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托之心》 第1章 《布鲁托之心》作者:桂花陈【完结+番外】 简介: 冥王星表面有一块包含氮,一氧化碳和甲烷的冰川结构,叫做tombaughregio,因为形状呈心形,又叫冥王之心,heartofpluto,布鲁托之心。 陈彦琛和梁仲曦在异国他乡那个平安夜的争吵让二人一别就是六年。 六年后在殡仪馆外重逢,大雨中陈彦琛失魂落魄地躲在角落里,流浪小野狗似的,逢人路过都嫌弃地唾他两口。 梁仲曦远远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曾经亲手养大的玫瑰怎么只剩枯枝了?连刺都软了。 把玫瑰重新养得漂亮不容易,后来讲台上的陈教授熠熠生辉,台下起哄连连。 只有梁仲曦淡定望着台上,心道:我的。 大金毛创业家攻x小野狗物理教授受 “穷富,智商,种族,肤色,一个又一个的标签将我们的人生从诞生那刻就相对定型,但渺小却坚强勇敢的我们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将自己救于水火,我们向上天嘶吼的不甘最终都让我们成为在宇宙中绽放的永恒。 所有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我们都在熠熠生辉,在灭亡中救赎,名不破不立。” 排雷: -1v1he,竹马文学相互救赎 -过去的情节插叙,主线重圆 -有攻受上帝视角,受先出场 -重生的元素不太多 内容标签:都市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重生 救赎 一句话简介:我要和你宇宙级he 立意:永远坚定不移地相信光 第1章 重逢01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穿过云层,会有颠簸,请乘客系好安全带留在座位上,洗手间将暂停使用…” 正在熟睡的陈彦琛被一阵剧烈的颠簸闹醒了,飞机颠簸本来也是正常事情,但这一次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跳得特别厉害。 他够感受到自己所乘坐的飞机正在不受控制地飞速下降,扬起面罩从机顶掉落,客舱里的乘客开始惊慌喧闹,婴儿的哭喊声在机舱里就像超声波一样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该祷告的祷告,该哭闹的哭闹。陈彦琛的表现或许是整座飞机上最冷静的。 毕竟谁也听不到他像发了疯似的心跳,谁也看不到他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 陈彦琛双手用尽全力地握住扶手,就算带着氧气面罩,他都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他大口大口地想要吸收氧气,气管却像被人堵住了一样。 “陈先生...陈教授...彦琛...彦琛...” 陈彦琛骤然从噩梦中惊醒。一阵清脆响亮的婴儿哭声挑拨着他的心弦。 “醒了?” 幸好是梦。 陈彦琛还没完全恢复清醒,旁边半蹲着的貌美空姐轻轻拍着他的手臂。 空姐微笑着给他递上一杯温水,还有一个半透明的药瓶。 “你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掉了,给你捡回来了。” “谢谢,”陈彦琛收起药瓶,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朝空姐疲惫笑笑,“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不到,”空姐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陈彦琛,又朝着后面第二排的姑娘挑了挑下巴,神秘地笑笑,说,“4a那姑娘让我给你的,艳福不浅啊陈教授。” “希望能够认识一下,微信:吧啦吧啦。” 陈彦琛看完后将纸条压在杯底,凑到空姐耳边,小声说:“告诉她,她很好,但我没有手机。” 空姐:“......” 漂亮空姐叫周荞,是陈彦琛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 认识的过程也没有多惊天动地。也是机缘巧合,也是惊鸿一瞥,也是递上纸条。 但那时候周荞得到的答复要稍微正常些,“你很好,但我,喜欢男人”。 那是周荞这辈子听过最烂的拒绝。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肺腑之言。 遮光板还没有打开,头等舱里甚是昏暗,只有前后座留着的阅读灯带来微弱的光。 陈彦琛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剩余飞行时间”,1:46。这对于全程14小时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对陈彦琛来说,在飞机上一分钟都是对他心脏的折磨。 他戴上耳机,点开了十年前出国的时候听的那首歌,闭上眼。 “天气不似预期…” 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会议,梁仲曦刚回到自己办公室,靠着椅子戴上耳机,按了随机播放。 梁仲曦大概也没想过这播放器跟被人下了蛊一样,一上来就是“天气不似预期”,他蓦地睁眼,将耳机摘下。 昨晚在家吃饭的时候,他妈妈跟他说,“听倚云说,彦琛明天回来咯。” 当时梁仲曦差点没被一口汤呛死。 梁太太给他夹了一块肉,说:“你明天去接一下彦琛吧,他们陈家出了这么大件事,谦哥又进医院了,倚云都抽不出身来。” “他回来干嘛?”梁仲曦发自内心地问。 梁太太瞪了他一眼:“陈家出了这件事,这陈家不就只剩下他一个孩子了吗?你说他回来干嘛。” “我的意思是,他回来,能干嘛?”梁仲曦捏着一张不以为然的嘴脸,可偏偏忍不住嘴,多问了句,“他这几年,都在那边干嘛?” 梁太太:“我也不太清楚,倚云自己也说不明白,好像说什么一直在学校里的。” 这就对了。拿着家里的钱潇潇洒洒挥金如土,六年还没毕业还在学校里混日子,不愧是他陈彦琛。 梁仲曦那晚没有多说什么,但就是因为他的不表态,梁太太就软磨硬泡地在他耳边磨了一个晚上。 “仲曦啊...彦琛都快六/七年没回来了,这边都没几个熟人了,你不去接他,他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 “仲曦啊,妈跟你说,你现在长大了,朋友是很多,可是人短短一辈子,能有几个发小?” “仲曦啊...” “我答应你,明天我会让陈彦琛安全回到云姨家里,我做事,你放心。” 所以梁仲曦立刻就到花园给助理宋钧打了个电话。 “明天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去机场帮我接一个人。” 宋钧:“带薪吗?” 梁仲曦:“...带。” 宋钧:“有照片吗?” 梁仲曦:“没有。” 宋钧:“......” 陈彦琛这三个字就像一根针,本来放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放得好好的,自己不碰它,别人不碰它,相安无事。 但只要这根针稍微动一动,就是在他的心脏乱刺。 不是没有他照片,要真想找陈彦琛的照片,家里书房书柜的相册里一找一大堆,只是都是二十几年前的照片了,人早就变了。 自己也懒得翻了。 说是懒得翻,其实自己手机里两千多张照片里面,第一张就是八年前跟陈彦琛的合照。 办公室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刚好将城市的全貌尽收眼底。今日天气很好,昨天的天气预报没有骗人,说今天会晴空万里,就真的万里无云。 晚霞留恋地抚摸着这座车水马龙的国际都市,一河之隔,一边是万栋高楼平地起,一边是文化保育重点区。 梁仲曦靠着转椅靠背,看着手机屏幕上一条一条信息弹出,他自问点开相册拉到最上面第一张的动作不是故意的。 就像昨晚他听到梁太太说陈彦琛今天的飞机之后上网查了天气预报,也不是故意的。 反正就是做了。 梁仲曦在办公室里一直待到连最后一抹斜阳都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梁仲曦:“人接到了?” 电话那头的宋钧语气有些为难:“老大,你的那位兄弟,好像,被人接走了。” 梁仲曦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时手机又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梁太太有些激动:“你是把彦琛接了吧?” 梁仲曦皱眉:“...什么...?” 梁太太急着说:“倚云刚才给我说,彦琛给她报平安了。过几日就要出殡了,谦哥还在医院,那边的事情多着呢,倚云今晚会很晚才回家,你既然接了彦琛,就带彦琛去洗洗尘...” 梁仲曦深呼吸:“妈,你先听我说...”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就挂了,梁太太就把电话挂了。 梁仲曦深吸一口气,给宋钧打了回去:“被谁接走了?” 宋钧:“不知道,三四个男的,我记得有一个戴眼镜的,上了一辆哑光薄荷绿玛莎mc...” “行了我知道了。”梁仲曦没有再说就挂电话了。 哑光薄荷绿的玛莎拉蒂mc20,这么风骚的跑车,整座广河,除了杜嘉黎手头上那辆大概也找不到第二辆了。 果然三岁定八十。在那边好山好水好寂寞地耗了这么多年了,什么该碰不该碰的都玩过了,也该闷了,见了这灯红酒绿,那尾巴不得要得跟风车似的,还按得下去吗。 算了,既然被人接走了也算是完成任务了。梁仲曦心里是这么想着的,而且这么大个成年人,也该对自己负责了。 第2章 梁仲曦本来还想再看看设计组今早新发来的设计图再回家的,可是这一打开,图上明明都是纵横交错的直线,可他却硬生生地看到了一台薄荷绿的mc20。 梁仲曦果断关机。 回家是没这个心情回家了,干脆回\"宇宙爱人\"翻翻账本吧。 “宇宙爱人”是梁仲曦年前跟朋友合伙开的gay吧。 这酒吧的前身,滨江酒吧街上历史最悠久的酒吧,据说这酒吧在当年可谓是引领潮流新风向,红极一时。 刚回国的时候梁仲曦平时也最喜欢跟朋友到这酒吧来喝上几杯,一回生两回熟,去得多了,跟老板也算是投契,后来老板说不想经营的时候,梁仲曦干脆高价收购了。 也随着自己心意,改成了gay吧。 梁仲曦的初心,只是想在这个局促的大千世界,给那些无处落脚的人,留一个无人窥探的自由小宇宙。 夜已深,梁仲曦坐在吧台上,右手翻着这个月的账,左手扶着一杯干马提尼。 今日周五,越夜越精彩,背后人来人往,梁仲曦独自坐在吧台,身上穿着白衬衣,若隐若现地将他宽厚的肩膀优越的身材展现。 他没有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酒吧每个角落里看他。雅座多少贪婪的目光投射在他背后,他一身洁白干净的背影,却无声地将所有视线反弹。 酒保大春忽然凑到梁仲曦跟前,隔着吧台,目光朝他身后示意,低声说:“老板,13座的那小银毛,看你很久了...咳咳...” 大春忽然低下头,低声:“走过来了。” 吵杂的背景里好像的确是有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向着自己靠近,梁仲曦刚抬头,一只手忽然从自己后腰轻轻揽住。 梁仲曦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头,一阵温暖蓦地凑到自己侧脸,在他耳边轻声说:“听说过量子纠缠吗?” 梁仲曦心里咯噔一下,嗯...? 那有些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量子纠缠是说,两个处于纠缠态的量子,无论相隔多远,他们之间其实一直都在彼此牵连。换个角度来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宇宙中所有的相遇,其实,都是久别重逢。” 梁仲曦真的被气笑了:“朋友,你这搭讪方式,真的很蠢。” 他说着就转头。然而他一转头,就笑不出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梁仲曦的心,好像有那么几个瞬间停下了跳动。 或者说是跳的太快了。 面前顶着一头银毛陈彦琛揽住梁仲曦的手明显僵住了。 他讪讪放下手:“好...好久不见。” 梁仲曦滚了滚喉结,抄过账本就起身:“死性不改。” 梁仲曦离开之后,吧台只剩下陈彦琛一人,看着那杯喝了一半的干马提尼。 橄榄已经沉入杯底。 世上有些东西,之所以会让人始终牵肠挂肚,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是因为得到过。 例如陈彦琛。 例如梁仲曦。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 带着小琛和仲曦来给大家招手啦,希望这个故事能够给大家带来一点点感动,也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喜欢的话多多收藏,欢迎留言,你们小小的支持都是对我大大的鼓励~ 九十度鞠躬,手动笔芯! 第2章 重逢02 就好像,世上最让人放不下的,不是不爱,而是爱过。 梁仲曦大步走出宇宙爱人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还摔了一跤。 抬头刚好的看到路灯边上那辆薄荷绿玛莎,还有玛莎边上正对着这车指指点点的路人。 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好像又渐渐物归原处了。 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六年前被那个烟灰缸砸得自己还不够疼吗? 梁仲曦觉得头有点痛,拿出手机刚想要在宇宙爱人的工作群里让大春把门口那块莫名其妙的木头处理了,结果就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一把稚嫩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哥!你不是说今晚回家吃饭的吗,怎么还没回来?” 梁仲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别扭地咧了个笑脸:“晴晴抱歉啊,哥哥公司忽然有点事,哥哥今晚不回去了,晴晴不用等哥哥了,早点睡觉,明天再带你去玩,好吗?” 还是小孩子好,今天的难过今天的不开心,睡一觉,明天就什么都忘了。 而自己呢,六年了,连自己都以为自己忘了,原来都只是以为。 这些年里梁仲曦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再见面的情景,只是在他曾幻想过的一千种再见面的方式里,绝对没有一个是从一句“你听说过量子纠缠吗”开始的。 陈彦琛亦如是。 他没想过六年没见了,再见面,竟这么狼狈。 梁仲曦骂得对,真的蠢上天了。 梁仲曦起身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的迟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彦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像谁都没有从六年前那个雪夜离开过。 自己看着这个背影时的割扯,还有这个背影离开的决绝,好像都从未变过。 桌面上那杯马提尼还剩下一半,陈彦琛鬼使神差地握着酒杯,又鬼使神差地拿到自己嘴边。 吧台后的大春愣了一下。对自己老板一见钟情的不少,这么痴心的,还是头一位。 大春看出了这位痴情种的精神恍惚,他试探问:"先生,要不我给你重新做一杯?" 陈彦琛回神,干笑:"抱歉,不需要了,谢谢。" 失神的何止是陈彦琛。 杜嘉黎看到转身的竟然是梁仲曦的时候,他的cpu都要炸了。 他十分后悔刚才自己用的激将法。 陈彦琛一晚上就只抱着一杯柠檬苏打水抿了老半天,对于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热情似火的目光视若无睹,杜嘉黎好的歹的吧啦了几句,这人都无动于衷。 最后他说了句,"你该不会六年了,还惦记着梁仲曦吧?" 陈彦琛果然立刻拿起酒杯,环视一圈,最后挑着全场身材最好的背影杀手走了上去。 那时候的杜嘉黎还沾沾自喜,六年了,还是老子最了解这位陈少爷。 现在他只想给自己俩耳光子。 他指了指刚离开的梁仲曦,讪讪地抬头问服务员:"那位大哥,他,常来?" 服务员摇摇头:"他是老板。" 杜嘉黎:"......"一剑杀了我吧。 搞了一出这么狼狈,俩人也没有再久留了。 杜嘉黎送陈彦琛回家的一路几乎都是沿江,陈彦琛将车窗按到最低,一直望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流光溢彩,散步的行人,还有看不清的灯。 车灯,路灯,霓虹灯,高楼大厦的灯,百姓屋里的灯。眼花缭乱。 之前跟妈妈乐倚云视频的时候,乐倚云总是感叹,这些年,广河真的发展得很快。你下次回来,可能都要认不得了。 十年没回来了,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滨江在河的一边,北塘在河的另一边。小的时候,梁仲曦住在南桥,在河的一边,自己住在北塘,在河的另一边。一条河架着几座桥梁,承载着多少人多少年的记忆。 其实晚上不堵车,过河也就不到半小时。现在觉得那么的方便,从前却总是抱怨遥远。 杜嘉黎看得出陈彦琛脸色不好,从车里取出一盒雪茄一盒香烟:"这边合法的只有这俩了,你自己挑,打火机在你那边。" 陈彦琛接过雪茄:"谢了。" "谢什么,"杜嘉黎苦笑,"你不打死我,我都想打死我自己了。我真不知道那店是梁仲曦开的,要是知道,我就带你去七十八层算了。" 陈彦琛苦笑着摇摇头:"你知道就好。" 陈彦琛下飞机就被杜嘉黎接走这件事,纯属意外。 他刚走出到达厅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杜嘉黎上来就是一个措不及防的熊抱。 杜嘉黎将陈彦琛松开后,长大双手,忽然大声:"surprise!"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少爷这个动作的意思是,看!这是爷给你买下的机场! 杜嘉黎是陈彦琛在纽约时最熟的酒肉朋友。 交朋友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一个臭味相投,那时候的俩人在异国他乡,一样的肤色,还讲着一样的语言,最重要的,是一样的腰缠万贯,一样的不务正业。那晚二人在酒吧里初次见面,相见恨晚。 而那时候因为杜嘉黎,陈彦琛跟梁仲曦也没少吵架。 有一次梁仲曦半夜三更去到酒吧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陈彦琛捞回家的时候,一肚子气对着一个酒鬼发不出,干脆将旁边的杜嘉黎骂了一遍。 以至于杜嘉黎至今一听到梁仲曦的三个字都头皮发麻。 但有些事梁仲曦也不知道。 例如梁仲曦离开的第一年,陈彦琛在那边玩的太大,玩了些不该玩的,得罪了些不该得罪的人,当晚被人家直接扣上货车,绑到郊外一顿群殴。 第3章 那次多亏了杜嘉黎及时报警才捡回了他一条小命。 后来没多久,杜嘉黎书都没读完就被家人接回国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的飞机的?"陈彦琛深吸了一口雪茄,浓郁却不呛的焦味从他口腔向上蔓延。一阵感慨,果然,从杜嘉黎这小子车里搜到的,都不能是便宜货。 杜嘉黎将手机打开,翻出一条别人发的动态。 动态上的照片是在飞机头等舱,一位银发男人靠在座位上的背影。文案:姐妹们,我冲了。 杜嘉黎:“我都忘了她是谁什么时候加的她了,就看到她的位置显示一直都在纽约,就想到你了呗。” 陈彦琛:"...所以就凭一个背影?" 杜嘉黎耸耸肩:"反正没事做,就去看看是不是你咯。" 陈彦琛:"......" 杜嘉黎:"对了,你这次回来做什么?你啊,自从梁..." 杜嘉黎咬咬牙:"这名字我说最后一次啊,梁仲曦回国之后,这些年你连屁都没放一个,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那边玩大了进去了。要不是我逢年过节都给你发消息,你就真的不理我啦?" 陈彦琛无奈笑着摇摇头:"陈宇翘死了。" 杜嘉黎皱眉:"谁?陈什么?等等...不会是...不会是姓杨那边的..." 陈彦琛点点头,伸手往外抖了抖烟灰:"嗯,上周,意外车祸,说走就走了。所以说,是不是很世事无常?" "打住打住,你少他妈给我来这套,”杜嘉黎嗤笑着睨了他一眼,“所以这次回来,就是洗干净双手,准备光明正大地当小陈总了?" 陈彦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要是真惦记着,也不是挑着这个时候才回来了。" 这么多年,姓杨的那边有给过他们半分好脸色吗?逢年过节该吵的吵,该掀桌的也都掀过了。 不过就是陈家这一辈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了,且不说要不要回来接手他爹那盘生意,也不说自己跟姓陈或者姓杨的人有多亲近,只是既然陈华谦都用到求的份上,花了他的钱这么多年,这个丧礼,他大概还是得出席走个过场。 也只能说是刚刚好了,在学校手头上的那份论文刚好交了上去,跟学校卖个惨说个情,好好歹歹给自己挣了个假期。 毕竟也六年没放过假了。 这个决定做的仓促,没有留给陈彦琛多少时间去思考。只是在订机票最后确认订单的时候,陈彦辰按下鼠标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再没有坐过飞机。五年过去了,每每看到飞机从自己头顶驶过,他都还会下意识地躲进室内。 这件事还好说,上飞机吃颗安眠药,十几个小时,也就是睡一觉的时间。 但是梁仲曦。 也不是不想见... 只是已经六年了。六年前那个圣诞夜晚,梁仲曦离开时候的决绝,好像就已经给两人都下了禁令。 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杜嘉黎将陈彦琛送回家给他搬了行李后,离开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愧不应当:"陈彦琛,我是真的不..." "不知道那个店是梁仲曦开的,"陈彦琛没了脾气,"你这一路说了几百次了,回家吧,今晚谢了。" 杜嘉黎佯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行吧,你有事就直接找我,我随时奉陪。过几日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带你去玩好玩的..." 陈彦琛:"下次来找我别再开这个车了。" 真的很骚。 杜嘉黎离开之后,陈彦琛站在家里门口站了很久,抬头望着这栋翻新了又翻新的小洋楼,黑漆漆地站在被人间烟火气充斥着的北塘老城区街上,竟显得有些孤寂。 家里没开灯,乐倚云应该还没回家。 陈彦琛站在这栋三层的小洋房前,抬头望了很久,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有些冰凉。 这栋小洋房自他出生就住这儿了,九年没见,好像什么都没变。小花园还是那个用白墙围栏的小花园,趟拢门还是那扇红漆趟拢门,抬头就能看到的满洲窗,还是那框斑斓绚烂的满洲窗。 从前抬头看这门总觉得好高好高,像城堡大门一样,现在再看,也不过如此。 十年了,好像很多东西也都变了。 就好像街头那栋小洋楼,陈彦琛记得很清楚,小的时候还经常跟梁仲曦跑去那里看何伯逗着他高高挂起的一笼又一笼的鸟。 刚刚坐在杜嘉黎的车上匆匆路过,才看到曾经曲音绕梁的民宅,现在也挂上了"何文鸿公馆历史文化遗址"的牌子。 “彦琛?” 就在陈彦琛想得入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第3章 重逢03 一辆白色奥迪a4小轿停在路边,车门都还没关上,乐倚云定格在车门后。 司机忠叔手里提着两袋东西,顺着乐倚云的目光望去,也愣在原地。 乐倚云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粤剧名伶。这些年保养的很好,娴静端庄,快五十了,看上去也不过三四十。 她今晚穿着一件月白色刺绣长裙,披着一件黑绒小披风,忽明忽暗的路灯落在她身上,她自身的清冷气质,反而如月光。 九年没见,忠叔上来就拍了拍他肩膀,感叹地夸道:“果然啊,看别人养儿子就是长得快,你看看,真的长大了,有模有样的,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然后上下打量了陈彦琛好几圈,目光最后留在他一头银发上,又拍了拍他肩膀,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这些年一个人在那边,挺辛苦的吧,白头发比你忠叔我都多了。” 陈彦琛:“......” 忠叔回头对乐倚云感叹:"太太啊,以前都不觉得,现在长大了再看,真的有陈先生年轻时候的气质。陈先生..." 听到提起陈华谦,乐倚云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余光不为人意地扫了陈彦琛一下,又对忠叔莞尔:"忠叔你也忙一天了,赶紧回家吧,不然嫂子该担心了。" 忠叔离开后,乐倚云才仔细看向陈彦琛,二人在晦暗的路灯下对视良久,乐倚云的眼里分明有些发红。 她笑笑,本来只是想轻轻拍一拍自己儿子的手臂,但很奇怪,这手不过就是落在自己儿子手臂上,就好像再摘不下来了。 乐倚云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泪水落在地上,谁也看不到。 但陈彦琛分明能感觉到乐倚云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 他心里叹了口气,强行挂上笑容:"妈,这么晚才回来?" 乐倚云咽了下口水,抬头微笑,边去开门边说:"是,医院的事情晚了。先进屋再说吧,别傻站在门口了。" 其实陈彦琛跟乐倚云之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吵过架,就算陈彦琛最叛逆那几年,他都没有跟乐倚云吵过一个字。 不是他不想吵,有的时候他甚至想像别的母子一样痛痛快快地吵一架,然后一觉睡醒,就像黑板字一样抹掉。 但是乐倚云从来不吵也不闹,甚至陈念琛犯了大错,乐倚云也只会柔声细语地劝导。 当年姓杨的那边无数次上门无理取闹,乐倚云都只会一直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做着刺绣,不悲不喜,不争不抢。 好像隔着一扇趟拢门就什么都隔开了。 陈彦琛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乐倚云,真的就好像是天上的一块云。有风的时候很轻很轻,无风的时候反而很沉重。 家里应该是修翻新过的,除去那几套还酸枝梨花家私,家里大大小小的家电都换新了。 乐倚云放下钥匙,说:"前几天我让沈姨将你原来的房间收拾好了,干净衣服也准备好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洗澡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东西放着,明天沈姨再收拾就是。" 陈彦琛心里比谁都清楚,累的又怎么只是他。他点点头,转身就要上二楼。 "啊,对了..." 陈彦琛闻声转身,刚好看到乐倚云想拉住他手臂的手尴尬地放下。 陈彦琛:"怎么了?" 乐倚云指了指厨房,挤出一个笑容:"我今天特意让沈姨煲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莲藕绿豆汤,你要是还有胃口,我热一下,给你倒一碗?" 陈彦琛点点头:"好,谢谢,麻烦了。" 其实也不怎么有胃口,只是本来就生疏了,没必要雪上加霜。一碗汤而已。 家里几乎也没怎么变化,那盏西洋水晶吊灯还是不太明亮的吊灯,旋木梯还是那会咯吱咯吱作响的旋木梯。 就是因为好像什么都没变,陈彦琛在旋木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往下看,仿佛还能看到从前那两个小男孩在客厅的长椅上挨着哈哈笑着看电视,在客厅里追逐,在花园里玩水。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就好像眨一眨眼,客厅里也只剩下那套酸枝长椅茶几,一台崭新的电视,孤零零,冷清清。 陈彦琛走进房间开灯的瞬间,心里悬挂着的垂摆,好像被人用力地撞了一下。 第4章 房门正对的墙壁上挂满了相册照片。 最中间的那一幅,是他十二岁那年跟梁仲曦在一间上世纪八十年代开的家族相馆里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二人都穿着黑白西装,打着一样的蝴蝶领带,梁仲曦比陈彦琛高出半个头,两人都笑得灿烂。 如果没有记错,十年前两人出国之后,就再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陈彦琛在浴室将灯光调到最亮,脱了衣服后进了淋浴间,将水温稍微调高,打开花洒。 热水澡本来应该是很解压的,可是陈彦琛任由花洒的热水对着自己的脸冲洗着的时候,闭着眼,脑海中都是梁仲曦。 是梁仲曦在自己面前转头时自己的心跳,是自己搂住梁仲曦的腰时手中的温暖。 也是六年前梁仲曦的转身离开。 今晚的梁仲曦,该很庆幸,六年前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吧。 布鲁克林那个圣诞的那场雪,一直下了六年。 那个圣诞,短短二十四小时,两个人,好像把一生都过完了。 上床,吵架,乞求,求和,最后分开。 那年陈彦琛20岁,梁仲曦22岁。梁仲曦刚毕业。 那个圣诞的前一晚,平安夜,陈彦琛本来说好要跟梁仲曦一起去长岛倒数的,结果那晚12点都过了,梁仲曦是在曼哈顿一个地下酒吧里找到醉醺醺的陈彦琛。 梁仲曦找到他的时候,陈彦琛正跟杜嘉黎一起放肆地喝着酒,还搂着几位金发碧眼的小帅哥,桌面上的东西乱七八糟。 梁仲曦要带走陈彦琛的时候,陈彦琛还发脾气推开梁仲曦。那几位金发碧眼的小帅哥不知道梁仲曦是谁,还以为是来找茬儿的,差点打了他一顿。 是杜嘉黎即时解释清楚,才免去了平安夜里一场血光之灾。 梁仲曦当时一肚子火,对着已经将近不省人事陈彦琛发不出来,直接将杜嘉黎骂了一通狗血淋头。 后来回到公寓,梁仲曦将烂泥似的陈彦琛扔到床上时,陈彦琛忽然扣住他的手,用力一扯,将他一把搂到自己身上。 陈彦琛疯狗似的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强硬地亲吻他,梁仲曦本来是将他推开的。 但是陈彦琛忽然开口大骂,“当年是谁他妈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明明是闭着眼的,可是骂着骂着,泪水就流下来了。陈彦琛这点泪水流在了梁仲曦心里,不仅咸,还疼。 梁仲曦一句话都没说,脱了衣服就抱着他亲上去。 陈彦琛一直没有睁开眼,一边亲,一边扯开梁仲曦的皮带,一边喃喃不清地说:"梁仲曦,你他妈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的。" 那晚陈彦琛哭了很久,一边做一边流泪。好像有几滴是梁仲曦的。 事后陈彦琛就酒醒了。 他睁开眼的时候,梁仲曦正光着上半身,站在落地窗边,手垂在身边,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只剩一半的香烟。 梁仲曦眺望着窗外茫茫落下的白雪,月光朦胧不清,夹杂在白雪中落下,覆盖在这繁华且孤寂的城市。 陈彦琛平躺着望着天花板:"我跟你回去。" 梁仲曦皱眉深吸一口,抖下烟灰,滚了滚喉结:"大小姐,你大学还没毕业啊..." "那你再陪我一年。" 梁仲曦忍着气沉声:"我家里现在什么状况你不是不知道。" 梁仲曦将烟摁熄:“你再睡会儿,我去收拾东西...” 陈彦琛忽然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朝着梁仲曦背后用力扔过去:"他妈就一年,你再陪我一年你会死啊?" 烟灰缸"啪"地落在梁仲曦背后,然后又"啪"地掉在地上。 烟灰缸落地破碎,也在梁仲曦背后留下了一圈红痕。 两人沉默了很久。 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一个有话不说,一个有话不能好好说。 梁仲曦看着窗外雪花像羽毛一般在整座城市的半空漫无目的地飞舞。 陈彦琛抬头望着天花板,泪水浸湿了枕头都不知道。 就好像现在在温水冲洗之下回想起这一幕又一幕,陈彦琛也不知道,眼角流下来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洗澡水。 陈彦琛背靠着淋浴间的墙壁,捂着脸的双手都在颤抖,脑袋里面好像有一千条一万条丝线在无穷无尽地打着死结,将他整个人都绷紧,想要将他嵌入墙身。 直到他从淋浴间出来套上浴袍,站在镜子前双手按在台上,双手还是不自主地不停发颤,他定定地看着水雾里模糊的自己,有那么好几个瞬间,他真的很想将自己永远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角落。 他轻轻闭上眼,慢慢深呼吸,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陈彦琛,没事的。 没事的陈彦琛,深呼吸。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睁开眼就跑去捡起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将每一个口袋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个半透明的药瓶。 他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 直到好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彦琛,妈看你进浴室好一会儿了,你还好吗?" 陈彦琛慢慢抬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轻声回答:"我在穿衣服了,马上出去。" 还好,都会好的。 一定都会好的。 梁仲曦从酒吧离开之后也没有立刻回公寓,而是回了办公室。 本想看看图纸的,可脑子里每一条神经都牵引着刚才那张脸,刚才那张脸说的那段很蠢的话。 甚至那个人搂着自己的温度和力度。 好像比以前轻了,反正没有曾经在床上抱住自己那么用力。 图纸看了半天没看完一个区间,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宇宙爱人的工作群。 大春发了一张照片,艾特了自己还有合伙人七喜,"不知道哪位客人留下的,都是英文"。 照片上是沙发上留着一个半透明的药瓶。 药瓶上贴的标签: "yanchenchen" "venlafaxinehydrochloride37.5mg" 陈彦琛。 这串英文名字梁仲曦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还在国外的时候,帮陈彦琛这位四体不勤的大小姐填了多少资料,代签过多少文件。 梁仲曦皱眉片刻,长按图片保存到相册后,又在电脑搜索引擎里输入:盐酸文拉法辛37.5毫克。 "snri类精神类药物。" 第4章 重逢04 陈彦琛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乐倚云刚将汤放在桌面,正对着那面挂满照片的墙,看得出神。 墙上的照片,一大半都是陈彦琛跟梁仲曦的,从蹒跚学步,到追逐打闹,一岁不缺,还有几张,是自己跟陈彦琛的。 直到陈彦琛走近,乐倚云才回神:"汤趁热喝,妈不打扰你了。" 乐倚云离开顺手将房门带上的时候,陈彦琛忽然大步走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 "妈,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晚安。" 陈彦琛关上房门后,乐倚云在门外孤零零地呆了很久。 后来她回到房间后,看着桌面上放着那张唯一的全家福,那是陈彦琛四岁那年,在东麓公园的雕像前拍的。照片里的自己跟陈华谦都笑得很开心。 乐倚云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洗了个热水澡,疲倦也跟着消散了不少,因为时差陈彦琛也没有多少睡意,抱着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上挨着靠枕,一边打开平板刷一刷邮件。 一条消息传来,是助手凯琳发来的:"陈教授,听说你的航班延误了,明天早上在市理工大的演讲,您还能来吗?" 陈彦琛切了页面,将演讲稿刷了一遍,这个演讲在那边也做了许多次了,翻译成中文说一遍而已,感觉问题不大,便回凯琳:"可以,没问题。" 凯琳正在输入了,停了,又正在输入。重复了几次之后,直到不好的预感在陈彦琛心里油然而生,一条消息才蹦了出来: 教授,您知道怎么去市理工大吗...[旺柴] 陈彦琛:...... 陈彦琛将凯琳的对话框关掉,拿出手机,给周荞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消息发出不到十秒,手机响了。 周荞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柔:"陈教授又有何吩咐呀?" 陈彦琛一边刷着ppt一边说:"我药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周荞才说:"陈教授,你应该说,你的药,又丢了。我在飞机上才给你捡了一回,这才几个小时呀?" 陈彦琛看了看时间:"八个小时。" 周荞:"......" 陈彦琛:"我明天早上在市理工大的演讲,你还来吗?你之前说会来的。" 周荞:"我现在是不去也不行了。幸好我让你在我这儿留着些药以防万一,大小姐,你说你呀,之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这是该怎么办呀?脑子里只有你那些公式方程,德夫林医生的话,你该都忘了吧?" 第5章 回来之前,德夫林那老头子千叮万嘱,就算情况有所好转了,也绝不能擅自停药。 陈彦琛停下手中刷着文件,定定地望着墙上的照片,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阿荞,你说,我会不会重蹈覆辙?"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荞轻声:"彦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担心,好吗?" 陈彦琛又沉默了一阵:"阿荞..." "嗯?" "市理工大怎么去? 周荞:"......" 周荞本来是临床心理学研究生,在德夫林医生的诊所里工作了好几年,德夫林医生一直很看重她的。 后来周荞忽然辞职了,第二天就去考了空乘。 她说,还有几年,我就快三十了。 人见得多了,他们心里的话也听得多了,可她忽然发现,她好像还没有看过,他们口中的世界。 "我想去看看我自己的世界。" 挂掉电话后,周荞给陈彦琛发了条消息:大小姐,你的黑色行李箱夹层有安眠药,睡不着可以吃。 那晚喝了汤吃了安眠药,明明已经累得松散,陈彦琛还是一晚辗转。 同一轮月光照耀下的夜晚,梁仲曦回到自己的公寓,也同样的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开车去了市理工大,找到他在药剂系的博士老朋友詹远林。 在詹远林的办公室里,梁仲曦侧身坐在书桌上,将那个半透明的药瓶子递给詹远林。 詹远林推了推眼镜,接着药瓶看了两眼,问:"朋友的?" 梁仲曦问:"重要吗?" 詹远林耸耸肩,将药瓶还给梁仲曦:"文拉法辛,这是精神类药物,一般适用于各类抑郁障碍和广泛焦虑障碍的。你说呢?" 梁仲曦昨晚看了资料,并不意外。只是詹远林的语气,好像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他点点头:"嗯,朋友的。" 詹远林:“如果这真的是你朋友的药,我建议你立刻马上还给他。精神类药物是需要长期稳定按时按量去服用的,不然就算停了一天,后果都可能会很严重。" 梁仲曦皱眉:"有多严重?" 詹远林摊了摊双手,耸耸肩:"因人而异,但首当其冲,对患者的情绪控制肯定会有影响的。其次就是生理上的,手抖,头晕,头痛,胸闷等等。" 梁仲曦握着药瓶的手不知不觉用力了些。 詹远林瞥了他一眼,用笔敲了敲他手里药瓶:"文拉法辛,37.5毫克,上面写着每日服用三颗,这不是文拉法辛最高使用量,患者如果不是刚开始服用,那就是在减停阶段。精神类药物不是套公式的,不像发炎就开阿莫西林,每位患者的身体状况不同,对于精神类药物的反应和适应程度也不同,医生也会根据病人的情况用药。从数据来说,文拉法辛的副作用相对较大,所以停药的时候,戒断反应也相对比较严重的。你说,你是不是该把药赶紧还给人家。" 梁仲曦一直低着头,詹远林偷偷瞅了他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詹远林挑挑眉,又用笔敲了敲药瓶:"谁的?" 梁仲曦抬头问:"一般会有什么副作用?" 詹远林习惯性地又摊了摊手,靠在椅背:"最常见的,出汗,手抖,口干,心跳加速,头晕,性/功/能下降,恶心..." 梁仲曦忽然皱眉:"性什么?" 詹远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性/功/能下降,就是服药期间硬不起来,非得要把话说明白吗?" 梁仲曦拿着药离开医学楼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好刺眼。 手里紧紧握着的明明只是一瓶小小的药,他却觉得好像有足足千斤重。 周六早上,不到十一点,校园里有许多学生匆匆忙忙地朝着重华楼走去。 一个女生拉着身边的同伴催促:"赶紧走快点啦,陈教授的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 重华楼二层的阶梯学术报告厅里已经人满为患,男男女女的学生争前恐后地想要靠近讲台,前几排的位置甚至连阶梯上都坐满了学生。 其中一位物理系的男生扯了扯身边的女同学,指着前面正举着手机对着讲台不停拍照的女生,一脸疑惑:"她,不是隔壁传媒系的吗?" 女同学点点头:"她是来看帅哥的。" 而台上的陈彦琛,今日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polo衫配水洗牛仔裤,一双纯白板鞋。 近一米八的身高,腰背挺直,斯文端庄,一头银发配上银框眼镜,正低着头,划着平板。 他在岁月静好,只剩下他的助理凯琳在忙成狗。 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周荞:抬头,让我看看陈教授今天的形象如何。 陈彦琛听话抬头,正好看到坐在第三排正中,一身红裙的周荞。 周荞笑了笑,点了点头。陈彦琛又低下头,回复周荞:裙子好看,衬你脸色。 凯琳示意陈彦琛一切准备妥当,陈彦琛回头看向大屏幕,大屏幕上显示的,是陈彦琛最喜欢的一张黑白照片。 1927年,索尔维会议上物理学家们的合照——人类群星闪耀时。 陈彦琛轻轻拍了拍麦克风,低沉的响声在厅里回响,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彦琛深呼吸后,忽然将平板屏幕关掉,闭眼片刻,缓缓抬头,环视在场一圈。 "今天是九月二十一日,周六,阳光明媚,这是我在国内的第一场演讲,也是开学演讲,我相信,在座许多同学,也不会是为了听一节无聊无趣的物理课而来的,所以,我也不打算给大家解释薛定谔方程。我想借这个机会,让更多的同学,从别的角度,去了解物理,甚至爱上物理。" 全场哄堂。 梁仲曦从药学楼离开后,没有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学校路上。 手里一直紧握着那个药瓶。 "大家有没有想过,今天你之所以会来参加我的演讲,首先,当然是因为你知道这个演讲的存在。或许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思维方式出发,二分之一的可能,你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不知道,今天或许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梁仲曦走在林荫大道上,阳光穿过两边的树木,参差地落在他身上。