅到傅家那边,如今闹翻天,她自己还到处擦屁股呢!” 不知何故,夏茵便微微地抿唇笑了。然后挂了电话。 她重重地向后靠在藤椅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晕黄的灯光为她在落地窗帘上打下剪影,外面花园寂静,微风细细,飘雪了。 第49章 而荣骁也冒着小雪,带着一身寒意闯进陆昊的办公室。 “陆三哥你骗我!夏茵根本就不在c城,我把她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根本没人!她老家没有房子,邻居、同学、她妈妈的同事谁都没见过她回去过!她在c城市里买的房子,也根本就没回去过!”荣骁一屁股坐在陆昊对面,“你是不是故意遛我,其实夏茵就还在a城是不是?” 陆昊合上文件,漫不经心道:“我没说她一定回c城啊,再说她去哪儿凭什么我知道!我已经如你所愿,再也跟她没有半点联系了!” “信你才怪!”荣骁气急败坏,“你到底把夏茵藏在哪儿了?” 陆昊用文件磕着桌子,摆出六亲不认的架势:“无可奉告!” “哎呀陆三哥!那件事不是都解决掉了吗?你把状告到我三舅那里,回去我被他收拾得很惨你知道吗?禁足在家里刚被放出来,我姐也马上就跟你领证了,就这你还不满意、还没消气呢!” “没有啊,我生什么气?你也说了,我和你姐要领证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哪里看出我在生气?” 荣骁转着眼珠子,开始威胁:“你不告诉我,那我可就住进你们家里了!” “欢迎之至。过两天正好你姐过来,请你去君临吃饭。” “我找丁大哥去,在a城也不是你一手遮天!” “随便!”陆昊冷笑,打开桌上的文件开始看。 荣骁跳下椅子,有些着急地乱转了两圈:“我还就纳了闷了,我是洪水猛兽啊,你防我防那么紧干什么!怎么着,就一个夏茵,还是你玩过的女人,我还就配不上了怎么的!” 陆昊根本不理他。 荣骁道:“你说你至于的吗?还是认为夏茵跟了我让你伤面子?不是,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人家夏茵都玩得起,不至于你玩不起吧?” 陆昊听他这话,一下子起身凶狠地抓住了荣骁的脖子。 “你哪只眼睛看到夏茵她愿意跟你玩了!我告诉你,别打夏茵的主意!” 荣骁梗着个脖子不服气:“凭什么!” “凭你,”陆昊说出的话有些狠有些吞音,“这个荣家傅家罩着的娇弱根苗,一点风吹草动都伤不起,何况是命根子!” 不知是被勒的还是恼羞成怒,荣骁涨红了脸,顶嘴道:“谁是娇弱根苗?谁仗着荣家和傅家了!” “不仗着荣家和傅家,你满大街挨个找人问问,哪个女人眼瞎能看上你!” 荣骁一把抓住陆昊的领子:“靠!你说谁没人看得上!我看我姐才是眼瞎看上你!” 陆昊哼笑;“说你!就你这样胡作非为,与方秀雅一路货色的官少爷夏茵看不上你,你往她跟前凑都让她恶心!” 荣骁一叠声怪叫道:“那她凭什么就看得上你!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陆昊一把将他甩开:“别在我面前瞎晃,哪儿凉快往哪儿呆着去!” 荣骁不服气地放狠话:“行!我还就不信了,不靠你,我还就不能找到夏茵!” 荣骁气咻咻地走出去,陆昊有些气闷地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拿过手机给丁峻炜打电话。 “阿峻,荣骁从c城回来了,刚跟我这儿闹,扬言要找夏茵。我猜他在我这儿没落到好,一定会去找你,你别理他。” “怎么着?”丁峻炜在电话里笑,“他还想在a城使唤我的人?” “那个人,此番铩羽而归,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丁峻炜沉默了片刻,开声道:“阿昊……” 他刚说半句却又突然沉默,陆昊察觉到异样,声息保持着平稳,内心却不自觉有些紧张:“怎么了?” “若是,”丁峻炜顿了一下,“若是夏茵有了新的男朋友,你,会介意吗?” 陆昊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攥紧,窒息了几秒钟,但很快他笑了一声,语声微苦又似自嘲地道:“我娶了别人,还管得着她有没有新的男朋友?” “那,”丁峻炜道,“我可要开始追了。” 陆昊听得丁峻炜那平静无波的几个字,整个人怔愣住,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来。 “荣骁的事情你别管了,我让他三天之内离开a城。晚上我去你那边,夏茵有东西给你。” 丁峻炜说完挂了电话。陆昊怔怔地失神了良久,才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边,看窗外的雪。 雪还没有下得纷纷扬扬,类似于霰雪在风中密密地斜织着,很是有几分迷蒙的缭乱。 陆昊突然觉得有些冷,那种似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寂,让他突然很想很想,去大醉一场。 荣骁果然去找丁峻炜。 丁峻炜请他吃饭喝酒。 “听说你早几天就来了,怎么都一直没看见你的人啊!” “丁大哥你甭提了,都怪陆三哥!”荣骁气愤道,“那个陆昊他耍我,他把我诳去c城白逛荡了几天!” “哦,你这,大老远的去c城干什么?” “去找夏茵啊!他们不是放假了吗,寒假要过年的,所以他诳我夏茵回了c城我就信了!” 丁峻炜转着酒杯,面带笑容语意深长:“荣骁,你找夏茵干什么?” 荣骁喝酒吃菜毫不掩饰,还有几分理直气壮:“我喜欢她啊,想让她跟我好!哎丁大哥你帮个忙吧,给我查查陆昊到底把夏茵给藏哪儿了!” 丁峻炜笑意微微地看了荣骁好几秒。荣骁被看得有些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妥当的,奇怪道:“丁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丁峻炜给他满上酒,轻轻碰杯,语声和善推心置腹地对荣骁道:“荣骁,这么些年,丁大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 荣骁听得莫名其妙:“没,没有啊!” “上次咱们在君临,看你那么打阿昊,我做兄弟的不可能袖手旁观,怎么,是丁大哥缴了你的人,得罪你了?” “哎,”荣骁打着哈哈,“说来也是我不好,带着人来丁大哥你地盘上五马长枪的,是我的不是。” 丁峻炜点点头。 “那怎么,”丁峻炜目光深邃突然直盯着荣骁的眼睛,“你这一来a城,就是来抢我女人啊?” 