他脑子里都是詹远林刚才的话,还有昨天晚上见到的陈彦琛。 陈彦琛看上去,好像很疲惫。 "同样的,我今天会在这里做这个演讲,也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我们不妨也将这件事情简单化,这其实也是二分之一的可能,我可以决定做,也可以决定不做。" 梁仲曦的心很沉很沉。 从昨晚的陈彦琛,他一直想到了六年前的陈彦琛。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患上这个病的,是从自己离开之后吗? 还是一直都有。 "也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二分之一,才决定了我们今天在这里相见。但是同学们,如果或许在某一个选择上,做出了不同的决定,甚至只是做出同样的决定的顺序不同,那此时此刻在这里,我们或许就不会相见。如果回归量子本质,这就是1925年,23岁的海森堡在黑尔格兰岛首次提出的量子论,量子的本态,就是不确定性。" 梁仲曦不知不觉中,穿过了林荫大道,走到了重华楼门口。 他看到不少学生正急匆匆地往里赶,他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像鬼使神差一般,就跟了上去。 "...经典物理体系,奠定了你我相遇的途径。我坐飞机而来,飞机飞行,那是伯努利定理和机械制造,你走路而来,地心引力,那是牛顿经典力学。" "但是,决定了你我在今天早上十一点十三分在这个会堂见面的,是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解释的其中一点,量子世界的本质,就是概率性。" 梁仲曦心不在焉地跟随着别人的脚步一直走上二楼,他看到报告厅的门留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人在做着演讲。 "20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对贝尔不等式用实验进行了验证,证实了量子纠缠的存在。两个存在关联的微观粒子,无论相距多远,甚至已经超出相互作用力的范围,但依然在传递着信息,也就是说,只要其中一个粒子发生改变,另一个关联粒子,也会在同一时间相应发生改变。” 梁仲曦走到报告厅门口,轻轻推开门,一眼看到了讲演台上正意气风发淡然自若的陈彦琛。 他的心忽然像是下坠了三万八千里。 然后炸开了烟花。 陈彦琛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温柔地看着台下的正看着他的周荞,微笑道: "...如果我们人类回归量子态,换个角度想,其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 "宇宙中所有的相遇,其实都是久别重逢。" 在梁仲曦此时此刻眼里,台上的陈彦琛,就像是无穷黑暗宇宙的一颗孤独的行星。 孤独,且熠熠生辉。 原来昨晚只是拿自己练习演讲稿了。 第6章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要用上帝视角 第5章 重逢05 梁仲曦有些认不得台上那位风度翩翩,气质斐然的陈彦琛。 以前一起在国外那几年,陈彦琛每天都不务正业,他唯一一个比较上进的爱好,就是看星星。 那时候陈彦琛特意花了高价买了一台牛顿式反射天文望远镜的时候,梁仲曦还笑他败家。 梁仲曦还记得,有一晚他刚从图书馆回家,陈彦琛就拉着他上了阳台,让他去看望远镜。 那时候陈彦琛在身后抱着他,给他指示方向:"看到没,在两点钟方向,那一颗最暗的星。" 梁仲曦也忘了那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那颗星,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看到陈彦琛在台上,他忽然想起了陈彦琛那晚说过的话。 "那是cx330,2009年的时候才被nasa发现的。是宇宙中,最孤独的恒星。" 在宇宙没有人看到地方,但一直都在发光。 就好像现在梁仲曦看到的台上的陈彦琛。 明明是众星捧月般地站在台上,但梁仲曦却觉得,陈彦琛跟其他所有人人,都隔了一条银河。 梁仲曦还想起陈彦琛曾经无意说过的另一些话。 “你知道吗,天文学里有一个名词,叫rochelimit,洛希极限。” “一个天体对另一个天体会产生引力,它们从而不断相互靠近,但是它们之间始终有一个安全距离,如果超过了这个安全距离,体积大的星体,就会将体积小的粉碎。这就是洛希极限。” 那时候的梁仲曦大概是没把这些话听进心里的。 但很奇怪,现在他反而都记起来了。 就好像他们现在隔着的距离,一扇门,一个台上,一个台下,或者一万二千公里,或者六年。 是不是只要不见面,就是他们之间所谓的安全距离。 这场演讲原本应该是两个小时的,但是陈彦琛没有按稿子来,全场即兴发挥,直接将俩小时的演讲偷工减料减到了不到一个小时。 梁仲曦一直都没有走进报告厅,他就一直站在门外,隔着那条小缝,看完了整个演讲。 陈彦琛脸上一直带着宠辱不惊的微笑,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说话沉稳冷静,当中不失幽默,节奏不紧不慢,台下笑声喧声阵阵,而陈彦琛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台下的某一位。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就不得不算上到有意到份上了。梁仲曦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眼神方向望去,是一位穿着红裙,留着黑色波浪卷的漂亮女孩。 梁仲曦心里有些空荡。 演讲结束之后,许多学生争先抢后地要上台合照,而那位红裙女生却一直坐在位上。 陈彦琛一开始也十分配合,直到他脸都笑僵了,他放在身后的手不断地扯着助手凯琳的袖子以示求救。 可怜那位凯琳小助手在这边还在忙得不可开交地帮陈彦琛收拾东西,那边就被这把人当牛使的教授催促。 她对着自家教授背后翻了个白眼,立刻走上前,咧着一张笑脸,连哄带骗地将热情的学生们拦下。 陈彦琛给了凯琳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抱着自己的平板就快速闪离。 陈彦琛回到休息室坐下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矿泉水仰着头咕噜咕噜地喝。 “我们陈教授今天的演讲,好像跟以往的不太一样哦。” 周荞走到陈彦琛跟前的桌子坐下,莞尔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王家卫导演知道自己的台词被你这么用了,你说他该高兴呢,还是觉得可惜呢?” 陈彦琛抬头单着一只眼望向周荞,周荞被他逗笑了,用食指将他眼镜从鼻梁上往上推了推。 陈彦琛笑道:“谢谢你今天过来。” 周荞敲了敲他额头:“这不是得给陈大教授送药嘛?都收好了?这次再丢了,我可没法再给你送来了。” 陈彦琛乖巧地点点头:“什么时候再飞?” 周荞:“今晚凌晨飞普罗斯旺。” 陈彦琛点点头,轻轻握住周荞放在腿上的手,说:“顺顺利利,一路平安。到了跟我说。” 周荞看了他片刻,忽然揉了揉他额前碎发,陈彦琛不解抬头。 周荞:“彦琛,听好了,也记好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你终于可以坐飞机了,还是十四小时的,你今天在台上,也完成了一个从没做过的演讲,你昨晚没有吃药,今天也可以从床上爬起来,出了门,吃了早餐。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明明是好听的话,陈彦琛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虚。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目光逐渐涣散,脑海中逐渐浮起昨晚在宇宙爱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因为进步了,所以才知道重蹈覆辙这个词的可怕。 周荞的手机震了几下,她看了一眼,又说:“好啦,我要走了,男朋友在外面等着我呐。他问我要不要把你先送回家?” 陈彦琛摇摇头,故作催促地推开周荞:“你们赶紧去最后的约会吧,不用管我了。” 周荞:“那你知道怎么回家?” 陈彦琛:“等会儿我让凯琳帮我打个车就好了。” 周荞从桌上跳下来,和陈彦琛轻轻拥抱一下,刚拿起包包就要离开的时候,她一眼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 她笑着拍了拍陈彦琛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陈教授,你的粉丝在门口等着你呢。” 陈彦琛闻言转身,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梁仲曦。 一个是理所应当的惊讶,一个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梁仲曦怎么会在这里? 陈彦琛怎么现在喜欢女人了? 那他昨晚还去gay吧做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着周荞亲昵地摸着陈彦琛的头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陈彦琛好像一只小狗。 毛都是顺的。 陈彦琛一直站着皱眉看着自己,梁仲曦反而有些无可安放。 但既然来都来了,梁仲曦走上前,贺喜道:“刚才的演讲,很好,恭喜。” 陈彦琛眼下谦逊,礼貌回复:“谢谢。” 或许是有些太过礼貌了,反而让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道透明的七尺厚墙。 陈彦琛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梁仲曦忽然觉得还握着那瓶药的手有些抽筋。他鬼鬼祟祟地把药收到裤袋里,然后一本正经说:“有个项目在学校里,今天来看看场地实况。刚好路过重华楼,嗯...然后看到你在台上...” “哦...”陈彦琛若有所思点点头,“项目?” 梁仲曦点头:“学校想在西边新园区建一个科技研发园区,我们正在准备投标的事情,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场地。” 陈彦琛赞许笑笑:“挺好的。” 梁仲曦握紧口袋里的药瓶。是挺好的。 二人又陷入了宇宙深处一般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忽然异口同声地说:“昨晚...”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错愕地对视少顷,陈彦琛尴尬提了提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梁仲曦指了指门外,说:“学校里有一间新开的咖啡店,你要是下午没什么事,要不要去坐坐?” 陈彦琛怔了一下,想找个理由就拒绝的,结果想不到,所以他说:“好。” 咖啡店在学校西区,那边是学校新开发的园区,学生还不是很多。二人从重华楼出来,沿着林荫小道走着,阳光透过枝叶,只剩下阴翳。 南方城市的九月,正是争秋夺暑的时候。吹到身上的风没了盛暑时候的潮湿,多了些干爽。早晚明明已经开始有了凉意,到了正午时候还是觉得晒热。 梁仲曦将袖子撸在手肘地方,青筋若隐若现,手里拿着陈彦琛刚才喝过的矿泉水。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等他意识到自己离开的时候竟莫名其妙地拿起了陈彦琛的矿泉水的时候,按地里也嘲笑了自己一番。 习惯果然是样可怕的东西。 陈彦琛从小丢三落四,每次去到哪里,都是自己给他善后。外套是他拎的,水瓶也是他拿的,在机场里丢了护照也是自己帮他捡回来的。 梁仲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陈彦琛一直目视前方,眼神平淡。 就好像刚才在台上那样,整个世界都与他就好像隔着一扇无形的玻璃。 梁仲曦想起方才詹远林的话,便问:“这些年,过得还好?” 陈彦琛言简意赅:“还好,一直都在学校里。” 梁仲曦:“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陈彦琛:“算是给自己放假,我们学校跟市理工大物理系打算开展一个交流合作项目,过来帮帮忙。” 梁仲曦:“云姨不知道你当上教授了?” 陈彦琛轻轻笑笑,摇摇头:“做多了反而会给他们借口乱说乱骂,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这样他们也不会理我。我就是个败家子,就让他们这么一直认为就好了。你呢?这些年,都还好吗?今天听我妈说,你开了自己公司了?” 第7章 陈彦琛这番话说得清汤寡水的,倒到了梁仲曦心里这个碗,竟有些五味杂陈。苦的比较多。 梁仲曦:“还好,一个设计咨询公司,就是试试。” 陈彦琛:“挺好的,叫什么名字?” 梁仲曦:“思寰。” 集思广益,寰宇逐星。 咖啡店在一栋新建的教学楼一楼的角落,梁仲曦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小哥抬头看到梁仲曦,便笑着欢迎:“小梁生,今天周六,怎么也过来了?” 梁仲曦:“顺路过来看看新园区那边的情况。广镟的人有没有过来?” 小哥低声:“前天看到广镟的徐工来过,就没有了。” 梁仲曦凝神少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哥立刻朝着陈彦琛点头示意,笑眯眯地问:“二位今天要喝什么?我请!” 梁仲曦:“我照旧就行,他要一杯...” 一杯“香草冷萃”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梁仲曦还是半路打住。 心中自嘲,习惯真的很可怕。 肌肉记忆,原来是六年都抹不掉的。 他回头问陈彦琛:“你要什么?” 陈彦琛看都不看牌子:“香草冷萃。谢谢。” 梁仲曦看着陈彦琛的脸侧,有些失神。 二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陈彦琛一直望着窗外。阳光照在他脸上,比从前年少的时候少了些血色,反倒是将他的银发照出金辉。 梁仲曦想了很久,忽然问:“这次回来多久?” 陈彦琛闻声回头,刚好小哥端着俩人的咖啡上来。梁仲曦看了一眼,起身便去自助台拿了一根吸管,递给陈彦琛。 陈彦琛愣了一下:“谢谢。” 嘬了几口咖啡,表情写着满意。 陈彦琛松开吸管:“单程机票。” 【作者有话说】 周一加油! 我也要加油!! 第6章 重逢06 其实买单程机票也并非什么特别原因,真的只是当时回来的急,不知道这边的事情要搞多久,而且自己六年没放过假了,也想趁这个机会多陪一陪乐倚云,所以就先买了单程机票。 陈彦琛啜着咖啡,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这咖啡厅里的装潢设计,跟宇宙爱人异曲同工,便问:“这家咖啡厅也是你开的?” 梁仲曦摇摇头:“不算是,新园区传梁有份投资,楼是我爷爷的物业,里面的室内设计是思寰做的。” 陈彦琛:“鼎爷身体还好吗?” 梁仲曦:“还好,有心了。” 陈彦琛笑笑:“这些年,该挺忙的吧?又是自己的设计公司,又是宇宙爱人...” 无意提起宇宙爱人,陈彦琛蓦地刹住了话语,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在他刚想找什么别的话题搪塞过去的时候,电话刚好响起,陈彦琛看了眼来电显示。 凯琳你怕不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世界的小天使吧。 陈彦琛接了电话还没开口,那边的凯琳急得都要哭了:“教授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凯琳是真的急了。毕竟这位教授在生活了近十年的学校里都能迷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还这么大个校园,要是陈彦琛走丢了,凭这人的尿性,大概是连自己在哪里都说不清楚。 陈彦琛安慰:“我等会儿就回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梁仲曦自觉地起身走到收银台给他留下说话空间,跟小哥聊了几句,余光扫了冷柜一眼,问:“你们的柠檬芝士蛋糕有放坚果吗?” 小哥:“没有,如果想要坚果的话,我们这里也有一款新出的开心果慕斯蛋糕,要不来一份尝尝?” 梁仲曦:“就要一份柠檬芝士可以了。” 陈彦琛坚果过敏,而且很严重那种,而且当年这人自己还不怎么知道。 刚去到纽约的第一年,梁仲曦生日的那天,陈彦琛兴高采烈地买了个杏仁蛋糕打算给梁仲曦惊喜。 结果梁仲曦那晚惊喜没有,给他来了个要命的惊吓。陈彦琛吃了两勺子蛋糕后开始呼吸困难,小脸发白双唇发紫。 梁仲曦吓得立刻叫来救护车,去到医院医生才说,他坚果过敏。医生说,要是来晚一点,可能人就没了。 等到陈彦琛醒来,梁仲曦才问他,你不知道自己坚果过敏的吗? 陈彦琛那时候还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我该知道吗?” 梁仲曦等到陈彦琛放下手机才拿着蛋糕回到位置上,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尝一尝,他们的蛋糕都是店里自己做的,还不错。” 吃了蛋糕喝了咖啡,陈彦琛说:“我还是先回去了,我的助手还在那边等我。” 梁仲曦:“下午还有演讲?” 陈彦琛摇摇头:“我要她帮我打车回家。” 梁仲曦:“......” 梁仲曦:“家里有个朋友农场里晒了些桂圆干,我妈刚好让我给云姨送些过去,顺路,我送你回去吧。” 陈彦琛垂眸:“也好,我也给秀瑜姨带了些手信。” 看着外面日头正猛,梁仲曦让他在咖啡厅等他,他去把车开过来。 陈彦琛托着腮望着外面,看着梁仲曦的背影离去,又看着一对小情侣正挽着手往咖啡厅里走。 梁仲曦长高了身材也更好了,肩宽腿长,他从小身姿就挺拔,就算今天只是穿着休闲服,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他两眼,毕竟养眼的帅哥谁不爱看。 只是看着看着,又有些怅然。 说来也只能算是讽刺,也不说分开这些年了,就是梁仲曦回国之前两人之间好像也好久没试过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心平气和且十分生疏。 不过这样也好,保持着安全距离,对谁都好,这样谁都不会炸了。 没过多久梁仲曦就把车开来停在门外,方才进门的那对小情侣刚找了位置坐下,看到门外忽然停下的白色卡宴都忍不住指点低语。 男生两眼都在发光:“这辆卡宴是今年新款...turbo高定,黑钢轮辋...” 陈彦琛上车的时候一眼瞄到后座的小孩安全座椅,而梁仲曦正在讲电话,车上屏幕显示的头像是梁仲曦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两人都做着鬼脸,梁仲曦阳光,小女孩可爱。 梁仲曦做手势示意稍微等等,边对电话那头哄道:“晴晴乖,我今晚一定回家吃饭,吃完饭就带你去买小猪比好不好?” 车上开了扬声器,那边奶声奶气地说:“那好吧,那你一定一定早点回家哦!” 梁仲曦:“嗯,好,一定一定,拜拜啦。” 电话挂了后,梁仲曦单手操着方向盘,一手臂跨过副驾椅背,整个人凑在陈彦琛身边,看着后面转着方向盘倒车。 陈彦琛看着屏上的倒车雷达显示愣了一下,果然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梁仲曦在纽约时候的第一辆车,是一辆九四年的二手本田,别说倒车雷达了,连暖气都是坏的。 那四年里陈彦琛的名牌跑车换了一辆又一辆,梁仲曦却一直都还开着那辆破本田。 不是梁仲曦没钱,那时候梁家的传梁集团已经做得红红火火了,房产物业遍地都是,梁仲曦当时手里拿着的几张卡都是无限透支的。 也不是梁仲曦不喜欢车,纽约每年的车展,他就算是旷课都会跟陈彦琛一起去,甚至还试过专门跑去了拉斯维加斯看车。 可是梁仲曦就是一直说,自己还没真正赚到钱,迟些再说吧。 而且车这种东西开着开着就有感情了。 看来这几年的小梁生是真的赚到钱了。 陈彦琛看着显示屏上留着的那个二人头像,还有上面标注的“家”,心里有些莫名的低落。 不过想想也是,六年了,大家也都快奔三了,也是结婚成家的年龄了。 也不是有什么情绪,就是脱口而出:“你女儿...挺可爱的。” 梁仲曦怔了怔。 陈彦琛伸手指了指屏幕,补充:“跟你长得挺像的。” 梁仲曦这才明白过来,沉声说:“你女朋友也挺漂亮的。” 陈彦琛怔了怔。 梁仲曦补充:“跟你挺般配的。” 陈彦琛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跟周荞说话的时候这人一直在门外。 陈彦琛扭头望着车窗外:“朋友。” 梁仲曦挑眉,觑了他一眼:“妹妹。” “妹妹?”陈彦琛意外转头。在他印象中梁仲曦的妈妈秀瑜姨年纪比乐倚云还大,妹妹...? “我小姑姑,你见过的...你还记得的话,”梁仲曦一边开车一边说,“四年前在加拿大在去医院准备生产的时候出了车祸,姑父当场去世了,她生下晴晴之后也跟着走了。” 又是车祸。 陈彦琛心里顿了顿。 他又望向车窗外,看着天空蓝天白云,好像有一架飞机飞过,看着飞机飞得很慢,其实稍瞬之间,已经数公里。 陈彦琛缓缓说:“听说过平行宇宙吗?” 第8章 梁仲曦蓦地想起陈念琛昨晚那句“听说过量子纠缠”吗,心里有些发毛。他说:“刚才你演讲提到过。” 陈彦琛笑笑:“你居然真的有在听。” 梁仲曦:“嗯,听了。” 陈彦琛继续说:“薛定谔的猫,既死又活。在平行宇宙里,你姑姑一家,还好好地活着,女儿平安健康长大,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陈彦琛说完,转头看着梁仲曦:“你信吗?” 梁仲曦顿了顿,答:“信。” 陈彦琛垂眸,自顾自地微微笑笑。 很可惜,如果真的存在平行宇宙,平行宇宙里的我,在五年前,已经死了。 也是意外交通事故,只不过是飞行失事,至今连飞机残骸都没找到。 也不知道平行宇宙里的你,有没有一点伤心。 或许平行宇宙里,刚刚给你的打电话的,就真的是你的女儿了。 因为时差还没倒好,窗外的景色飞驰扰目,没过多久,陈彦琛就睡过去了。 停红灯的时候,梁仲曦给陈彦琛的座椅靠背调低,给他披上了薄外套。 只是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有些失神,连红灯转绿了都不知道,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响起喇叭,他才回神。 上次看着这张熟睡的侧脸,又是什么时候。 反正不是六年前的那个圣诞。 周六不怎么堵车,从市理工大回北塘不用多久。 在陈家小洋楼门前停下来之后,梁仲曦才轻轻拍醒陈彦琛。 陈彦琛睡得迷糊,拍了好几次都不愿意醒来,梁仲曦给他松开安全带,陈彦琛稍微动了动身,食指勾住了梁仲曦的拇指。 梁仲曦心里忽然闯进了一头小鹿。一只蛮横霸道的小鹿,冲进来把他心里那根针撞了一圈后,就肇事逃逸了。 他叹了口气,随着他勾着自己的手指,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陈彦琛的脸:“彦琛,到家了。” 陈彦琛呢喃不清:“阿荞...我没有家...我不想回去...家里没吃的...没人...” 梁仲曦定在原地。 阳光从车窗照了进来,分别落在他们身上。那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落在陈彦琛侧脸,将他好看的面部轮廓染上了金箔。 梁仲曦的手落在陈彦琛额头久久没有离去:“陈彦琛,到家了,先起来。” 陈彦琛缓缓睁开眼。 迷糊之中看到梁仲曦就凑在自己面前,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立刻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还披着梁仲曦的衣服,赶紧将衣服还给梁仲曦。 “谢谢送我回家。”陈彦琛像被吓着的小野狗一样就要下车。 梁仲曦一下子拽住他手臂,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药瓶:“昨晚你落在宇宙爱人里,帮你捡回来了。” 陈彦琛愣得不清,连接过药瓶的反应都跟傻了似的。 梁仲曦盯着他双眼问:“什么药来的?” 陈彦琛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许久,面不改色:“维他命。” 梁仲曦:“......?” 看着梁仲曦一脸怀疑,陈彦琛斩钉截铁地又说:“德国进口的,这是德文。” 所以现在那边连维生素都是处方药了? 所以现在你这位陈大少爷吃个维生素都要吃德国进口的了? 【作者有话说】 梁仲曦:陈彦琛我怀疑你在怀疑我的智商 ps.晴晴的小猪比,大概就是一只…无敌可爱的小猪公仔! 第7章 重逢07 梁仲曦拿着礼盒跟陈彦琛一起进屋的时候,乐倚云正在偏厅里插花,沈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沈姨要比乐倚云年纪大上一轮,矮矮胖胖,总是乐呵呵的,沈姨在陈彦琛出生之前就跟着乐倚云了,也算是看着陈彦琛长大的。 早些年沈姨因为自己女儿还没长大,每天给乐倚云家做好晚饭就要赶着回自己家。 前几年沈姨的女儿也嫁人了,乐倚云也会跟她说,要是家里没事,就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陈彦琛二人进屋的时候,沈姨正端着一杯花茶向乐倚云走去,刚好看到陈彦琛,手一抖,手里的花茶也跟着洒了一地。 陈彦琛跟梁仲曦前后问候:“沈姨。” 沈姨一边回头看乐倚云,一边碎着步子上前,眼睛都红了,双手在陈彦琛身上拍了个遍:“彦琛都长这么大咯...” 沈姨拍完了陈彦琛,也不冷落了旁边那位,沈姨热情说:“哎哟,难得二少也过来了,干脆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乐倚云这时也走了过来,温声道:“是啊,云姨都还没谢你昨晚接了彦琛,要不就留下来吃饭吧。” 陈彦琛脸色青了青。 陈彦琛扭头跟梁仲曦对视一眼,梁仲曦将手里提着的礼盒放下,拍了拍沈姨的手,又对乐倚云笑着说:“举手之劳而已,晴晴今晚还等着我回家吃饭,下次一定。” 沈姨本还想再留,陈彦琛送了梁仲曦出门,二人一直无言。 梁仲曦上车之后才摇低副驾车窗,对陈彦琛说:“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找我吧。” 梁仲曦本还想说,找我总比找杜嘉黎靠谱。但最后还是卡在喉咙里。 好像大家现在也还没有熟络到管着对方找什么人都地步吧。 陈彦琛微笑点点头:“小心开车。” 其实陈彦琛也很想再说一句,“到家了跟我说”,但最后还是咽回肚子里去。 现在大家好像也还没那么熟吧。 陈彦琛重新回屋,沈姨正将那盒桂圆干拿出来,不停地赞叹,乐倚云靠着墙边,双手捧着花茶,莞尔看着只跟着点头。 乐倚云问:“今天都去哪儿玩了?” 陈彦琛想了想,将计就计:“仲曦带我到处走走了。” 乐倚云点点头,一旁的沈姨又感叹:“二少这孩子,真的是孝顺懂事的,家里什么都上心,做事情又仔细,以后啊,谁嫁给他真的是好福气。” 陈彦琛面带微笑,心中亦云。 梁仲曦这样的人,谁嫁给他不好?长得好看,家世富裕,为人上进,明明可以翘着二郎腿当太子爷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偏偏还要自己出来创业,还创出了一番成绩,性格好,人品好,成熟稳重,耐心细致。 好像能想到用来形容男人的褒义词都能放在他身上。这么好的男人,大概也自己才会这么混蛋这么不懂得珍惜,随手就往人家身上扔烟灰缸吧。 乐倚云走到陈彦琛身边,轻声说:“下周二宇翘出殡,你如果没什么特别事的话,一起去吧,看一眼就走。” 乐倚云的语气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旁的沈姨余光瞄了陈彦琛一眼,提着礼盒就快步离开了。 “嗯,知道了,那天我跟你一起去就是,”陈彦琛微微笑,“我先上房换件衣服。” 乐倚云对于陈彦琛的爽快和温和十分的意外,就连在厨房的沈姨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着陈彦琛脚步声远去,她才匆匆走出来。 沈姨瞅了二楼一眼,小声说:“我刚才没听错吧?” 乐倚云许久才反应过来,淡然笑笑,说:“彦琛,好像变了很多,沈姨,你觉得呢?” 何止变了很多,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当年的陈彦琛就是因为乐倚云提了一句,不如今年中秋跟陈华谦一起吃顿团圆饭,陈彦琛当场摔碗扔筷子。 乐倚云之后再也不敢提类似的事。 陈彦琛回到房间后,看着手里的药瓶,想起刚才“急中生智”的一句维他命,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梁仲曦离开前的那句“有事找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他俩之间,好像是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还没有吧。 而梁仲曦意识到他连陈彦琛的微信或者电话号码都没留下的时候,已经回到家了。 想起自己刚才那句“有事找我”,简直离谱。 梁仲曦刚把车停在门口,佣人出来将车开入车库,他走进了小花园,一个小人跟着两条大狗就向着自己飞奔过来。 梁仲曦一把将小人抱起来,再单膝蹲下,分身不暇地安抚着两条大金毛,大金毛欢喜地摇着尾巴,不停地舔着梁仲曦的脸。 梁汝晴是混血儿,一头微卷的黑发配上一双碧蓝的大眼,十分可爱。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屋里传来呼唤声:“回来就洗手准备吃饭了。” 梁太太孙秀瑜见了自己的儿子就问东问西,问来问去都是陈彦琛。见到陈彦琛拜托梁仲曦带来的礼物,更是赞不绝口。 一旁刚被安顿好坐下的晴晴眨着大眼睛就问:“陈人参是谁?” 梁太太:“彦琛他是不是瘦了呀?一个人在那边这么久了,哎,倚云该心疼了。” 晴晴:“哥哥那边是哪边?” 梁太太:“对了,彦琛刚回来,如果要办什么事你就帮着他吧...” 晴晴:“人参他去哪儿了?” 梁仲曦被这一大一小问得头都大了,看着他爹梁锦柏终于放下报纸从客厅走到饭厅落座,他赶紧说:“先吃饭吧,汤都要凉了。爸,妈,吃饭。晴晴,叫人吃饭。” 第9章 晴晴嘟了嘟嘴,乖巧道:“舅舅吃饭,舅妈吃饭,哥哥吃饭。” 晚饭过后晴晴就扯着他要去买小猪比,梁仲曦只好带着她,踢着人字拖,再带上两条狗大b细b一起出去散步。 晴晴虽然才五岁不到,但人小鬼大,就算说话还不算口齿清晰,但就是话特别多。一路上这小家伙就没停下说话,从幼儿园发生的大小事,到自己做的梦,恨不得统统塞到梁仲曦脑子里。 晴晴说着说着,忽然扯了扯梁仲曦的手,让他弯下腰。 然后两只小手窝起在他耳边,凑到他耳边神秘的说:“哥哥,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准告诉别人。” 梁仲曦笑了:“嗯,答应你。” 晴晴:“我喜欢张家文。” 梁仲曦有些失神。 不是因为晴晴喜欢上哪家小男生,而是曾经也有人像这样凑在自己耳边,神秘兮兮跟自己说过,“我喜欢你”。 “梁仲曦,我喜欢你,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也忘不了。 散完步回家之后,梁锦柏正在花园里抽烟练着高尔夫,梁仲曦将晴晴送回屋里后,带着两条狗走到他爹旁边。 两条狗在他们父子二人附近趴下,梁锦柏将球杆递给梁仲曦。 再过两个月梁锦柏也五十过半了,头发都掺了半白,但依然精神奕奕,身骨硬朗,每天早上准时五点半起床,出去沿江跑一圈才回来吃早饭。 梁仲曦一杆没进洞,大b就跑去将球叼回来。 梁锦柏说:“下周二陈家的葬礼,你陪我去一趟吧。” 梁仲曦停下动作。 梁锦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从他手里拿过球杆,说:“你陈世伯虽然还在医院,但为公为私,这个葬礼我们都该去的。过几天如果彦琛去医院看你陈世伯的时候,你也跟过去探望一下吧。思寰的事是忙,但谦哥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事也都别忘了。谦哥一直都很看重你的。” 梁仲曦沉思片刻,看着梁锦柏一杆进洞,说:“知道了。最近传梁怎样?” “也就那样,手头上几个大项目都在收尾,该忙的时候也是得忙着,你也该多回来传梁看看,以后都是你来管的了,”梁锦柏忽然回头,“对了,东圃围那边,这周末政/府的人去谈拆迁的事情,你陪你妈过去看着吧。” 梁仲曦脸色沉了沉,答:“知道了。” 夜了梁仲曦回房后,一直望着窗外,心不在焉。 就好像六年前在布鲁克林的圣诞那晚一样,一直望着窗外。 只是那时候窗外是漫天飞雪,现在的窗外是清朗月光。 照得人心里一样的冷。 那晚那个烟灰缸砸到自己背后的瞬间,其实没有很痛,自己开始觉得痛,还是那晚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 那个圣诞早上俩人都没再说话,陈彦琛一大早就出去了,出去之前梁仲曦有问过他,“你今晚会不会送我去机场”。 陈彦琛那时候没有回答,用力摔门就离开了。 梁仲曦那日在公寓里等了他一天,抽了一天的烟,也没等来陈彦琛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一个回答。 梁仲曦那晚是凌晨一点的飞机,提前三个小时,他十点不到就到机场了。他到了机场办好了登机手续之后,也还在等。 结果一直等到排队登机的时候,等到了一个电话,他看都没看就接了。 那边是警局打来的,说陈彦琛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做检查。 梁仲曦知道陈彦琛在医院的时候,他的心都要散了。 他那个瞬间真的也有想过,算了,不回去了,留下来吧,一年而已,没什么比陈彦琛平平安安的更重要。 他拖着行李箱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将这个城市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白。 而陈彦琛,一直低着头坐在长椅上。 警察说,开车的不是陈彦琛,驾驶者高速酒驾,出事的时候正跟副驾上的陈彦琛在亲热,结果撞上了公路旁边的山岩,驾驶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梁仲曦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给陈彦琛办手续。 他一路赶来的紧张和担心,紧张这人有没有受伤,担心这人有没有哪里疼痛,最后都被一句“出事的时候正在亲热”给泼了一盆冷水。 给陈彦琛办完手续之后,梁仲曦转身就要走了。 从陈彦琛跟前走过的时候,陈彦琛一把拉住梁仲曦的手,抬头疲倦不堪地哀求:“你先听我说,我跟kyle...” 梁仲曦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压着最后一丝冷静:“我赶不上飞机了。” 陈彦琛冰冷的双手颤抖着握住梁仲曦手腕,一直低着头喃喃乞求:“梁仲曦...别走...” 梁仲曦眼里的泪水都要结成冰。 他一把甩开陈彦琛的手:“陈彦琛你他妈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警局。 梁仲曦不是气了他六年。 只是很努力地想要把这个人从脑海中划走。 然后努力了整整六年。 梁仲曦一晚辗转反侧睡不着。 失眠问题缠了他很多年了,从十二岁开始,一直到现在。 又如陈彦琛夜半梦醒,脑海中只剩下六年前圣诞夜,梁仲曦离开的背影,还有眼角剩余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晴晴这孩子,人小鬼大! 第8章 重逢08 周日难得梁仲曦在家,陪着父母出去喝了个早茶,接着又带了晴晴去了动物园。 晴晴在熊猫馆里头死活不愿意走,最后还是梁仲曦给她买了个小熊猫的玩偶才把这家伙哄走的。 小朋友精力旺盛,这精力来得快消耗得也快,上车之后就直接睡着了,回到家里又是小猴子一只,满屋子地跑,一边跑一边说:“这是哥哥送我的小熊猫!” 恨不得要给全世界都看到她那只小熊猫玩偶。 晚饭的时候梁太太便嗔他,“你也该多回回家,你看晴晴见到你,多开心”。 梁仲曦只管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梁仲曦五点就起床了,陪梁锦柏沿着江边跑了一圈。一圈之后晨阳才渐渐从东边冒出一片金光。 梁仲曦父子二人沿着江边往家走的时候,一路无言。 其实也不就是今天,也不是一两年,梁锦柏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加上梁仲曦小的时候梁锦柏一直都在忙着传梁的公务事,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甚至不归,父子俩人能说上话的机会也并没有很多。加上这些年岁里发生的宗宗件件,两父子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次数更加屈指可数。 后来梁锦柏渐渐在家的时间多了,是自四年前,自他的妹妹梁锦兰在加拿大意外去世,没过几个月,家里老太太也因病去逝之后。他好像也是那个时候才蓦然想起,原来自己跟最亲近的人,已经错失了这么多年。 梁锦柏捋起袖子,眯着眼望着江对岸正在建起的新楼盘,回头对梁仲曦说:“你妈昨天晚上说得对,有空就多回家。” 梁仲曦应承:“嗯,等手头上市理工大项目交标了还有黑船潭的项目交了,我就没那么忙了。” 梁锦柏又说:“你思寰的事我从不插手,但是市理工大那个项目别把价钱压得太低,都是一家人,别做得太难看了。” 梁仲曦一直漠然地目视前方,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梁锦柏没把话说明白是留给那边和自己一道防线。毕竟有些话要真的摊开来说就不是平心静气的三言两语了。阴沟里翻船的本来就是先在阴沟里开船的。 回到家之后梁仲曦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晴晴眼睛都没睁开,还在餐桌上磨磨蹭蹭地喝着牛奶,梁仲曦过去哄着她赶紧把牛奶喝了,她还攥着梁仲曦的手指,死不放开。 梁太太上前给他整理领子,说:“老大不小了,你也该找个人来帮你理领子了吧?” 梁仲曦笑道:“这不还有你吗?过几年也还有晴晴,还要找谁?” 梁太太瞪了他一眼:“晴晴以后也会给别人理领子。就剩下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梁仲曦笑着摇摇头,随后又问:“对了妈,你有没有陈彦琛的联系方式?” 梁太太奇怪:“我怎么会有彦琛的联系方式。诶,你还没有他联系方式,你上周怎么在机场接的他?” 好问题。梁仲曦啜了一口咖啡:“手机丢了。” 梁太太:“......” 梁仲曦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补充道:“昨天在动物园丢的。” 把晴晴送回幼儿园之后梁仲曦就回了思寰。在停车场刚停好车进了电梯摁了五十八层,电梯门刚要关上的时候,一只手力挽狂澜掰住了电梯门。 宋钧一声“谢谢”都没说出口,就看到电梯里站着的是自己老板。 梁仲曦看一眼手表:“两百块,从哪里扣?这个月的月薪还是年假?” 第10章 宋钧一脸倦容且可怜:“女朋友要跟我分手,你赔不赔精神损失?” 梁仲曦茫然:“...这跟我,关系,很大?” 宋钧垂头丧气:“上周五本来答应了小盈下班之后就一起去看演唱会的,票都买好了,结果咧,老大你一个电话打过来,忽然就要我去接你的那位兄弟,我在机场找了他俩小时,从机场回去路上堵车又堵了我三个小时,别说演唱会了,我到家的时候,都只剩下夜总会了。这不哄了小盈一个周末,今天早上我送她上班,从江北送到江南再回来江北,我能不迟到吗?” 梁仲曦倍感同情,拍了拍宋钧肩膀,刚好电梯“叮”一声。梁仲曦:“到了。” 然后一步迈出了电梯。 宋钧:“......” 梁仲曦回到办公室脱下外套,秘书莱拉就送进来一杯热咖啡。 没过一会儿,宋钧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翘着二郎腿坐在梁仲曦对面,手里拿着冰咖啡,说:“市理工大那个项目,我们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了,可是老大,我们这个价,怕压不了广镟。” 梁仲曦盯着屏幕刷着邮件,无所谓地说:“广镟疯我们不能陪着他们疯,这么大个项目只赚几百万,谁能比他们低?他们要是不吃回佣根本养不起这么大个公司。” 梁仲曦又说:“我周日去了一趟市理工大,那边说广镟的徐工去过,还听了些话回来。” 宋钧怀疑:“什么话?” “徐工吐槽,今年涨工资连5%都不到,去年年终奖也才那么一点点根本不够塞牙缝,”梁仲曦盯着屏幕,“这段时间盯着点他们那边的人,他们那边有几位工程师还是挺有实力的。” 宋钧咬着吸管,一边点头,一边在手机备忘录记了下来。 梁仲曦漫不经心说:“一味将价格压低来讨标,野狗乞食,弄坏市场。” 宋钧皱了皱眉,凑上前压低声音:“不过老大,实话说,你心里知道的,这个项目的投资商根本不在乎什么设计理念和风格只要快和便宜,如果我们不把价格拉低胜算真的很低...” 梁仲曦不以为然:“那就把这个项目让给他们。我们思寰不缺这个项目。” 宋钧沉思少顷,蓦地豁然开朗,点点头:“明白了,声东击西,舍卒保车,放心,璋唐哲云山创意园区的项目,我们会帮你搞回来的。” 宋钧也明白,有的开发商只顾着便宜什么设计都不管了,一分一分给你算,这样收钱的时候也是麻烦。 梁仲曦沉声:“狗才会跟狗抢食,狼不会。” 他爷爷教的。 宋钧抿嘴点头:“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们就会帮你弄回来。” 梁仲曦瞥了他一眼,拿起手机敲了会儿,对面宋钧的手机立刻震动。 梁仲曦:“精神损失。不是准备求婚吗,当作贺礼了。” 宋钧瞅了屏幕上数字一眼,笑得眼角都闪出晶莹。大男人的不好意思说谢,瞪了自己老板一眼,说:“我就等着你哪天结婚,随份子一定随最大的。” 说起结婚,梁仲曦脸上笑意顿了顿,挑了挑眉重新看向屏幕,又说:“行了,去干活吧。” 宋钧起身就要出去的时候,梁仲曦忽然又问:“对了,你跟小盈从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中间有分过手吗?” 宋钧挠挠头:“有啊,肯定有啊,好像得有两次了...” 梁仲曦来了精神:“分开多久了?” 宋钧:“一次两天,一次四个小时,怎么了?” 梁仲曦:“...没事了,出去干活吧。” 两天,四个小时,跟六年,那从本质上来看,不能算是一个计量单位。 没有可比性。而且他们当时根本不算分手。 梁仲曦靠着椅背,望着窗外阳光普照下的广河城,手里一下一下地转着钢笔。 广镟设计院,是他姑丈,就是他爸的大姐的夫家蒋宏瞻的公司,这么些年磨下来,也算是地区龙头。 梁仲曦从小到大都喜欢建筑设计,读书的时候读的就是建筑设计,刚回国的时候想讨点经验,了解一下国内设计公司的大环境,也算是近水楼台,就去了广镟工作了半年。 结果这半年里,他发现广镟这些年根本就是徒有名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广镟的设计理念跟自己想做的大相径庭,内部运营和管理结构漏洞百出,更重要的是,近这几年来公司现金流大有问题,所以他当时找了个借口,说他爸想他回传梁学习,就没再留下去了。 为了让借口看起来好看些,确实也在传梁蹲了半年。 可是他在传梁的每一分钟都如坐针毡。 直到到了三四年前,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理想,就想跟家里借了笔钱,和当时一起读书的宋钧,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设计港。 那时候梁家根本没有人支持。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姑妈梁锦梅一家,明面上都还算是客客气气的指桑骂槐,暗地里骂的什么忘恩负义过桥抽板,现在自己长本事了就来跟家里人对着干云云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第二个反对的,是他父亲,梁锦柏。梁锦柏从头到尾只想他回传梁接班。 但梁仲曦宁愿重头开始也不想在传梁待一刻钟。 后来是爷爷梁砚鼎当着全家人的面,二话不说拿了一笔自己的资金出来支持梁仲曦。 家里就再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放上台面来吵。 梁砚鼎那时候就跟梁仲曦说,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就要好好的做,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怕失败。 “做什么事情都好,都一定要脚踏实地,不要高骛远,更不要怕输。” 后来梁仲曦也没有让爷爷失望,很快就把当时向爷爷借的钱还清了,还开始赚了不少钱。 就连他现在住的市中心一宸公寓,也是他们思寰早期做的总设计。 梁仲曦望着窗外的繁荣昌盛的城市,云朵触手可及。 就在他的思绪被轻云拂去的时候,手机忽然传来消息,点开微信,是梁太太发来一个名片。 名字是vincent,头像是当年在布鲁克林的那台天文望远镜。 梁仲曦微微坐正身子,俩指头不受控制般地放大头像,心里蓦地顿下。 照片里望远镜上放着一只熟悉的手。 是自己的手。 那时候自己手上的中指还带着那只在雷克雅未克做的情侣银戒。 梁仲曦心里被那头小鹿撞得凌乱,靠着椅背闭上眼点开了梁太太的语音消息。 “倚云说,这是彦琛的微信,彦琛他回来才几天,还没办电话卡...哦对了,我想着这孩子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那些什么证件啊什么的都过期了吧...你要是得空,你就陪他去办了吧。” 梁仲曦听完,深吸一口气,关上手机屏幕。 什么叫重蹈覆辙?这就叫重蹈覆辙。 陈彦琛在收到梁仲曦的好友申请的时候,手一抖,洒了一身咖啡。 梁仲曦的头像,是阳光海岸边在热情奔跑的两条大金毛。 陈彦琛突发奇想,如果自己装作不会添加好友,会不会显得很智障? 【作者有话说】 出了办公室宋钧给小莹打了个电话:我们啥时候分手来着? 小莹:你说什么?你想分手?? 第9章 重逢09 想想大概也是会的,所以陈彦琛想了大概四五杯咖啡后,才通过了好友验证,也才想起来自己身上都是咖啡。 也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像上是不是还十分矫情地留有某人一只爪子,所以他也顾不上衣服上的咖啡了,赶紧将头像换成了全黑。 那边的梁仲曦将好友申请发出去后,明明是一丝不苟地刷着邮件,余光偏偏不听使唤,时不时就往手机瞄一眼。 大概瞄了二十四眼后,他才发现自己一封邮件都没看完。心里嘲讽了自己一道,干脆将手机翻了个面朝下。 结果刚好,手机一震,“添加好友通过”。 他拿起手机一看,就看到那乌里马擦的头像。 梁仲曦:"......"啥玩意儿。 咖啡店里做咖啡的小姑娘已经盯了靠窗边坐着的这位银发帅哥一个早上了,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拿着一堆擦纸就走上前。 小姑娘小脸涨得通红,朝里边指了指,轻声说:“那边有洗手间,先生您去清理一下,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 陈彦琛接过纸巾,感激笑笑:“谢谢,没事,我家就在附近,我马上就回家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转身之际忽然又停了下来,咬咬牙,给自己打了两公升的勇气,又转过身小声说:“先生,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陈彦琛愣了下,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抿嘴为难:“抱歉,我没有微信。” 四目相对,陈彦琛一双眼清澈纯粹,神情恳切,人畜无害。 小姑娘抱着一肚子委屈回到工作台的时候赌气嘟囔:“不想加就不想加嘛,干嘛要用这么烂的借口。” 第11章 收银台的小哥回头真诚解释:“他可能没骗你,他可能真的没有微信。他刚刚,付款是刷卡的,刷的还是外国的银联...” 今天天气阴阴沉沉,愁云蔽日。 因为时差没倒好,陈彦琛今天醒来的时候天色都还没亮到透,看了会儿书熬到了六点,直到肚子开始咕咕叫,他才套了一件卫衣外套,蹑手蹑脚地出门去。 他也不敢走太远,因为还不太认路。只记得前几天杜嘉黎送他回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三四百米外的街角好像有一家咖啡店,便顺着记忆走过去了。 去的时候路上只有扫地的环卫工人,如今往回走,刚好碰上了上班高峰时段。陈彦琛大概是路上最清闲自在的一位了,上班的赶着上班,上学的再不跑就得迟到了,就连刚从菜市场买完菜回家的阿姨们,走起路来都要比这位大少爷更快。 陈彦琛回到家的时候,乐倚云已经出了门去医院探望陈华谦,沈姨也刚好买完菜到家。 沈姨转身看到陈彦琛一身咖啡渍,赶紧走上去:“哎哟,快把这衣服换下来,这还没干透,沈姨等会儿就帮你洗掉。” 陈彦琛回房间将衣服换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挂在衣柜里的黑色西装。 他拿起西装漠然盯了许久,喉结滚动,转身拿着西装下了楼。 陈彦琛:“沈姨,明天早上我得去那边出殡,今天能不能帮我熨一下这套西装?” 沈姨刚从厨房里端着一杯桂圆茶出来,看到那西装的时候些许意外,随即接过西装,和蔼笑道:“当然可以,要是陈先生知道你现在这么懂事,他一定很欣慰的。” 陈彦琛双手接过茶杯,微微笑笑道谢,走到外朝花园的窗户边上站着,双手抱着茶杯,架在窗架上。 院子里有一棵白兰树,自他有记忆以来,这棵树就在这里了。春天的时候会发芽,夏天的时候会开花,开花的时候,满园清香。 他记得乐倚云很喜欢白兰花,每到开花的时候,她总会小心翼翼地捡起落下的余芳,然后用水养在一个小白瓷碗里。 在他脑海里,是有那么一个情景。 画面里乐倚云穿着一件浅色旗袍,拾起落花,陈华谦站在身旁,伸手就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白兰,在乐倚云起身的瞬间,别在她发髻上。 美人含笑厣厣,温婉如三月柳风。才俊风流倜傥,抬手挽春风,拂去三千红。 这也算是陈彦琛记忆中,他的父母为数不多地温馨画面。 毕竟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年少时的他也曾拿着一条铁棍疯狗似的将陈华谦赶出家门,也曾扑在他身上厮打,也曾对着他破口大骂。 后来只要他在家的时候,陈华谦就很少出现了。 如今再想起来,当时自己才十三四岁,那丁点儿胳膊力气竟还能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赶走,说来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那晚陈彦琛草草吃了晚饭后就耐不住困意,刚熄灯睡下,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提示上“梁仲曦”三个字,他的手一颤,整个手机砸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血。 梁仲曦:明天陈宇翘的葬礼,你去吗? 陈彦琛:嗯,去。 末了不见梁仲曦消息也没有输入中,又补了句:怎么了。 梁仲曦秒回:没什么,早点休息。 陈彦琛又被自己的手机直勾勾地往脸上砸了一下。 "fxxk..."作为绝对唯物主义的陈彦琛忽然觉得,梁仲曦克他。 那晚陈彦琛一晚没睡好,脑子翻滚着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从三岁到十三岁,再到二十三岁,就像无数丝线解不开结点,辗转反侧翻到了接近四点才勉强入了梦。 第二天一大早,司机忠叔就在门口等侯了。 陈彦琛今天带了隐形眼镜,穿着的这套黑色西装是六年前,梁仲曦回国之前,陪他一起去当地一家百年裁缝店里量身定制的。 后来梁仲曦回国后,他就再也没穿过了。 丧礼在长河墓园举行,长河墓园也在江北,因为时间还早,从北塘开车过去,不用半小时。 今天天气阴阴沉沉,昨天还能见得到的一点阳光,今天尽数被浓云遮在其后。 清晨水雾浓重,一上车的时候,忠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陈彦琛母子二人,说:“看着这天,今天该下雨了。” 乐倚云穿着一套黑色长旗袍,披了件黑色披风。陈彦琛一路望着窗外,乐倚云忽然轻轻拍了拍陈彦琛的手背,温和道:“谢谢。” 陈彦琛蓦然回神,微微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乐倚云握着他的手又松开,小心翼翼地说:“我昨天跟华谦说了,你会去参加出殡,他很高兴。” 陈彦琛隐约感觉到乐倚云接下来要说的话,所以他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等着。 果然,乐倚云见陈彦琛神色平静,才壮着胆子继续道:“华谦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想见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陈彦琛目光凝在乐倚云的手上,一直没有说话。 忠叔从后视镜往后瞄了一眼,想起这位小少爷从前发起脾气来的疯样,握着方向盘的手握出了汗。 乐倚云见陈彦琛许久不回答,赶紧又委婉地将话语箭头转开:“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者等你...” 陈彦琛:“今天丧礼结束了再说吧。” 忠叔松了一口气,乐倚云也松了一口气:“好。” 去到长河墓园的时候,天上已经飘着小雨。 陈宇翘的丧礼先在墓园的灵堂办了,听说陈家跟杨家早已经择好了一块风水宝地,等今天的事结束,才将灵柩入土为安。 灵堂设在一条老松小道的尽头,两边的青松笔直入云,径直如障,平日天清气朗阳光普照的时候,松树刚好成荫,清凉舒适。但今日乌云笼天,走在这条小道上,只觉得阴森低沉。 陈彦琛打着伞,乐倚云走在他身边,挽着他打伞的手,母子二人一路沉默。 二人还没走到灵堂大门外,就远远看到门外两排白花圈,两个男人正站在门外屋檐下抽烟说着话。 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裙的女人从灵堂里匆忙走出来,满脸不耐烦地指责了其中一个男人两句,那男人赶紧丢下烟头在地上踩熄,急急忙忙就跟着女人往里走去。 乐倚云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骤然站住了脚,陈彦琛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跟着停下等待。半晌后,她才拍了拍陈彦琛手臂,勉强地提了提嘴角:“走吧。” 方才那个女人叫杨秋红,是陈宇翘的生母,陈华谦的正妻。那个男人是她的弟弟,杨春山。 雨伞偏向乐倚云,走了这么一段路,陈彦琛已经湿了半边身。 越靠近灵堂门口,陈彦琛能感到乐倚云扶着他的手越发紧张。陈彦琛仍目视前方,另一只手却在不经意间按在乐倚云手背,以示抚慰。 乐倚云的手都是冷的。 冷的是雨前风,冷的是人的左边心。 母子二人走上台阶的时候,门口一直低着头的迎宾抬头看了一眼,不觉错愕,顾不上体面连连往里回头看,而陈彦琛神色平静自若,将黑伞收起,放入瓷桶,随手执笔在宾客名簿上签下自己跟母亲的名字。 大概是许久没写中文了,“陈彦琛”三个中文字,如今看着竟有些生硬。 说来讽刺,上次看到这三个中文字,还是在梁仲曦为自己填的出入境文件上。 迎宾回头不断往里使眼色,里头的人随即向外看来,不过刹那,堂内所有的人见到陈彦琛二人,难掩面上震惊,相觑之余,窃窃私语。 杨秋红正背对着门外跟自己的杨春山说着话,直到有人提醒,她才转身回头。 灵堂里吹进了一道过堂风,将素绸吹起,还带来了两瓣落花。 奠下黑白照里的陈宇翘年轻,长着与他母亲一般锐利的双眼。 杨春山看到陈彦琛的瞬间脸色刷地铁青,一眼陈彦琛,一眼杨秋红。比起自己弟弟的强烈反应,新丧子的杨秋红显然要淡定许多。 她远远望着正扶着乐倚云往里走来的的陈彦琛,如同看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然后一步一步走上前。 杨秋红走到二人跟前,乐倚云微微颔首:“节哀顺变。” 杨秋红轻蔑地瞥了乐倚云一下,紧接着上下打量了陈彦琛几眼,忽然一步上前,与陈彦琛只剩半臂距离:“你们两母子还真不要脸,竟然还敢来参加宇翘的葬礼?” 乐倚云脸色刹那刷青,心里急得扑通乱跳,本能地就要将陈彦琛拉开,结果陈彦琛却忽然先一手推开自己的母亲。 杨秋红不及陈彦琛高,但她的气势如居高临下。 她干笑一声:“在外面装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压不住你那狐狸尾巴吗?宇翘的尸骨都还未寒呢,你就急着跑回来,这么着急啊小野种...华谦还在医院里呢,你要做给谁看呢?” 第12章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敢你我相觑。 而站在杨秋红身后的杨春山忽然接了个电话,他脸色一沉,赶紧凑到他姐耳边小声:“姐,梁家的人到了。” 【作者有话说】 加油!!嗯…加油! 第10章 重逢10 杨秋红余光往外扫了一眼,见堂外只有狂风扫落叶,更无人影,便不耐烦地甩开了杨春山。 杨秋红年过五十,一头乌黑长发微卷用发卡整理齐整,略微带妆,风韵犹存,十足当家女主的气派。 她盯着陈彦琛的双眼渐红,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鄙夷的冷笑,瞥了乐倚云一眼,闷哼一声:“你们母子二人还真的就是瘟神,择好了今日大晴天办事的,偏偏你俩一出来,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下起雨来了...” 乐倚云根本不在意杨秋红说自己,只想着十多年前发生过的事,心里多少后悔今日让陈彦琛出席。她着急地抓住陈彦琛的手想要将他拉开,陈彦琛却固执地伸着手,抵开乐倚云,不让她靠近。 杨秋红偏了偏头,反而笑了:“小野种,不是你自己跟我说,不会再插手陈家的任何事情吗?这么多年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就把自己藏起来,那才对啊...哼...看来是长大了呀...长得跟你妈那贱人挺像的啊,就是这双眼,得勾引多少人了...” 这段话字数不多,但每个字都往陈彦琛身上插刀子。陈彦琛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如今时间尚早,到场的大多是陈家杨家的亲眷。当中也有不少人都曾经见识过陈彦琛十四岁那年,在陈华谦父亲的葬礼上做的事,十余年过去了,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杨春山一直盯着门外,觑了陈彦琛母子一眼,快步往外走去守着门口。 灵堂外闪电连连,闷雷阵阵,却迟迟不见雨水,黑云就像一张巨网,笼罩在整座城市上方。 乐倚云眼见陈彦琛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垂在身边的手也慢慢握紧双拳,她双手扣住陈彦琛手臂:“彦琛...” 陈彦琛却始终冰冷地盯着杨秋红双眼,只字未发。 二人对视良久,在场众人一般看热闹,一半捏了把汗。 杨秋红忽然半步向前,凑到陈彦琛耳边,低声说:“你这辈子都给我好好记着了,你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就是个废物,一辈子都只会抬不起头做人,你要怪就怪你那水性杨花的妈吧。你以为你算什么,华谦为什么会把你放到国外,就是眼不见为净。你要是真的有本事的,今日再闹一次灵堂...” 陈彦琛忽然半转头,面对杨秋红:“你以为我不敢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彦琛始终跟陈宇翘是一个爸生的,杨秋红看着陈彦琛,看着看着,双眼竟越发通红。 杨春山本在门外抽着烟盯着远处,他远远看到松树棑后隐隐约约有人影走过,他赶紧丢下烟,小跑回到杨秋红身边,低声说:“姐...” 杨秋红强压着愠意,火气却成了眼里血丝,她一把推开杨春山,低声怒道:“陈彦琛,我跟你说,就算宇翘死了,陈家也轮不到你这个野种说话,陈家的家业,也不会落到你跟你妈那个不三不四只会勾搭有妇之夫的贱女人...” 陈彦琛忽然一手抓住杨秋红的衣领,陈彦琛本来就清瘦,如今用力更显手上的青筋暴起:“你不是姓陈的,陈家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你说话。今天如果不是陈华谦的意思,你以为我们想来见你们吗?” 杨春山还有杨家的亲眷一见如此,都立刻冲上前,乐倚云更是脸色惨白,走到陈彦琛身边紧紧抱住他想要将他拉开。 乐倚云急得眼里都是泪水,颤声道:“彦琛...” 杨秋红双目通红瞪着陈彦琛,发狠用力地扣住陈彦琛的手,指甲都嵌进他的血肉里:“要不是你们,宇翘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了!宇翘才多大,他才他妈多大?!为什么...陈彦琛,为什么你可以好好的活着,你这种人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而我的宇翘就要死了?!他才三十二啊!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 “姐!梁家的人到了...”杨春山跟杨家的几位急着将杨秋红拉开,杨春山之后赶紧走到门口去迎接。 杨秋红退到灵柩旁的椅子坐下,杨家人将她围成一圈劝慰,偶尔还能听到杨秋红阵阵抽噎。 陈彦琛好像忽然被一阵冰冷的风吹过,吹在他心中的三尺寒潭上。 冷得他不知动弹,冷得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乐倚云抱着僵硬陈彦琛赶紧退到旁边,陈彦琛呆呆地望着面前陈宇翘巨大的黑白照,遗照上神色睿智冷静的陈宇翘,陈彦琛竟看得脊背发凉。 他缓缓转身,双手搭在乐倚云双肩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微笑,安慰道:“妈,我没事,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没等来乐倚云的一句答应与否,陈彦琛已经转身,强作沉稳,难掩失魂落魄,步步往外走去。 行到门口的时候刚好迎面碰上梁锦柏一家人。 他低着头走到梁太太身边,礼貌地点了点头,说:“秀瑜姨,能不能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妈?” 梁太太往里看了一眼,想起当年陈家老爷子出殡那件事,不难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心疼地看着陈彦琛,点点头:“放心吧。” “谢谢。”陈彦琛说完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似乎从什么人身边经过,可他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理会。 原来外面的雨大了,天色也更暗了。 陈彦琛从梁仲曦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梁仲曦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轻得像一张白纸,风一吹就要消失,雨一打就要落地。 梁仲曦无意识地转身就想要跟上,梁太太一手拽住他手臂,随即朝着上前迎接的杨春山婉声道:“节哀顺变。” 陈彦琛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黑白西装,也打湿了他一头银发。西装里是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西装湿了,白衬衫也湿了。 穿过松树小径,一脚一个泥坑。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座两层的建筑跟前。 建筑上写着“熹堂”二字,是供奉先人骨灰的地方。 雨落冲尘,寂静安宁。 陈彦琛站在熹堂后的骑楼下,偶尔有人从身后楼梯上下,上楼的人收起雨伞,下楼的人撑开雨伞。 他怕挡住行人的路,又往角落里退去几步。退去了一步,又想再退一步,退着退着,就想退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像他这种在阴影里出生长大的人,凭什么直面阳光。 杨秋红没有说错,他确实是私生子。 他是陈华谦和乐倚云的私生子。 陈华谦和乐倚云,是从小勾着指头私定终生,也在契约下青丝成笺本为白头的青梅竹马。小时候曾在北塘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中看不到尽头,以为年少的情谊,也会看不到尽头地一辈子。 但没走出巷子的是乐倚云,在那一片老城区的老屋里沉浸在戏折子的起承转合里的,只有乐倚云。 陈家也算做生意发家的,杨家亦如是。陈华谦和杨秋红的初见,也是两家人有意撮合,谁知神女一眼误终生,而襄王却情已赋他人。 陈华谦与杨秋红的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商业联姻,有些婚姻本来就是一个天平,一边是利益,一边爱情。利益那边重了,爱情那边自然就轻了。 人便都是如此,得意的时候看到山高水远,唯有失意的时候又怀念起从前的纸短情长。 那个中秋,陈华谦在台下看了乐倚云一场《帝女花》。一趟春雨见桃红,一缕秋风诉衷肠。 乐倚云意外怀上陈彦琛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年之后。 乐倚云的家人引以为耻,一气之下与乐倚云切断了所有关系。陈华谦也并非负心之人,他在北塘为乐倚云置了一处洋楼让她安心,另一边也在努力想与杨秋红撕破一纸婚书。 只是许多事,如果开始就不能做到纯粹,结束也不可能做到利落。 最终没有撕破婚书,也做不到撕破脸皮。被锁在其中的,只有台上一出红颜戏。 而陈华谦自知亏欠了两个女人,他一辈子都想着补偿和在中间调和。他在商场上铁血铮铮,在情场上却总懦弱地奢望着大团圆结局。 但世间最难说清道明,唯有情一字。 听说陈彦琛出生那日,那年的十二月廿二日,冬至,下了很大一场雨,电闪雷鸣。 如今的陈彦琛站在骑楼下,一直低着头,看着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潭。而自己的泪水也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最后混进了雨水里。 风夹在雨里朝他身上撇来,湿漉漉的衣服粘在他身上,风吹起雨水的寒凉,将他困在其中。 陈彦琛靠在棱柱边上,只觉得很冷。 熹楼里传出来的阵阵他曾经最爱的檀香,在国外数年不曾浸染,本来许多怀念,如今萦绕在身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不过就是香气罢了,谈何厌喜。 第13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细雪茄,是带回来的唯一一盒。从里抽出一根抿在发紫的双唇中,再从裤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是都彭私订款,上面的抽象图案十分简单,四条相互交汇的线形成海平面,一个红色小圆圈在海上。 是日落,也是日出。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拢起挡风的手不断发颤,点火的手也不稳。抖着抖着,火苗点在他的手上。 然而陈彦琛恍惚地盯着火苗,盯得失神,就连火烧在自己尾指上烧得发黑,他都不知道痛,也不知道松手。 “陈彦琛?”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远至近,不等陈彦琛反应过来,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他视线前,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了打火机。 陈彦琛漠然抬头。 梁仲曦一身板正的白衬衫,领子上还别着一个拇指头大的徽章,最上边的两颗纽扣空着,露出锁骨,他手里打着一把黑伞,雨水撇进伞下沾湿了衣裳,衬衫贴在他身上,将他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地显出。 陈彦琛站在两级台阶上,梁仲曦手里举着的雨伞遮在陈彦琛头顶,抬头皱着眉望着他。 雪茄还含在唇间,陈彦琛目光一直呆滞地停在梁仲曦手里的打火机上。 他动作缓慢别扭地伸手想要取回打火机,梁仲曦却拿着他的手,把雨伞交到他手里,让他自己举着。 随后他一手在陈彦琛唇上抿着的雪茄边上窝着挡风,一手推开打火机的盖子,旋下拨轮,转出火苗。 火苗很快点着了烟尾,梁仲曦将打火机收入自己囊中,再从陈彦琛手里取回雨伞。 陈彦琛双唇都在颤抖,吐出的白烟带着浓郁醇厚的枯焦味,在二人之间随风旋转,又飘散零落在雨中。 梁仲曦一直沉静地看着他。 陈彦琛却始终低着头,凝视着台阶下梁仲曦脚上的黑皮鞋。 梁仲曦低声:“陈彦琛。” 陈彦琛低着头,提了提嘴角:“嗯。” 梁仲曦:“手给我看看。” 第11章 重逢11 撑伞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习惯将雨伞倾向伞下的另一人。 雨水滴滴答答地在黑伞上跳动,吐出的白烟在二人之间缥缈。 陈彦琛低头看了一眼右手小尾指上一层焦黑,好像也才感觉到一丝疼痛,他摇摇头,垂手掸下烟灰:"没事。” 梁仲曦一直凝视着他:“我先送你回家。” 陈彦琛深吐一口烟:“你先回去吧,他们在等你。” 这场雨还算不上秋雨,只能算是夏末的一场挣扎,吹过的风还带着南方夏天独有的潮湿,黏黏腻腻,陈彦琛习惯了北美干燥气候多年,如今雨水沾在人身上,只觉浑身不自在。 梁仲曦低声:“给我一支。” 陈彦琛微怔,眼尾觑了梁仲曦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盒子倒出一支烟。 他送到梁仲曦面前,梁仲曦却没有伸手接住,而是稍微向前半步,抬眸看着他。 陈彦琛有些恍惚。他无意识地就将雪茄送到他唇前,梁仲曦默契含住烟嘴,陈彦琛随即配合地将黑伞接过来。 梁仲曦摸出那只打火机点燃烟尾,打火机躺在他手掌心上,打火机壳上的那个小红圆,是日出,也是日落。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个图案是陈彦琛自己画的。 七年前,二人去了冰岛雷克雅未克旅游。当日晨起,陈彦琛趴在酒店房间窗台,望着窗外初升的红日,随手在酒店房间里的记事小本上画了这幅只有五条线的简笔画。 然后就把记事小本随意丢在床头柜上。 陈彦琛当时早就忘了这回事儿了,直到第二年情人节,他收到的礼物,是梁仲曦亲自托朋友帮忙定制的这个都彭打火机。 打火机上刻着的,就是自己在雷克雅未克无意画下的五条线。 梁仲曦昨天从办公室离开后,去了一个关于精神疾病的展览。 展览里展出的,都是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患者所作的艺术品,有画作,有手工艺品,有曲谱,也有字迹。 他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有些走不动了,不是因为压抑,而是觉得,他竟可以完全听到每一幅作品背后的声音。 梁仲曦在一幅画前坐下,这幅画上只有一堆凌乱的线条。可梁仲曦偏偏能够看出来,这画里有一片海,海上有一轮红日。 他安静地坐在这幅画前,坐了很久很久,想起那天詹远林还说过的一些话。 那日詹远林将那个半透明的药瓶子旋转一半,让标签的另一边对着梁仲曦。 梁仲曦当时还看不出什么,詹远林笑笑指了指瓶身没有贴标签的一边:“仔细看。” 半透明的药瓶,刚好能够看到另一边贴在瓶身上的标签内里一面。 “takeitslow.” 梁仲曦意外。 他认得,这是陈彦琛的字迹。陈彦琛的字算不上好看,也没有多整齐,但却很特别。 詹远林说:“换个角度想,你这位朋友,其实比你想象的要更坚强,要更努力,要更勇敢,而他的情况,我相信,也是正在慢慢好转的。慢慢来,是治愈精神疾病,最有用的一道药。” 梁仲曦那时一直盯着药瓶透出来那行英文,没有说话。 詹远林还说:“做为朋友,你可以做的,不是想方设法去照亮他们的世界,而是容许他们的世界,没有光亮。你能做到的,只是提供温度。只有他们的世界的温度上升了,他们的世界,才会慢慢上色。” 长河墓园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多少色彩的地方。黑色的雨伞下,挡住了雨水,也遮住了光。 陈彦琛一直低着头,梁仲曦一直打着伞,两道白烟消散在雨水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陈彦琛将烟头摁熄在旁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抬头就看到梁仲曦一边的衣袖都沾着水滴,他明知道徒劳,还是忍不住拍了拍,想要把雨水拍走。 “回去吧,我没事。”陈彦琛朝梁仲曦疲惫笑笑。 梁仲曦:“我爸妈都在,今天我大哥也来了,他们等会儿会送云姨回去,我妈让我陪陪你,也是你妈的意思。” 陈彦琛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梁仲曦又说:“衣服都湿了,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我先送你回家吧。” 陈彦琛沉默片刻:“能不能先兜我去一个地方?” 二人对视少顷,天边好像终于透进了一丝阳光。 往停车地方行走路上,雨好像渐渐小了。 走到车旁时,陈彦琛忽然停下开门动作:“我身上湿...” 不等他说完,梁仲曦从后座拿了一套套头卫衣递给陈彦琛:“我车上只有这个,洗干净的,你先换了。” 陈彦琛接过衣服,抬头却看着梁仲曦身上也湿了一半的白衬衫。 梁仲曦没有看他,一边进车里一边不容反驳地沉声:“先换了。” 陈彦琛无奈,只好进车换上。陈彦琛没有比梁仲曦矮多少,但陈彦琛终究比他清减些,卫衣套在身上,松垮垮的。 早上一场雨没有下很久,雨后少了潮湿多了清爽,留下一滩又一滩的小水潭,在路上混着遗留的汽油,在水滩里绘出一道又一道的小彩虹。 去到圣马力诺诊所停好车,大概是近乡情怯的道理吧,陈彦琛一直低着头看着小尾指上的一片焦黑,迟迟没有开门。 梁仲曦看着他:“你如果还不想去,那就改天再来。” “走吧。”陈彦琛说罢下了车。 圣马力诺诊所是广河市里一家顶级的私立诊所,里头几乎没有多少人,装潢用的暖色调,让人不觉得普通大医院那么的冰冷压抑。 进去之后陈彦琛有些迷茫摸不着北,反倒是梁仲曦轻车熟路地带着他进了电梯按了六楼,陈彦琛十分诧异。 六楼以上都是高级住院部,每层只有两个房间。陈彦琛其实根本不知道陈华谦在哪个医院,更不要说哪个病房,全靠梁仲曦在家里听梁太太提起过,当时留了个心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陈彦琛站在角落,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一个一个升高,他的心越跳越快。大概是医院里的冷气,人也越来越冷,手背上都冷出了紫癜。 二人出了电梯后,刚好碰到一个小护士从其中一个房间走出来。小护士之前没见过他们二人,便迎了上去,问:“二位是来找哪位病人的?” 梁仲曦刚想说话,陈彦琛却先回答:“陈华谦。” “哦...陈先生...”小护士打量了他们一眼,又迟疑地问,“请问你们是陈先生的哪位?” 陈彦琛闻言一时顿了顿,梁仲曦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转头看向了陈彦琛。 答案明明就只有两个字的简单,可是陈彦琛却觉得这两个字如同带刺,始终都说不出口。他沉默许久,小护士怀疑地盯着他俩。 最后也只剩下陈彦琛朝着小护士干涩地微微一笑,道了句“打扰了”,便转身回了电梯。 第14章 二人回到车上后,梁仲曦手机传来一条消息,是梁太太关心陈彦琛的,梁仲曦回复:陈彦琛正跟我在一起,放心。 梁仲曦问陈彦琛:“还有别的地方想去的吗?” 陈彦琛靠着座背,摇摇头,对梁仲曦礼貌微笑:“没了,谢谢你,麻烦你专门送我一趟了。” 梁仲曦被他的礼貌堵得有些发麻。 从前在纽约读书那几年,每次二人吵架吵到气头上,陈彦琛都总会故意把话说得礼貌生疏,“谢谢你”,“麻烦你”,“辛苦你了”诸如此类的话,梁仲曦那时也最不喜欢他来这一套。 然而如今陈彦琛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他反而觉得心里有些发凉空荡。 从江南回江北要过桥,这些年来国家城市发展迅速,广河等对外贸易经济之都的快速崛起,一江两岸更加是日新月异,高楼拔地而起繁华昌盛,多年未归,陈彦琛一直望着窗外应接不暇样样新鲜,偶尔看到新奇的建筑,还会因为看不够而频繁往回望。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的陈彦琛每次从梁家回自己家,要过桥的时候都总是会攀在车窗不舍地望着窗外风景。明明就是一样的风景他却百看不厌。 梁仲曦故意将速度减慢,多少体贴为了副驾上的人多看两眼,多少自私是为了自己多见一面。 回到陈家门外的时候,陈彦琛不知不觉已经侧身靠着座位睡过去了,就跟上次一模一样。 梁仲曦本想松了安全带,让他睡得舒服一些,结果手不小心碰到他额头的时候,却忽然感到一阵滚烫。 梁仲曦皱了皱眉,赶紧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他往陈府家门看了一眼,给梁太太发了条消息:彦琛今晚在我家过夜,让云姨放心。 梁仲曦随后调高了车内暖风,调转车头,直接向着市中心的一宸公寓开去。 一路上梁仲曦几乎是每半公里就往副驾上瞥一眼,陈彦琛反倒是睡得熟,一直没有醒。 回到楼下停好车,梁仲曦转身低头凝视陈彦琛好一会儿,陈彦琛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搭在额头,梁仲曦不由自主地拨开额头上细碎的刘海,陈彦琛皱了皱眉。 梁仲曦的手停在他额头上,低声:“陈彦琛...” “嗯...”陈彦琛意识有些模糊,仍然没有睁开眼。 梁仲曦看着这张像是雕塑一般好看的脸,又握起他的手仔细瞧了瞧他尾指的烧痕。 梁仲曦自言自语:“这六年你到底都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里下了大雪诶,如果你的地方也下雪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风雨不会无了期,终于会等到梦寐”,加油加油! 第12章 重逢12 梁仲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陈彦琛。” 陈彦琛迷糊醒来头脑一阵混沌,稍微动一动身体都觉得浑身上下跟注了铅似的,头重脚轻,喉咙沙哑堵塞,还全身隐隐发冷。 双眼干涩,隐形眼镜在眼睛里也有些走了位置,眼里总好像有什么刺着一样,他忍不住不停地眨眼,眨得双眼通红流泪,直接把隐形眼镜冲了出来。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隐形眼镜拿走,其实他近视不算太深,只是平时看书写字开车都习惯带着眼镜,习惯了清晰。 这时他往外看了一圈,大概还是能看出自己正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里,他皱了皱眉:“这是在哪儿?” “我家楼下。” 梁仲曦松了安全带正要下车,陈彦琛骤然清醒过来:“你带我去你家做什么?” 梁仲曦重新坐下转身面对着他,伸手又在他额头探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烧成这个样子你还想回家吗?” 陈彦琛恍然,还想推却梁仲曦已经下了车走到副驾给他开了门,稍微弯腰:“能看清走路吗?” 陈彦琛的脑子一团浆糊似的,一下子就从过江大桥上来到了梁仲曦家的停车场,他有种感觉,自己不过就是睡了一觉,好像又跳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里。 不太真实。 他蓦然地抬头望着梁仲曦,眼神空荡,脑子里好像有许多问题和话想问想说,结果都跟一堆毛线一样绕在一起,愣是抽不出一句话,最后都只剩下周身发冷。 梁仲曦忽然伸出手:“看不清的话你扶着我。”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陈彦琛摇摇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委婉道,“我有些东西...落在家里,我得回去拿。” 梁仲曦:“维他命我家有,你要吃德国进口的我家也有。” 陈彦琛:“......”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梁仲曦:“先上楼再说好不好?” 陈彦琛:“我没有衣服。” 梁仲曦脱口而出:“你现在身上穿着的是谁的,你又不是没穿过我的衣服...” 话没说完,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二人眼神都沉了沉,陈彦琛脸色发白缓缓垂眸。 梁仲曦语气放轻了些,又说:“先上楼,再说,好吗?” 其实陈彦琛自己也再找不到更多不留下来的理由了,反而就是梁仲曦刚才给出的那么一个该留下来的理由,就足够让他跟着梁仲曦下了车进了电梯。 电梯里陈彦琛一直靠在角落里扶着扶手,梁仲曦本站在正中。中途有住客进来,梁仲曦下意识地挡在陈彦琛身前。 电梯上行多少有离心反应,陈彦琛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扶手,不由闭上了双眼。 这么多年了,梁仲曦还是将自己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自己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生病,但不是乐倚云。 这么多年了,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高处了,但其实在身临其境当中,那些自以为是根本不堪一击。 梁仲曦的公寓在顶层三十二楼,是公寓顶层,一层只有他这么一户,是一个内嵌式复式套间,视野开阔,再往上连通着的是一个私人天台。 一宸公寓在正市中心,城市历史最悠久也是最繁华热闹的区域,楼下走路不到五分钟就是市税务局,不到十分钟就是商业步行街,不到二十分钟,有千年历史的遗迹,也有历经百年沧桑的渡轮码头。 这个楼盘占地不大,现在建起来拢共也就是两栋高层,四层的地方是一个连通两座高楼的空中花园。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片旧厂区,后来广河市旧城改造,这块地给高锋地产高价购入,然后再公开投标。因为将来会是地标式建筑,后期广告宣传效果不言而喻,所以当时地区许多老牌设计院都争先恐后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得到这个项目,可最后偏偏是被初出茅庐名不经传的思寰收入囊中。 那时梁仲曦才刚刚成立了思寰不久,团队里的人也不多。但是当时梁仲曦就说,这个项目,思寰一定要拿到手,而他们也一定可以拿到手。 因为他通过关系了解到这个项目看重后期红利但也注重整个设计理念。这片地刚好在城市正中心,是商业区,但更加是传统文化保护区。 地方传统文化是一个地方一代又一代人的骨气。山清水秀是血,经济发展是肉,但骨是文化的历久弥新源源不息。负责单位更希望从这个设计中看到的是新生代文化和传统文化的相生相息,相辅相成。 而这个理念同时也是梁仲曦从小立志要学建筑设计的原因。后来梁仲曦跟项目负责人喝了几晚酒,喝到差点胃穿孔,终于一点一点往上爬之后结识了高锋集团的董事长。 后来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咖啡厅里用了短短二十分钟,将设计模型和理念规划由浅入深地介绍,当中着重介绍的是如何让这两栋楼在市中心地方形成地标,却同时彰显新旧文化的融会贯通。 当时因为是第一个项目,而梁仲曦不顾旁人劝说,坚持项目报价不低于市场价两个sd,不成功便成仁。那时候顶着巨大压力的披星戴月来完成这个项目,最后还是让思寰在打开了市场大门同时站稳了脚跟。 而这个套间也是当时梁仲曦特意跟高锋留下来的,室内装修也是他自己一手一脚设计的。 公寓开阔向阳,坐北向南,内里装潢走的是北欧极简风格,原木色调,屋内许多家私都用的原木,进门对面的是客厅,一边是落地窗,能够俯瞰整座广河市的概貌,远眺望江,一江两岸,车水马龙。 陈彦琛跟着梁仲曦进屋之后,一眼看到落地窗外的半空开阔心里卒然被拉紧,局促不安,他骤然低下头,手死扣着门。 梁仲曦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去到二层浴室放了热水,紧接着又到自己卧室,快速地将身上湿衣服换了一件黑t,又给陈彦琛找了一套衣服放到浴室里。 他再下楼的时候,却看到陈彦琛仍跟木头似的低着头站在门口,一张脸都要烧红了,连鞋子都还没脱下。 陈彦琛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偏偏就是冷静下来了就开始后悔刚才不清醒时候做的要留下来过夜的决定。他朝梁仲曦再次解释道:“我觉得我好像好些了...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我还是先回家吧,我妈要担心我了。” 第15章 梁仲曦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弯腰放在他脚边:“我跟我妈和云姨都说了今晚你在我这里过夜,你现在又回去想跟我妈还是云姨证明什么?” 陈彦琛愣怔。梁仲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会堵人了? 他恍惚反应过来才知道扯来理由耐心解释:“我不是想证明什么,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在家,我...” 梁仲曦转身走到储物柜前从里拿出一盒药,放在门关柜面上:“你要的维他命。你还需要什么?” 陈彦琛看着那盒用中文写着“文拉法辛37.5mg”的药,顿觉如鲠在喉且头脑胀痛。他想了想,咬咬牙,道:“眼镜。” “还有呢?” “我的平板...我的资料都在上面。” 梁仲曦耐着性子:“热水给你放好了,干净衣服也放里面了,浴室在二楼,先洗澡。你近视不深可以看清走路,这几天养病也不需要看什么,先把病养好了资料回去再看。” 陈彦琛一是再无言以对,二是喉咙如同卡着刀片,真的多说一句都是折磨。他无可奈何,再无多言便换鞋后就往二层去,梁仲曦转身就走到厨房。 他挽起袖子从冰箱里拿了一块新鲜的瘦肉切成碎用盐腌着,随后拿出瓦煲放了大米和水着低火焖煮。 他一手搅拌着粥一手翻着平板上宋钧下午刚发来的文件,然后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还有一些食材。 将瘦肉也放到煲里关火后,刚好宋钧给他打来电话。 梁仲曦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怎么了?” 宋钧:“黑船潭旧城改造,秦工跟dennis又吵起来了。” “正常。” “正常是正常,但是他们这是在耗时间啊,这项目下周deadline啊大哥。秦工说如果完全按照dennis的设计,根本不可能达到施工承重标准,但是dennis也不愿意修改,他说他在外面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设计的没问题,秦工说,如果按照dennis这个的设计,她不会签名。” 梁仲曦整个人凑前,闭着眼,手肘架在腿上手指捏着太阳穴,低声问:“黄总监怎么说?” 宋钧:“老黄能怎么说,老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秦工说不干,让dennis改呗。