荣骁差点泼了酒,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地道:“你,你说什么?” 丁峻炜自如地呷了口酒,对荣骁道:“夏茵是我女朋友啊,准备将来结婚的那种。” 荣骁见了鬼一般,惊骇之余是不可置信:“不是!不是丁大哥,夏茵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你,你是,是不是陆昊找你来骗我演戏的!” 丁峻炜神色淡淡,唇边笑意清浅,他朝荣骁一扬眉:“怎么,茵茵不够好吗?就是你闹了那一场,我送她回学校,就跟她表白了。呶,你看,”丁峻炜翻出衣领里的羊脂玉把件,微倾了身子把玉往荣骁身边一送,“你看看,这是傅三叔送给她的见面礼,她送给我了。” 荣骁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确实是块上等的羊脂玉,触手生温,从材质到做工,确实像极了三舅舅送人的手笔。 “我,我拍一下问问我三舅。”荣骁拿出手机拍照,欲做垂死挣扎。 丁峻炜便任他拍了照,然后甚是安然地将玉藏进衣领里。然后侧身对着荣骁,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怎么着,荣骁,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夏茵如今是我女朋友了,你再这样大肆宣扬地到处找,不太好吧?” 荣骁有些讪讪,到底不很相信。 丁峻炜便慢慢悠悠地对他道:“她和阿昊分了手,我就准备追求她了。你好好回忆那天晚上,当时把瓶子从她手里要出来搂着她出去的可是我。所以荣骁,丁大哥欢迎你来a城玩,但是请你离我们家夏茵远一点。” 荣骁其实内心里已经信了。偏巧这时他微信响了,傅闰回复他:是我送给夏茵的那块,怎么了? 荣骁于是捂住脸,发出夸张的哀嚎:“我的天啊!我这是什么命啊!还没谈恋爱就失恋了!” 丁峻炜与他轻轻碰杯:“荣大少好不容易失恋了,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荣骁却突然如梦初醒地反驳:“哎不对!夏茵是你女朋友,陆昊怎么会不知道!一定还是你们在设局骗我!让夏茵把这个破把件放你这里几天,哄骗我走了就还给她对不对!是不是陆昊想脚踩两只船,背着我姐藏着夏茵,他想两全其美,你帮他打马虎眼是不是!” 丁峻炜道:“他不知道很正常啊!我这人还要点脸,和他前女友在一起,还敢去他面前蹦跶,等他来找我打架吗?” 荣骁的脑回路不同常人:“那你,就是说我不要脸,要和他前女友在一起,还去他面前蹦跶!” 丁峻炜故自喝了口酒,说道:“荣骁,总之今儿个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你要敢打夏茵主意,可别怪丁大哥我和你翻脸!” 荣骁埋下头哀嚎两声,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行,小爷我失恋了,今天我得一醉方休!” 第50章 丁峻炜不理会他的聒噪,只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晃动的红酒,慢慢地布下他的天罗地网。 夏茵不同意没关系。 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会让她的身边不会再出现其他的男人。 他会将之慢慢地捕获,慢慢地与她耳鬓厮磨。 第45章 崩溃与流放 那晚,荣骁烂醉如泥被丁峻炜送回陆家。 陆昊在灯下等他。 外面的雪下大了,丁峻炜的肩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 陆昊的面前煮了茶,给丁峻炜倒了一杯。丁峻炜坐下来,将手中的画卷递给陆昊。 “她送给你的。” 陆昊语声玩味:“她连这个都给你了?” “我恰逢看到,她也画好了,就给你送来。” “你看了?画的什么?” 丁峻炜捧着热茶,朝他一抬下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昊果然就在灯下打开了。画面映入眼帘,他先是有片刻惊艳,待细细观摩,看着那两行字,半晌没有说话。 “我呢,确实是跟她说了。但是她很是顾忌你,认为辗转于你我之间,让我们兄弟尴尬惹人笑谈。我知道她这么说,无非就是对我没那个意思。” 陆昊只认真地盯着画没有说话。 丁峻炜道:“我也不会逼她,她刚跟你分手也的确是需要时间修复。我就先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对她好,慢慢的水到渠成。一两年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声都过去了,她也毕业了。这段时间我会护好她,不会动她。” 陆昊盯着画面良久,没回答他。丁峻炜遂也沉默,低头喝茶。 半晌,陆昊指着画面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夏茵,是在什么地方吗?” 丁峻炜拧了拧眉,说道:“云溪?” 陆昊看着手边的画面,说道:“这场景,和云溪外面的人行道有些相似,那天晚上,也是很好的月光,路旁开满了花。” 丁峻炜也看向那幅画,一时无话。 “我不知道那个晚上对夏茵来说意味着什么,让她画下来作为分手礼物送给我。但也偏偏啊,因缘巧合,那里也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丁峻炜不知何故,听着陆昊略带伤感的语声,自己竟也莫明觉得伤感。 “她其实很好哄,心特别软,受不了别人对她的好,总想着十倍百倍去报答。你慢慢追吧,”陆昊有几分唏嘘,“她对人特别特别好,你也好好对她,不要欺负她,不要像我一样,负了她。” 丁峻炜嗯了一声,没说话。 “她的道德感挺强的,一时半会儿不会答应你。阿峻你不能来硬的,好好追追她,也让她,谈一场恋爱,被人宠爱。” 陆昊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息有些哽咽,大约是想起了很多深刻美好但其实是强占不堪的过往,拥有时未曾好好珍惜,待要珍惜时已然不归他拥有。 “降伏了荣骁那个魔王,我也不多留你了。”陆昊起身,对丁峻炜道,“你也早点回吧,路上开车小心。” 丁峻炜应了声,人却没动,对陆昊道:“你穿上衣服跟我出去一下吧,她还有东西给你。” 陆昊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吧!”