不过老大,实话说,图纸计算我都看了遍了,dennis的设计其实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黑船潭那片的地理状况来说,秦工就觉得dennis的设计不实在。秦工...秦工你也懂的,铁面工神...在她眼里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风险都算是不过关。” 梁仲曦合目思考片刻,道:“你让小刘今晚可以的话加一下班,周五再放他半天假,让他先按照秦工的意思把设计先改了,图不需要很仔细,也不需要让dennis知道这件事,然后把图纸发给我,我明天回去再说。” 宋钧答应后便挂了电话。 梁仲曦靠在沙发上闭目沉思少顷,屋里一片安静。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陈彦琛在车上安静睡去的模样,过去和现今的情景,交错着在他眼前浮现。 陈彦琛在家里经常失眠,反而在车上很容易就睡着。现在是,以前也是。一直都是。 又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就是因为屋里太过安静,他忽然想起是不是有些过于安静了,是不是有些什么地方还是应该要有声响的。 他蓦地起身走向浴室,果然在浴室门口好一会儿,都听不到里头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往上提了提,敲了敲门:“陈彦琛。” 没有人回应。 他皱眉又敲了一次:“陈彦琛?” 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梁仲曦骤然色变,心里猛地一坠,立刻开门冲了进去,浴室内水蒸气缭绕,陈彦琛泡在浴缸里,侧着头,双眼紧闭着。 看到这么一幕,梁仲曦自觉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跳动,他赶紧冲了过去托着陈彦琛的脸,只觉得一手滚烫。 梁仲曦着急地轻拍他的脸:“陈彦琛...醒醒...” 陈彦琛缓缓睁开眼,迷糊地看着面前的人,都不能看得真切。 梁仲曦松了一口气,明明满心关切,却非要将话说得沉稳冷静:“是不是很难受?” 陈彦琛摇摇头:“好冷。” 梁仲曦摸了摸水温,温暖偏热:“哪里冷了?” 陈彦琛:“你的手。” 陈彦琛也不是故意睡过去的,本来也只想稍微暖一暖身体就赶紧穿上衣服,毕竟也不是自己家地方。 然而他躺进温水里之后,伴着浴室里的松柏木香顿觉一身轻松,好像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浸润着,但这般惬意也没有维持多久,他脑子里那一根又一根凌乱的思绪又开始蠢蠢欲动。 其实回国之前他也清楚,就他们两家的关系,只要自己回去了必然是会要见面的。 只是那时候的陈彦琛想的是,见面而已,见过了也就结束了。 但他没想过两人的重逢会是从一搂风流开始,更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有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再相见。 不是不想见,而是实在没必要。 既然已经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来证明,二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保持永不交集的距离,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重蹈覆辙。 陈彦琛和梁仲曦相识二十四年,用了十六年来相知,用了两年相爱,用了剩下的六年来学会习惯没有对方。 或许陈彦琛本人也并不确切知道自己记忆中与梁仲曦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只是偶尔翻开家里的相册,看到一张照片上小小的梁仲曦正牵着小小的自己在陈府的小花园里蹒跚学步。 他问乐倚云,这是什么时候。 乐倚云说,那时候你才两岁。 大概那就是他们初认识的年岁光景。 陈彦琛两岁,梁仲曦四岁。 因为早期两家的商业合作,梁锦柏年轻的时候便与陈华谦相识,两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那些年里两家人走动甚密,比起与自己的亲生大哥梁锦松,梁锦柏甚至跟陈华谦更为投契。 梁锦柏一家对于陈华谦后来与乐倚云相好甚至诞下陈彦琛一事并没有如旁人一般侧目,相反的,或许是因为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从事书画舞蹈的事业,初见身为粤剧名伶的乐倚云温柔恬淡,一见如故。 后来也知道陈华谦难以顾及两边,梁太太更对他们母子二人多有照拂。 陈家住在江的一岸,梁家在江的另一畔。那时候横跨江岸的只有两座桥梁。但也足够了二人那十多年的翘首。 二人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也总是想着法子去找对方玩。小时候的梁仲曦品学兼优性格开朗,陈彦琛却性情孤僻暴戾生人勿近,在学校里被传家长,不是因为成绩差就是因为跟别人打架。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非真的事态严重不然学校也懒得唤家长了。 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学校里大家见到陈彦琛都会躲得远远的,然后对他指手画脚,窃窃私语。 "听说他是大老板的私生子。" “也不知道那大老板做的什么干不干净的生意呢。” 那时候的陈彦琛从来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受的伤。每一次都是梁仲曦无意看到,才给他上药。 陈彦琛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杨秋红带着陈宇翘到陈府将乐倚云指着鼻子骂了一顿,陈彦琛当时抡着一张折凳就要向着杨秋红砸去。 乐倚云吓得赶紧抱着陈彦琛,而杨秋红那日也被这位小疯子赶走了。 杨秋红离开后,陈彦琛将乐倚云甩开后,奋力将折凳扔到家里连通后院的窗户上,玻璃碎了一地,陈彦琛也冲出了家门。 那次一直到太阳下山乐倚云都等不来陈彦琛回家,她不愿意告诉陈华谦,却赶紧让忠叔到处寻找,后来到了半夜都没找到人,她越发担心,急得双眼发红,只好给梁太太打了个电话。 那晚是梁仲曦在过江大桥上找到了陈彦琛。 见到陈彦琛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校服,脸上手腿上还留着前两天在校外被外校高年级殴打的淤痕。梁仲曦问他,这次又是跟谁打的。 陈彦琛摇摇头:"不重要,就是一群废物。" 梁仲曦那晚将陈彦琛送回家之后,什么都没说,帮他用药酒擦了伤的地方之后才离开的。 离开之前梁仲曦说,你打架好歹也得看着自己,你受伤了,云姨不说而已,都是心疼的。 他还问了一句:"那群人哪个学校的?" 陈彦琛一开始还不愿意说,梁仲曦就一直盯着他,陈彦琛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出来。 后来陈彦琛再路过那个巷口,那群人再不敢上前碰他一下。 再之后梁仲曦高中毕业准备出国念书。考完试那晚他在陈彦琛家里过夜,二人平躺在一张床上,一夜无言。 那年一个十六一个十八,也早不是脑子里只知道打架和学习的人了。看着别人谈情说爱,而自己心里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又到底是谁,最后都藏在了心里,不过都是因为一个不会好好说话,一个不说话。 第16章 就是因为谁都没说,他们都私以为对对方的不过都是兄弟之间的感情。 有些超越世俗的非分之想在摸不清对方想法的之前,都不能做数,更不能说出口。 只是各自在家里电视看着《春光乍泄》,看着何宝荣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谁。 一位看着一位被人欺负,明明已经在反抗却无能为力时,会感到痛恨和心疼。 一位看着一位饱受家庭压力却仍是表现着完美无暇时,也会感到同样的痛恨和心疼。 那晚二人无言且无眠到天亮,窗外的蝉鸣不停不休。直到第二天清晨的一缕旭阳溜进窗口,陈彦琛才说,“梁仲曦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梁仲曦说,“你还有一年毕业,读完来找我,我接你。” 其实后来那些年里,陈彦琛也时常会有想过,要是当年的自己没有跟着梁仲曦出国,他们两个之间的所谓情愫,是不是就会在那个萌芽的时候就一刀两断了。 也就没有之后发生的一切了。 可是那时候还穿着校服的他们,也根本不会预料到后来那九年的风风雨雨。 从前的他们看不到未来,但只有这九年之后的他们,好像才渐渐明白何宝荣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到底有多么孤苦无力。 陈彦琛的保持距离是自以为是地在保护两个人。鉴于自己的心理状况,或许远离任何情感任何纠缠才是对自己和对方的负责。 这六年来,或许就是彼此在六年前决绝的一刀两断,才有了各自在大洋彼岸默默成长,成就年少时在一江两岸对着斜阳喊出的理想。 陈彦琛躺在浴缸泡在热水里的时候,脑海中好像把两人过去的二十多年幻影灯照墙般地过了一遍。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梦还是自己的回忆。 直到梁仲曦的声音钻进了耳朵,直到那只手贴在自己脸庞,他才如梦初醒却觉得天旋地转。 陈彦琛睁眼就看到水雾萦绕中梁仲曦的脸。 他第一个反应是梁仲曦明明知道了自己在吃的药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问。 第二个反应,妈的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还泡在清水里,你梁仲曦怎么就跑进来了。 陈彦琛一把扯下大毛巾在水下遮住了重要部位。 梁仲曦:"...先起来,吃了药再睡。" 陈彦琛十分尴尬:"...你先出去,我才能起来。" 梁仲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才离开,出去之前顺手还将浴霸打开。 看着梁仲曦关门出去之后,陈彦琛才扶着墙壁站起,然而他坐着太久了,而且头脑发胀发晕,他才稍微起来,脚下一滑,又顿地跌坐在浴缸里。 还溅了不少水到地上。 他嘲笑了自己一把,小心翼翼地再次站起,然而这次他才出了浴缸扶着大理石台面,擦干身子穿上干净衣服的时候,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头晕目眩,随即如天旋地转。 刹那间陈彦琛还是有意识的,他赶紧双手用力地扶住台面,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没事了,然而随即他整个人如同在外太空中失去了重心。 刚下楼的梁仲曦忽然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巨响,他的心也随即一场地震。 梁仲曦三步作二地冲进了浴室就看到陈彦琛倒在地上,额头处不停地流着血,双眼闭着一动不动。 "陈彦琛!"梁仲曦冲了上去跪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陈彦琛额头上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梁仲曦的手臂往下流。 梁仲曦赶紧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浴巾摁在伤口上止血,不停地轻轻拍着陈彦琛的脸,着急喊着:"陈彦琛...醒醒..." 晃了一会儿都不见人醒来,梁仲曦将陈彦琛横着抱起抱到自己卧室床上放下,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他整个人烫得跟刚烤出来的红薯似的。 梁仲曦赶紧跑下楼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回到卧室一直摁着伤口,同时又用体温计给他量了温度。 好你个陈彦琛,一个下午都烧到40.2度了。 紧急止血了好一会儿后,伤口终于没有再出血了,梁仲曦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又找来了一件外套给他穿上,正想再横抱着他就下楼赶紧去医院,陈彦琛忽然醒来了。 梁仲曦的双手都还被陈彦琛压在身体下,正在做着准备将他抱起的动作,脸凑在了陈彦琛面前。 陈彦琛眨了眨眼,二人四目相对对视少顷,陈彦琛扭了扭上身,低声:"床上放了什么?好磕背。" 【作者有话说】 申请:这几天打算把之前的文名换回来了,真的太不舍得之前的文名orz 没有异议就散会大家继续看文扒我去吃饭了 (哦还有就是,宝子们如果喜欢文的话,那就希望可以出门左拐点个收藏扒~你们的小小支持对我能不能上榜至关重要!!我接下来的日子吃粥吃饭就看你们了宝子!爱你们! 第13章 重逢13 知道磕背反而不知道头痛。 梁仲曦把手从他身下旋出来,盯着他问:"还磕吗?" 陈彦琛哑了脸色,才感到额头一下一下抽搐般疼痛,他伸手想要去摸伤口,梁仲曦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扣下,说:"才止了血,别乱碰。" 说完他边起身边说:"先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能自己走吗?" 陈彦琛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好不容易才想起是梁仲曦将自己从浴室抱到卧室来,于心有愧。他刚想开口说话,又觉得喉咙跟吞刀片似的,整个人明明都在发烫却又总觉得隐隐作冷。 稍微回过神来又觉得额头好像贴着什么东西,他趁梁仲曦不留意伸手摸了一下。 晓得额头上那贴着的是啥玩意儿后,陈彦琛的手抖了抖:"我不至于要用小孩退热贴吧..." 梁仲曦:"上次晴晴在我这里过夜发烧用剩的,家里能退烧的只有这个了。" 陈彦琛沙哑道:"不用去医院了,发烧而已,多喝点水吃两颗泰诺就好了。" 梁仲曦面不改色:"我家没有药,只能去医院。自己能走吗?" 陈彦琛看着梁仲曦的脸色,虽然知道梁仲曦在诓他,但他本能地觉得要是他坚持说不去医院,梁仲曦下一句就会说家里连饮用水都没有。 没有法子,陈彦琛只好撑着坐起,结果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又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正想要找什么扶着自己却先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着肩膀,扶得稳稳当当的。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进了电梯后不久又进来了一对母女。 女孩大概四五岁左右,进了电梯后一直盯着陈彦琛看,看得陈彦琛心里都发毛了,女孩才拽了拽妈妈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你不是说冰冰贴是小孩子才能用的吗?" 陈彦琛立刻将额头的退热贴摘掉。 上车之后没多久陈彦琛又靠着睡过去了,一直到医院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 因为陈彦琛不仅高烧还额头上有伤,而且一路都头晕目眩连路都走不稳,梁仲曦直接将他带去了急诊室。 今日这个钟点急诊室不算多人,将陈彦琛安排在一个隔间病床上后,梁仲曦一直陪在他身边等着。 发烧就是这样的了,越入夜整个人就越昏沉。陈彦琛躺在病床上,医院冷气足他越觉得冷,迷迷糊糊地一直扯着身上那件薄外套。 梁仲曦见了他这个样子还是愣是一声不吭,也没有说话,转身就问小护士要了一张小毯。给他盖上的时候梁仲曦忍不住又伸手碰了碰他额头,好像又烫了些。 梁仲曦四处张望,却只能看到行迹匆匆的护士和医生。 他本想去咨询台询问还要等多久,陈彦琛忽然低声说:"抱歉...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梁仲曦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陈彦琛你不要再这么客气了。" 陈彦琛声音沙哑,有气无力,自嘲道:"要是知道这次回来会这么打扰你,我真的干脆不回来了..." 梁仲曦缓缓看向他的脸:"如果不是陈宇翘的葬礼,那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 陈彦琛的心往下坠了三千尺只觉得头脑更加混沌。他始终没有睁开眼,小声反问:"那你呢?" 就在二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值班医生忽然拉开帘子走了进来,翻着病历本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陈彦琛,一下子就瞄到他额头上的伤口,问:"伤口是怎么了?" 陈彦琛刚张开口,梁仲曦已经娓娓说道:"早上淋了雨着凉了,中午时候开始发烧,回家之后洗澡的时候在浴室摔了一跤,在大理石台面上磕到了额头,没有触碰到金属或者别的东西,紧急止血之后就没有再出血了。出门之前...就是大概45分钟之前量了体温,40.2摄氏度,一直头晕。" 医生在病历上做着笔录,见梁仲曦说话条理清晰不紧不慢,且对病人了解程度似乎...有些...过于微妙。 他瞄了梁仲曦一下,凑上前观察了陈彦琛伤口,又问:"病人有没有什么病史?" 第17章 陈彦琛再次刚张开口,梁仲曦又冷静说:"阿莫西林和坚果过敏,六年前做过体检,除了有窦性心律不齐,其他的指数都正常,当时做过详细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他最近在用文拉法辛..." 医生本来还在低头记录,结果梁仲曦这话他是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放下笔,皱眉盯着梁仲曦打断:"请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梁仲曦立刻闭嘴,陈彦琛跟旁边的小护士一样,立刻将时刻准备好吃瓜的目光瞄准了梁仲曦。 梁仲曦:"朋友。" 小护士顿时似乎有些失望。医生亦如是。 医生又煞有介事地瞥了梁仲曦一眼:"六年前的体检结果不能做数了。病人,摔伤后有恶心的感觉吗?" 陈彦琛:"有。" 医生又给他把了一下脉,用听诊器听了心肺,问:"文拉法辛吃多久了?" 陈彦琛立即哑口,余光无意识地扫向梁仲曦的小动作,被医生全然看在眼里。 医生扭头对梁仲曦说:"这位病人朋友,请你到外面稍等好吗?" 梁仲曦只好先离开,医生又询问了陈彦琛一堆症状,最后才再重复问道:"文拉法辛吃多久了?" 陈彦琛眼神暗淡些许:"六年了。近大半年来情况都挺稳定的,在慢慢减量了。" 医生点点头,简单做了检查后说:"发烧的问题不大,就是换季着凉了,吃点退烧药多喝水,补充维生素,好好休息,过几天就没事了,如果三天还不退烧,再来医院抽血检查。但是你撞到额头这事儿,还是建议做个ct,得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 陈彦琛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医生睨了他一眼,又往外瞧了一道,一边低头写着字一边压低声音说:"他还挺关心你的。" 陈彦琛微愣,没有作声。 医生离开前朝他温和地笑了笑,说:“文拉法辛的戒断反应会比较严重,之后千万不要放弃了,加油。” 陈彦琛有些恍惚,恍惚的同时觉得心口好像拂过一道暖流。 门外的梁仲曦看着医生走出来的时候立刻就上前询问,医生看着他似多有感慨地叹了口气,说:"你的朋友,没事,放心。" 做完ct,检查结果出来,问题不大,只是轻微撞伤,取了药再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梁仲曦问:“饿吗?” 陈彦琛摇摇头:“还好,你呢?你今天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梁仲曦:“还好,先回家再说吧。” 回到车上之后陈彦琛却再睡不着,一直望着窗外看着满城灯光耀美,偶有才下班回家的人路过,也会见到仍在路边散步的行人,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看着都觉得十分温馨和踏实。 好像就只是看着都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 大概连他自己度没意识到,他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确实不是正在一个人。 梁仲曦说:"累就先睡会儿,到家再叫你。" 陈彦琛摇摇头,感叹:"国内这些年真的越来越漂亮。" 梁仲曦沉默半晌:"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到处走走吧。" 这句话听着就觉得很舒服。舒服得好像连拒绝都不忍心说出口,便安然接受算了。 陈彦琛回头面对梁仲曦,微微笑笑:"谢谢。" 很奇怪,从前也不是没有坐过梁仲曦的副驾,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如今的感觉好像很不同。 回到家后,梁仲曦把下午煮好的瘦肉粥温了一下给他端了一碗,陈彦琛想起了从前在纽约的时候,自己每次生病,梁仲曦都会给自己煲瘦肉粥。 后来好像有次陈彦琛生病的时候二人吵架了,陈彦琛一把脾气就将那碗热腾腾的碗粥直接掀翻,然后冒着风雪摔门而出。 那晚他明明已经发完脾气了,却又拉不下这个脸回公寓,一直在车上待着,室外零下二十多度,他发烧烧到了四十度都不愿意吭一声。 最后还是梁仲曦将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他从车上抱回了家。第二天俩人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一切和好如初。 如今每次再想起从前做的混蛋事陈彦琛都会忍不住为梁仲曦喊冤鸣不平。梁仲曦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搭上了自己这么一个王八蛋,被自己拖累了这么多年。 想着想着,大概惭愧,明明没什么胃口,都将面前这碗粥吃得干干净净。 梁仲曦一直在对面低头仔细阅读着医生开的药方,抬头看到碗空了,问:"还要再吃一碗吗?煲里还有。" 陈彦琛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梁仲曦..." 梁仲曦放下手机:"嗯?" 陈彦琛:"能不能把窗调暗一下...我有点恐高。" 梁仲曦愕然,陈彦琛当年可是能在加州高空跳伞,在坎昆悬崖跳水,哪样危险做哪样的勇士,怎么六年没见还恐高了? 见陈彦琛没有再做解释的意思他也没有多问,将把窗户调暗后,说:"这几天你先在我卧室休息吧。" 陈彦琛怔了怔:"那你呢?" 梁仲曦:“我家里还有别的房间。” 陈彦琛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的房间,然后还有客房...但是我睡你的房间,你睡客房...不太好吧...不如你...” 梁仲曦听得一头雾水,抬头盯着他:"你这是想跟我睡一起的意思?" 第14章 重逢14 开玩笑不可怕,可怕的是先认真的人。 陈彦琛对于这句话的认真,是他在听到的瞬间真的有在很认真地思考梁仲曦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认真的。 直到桌面的手机震动,梁仲曦的余光扫到屏幕上显示的杜嘉黎打来的语音通话,他才沉了脸色,拿走陈彦琛面前的碗就往厨房走去。 陈彦琛明显感觉到整个饭厅的气压下降了不少。 他接了电话,杜嘉黎那边杂音乱七八糟的,不是在夜店就是在酒吧。 陈彦琛:"怎么了?" 杜嘉黎在那边扯着嗓子大喊:"你声音怎么这么虚?行啊陈大少爷,这才回来几天就找着乐子了,害,我还想着我都没来得及好好关照我的homie咧,看来你自己先找着路子了哇..." 陈彦琛:"......"杜嘉黎你再大声一点吼就没人听到了。 陈彦琛一张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青了。他心虚地瞥了一眼梁仲曦的背影,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压低声音说:"有事说事。" 杜嘉黎:"等会儿咱们下半场在我家别墅开,你还有精力来不?你要是来就把你的男人也叫上呗!人多热闹啊!行了不说了,就这么定了吧,我等会儿就来接你,半小时后..." 眼见着梁仲曦干着一张脸拿着一杯水向着自己步步走来,陈彦琛果断挂了电话。 其实不怪杜嘉黎,他那边背景声音的动感十足且震耳欲聋,他要是不这么喊,可能真的谁也听不清他说个什么玩意儿。 但也就是因为他这么热情似火的吼叫,陈彦琛就算没开免提,甚至一直都在狂将音量按低,他都觉得整个屋子都能听见这人的声音。 头本来就痛,被这人嚷了这么一嚷,更痛了。 梁仲曦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陈彦琛赶紧放下手机,抬头一脸正义无辜地看着梁仲曦:"你刚刚说,我睡哪个房间来着?咳咳..."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着实我见犹怜。 然而梁仲曦看都不看他一眼,将那杯温水跟药丢在他面前:"白色的一天吃两次,每次两颗,绿色的一天三次,每次四颗。" 陈彦琛想都不想就把药吞了。毕竟心虚。 梁仲曦:“......” 将陈彦琛带到卧室之后梁仲曦给他找出了一套全新的睡衣,全程二人一言不发,直到梁仲曦关门离开之前,他才留了句不咸不淡的话:"好好休息,别看太多手机了。" 陈彦琛看着门实实在在关上,心里有些许失落,但最后也只剩下对自己的一声嘲笑。 也是有想过解释的,可是话到嘴边了还是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梁仲曦的卧室很宽敞,没有任何装饰,室内用的奶咖色调明明应该是要让人觉得温馨和谐的,但偌大的房间却无端端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就如同在北欧林子深处那般的孤独。 越往夜深,陈彦琛越觉得头疼头晕,倒在床上后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他只敢躺在大床的一侧,毛毯裹在身上很暖,只是这毯子上还残留着他主人身上常用的雪松木香,大概是病着的人脑子本来就不太清晰,熄灯闭眼后,伴着这熟悉的气味,陈彦琛更加有些恍然。 恍然之间心里总迎着,自己熟睡过去的时候,就会有一只温暖的手臂从背后将自己搂入宽厚的怀中。 梁仲曦关上门后就回到了一层客厅的工作台,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再拉开了窗帘,楼下霓虹璀璨,五彩的光照亮了整座城市的夜空,贯穿东西的江流反耀出同样的绚烂。 第18章 梁仲曦无论去到哪儿都需要一个开阔的视野,所以公寓和办公室都安装着落地窗。 夜已入深,路上行人车辆都所剩无几,偶尔还能看到出租车或者夜班车在城市里穿梭。 梁仲曦站在窗边,天上划过一道微弱的光,他顺着光线眺望,光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十年前,他出国的时候是坐的夜班机。 六年前,他回国的时候也是坐的夜班机。 无端端想起了那天陈彦琛在市理工大的那段演讲,想起了陈彦琛在讲台上的风华正茂,从容淡定。 陈彦琛真的变了很多,变得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在他刚回来的时候,他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痛心疾首,也曾偷偷地去调查过陈彦琛的状况,结果却一无所获。 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都像是蒙了一张薄纱,谁也说不清楚个明白。 之后的整整六年来,梁仲曦都在刻意让自己不要再去了解陈彦琛的丝毫,甚至在梁太太时常提起陈彦琛的时候也故意回避。 陈彦琛这次回来,短短几天,每一天都在给着他不同的惊喜,每一天都在刷新着自己对这个人的认知。 第一天在宇宙爱人轻佻的一句“你听说过量子纠缠吗”。 第二天在市理工大的演讲,还有一瓶药。 昨天在长河墓园的极致隐忍和竭尽全力保持的体面。 难免让人想起十四岁那年的陈彦琛,曾在出灵当日一把火烧了陈家老爷子的灵堂。 梁仲曦曾经说过,陈彦琛就是哪天只剩下一堆白骨了,他都能分辨出来。 可是好像都变了。 梁仲曦不相信重生一套说法,有曾经听说过一个人如果经历了重大变故也会脱胎换骨。 如果是按照这套说辞,那陈彦琛的重大变故到底又是什么。 他胸口的伤疤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如果没有那一瓶药的出现,梁仲曦在陈彦琛这个人这些事上大概还有着介怀,曾经所有漫长岁月都在六年前那一晚完美冰封。 但是这瓶药的出现就好像将这一层冰一点一点打碎,才让他一点一点地往回看,回看过去那些年。 原来早有迹象,并非谁的错,都是年轻时自以为是的偏执。 梁仲曦的思绪被扯得十万八千里之外,直到桌面手机传来消息的提醒,他才倏尔回过神来。 宋钧今晚也陪着加班了,帮着小刘一起把设计图按照秦工的意思改了,加班加到刚刚才从办公室离开。 宋钧在设计图下面留言:结束之后赔我一天带薪假。 梁仲曦坐下打开电脑,习惯地戴上耳机一张张设计图仔细观看,同时拿出平板在笔记本上一边看一边做着笔记。 一层工作台上的阅读灯调到最暗,桌面台灯照亮桌上的整个宇宙。他的咖啡煮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完美解决方案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他才满意地放下笔,望向窗外。 想着倒点红酒算是给自己奖励一下,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往酒柜走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正轻手轻脚下楼的陈彦琛。 二人在楼梯一高一低相互对视着。 梁仲曦:“怎么醒了,见哪里不舒服吗?” 陈彦琛摇了摇手里空杯子:“倒点水。” 梁仲曦走上楼梯接过水杯:“我来,你回去继续睡吧。” 梁仲曦再倒好水去到卧室的时候,陈彦琛已经重新睡回去了。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柜,给陈彦琛将被子盖好,又用手背试了他额头,还是挺烫的。 看着陈彦琛蜷缩成虾米似的面对自己侧躺着,脸烧得通红,嘴唇都开裂了,梁仲曦是有好几下冲动,真的很想上床将他搂入怀里。 可是最后他也只敢轻轻地用手背贴了贴他的侧脸,将他的手放回到被子下,然后起身熄灯,转身出了房间。 梁仲曦这时从二层往下看看到自己的工作台,就好像刚才陈彦琛站在同样位置看向梁仲曦在低头工作一般。 恍若当年。 当年还在纽约念书的时候,梁仲曦总是做作业或者学习到很晚,梁仲曦让陈彦琛不用等他先睡觉,可陈彦琛总是说要陪着他,就一直陪到了三更半夜,在客厅里从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看书,到在地毯上打游戏。 陈彦琛读书不好,也不喜欢上学,但他从小到大,都非常喜欢看关于物理还有天文的书,而且别人怎么背都背不下来的知识,他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但他物理依然从来不及格,因为每次考试他都在睡觉,写上名字和学号已经是他对卷子的最大尊重。 他一直都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在自己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只留出一扇小门,开门的密码只有梁仲曦知道。 很可惜这把锁后来也被他也用一个烟灰缸砸烂了。 那时候梁仲曦每次终于完成建模的时候都已经快四五点了,客厅一片安静也见不着人影,都以为陈彦琛回房间睡了。 可也是每一次,他转身的时候又都能看到正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随便盖着件外套熟睡的陈彦琛。 陈彦琛从小很清瘦,偶尔听家里老人说,私生子因为见不得光,所以都病怏怏的。 书本,游戏机,汽车模型,飞机模型,都还凌乱地躺在他手边。 梁仲曦每次看到他这样都会笑,也算是那些年里难得的会心而笑,每一次都笑着将他抱回房间,然后搂着他在怀里继续睡去。 陈彦琛也总会迷迷糊糊醒来,半梦半醒地问他:“你的房子都盖好了?” 梁仲曦会将他搂紧:“嗯,盖好了。” 陈彦琛会又含糊不清地问:“有几层?有没有我自己的房间?我还要一个房间专门放模型...梁仲曦...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进去?” 梁仲曦:“三层,给你留了两个房间,我们今晚就住进去。” 恍若多年是个残忍的词。 它刚好跨过时间,刚好裱起了那回不到的从前。 梁仲曦在沙发上休息了不到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他起来收拾了一下,给陈彦琛又准备了些食物,还在上面贴好了标签,才出了门。 结果他刚回到公司,莱拉给他冲好咖啡,跟宋钧有说有笑地送进他办公室时,俩人都怔了一下。 宋钧一脸意犹未尽:“看来老大昨晚挺卖力的呀?这眼袋都能跳出袋鼠来了。” 【作者有话说】 (ps.如果,我说如果,大家发现自己情绪长时间不对劲并且伴有查不出原因的躯体症状,请不需要害怕但也请及时寻找帮助! (超认真.jpg (pps.新封我自己做的我超喜欢! 第15章 重逢15 都说养助手不能养太熟,不然就会不把你当老板了。宋钧跟莱拉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宋钧一米八阳光英俊,莱拉一头红卷年轻貌美,俩人站一块儿,要不是俩人的取向刚好都是女,还真能凑上一句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梁仲曦没好气地觑了他们一眼,坐下后从莱拉手里接过咖啡和亲手做的烟熏三文鱼牛油果三文治,说:“今天dennis跟黄鹤都回来之后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来。” 宋钧手里拿着冰咖啡,挑眉:“今天月会十点,梁总您打算出席吗?” 梁仲曦抬眸望向莱拉,莱拉立刻说:“老大您今天中午约了奥伊集团的副总见面,资料都备好了,发您邮箱了。” 梁仲曦丝滑地将目光投向宋钧,宋钧咬着吸管动作顿了顿,反馈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行行行,月会我去就是了,梁~~总。” “市理工大交标还有黑船潭项目deadline之前,让大家辛苦一点,该加班的就加,加班双工,”梁仲曦挨着椅背,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这两个项目都是这个月内结束的,只要把黑船潭好好完成了,跟他们说,月底中秋给他们多放一天带薪假。” 宋钧跟莱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了句“多谢老板”就退了出去了。 俩人出了办公室关上门后,莱拉立刻扯着宋钧鬼鬼祟祟地说:“喂,你觉不觉得,我们老大心情好像不错哦。你刚才瞧见没,他刚才看手机的时候,是在笑着的。" 宋钧意味深长地撇嘴笑笑:"这就要看里头那位手机里在跟谁说话了。哎哟哟,看来我们里头这棵铁树啊,最近发着芽了。" 发芽不至于,铁树能长出来的,只有铁锈。 看手机看到笑也不至于,顶多就是面部表情没那么严肃。 看到的是陈彦琛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吃了一半的粥,留言说:粥很好吃,谢谢。 等到两位助手走远了,梁仲曦才给他打了一通语音。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梁仲曦咽下三文治,问:“今天感觉怎样了?” 陈彦琛还在慢悠悠地吃着粥:“好很多了。你在吃东西吗?” 梁仲曦喝了一口咖啡:“嗯,在吃早餐。头呢,撞到的地方还痛吗?” 陈彦琛闻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伤口,不碰不觉得什么,一碰就龇牙:“头没那么痛了。” 第19章 梁仲曦:“吃了粥记得吃药,退烧药还有你自己平时吃的药我放在厨房台面了,多喝水。” 陈彦琛将碗拿到厨房放进洗碗机,刚好就看到台面上的药。 说心里不暖都是假的,说此时此刻没有一丝感动也是假的。 说来讽刺,梁仲曦如今做的这些事,当年做得只有更多更仔细。可是如今感到的心暖和感动在当年却没有过丝毫。 陈彦琛看到洗碗机里都满了,问:“你家的洗碗机怎么开?” 梁仲曦将咖啡杯递到嘴边的动作顿了顿,许是意外,毕竟从前的陈彦琛不要说做家务,就是“家务”这两个字都从没从他嘴里蹦出来过一个音。 梁仲曦说:“放着就行,我晚上回家再弄吧。” 陈彦琛只好作罢:“对了,你家里的跑步机我能用吗?” 梁仲曦:“可以。测了体温没,多少度了?” 陈彦琛:“还没测,我不知道你的体温计在哪...” 梁仲曦看到电脑屏幕上弹出邮件提醒,他放下咖啡杯凑到屏幕前,边说:“体温计在我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去测一下。冰箱里给你准备了中午饭还有切好的水果,记得吃药,多喝水,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就行,晚饭我回去再说。” 陈彦琛没再说什么,两人就挂断电话。 莱拉跟宋钧说得对,梁仲曦今天的心情的确不错,所以一直到dennis跟黄鹤两人苦瓜干嘴脸地敲门进了他办公室时,他还能十分客气地伸手示意让他们在偏厅随便落座。 甚至还让莱拉十分贴心地给他俩送来咖啡。 种种举动反而让黄鹤脊背发凉。 黄鹤是公司的设计总监,四十出头,是位走文艺风的近中年男人。就是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做事细致,对下属有耐心,对事业有热忱,对家庭有热爱。总是笑呵呵的,就好像全世界没有什么能让着急的一样。 梁仲曦看重他,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和负责,也是因为他能够以柔克刚地带领团队和冷静地处理问题。 然而这个男人以柔克刚的最大限度以及冷静的最大克星,就是团队里的高级工程师,行业内出了名的铁娘子,铁面工神秦小萍。 例如这次黑船潭项目,秦工一句不改就不签,dennis一句说了不改就不改,就让这位头上顶着总监头衔的文艺男满头大汗。 至于dennis,dennis是个年轻的美籍华人设计师。当年梁仲曦还在纽约念书的时候,在某个创意发表会上结识了dennis。 dennis要比梁仲曦年长四五年,开朗活力,用当时他的教授的话来说,dennis的创意,就算放在群星闪耀的地方他都能独自炸开一朵耀眼的烟花。 dennis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在祖父母的耳濡目染下他自小就非常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后来与梁仲曦认识之后,常常操着一口不咸不淡的中文,非要拉着他一起去唐人街吃饭。 而后来梁仲曦跟dennis真正熟络起来,也并不是因为二人都是读的建筑设计,而是因为二人都很喜欢滑雪。 那次dennis无意看到梁仲曦的手机屏保是两个人在雪山上滑着单板,他一脸惊喜:“你也喜欢单板吗?我们今年冬天可以一起去欧洲滑雪!” 而后来一起去滑雪的还有陈彦琛。当时那张手机屏保上的照片,就是梁仲曦跟陈彦琛在惠斯勒滑雪场山顶拍的。 dennis之后总是跟梁仲曦说,你眼光真好,vincent是个很好的人。 再到后来,梁仲曦回国开了思寰,想起了dennis,就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dennis一口答应。 那时候刚回国的dennis也会好奇问起,vincent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梁仲曦扯着一个习惯性的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之后dennis也没有再提起他了。 dennis进了会议室,和梁仲曦对视一眼,他也只剩下苦笑着摇头。他双手摆出一副没办法的模样,不解地说:“keith,我不明白,我的设计完全符合施工要求,秦为什么还是不同意?” 梁仲曦点开了昨晚在平板上做的笔记和草图,将平板顺着桌面滑到dennis面前。 梁仲曦说:“你的设计我看过了,没有问题,我也非常喜欢你的创意,但是dennis,秦工在业内做了几十年,秦工的建议有一定的道理,我也尊重她的看法。” dennis一直看着平板上的笔记,做了个手势,示意梁仲曦继续说。 梁仲曦继续道:“黑船潭的地理位置,背靠山面朝河,本来就相对潮湿,而且那部分的旧楼年久失修,你也去现场看过的,因为当年的防水系统做得不好,管道的水阀老化漏水,墙体内部常年渗水,墙纸霉变墙体也有石灰脱落,里面很多钢筋结构已经疏松不稳固,有些地方的钢筋甚至已经变形生锈,我们这个改造工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加固,安全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的,其次才是怎样去改造。” dennis没有否定,只是耸耸肩,又无奈地说:“但是你也看到秦的改动了,这已经不是我们想要的设计了。” 梁仲曦点点头,伸手示意他翻到最后一面笔记:“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觉得如果按照秦工的方案去改,整个建筑看上去会像一座工厂厂房,死气沉沉,没有生机。但是如果我们先按照秦工的意思去做加固,但是在装饰材料上,选择红砖,或者别的复古的风格材料,用落地窗户来增加室内外的沟通融合感,同时将全封闭式模式,改成半开放庭院式呢?” 黄鹤一听了梁仲曦的话,顿时两眼发亮,赶紧凑到dennis身边,一起看着平板上面的草图。 黄鹤沉思少顷,豁然开朗:“就好像国内的红砖厂,还有国外的酿酒区...红砖保留了历史的氛围,再融入依山傍水的小户庭院...既保留了人文情怀,又能跟周围自然相辅相成...” 看着dennis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梁仲曦起身拍了拍dennis肩膀:“辛苦你了,要把设计改一改了。” dennis一拍大腿,干劲十足:“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把草图改好了。” 黄鹤离开的时候,差点没上前激动地紧握住梁仲曦的手,喊一句再生父母。 各自离开后,梁仲曦才得了空子,手就不受控制一般打开手机。 看到一条陈彦琛发来的未读消息时,他立刻点开。然而他点开的瞬间,今天一整天的好天气忽然打了个闷雷。 陈彦琛:我还是先回家了。这两天谢谢你,麻烦了。 清晰明白且礼貌客气。 梁仲曦好像是在一瞬之间清醒过来的。 过去的两天,是不是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了。 瞬间的清醒才让他觉得讽刺和可笑。习惯是一回事,面对同一个人,自己就会本能地就做出同样的事。 爱过吗? 爱过。 还爱吗? 果然人都是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的动物。 好比陈彦琛在打开床头柜抽屉,看到里面一盒打开的避/孕/套的时候,他也是在刹那清醒。 避孕套旁边还放着一张精美的卡片,“哥,谢谢你。” 字迹工整,落款:俊弘。 是不是一切都来得太理所当然了。 就是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了,自己甚至都忘了去想去问,这么多年了,梁仲曦到底还是不是正单身。他对自己的关心照顾,是不是只是因为家庭的嘱咐。 不是责怪,不是责怪梁仲曦什么都没说,也不是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问,而是对自己的嘲讽。 嘲讽自己明明知道保持距离才是对两个人最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还要顺应了所谓的理所应当。 理所不应当全部都是自己。 果然生病的时候就是满脑子糊涂。留下一笔糊涂账,还不是留给清醒后的自己来算。 对话框一直再无动静,直到下午,以表成年人的体面,梁仲曦还是回了一句:好,谁来接你? 陈彦琛刚下楼走到杜嘉黎的车旁边,蓦然盯了杜嘉黎好一会儿,把这位几天没见染了一头金发的大少爷盯得脊背发凉,满脸害怕地问了句:“你想干嘛??” 陈彦琛低头输入:忠叔。 如果从来都没有开始,那到底什么才算是结束。 爱过吗? 爱过。 还爱吗? 不敢。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聊聊两崽过去的拉拉扯扯 第16章 久别01 陈彦琛回到家后,强打着精神跟乐倚云和沈姨吃了晚饭,乐倚云向来话不多,明明昨晚担心到彻夜未眠,如今见面,也只得一句温柔平淡的“多喝一碗汤吧。” 对于昨天在长河墓园发生的事,大家好像都得了默契,只字不提。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微风轻起掠过白色镂空窗帘,落日余晖挂在窗边,照在饭桌上,只有沈姨在一直碎碎地说话,乐倚云微笑回应,陈彦琛也微笑回应。 但是这中间沈姨到底说了什么,他根本一句话都记不得。就好像今日杜嘉黎将自己送回家的路上说过了什么,明明已经很认真地去听了,可他听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流星,从他身边光速飞过,根本抓不住,凑不成一句话。 第20章 他深以为这都是因为自己还在发烧,头昏脑胀的缘故。 陈彦琛机械性地做着每个动作,拿起筷子,放下碗,做出表情,斜阳金灿,话声柔软。 他感觉自己好像正身在宇宙失重,漫无目的地游走着虚空。 沈姨看着他碗里已空,便起身:“来,沈姨给你装多碗汤,看你都瘦了,额头还伤了,太太多担心。” 乐倚云:“有胃口的话,就多喝一碗吧。” 陈彦琛微笑点头:“谢谢沈姨。” 晚饭过后陈彦琛就回房间了,洗了个热水澡,似乎舒坦了不少。他回到房间倚靠在窗边,天边还扯着半缕金黄斜阳,晚风拂过窗帘,扫过他身上。 陈彦琛喂药时手都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盖上瓶盖时,不经意看到了药瓶上标签背后的那行字,凝视少顷,摁熄手上的烟,迎着窗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片残阳。 他知道今晚的晚霞很美,应该是很美的,毕竟刚才沈姨就是这么说的。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 闭上眼再看到的晚霞,如果没记错,大概是十年前行驶在公路上一路向西的那片落日。 陈彦琛不忍再往前看,睁开眼,却刚好看到桌面上放着的一个宝蓝色绒面方形戒指盒。 他打开了戒指盒,戒指盒里安静地坐着一只银戒指。银戒指的内圈刻着一行字母。 "aurora"。 极光,也是晨曦。 或许是晚霞太刺眼,竟刺得陈彦琛双眼通红。 离中秋还有半个月,离团圆也还差半轮圆月。 思寰手头上赶着两个项目,该加班的加班,但加班这种活总归落不到老板头上。梁仲曦却在办公室里,一直留到了办公室最后一盏灯都熄灭,他还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光耀。 宋钧离开之前敲了他的门:"快回家啦,就算公司是你的,可你也别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你这样让我们这些做小的很难做的。" 梁仲曦一直待到九点多才离开,没有回梁家,也没有回公寓,而是回了宇宙爱人。 是日周三,算是清净,只有寥寥几位熟客进进出出。来往看到梁仲曦,都笑着打招呼,拍拍肩膀,熟客一句"梁老板这么晚啊",梁仲曦回一句,"玩得尽兴"。 吧里播放着的都是熟悉的旧歌,梁仲曦一听就知道七喜回来了。 梁仲曦刚在吧台坐下,手机就震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莫名震了一下,赶紧掏出手机,显示的却是“妈”。 梁太太问,中秋快到了,过几天我去给倚云送两盒月饼,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梁仲曦盯着消息许久,直到手边忽然贴着大理石桌面送来一杯酒,梁仲曦抬头,七喜朝他笑笑。 七喜是宇宙爱人的合伙人,比梁仲曦年长几岁,刚三十出头,戴着眼镜,十足斯文,常年举铁,身材优越,今晚穿着一件深灰衬衫,领口开着,袖子挽着。 梁仲曦才笑笑接过酒杯,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酒吧里忽然悠悠地传来一阵歌声。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七喜靠着背后酒柜站着,手里握着一杯酒,朝梁仲曦神秘笑着示意:“我这杯,叫“似水流年”,你那杯,是我昨晚新研制的。” 梁仲曦挑眉:“叫什么?” 七喜意味深长:“春夏秋冬。” 梁仲曦垂眸望着杯中色深清冽,轻轻摇了摇,橘皮漂浮酒面,梁仲曦小酌一口,清冽回甘。 背后播放的音乐就好像一把小刀,挖出了他藏在心里深处许多年的那根针。既然用的是刀,挖的时候,难免伤及无辜的心肝脾胃肾。 “天空多灰,我们亦放亮。” 梁仲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戒指,定定地凝望着戒指内侧一圈上刻着的字。 "chen”。 陈,也是琛。 当年在雷克雅未克亲手打造的这两枚戒指的时候,是十月。 那是一个隐秘的小店,也想不起来,路痴陈彦琛当时是怎么把自己带到那个小店的。小店是一位白发苍苍面目慈祥的老伯伯一个人在打理着,老伯伯一见到他俩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陈彦琛。 陈彦琛那日穿着一套浅蓝色羽绒服,头上戴着白色毛线帽,只露出额前一点黑色碎发,围着深灰色围巾。 老伯伯当时还笑眯眯地对梁仲曦说,他就像一个天使,不是吗? 梁仲曦看着陈彦琛在专心致志地打磨着戒指,脖子上的围巾将他一张好看的脸烘托得安静。 梁仲曦当时笑着说:"是,他确实是我的天使。" 老伯伯闻言,看着梁仲曦,似有感慨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足以幸运可以看到天使,上帝既然对你偏爱,别把天使丢了。” 那天他们各自带着这枚戒指离开小店的时候,抬头刚好看到了满天绚烂的极光。 陈彦琛抬头望着满天绿光,勾着梁仲曦的尾指,说:“梁仲曦,这戒指,我们这辈子都不会脱下来的,对吧?” 梁仲曦轻轻将他搂入怀中:“对,永远不会。” 永远是一个奇怪的词。 有的人说,永远是一辈子,也有的人说,永远不过就是一个瞬间。 当时带上戒指时说过的永远,总比不过把戒指摘下来时候的沉重。带上去的时候不过几克的重量,摘下来的时候才觉得如同千斤。 而所谓的瞬间即永恒,是不是因为曾经在某个瞬间,自己所拥有过此生都忘不了的心跳。 对于梁仲曦来说,这样的瞬间,大概能数出三次。 六天前,自己坐在现在的位子上,陈彦琛忽然从身后搂着自己,说着“你听说过量子纠缠吗”的瞬间。 九年前,在魁北克市一个酒吧里,陈彦琛在自己耳边悄悄说,“梁仲曦,我喜欢你,你听见没”的瞬间。 还有十年前,在肯尼迪机场,看着陈彦琛推着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的瞬间。 陈彦琛第一次去到纽约,正值盛夏。没有加州的阳光,但是北美炽热的光,好像也足以照亮那个少年的脸庞。 很多人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出了国,就好比放虎归山。 可是梁仲曦却一直记着,当时他看到陈彦琛推着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的时候,陈彦琛从面对未知世界的彷徨,到看到梁仲曦时候的兴奋和激动,他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和明亮。 就好像终于挣脱了黑暗的枷锁,第一次看到温暖的阳光。 那时候的梁仲曦其实过得并不好,就在陈彦琛到达的前一晚,他都在后悔,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让陈彦琛过来。 但是在他看到陈彦琛的笑容的瞬间,他刹那间觉得,好像有一束阳光,一直都在眷顾着自己,就算不在自己身边,也从未停止过照亮自己。 而阳光之下,自己从未黯淡。 梁仲曦还记得那日自己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和牛仔裤,陈彦琛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还沾着污渍。 梁仲曦戳了戳污渍的地方,笑话他:"都大学生了,吃饭下巴还漏吗?" 陈彦琛本还想打他,结果一眼就看到面前的那辆九四年的本田小轿。他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指着小轿问:"这是你的车吗?" 梁仲曦当时许是意外。陈彦琛这人从出生开始,在那个轿车还是高奢的年代,就已经出入豪车接送。他没想过陈彦琛会对一辆连保险杠都开始有些生锈,冷暖气都早就失灵的小轿这般兴奋。 后来也是这辆小破车,在那个炽热的盛夏,载着他们从纽约一路向西,公路自驾,一直去到了沙漠盛都,拉斯维加斯。 一路上俩人试过了抛锚,爆胎,走错路,他们试过在荒郊野岭过夜,也试过通宵开夜车,在沿途小镇吃过汉堡包和喝过汽水,虽然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却是一辈子都再尝不到的滋味。 梁仲曦一直都记得,那一路上二人迎着多少个夕阳,行驶在两面黄石的德州公路上,陈彦琛总喜欢将车窗摇到最低,然后整个人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宽松背心,张开双臂,迎着晚风,对着那一轮迟迟不落的红日高声欢笑。 外国人向来热爱自由,更热爱向往自由的态度。来往的皮卡越野车似乎都被这位亚裔少年清澈纯粹的快乐带起了情绪,鸣喇叭,一同欢呼,以为助兴。 而梁仲曦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手里二指夹着烟递出窗外,掸下的烟灰刹那消失在无尽的晚风中,耳边伴着陈彦琛的笑声,手里拥抱着和煦的西风。 那时候的梁仲曦确实觉得,人生不过就是一个瞬间。 他们到了拉斯维加斯之后,二人看遍了满城豪车,在赌/场里陈彦琛一开始也只是小码数地玩着过把手瘾,但是梁仲曦看着他的开怀的笑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和酒精的衬托,他忽然在一瞬之间,第一次失去所有的理智。 他只想多看一眼陈彦琛的笑脸。一眼就好。他可以放弃一切,就为了再看一眼。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烽火戏诸侯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第21章 梁仲曦去到换筹台,留了一部分回程路钱,就将自己身上剩下为数不多的积蓄都取出来,换了筹码,递给陈彦琛:"去玩吧,我陪你。" 陈彦琛那时候笑得灿烂,他只以为梁仲曦手里拿着的信用卡都是无限透支的。 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早在一年前,梁仲曦就被梁锦柏停了所有的卡,他的生活费,是靠着全额奖学金,还有课余时间打着三份工,一天只吃一顿饭,省吃省住地储存下来的。 那套在布鲁克林的高层双人公寓,他本来没有在那里住的。 他本来只是住着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而那个双人公寓,是陈彦琛来之前的一个月,他才租下来的。 一是不想让陈彦琛看到自己的狼狈。 二是不舍得陈彦琛陪自己熬苦。 【作者有话说】 谁还没熬过苦呢 小梁生:老婆开心就行,钱没了可以再赚 (全世界晚安和早安 第17章 久别02 梁仲曦出国之前跟家里说,他去读的是商科,工商管理。因为他知道,这是梁锦柏想要他读的。 出国之前,梁锦柏说,既然出去了,就好好学,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学好了,回来传梁帮忙。 梁仲曦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当时他跟梁锦柏说自己选的是建筑设计,梁锦柏一定不会同意。 他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说来讽刺,传梁发家就是靠的建筑施工行业,梁仲曦去读个建筑设计,本应是理所应当,根本就是水到渠成。 不为别的,只因为梁锦柏大哥梁锦松的儿子梁仲晖当初顺从家里意思,本科读了个土木工程,结果毕业回到传梁直接让他上管理层,可他却对管理一窍不通,做什么都缚手缚脚的。 更多的也是私心。梁锦柏中专读的是建筑,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梁砚鼎白手起家,一砖一瓦,一血一汗地搭建起了传梁,他不希望梁仲曦再步自己的后尘,再重重复复地再走一次这条路。 既然自己已经给他垫好了基础,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从头来过。 既然都有了前车之鉴,梁锦柏自以为不能重蹈覆辙。 但再完美的谎言,终究都是百密一疏。梁锦柏终于知道梁仲曦报读的是建筑设计,是在梁仲曦大一开学不多久。 那一晚父子二人隔着十二小时时差,隔着一条时刻会断的网线,隔着两个a片画质的摄像头,争执了一个小时。 一开始梁仲曦还在很冷静地为自己辩解说自己的爱好,尝试去劝服梁锦柏说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就自己的事业。他还尽着努力想要告诉梁锦柏,自己不是一定要按着他选择的路去走。 直到梁锦柏说了一句,“梁仲曦,你别忘了,你如果没有我们,你今天什么都没有。” 梁仲曦的心一下子好像停下了跳动。 之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了。 梁锦柏说,你别忘了,你到今时今日,你吃的,住的,用的,甚至你的学费,都是我梁锦柏给你的。 “如果没有我和你妈,你现在能说出你刚刚的话吗?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想回传梁,你想靠自己成就一番事业?你凭什么这么自私?你就是因为没吃过苦,才能说出来这样自以为是的话!” “多少人还在饿着没饭吃,没有地方住?你出去大街上走一圈,多少人还在拿着破碗乞讨?你可以衣食无忧地长大,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说要国外念书就出国念书,那都是因为你姓梁的,那都是因为我给你的!” 梁锦柏大概也是很生气的,所以他话都没说完,就气得转身离开了。向来习惯了别人对他绝对服从,没想到到头来在自己唯一的儿子上栽了跟头。 或许梁锦柏真正生气的,不是梁仲曦读什么,而是梁仲曦根本没有回传梁的意思。 而梁仲曦宁愿一无所有都不愿意回传梁的原因,或许他这辈子都再也不能说出口。 梁仲曦一直没说话,梁太太还坐在摄像头前,脸色低沉,一边责怪着转身离开的梁锦柏,责怪他隔着十几万公里,一生人就两父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一边也回头对梁仲曦说,隔着十几万公里,一生人就两父子,你爸都是为了你好。 “仲曦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自私任性了,许多事情你自己也知道该怎么想了,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他还能害你吗?” “为了你好”是一句很可怕的话。那时候的梁仲曦听得心口发凉,双拳握紧。 但他仍是跟梁太太保持着微笑,说:“妈,不用担心我,我知道的了。” 关掉视频后,他一下子将水杯猛地扔到地上。 后来梁锦柏依然给他交着学费,可是却停了他所有的卡,没有再给他一分钱的生活费。 梁锦柏的意思,是要等梁仲曦吃过没钱的苦,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现在能够说着我不在乎钱的,都是没尝过三天吃不上一顿饭的苦的。 梁太太那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疼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在外漂泊是真的,但是能劝下梁锦柏起码支持梁仲曦读完大学的费用,已经是她尽了全力的后果。 梁太太那时也有去找过梁砚鼎,梁砚鼎却笑着安慰她,说,“仲曦这个孩子,骨头是梁家人里最硬的,而且重情重义,这样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吃不了一辈子的亏,秀瑜你不用担心。” “他是要自己长大的。” 梁仲曦除了每周跟梁太太打电话报平安,偶尔跟爷爷打电话问候两句,就再没有跟家里联系了。 他一个人一边顾着学业,一边打着三份工,课间给一位中学生补习,晚上在餐馆传菜,周末在修车店打杂。 从干净亮堂的公寓搬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不过用了半个月。 楼上住着的有三户租客,一位一天到晚将音乐调到爆炸大声的黑人,一对养了三只猫的情侣,还有一位带着个三岁小孩的单身母亲。 所以那段时间,他不仅要忍受二十四小时无规律间歇性的黑人动感嘻哈,还要习惯三岁小孩在楼上乱跑乱跳传来的震动和鬼叫,更加要留神那三只猫会不会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房间里撒尿。 夏天没有冷气,潮湿闷热,冬天窗户漏风,寒冷如冰窖。 一包面包是一个星期的所有干粮,一个苹果也要分开两天吃,能不在家的时候一定不会回家耗电,能走路的地方一定不会开车耗油。 这些他都没有跟任何人说。 没有跟梁家人说,更加没有跟陈彦琛说。 每次跟陈彦琛视频,他都是会故意去到干净整洁的咖啡馆里。梁仲曦会给他看看外面中央公园的青翠,也有给他看看时代广场的繁华热闹。 一个人走过了春寒暑酷,也走过了秋风扫落叶,冬雪迷人眼。 每次跟陈彦琛视频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的伤,梁仲曦都不会过问。心里明明是疼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自己不在身边,说什么都是多余。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会跟他说:“你自己记得擦药。” 陈彦琛见过他身后的茫茫大雪,也会问:“冷吗?” 冷,但不比十二岁那年浸过的海水冷。 冷,但还死不了。 这种生活一直到一年后,他在加拿大的小姑姑梁锦兰忽然跟她男朋友来纽约看他。 梁仲曦没有带她到自己的公寓,也是随便找了个咖啡馆。 梁锦兰那时候并没有说什么,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一张银行本票,梁仲曦果断决绝地就要拒绝。 但梁锦兰却坚持跟他说,别多想,这里面的钱,并不多,我不是平白给你,而是借给你,我会跟你算利息的。 梁锦兰说:“仲曦,小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凭你的本事,就算小姑不借你这笔钱,你也一样可以生活下去。小姑想跟你说,在这片土地上,遍地都是机会,只要你肯努力,你比别人努力,比别人有想法,你就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你要是想别人看得起你,你首先要看得起你自己。我们中国人,坚韧,勤奋,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梁锦兰还说:“小姑借你这笔钱,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这个世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梁家能把你送出国,这是你的资本,但是你也要好好利用你的资本,去收益最大化,你的努力,不应该只是花在生存上。收益不仅仅是学识,更加是眼界,人脉,时间是不等人的。” 梁锦兰那时候没有说,梁仲曦也没有问。但他接过那张卡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些钱,是梁砚鼎给他的。 这些话,也是梁砚鼎想告诉他的。 梁锦兰给他的钱真的不多,他也一直没有用,存了起来,开始慢慢跟着学校里的师兄学做投资,开始去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那时候的他一个人看遍了一座城市的春夏秋冬。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雪,是一个深夜,他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门口,手里点着烟来取暖,抬头看着第一朵雪花飘下。 第22章 顺着昏暗的灯光,看着雪花慢慢旋转落下的瞬间,他想起了陈彦琛。 他很想将这片雪花藏起来,然后给陈彦琛看。 陈彦琛应该会很兴奋吧。 而陈彦琛第一次见到雪的时候,确实很兴奋。 那时陈彦琛来到纽约的第一个冬天,那年的初雪,落在了十月三十日,万圣节当晚。 刚开学的陈彦琛因为语言问题,一直不能跟上学业。但是那时候的陈彦琛并没有完全灰心,也没有像从前读书那样自暴自弃,而是真的有很努力地,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在尝试,在进步。 梁仲曦看着陈彦琛笨拙却认真地去努力,那个样子就像一个折落人间的天使,在稚拙地学习着如何生存。 他忽然就觉得,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里,那该多好。 为了有更多时间陪陈彦琛,那时候梁仲曦已经辞去了餐馆和修车店的工作,只在学校兼职助教。 陈彦琛学的是mp,数学和物理,明明不是梁仲曦的专业,可梁仲曦为了给陈彦琛补习,每天还得花时间去学的他知识。 陈彦琛不会填表格,梁仲曦教他。 陈彦琛不会做饭,梁仲曦照顾他温饱。 两人每天晚上都在图书馆待到深夜,然后再一起回家。回到家再煮一碗方便面,一起看电视,再分房睡觉,每晚梁仲曦都会给陈彦琛关灯,二人互道晚安。 有时候他们会躺在地毯上,放着他们熟悉的歌,一边聊天。 陈彦琛再没有提起过家里的事情,身上也再没有出现过伤。 那时候他们放的最多的,是他们最喜欢的一首歌,陈奕迅的《岁月如歌》。 “当世事再无完美,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们这么多年来仅存的快乐时光。 细水长流,岁月如歌。 那年的万圣节,陈彦琛跟梁仲曦受邀参加了一个当地人的派对,与“鬼”共舞了一个晚上,二人摇摇晃晃走回家的时候,还一直高声唱着后街男孩的《nothinggonnachangemylovetoyou》。 那晚他们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上忽然飘来了第一片雪花,落在了陈彦琛的黑色外套上。 从没见过雪的陈彦琛兴奋地跳了起来,可同时又极小心翼翼地想要保护那片小小的雪花。 路灯下昏黄,天上开始飘下越来越多的雪花,可陈彦琛眼里,却只有那一小片。 他轻轻摇着梁仲曦的手臂,好像怕动作大了,都会惊扰到这片雪花一般。 他轻声且惊喜地说:“梁仲曦,你看,原来雪花真的是六角星形的。” 梁仲曦那时候借着路灯光看着他,看着他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一片随时都会融化的小雪花,他心里忽然撞出那么个念头。 他很想这辈子都好好保护他。 无论生老病死,疾病或贫穷,都想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而那时候的梁仲曦也曾经以为,只要陈彦琛开心,他看着陈彦琛每天快乐地笑着,他就足够了。 只是当时的他们谁都不会知道,那一晚街边路灯下的一场雪,或许已经在慢慢改变着一切。 初雪一般都是留不住的。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玻璃脆。 那年真正意义的第一场大雪,落在了十一月十号。 而那一晚,陈彦琛在街头跟一群当地人打架,被打得头破血流。 【作者有话说】 (反正…也没多少人看…想着再换一次文名…嗯,既然都没多少人看那就随心改吧~ 第18章 久别03 梁仲曦有梁仲曦不想说出口的话,陈彦琛也有他自己说不出口的话。 唯一的不同,是梁仲曦能够很好地将自己的情绪埋藏,而陈彦琛,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一直在毁灭他的情绪。 陈彦琛曾以为自己离开的生长的地方,离开了那些自己害怕也憎恶的人,就是对自己身世和过去的摆脱,所以才有了初初到达纽约那个盛夏纯粹的快乐。 但时间本来就是撕开幻想最严厉的刽子手。 它公平地从未放过任何一个人。 开学第一个月陈彦琛也有尝试过去努力,可是满屏幕看不懂的英文单词,教授带着口音的滔滔不绝,他仿佛迷失在爱丽丝仙境里一般。 但最开始的他也还没有想过放弃,特别是每个晚上他半夜醒来都看到客厅的灯亮着,而梁仲曦还在学着他的功课的时候,陈彦琛也有跟自己说过,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既然都重新开始了,就不能辜负了自己,更不能辜负了梁仲曦。 直到他跟乐倚云第一次打电话。 他那颗刚缝合起来的心,好像再次被恶魔不留情面地撕开。 那通电话之后他慢慢地发现,并不是自己不想学,他明明英文已经进步了,明明上课已经在很认真地听讲了,但是他就是不能集中注意力。 他脑子里就好像有无数条小鱼,每一条小鱼牵引着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疯狂且欢乐地四处乱游,可他却根本抓不住这些任何一条小鱼。 他以为这是自己不够努力,所以他就更努力。就算梁仲曦不在身边,他都会自己在图书馆学习,一直待到梁仲曦来接他。 但他渐渐发现,有许多事情真的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的,例如他开始发现,自己甚至已经不能将一段简单的文字完整读下来,更不要说把知识记在脑子里了。 直到十月底,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公布,他一共四门课,四门课都没有及格。 他没有把成绩告诉梁仲曦,梁仲曦问起这件事,他就说成绩还没出来。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后来梁仲曦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他去了酒馆,喝了一晚上的酒。 带着醉醺醺的陈彦琛回到家后,那晚给他熄灯前,梁仲曦半蹲在他床边,轻声说:“陈彦琛,不要就这么放弃了。”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晚陈彦琛觉得,梁仲曦这句话跟注了铅一样,压得他到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甚至不能从床上起来。 陈彦琛一直蜷缩在被窝里,梁仲曦以为他感冒了,出门之前,还给他煮好了一煲瘦肉粥。 陈彦琛那日从早上一直在被窝里躺到傍晚,也没有真的睡过去,只是迷迷糊糊的。直到窗帘外隐隐透进了那日晚霞的金黄,他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给梁仲曦打了个电话,吸了吸鼻子,说:“梁仲曦,我头好痛。” 梁仲曦回到家之后给他量了体温,并没有发烧。梁仲曦给他盖好被子,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陈彦琛摇摇头:“你今晚能不能不去图书馆?” 梁仲曦:“嗯,不去了,在家。” 然而之后的日子里,陈彦琛再没有回过学校,他跟梁仲曦说,他真的很头痛,痛到不能下床。 梁仲曦带他去了诊所,在诊所里排队了一天,医生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陈彦琛说:“我再休息几天,好一点了,我就会把之前的功课补回来的。” 梁仲曦点头:“你先好好休息。” 梁仲曦那时候还一直以为,陈彦琛是学习压力大,而且水土不服,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那年的十一月十日,纽约那年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从中午一直下到了晚上,到了傍晚时候,路面已经积起了到脚踝地方的厚厚一层雪。 第一场雪来的不算毫无征兆,电台里的天气预报已经早早提示了所有人今日会有一场20cm的雪,结果还是不出所料地堵了一城的车。 梁仲曦下课之后冒着雪开车去了唐人街想给陈彦琛买几个他喜欢吃的红豆菠萝包。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梁仲曦无意之间往外瞥了一眼,刚好看到有几个当地人正围着角落里的什么人在拳打脚踢,骂着的都是最难听的脏话。 这些事在这边街头无时无刻都发生着,梁仲曦本也是见怪不怪了,然而那晚多亏了这堵车,他再多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了人群里被打的正是陈彦琛。 梁仲曦那时脑子都像是被大雪模糊了,他明明已经冲了下车了,结果后面的汽车一直在不耐烦地摁喇叭,梁仲曦才一瞬间清醒过来,立刻开车找到了一位巡警,再带着巡警跑过去。 那时候的雪已经积起来到膝盖了,车上电台里一直循环直播着纽约市的路况,提醒着市民要注意路上交通安全。 那晚的月光被雪散开了,站在路灯下,抬头能看到昏黄灯光下一片又一片的雪在凌乱飞舞。 这些雪跟初雪不同,不会再是六角星形,也不会再慢慢落在人的肩膀上。 这些雪更像是要赶紧将人间的污秽遮盖住。 人群散开后,梁仲曦居高临下地看着倚靠在墙角的陈彦琛,还有他身边一位流浪老伯。 陈彦琛身上的外套都被扯烂了,他只要露出来的地方都带着血,鼻青脸肿,手脚淤青。他不敢抬头看梁仲曦,只是低着头,鼻血缓缓从他鼻子流出来,他随手抹掉,兀自嗤笑一声。 第23章 梁仲曦一直低头看着他,看着大雪落在他身上,渐渐堆积起来,他忽然一手抓住陈彦琛的衣领将他一把拽了起来,然后一拳打了过去。 陈彦琛立刻还了他一拳。 二人就这样在这个角落里厮打起来,打到梁仲曦的嘴角都出血了,陈彦琛倒在地上起不来。 陈彦琛平躺在地上,睁眼看着大雪一点一点压迫着将自己包围,雪花落在眼里都是痛的。 梁仲曦一直低着头,看着路面上的废弃的啤酒瓶,倒映着路灯的光。 全过程二人一句话都没说。 各自宣泄着心中的无奈和痛苦,各自渴望着这一场大雪可以不停。 许久之后,他才向陈彦琛伸手,陈彦琛拽住他的手,他就一把将陈彦琛带起。 陈彦琛之后给老伯买了几瓶酒,还有一个汉堡,让老伯趁热吃了。 老伯是哑巴,不会说话,手里抱着汉堡,看转头感激地望着陈彦琛,喉咙发出嗯嗯啊啊的怪音,大概是在道谢。 那晚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后,二人面对面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梁仲曦给陈彦琛处理伤口。 陈彦琛眼角有一道伤,如果偏一点,他这眼睛大概就废了。 梁仲曦给伤口上药,陈彦琛闭着眼,偶尔忍不住疼”嘶”一声,却很快就止住。 梁仲曦本来也没想多说的,可心里该是忍不住,沉声说:“我跟你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陈彦琛不服气地辩说:“他们在欺负那个老伯,那个老伯什么都没做,就是因为不会说话,那群王八蛋就去对人家动手。” 梁仲曦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他好像在那么一瞬间,明白了陈彦琛为什么一定要帮他。 陈彦琛想要帮的想要救的,一直都是自己。 之后二人伴着酒,陈彦琛才缓缓说,上个月他跟乐倚云打电话的时候,那边门外传来了杨秋红的骂声。 杨秋红每个字都骂得很难听,乐倚云怕陈彦琛听到,立刻挂了电话。 陈彦琛再疯狂打回去,乐倚云都没有接。 后来陈彦琛给陈华谦打电话,他只想让陈华谦管好他自己的老婆,不要再骚扰乐倚云,我们两母子不需要你再来假惺惺地关照。 但他没想到,接电话的居然是杨秋红。 杨秋红上来就说:“你这个野种,有娘生没爹教,居然还有脸拿着陈家的钱出国?你跟你妈就是一幅德行,就知道迷得人神魂颠倒的,华谦的钱花在你们两母子身上,我都觉得恶心,你知不知羞?” 陈彦琛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电话就忽然挂断了。 电话马上再响起,是陈华谦打来给他不停地道歉和做保证。 陈彦琛那时候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听了陈华谦不停地说了十分钟后,他才打断:“我要钱。” 说完就挂电话了。 这些事陈彦琛说出来的时候,语无伦次的,梁仲曦听得很辛苦,才听得了大概。 梁仲曦是看着陈彦琛长大的。他见识过曾经有一堆陌生人进乐倚云的家□□扔,也见识过杨秋红登堂入室就就扇打乐倚云耳光。 陈彦琛小的时候还小,乐倚云每次远远看到杨秋红的车就会想办法将陈彦琛使开。 后来陈彦琛长大些了,明白事理了,砸过杨家的车,也打过杨家的人。 十岁的陈彦琛拿着一把水果刀冲向杨秋红,十二岁的陈彦琛对着杨秋红说,“我烂命一条,打不了抱着一起死”,十四岁的陈彦琛为了报复陈华谦,一把火烧了陈老爷子的灵堂。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用着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方式去与这个世界反抗。 梁仲曦当下没说什么,那晚等陈彦琛睡着之后,给梁太太打了个电话。 他拜托梁太太这些日子能不能多些照拂乐倚云。 那一场雪下了整整一晚,那晚梁仲曦将在地毯上睡着的陈彦琛抱回房间,他离开之前,陈彦琛却勾住了他的衣摆。 陈彦琛痛苦地喃喃:“梁仲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梁仲曦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在他床边陪了他很久,很久,直到陈彦琛都睡过去了,他才低声说,“你什么都没错”。 我们都是,什么都没做错。 那一晚的大雪让整座城市一夜白了头,电台的天气预报只会预报天气,不会预告这一场雪之后,所有人都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有如陈彦琛第二天一早就拉着梁仲曦陪他去下订了一台阿斯顿马丁vantage。 有如陈彦琛开始经常翘课,经常流连酒吧,陈彦琛也是在那个时候,在一个地下酒吧,认识了杜嘉黎。 多少次梁仲曦在酒吧里把人捞回家,每次梁仲曦把醉醺醺的陈彦琛扔到沙发上时,都会蹲在他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陈彦琛,不要再这样喝酒了好不好?” 陈彦琛每一次都会拉着他的衣服:“梁仲曦,我头好痛。” 梁仲曦看到他这幅模样,心更痛。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了。 那时候的他都还会让自己深信,自己对陈彦琛的感情不过就是哥哥对弟弟从小到大的感情,纯粹得如初雪。 后来直到那年圣诞,梁仲曦看到陈彦琛在路边跟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在当街舌吻,他才忽然发明白了,哥哥对弟弟,不会因为看到此情此景而心堵。 更不会产生非分之想。 【作者有话说】 啊好开心…原来真的有小仙女在看的哇嘿嘿 抓了个虫 第19章 久别04 因为见过阳光,所以在黑暗中的时候才会更切身地感受到寒冷。 那时候的梁仲曦因为跟陈彦琛住在一起后就再没有打工,学校助教的工资不高,他早已是入不敷出,查看了银行账户,只剩下当初梁锦兰借给他那笔钱,无奈之下,只能重新捡起了校外的兼职,就连圣诞夜都还在上班。 而陈彦琛,虽然每天都还会回学校,但他却再也没有像当初刚刚开学时候的认真和努力。 每天回学校基本上就是为了做个样子给梁仲曦看,或许也有些许想要安慰自己仅剩的一点良心。他每天上课就再睡觉,下课就去酒吧,跟杜嘉黎一起,开着豪车到处纸醉金迷,混着一群金发碧眼的富家子弟在花天酒地。 梁仲曦一开始还会语重心长耐着性子跟他说,“你什么不会的不懂的,我都一直在这里帮着你,你先把书读完,把文凭拿到手了再说其他好不好?” 一开始的陈彦琛也有答应他的。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原本的劝说,也会变成争执。 陈彦琛半夜酒醉熏熏回到家,然后趴在马桶吐的时候,梁仲曦也试过斥责,陈彦琛什么都不说,随便拿起什么就乱摔乱扔。 每一次乱扔完,该发泄的发泄完了,身体和心里都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无力。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从前还有热情的许多事情,好像在一刹那都变得苍白。 他以为花钱得置就能满足他那颗空虚的心,可他渐渐发现,那些不过都是稍瞬即逝的错觉。 每一次争执之后陈彦琛都会直接躺在地上,睁着眼,随着泪水从眼角流下。 “梁仲曦,我不是你,我不喜欢读书,我什么都做不好,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了,就是个废物,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的。” 那时候的梁仲曦总会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双手捂着眼,谁也看不到手掌心沾湿的泪水。 这些事跟死循环似的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每一次到了第二天,二人都会像无事发生一样,梁仲曦会给他伤口涂药。 陈彦琛会小声说,“对不起,我明天一定会回学校”。 梁仲曦也会跟他说,“万大事还有我,你不要多想”。 然后又重新进入下一个死循环。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接着一天过去,梁仲曦没有跟陈彦琛说过每次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都会被梁锦柏一顿训斥,陈彦琛也没有再跟梁仲曦说,杨秋红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电话来辱骂他一顿。 梁仲曦选择的沉默,是最无声的暴力,而陈彦琛选择的酒精,也是最无力的抗议。 而那时候每次的争执甚至厮打之后,二人相并躺在地毯上的时候,偶然尾指的触碰,都足以给二人带来刹那的平静和温暖。 多么想着再靠近一点,就一点也好。 陈彦琛是觉得自己不配。梁仲曦这么好的人,自己这样的废物,凭什么? 梁仲曦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连自己的人生都还没完全负责,如何去为陈彦琛赎身? 而且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一厢情愿。 毕竟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正巧。 有些窗户纸不打破可以挡风到永远,但是打破了,或许就只剩下空洞的寒风。 那年的圣诞也在下雪,安安静静的,掩盖下了整座城市的喧嚣。 第24章 圣诞红红绿绿的装潢点缀着城市每个角落,大小商铺里传出来的圣诞歌曲交织在行人回家的路上。 中国人的大年初一是热闹的,可是国外的圣诞夜其实是最安静的。 所有人早早地回到家里,家里的火炉烧得旺盛且温暖,路上偶有驶过的零星车辆,将白雪碾压在水泥地上,一片肮脏。 流浪者瑟缩在一层又一层凌乱的棉袄和报纸里,他们坐在这座繁华都市无人问津的角落,抬头看到的耀眼的光芒,低头看到的是自己身上的孤寂。 那日早上陈彦琛就跟梁仲曦说,今晚会去一个圣诞派对,问梁仲曦去不去。 梁仲曦说:“我要上班,下班了我就过去找你。” 而那晚梁仲曦冒着雪走到那个房子外的时候,就看到陈彦琛正在路灯下飞雪中跟一个男人热吻。 梁仲曦顿时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停止了跳动。 陈彦琛被那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肆意疯狂地亲吻着,陈彦琛被他逼得步步背靠在灯柱上,吻得忘我。 抱着何必打扰的心态,梁仲曦本来转身就要走了。结果转身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拳击声。 他回头瞬间,看到陈彦琛被另一个男人打倒在地上还不还手,那男人嘴里一直骂着他最下贱的话,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清瘦的身体上,而陈彦琛只知道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始终没有还手。 那男人的骂陈彦琛的话要多脏有多脏,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剜着梁仲曦的心头肉,每一拳都宛如打在他身体上。 梁仲曦冲过跟那个男人厮打在一起,直到惊动了屋里的人赶紧出来将他们拉开,梁仲曦那时候已经头破血流,可他一心只知道赶紧过去将陈彦琛抱在怀里。 梁仲曦离开的时候,对着所有人怒吼:“neverfxkingtouchvincentagain!” 那晚梁仲曦将陈彦琛带回家之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梁仲曦给陈彦琛处理伤口的时候,陈彦琛却拿着纱布,轻轻擦拭着梁仲曦头上的的伤。 梁仲曦忽然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陈彦琛却心虚地低下头。 陈彦琛低着头说:“我喜欢男人。” 梁仲曦那时候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喜欢我吗?”,话都到嘴边了,咬咬牙,最后还是咽回到肚子里。 半晌之后,梁仲曦才问:“你们做了吗?” 陈彦琛低着头摇摇头:“没有...我们今晚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有男朋友的...” 梁仲曦握着陈彦琛的手,一直凝视着他那张漂亮脸上格格不入的瘀伤。他问:“还痛不痛?” 陈彦琛眼里的泪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想给梁仲曦看到,所以一直低着头:“痛。” 可是他的泪水,刚好滴在了梁仲曦的脚踝上,冰冷且炽热。 梁仲曦忽然一手搂在他后脑将他带到自己胸前,紧紧抱着他。 陈彦琛止不住的泪水浸湿了梁仲曦胸前的衣服,还渗进了他心里,沾湿在他心的伤口上,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梁仲曦说:“以后不要再去了,好不好?” 陈彦琛没有答应,只是死死地拽住梁仲曦的衣服,拽出了印痕。 之后的日子多少有些暧昧不清。 陈彦琛尝试着重新好好学习,却始终差强人意,但他还是会重新去上课,尝试着去做作业,去少了酒吧,去多了图书馆。 