丁峻炜道,“挺大一箱子。” 陆昊心绪起伏,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丁峻炜来到车旁。丁峻炜打开后备箱,雪花安安静静地飘落,陆昊的目光落在那个大皮箱上。 丁峻炜拎起箱子放他手旁边,后备箱盖缓缓地降落。 “她说是她学服装设计,然后用小缝纫机给你做的衣服,说实话阿昊,我有点吃味。” 陆昊没有动没有说话。丁峻炜拍拍他的肩,说道:“走了。” 丁峻炜发动汽车,车灯如白昼般闪过,然后很快地消失无影。 陆昊回到房间,锁上门。 房间里的光温暖明亮,陆昊坐在沙发上,压抑着心跳加快血液倒流的眩晕感,缓缓地打开箱子。 映入眼帘的是叠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一套黑色商业西装和一件藏青色的长款风衣。 陆昊用手轻轻地抚摸过布料,触手是风雪夜色的寒凉,西装的布料偏硬滑,风衣的布料偏软绒,质感类似他熟悉的意大利某高定品牌。他的手指捏住一粒纽扣,是与面料同色的暗含金丝祥云的形状,非常罕见,应该是夏茵自己设计定做的。 他没有急于打开衣服,而是放置在一旁。下面一层是两件叠好的衬衫,一件白色一件深灰,中间是一张设计精美的卡片。拿过来打开,里面真的附着一张银行卡,卡片上手写着一行字:祝陆先生陆太太百年好合! 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一百万贺礼聊表心意,密码是您的生日。 陆昊突然就被一种酸暖而感动的情绪漫灌淹没,他仿佛全然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一般,重重地靠在沙发上,仰头闭上眼。 泪水如同一条刁钻蠢动的小蛇,在眼眶里四处冲突翻撞。 热泪最终夺目而出。 外面响起敲门声。陆昊没有理会。 林月华担忧的声音传过来:“阿昊?阿昊!” 陆昊擦了泪整理情绪,起身打开门。 林月华见了他,奇怪道:“这是怎么了?阿峻不是刚回去,怎么锁上门了?” 一看陆昊的眼圈有些红,不由关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阿峻把荣骁送回来,两个人没打架吧?你们到底说什么了?怎么你魂不守舍的?” 陆昊若无其事:“没事,妈。您早点休息吧!” 林月华却是一眼看到了沙发上的衣服,走过去看到茶几上的画,就全都明白了。 “你,心里还放不下她?”林月华刻意压低了声音。 陆昊内心复杂的感受难以言传,但是一时又难以排遣和压制,在自己母亲面前,他或许也有不去刻意掩饰的成分,总之在那天,在那个外面风雪漫漫,丁峻炜已远去,屋里却是夏茵画的画夏茵做的衣服的晚上,他突然升起铺天盖地撕心裂肺的孤寂和悲怆,他在突然之间便难以抑制地,泪下滂沱。 成熟男人的崩溃,泪下滂沱却抑止无声,但那种无法宣泄和排遣的伤痛,却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林月华的心脏。 于无声处听惊雷。林月华突然便明白了,陆昊对那个女孩是真真正正动了心用了感情。或许彼时懵懂,或者骑虎难下,陆昊最终的选择,即便日后看起来幸福满满事事顺利,也终究是深藏着儿子深藏骨髓的意难平。 谁说这不是缘分捉弄,偏偏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就在陆家出事,就在傅筱君离婚,就在陆昊无可无不可答应和傅筱君谈婚论嫁的那个空档,闯出来一个夏茵,还不知不觉抓住了儿子的心。 林月华看着儿子瘫坐在沙发上,双肩剧烈地颤抖,泪水横流却拼命咬着嘴唇不去哭出声的样子,她也一时心痛地上前抱住了陆昊! “妈!”陆昊嘶哑地低沉地对林月华道,“妈!阿峻……” 最终是难以启齿。他如何说丁峻炜要去追求夏茵,他如何说那么好的夏茵最终会成为他兄弟的妻子。 林月华不明所以:“阿峻怎么了?” “没事,他没事。”陆昊开始克制自己的情绪,将刚刚外露的脆弱的情绪一股脑压下去,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妈,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早些休息吧。” 而林月华在第二天知道了事情真相。 荣骁酒醒后叫着头疼,又叫着自己失恋了。 林月华笑他:“怎么了阿骁,什么样的姑娘是你得不到的,能让阿骁你失恋?” “夏茵啊!”荣骁夸张地哀嚎着,“我还没追到!不是,我还没开始追,她就是丁大哥的女朋友了!” 林月华一下子怔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相比于陆昊情感上的失落,林月华想得更多。他们陆家确实是落魄了,前脚刚分手,自己儿子的女人后脚就成为别人的座上宾。 被女人和兄弟一起背叛,也难怪阿昊昨晚上那么伤心崩溃。 腊月二十五,化雪天虽然很冷,但是阳光特别特别明媚。夏茵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一件黑色羽绒服,来到约好的漫语咖啡厅。 林月华已经安静地在那里等了。她穿着高定的连衣裙,带着珍珠的长项链和耳饰,高高地挽着发,精心地化了妆,显得高贵、优雅和矜持。 咖啡厅里很热。一进门夏茵便脱了羽绒服搭在胳膊上,此时她走过去,在林月华对面驻足,正逢林月华抬眸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 夏茵姿态端庄,落落大方看向她,对她嫣然一笑,然后恭敬地鞠躬行礼问好。 “陆夫人好!” 这是林月华第一次见夏茵。只有在真正的见面之后,方知道之前所有传闻都不足以形容夏茵之万一。 她不止是漂亮,而是清润。不止是唇边的嫣然,还有眼底的清澈明亮。她站在那儿带着无害的温良美好,宛若林间小鹿一般,湿漉漉地踏过沾满露水的青色苔藓,安静而自然。 第51章 关键是这个女孩子她没有首饰,也没有妆容,更没有昂贵的衣服,她甚至连头发都只是简单地扎了个马尾,可她往人面前一站,就像是有一种淡淡的灵韵之气将人的身心轻轻地洗涤抚慰过一般,只让人察觉舒服。 于是林月华似乎突然就懂了,陆昊与夏茵那种,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的内心状态。 夏茵在林月华愣神的时候,就自动坐下来。她腰背挺直,收手叠放在桌上,一副乖巧晚辈面见长辈的态势。 林月华叫来服务生,要夏茵点咖啡。夏茵随意地就要了单子上的第一款。 因为有了点咖啡的缓冲,林月华有时间压下自己准备兴师问罪的言辞,重新组织了下语言。 “夏小姐,说来,你也是我们家的恩人,这么久了还没有感谢你在车祸中救了陆昊。” 夏茵道:“陆夫人言重了,是陆先生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敢贪天之功。” “说来,我感到很惭愧,”林月华垂眸,手中的小勺轻搅咖啡,语声有些淡淡的落寞,“在你们这场关系中,我起了很大的反作用。最初就是我联系的筱君,因为陆昊这些年浪迹情场没个正行,我们一直认为他是受了当年他们俩分手那件事的刺激。正逢陆家遇着点事,筱君离婚,无论是旧情还是家世、助力,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后来陆昊认识了你,我心里面非常讨厌你,恨陆昊招三惹四不识大体。” 此时服务生将咖啡端过来,夏茵礼貌地致谢,然后静静地听着林月华的话。 “陆昊车祸以后,有几天他都不言不语,我知道他是在你和筱君之间做取舍,毕竟他出车祸差点死了这么大一件事,你的存在是瞒不住了。彼时他大哥自杀,陆家的担子都要落在他的身上,他不能有一点点行差踏错。而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差点同时失去另一个儿子,原本对于我这样年纪的人来说,社会地位荣华富贵都应该是看淡了,应该只在乎孩子的幸福。可偏偏我就是修养不够,就是放不下,忍受不了家道中落,从云端跌落被人侧目、挖苦甚至落井下石伺机报复的日子,我忍受不了陆昊放弃筱君那样的好亲事,放弃傅家那样大的助力,去娶一个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他身下,看他单打独斗的女孩子。”林月华傲然坦然地冷眼看了夏茵一眼,然后开口问她。 “夏小姐,若你爱陆昊,你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夏茵十指交缠,姿态谦卑语声温软,她说:“陆夫人您别生气,若我实话实说,若我爱陆昊,我还是希望他能选我的。” “你……”林月华即将出口的话就突然被憋回去,她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这样和长辈说话。 “但您是母亲,”夏茵柔声道,“希望陆先生娶门当户对可以比翼齐飞的妻子,无可厚非。站在母亲的角度,您做得对。我支持您。看陆先生的选择,他也明了您的苦心,也是支持您的。” 林月华陡然升起来的气又突然落下去。再开声时已经略有黯然:“我看出他的犹豫,借着他大哥的死,在他面前常常晕倒。而筱君的出现就成了我的强心剂,是我逼着他做出的选择。” 夏茵抿着嘴便笑:“陆先生孝顺您,但他那么大人,做出的选择一定是当时最对最好的。” 林月华摇了摇头:“也可能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不这样选择也许会更遗憾。”夏茵笑着说道,“陆夫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遗憾是人生常态,陆先生也是人,有点遗憾也算是完满人生。” 林月华控制不住自己的不解:“你就一点都不怨他?” 夏茵睁大了眼睛:“他对我那么好,救我于水火,护我不被欺负,又给了我可能原来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财,让我有更好的前程和生活。我干嘛要怨他啊!”夏茵说完又认认真真地补充道,“他是我的贵人。永远都是的。” “那,”林月华几乎失声,“你为什么刚离开他,就马上投入丁峻炜的怀抱?难道不是为了报复他!” “呃,”夏茵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样子有种无辜的蠢萌,“我和丁先生?” 林月华生出一种无力感。 难道是她自己搞错了?但是明明是丁峻炜和陆昊两个人在一起聊了,确定了的。 林月华一时有些无语。却听得夏茵道:“陆夫人您这般说,我全当是您夸我了。但无论是陆先生还是丁先生,都是人中龙凤,万不是我可以妄念掌控随意攀附的。这点您放心。” 林月华也是心中狐疑。难道是那两个男人为了拦住荣骁,故意编排的?但是陆昊那晚上的悲恸不似做戏。 一个念头隐隐生起,那就是,丁峻炜当真看上了夏茵,不过不是和夏茵表白,而是先找陆昊说了。但是,作为多年的朋友和兄弟,现在看着是好好的,将来他们却保不齐为此生出间隙。 而夏茵这边,她坐姿端正,双手规矩,唇边微笑,与人礼貌地对视与倾听,内地里,却是心思如电转。 她一瞬间就想通了所有关窍,然后在瞬息之间设计后路做出决断。 “林夫人,虽然今天我这儿闹了一场乌龙,但是有我这么个人在,有我跟陆先生这段关系在,于陆先生如今创业、将来发达,倒也确实是个隐患。” “哦?” “陆先生天纵英才,但商场上行走,也难免会碰触别人的利益。将来敌手居心叵测用我攻讦陆先生,陆先生管我吧,我是他前女友,傅家不高兴。不管我吧,又有别人说他冷血无恩,妨碍他的名声。我无所谓,只是心疼陆先生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境地。像这回荣先生过来,就是闹了一场。” 林月华一下子想起陆昊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样子。 “但你们的事,就是存在过的,避无可避。” “陆夫人,您可以让我消失。” 林月华大惊失色,结巴道:“我,我们陆家可是正经人家!” 夏茵莞尔,笑容带着一种坦诚却鲜美无比的诱惑。 “您想到哪儿去了,想想古代的流放,您可以让我出国!” 林月华怦然心动。 夏茵悄无声息地加了一把火:“大三下学期,您可以安排我去做交换生。” 林月华近乎惊喜的同意已写在脸上。夏茵微微前倾,用耳语一般的音量与她密谋:“您一定保密,不要让陆先生和丁先生知道。” 第46章 谢谢傅小姐 傅筱君从林月华那里得知夏茵出国的计划,突然就想去见一见那个女孩子。 彼时,她已经和陆昊领了证,正在策划着五月份婚礼的事宜。但听到一个21岁的女孩子,能够在众多男人的爱慕之中断绝得如此干净利索义无反顾,她陡然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无论是陆昊,还是丁峻炜、荣骁,都是见过女人经过情事的成熟男人,就算荣骁不靠谱点,但是他看女人的眼光也是很高的。 他们都对夏茵表现出兴趣,甚至生出长相厮守的爱意,那这个女孩子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再说陆昊和夏茵的缘起,是被方秀雅针对。