而梁仲曦每天去兼职打工的事情也没有瞒得住陈彦琛,陈彦琛也没有说什么,从前是梁仲曦开着那破本田接送他,现在他每天晚上都会开着他的最新款高定法拉利去接梁仲曦下班。 陈彦琛也是在那个时候买了那台天文望远镜,每到晚上都会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通过那个小小的镜片,眺望无垠宇宙。 也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夜里二人躺在地毯上听着歌的时候,陈彦琛说:“你知道吗,天文学里有一个名词,叫rochelimit,洛希极限。” “一个天体对另一个天体会产生引力,它们从而不断相互靠近,但是它们之间始终有一个安全距离,如果超过了这个安全距离,体积大的星体,就会将体积小的粉碎。这个距离,就是洛希极限。” 梁仲曦知道陈彦琛喜欢车,那时候为了更多陪伴他,每个周日都会空出来陪他去买模型。 那时候的每个周日,二人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却总会感到舒心。梁仲曦看着陈彦琛认真地挑选模型的样子,就像一个入世未深的孩子。 这些日子不咸不淡,两个人各自抱着不能与对方说出口的秘密,在寒风最烈的地方,用尽自己的努力,保护着对方心中最微弱的火苗。 跨过了一个冬天,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春假时候,陈彦琛跟梁仲曦开车去了隔壁加拿大的魁北克市。 北美的三月还带着去年冬天留下的冷,堆起的雪还掩盖住路牙子。 那晚二人在上下城的一家酒吧里吃着饭,刚好碰上东家有喜,全场欢腾澎湃。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台上的乐队正弹唱着欢快的歌曲,台下的酒客迎着旋律舞动身姿,吧里人来人往,大声欢笑。 陈彦琛跟梁仲曦喝了些酒,些许酒意涌上心头,陈彦琛一直沉醉地看着台下那些人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跳舞,他嘴角都挂着向往的笑意。 一对老夫妇看到他的眼神,便和蔼地笑着上前,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共舞。 陈彦琛看向梁仲曦,梁仲曦笑着摇摇头:“想去就去吧。” 陈彦琛:“你不一起吗?” 梁仲曦指了指酒吧角落:“没现金了,我去atm取点钱再买两瓶酒,等会儿就去找你。” 陈彦琛绅士地牵起老太太的手,在人群中翩翩起舞,老太太欢笑不止,一直跟身边的朋友说:“他真好看,就像天使一样,不是吗?” 而梁仲曦看着昏暗灯光下笑得开怀的陈彦琛,在温和地伴着旋律起舞,竟转不开视线。 然而就在他在角落atm里取完钱刚把卡收好的时候,身边忽然凑出一个人,将他堵死在那个角落里。 陈彦琛脸蛋红红的,双眼纯粹得就像两颗黑宝石,一直看着自己双眼。 梁仲曦至今都还能记得那时候的心跳。 他的心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一下又一下用力地踢着自己的胸腔。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言语,睁个人的神经好像在瞬间不知道反应,刚想开口问“怎么了”,陈彦琛却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 “梁仲曦,我喜欢你,你听到没有?” 说完就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时间如果曾经静止,那必定是这一刻。 梁仲曦的冲动仿佛早已挤压了无数年,他一下子一手搂住他的脖子后,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亲吻在他唇上。 陈彦琛或许有过一刹那的失神,但他随后也紧紧地抱住梁仲曦,与他在那个无人窥探的昏暗角落,久久拥吻。 不知天荒地老。 再松开的时候,梁仲曦在他耳边还了一句:“我们先回酒店吧。” 就算知道会粉身碎骨,我也希望能和你在宇宙中留下一瞬的光辉。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往回看一次心就滴血一次… 小琛:啊… (最近老板经常在线赶尸(我)orz (我看到小仙女们留言啦!好开心好开心!谢谢你们~喜欢就先收藏慢慢看! 第20章 久别05 谁都忘了那晚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到酒店的。 只是走着夜路的时候,陈彦琛好几次差点在冰上滑倒,都是梁仲曦眼疾手快地扶着他。 一开始梁仲曦扶起他之后还会松手,可是两次之后的第三次,梁仲曦就再没有放开他的手了,二人就这样一直牵着手,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途中路过还亮着灯的便利店时,梁仲曦远远见到,余光扫了陈彦琛一眼,陈彦琛一直低着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梁仲曦让陈彦琛在门外等他,二人那时候无声的对视,就是震耳欲聋的默许。 梁仲曦从便利店里提着的塑料袋是透明的,里面装着什么,看得一清二楚。在大街上还黑灯瞎火,进了酒店大堂,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梁仲曦还是将塑料袋藏进了羽绒外套里。 电梯里就他们二人,一直上到八楼,谁都没有说话。 出了电梯,走过一段铺着地毯的走廊,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梁仲曦走在前头,一直望着前方,而跟在后面的陈彦琛,还是一直低着头。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但谁的心都跳得很快。 那时候的他们心里没有回想过去,更加没有想过即将到来的十年。 进房间之后,梁仲曦让陈彦琛先去洗澡,自己一直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望着窗外漆黑的老城,只剩下月光和灯光点缀。 陈彦琛拿了衣服走进浴室,梁仲曦明明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他才合上双眼。 第25章 然而片刻后,一阵轻得跟羽毛落地似的脚步声逐渐朝着自己靠近,就在脚步声停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梁仲曦忽然一手拽住陈彦琛,一把将他搂到自己腿上侧身坐下,然后亲吻上前。 陈彦琛双手紧紧托着梁仲曦的两边脸颊,迎合着与他亲吻。 有些情感本以为压抑着压抑着就会逐渐消失,但是那时候的二人才忽然明白,所有的压抑,其实都不过在等一个冲动的机会。 冲动是魔鬼。 但能够一直在阴暗角落里生存的,除去天使,只有魔鬼。 一分钟是等,一天是等,一年两年三年也是等。 或许一句“我喜欢你”是酒精的烘托,但是吹了一路的寒风,醒了酒,醉了心。 多少个夜晚在家里的地毯上躺下,尾指的触碰勾结出多少的温柔和情绪,都在刹那间爆发。 梁仲曦让陈彦琛分开双腿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搂着他亲吻,一手脱了自己的套头毛衣。 陈彦琛垂眸看着他,双眼通红:“梁仲曦,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梁仲曦微微抬头看着陈彦琛,陈彦琛那张漂亮的脸映入他眼帘,刻入他人心,他觉得自己在看着上帝派到他身边神明。 亵渎神明如果将会让他万劫不复,他宁愿永世成魔。 梁仲曦沙哑说:“陈彦琛,我真的很爱你。” 随后将他抱到床上压在他身上的时候,陈彦琛的手一直搂在他后腰的位置。 纠缠之中陈彦琛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压着他的腰往下,陈彦琛一直都闭着眼,他真的很怕,假如睁开眼,就什么都消失了。 梁仲曦温暖的身体就像阳光一样覆盖在他冰冷的身上,他用尽全力紧紧抱住梁仲曦,他以为只要抱紧了,梁仲曦就不会离开。 一句“爱你”太珍贵了。珍贵得让人觉得不真实,珍贵得让人觉得随时可以破碎一地。 第一次的接触,第一次的深入,第一次进退,第一次听到那勾人心弦的呼唤萦绕在自己耳边喊疼。 那个紫色杜蕾斯盒子开着口,里面一个个连起来的独立包装袋因为方才的匆忙而掉出了盒子,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它也不会知道,三年后,自己还会跟在梁仲曦身边,漂洋过海,陪着他搬进新屋,住进了新的床头柜。 更加不会想到,然后又在九年后,被陈彦琛看见。 那晚彻夜疯狂之后,第二天早上陈彦琛是在梁仲曦怀里醒来的。 然而醒来之后的二人,告别了昨晚夜黑风高下的激情,在阳光照耀下的他们,才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覆水难收。 陈彦琛背对着梁仲曦,梁仲曦从他身后抱着他,两人都没有穿衣服,看不见对方都睁着眼却佯作未醒,却又谁都能听见谁的心跳。 明明隔着窗帘,可他们还是觉得那日清晨的阳光很刺眼。 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久了。 就是因为在黑暗中爱得太久,才不知道如今在阳光之下,该如何面对。 他们之间十分默契,谁都没有先开口去说或者去问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许也是在沉默之中,默许了所有的关系。 再回到了布鲁克林的公寓,生活一切照旧,生活却又已经翻天覆地。 公寓从两个卧室,变成了一个卧室,一个书房。家里渐渐也会在无声无息中多了情侣物件,情侣马克杯,情侣鞋,情侣摆件。 但是许多事情,还是没有改变的。 例如杨秋红还是会时不时骚扰陈彦琛和乐倚云,陈彦琛对杨秋红骂他甚至在学校论坛上散布他是杂种的消息都还无所谓,但是杨秋红找人去打扰乐倚云,他却始终带着无能为力的心痛如绞。 他跟乐倚云说让她一起过来纽约,乐倚云却拒绝了。他说他回国,乐倚云也拒绝了。 乐倚云总是云淡风轻地将这些事都一笔带过,她总会说,“只要你在那边过得好,妈妈就会开心。不用担心我。” 可陈彦琛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这些事他偶尔会跟梁仲曦说,但是他很清楚,梁仲曦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让梁太太去对乐倚云多些照拂。 剩下的都是陪着自己的担忧。所以还不如不说,还不如去酒吧买醉,一醉方休。 每次都是梁仲曦把醉的不省人事他带回家,先前几次还会好言相劝,到了后来发现陈彦琛已经很少去上学,一天到晚跟着那些当地二世祖到处疯玩,甚至碰些不该碰的东西。 那次梁仲曦刚从兼职下班,凌晨两点回到家才看到陈彦琛还没到家,打了他无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他开着车环着城,一家一家酒吧进去找,直到清晨六点,他才在一个酒吧的包间里找到了陈彦琛。 他那时候拎着陈彦琛就拽出了酒吧,带回家之后一把扔在沙发上,痛心疾首地骂道:“陈彦琛你他妈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陈彦琛却忽然爬起来,对着梁仲曦嘶吼:“我他妈不像你我没你厉害!对,你是优等生,会读书还他妈孝顺!你他妈家里没钱吗?以后整家传梁都是你的了!拿着全额奖学金还跟狗似的打两份工...我有钱,我给你花啊,你这么辛苦干嘛,你他妈不累吗!?你不是说你不丢下我的吗...” 梁仲曦直接甩门离开了公寓。 一直到那天傍晚他回到公寓。他刚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陈彦琛缩在地毯上躺着,就像街头一只流浪小狗。 心疼,很他妈的心疼。 梁仲曦走过去将他抱入怀里,之后陈彦琛缩在他怀中,一直哭了两个小时,哭到脸色都白了,手也是冷的。他才跟梁仲曦说:“梁仲曦,我头好痛。” 那晚梁仲曦给他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再喂他吃了止痛药后,陈彦琛忽然勾住他的手,小声说:“梁仲曦,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梁仲曦亲了他一下:“我去给你煮点粥,你先睡会儿。” 而那次陈彦琛一睡睡了七天。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他的身体,脑子,都不让他起来。头痛头晕,没有胃口吃东西,本来就清瘦的人,在一个月甚至瘦了十斤。 后来梁仲曦实在担心,带他去做了全身检查,却只是检查出来窦性心律不齐,其他的一切正常。 事隔多年再回头看,其实一切都在当年就有了征兆。所有无名份的躯体症状都在为自己的主人震耳发聩,可谁都没能听见。 抑郁症从来都不是一个瞬间,而是这么多年的积压和无奈。 甚至是与生俱来。 但那时候的梁仲曦不知道,甚至连陈彦琛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甚至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而那时候梁仲曦自己,没有对陈彦琛说的心事,不比陈彦琛的少。 每一次给家里打电话,都少不了梁锦柏一番训斥。春节打回家想给父母爷爷拜个年,自己话都没说完,就是梁锦柏一番戳着鼻子嘴的指责,所有罪责都往他良心上放。 每一次陈彦琛都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陈彦琛会问他怎么回事,可梁仲曦每一次都只会笑笑,“我没事”。 陈彦琛看出来梁仲曦的有事,但梁仲曦却连说都不愿意跟他说。也是,陈彦琛那时候想,如果换做他是梁仲曦,有什么事,也不会跟自己这样一个连自己生活都顾不好的人说。 但陈彦琛还是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恨。 对乐倚云的无能为力,对梁仲曦的无能为力,还有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陈彦琛是有话不能好好说,梁仲曦是有话不说。 就是这样争吵又和好地割扯了三年,所有的岁月都在黑暗中独自散发着微弱的光。 尽管在各自的宇宙中不断地跟自己挣扎,每一次都有想过放弃,但每一次又都顽强地挣扎存活,因为不敢,也因为不愿意。 不敢让爱着自己的人悲痛。 不愿意对自己所爱的人先松开了手。 直到了三年后,梁仲曦毕业,梁砚鼎忽然摔倒昏迷入了医院。 梁锦柏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再没有了往常的气焰,而是略带哀求的,希望梁仲曦可以立刻回国。 而在梁仲曦回国那日的早晨,陈彦琛一个烟灰缸扔到他背后。 之后就在他登机之前,接到警局电话,陈彦琛出了车祸,车祸当时正跟驾驶者在车上亲热。 后来他回国不到两年,传来梁锦兰在加拿大车祸去世的消息,只留下遗腹女,梁汝晴。 大家常说,世事无常。 九年在宇宙中不过一闪而过的微光,却是人间的沧海桑田。 九年的过往在如今的陈彦琛脑海中一幕幕掠过,曾经的光芒与晦暗,最后都会变成泪水。 陈彦琛手里紧握着那枚银戒指闭着眼躺在床上,许久都不忍睁开眼。 “我在梦里看到你打着灯,循着银河的轨迹,来到宇宙黑暗无尽处寻找我。我不忍从梦里醒来,所以泪水打湿了枕头,而我爱过你。” 第26章 “原来我一直都在爱着你。” 而在河的另一岸,宇宙爱人里正播着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幸运。” 梁仲曦看着手里的戒指,沉声说:“我这一辈子,最快乐,最痛苦,都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叫陈彦琛。 【作者有话说】 之前11-12章的地方我漏发一章了,现在补回去了,大家可以去补一补! (这么重要的章节我居然跳过了…. 第21章 似水01 宇宙爱人周中凌晨打烊,客人和服务生都离开后,酒吧里只留着吧台区域的吊灯。 宇宙爱人里的装潢在梁仲曦接手后轻微调了几处,现在是以原木调为主,吧台后一个巨大的落地玻璃红木酒柜,酒柜里摆着琳琅满目的酒,昏暗灯光将人的残影倒在玻璃上。 吧里放着的刚好是陈奕迅的《岁月如歌》。想来七喜今晚放的就是陈奕迅的歌单。 “也许一生太短,陪着你。” 一个晚上梁仲曦都几乎没怎么讲话,只是不停地喝着酒,几杯落喉,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松开了衬衫几颗纽扣,能见到脖子上戴着的一条细银链子反着光。 七喜看到他杯中已空,又给他做了一杯,二安士龙舌兰做基酒,兑上蓝柑力娇和柠檬汁,最后在酒面放上一角青柠。 “今晚给你做的最后一杯了,”七喜将还带着一层迷离薄雾的高脚跟酒杯送到梁仲曦手边,“岁月如歌,送你的。” 梁仲曦将戒指放在台面,接过酒杯,微举起向前示意,说:"谢了。" 七喜煞有介事地睨了他一眼,手指在戒指旁边点了点,问:"那个人就是上周将药落在我们这里的那位陈先生吧?" "陈彦琛,"梁仲曦放下酒杯,"他叫陈彦琛。" 七喜觑着梁仲曦,意味深长地抿嘴微笑,拿起戒指又托起梁仲曦的手,将戒指安然无恙地送到他手心上,还贴心地合上他的手掌。 七喜说:"收好吧,戒指可不像药瓶,丢了可就不那么好找了。梁老板啊,人生很无常的,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既然人就在眼前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梁仲曦知道七喜在说什么。 七喜和他之前的男朋友在一起十年了,去年的时候原本已经计划好,打算去欧洲旅游,顺便把婚也一并结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家里忽然遭逢入室抢劫。 他男朋友在跟三名匪徒搏斗的时候,身中十二刀,刀刀致命,他的男朋友当时才二十五岁,是被活生生地用刀捅死的。 听说家里的血清理了很久,都还残留着印记。 出事的时候,七喜正在宇宙爱人。 那晚七喜本不用回来的,只是忽然想起自己要远行一段时间,还是回去交代一声吧。 如果那晚七喜没有选择回宇宙爱人,而是选择早早就回家跟他男朋友一起收拾行李,或许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了。 那晚是梁仲曦将七喜送到医院的,七喜去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盖上白布了。 七喜至今都还带着那枚结婚戒指。 梁仲曦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七喜轻轻摇头笑了笑,倚在背后柜子上,说:"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样样完美,就是有一个什么都不爱说的毛病,自己的想法不说,想问的问题不问,你这样,无论放着是谁跟你相处,都得很辛苦。" 最后一句话,戳中要害。梁仲曦心中自嘲,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的陈彦琛才会患上情绪病。 七喜一下子坐到高脚凳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感慨道:“人真的是很奇怪,你说是不是。那些不能说话的人,就算打着手势,都要千方百计地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和需求,可是我们这些能说话的人呢,却非得把话藏在心里。” 梁仲曦心道,可是如果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徒增对方烦恼呢。 七喜乜了他一眼:“可是梁老板,你不说,别人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问,也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与其在这里内耗,还不如去问问清楚,有什么误会,说清楚,有什么问题,就问清楚。人一辈子很短的,浪费在什么地方都好,可别浪费在跟自己耗脾气上。” 梁仲曦垂眸,喃喃自语:“不是耗脾气...六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梁仲曦把杯里的酒都喝光了,七喜把酒杯收走,一边洗一边说:“行啦,你快回去吧,这里我收拾就好了,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吧。” 梁仲曦离开的时候,七喜还说了些话。 "方其义跟汤明孝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他们俩人的那些事,才叫不可抗力和无能为力。有些事,不需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叫刻骨铭心的。" 梁仲曦喝了酒没有开车回家,叫了一辆车坐在后排,汽车行驶的时候,他一直望着窗外的夜色。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去哪里都自己开车,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之前他也不曾觉得,今晚喝多了几杯,才忽然通透,自己的这些所谓的一切都要把握在自己手里,其实都是在报复年少时候最痛恨的无能为力。 窗外的商铺飞驰而过,里面都已经打烊了,却还留着灯光,照亮了那些半夜才能回家的人的路。 梁仲曦看得有些眼花缭乱,模模糊糊地竟好像看到了曾经在纽约街头一同散步的两个人的身影。 以前在布鲁克林的许多个夜晚,他们会一直走到附近公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陈彦琛会靠着梁仲曦肩膀,梁仲曦也会轻轻将他搂住,看着有人在夜跑,也有人在绿荫草坪上借着月光在踢球。 偶尔有球向着他们飞来,梁仲曦会下意识地将陈彦琛抱着护在自己怀里。 陈彦琛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对视少顷,梁仲曦会笑着低下头,亲吻他一下。 陈彦琛有笑着问过:“梁仲曦,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梁仲曦会轻轻将他松开,不回答也不否认,只是抿着嘴上笑意,故作没听见的模样,向四周张望。 陈彦琛会一手扣住的他下颌然后亲上去。 梁仲曦也会笑着反问:“陈彦琛,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那时候谁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大家都把最肯定的答案放在心里,妄想着若干年后,等自己成为了更好的自己的时候,再重新掏出来,双手送给对方。 那时候他们没有给出的回答,最终都成就那孤寂的月光。 直到车停,幻像也跟着结束。 梁仲曦回到公寓,看到厨房里今天早上专门给陈彦琛煮的一锅粥还剩下一大锅,用过的碗勺都已经放入了洗碗机,就连台面都看得出是清洁过了。 只是药还放在桌面,一动不动。 梁仲曦多少有些意外。六年没见,陈彦琛真的变化太大了。以前在纽约每次自己回到公寓,洗碗池里总是堆积着脏碗,哪会有这般整洁。 从前的陈彦琛就像是一只生人勿近的小流浪狗,逢人就咬,可如今的陈彦琛,好像用尽力气要洗干净身上的污垢,将自己的过去用力掩埋,体体面面地走在行人面前。 只有梁仲曦才看得出来,无论他强装得再体面,他一直都还在流浪。 梁仲曦拿出手机,陈彦琛没有给他发消息,他本想着问一句“感觉好些了吗”,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回到房间,想看看体温计知道陈彦琛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稍微退烧。 他记得体温计放在床头柜第二格,拉开抽屉拿出来看了看,体温计上还是显示39.8度,他将体温计放回去之后,不小心扯开了床头柜的第一格。 那个开着口的紫色杜蕾斯盒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柜桶里,还有旁边一张小卡片。 梁仲曦的手顿了顿,迟疑地将抽屉拉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念头,他骤然顿坐在床边,啼笑皆非地盯着那个紫色盒子,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 “陈彦琛你是不是蠢...” 梁仲曦拿出手机点开了陈彦琛的对话框,给他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给梁太太发了条消息:周五下午我跟你一起去云姨家吧。 陈彦琛在家里浑浑噩噩地歇了两天,凑着沈姨一碗又一碗的滋补靓汤才算是把时差跟发烧一次过缓过来。 周五难得终于没有五点准时清醒,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的时候在被子里懒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乐倚云轻声:“彦琛,还没醒吗?” 陈彦琛揉着眼睛:“醒了,怎么了?” 乐倚云:“你有个朋友在院子里等你好一会儿了。” 陈彦琛睡意一扫,他拿起手机一看,就看到杜嘉黎六七八条消息轰炸。 下楼开门,还没看清楚杜嘉黎人影,先被那牛油果似的玛莎亮瞎了眼。 第27章 陈彦琛看着这辆车有些心塞:“不是让你来接我开别的车吗...” 杜嘉黎见着他赶紧迎上来,拉长嘴脸:“大少爷,你这可终于醒了。你别那么捡饮择食了,奔利在你回来之前入厂了,不然早把我的小宝贝牵出来给你瞅瞅了。” 不等陈彦琛说什么,杜嘉黎就拎着两个精美的礼品袋往他面前一怼。陈彦琛一头雾水:“你干嘛?” 杜嘉黎还怪他大惊小怪:“中秋嘛,给伯母送礼来了呗。” 陈彦琛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朋友,乐倚云没见过杜嘉黎,惊喜之中还是惊比较多。 这时见着杜嘉黎笑眯眯地将礼物送上,一张帅气的脸还带着灿烂且不太聪明的笑容,她自然也欢喜。 乐倚云十分不好意思接过礼品袋,一边望着陈彦琛,一边要请杜嘉黎到里头喝茶。 陈彦琛一手扯着杜嘉黎往外走,指了指礼品袋上的千禧食品集团的logo,跟乐倚云说:“他自家公司,他这是在自己家打广告,不用客气。” 乐倚云:“......” 陈彦琛没戴眼镜,眯着眼没好气盯着他:“你一大早到底干嘛...” 杜嘉黎勾着陈彦琛脖子,鄙夷说:“回来这么久了天天窝在家里不闷吗你?今晚给你介绍些朋友呗!” 陈彦琛将这长臂猿的长臂拎下来:“我自闭。” 【作者有话说】 七喜:每次都要挖自己伤疤来劝人,烦人!(想老婆了呜呜 (有机会写个七喜跟嫂子的短篇 (汤明孝跟方其义的故事,一万字短篇见专栏《约定》 (日常感恩 第22章 似水02 陈彦琛的自闭与不自闭取决于他有没有见到梁姓某人。 好比前脚刚说完自闭,回屋洗漱换好衣服,透着窗户远远地就瞧见那辆白色卡宴朝着自家方向绕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自闭了。 杜嘉黎说得对,自己不能老待在家里发霉。所以穿戴整齐后立刻就下了楼。 结果在旋木梯才环了半圈,往下就看见杜嘉黎正在逗得平日里话都说不多一句的乐倚云掩不住脸上笑意。 他拍了拍杜嘉黎,扯着他就要往外走,杜嘉黎还不忘给乐倚云说下次再见。 乐倚云将他们送到门口,才忽然想起,道:“对了彦琛,等会儿仲曦要过来,你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杜嘉黎立刻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觑着陈彦琛,一下子什么都懂了。 陈彦琛道:“杜嘉黎还有些事,我们先走了。” 从家里到车上,杜嘉黎脸上挂不住的都是看戏的表情:“陈大少,你至于吗你?而且就你们两家人这个关系,人家要是天天赶你家来,你怎么办?” 陈彦琛心平气和:“上次是谁带我去宇宙爱人的?” 于心有愧,杜嘉黎立刻一踩油门,在陈家门口只剩下一缕尾气。 刚好给后脚停下的卡宴留下一层烟雾弹,蒙住了梁仲曦的眼。 停好车摁下电子手刹,梁仲曦还是抓不住不远红绿灯拐角处的一丝薄荷绿。 中午去接梁太太的时候刚好碰上梁汝晴小朋友周五提前放学,加上好几天没见到自己哥哥,晴晴就梁仲曦抱起一下下,就跟考拉一样赖在了梁仲曦身上。 没办法,梁仲曦只能将这小无赖一并带上。 路上梁仲曦给她说:“晴晴,等下去到云姨家,见到一位哥哥,要叫彦琛哥哥。” 晴晴长得可爱,性格开朗活泼,来过乐倚云家几次,乐倚云十分钟意她。这不梁仲曦才停下车给她开了门,这小丫头撒着脚丫子就往里冲,一下子冲到乐倚云怀里。 乐倚云牵着她的小手上前迎接,看到梁仲曦手里拎着好几个礼品袋,她不好意思地对梁太太说:“秀瑜你人过来就是了,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物?” 梁太太挽着乐倚云的臂弯就往里走,边走边笑着说:“哎哟,这不中秋快到了嘛!我知道你喜欢吃五仁月饼,这里有一盒,是我们家认识的一位自家手工做的五仁肉松月饼,特别好吃,就给你留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小琛喜欢吃五仁还是蛋黄,就都给你们带来了呗,孩子这么多年没回来,得记挂着这味道了吧!” 乐倚云莞尔:“秀瑜你太有心了,小曦也是,这几天帮着彦琛,云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梁太太嗔道:“你这人就只知道客气。” 梁仲曦也笑道:“云姨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晴晴入屋后小眼神儿绕了一圈不见别人,扯扯梁仲曦衣袖:“哥,人参哥哥呢?” 梁太太笑着摸了摸晴晴的小脑袋:“什么人参哥哥,是彦琛。” 乐倚云道:“彦琛刚刚才出去的,他朋友来接的他,说是有什么事呢。” 玛莎已经见到了,梁仲曦也没有多问,只是恰恰好,一眼就看到茶几上摆着的千禧食品的月饼礼品套盒。 今日多云,阳光都被硬塞在云后,刮来的风有些蛮横,大有打头阵的味道。 这几天各大新闻平台都在说,新的一轮强台风正在东南海登陆,几天后就会到达广河市。 陈彦琛上车后一直望着窗外,心比这云还重。 “喂,”杜嘉黎瞥了他一眼,玩笑地用手背拍了他胸口一下,“你这表情,不对劲啊陈大少!” 陈彦琛无奈地用余光扫去,将他的手掰下来:“不对劲的是你,大周五的不上班。” 杜嘉黎耸肩笑笑:“你这就不懂行情啦,现在要赚钱,哪里还是在办公室里头坐着等钱找上门?来,让爷我给你看看我的物业!” 陈彦琛实在后悔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是因为那么一句话,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杜嘉黎带着他一一参观了这位杜总名下投资的一个火锅店,两个网红咖啡厅,还有三家连锁奶茶铺。 单是上下车都能把陈彦琛累个半死。 最后从奶茶铺出来的时候,一位当值的奶茶小妹拎着两杯水果茶追了上来。水果茶双手递给杜总,目光都明晃晃地勾在了旁边陈彦琛身上。 杜嘉黎在小妹面前打了个响指:“妹子,我才是你老板。” 本要给陈彦琛匀一杯水果茶,陈彦琛不要,回到车里看了眼手机,这么一耗居然就下午五点多了。 也好,梁仲曦该回家了吧。 陈彦琛挨着车窗:“累了,先送我回家吧。” 杜嘉黎虽称得上损友,但陈少爷的脾气他还是摸得清,知道他心里忌讳着什么,便道:“你就不怕人家今晚在你家吃完饭再走?” 二人对视良久,陈彦琛眼神忧郁,心中不得不承认,这话竟十分有道理。 杜嘉黎摊摊手,得意笑道:“行了,今晚我管你饱饭。” 也不知道杜嘉黎要带他去哪里,只知道这一路得过江。 过桥的时候陈彦琛改不了爱看两岸的习惯,但说来讽刺,这一路风景明明都是一样的,自己却总惦念着的几个夜晚前,坐在梁仲曦副驾时看的景色。 那时的风好像都要温和些。 杜嘉黎瞅了他一眼,看得出他神色低落,问:"住一宸的是谁?" 陈彦琛望着窗外,许久回不了神,低头找了一圈,最后从扶手箱寻出雪茄打火机,饮了一味焦浓,浮出一圈白雾,没有说话。 杜嘉黎单手从他手里抢过烟盒:"是他吧?" 陈彦琛蹙了蹙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杜嘉黎:"你根本忘不了他。" 陈彦琛抖下烟灰,低声喃喃:"忘了。" 杜嘉黎:"忘不了不是罪来的,一直拿着以前的事来折磨自己才是。" 这么文艺的话从杜嘉黎嘴里丝滑流出,难免叫人大白天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彦琛:"别看太多爱情电影,都是骗人的。” 路上堵了一个小时的车,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不等明月初上,一江两岸的灯饰已经按耐不住拉下帷幕。 还没下立交桥,远远就看到前方高楼大厦的灯影闪烁。进了其中一座的地下停车场,再直接上了电梯摁了38层。 出了电梯门迎面就看到古色古香的木作招牌,上面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体写着"云焘府宴"。 是家吃私房菜的。 招牌后不见任何大厅,只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前台,台旁安着一棵招财树,绿叶油亮油亮的,一条长长的走廊穿着一间间客房。 穿着西装的经理一见到杜嘉黎就堆笑迎上来,伸手示意方向:"杜总,房间已经开好了,傅经理跟薛先生都到了,这边请。" 这一声声“杜总”听得陈彦琛脑壳疼。 房间十分宽阔,进门先是一个茶水小厅,再往里走才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客厅。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已经有两个男人坐在桌边,其中一位看上去稍微年轻些的穿着kenzo的虎头经典款卫衣,染了一头金发还加了锡纸烫,在一旁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横着手机在打游戏。 相比之下,另外一位看上去就要成熟稳重太多了,看着应该要比自己年长几岁,身着灰色衬衫,椅子靠背挂着西装外套,正在手机跟人聊着什么。 第28章 经理开门的瞬间,锡纸烫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瞧见陌生人又多留了一眼,第三眼还给了手机游戏,附赠一句不耐烦:“赶紧看看还要吃什么赶紧点,要饿死了。” 又抬头瞄了陈彦琛一眼:“你的头发染得不错啊,哪里做的?” 陈彦琛:“......” 果然,人比人比死人,相比之下,杜嘉黎简直就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一声杜总太得位了。 另外一位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见了杜嘉黎赶紧放下手机,起身笑道:“杜总。” 杜嘉黎勾着陈彦琛肩膀:“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金融才子,诚高投行的金牌投资顾问,傅行川。行川你也别端着了,咱俩这么熟了...这位我表弟,薛平贵,这位是我在纽约时候的...” 不等杜嘉黎说完,一块手巾从表弟那边扔了过来:“去你妈的薛平贵!” 杜嘉黎将手巾稳稳抓住,反手还给了表弟:“你一天到晚除了吃鸡还会干嘛?活该给舅妈骂死!” 瞪了表弟一眼,再给陈彦琛跟傅行川分别介绍:“我表弟,薛铭汇,这位是我纽约的朋友,刚回国,陈彦琛。” 薛铭汇一看样子就是不想回家出来蹭饭的,菜都上来了,还是放不下手机。 傅行川长得温文儒雅的,热情的同时又不让人觉得的压迫,说起话来温和礼貌,却十分接地气,虽然初次见面,竟也不觉得隔阂。 他坐在陈彦琛身边,起身就要给陈彦琛倒酒。 陈彦琛赶紧道:“傅经理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杜嘉黎的朋友...而且我不喝酒。” 杜嘉黎瞄了陈彦琛一眼,没有说话。不喝酒三个字,说出口,不烫吗? 傅行川笑道:“陈先生刚从美国回来,在美国从事哪一行呢?” 陈彦琛垂眸:“一直都在学校里。” 看得出陈彦琛无意多说,傅行川也识趣地没有追问,转了个方向,又道:“陈先生这么多年没回来,这边变化应该也很大了。要是陈先生得空,下次我们再可以约出来,带你到处看看。” 陈彦琛闻言顿了顿,这句话听着就很熟悉。 好像才回来这么短时间,这句话所有人都跟他说了一遍,“这些年国内变化好大,有空带你到处看看”。 只是他心里能记得的只有前几晚听到的那一句。 薛铭汇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手机玩了一晚上,时不时蹦几句脏话,杜嘉黎也拿他没办法。傅行川跟杜嘉黎东西南北地说笑不停,只有陈彦琛的心思一直卡在刚才那句话上不上不下。 后来觉得房间里有点闷,借故出去接个电话透透气,结果刚出门拐了个角,刚好迎面碰上了别人。 陈彦琛正要说“不好意思”,对方先发制人:“vincentchen?” 连名带姓还要是喊英文名,别说在这边了,在纽约那边都甚少出现。 陈彦琛心里咯噔一下,然而就在抬头的瞬间,那颗心仿佛放下坠了崖,再寻不到踪迹。他刹那的错愕甚至锁住了他的声带,根本发不出声音。 走道里的二目相对,只有看到对方时候的震惊。 走道拐弯后的电梯恰好传来“叮”的一声。 前台经理一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个人,立刻热情迎上前:“梁先生,这边请。” 因为一并走在身旁的人鞋带忽然掉了,梁仲曦停下来耐心等候。 然而恰好就是因为这条松掉的鞋带,拐角后的走廊里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哼,陈教授,在那边害死了人,终于待不下去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杜:所以我是你们小两口play的一环吗?? 小梁生:怎么总有人要搞我老婆? (因为你老婆好看 (今天第一次去办公室,路上居然下雪了 第23章 似水03 梁仲曦一直在角落之后,谁也没看到谁。 他身旁的年轻人系好鞋带站起来的时候,看到梁仲曦脸色出奇的低沉,小声问:“哥,怎么了?” 等到陈彦琛回了房间的声音传来,梁仲曦才摇摇头:“没什么。” 大概是因为陈彦琛回到房间的时候脸色太难看,失魂落魄的,以至于杜嘉黎以为他刚出去那一会儿就遇到了杨家人,而傅行川不明所以,都上前关切问他怎么了。 就连一直低着头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乳鸽腿撕咬着的薛平贵都抬头望了陈彦琛一眼。 就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玩游戏。 傅行川给他倒了杯茶,担心道:“怎么了这是?” 杜嘉黎瞧着他这副表情,锚定不是遇到杨家的人就是遇到梁仲曦了,再看着这人死活扒拉不出一个字都嘴脸,立刻盖棺,那必须是只能看到梁仲曦了。 所以他自以为是地拍了拍陈彦琛肩膀,安慰道:“先歇会儿,喘口气。” 傅行川还是不知道中间渊源,但也没有多问,将茶杯送到他手里:“喝点热茶缓缓。” 陈彦琛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谢谢。” 薛平贵嚷嚷:“没事那就上甜品了呗!” 杜嘉黎怒吼:“吃吃吃,吃你鸡去!” 陈彦琛疲惫笑笑:“上甜品吧。” 吃点甜的也好,甜着甜着,可能就能忘了苦了。 人们都说这个宇宙很大很大,怎么看都看不完,也有人说世界很小,转身就能遇到。 而留学生的圈子真的很小,资讯发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国外的大学同学说不定就是自己小学同学的高中暗恋对象。 许多人和事本来以为都在五年前那场意外中一并埋葬的,但原来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宇宙都会记着。 尘归尘,土归土,大地都记得。 刚才碰到的那个人,叫什么已经记不得了,甚至这张脸也很久没想起来了,只是有些尘封的印记,却在重逢的瞬间重新出土。 那个人离开前还多留了一句,“当年梁仲曦离开了你,算是他运气好。” 谁说不是呢。 梁仲曦这么好的人,苟且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用从前自己说过的话来说,"你这么好,想要追你的人一定不少吧。就这么栽在我这里了,甘心吗?” 这些话曾经酸溜溜地说过,也曾蛮不讲理地喊过。 好比梁仲曦毕业晚会的那次,自己正巧生病了去不了,那晚大半夜送梁仲曦回家的,是一位男生。 就是这位,自己连名字都记不清楚的人。 当时陈彦琛捋着窗帘从落地窗看下去,还能看到这位男生多次试图靠近梁仲曦,而梁仲曦都在躲闪。 陈彦琛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跟梁仲曦一个系的,想方设法地接近梁仲曦也不是一天两日的事情了,每次看到自己跟在梁仲曦身边,都会朝着自己翻白眼。 是有那么一次,自己正在学校的休息厅等梁仲曦下课,那人径直走到自己跟前,趾高气昂地嘲讽道,“陈彦琛,你凭什么?梁仲曦这么优秀,就你这种人,凭什么留在他身边。” 陈彦琛那时直接站起来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领,冷笑道:“不服气啊,要打一架吗?敢吗?打电话给梁仲曦说我欺负你啊,打啊。” 那人哪里能跟这小子斗疯,当时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了。然而这人之后在学校里,到处散播陈彦琛混社会的传言。 陈彦琛本来都不当回事,只是后来到了后来梁仲曦毕业典礼的那段时间,刚刚好,陈彦琛的情绪已经在边沿徘徊。 那晚陈彦琛看到那人送梁仲曦回来,梁仲曦回到屋里后,陈彦琛一直摆着脸色,也不为别的,就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七情上脸。 梁仲曦瞧着他那脸色,以为他是不舒服而且因为去不了晚会不开心,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想抱抱他,结果陈彦琛一把就将人用力甩开。 陈彦琛说:“人家都送上门来了,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哪里不比我好,人家说不定房都开好了,你梁仲曦还他妈还回来做什么?” 梁仲曦那时候倒在沙发上就再没动过,两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摁着两边太阳穴,摁不走的是酒后的头痛欲裂。 面对陈彦琛的脾气,他也只剩下疲惫的一句:“大小姐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而陈彦琛甚至都没听他把话说完,就摔门而去。 在周遭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坐在公寓门口的花坛边上,一直低着头,坐了一晚上。 其实那晚上陈彦琛自从在花坛边上坐下后,心里也一直不好受。自己这样的脾气,一次又一次地往一颗真心上插刀子,该将梁仲曦伤得很深吧。 直到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梁仲曦的影子缓缓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最后停留在自己身前。 梁仲曦上前将他搂进自己胸膛的瞬间,陈彦琛心里涌起一晚上的浪潮终于决了堤。 那时二人都没有说话,陈彦琛的泪水慢慢浸湿了梁仲曦的恤衫。 那晚的梁仲曦不知道陈彦琛的情绪已经不受控,正如陈彦琛也不会知道,那时候的梁仲曦其实已经因被梁家的事情烦到筋疲力尽。 第29章 一个毕业典礼,看着别人跟父母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热情相拥,梁仲曦收到的只有梁锦柏一条消息:有本事你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毕业晚会上,别人喝酒是助兴庆祝,梁仲曦喝酒是借酒消愁,结果只剩了愁更愁。所以陈彦琛将梁仲曦推开的时候,梁仲曦已经根本再没有力气跟陈彦琛争吵半句。 后来没过多少天,梁砚鼎在家摔倒昏迷的消息传来,梁仲曦还是在那年的圣诞夜回国了。 梁仲曦回国的一年后,自己乘坐的航班飞机失事,在空中爆炸了。 连残骸都不剩。 而自己醒来的时候,是一年前那个圣诞夜。 纽约下着大雪,自己坐在警察局里。 而梁仲曦刚好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都说人经历一些生死大事,就会跟脱胎换骨了一样,陈彦琛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也算是德夫林医生给的建议之一,尝试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做这件事。 所以后来的日子,与其说是逃避现实,不如说是转移注意力,陈彦琛一心只想浸润在物理学术研究中,结果这么一个浸润,一个阴差阳错,最后还当上教授了。 跟打怪升级似的一步一步走,在所有人眼中看来的天才,闪耀着光芒,但陈彦琛自身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所谓的成就感,更多的是能让自己沉醉在学术研究当中,就想不起剩下的痛苦。 而就在他刚考上博士那年,某日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身上还穿着实验袍,刚从实教学楼低着头走出来,就被几十人围了上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众目睽睽围观之下,一位女生忽然冲到他面前给他表白。 陈彦琛那时候的心里没有半点惊喜,全是惊吓,在药物作用下他的反应本来就慢,那时候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不认得这个女生是谁。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拿起手机对着他的镜头也越来越多,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用麻绳围绕起来的圈子里,镜头下的反光就像利刃一样刺痛着他头脑。 他对镜头的惊慌在一瞬间爆发,曾经将他定刑在十字架上的痛苦卷席而来,那卷vcr里面刺目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恶毒的喘息声像针一样刺着心口。 面对着女生热烈的眼神,阳光之下他只剩下无助的惊恐。 最后只能咬着牙忍着身心剧痛,留下一句“对不起”,就转身逃离。 后来没几天之后,这个女生忽然从学生宿舍顶层跳楼去世了。 都说女生本来就有情绪病,是因为接受不了当众被拒绝而跳的楼,而当场众矢之的成了那时还在德夫林医生诊所里复诊的陈彦琛。 可是阴暗角落里,根本没有人知道陈彦琛因为这件事身心上承受了多少痛苦。他一个又一个晚上躲在公寓的浴缸里,恨不得宇宙能将他粉碎成灰烬。 活下来的人的痛苦,都在于只有自己知道的无辜。 无辜最后又会幻化成内心的折磨。 校园里的事情日新月异,许多事情也就图得了三四五天的发酵,后来陈彦琛清白被证明,女生是因为滥用致幻药而坠楼,这件事也渐渐淡化。 但陈彦琛用了好长时间,都不能完全走出那个叫自责的怪圈。 以为自己已经在一点点变好了,但原来中间一直带着自欺欺人。 甜品是冰糖雪耳炖桃胶,冰糖够甜了吧,雪耳够滋润了吧,甜不了苦过的事情,润不了心里的残留的玻璃渣。 见陈彦琛食不下咽心不在焉,杜嘉黎也不再久留了。 四人从房间出来,薛平贵还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差点撞上服务员,杜嘉黎骂了他两句,薛平贵干脆带上耳机。 进了电梯陈彦琛站到角落,傅行川站在门边摁了负一层,电梯门正要关上,一只手忽然拦截在电梯门中间,"等等"。 四人抬头一看,薛平贵还是无所谓的只有一眼,傅行川礼貌地往边上退后给人让位置。 只剩下杜嘉黎跟陈彦琛呆若木鸡。 杜嘉黎恨不得猛一拍大腿,我他妈就知道是梁仲曦也在这里。 梁仲曦身上穿着深灰衬衫跟黑色西裤,熨烫服贴,身边还跟着一位干净清爽大学生模样的少年,少年明显很依赖梁仲曦,寸步不离。 进电梯后梁仲曦直接站在陈彦琛身前,杜嘉黎愣地盯着陈彦琛,陈彦琛缓缓低下头,往角落越缩越里。 电梯门关上之后,梁仲曦沉声:"负一,谢谢。" 傅行川:"已经摁了。" 杜嘉黎盯了陈彦琛半天,这人只知道低头,半天憋不出半个音,只好硬着头皮从牙缝挤了句:"keith...这么巧..." 这时的薛平贵才知道再瞄梁仲曦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又低头继续吃鸡。傅行川意外转身,端详梁仲曦片刻,微笑道:"你好。" 梁仲曦不理会杜嘉黎,朝傅行川打量片刻,礼貌回了句"你好",转头对陈彦琛轻声问:"你怎么回家?" 陈彦琛一直低着头,看着梁仲曦脚上的皮鞋,故作听不出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毕竟低着头,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好死不死,薛平贵戴着耳机,双眼不瞎,该看戏的时候愣是一桢都不要放过。他手肘撞了陈彦琛一下:"哥,他在问你呢。" 杜嘉黎一口瘀血堵心塞肺,苍天啊杀了我吧...是我管教无方。 陈彦琛低着头:"...杜嘉黎他顺路..." 谁知道陈彦琛话没说完,梁仲曦不过就是余光轻微扫了杜嘉黎一眼,杜嘉黎想都不想:"不!顺不了一点!完全不顺。" 陈彦琛错愕抬头盯着杜嘉黎:"......" 这人连损友都没法做了。 【作者有话说】 小杜:我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第24章 似水04 从38楼到-1层本来也用不了多久,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杜嘉黎一手拎着薛平贵一手拽着傅行川迅速离开的姿势,堪比逃离作案现场。 就连招手带过的一句“拜拜”都显得仓促和敷衍。 陈彦琛看着杜嘉黎逐渐远去的背影,觉得甚是心灰意冷,孤苦无依。 少年先出了电梯,梁仲曦紧随其后,按住电梯门框,耐心地望着还在角落里的某人:“陈彦琛?” 陈彦琛抬眸就看见不远处停下等着他们的少年,眉清目秀,斯文有礼,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阳光开朗的孩子,就连等着自己的男人等别的男人都这么有耐心,真好。 陈彦琛心里打了个无解的死结,这样的人,确实配得上梁仲曦。 起码比自己好太多了。 梁仲曦寻他视线方向扫了一眼,耐着性子说:“先出电梯,外面没人吃你。” 陈彦琛哑了脸色,出了电梯后的这一路走得压心,脑子里乱糟糟的。 梁仲曦这到底算什么?就算是恨自己,也不至于拎着新欢在自己面前炫耀吧。 而心底里对于自己的矛盾,更在于明知道不该上梁仲曦的车,然而自己的双腿却无意识地跟上。 该死的习惯。心不在焉地走着,就带出了对于上梁仲曦的车这件事的肌肉习惯就是直接去副驾。 然而自己还没在走到副驾边上,视线内就看到已经有人停在了门边。 陈彦琛刹那清醒过来。自己的所谓习惯哪里比得上新人的名正言顺。 心头狠狠嘲笑自己一把,停下脚步就对已经一只脚迈进车里的梁仲曦说:“算了,我还是自己...” 少年打开车门后却往后退了两步,眨了眨眼看着陈彦琛,歪头朝里示意:“哥,上车呗。” 陈彦琛看着少年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定在原地干脆不走了,半个身子都钻进车里的梁仲曦重新探出头来站好,双臂按在车顶:“怎么了?走不动要我抱你吗?” 陈彦琛茫然上车后,少年还体贴地给他关上车门,才到后座坐下。 梁仲曦一边揽安全带一边问:“俊弘,你今晚回家还是回宿舍?” 还在慢慢吞吞扯着安全带的陈彦琛一听到“俊弘”这两个字,脑子里哐当掉出来梁仲曦卧室床头柜里那一盒开过的避孕套和卡片。 他顿时手一松,滑出半路的安全带簌地缩回去,还在他下巴刮了一道,实打实的被打脸。 梁仲曦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看到的画面,他愣了一下,坐在驾驶座上朝旁边副驾歪出半个身子,从陈彦琛面前凑过去。 陈彦琛不明不白,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咔哒一声,梁仲曦扯过安全带直接就给他稳妥系好。 松了一口气,稳下刚才躁了一瞬间的心跳,陈彦琛低声:“谢谢。” 梁仲曦不理会,后座的少年俊弘答道:“还是回家吧,从这里去一趟学校,哥你再回公寓的话,很不顺路。” 果然是个贴心的孩子,陈彦琛心里苦笑,从前的自己要是有这孩子一半的懂事体贴,梁仲曦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回头该要到寺庙还愿去了。 第30章 拐到停车场出口的斜坡,门闸卷起的时候,稀里哗啦的雨水声传来,才知道外面原来早已下着大雨。 说好两天后才到达的台风,早产了。 马路上的车灯在雨水中成了红白幻影,交错在车水马龙中。陈彦琛一直望着车窗外,打在车顶的大雨很重,陈彦琛的头也有些重。 等红绿灯的时候刚好经过公交车站,看到一位年轻人正挽起裤腿儿穿着人字拖,打着伞在站下望穿秋水地望着远方路上。 雨水从旁边随着暴风卷席在他身上,男生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红灯变绿,陈彦琛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公交随后到站停下,一位女生从车里下来,惊喜地跳到年轻人的怀中。 都说大雨总会迷了路人魂,其实能招魂的永远只有心爱之人。 陈彦琛的心很沉,想起的是从前读中学的时候,许多个台风天,梁仲曦也是这样在车站打着伞等他。 从光影璀璨的不夜城cbd一直回到老城区,led灯渐渐变成了忽明忽暗的老街路灯。 老街里多的是单行线,梁仲曦绕了好几圈后,才在一列陈旧的居民楼外停车。 梁仲曦本想拿把伞,俊弘却自己先下了车,关上车门后一下子冲到楼脚有遮拦的地方,对着车里二人咧嘴笑着摆摆手。 梁仲曦摁下陈彦琛那边的车窗,整个人再次跨在副驾上凑向窗边,陈彦琛往后躲了一下,却躲不开梁仲曦身上单薄清冷的松柏木香。 俊弘大声喊道:“哥!你赶紧回家吧!今晚谢谢你了哥!” 梁仲曦点点头:“你上楼吧,帮我给敏姨问好。” 梁仲曦说完才要回到自己位上,无意看到陈彦琛紧绷着的身体,他离着拳头距离地盯着陈彦琛。 二人在路灯下对视片刻,陈彦琛不忍再看转过脸,梁仲曦却忽然伸手落在他额头:“别动,我看看伤口。” 梁仲曦整个人几乎是侧压在自己身前,瞬间熟悉的气味和温度应面笼罩,陈彦琛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直别开脸,随人砧板,任人鱼肉,好一会儿感到喘不过气来,才推开梁仲曦,不安地说:“没事了。” 梁仲曦重新坐好,侧身注视他片刻,闷出一道鼻息,问:“你怕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彦琛伸手指了指窗外俊弘离开的方向,张开嘴都想说“我怕你对象吃了我”了,最后也只剩下张开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就泄了气。 这句话怎么说怎么像在赌气。还不如不说。 梁仲曦没有理会他,摁了下电子手刹,说:“他叫梁俊弘,以前邻居。” 陈彦琛没有说话,望着窗外的狂风招摇过市,雨水助纣为虐,恨不得将行人的雨伞都掀翻成一座座行走的卫星探测器。 雨天路滑,行车都开得缓慢,梁仲曦转不开眼神看向陈彦琛,只能用余光来留意他的神色。 二人一路都默契地保持沉默,车里太安静,后来梁仲曦开了音响,播放的第一首歌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这一路的雨格外应景,应着的是二人的沉默,陈彦琛只顾着望着侧车窗外的迷糊,心里听着熟悉的老歌,总想起了从前遥远的事。 回到北塘陈家门口的时候雨势终于小了。在门外停好车后,陈彦琛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道谢,梁仲曦留了一句“等等”,然后就自己先下了车。 他从后备箱取出一把黑伞打开走到副驾开了门,陈彦琛抬头望着雨水打在他身上的瞬间,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堵。 梁仲曦的衣领松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两边衣袖整齐地挽起在手肘之前,忽明忽暗的路灯穿过雨线落在梁仲曦背后,雨伞明显倾斜向前,确保陈彦琛下车的路雨不沾身。 将他送到门口台阶上梁仲曦才收了伞,陈彦琛看着他衣服上一滩水渍,颇为不好意思,低头轻声:“谢谢...送我回家。” 梁仲曦甩了两下雨伞上的水,放在台阶角落,说:“晴晴今天早上在你家落了点东西,我进去帮她找找。” 开门进屋后,陈彦琛往二楼看了一圈,见卧室都熄灯了,小声说:“我妈应该休息了,我不开灯可以吗?我怕吵醒她。” 梁仲曦打开手机电筒,一边往客厅去一边说:“我早上给你带了些东西,放你房间了,去看看。” 陈彦琛怔了一下,本想说“陪你找完等会儿再看”,但见梁仲曦并没有这个意思,只好转身上了楼。 回到自己卧室,就看到一个纸袋摆在自己桌面。 他皱眉走上去,结果从纸袋里拿出了一盒开过的紫色安全套… ...就是上次在梁仲曦家里床头柜看到那盒。 陈彦琛:“......” 梁仲曦你是不是也撞到脑子了。谁家正经人送礼送安全套? 还他妈...是开过的... 你带你新欢来示威就算了,还把你们恩爱缠/绵的证据摆到自己面前...至不至于... 简直匪夷所思,陈彦琛的脑子都转不动了,他拿起那盒东西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抖着抖着,抖出了盒子背后贴着的一张便利贴。 “麻烦看看日期。” 陈彦琛皱眉,两只手指捏着这盒子的一角满头雾水地去找日期,才看到保质期是两年前。 你的安全套过期了,所...以...呢? 就在陈彦琛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搞不懂梁仲曦到底想表达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盒子里还藏着一张纸。 他将纸条捏出来,打开才发现是一张已经模糊得差不多的购物小票。 上面唯一能看清楚的日期和地址都已经被用笔圈出来。 陈彦琛一看,幡然醒悟。 日期是八年前的三月。 地址是魁北克市的一家便利店。 这第一盒早就被他在那段漆黑无光的日子里遗忘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被梁仲曦一直留着。 陈彦琛站在桌前呆滞地盯着这张小票许久,说不上来是喜还是忧,只是觉得有条刺在喉间卡得死死的,不上不下。 自己的小家子气被人看穿了,叫如鲠在喉。 直到耳边响起两声的敲门声,他悄然回神。 他将盒子跟小票重新放回纸袋里,面对着房门许久,深吸好几口气,才将门打开。 梁仲曦站在门口,二人对视良久,陈彦琛千言万语堵在心口,硬是挑不出一句凑合。 等不来陈彦琛一个字,梁仲曦干脆在这人回神之前,大步进了房间,压迫感迎面驶来,陈彦琛被迫地退了两步,动作不协调,差点被自己绊倒。 反手关上门,梁仲曦同时一手扶住陈彦琛的后腰让他站稳。 梁仲曦背靠着房门,平静地看着还没心神反应过来却红了一脸的陈彦琛。 梁仲曦低声:“我一直单身,你别多想。” 过了好一会儿,陈彦琛都给不出一个反应,梁仲曦把心一横,干脆一把将他搂到自己怀里:“陈彦琛,听见没?别多想。” 【作者有话说】 (放假!! 第25章 似水05 梁仲曦抛话题抛得有点快,陈彦琛不是很跟得上。 他只知道在梁仲曦怀里十分不自在,但见梁仲曦这个架势,陈彦琛深知要是按着自己一贯那样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事,大概是行不通的。 梁仲曦的脾性他清楚,人前万大事都掀不起一丝波澜,人后脾气比牛都倔。 尝试过挣扎,结果得到的只有发现梁仲曦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与其以卵击石,不如弃械投降。 陈彦琛心里叹了一口闷气,低头看着梁仲曦脚上踩着的拖鞋,拖沓声音问:“想什么?” 梁仲曦的手从他后腰窝漫上他的他脊梁骨,陈彦琛越觉得心口像是爬着一只有毒的蚂蚁,浑身发痒,自己还不敢动弹,不知不觉中紧绷着的身体,梁仲曦掌心下只剩下浑身僵硬。 看出这人的紧张自己也于心不忍,只好稍微松了些力度,梁仲曦压低声音,目光尝试去找他的眼神:“是我问你在想什么?自己用过的东西都不认了吗?说走就走了,药也没带走。” 陈彦琛秉着理科生的严谨见缝插针:“理论上来说东西是你用过...” 梁仲曦:“...陈彦琛,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陈彦琛:“......”牛顿第三运动定律不该是这么用的。 梁仲曦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轻微的开门声,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外,二人顿时对视,明明没做半点亏心事,但陈彦琛的心还是收紧了些。 乐倚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彦琛,刚到回家吗?” 陈彦琛盯着梁仲曦的眼神中埋怨里夹杂着幽怨,答道:"嗯,刚到家,准备休息了。" 直到门外再传来隔壁关门声,陈彦琛才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有气无力地问:“晴晴落下的东西,找到了吗?” 梁仲曦:“嗯,找到了。” 第31章 陈彦琛看他两手空空,问:“是什么来的?” 梁仲曦下巴朝陈彦琛方向顶了一下示意:“你。” 陈彦琛一头雾水:“......?” 梁仲曦:“早上你不在,晴晴找了一天的人参哥哥,现在找到了。” 梁仲曦明摆着就是拿早上自己跟杜嘉黎逃逸的事来鞭尸,明明心虚的不行,但一下子想到那奶糯奶糯还的声音咬字不清地喊着"人参哥哥"的画面,陈彦琛竟忍不住轻嗤一笑。 轻轻摇摇头,在床尾坐下,疲惫地抬头望着梁仲曦:"那你要把我带回家吗?" 梁仲曦:"那你愿意吗?" 陈彦琛脸上的笑容岔了,果然,话说太快了。 见梁仲曦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陈彦琛不明所以地抬头循着他脚步,梁仲曦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伤口。” 心提了一下,陈彦琛一只手卡死在床沿,另一只爪子就朝伤口探去:"伤口...怎...怎么了?" 爪子还没碰到伤口,就先被梁仲曦扣住手腕:"还流着血清也不知道吗?自己没照顾好自己,还离家出走了。” 懂了,新菜冷饭一锅翻炒了。 陈彦琛自知理亏,但解释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抬起头对视许久,憋不出半个字,而梁仲曦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小包棉签和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还将一支百多邦递给他:"先拿着。" 就在棉签马上要碰到伤口的时候,陈彦琛膝跳反应一样往后躲开,支支吾吾问:"涂...涂的什么?" 梁仲曦耐着性子,轻声说:"生理盐水。" 陈彦琛更加躲开,惊恐地说:“不用了吧...”伤口上撒盐能疼死你不知道吗? 梁仲曦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握着盐水瓶,没脾气地盯了他少顷,用拿着盐水瓶的手手腕内侧轻轻扶着他后脑勺让他定住:“不想留疤就别动。” 就说怎么这么场景这么熟悉,直到这句话弹出来,脑袋里所有的模糊画面都显了框架。 从前陈彦琛每次跟别人打架回家躲在房间里,梁仲曦都是这样给他上药的。打架的时候不知道疼,上药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每次都会躲开,而梁仲曦每次都会说出同样的话。 棉签才碰到伤口,痛觉都还没完全顺着反射弧传到神经,陈彦琛已经再次条件反射一样双手抠住梁仲曦的衬衫。 直到刺痛传来,陈彦琛从小到大都是,只知道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徒得抓着衬衫的动作更用力了。 梁仲曦余光瞥了他的手一眼,膝盖微曲将陈彦琛双腿从中抵开,陈彦琛反应过来的时候,梁仲曦已经站在他两个膝盖间。 床矮而梁仲曦腿长,以至于此情此景之下的这个动作相当暧昧。 视线所到之处刚好是裤子拉链的地方,陈彦琛的思绪在一瞬间染上了许多不该有的颜色,也随着回到了布鲁克林那个公寓的多少个少儿不宜的夜晚。 透视眼还没练出来,脑子就已经看见拉链后是什么。陈彦琛的脸有些发烫,扭头移开视线,上半身往后退了些。 梁仲曦:"别乱动,上药了。" 陈彦琛咬咬牙:"能不能换个姿势?" 染着药的棉签涂过伤口,有些刺痛也有些清凉。 药上完了,但梁仲曦并没有退开的意思,他反问:"你想要什么姿势?" 陈彦琛:"...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仲曦垂眸凝视了他半晌,陈彦琛只不过对视了一眼,梁仲曦的眼神明明比谁都平静,可他却比谁都心虚,立刻又低下头。 梁仲曦低声:“你想要什么是他能给你我给不到你的?还是他会什么姿势我不会?” 这就扯远了,陈彦琛立刻就要解释:"不是...梁仲曦...这不是姿势的问题...而且什么他...” 但话没说完,陈彦琛心里就明白了,梁仲曦生气了,在纽约的时候就是了,自己每次跟杜嘉黎出去,梁仲曦都会不开心。 梁仲曦从小就是这样,明明伤心难过,明明生气恼怒,却还是会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冷淡的话。 但是再转念一想,从前自己的心虚是因为当时他跟梁仲曦还是处于情侣关系,梁仲曦有资格不开心,自己也应该心虚。 可是现在呢?现在什么都不是。 梁仲曦不该不开心,而自己也连心虚的资格都没有。 陈彦琛心里苦笑:"你生气了..." 看着陈彦琛跟小狗耷拉着耳朵的模样,梁仲曦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忍,往后退开,陈彦琛的双腿也还是保持分开的姿势。 他在陈彦琛身边坐下,低头将百多邦放回到盒子里,说:“我气什么...气你一声不吭走了,还是气你非得跟着杜嘉黎厮混...” 我凭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心,凭什么来这里讨一个答案。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陈彦琛垂眸:“你气六年前那件事,我能理解。” 外面的大雨好像渐渐减了势,只剩下零星雨点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狂风也得歇口气,也轮到月光上了场,撕开了乌云,透亮了人间。 余风掀开了窗帘,月光流进窗户。 从前少年时代,有次陈彦琛为了在一群小混混手中救出一只小流浪狗而跟对方四五个人打了一架,那时候穿着各自校服的二人也是这样坐在床边,陈彦琛伤痕累累脏兮兮的,梁仲曦的心疼也只能藏在眼下。 陈彦琛习惯低头,却看不见脚下,梁仲曦撕开云层也要眺望的远方,最终却走丢了心上人。 不敢妄自否认陈彦琛的话,所以只剩下并不代表默认的沉默。 梁仲曦蓦地想起了昨晚在网上浏览关于情绪病的资料时看到的一篇文章。文章叫做,"或许我们都在闪闪发光",是一位曾经患有重度抑郁症的患者康复后写的,里面有些话,梁仲曦划了标记。 “或许我们换个角度想,情绪病是不是也可以是一个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给了善良的我们一个机会,在烦嚣中寂静下来,去寻找自己的内心...” “...又或许我们口中的情绪病患者,其实都是坠落人间的天使...他们有着许多的纯真和美好,所以才和这个万象天地格格不入...” “...他们需要的,或许不是去排斥自己的不同,而是去慢慢接受,学会与之共处,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发现,自己的美好,去与自己和解。” 梁仲曦看着陈彦琛苍白清瘦的侧脸,今晚上对于他跟杜嘉黎又厮混一起的气好像就找不到踪迹了。 所谓的重蹈覆辙不过如此,每一次都是这样,现在是,从前也是,一次又一次明明一肚子气,最后都在这张消瘦的脸上软了心。 周而复始。 而六年前的事,堵在自己心里六年的不忍和不甘,其实早就在重逢的时候消散得一干二净。 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只有的是不舍。 梁仲曦望着陈彦琛侧脸:"六年前,我回国那晚,在警局的时候,你让我先听你说,那时候我没有听...但你现在如果还愿意跟我说的话,陈彦琛,我想听。” 陈彦琛错愕地扭头,不敢置信地凝着对方,一缕月光正好落在梁仲曦眸上,有些反光。 梁仲曦没有靠得很近,只是这个距离刚刚好,刚刚好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 光可以照亮正面对的人,而背对着光的人,永远只剩下影子。这是光的反射作用。 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影。 而陈彦琛的阴影,就是在于如今的他就算面对着愿意去面对自己阴暗面的梁仲曦,他自己都不敢去面对曾经阴暗的自己。 听见梁仲曦的心跳,仿佛就听见了那条vcr里面的让他反胃恶心的声音和片段。 他面对不了的不仅仅是梁仲曦,更加是自己。 他面对着梁仲曦与他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只剩下低下头,越埋越低,眼角泛起的红,名叫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梁仲曦看着他这副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的多少个雪夜。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回想,他轻轻地挽住陈彦琛后脑勺,放在自己肩窝里。 陈彦琛连哽咽都出不了声。 梁仲曦轻声说:"或者你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说,没关系。我没有生你气,你也不要...” 梁仲曦顿了顿,不要什么?不要多想?不要逃避?还是不要难过? 以前不明白,现在才知道,这些根本都不是陈彦琛自己可以控制的情绪。 “不要害怕。” “还有,梁俊弘是我邻居,偶然认识,没有别的关系,真的没有。” 陈彦琛意外,抬头凝着梁仲曦侧脸,心里压着的一块巨石,好像碎了。 【作者有话说】 (故事是这样的,昨天忽然脑子热,翘班去滑雪了,然后,左手无了… 平安夜快乐啊宝贝们~ 第26章 似水06 见外面雨停了,梁仲曦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口开大些,带着湿润的凉风入了屋,他看着窗台上放着的烟灰缸和里面残余的烟蒂,食指无意轻扫着。 第32章 他沉声说:"梁俊弘今年刚上大学,市理工大,机械工程系。" 陈彦琛望着梁仲曦的背影,挺拔得像一棵柏树。 “挺好的。”陈彦琛听凯琳说过,市理工大的工程系算是国内南部地区顶尖的,考上不容易。 刚才看着那孩子的行为举止就知道了,而且面相骗不得人,是个懂事上进的人。 梁仲曦不可置否:"是很懂事,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去争取。”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彦琛心里觉得,或许梁仲曦对这个孩子的关照,是不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 梁仲曦继续:“我五年前认识梁俊弘的时候,他还在读初中,听说他爸本来是有一份正当工作的,就是戒不掉烂赌,还酗酒,后来工作丢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地下赌,输了钱就回家拿老婆出气。" 说不清到底是陈彦琛的共情能力很强,还是身同感受,眼前莫名就出现了一些刺眼的画面,男人手里拿着木棍,一棍一棍打在女人身上,扯着她的头发就往墙上用力撞去,女人哭喊哀求,男人却越亢躁。 半夜凉风入了屋,陈彦琛打了个冷颤。 梁仲曦语气冷淡:"梁俊弘看不得他爸打他妈,每次都会出来反抗,结果自己每次都被他爸往死里打。" 陈彦琛十指紧扣住床沿:"没人管吗?" 梁仲曦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眼就看出了他冷了,将窗户关起一半,只留下一条小缝透气,熟练地从衣架上拿来外套披在他身上。 "清官难审家务事,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梁俊弘的妈妈不想别人插手这些事,想去帮忙的,都被她撵走了。" 明明说的是自己,可梁仲曦说起来这些话来,都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后来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爸拽着他的衣领,将倒在地上脸上都是血半死不活的梁俊弘往外拖,刚好就拦住了我的去路。" 所以梁仲曦打了这个男人一拳,接着又一拳,再一拳,直到那满身酒气的男人一声怒吼,抄起一把水果刀就发疯似的就向着梁仲曦砍过去。 梁仲曦情急之下朝梁俊弘喊了一句"赶紧跑",自己转身的瞬间,后背被划了一刀口子。 这一刀入肉很深,几乎就要在骨头上留下一道刻痕。梁仲曦当时跑不出半步就倒下了,而就在第二刀马上要砍下来的时候,梁俊弘抡着一个角落里的废弃小煤气罐直接扔到他爸后脑。 他爸倒地之后就再没醒来了。 那时候梁爸跟梁仲曦是同时被送到医院的,梁仲曦的后背缝了十几针,而梁爸直接盖上了白布。 原来连梁爸自己都不知道,他除了肝癌晚期,脑子里也早埋着一个血管瘤,那个小煤气罐一砸,直接把他砸死了。 梁仲曦出院的那晚只有梁俊弘陪同,前脚刚走出医院,梁俊弘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们都是姓梁的,为什么你就不能是我亲哥。" 这些事梁仲曦都没有说,他用短暂的停顿概括了这些陈彦琛没有必要知道的细节。 陈彦琛:"然后呢?" 梁仲曦的后背有些隐隐作痛:"我报警了,后来没多久他爸肝癌去世了。" 陈彦琛不知不觉中耸起的双肩也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梁仲曦:"他家也不富裕,能帮一点是一点。" 陈彦琛:"所以他现在考上大学了,今晚请你去吃饭?" 梁仲曦顿了顿:"不,今晚是我带他去的。" 陈彦琛愕然抬眸。 梁仲曦神色平静,语气平和:"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生在这样的环境,不代表他就只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这世界不仅仅是他住着的那一间旧平房和楼下的大排档。我带他去过我的公司,今晚带他去高档餐厅,是想让他知道,这世界很大,天空也很大,做人不仅仅要向前看,还要抬头看。” 虽然阴暗中看不清梁仲曦的脸,陈彦琛总觉得,梁仲曦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里藏着一些隐晦的孤独。 这才让他心里忽然起了疑问,邻居,哪里来的邻居? 梁家在平沙岛上的是独栋别墅,梁仲曦自己的公寓在顶层是独户,哪里来的邻居? 还是刚刚放下梁俊弘那老城区里的旧平房?梁仲曦在那里住过吗? 可是交代完二人关系后,梁仲曦似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意思,他将生理盐水棉签在桌面放好,说:“自己每天要记得涂药。” 陈彦琛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嗯。” 梁仲曦伸手揉了他柔软的银发一把,说:“抽那么多烟,干脆戒了吧。” 其实烟早就戒了,只是想不通事情的时候,还是习惯手上有点东西。陈彦琛注视着梁仲曦侧腰位置的衬衫上被自己刚才抓出来的褶皱,低声:“嗯。” 梁仲曦低头看着他:“那我走了。” 陈彦琛:“嗯。” 梁仲曦已经走到门口,陈彦琛还呆坐在床边。开门动作停下:“送送我。” 陈彦琛蓦然回神。 送到门口的时候,梁仲曦示意不用再送出去了。 一人站在门内,一人站在门外,月光照在门外人背后,影子留在门内人脚边。 晚风吹来有点凉,陈彦琛拢紧身上外套,吸了吸鼻子。 梁仲曦眼底的温柔止步在眸上月光,他轻声:“能不能再让我抱抱你?” 陈彦琛愣了一下,二人对视良久,任由月光肆意妄为许久才移开视线:“梁仲曦,我没有你想的任何一点好。” 梁仲曦看见了陈彦琛眼底里的压抑,刺在心头发痒:“我要抱的,是你的所有,好和不好,所有。” 陈彦琛眼里染了少许红丝,蹙了蹙眉心,说:“谢谢今晚送我回来,回家路上小心。” 月光算计不了晚风,但看穿了人心。 夜神人静,路上除了堆积的雨水,只剩下孤独的红绿灯。一路畅通无阻,车内气压却极低。 梁仲曦回到公寓,给七喜发了条信息:帮我查一个人。 七喜秒回:谁? 梁仲曦:傅行川。 因为下周四是市理工大项目交标,下下周二是黑船潭项目的ddl,周末两天,梁仲曦除了例行健身房,剩余的时间几乎都对着电脑。 到了周日晚上,思寰门外,梁仲曦跟宋钧将那男人送进电梯,回到办公室,宋钧拿着一小盒坚果一粒一粒咬着。 梁仲曦觑了他一眼,提醒:“别把坚果碎掉地上了。” 宋钧心里叨了句“有洁癖的人就是麻烦”,将剩下的坚果都倒入嘴里,吞下后才说:“看来市理工大这项目,广镟这次是真的想着十拿九稳了。不过你这姑丈也是够狠的,广镟都做了这么多年了,这么大个项目就开这个价,他们到底在拿什么养人?” 梁仲曦不以为然:“别忘了去年年底那件事了,要不是被市政那边按下去了,广镟这时候还在被查着呢。桌子底下的买卖见不光,见得光的都摆着价廉物美,他们要是养得起自己的人,刚才他也不会亲自上来了。” 宋钧摊摊手:“现在知己知彼了,梁先生要有什么新的指示了吗?” 梁仲曦再次点开标书:“把我们的报价拉高15%,下周四就要交标了,让我们的人把这份标书做得漂漂亮亮的。” 宋钧觉不可置信地皱眉,但随即眼珠子转了一圈,秒懂其中缘由,点点头。 周一九点上班开始,大家各自强行睁开着还没睡醒的双眼,靠着早晨第一杯咖啡燃烧着小宇宙,整个办公室都风风火火的。 到了周四中午,梁仲曦带着宋钧去到项目中心的时候,在门口就刚好碰到广镟的项目总监何冠南。 何冠南一见到梁仲曦,就微笑迎上前,道:“梁总怎么还得亲自来?来之前我们蒋总还说,要是见到梁总得帮他问个好。” 梁仲曦还了个礼貌笑容:“思寰公司还小,人也不多,什么都还得亲力亲为,不像姑丈,管理有方,麾下人才济济,自然不用像我这样到处奔波。” 何冠南笑着自叹:“梁总太谦虚了,你年纪轻轻就事业有为,哎,我们这些老骨头,迟早得退下来了。” 梁仲曦承让,看了看手表,说:“时间快到了,南叔,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梁仲曦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何冠南先走。 签名交标仪式结束后,在项目中心又遇到些业内朋友,梁仲曦见一个聊一会儿,一直耗到了傍晚才回到车上。 梁仲曦跟宋钧坐在后座,几乎一天没看手机了,两人上车之后都在分别回消息。 宋钧第一时间回的女朋友小盈,回着回着,脸上笑得跟向日葵似的。 梁仲曦点开微信,没有陈彦琛的消息。看着旁边的宋钧笑得花枝乱颤,忽然萌生了禁止员工跟老板一起的时候谈情说爱的想法。 梁太太发来了一段语音,大概说下周五中秋,已经在南棠苑订了位置,让他别忘了,还有那天早上梁锦柏会去探望陈华谦,梁锦柏让梁仲曦也一起去。 第33章 梁仲曦回了一个字:好。 一旁的宋钧终于回复完,伸了个懒腰,摇摇头,道:“老大,你看没看到何冠南刚才那嘴脸...啧啧,赢着这个价位,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豪了。” 梁仲曦一边看邮件一边说:“都是拿钱打工,谁给他养家糊口,给谁自豪。” 先将宋钧送回家后,司机问梁仲曦是不是要回公寓,梁仲曦看了手机屏幕上与陈彦琛空荡荡的聊天对话框,说:“回公司吧。” 公寓里还有陈彦琛的痕迹,连宇宙爱人都有,只有公司还没有。 但以后也会有的。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我就想抱抱老婆怎么这么难!! 圣诞快乐!! (完蛋左手真的彻底动不了了… 第27章 似水07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六七点,整栋写字楼还亮着灯,交了一个市理工大的标,还有下周一个黑船潭ddl,项目组的同事伴着盒饭,还在最后冲刺。 一个个屏幕上显示的各种颜色的线纵横交错搭在一起的cad图让人眼花缭乱,留下来加班的同事人手一边鼠标一边筷子,眼神还迷离在各种建模软件上,手里从饭盒里夹起一块叉烧,直接戳到鼻孔。 有人余光扫到有人从门口走廊缓缓走过,眼尖的皱了皱眉:“那不是咱老板吗?” 梁仲曦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莱拉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双方看到对方的时候,都直接停在原地。 莱拉的意外是自家老板这不是刚刚交完标吗,还回来给谁做样子? 而梁仲曦的意外,是莱拉跟着自己这么多年了,没有加过一个小时的班。 她说这不属于她签的那份劳动合同范围内。 莱拉盯着自家老板,同时果断地点击鼠标,确认关机,屏幕一黑,她站直身子挑眉问:“咖啡要吗?” 梁仲曦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边说:“你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嘛?" 莱拉:"等人。" 梁仲曦:"赶紧下班吧,你的加班费我给不起。” 此话不假,莱拉入职的时候就说好了,ot可以,三公。 梁仲曦进了办公室后没有急着开灯,将西装外套整齐挂好,走到落地窗旁摁下窗帘的按钮,由着窗外的霓虹璀璨透过玻璃窗流入室内。 他将转椅挪到自己身前,整个人靠着椅背放松着,拿出手机。明明手机一直没有消息提醒,但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微信,没有想看到的未读消息。 还是不死心,点开了置顶那位的聊天框,末尾一句,依然是自己发出的"睡了没"。 莱拉的敲门只是走了个仪式,根本没等自己老板一句"进来",她就已经推了门。 一杯贴心的黑咖送到梁仲曦手边,梁仲曦接过咖啡的同时将手机收回口袋:“还是秘书贴心。" 莱拉笑道:"别开心的太早,我留下的那几个小时不给你算三公,煮这杯咖啡的时间可是算的。" 梁仲曦抿了一口:"这杯咖啡是挺贵的。" 莱拉在桌面放下手包:“为什么不找他?” 梁仲曦微怔,停下享受咖啡的动作,回头睨了她一眼。 莱拉眼神朝梁仲曦放着手机的口袋投去:“大哥,我跟了你快四年了,你这点心思我都看不出来,你那工资出得不心疼了?明明心里记挂着,怎么就不去找人家?” 窗外脚下无边无际的繁华夜色,行人如蚁,梁仲曦看得心沉:“怕走太快,反而把他吓跑了。” 莱拉笑道:“老板你腿长,本来就要比别人走得快。” 梁仲曦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以表同意。 莱拉陪着他望着窗外璀璨,抬眸看了他一眼,这张脸明明要比灯光还冷,眼底却私藏着一丝温柔。 她微笑道:"你给我再算一个小时加班,我给你一碗鸡汤。" 梁仲曦:"说。" 莱拉:“我的那位姐姐呢,是我追回来的。” 梁仲曦:"哦?" 莱拉浅笑:“那时候我就觉得,要是站得远远的,我连她的心跳都听不到,那我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还怎么才能把自己送到她心里。所以啊,既然是我先见色起的意,自然就得自己先去敲开她的心房门了。” 莱拉说完,拍了拍自家老板的肩膀以示鼓励,转身就离开了。 这碗鸡汤喝的第一口还有滋味,喝到一半就喝不下去了。 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视线渐渐模糊,梁仲曦自言自语:“不一样...他不太一样...” 陈彦琛的心房门是玻璃做的,用力过猛怕敲碎了。 到了周五下午,梁仲曦收到了七喜传来的消息,从公司离开之后就直接去了宇宙爱人。 周五的滨江酒吧街向来热闹,夜未入深,名车豪车已经排满了江边马路两旁,行人道上多的是在这个偌大繁华城市里空虚寂寞的俊男靓女,在结束一周的繁忙劳碌后,只想着在这灯红酒绿中找到释放。 从宇宙爱人门前驶过的时候,看到有不少男人已经在露天座顶着未明的月色聊着天。梁仲曦今晚没心思跟熟人寒暄只想速战速决,在宇宙爱人后门停好车,环视一圈,还不见七喜的车。 从后门进去,远远就看到吧台上竟然坐着一位穿着深咖色紧身裙的美女。 梁仲曦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酒吧,直到看到吧台后的大春,他皱了皱眉。 带着满腹疑惑向着吧台走去,给大春投了个疑惑的眼色,而大春却只顾着专心做酒,将酒从波士顿摇酒器倒入备好杯中,送到美女手边,保持着调酒师的专业笑容:"你要的oldfashioned,请慢用。" "现在还喜欢喝oldfasioned的年轻人不多了,"梁仲曦在她身边拉开高脚凳坐下,"无意打扰也没有驱赶的意思,只是怕你不知道这里是一家gay,浪费了一晚时间。” 美女抿嘴笑笑,将杯中橙皮戳到杯底:"知道啊,门口那七彩旗子,很明显。" 梁仲曦挑眉,示意大春给自己一杯柠檬水。 美女扭头望向梁仲曦,做了一幅楚楚可怜的表情,真诚道:"可我半小时前刚跟我前男朋友分手,我只想讨一杯酒安安静静地喝,不想有别人骚扰。所以不浪费,这里正合我意。你看,根本没人搭理我,除了你。” 梁仲曦:......"好像还真他妈有道理。 然而就随着这位美女这一回眸,梁仲曦却忽然觉得眼熟,好像不久之前在哪里见到过,二人对视许久,梁仲曦在脑子里翻了一圈。 美女忽然带笑蹙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梁仲曦翻出点根据,吧台后忽然传来七喜声音:"不好意思来晚了,你俩认识?" 梁仲曦望着七喜,把话还给他:"你俩认识?" 七喜给逗笑了,爽快卷起衣袖,转身从柜子里拿下一个玻璃杯,笑道:"介绍一下,这位帅哥是这里的大老板keith,这位美女,周小姐,汤明孝的朋友。" 梁仲曦再看对方一眼,心中顿时描清轮廓:"市理工大..." 周荞笑着接道:"陈教授的粉丝。" 这个称呼虽不真,但也没有任何能让自己否认的理由,梁仲曦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七喜给自己做了一杯酒,故作惋惜地说:"真是可惜了,要不是我们梁老板心有所属,还真想给你俩撮合撮合,郎才女貌的你看多合适。" 周荞抿了抿嘴,也陪着反馈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那是啊,梁老板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 梁仲曦礼貌微笑:"不知周小姐从事什么行业?" 周荞:"空乘,中午刚落地,下午分了个手,这么说来今天还过得蛮充实的。” 七喜和梁仲曦对视一眼,七喜起哄:"周小姐呢,人美,有自己事业,有自己想法,更加有自己追求,找到能配得上周小姐的,难。" 周荞转着漂亮的眼珠子仔细想想,不可置否:"也是。" 七喜对梁仲曦道:"周小姐以前是心理医生,后来才转行的,你跟她说话小心些了,别给她看穿你心思了。” 梁仲曦本还一脸意外地点点头,可随即他立刻就把周荞是心理医生一事跟某些别的事串了起来。 他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问:"周小姐跟陈教授,很熟?" 