而方秀雅针对她也是因为一个优秀的男孩子。 听起来很红颜祸水。但据说她事实上只红颜,不祸水。连三叔都说她心思很正。 她就真的非常非常想见见夏茵。 于是傅筱君从林月华那里要了夏茵的电话,打给她。 “喂,您好!”耳边是女孩子公式化的接听。 “夏茵,我是傅筱君。” 电话里的夏茵沉默了半晌,待她答话的时候语声平静,尾音微微上挑带了些许温度。 “傅小姐您好!” 傅筱君微笑着道:“我想约你出来见一面。放心,我不是那种打人脸泼人酒、歇斯底里的有钱女人,我单纯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子,想见你一面。” 夏茵思考着没有说话。 傅筱君于是加码:“我对国外很熟,对很多大学也有捐赠,我想咱们见一面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夏茵于是道:“好!那咱们今天下午两点,漫语咖啡厅见,傅小姐您方便吗?” “没问题。” 傅筱君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咖啡厅,夏茵却已经在等着了。 因为即将春节,下午两点的咖啡厅少有人,有些空旷。傅筱君一进门,便看到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年轻的女生静静地坐在午后的阳光中,桌边放着一大束鲜花。 傅筱君那天也是盛装打扮,一进门就让人有一种姿容盛美蓬荜生辉之感。 夏茵看过去,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傅小姐好!” 傅筱君也终于看到了那个从所有男性的口中没听过差评的夏茵。 她背着光,面容乍见之下有些许幽暗,但是第二眼,就会被她吸引。 她很美丽,很温润,很有一种山水灵秀远离尘嚣的清透之美。自己盛装华服,她却未施脂粉,但低眸浅笑,行止如仪,可窥见其心性修养。 “你好!”傅筱君打着招呼,入座。夏茵将那捧鲜花送给傅筱君。 第52章 一大捧满满的红玫瑰与白百合,傅筱君有些怔愣。送她,花? 夏茵将花放到傅筱君所坐的桌边,双手合十话语真诚地道:“听说您和陆先生领证结婚了,祝您和陆先生百年好合!” 傅筱君有种受宠若惊之感。甚至她觉得有些玄幻不甚真实。她一个新婚的正牌夫人,被一个放弃出局的女孩子,这么笑容甜美心无挂碍地送花,祝福她的婚姻? “谢谢!”傅筱君足足缓了两息,才回过神。 夏茵叫来服务生,请傅筱君点咖啡。 在等咖啡的间隙,傅筱君又细看了两眼夏茵。这个女孩子肤如细瓷,眸子清澈黑亮,唇如仰月微笑起来时整张脸似乎有光晕流转。 傅筱君道:“没想到今天能收到你送的花。” 夏茵道:“真正美好的事物是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如您这般,让陆先生心仪仰慕,让我也一样。” 傅筱君明知是恭维,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夏茵道:“区区薄礼聊表心意,多谢傅小姐您不嫌弃。” 傅筱君忍不住低头闻了闻百合花,只觉得花香沁入心脾,她突然很奇怪地觉得,收到这束花,收到这个女孩子的祝福,她和陆昊的这场婚姻才好像是真的变为圆满。 傅筱君心存好奇,语声略带一点小心:“陆昊选了我,你,真的不在意?” 夏茵莞尔:“怎么会?您十年前是陆先生求而不得的遗憾,十年后是他携手白头的圆满。若是我,我也选您呐!” 傅筱君展颜就笑了。 她莫明就被这个女孩子取悦了。 她突然就懂了为什么三叔说,夏茵不十分真诚,但是很尊敬他老人家。对,就正如此时夏茵给她的感觉,虽不十分真诚,但是她感觉到了被尊重。 若是同样的话,被另一个人另一种语气和神态说出来,就是嘲讽和挑衅。可被夏茵说出来,她端端正正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说出来,人就莫名被取悦。 傅筱君扬扬眉,笑语嫣然对夏茵道:“那个,听说丁峻炜在追求你,就是荣骁,虽然有点子不靠谱,可也不是十恶不赦,你留在a城也挺好的,为什么要出国?一个女孩子在国外,也很是不容易。” 服务生送上咖啡,夏茵点头说谢谢,端起咖啡便浅浅地喝了一口。 她捧着咖啡杯,对傅筱君明亮一笑说道:“傅小姐,或许你们会觉得,如我这般穷,没有依仗,没有背景资源的小人物,卑微求全仰人鼻息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对我自己来说,”夏茵轻轻地垂眸,轻声而清晰地说,“我的命我的人生也非常珍贵,无上的珍贵。” 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傅筱君突然被震动。 “我不是很喜欢您和陆先生的圈子,”夏茵静静地低语如和煦的秋风在轻拂落叶,她不急不缓地说,“实在是给我的观感都并不愉快。方秀雅为夺所爱,可以用卑鄙的手段毁人清白。丁小姐为达成方秀雅的心意,可以设计血腥圈套让被爱之人入局。荣先生为您出气就可以将人绑了,扒衣服放蛇来一场恶作剧。陆先生和丁先生,从未为难我,但他们真的动起真格的,我没有可以拒绝的权利。傅小姐,不瞒您说,在我面前,权势衍生的恶意如此霸道无所顾忌,在所有的事件中大家都可以凭自己的意对我随意安排处置,这,让我感觉很窒息。” 傅筱君内心叹了一口气。其实听夏茵这么说,她也感觉很窒息。 “生而为人,我也想有可以自己支配的人生。除了没有权势,我又是哪里比别人差呢?我只是努力想走我想走的路,做我想做的事,过我想过的日子。傅小姐,我所求所愿的,不过如此而已。” 傅筱君颀长的手指轻敲桌面,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璀璨的光。 “可是,国外也不是天堂净土,你孤身一个女孩子也容易被人觊觎。” “傅小姐,凡事尽人事,听天命。若是我用尽人事,还是不改结局,那大概就是我的命吧,因缘天定,我能做的,也只是不改初心而已。” 这话听起来很有宿命的味道,但那颗不肯更改拼命去尽人事的心,绝非顺从宿命。 “那好,”傅筱君问她,“你想去哪所大学?” 夏茵道:“我想试试hj艺术学院或prt艺术学院。” “这两家专业要求都不低,你得有过硬的作品和成绩。” “好。专业的事您不用担心。” 傅筱君便笑了。看看,这才是女孩子自信的真实的姿态和想法,世界顶级的学校,专业的事,对她来说是小事。 “那好。如果你信得过我,挑一幅画拍给我,我去找朋友给你评定一下,确定你到底去哪个大学,好跟美院这边敲定。” 夏茵站起身,对傅筱君深深地一鞠躬,说道:“谢谢傅小姐!” 傅筱君托着腮,笑容比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还要璀璨。她一把抱过花束,起身道:“不客气,也祝你鹏程万里。” 开车走在路上,在下午阳光的照耀下,路两旁的建筑在飞快地后退。前两天厚厚的积雪在这个繁华城市中,早就已消弭没有踪迹。 冬天的树光秃秃,但大概是因为那束花就在车里的缘故,色声香味触法,突然一下子就觉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虽然她和夏茵聊得不是很多,但那个女孩子给人的观感产生的延留效果甚是巨大。 傅筱君甚是感慨,若是十年前的自己,即便青春鼎盛的风华,但真的不如夏茵。 彼时的自己无可惧怕,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敢尝试。喜欢的欲之生,不喜欢的欲之死。那时的自己是放纵的、骄傲的、虽有蓬勃生机但暗藏无知危险,将长辈的谆谆教诲当成禁锢教条。不像夏茵,在同样的年纪里,她遭命运摧残,被爱人舍弃,如果她曾经爱过陆昊的话。而别人眼里的隔离放逐,恰是她追求的自由。 傅筱君陡然间才弄懂,一个人,敢挑战世界,与人尽可欺,都是极其可怕的事。 挑战世界的在尖叫中倒下,人尽可欺的在绝望中死去。 好在那个女孩心性坚忍,认知强悍。不为情所迷,不为事所苦,不为物所困。 自问在她20岁的时候,如若遭遇夏茵所遭遇的事,她做不了夏茵那么好。 所以,她想帮就帮了。即便得罪陆昊得罪丁峻炜,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她傅筱君这辈子,还没真正怕过谁呢! 第47章 真的真的好想你 “丁先生,您哪天中午有空,过来吃面?” 看着信息,丁峻炜内心有种既温暖又轻盈的喜悦。那天是正月十三,夏茵快要开学了,怕是要回学校不方便再做饭,算她还有良心想着欠他一顿面。 于是丁峻炜回复:今天中午就去,来得及准备吗? 夏茵回复:好。 丁峻炜拿着手机,心思就飘得远了。他摸了摸自己衣领下的把件,想着该给夏茵如何回礼。再说上门去吃面,空着手貌似也不太好。 送花?是不是太俗了? 衣服?首饰?包包?她还是个学生,平常不喜欢做豪富的打扮。 送食材?过年时才送的,估计她一个人吃也吃不完,快开学了也不能做饭了。 到底应该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呢? 思来想去,丁峻炜还是抱了一束花去。计划的温水煮青蛙,送太过贵重的容易吓到女孩子,送个花啊草的,不值钱,关键是什么身份都可以送,还有个浪漫暧昧的情调。 夏茵把需要的食材,该炖的汤,该备的菜,该和的面都准备好了,丁峻炜一进门,时候还早,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喝茶。 丁峻炜看得出房间是精心收拾过的,很是整洁,阳台里只有几本书,画具都收好了。 干果、水果、茶点,夏茵招待得周到,丁峻炜观察得也仔细。 “怎么看着你人有点疲惫啊,是不是常熬夜休息不好?” 夏茵是打了粉底想掩饰的,此时被丁峻炜眼毒看出来,也不否认,说道:“是,前些日子熬画来着,假期时间充裕,有些想法想一气呵成呈现出来,就没注意作息。” 丁峻炜揉了揉眉心:“我这几天也没睡好,你好歹是画画了,我尽是陪人打牌喝酒,尽是熬夜。” 夏茵于是笑:“丁先生您陪人打牌喝酒也是工作。” 丁峻炜靠在沙发扶手上,就甚是随意地松开了衣领,对夏茵道:“还是你这里舒服,清净。你客房里有床吗?我关机睡一觉,今儿个谁都不理了。” 夏茵的客房里没床。因为不常在这里居住,客房里只有书桌、画具,是做书房画室用的。 夏茵道:“呃,还真没有。” 丁峻炜不以为意:“那我窝沙发上睡一会儿,你给我拿条毯子。” 夏茵迟疑了一瞬,对丁峻炜道:“一会儿我去厨房做饭,叮叮当当会吵到您,您要是不介意,去我房间里休息会儿吧。” “好,”丁峻炜从善如流,起身就往楼上走,“那我楼上睡去。” 第53章 夏茵没有上楼。因为她自己的房间自己很清楚,里面没什么私密的物件不好让男人看的。 所以丁峻炜进屋的时候愣了一下,他走进的房间真的是非常非常简单,一幅画一点装饰都没有。一张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竟然是蓝底黄月亮的图案。 没有女孩子的甜美,甚至没有温柔气,反倒有点冷硬清冷。跟她整个人看起来的格调完全不搭。 丁峻炜也没有多想,他脱了外裤躺在被子里,被子有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此刻他身躺的地方,是夏茵睡觉的地方。同一张床,共用的枕头,甚至他闭上眼,能想象她恬静的睡颜,似乎能闻到她身体清淡的味道。 上午的阳光斜照进屋,夏茵在阳台藤椅上缓慢地看着书。 她没想到丁峻炜来这么早,也没想到他躲到她这里来睡觉。 其实有点不太妥当。他在一点点蚕食他们之间社交的距离和底线,虽然没有真正的身体接触,但是却正把关系变得熟稔而亲密。 但是也无所谓了。 阳光甚是有一种干而暖的明亮质感,让夏茵的心沉静得不起任何波澜。 丁峻炜那一觉睡得很沉。直到下午两点,他才自然醒来。 醒来就觉得饿了,一看两点了,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下楼,看到夏茵正在阳台上看书,问她:“夏茵你怎么不叫醒我?” 夏茵一下子从藤椅上跳下来:“丁先生您醒啦!快,来这边喝点水,饿了吧?我马上去厨房炒菜下面。” 所以丁峻炜没捞到人,只是坐在沙发上享受到了她提前做好的服务。干果是剥好的,茶是温烫的。尝了一口茶水,是他春节送的好茶,入口醇浓温润。 厨房里响起炒菜的声响,逸出馋人的浓香。 丁峻炜久仰长寿面的大名,起身过去看。 却见夏茵正在给炒菜调味,一旁的锅里正在烧着准备下面的水。 “吃长寿面这么讲究吗?还需要配这么多菜?” 夏茵一边炒菜一边回答:“还在春节呢,不得吃得丰盛点?” 丁峻炜不置可否,只靠在门边不忘往嘴里塞开心果:“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把面扯得匀称细长,可不是新手能够做得到的!” “好。”丁峻炜话里就带着宠爱温软,“不如你教我?反正也不是真的过生日,它断就断了呗!” 夏茵想了想,允诺道:“好!” 于是丁峻炜挽袖子洗手,在夏茵炒完菜后,开始学做长寿面。夏茵手把手教,难免有身体碰触,丁峻炜的下巴偶尔擦过夏茵的头顶,一低头,他的呼吸能颤动夏茵头顶的发丝。 看着丁峻炜笨手笨脚拉出粗细不一的面条,夏茵点着头道:“不错,这碗面我吃。” 随后夏茵还是来了一个表演赛,面条在她的双手里纷飞,匀称不断,给丁峻炜煮了一碗长寿面。 菌汤打底,排骨鸡丝做配,一碗银丝缠绕成团,青碧的小油菜做点缀,桌上还有油辣椒、黄瓜丝、葱花香菜腊八蒜,还有虾仁、肉丸、鲍鱼、木耳莲藕等热菜,一碗面,丁峻炜吃得极为尽兴而满足,不由喟叹:“夏茵你做的面真香!以后周末了偶尔请我吃顿面打牙祭吧!” 夏茵笑:“丁先生家大业大还吃不上一碗面吗?” “吃不上!就说你能赏脸不?” 夏茵便很乖很乖地应了:“好!给您做!” 丁峻炜看出了夏茵脸上的疲惫,想到自己睡饱了,生生让夏茵等着熬着。于是他甚是知趣地起身告辞。 夏茵送他到门口,丁峻炜靠在墙上,突然就很舍不得这个女孩儿,他俯下身对夏茵道:“夏茵,我能抱抱你吗?” 不及夏茵回答,丁峻炜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便那样静静地、用力地抱着,然后将自己的头枕在夏茵的肩上。 夏茵有一点僵硬,但没有推开。 在丁峻炜离开的时候,夏茵笑意明亮,语声淡淡。她说。 “丁先生,再见。” 等发现夏茵找不到的时候,丁峻炜疯了。 他是开学后两周联系夏茵的,不想电话成了空号。丁峻炜去学校找,得知夏茵成了英国hj艺术学院的交换生,开学前几天就去英国了。 丁峻炜连夜买飞机票去了英国。但是到了英国却被告知,夏茵申请自由创作学分制,前几天刚去了外地采风创作。问了去哪里,没人知道。问了何时回,还是没人知道。 丁峻炜几乎气疯了,在英国就给傅筱君打电话,朝她吼:“现在夏茵和你家陆昊完全没有关系,她是我的女人!你说!你把夏茵藏哪儿了!” 傅筱君道:“我没有藏她,是她自己要逃离。我给她介绍的我在英国的好朋友,说能帮助她,她都一点没有联系。” “你胡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敢在国外乱跑!你说!你把她藏哪儿了!” 傅筱君道:“我真不知道!阿峻,你就是过来杀了我我也不知道!我真不是装的,夏茵她做事是真的狠!” 丁峻炜气得摔了手机。 而这边傅筱君挂了电话,当时正是凌晨两点半,陆昊已醒了正靠在床头,一双眼睛黑魆魆的看着她。 “夏茵怎么了?”他声音低哑地问。 “她到了英国,就申请自由创作学分,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写生去了。” 陆昊突然便笑了一声,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傅筱君道:“你不担心她?” 陆昊道:“说不上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强势,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她。” 傅筱君听完沉默。 “不过我现在有一点好奇和期待。”陆昊在幽暗中说。 “怎么?” “能被她真心爱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人生又究竟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丁峻炜失魂落魄回到国内,第一件事就是把夏茵在桂华苑的房门给踹开了。 屋子里保留着请他吃长寿面时的布置,阳台的书不见了,餐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楼上的房间里,床上的被褥收起来了,光秃秃的一张床。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他吃完长寿面的第二天,夏茵离开的。 他真是乌鸦嘴!说什么也不是真的过生日,断了就断了。结果一语成谶,他们真的就断了! 夏茵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在人海。 她骗了他!她不会再做长寿面给他吃,也不会再任凭他将她拥入怀中。 她逃离了所有人,无论恩与仇。 丁峻炜落寞地倚着阳台上的栏杆,看着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知道,夏茵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他真的真的好想她。他真的好想把她逮回来,狠狠地揉入怀里,狠狠地吻她,甚至狠狠地打她一顿。 怎么就不告而别了呢?不能让他追追她,他真的就那么可怕、不堪吗? 丁峻炜伸手拿出衣领下的玉把件握在掌心。夏茵,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你,怎么办? 第48章 尾声相见欢 时光缓慢轻软地便走过了十年。 大自然是个了不起的画家,生命的荣枯就是它轮回的画笔。这十年,陆昊的公司从蓊蓊郁郁的小树长成了参天大树,在新的互联网领域与两大巨头成三足鼎立,甚至有异军突起之势。 他在结婚三年后,傅筱君做试管婴儿,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女。 父母健在,事业成功,家庭美满。外人眼里的科技精英,春风得意了无遗憾。 他受邀参加世界科技论坛,这次论坛大会汇聚了全世界业内的核心精英人物。 正逢h城最美的暮春时节,青山妩媚,湖水潋滟,街边巷尾都开满了花。 陆昊与德国雷诺集团的总裁leon,因为两公司有共同的业务和理念,相谈甚欢。 leon是一个俊朗潇洒面目深邃的德国人,三十多岁,深棕的头发,一身商业西装,笑容开朗彬彬有礼,令人惊艳的是竟然讲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们的交谈源于一句短短的对衣着的赞叹。 “陆先生的西装真帅!”leon捧着杯茶,看了眼陆昊的袖扣,“有xjh的风格!” 陆昊的心陡然一跳:“xjh?” 他在那个瞬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穿的正是十年前夏茵亲手为他设计裁剪缝制的西装,而夏茵已经藏身人海十年了。 “我太太对我说,那是你们中文‘相见欢’首字母的大写。” 相见欢。 陆昊内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上若无其事地道:“这是哪个品牌?” “法国一家公司的品牌,那个公司有个下属华人团队,他们出品的带有中国元素的设计,统称为xjh风格。” “哦,这家公司您太太很熟?” “是啊,我太太就是中国人,我非常喜欢中国的文化!” 一聊,陆昊与leon竟然还是麻省理工的校友。leon向陆昊说起自己神奇的经历与复杂的血统,他的中小学在德国读,大学在美国读,硕士在英国读。他的爷爷和爸爸是德国人,妈妈是英国人,而奶奶是中国人。 第54章 “我对我太太是一见钟情,她真的真的非常美丽,有种让人心醉沉迷的东方魅力!” “哦,那真是好有缘分。” 两个人在会议的间隙相谈甚欢,散了会,leon邀请陆昊去自己的家:“陆先生,我不住酒店,一个月前我就和我太太来h城定居了,我太太是全球最顶尖的美术师和动画师之一,她受邀来这边制作一部电影,碰巧我公司这边的业务也需要人打理,我们就一起来中国,会在这里生活上大半年。酒店里不方便,陆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吧!” 陆昊倒是不介意。路过花店的时候,他对leon说:“我初次上门,是不是该给您太太和孩子带点礼物?” leon扬了扬眉笑道:“我太太这几天不在家,陆先生不用破费。” 他们两个在店门口驻足,花店的工作人员热情迎了出来,鞠躬道:“两位先生要点什么?” 陆昊随意地扫过去,发现了一大束雏菊。 莫明被碰触了某种难言的被遗忘已久的情绪。陆昊道:“送朋友的夫人,雏菊合适吗?” “不合适的先生,”服务员带着专业的笑容进行专业的解答,“送朋友的话,您可以选择波斯菊、非洲菊和向日葵,雏菊代表着纯洁美好,深藏在心底的爱。” 陆昊的心陡然疼了一下。 纯洁美好,深藏在心底的爱。他与夏茵第一次的时候,带着夏茵买花,夏茵买的是一捧雏菊。 彼时他粗心而傲慢,不在意不关心女人喜欢什么花,甚至当时也不是很关注夏茵的情感与心绪。 那毕竟是她的第一次。或许,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被一个英俊而有地位的男人相救而且带上床,内心里也是有一种隐秘的喜欢与爱慕,渴望被他珍重呵护吧? leon对服务员道:“给我来一束向日葵吧,我太太后天回来,看到了一定喜欢!”说完他回头对陆昊道,“我太太很喜欢向日葵,她说充满了金色的年华和向上的力量!” 陆昊不置可否,甚至有一点心不在焉。 两个大男人回到家,家里有一位50多岁的阿姨接过花,给他们拿拖鞋。 客厅宽敞、整洁,布置得很有设计感。leon领着陆昊穿过鞋柜走向阳台茶室的时候,陆昊看到墙上一张大照片,一张久违的清润面孔猝不及防跃入眼帘。 陆昊的心陡然漏跳了半拍,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动。 他顿时心如擂鼓。 是夏茵! 那眉目,那笑颜,那脸庞,那令人窒息、战栗、目眩神疑的明亮的美丽,似乎带着春日午后的阳光与夏夜江南的烟雨一起扑面而来,狠狠地撞击、搅动、淹没了陆昊全部的记忆与思绪。 尘封的心突然如洪水猛兽,撕扯出一种沉闷的痛楚。 leon看他站在那里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哦,这就是我太太!她漂亮吧?我跟你说,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人,她是艺术系的学生,却自学动画,学数学学编程,她真的很有天分,是个天才!” 陆昊在leon的话里回神,他的脸色有一点苍白,神色有一点激动,但是他是克制和礼貌的,他把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都看了个遍,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儿,大概5岁,一个小一点的女孩,3岁的样子。他唇边含笑地对leon道:“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两个孩子没带回来吗?” leon摊摊双手,说道:“带回来了啊,跟我太太去他们舅舅家了!” “舅舅?” “哦,我太太的哥哥家啊!” 陆昊几乎失声:“她哥?” “哦,不是亲的!”leon虽然觉得陆昊的反应有点奇怪,但还是非常率直地解释说,“那个人曾经在一次车祸中救了我太太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而且当时没有收钱,我太太很感激他,就一直联系,互寄礼物,跟亲的哥哥嫂子一样相处。” 陆昊内心的防线在那一刻突然全部的溃烂坍塌。 他突然之间冲动得差点流下泪来。 雏菊。生日的烟花。舍命相救。百万的贺礼和手工的衣衫。对荣骁的挟持。对阿峻的委婉拒绝与决绝离开。对救他的人持续报答。 一切曾经的遗憾终于在此时此刻达成了闭环和圆满。原来他陆昊早就已经拥有了一份深刻而用力的爱。 她如斯的深情。只是他彼时不懂,他以为没得到的爱,只是夏茵不屑为之的对表相浅薄的占有和执着。乃至他自欺欺人,以她不爱为借口,选择了利益和世故。 那夜,春风沉醉。陆昊与leon告别,走在花影摇曳的街道上。他按亮了手机,想着与丁峻炜说几句话,但是反复思量,又将手机按灭了。 缘起缘灭。那就缘起缘灭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 这本书就这样结束了。文字不长,成绩扑街。但让我还比较满意的是,我写的时候很顺利;后来发出来,因为收藏太少,连载遇冷连个角落里的榜单也排不上时,我内心中还不失静悦。这文有很多地方可以强化外在的冲突,诸如林以墨那条线,可以添加他和女主的纠葛和他对女配的报复。诸如陆昊可以更渣一点,只要设定他的家族不需要别人帮助,他就可以禁锢女主,从而引发他和丁俊炜的冲突。诸如我可以给女主添加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父亲,先抑后扬增加女主扬眉吐气的情节张力。甚至我可以更狗血地让她成为方秀雅同父异母的妹妹,女主女配男主和两个男配关系更错综复杂。但是到我这把年纪,当真是写不下去了,我只想于平淡之中,细节之间,写一个心动情动但是又非常克制、隐晦,彼此在因缘际会之下遵循自我选择的故事,写一个女孩子于无声处听惊雷,历经身与情的泥淖,一步步自救挣脱的故事。夏茵的心路历程我甚至都没有仔细地描摹,但是我深信,女性读者能在自己的内心勾画出一个清醒又美好的女孩子——她接纳了她必须接纳的,选择了她可以选择的,最后拥有了她想要拥有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没有那些外在的矛盾冲突与情节张力,她的故事也很完美很圆满。同时,我的下一个故事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