周荞挑挑眉,还了他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梁老板跟陈教授,也很熟?" 梁仲曦给七喜使了个眼色,七喜读懂了,一边转身一边说:"给你带的东西落车上了,给你拿去。" 梁仲曦知道,心理医生有职业守则,除非在紧急情况还有涉及法律犯罪需要做证据的情况下,不然是不能泄漏任何关于某位病人的具体信息和情况。 他想了想,问:"能不能请教周小姐一个关于心理疾病的问题?" 周荞:"尽我所能。" 梁仲曦:"文拉法辛,如果患者在医嘱下已经开始减量服用,那代表他的病是在什么状态?" 第34章 周荞愿闻其详的眼神果然立刻添了些严肃,二人对视许久,周荞目光里都是戒备的审视,而梁仲曦却是坦荡真诚,附加了点超出友谊的顾虑。 周荞干脆侧身面对梁仲曦:"这么说吧,如果是在医生的专业指导下决定为他减量的话,那确实可以证明,这位患者情况是一定在好转,但心理学上,所有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所以梁老板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一个确定的答复。心理问题一般由三部分组成,基因,成长环境,还有后天习得行为习惯。心理疾病跟一般生理疾病不同,很难找出病因,也很难做到对症下药,所以与其说是完全治愈,还不如说是和自己的内心和解。如果患者心病的根源没有解决,减量之后还在长期继续服用定量药物的案例,也是大有人在。关键不是在药物,而是患者本身的心理状况。" 周荞的话条理清晰,一目了然,虽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梁仲曦从周荞眼中看得出来,她知道自己想要在说什么。 这时七喜将一个纸皮文件袋交给梁仲曦,跟大春交代了一句"今晚这位美女的酒水都算他头上后",收回来一个美女莞尔一笑,就下场去跟熟客聊天了。 梁仲曦将文件袋压在手下,他内心挣扎了很久,才问:"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周小姐,直径大概一寸的水果刀,刺入胸口,会有多疼?" 周荞的脸色终于绷不住沉了下来。 她握着酒杯的手用了些力,随即重新补上那张随和的表情:"梁老板,我不是法医也不是医生,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但是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我想多问一句,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你跟彦琛,是什么关系?" 梁仲曦将杯中柠檬水一口气喝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一滑滑到相册最上面第一张照片,递给周荞。 "七年前,雷克亚未克。" 照片的背景是青蓝交错的极光绚烂,在索荷马赛杜飞机残骸前,陈彦琛穿着浅蓝色的羽绒,带着毛线帽子,围着深灰色的围巾,正被梁仲曦面对面地拥在怀里,陈彦琛闭着眼,脸上都是温柔甜蜜的笑容。 看着这张美好的旧照,周荞多少有些失神。她跟陈彦琛认识这么多年,只知道他喜欢男人,却从来不知道他曾经有过的关系。 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么明朗。 半晌之后,周荞把手机还给梁仲曦:"我问的是,现在是什么关系?” 梁仲曦脸色褪了光彩: "我想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表白女神周小姐~ (进入备考模式…t^t 第28章 似水08 一杯酒过,吧里渐渐人多,周荞也没有心思再待下去,梁仲曦说送她回家。 从后门离开的时候刚好碰上七喜一直在遮雨棚下等着,梁仲曦让周荞先到车里,然后跟七喜低声说了两句,梁仲曦的脸色不大好看,七喜也皱着眉。 最后七喜松开眉头,安慰说:"行啦,你看着你的小教授,我帮你看着姓傅的那位就是了。" 梁仲曦道了声谢,才上车去。 周荞问:“梁老板看上去不像只是单单一个酒吧老板。” 梁仲曦从扶手箱拿出名片盒,取出一张递给周荞。 跟一般白色名片不同,这张名片是深灰色打底,上面设计以线条做成的骑楼元素,“思寰设计有限公司,执行总裁,梁仲曦”。 周荞睁大双眼,抿唇点点头,将卡片收好:“梁总,你好。” 梁仲曦向来不喜欢这个称呼,跟暴发户或者包工头似的:“叫我keith,或者你觉得还没那么熟,跟他们叫我梁先生就可以了。” 驶出灯红酒绿的滨江大道,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周荞缓缓说:"就算我现在不是心理医生了,但我也不能够泄露我曾经某位患者的具体个人信息。" 梁仲曦:"我明白。" 周荞垂眸半晌:"但我可以跟你讲一个案例。" 北塘陈府,陈彦琛还穿着浴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水雾蒙了镜子,他用手轻轻地擦干,结果很快又蒙上了另一层水雾。 浴袍半敞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左边胸口上的那道纹身。纹身的图案跟梁仲曦送他的那个都彭打火机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海面上的一轮圆日。 是日出,也是日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海平面的那一条线底下刚好遮盖着一道一寸刀伤,那道刀伤是六年前陈彦琛自己留下的。 这个六年前是飞机失事之后的六年前。 那晚被警察送回公寓之后,陈彦琛一个人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如同行尸走肉地走了两天两夜。许多次不小心踢到了流浪汉放在地上的摊子,被人揪着衣领,他都只知道双眼无神地看着对方。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他回到公寓,家里的灯一盏都没有打开,窗帘也全部拉上,他就这么在漆黑的公寓里,靠着沙发脚,抱着双膝坐在曾经两个人一起躺过的地毯上,又孤零零地坐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他勉强爬起来的时候,却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丝力气,他在茶几边上摔了一跤,手腕的地方在桌角划过,割出了一道血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围的一切明明很熟悉,可他却觉得很陌生。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用一种恐怖的方式将他一个人困在其中,只有他一个人,就连这张茶几,这套沙发,都在与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仿佛飞机在空中爆炸后,只有自己像一粒微尘,漫无目的地浮游在无边无垠的黑暗宇宙中。只要一闭上眼面前都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看不到边界的虚空。 自己的世界里一片空无黑暗,看着触手可及的万物,却碰不到一丝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了平行宇宙,宇宙中有万物,也只有虚无。 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在哪里,将会去到何方。 陈彦琛害怕得跑到他往日觉得最有安全感的浴室,躲进了浴缸的角落里,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头痛越烈,五脏六腑也跟着扭曲一般绞痛,撕扯着他薄弱的身体。 直到手上的伤口传来痛感,陈彦琛忽然觉得刹那的解脱。他鬼使神差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刀,然后开了水龙头。 刀子是他自己刺入胸膛的,整个人躺进水里,鲜血染红了一浴缸的水。 而后来救护车也是他自己叫的。 梁仲曦在另一头听着周荞简单的概括,周荞用了"这位患者"来发展这个"案例",而这些叙述都是陈彦琛从医院出来之后找到德夫林医生时说的,而且还只说了一部分。 那时候他说得很慢很慢,德夫林医生耐心地陪了他一整个下午,陈彦琛最后艰难地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要浪费警力的...” 德夫林医生温柔地握着他手:“你这不算浪费警力,我们所有人,都很庆幸你打通这个电话。” 周荞摘下来的手表,轻声说:“这位患者,其实要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对于绝大部分抑郁症患者来说,死才是解脱,可是他是自己来找我们的,他并不想死,他只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解脱,但他真的很想好好活下来。” 高度概括的寥寥几句话,梁仲曦的心却好像被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 周荞一边给手表上链条一边缓缓说:“其实这位患者,根本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情,他只会跟我说他当下的情况和感觉,而且还说的语无伦次,中文词不达意,英文乱七八糟,” “但他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后来我们也有尝试让他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就真的有去尝试不同的事情。梁先生可能不清楚,对于重度抑郁症病人来说,很多时候甚至连起床都要很大的力气,说一句话都要想很久,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能集中精神,而且最折磨他们的,是生理性的病症,连医生都查不出来的疼痛,身体对外界无缘由的排斥和应激反应。可是这位患者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明明身体都动不了,可他还是会不停努力,从来没有放弃。” 梁仲曦想起了曾经陈彦琛不能从床上起来而且一直喊着头痛的情景,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还以为他不过是不想上学或者感冒。 回不到的过去都叫做如果。 梁仲曦的双眼有些刺痛,喃喃自语:“嗯,确实,一直都很坚强。” 周荞微微笑笑:“后来这位患者说自己很喜欢数学物理,好像在看着数字的时候可以平静下来。我们就让他试试每当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就去看看物理书,做做数学题,结果这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因祸得福,反而让他三年读完了四年的课程,还一直拿到了学院奖学金。有一次他无意提起,觉得学校里某位教授的课题很有趣,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联系对方,我们就想办法给他引荐,他就一直跟着这位教授读完了研究生,博士,还当上了教授了。” 第35章 梁仲曦听到这里,心里那把一直在剜着心头肉的小刀才停下了动作,好像还温馨地给他心口擦了擦血。 人都是渴望一个美好结局的。灾难痛苦锥心之后,都希望有一个大团圆结局来抚平伤口。 梁仲曦滚了喉结一下,问:“如果...身为患者朋友...亲人,我能做...我应该问,我应该怎么做?” 周荞放下手表:“我们不是他们,就算再亲密,但是也没有人可以跟他们做到身同感受。大家都说陪伴有用,你说有用吧,也有用,但真正的陪伴,不是特别照顾,不是把他当做病人去看待,去小心翼翼地呵护,而是以平常心去陪伴他。” 将周荞送到家楼下后,梁仲曦亲自下车将她送到门口。 梁仲曦:"周小姐,谢谢你。" 周荞笑笑:"是我谢谢你,愿意来听我说这些。虽然不从事这个行业了,但是如果可以让身边更多人去了解心理疾病,我在所不辞。" 梁仲曦迟疑片刻:“那能不能再麻烦周小姐一件事?” 再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梁仲曦开车甚少地魂不守舍,几次差点闯了红灯,直到被转弯的对头车狂摁喇叭才知道赶紧换踩刹车。 回到公寓后,他没有开灯,从酒柜里拿出酒杯和一瓶只开了封没怎么喝过的麦考兰威士忌,往杯里加入冰块,顿坐在沙发上,倒一杯,干一杯,倒一杯。 凝视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耳边重重复复地回想着周荞刚才说的话,脑子里却只有那晚看到陈彦琛胸口的那道纹身。 他甚至在幻想着在布鲁克林那公寓浴室里,那天陈彦琛蜷缩在浴缸里颤抖的模样。 酒精会放大感觉,自己胸口的同样位置,好像也在隐隐作痛,不仅心疼,还头疼。 陈彦琛当年一次又一次喊着自己头疼,是不是就是这种滋味。 直到夜深,一瓶本来几乎是满的威士忌已经只剩下一半,梁仲曦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向前倾着,双肘支撑在两边膝盖上,一手捏着酒杯,一手食指和拇指指腹扶着太阳穴。 酒精就好像影画的链条,脑海中放映着过去的十几年的一幕又一幕,当年年少时曾经在夕阳下的奔跑,对着一条江水喊出的理想,还有在异国他乡相拥时取过的暖。 最后都只剩下酒水烧得胃痛。 梁仲曦的脑子已经被无数的一帧帧刷得混沌不清,他拿出手机,意识模糊地拨通了置顶那位的语音通话。 陈彦琛接到语音提醒的时候,正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金斯利教授去年出版的书。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平静的心立刻跳得快,手机握在手里,犹豫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梁仲曦是为了什么打来。 但就到铃声的末尾,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放不下心来,接通了电话。 梁仲曦的声音带着鼻音:"在做什么?" 陈彦琛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我在看书,怎么了?" 陈彦琛说着在看书的同时已经不由自主地将书签卡好书本合上。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过于沉重,许久听不见回答,他眉心微微蹙起:"怎么了?" 梁仲曦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强作镇定:"陈彦琛..." 陈彦琛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嗯,我...我在,怎么了?" 梁仲曦:“在做什么?” 陈彦琛另一只手轻轻摁在书本封皮上,重复道:“在看书...” 梁仲曦声音沙哑:“什么书?” 陈彦琛抿抿唇:“你怎么了?” 那边安静了很久,陈彦琛有些担心:“梁仲曦?” 梁仲曦颤抖的声音再次传来:“能不能念给我听?” 【作者有话说】 疤痕是过去痛苦种下的种子,但只要不放弃,也可以长出灿烂的光。 第29章 似水09 快到中秋了,晚风也渗了些秋意。 陈彦琛一听就知道梁仲曦喝酒了,而且话说成这样,起码半支威士忌。 以前就是这样的了,梁仲曦喝酒是能喝酒的,但也不会多喝,开心的时候小酌两杯来助兴,半支烈酒下愁肠的,那只会是想要借酒消愁。 尽管不知道梁仲曦这次愁的具体是什么,断了六年的关系,陈彦琛能想到的只有家庭和事业,也就是梁家的压力和思寰的重担。 也想起了梁仲曦的长期失眠,曾经在布鲁克林,多少个夜里梁仲曦陪着他入睡后,自己一个人去到阳台抽闷烟。 陈彦琛心里起了层薄雾。 “你现在在哪?” “公寓,客厅。” “还能走吗?” “不能。” 陈彦琛:“...那你先躺下。” 梁仲曦语气有些无赖:“你在干嘛?” 这已经是十分钟里梁仲曦第三次问同一个问题了,陈彦琛耐着性子:“...我给你念书,你先躺下,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梁仲曦:“躺下了。” 人躺下说话的声音是不一样的,陈彦琛知道他躺下了,还听到他似乎翻了个身,应该是在客厅沙发上侧躺着。 梁仲曦声音很沙很沉,好像沉进了深海一样,他重复道:“躺下了。” 陈彦琛是有一刹那真的很想能够飞到他身边,酒后会口干会烧胃,自己起码可以给他倒一杯温水。 罢了,陈彦琛合眼片刻回神,拿起手边的书翻到书签卡住的地方,看着满页英文,而且还都是在外人看来无聊无用且枯燥的专业知识,略微尴尬。 转念心道,是你自己要我念的。 陈彦琛轻声念起书上英文: “...我们先假设整个宇宙就是一个独立的环境,在一个封闭环境中,能量一直守恒,这是我们常说的能量守恒定律,但是仔细去想,永动机至今还没被发明,是因为现实中每一次的反应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能量转换,能量无时无刻都丢失在宇宙里,我们把这些以不同方式流失的“东西”,统称为混乱,所以宇宙中的混乱程度一定永远都在增加,这就是热力学第二定理里面说的熵增定律。” “而宇宙中唯一做着墒减的,是人。” “人类一直都在跟混乱作争斗,我们去制定规章秩序,追求真理,建立关系,学会沟通,其实都是为了去跟混乱做对抗,是为了我们人类更好更有规律地生活。宇宙中的一切存在本无意义,每一个独立的个体,如陨石,如花,如草,如一粒尘埃,更如人,其实都是一颗独立而孤独的星,如果没有人类去与之建立关系,其实本无意义。是因为人的存在,一切才有了定义。” “...万物本趋于分离,是人连结了千万关系。” 陈彦琛读到这里,就没有再念下去了,电话另一头也没有再有声音,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陈彦琛合上书,梁仲曦应该是睡过去了。 也是,这种东西,堪称治疗失眠绝对利器,谁看谁睡着,更不要说这么个喝了半支威士忌的人了。 可是陈彦琛今晚却失眠了。手机一直还在通话中,没电了他就去充电,就是一直保持着语音通话。 陈彦琛平躺在床上,心里反而异常的平静。 分离那时候的撕心裂肺,还曾怨说过人们常说的时机或者缘分,到最后才明白,时机也好,缘分也好,都已经尽了它们的责任去让他们相知相识相爱。 而他们的分离,都上帝早就谱写好了的自然定律。 万物本趋于分离,而曾经的自己,还没学会怎么去爱人,去维护这段关系。 还没学会在与最爱的人的关系中,如何去做熵减。 这一晚相当的漫长。 第二天早上梁仲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明亮了,他才睁开眼,就觉得头脑一阵胀痛,想着看看手机几点,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顶着满脑子浆糊,理不出半点思绪,回想着昨天晚上自己好像睡之前,有一把很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念经。 神他妈的念经。 念的还是英文的经。 念着念着,自己就睡过去了。 口干舌燥,起身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杯凉水冷了肠胃,更难受了。 手机打开后传来了好几条消息,除了工作上的,都是梁太太问他这周末回不回家里吃饭。 梁仲曦点开微信,置顶那位的显示,是“通话时长6:19:01”。 头更痛了,胃也痛。 念了六个小时的经,心也跟着疼了。 洗漱一番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给自己煮了个瑶柱粥暖暖胃,顺便给梁太太回了个消息:等会儿就回去。 直到上车之后,他却再次点开微信置顶那位的聊天框,看了一眼那个“通话时长”六个小时,他出了地下停车场,还是直接把车向着北塘开去。 去到陈家敲门,开门的是乐倚云。 乐倚云意外,忙着请梁仲曦进屋,梁仲曦却摆摆手,说:“云姨,我就来找彦琛有些事,他在家吗?” 第36章 乐倚云遗憾道:“彦琛刚刚出门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梁仲曦想起那辆牛油果,问:“云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乐倚云摇摇头:“忠叔来接的,好像说...要去书店,也不知道去的哪一个。” 听到是真实的忠叔,梁仲曦的心才算放下来,既然人不在,他也不多打扰,就要离开。 q 转身的时候,乐倚云忽然说:“仲曦啊,云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梁仲曦莞尔:“云姨您说。” 乐倚云脸色有些难为情:“下周就是中秋了,你陈世伯也好多年没见过彦琛,想着赶着中秋两父子见一面...就见一面,一面就好了。彦琛他从小到大只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 梁仲曦保持微笑:“我尽力。” 这事情不敢保证,毕竟如果陈彦琛不愿意见而陈华谦非要见面的话,梁仲曦帮的一定会是陈彦琛。 梁仲曦回到梁家的时候,晴晴正在院子里跟着梁锦柏浇花,一见到梁仲曦,她就欢呼着扑了过去,两条大金毛也摇着尾巴围了上来。 梁仲曦抱起晴晴,晴晴问:“哥,人参哥哥呢?你带人参哥哥回来了吗?” 心口泛起些涟漪,梁仲曦:“下次,一定带回来。” 那晚陈彦琛回家的时候,乐倚云说梁仲曦今天来了一趟,陈彦琛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多问。 乐倚云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回到房间,将今天刚新买的《睡前小故事合集》放到桌面,手心在书面留下温度。 如果下次还有人需要睡前故事,这个应该会比经典热力学要好听一些。 到了周日晚上,陈彦琛还在看着那边学生发来的论文,就收到了助手凯琳的消息:陈教授,你还记得明天早上要来学校的吧? 陈彦琛回复:嗯,我要去哪里? 聊天对话框里凯琳的“正在输入了”重重复复了无数次都没有演变出来一条消息,陈彦琛等了她老半天,刚要合上手机的时候,凯琳发来:教授,你明天去到学校正门口就可以了,我来接你。 末了还着重补充了一句:记得是正门口。 紧接着还发来了一个定位:市理工大正门。 陈彦琛:“......” 第二天早上,陈彦琛早早起来梳洗工整,换了套深灰色衬衫西裤,带上眼镜,叫了车就直接去到市理工大正门。 车还没停下,远远地就能看到凯琳就站在正门保安亭旁边左顾右盼,凯琳长得瘦瘦小小的,一米六不到的个子,而且还瘦得跟营养不良似的。 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橙色卫衣,往那儿一站跟旗子似的,格外显眼。陈彦琛觉得她是故意的。 车在她面前停下,凯琳看到自己家教授从车里下来,她才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陈彦琛忍不住叨了句:"你至于吗?" 凯琳还了个埋怨的表情,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嘟囔道:"能不至于吗?上次在波士顿演讲,您老人家在酒店里都能迷路了,那次演讲推迟了就算了,你找不到我们也算了,我们还找不到你,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陈彦琛无奈:"就几个星期前在这里那次演讲我不好好地到了嘛。" 凯琳停下脚步,抬头幽怨地看着他:"上次是小荞姐接你的。" 此事不假,所以陈彦琛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的理由。 今日周一,陈彦琛来到的时候大家赶着去上第一堂课的时间,校园小道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但也少不了投到他身上来的目光。 陈彦琛没有在国内念过大学,就连国内的大学校园也从没踏足半步。上次光临行迹匆匆,再加上身边多了个梁仲曦心事重重也没能好好观赏,如今漫步在校园林荫道上,总觉得看什么都新鲜,就连角落里满地的快递,他都能看上好几眼。 正是因为他这张好看的脸,这长腿这身材比例,加上那双清澈且有点单纯的神情,一路上惹来不少目光。 女生见了他都赶紧跟身边同伴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位帅哥到底是来教学的还是来上学的,更有甚者鬼鬼祟祟地拿起手机光明正大地偷拍,发到姐妹群后,有人回了一句,"这位不就是之前刚从国外回来到咱们学校做学术研讨的物理学教授吗?" 从学校正门走到物理教学楼大概二十分钟,前十分钟凯琳得使劲拉着自己家这位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的教授,后十分钟得应付着自己的手机就震个不停。 瞄了一眼手机,几十条消息,全部都在问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帅哥到底什么来路。 "听说他刚从国外回来,他会讲中文吗?" 凯琳想起自己教授对理科里头的专有名词能够滔滔不绝,出了学校如同文盲,且中英全盲的情景: "他接近于文盲。" "他有女朋友吗?" 凯琳又想起自己家教授认识他这么久,陈彦琛最大的热情毫无保留全部奉献给他车库里的一辆辆名车。 "他六根清净。" 再有消息一条条排山倒海地涌来,凯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望了自家教授一眼,果断地关掉手机。 陈彦琛不明白她那幽怨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了?" 凯琳:"教授,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陈彦琛:“......?” 凯琳:“您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这样您会省下很多麻烦的。" 陈彦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了皱眉,不解道:"你今天好奇怪哦。" 【作者有话说】 老婆念经,不寡欲也不清心 第30章 似水10 物理教学楼位于校园偏西的地方,离上次梁仲曦带他去的咖啡店那带不远。教学楼共六层,三四层都是实验室。 今天本来说要先跟量子物理系研究生的辅导员和导师先见个面的,结果俩人都到外地公干了,下周才回来。 陈彦琛的暂时办公室原本是博士生的工作室,在三楼楼梯旁边,这个办公室不大,有两套桌椅,凯琳跟他同一个办公室,就跟之前在纽约时候一样。 书桌上电脑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咖啡杯都已经洗好放在桌上。 凯琳刚坐下就等不着地打开了自己刚从食堂打回来的皮蛋瘦肉粥,摸着粥还呆着余温,喜滋滋的。 陈彦琛打开平板,接着上次没看完的《冯诺依曼熵与海森堡矩阵关系》继续,结果从作者再往下顺了两行字,就看不下去要去冲咖啡了。 太早了,脑子还没醒过来。 这个所谓的学术交流机会,其实也是凯琳自己争取回来的。凯琳是市理工大物理系的本科毕业生,研究生去了纽约,一直跟着陈彦琛所在的研究小组工作,后来她研究生毕业了,就干脆留了下来给陈彦琛当助手。 市理工大的物理系一直都希望能够跟海外的高校有更多的合作交流项目。当时陈彦琛和凯琳还有两个学生在纽约跟着金斯利教授做的关于“量子信息论纠缠熵的观测与信息交流应用”的课题,而市理工大量子物理的b14研究小组也刚好是在做着关于纠缠熵的研究,所以当陈彦琛提起自己决定要回国一趟的时候,凯琳就问他有没有想法参加这个项目。 陈彦琛当时犹豫了很久,学术上的问题这位陈教授总是可以高效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者解决方案,但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他的脑子都好像没有安装好合适程序去运行一样。 学校里一直都流传着一句话,thecutestnerdasprofessorchen. 陈彦琛对数字的高度敏感占据了他整个脑子,以至于他的表达能力极为欠缺——无论是哪一种语言。被迫做了副教授这么久,要不是因为他这张脸,期末学生对教职工评等他大概能拿负分。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表达沟通能力有问题,所以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小组活动,也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共事。因为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够跟自己的研究团队这么默契,全靠多年来差点被人砍的磨合。 这事上按着凯琳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得让自己跟陌生人一起做研究交流,闻知极危,所以他斟酌又斟酌,磨蹭又磨蹭了老半天都还是没能给出一个是或否的答复,凯琳小可爱头皮都要挠破了,后来还是金斯利教授鼓励他,他才支支吾吾答应的。 金斯利教授那时说,知识是无边的,一个人的想法就算再聪明,但人的能力也是有限,去做交流,在你将知识传授出去的时候,其实你也在同时学习和吸收新的知识。 金斯利教授还说:“而且你也不可能永远只跟着我们做研究,交流沟通也是研究很重要的一部分,你确实真该多跟别人交流交流了。” 陈彦琛从上周开始就在看凯琳发来的资料,越看越头痛,知识理论倒还能看出来是那些个东西,就是那些专有名词换了种语言文字,就好像在跟自己闹冷战一样。 第37章 还得一个个词去翻译,跟哄人似的,实在头疼。 到了近中午的时候,门外忽然敲门,开门后才见是两个男生杵在门外,一位笑得跟向日葵似的,另一位戴眼镜的斯文腼腆。 凯琳介绍道:"带眼镜的这位叫伍海,另外这位叫许乐一。" 许乐一不负他名字所托,快乐排第一,一看就是位活泼开朗的大男孩。他龇牙笑着道:"陈教授您好,我们之前都去听了您的讲座的,真的特别有意思!听说您今天到学校,我们本来就想着早来给你打招呼,结果我们早上都有课,就给耽误了,这会儿才得空。" 陈彦琛走上前分别跟他们握手,温声:"没事,以后多的是相处时候,什么时候见面不一样呢。不过你们的名字,倒是挺熟悉的。" 站在他身后矮了一截的凯琳面带礼貌微笑:"教授,您看了他俩的报告几天了。" 陈彦琛:"...哦。” 许乐一二人登门本是想来邀请陈彦琛跟他们其他几位同门师兄弟姐妹一起去吃中午饭,借此机会大家认识一下。 但陈彦琛对这种跟一堆陌生人吃饭聚会的活动向来不大感冒,给凯琳一个小眼神,凯琳立刻会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帮他搪塞过去,然后自己捞起布包,小鹰赶公鸡似的跟着他们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陈彦琛重新坐下来,认真思考着那今天中午自己到底该吃什么。刚打开微信,打算给凯琳留言让他给自己打包一份午饭回来。 结果还没点开凯琳的对话框,周小姐的对话框就一下子窜到最顶:陈教授,有空赏脸下来吃个午饭吗? 陈彦琛眨眨眼,起身顺着窗户往下看,就看到楼前大榕树下绿茵草坪的长凳上,正坐着一位长发飘飘的美女。 下楼走到周荞身边,陈彦琛作出绅士颔首的动作:“周小姐邀约,那是我的荣幸。” 周荞笑起来是真好看,给他先递了一杯咖啡,陈彦琛认得,这是上次梁仲曦带他去的咖啡厅的包装设计,杯身贴着标签:香草冷萃。 眼见陈彦琛单看着这个标签都能走神,周荞当机立断地给他分了一个饭盒和一双筷子。 饭盒还有些烫手,陈彦琛一边说着“我们周小姐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一边打开,发现里头装着的竟然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牛肉肠粉。 周荞将豉油淋在肠粉上,边说:“合心水不?” 陈彦琛笑道:“周小姐你是不是会读心术的?” 可就在陈彦琛下筷子的时候,他无缘无故地想起那晚那通六小时的通话,也随着想起了一些陈旧的琐事。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思乡心切思得最要命的就是想念家乡美食,肠粉独占思念之首的位置无可撼动。 多少个夜晚睡觉的时候,总是抱着梁仲曦的手臂碎碎念:“我想吃牛肉肠粉了。新鲜的布拉肠,哇,牛肉爽滑,夹着葱碎,淋上豉油...” 每一次梁仲曦都不等他说完,就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将他勾入自己胸膛埋起:“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陈彦琛每次都会直接一口咬住他的手,而梁仲曦就会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都饿到咬人了是不是,真的饿了?我现在可以喂你吃个饱。” 陈彦琛还有羞耻心,每次梁仲曦把话说得露骨些,他都还是会脸红,然后恼羞成怒,直接钻进被窝里报仇雪恨。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每次到了第二天,梁仲曦都总会带着他到唐人街的茶楼要一碟牛肉肠粉。 陈彦琛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一句,“还是家里的好吃些”。 而现在坐在大榕树下吃得津津有味的陈彦琛,也不会知道,这杯香草冷萃,这碟牛肉肠粉,就是那晚梁仲曦拜托周荞的事之一。 周荞看着陈彦琛吃得心满意足,也想起了那晚自己问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带他去吃?” 梁仲曦:“迟些一定会,可是也想在这之前让他先吃上想吃的。” 吃了一半,陈彦琛才想起来饮水思源,他问:“怎么过来了?” 周荞:“我分手啦,所以来看看你。” 陈彦琛漠然回眸盯着她:“你分手,跟我没关系吧?” 周荞:“...慢点儿吃。” 二人慢慢悠悠地享受着校园阳光,两个饭盒都清空收好后,周荞才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给他。 陈彦琛疑惑接过:“什么来的?” 周荞:“打开看看。” 拿出来后陈彦琛惊喜道:“camelliamoon的演唱会门票?” 周荞点头:“嗯,很早之前就买了,本来打算下个月的时候跟前男友一起去的,well现在分手了,多出来了一张,与其卖出去到时候旁边坐着个不认识的,还不如是一位大帅哥。而且我记得你也喜欢他们的歌的,对吧?” 陈彦琛点点头。 camelliamoon是一个粤语创作乐队组合,他们发行第一首歌的时候还是十年前,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大学生,偶然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乐队。 只是他们诞生的时候正卡在了粤语流行乐坛不上不下青黄不接的时间,他们走的风格又独特小众,所以最初那些年里,他们几首歌在任何平台上的点击量都十分冷淡。 而他们刚发行第一张专辑的时候,是他们梁仲曦在一起的第一年。 从魁北克市回来,有一晚他们在唐人街吃完饭走去停车场的时候,偶然路过一个唱片店铺,当时他们停下脚步,是因为那店里播放着的竟不是徐小凤或者邓丽君,而是一首听上去就很年轻的歌。 “我在梦里看见你打灯,循行银河的轨迹,来到宇宙黑暗无尽处,探访我的孤寂。” “不忍从梦里清醒,所以泪水打湿了枕头。” “原来我已抓住了流星。” 当时走进了唱片店,一来是被这男主唱独特的烟嗓,惟妙的歌词还有轻快浪漫的旋律吸引住了,二来是完全本着好奇,想看看这店家老华侨今天是怎么回事。 才发现是老板跟老板娘结婚周年纪念日,只剩下老板的儿子在镇守岗位,歌是老板儿子放的。 那是camelliamoon的第一张专辑。 那张专辑里只有三首歌,《月行至你的星球》,《昨夜星辰未陨落》,还有最后一首, 《宇宙爱人》。 那晚他们买下了这张专辑,回到公寓后,躺在地毯上,一遍又一遍地单循。 后来梁仲曦回去了,陈彦琛就再没有将这张专辑拿出来。只是在网上一直有关注着这个乐队,每当有新歌发行,都会第一时间去收听。 后来乐队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男主唱独特的嗓音,女鼓手潇飒的姿态,贝斯手流露的慵懒,琴手流畅的旋律,加上空灵特别的歌词,总是会吸引灵魂共振的人。 他们的演唱会不多,可是每次一放票,就几乎立刻被抢空。 今天真是奇怪,陈彦琛回神才发现,周荞的出现,然后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怎么都叫他想起梁仲曦。 大概都是前几晚那趟语音通话的后遗症。 但是门票都送到眼前了,没理由不收下的,陈彦琛将门票收回进信封:“谢谢。” 而周荞看着陈彦琛干净的侧脸,想起了那晚梁仲曦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这张演唱会门票,就是那晚梁仲曦拜托她的另一件事。 梁仲曦:“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拜托周小姐,以你的名义,把这张演唱会门票送给彦琛。” 【作者有话说】 梁老板卑微哄老婆 周小姐:原来我只是你们小两口play的一环 (cm的歌词是自己瞎编… (忍不住分享个今日小确幸,今天跟个好久没见的小姐妹出去吃饭,她竟然还给我带了一束花!真的太可爱了扒呜呜 第31章 似水11 收到周小姐发来的照片时,梁仲曦正在开股东月会。放在桌面手机震动,梁仲曦只瞄了一眼,保持着不疾不徐的发言。 会议结束,梁仲曦第一时间打开微信。 周小姐发来的照片是陈彦琛正在吃肠粉的侧脸,偷拍的角度实在清奇,某陈教授张着血盆大口,只为了那一筷子快要掉下来的肠粉。 周小姐:演唱会门票他收下啦。 梁仲曦:谢谢,麻烦你了。 周小姐:不麻烦,肠粉是你点的外卖,我只是负责跑腿而已。对了,演唱会门票现在都抢不到了,你还有多一张吗? 梁仲曦望了一眼办公室外面正在一脸甜蜜打着电话的莱拉,回复:有。 因为明天下午四点就是黑船潭项目的ddl,许多员工早上甚至不到九点就已经在办公室里开工,做最后冲刺。 就连从来不粘公司的dennis这段时间几乎都待在办公室里,年轻设计师们一个接着一个问题,让他一天下来在办公室里跟扫地机器人似的,哪里着火跑哪里。 到了晚上,办公室里还灯火通明,黑船潭项目组的同事一手鼠标一手枸杞泡茶,梁仲曦买单了晚饭,临走前还给他们点了宵夜。 第38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黑船潭项目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签好名字准时submit。还没到周四,项目组的同事已经跟放假似的,刷着大众点评就盘算着晚上去哪里吃饭庆祝。 宋钧循例来问梁仲曦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梁仲曦一直盯着屏幕上某家国外财务公司发布的季度财报,敷衍回了句:“还有事,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宋钧一脸难为情:“老大,其实我们都很希望您能出席的,好促进一下上下级的友好交流。” 梁仲曦看都不看他一眼:“开发票,可以报销。” “谢谢老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钧待多一秒都是对下班的不尊重,转身就溜了。 到了周四中午,市理工大项目开标,不出所料,中的果然是广镟。 丢了项目本来该烦恼的也只是老板,底下打工的薪水还是会照样拿到,最多堵在茶水间,叹一句辛辛苦苦赶出来的活,最后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项目负责人对着手下没把话说出来,但心里总是摸不透,自己老板为什么要把本来就没有什么竞争力的价格,在最后关头还要提高15%。 宋钧刚好路过茶水间,听到了同事们的感叹,便笑嘻嘻地挤到人群中间,宽慰道:“放心吧,就算项目没赢回来,你们之前的加班费照出,说好的给你们补假也照样补,你们也没亏啊。该放假了,放假就该有放假的样子,我们梁先生怎么说的,workhardplayhard嘛。” 众人你我相觑,宋钧言之有理,天大地大不比放假大。一想到接下来有四天假期,公司的事,放完假再说。 众人快快乐乐地走开后,负责人才对着宋钧苦笑:“话是这么说,可是...哎,我就不明白了,这个项目梁先生明明很重视的,每个细节都亲自层层把关,可为什么就不能把价格放低一些,说不定就中了。” 宋钧做了个手势让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了个数字,然后说:“这是广镟报的价。” 负责人大吃一惊。 宋钧趁热打铁:“所以啊,他们开这个价,你让我们怎么能跟他们比?梁先生之所以让你们把这个项目做得好好看看的,也不完全是给市理工大那边的人看的,你想啊,这份投标书做得漂亮,那也是我们出去跟客户谈项目时的cv啊。别忘了,过几天我还得跟梁生去马来西亚谈项目呢。” 负责人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宋钧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啦,大家都辛苦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放假吧。” 负责人从茶水间离开后,莱拉才甩着梁仲曦的咖啡杯进来。 莱拉“啧啧”摇摇头:“你好呀宋力士。” 宋钧黑脸:“你好,上官莱拉。” 两位小学鸡一边斗嘴一边往回走,敲门进了自家老板办公室,莱拉贴心地将咖啡端到手边。 梁仲曦抬眸瞧了一眼齐刷刷栋在自己面前的二桩笑面佛,没好气道:“说。” 莱拉先说:“周六去兰卡威的机票酒店都订好了,给你们订了两个挨着的房间,方便做事。” 宋钧积极补充:“为了保证老板您住的舒服,我觉得我们应该升级到豪华海景套房。” 梁仲曦一脸鄙夷,宋钧立刻竖出俩指头,点头以示肯定:“两间。” 梁先生连表情都不想给出去,目光投向莱拉。 莱拉立刻接着说:“这次主办方在发布会活动流程我已经划好重点,连着来宾的名单我也圈好重点人物,一并发你俩邮箱了。” 梁仲曦赞许:“嗯,你办事我放心。” 莱拉给了宋钧一个得意的挑眉,又说:“老板,我俩昨晚呢,就帮你慰劳了您的手下了,你今晚,是不是也该轮到您慰劳慰劳我俩了,怎么也算劳苦功高啊。” 梁仲曦终于放下鼠标,扫了面前两位金童玉女,无奈摇摇头:“你们订好位置告诉我就行了。” 因为明天就是中秋小长假第一天,今日哪里的工作氛围都想当散漫。 校园里亦如是。 凯琳小可爱刷着各种新式月饼都刷了一个早上了,陈彦琛本来还在一丝不苟地修改着纽约那边发来的新论文,结果这位小可爱每隔半小时就来给他看各种月饼。 兔子形状的冰皮,比脸还大的伍仁。 直到许乐一拎着一个粉红礼品袋进来,凯琳的注意力才终于完全给吸引过去。 许乐一将礼品袋双手递给凯琳,笑嘻嘻说:“学姐学姐,中秋快乐!” 陈彦琛抬眸瞄了一眼,只见一米五五的凯琳一副大姐大的样子欢喜着就想摸一摸这位一米八高的篮球队队长的脑袋,结果踮起脚也只能勉强碰到肩膀。 肩膀就肩膀吧,她大兄弟似地拍了一下:“小学弟真乖!” 许乐一笑如花儿:“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凯琳抿嘴鬼精地斜看他一眼,哗哗哗地将月饼盒打开,是四只不同动作的小兔子冰皮月饼。 凯琳激动地跳起,差点就挂在那一米八高的大男孩身上,还不忘对陈彦琛显摆:“教授!你看我的小老弟给我送什么来了!?” 陈彦琛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凯琳这位恋爱系统未完善的理科生,还是将许学弟写满脸上的“我喜欢你”直接过滤掉了。 无意再看郎情妾意,他轻轻摇摇头,继续看着论文,而许乐一忽然又说:“对了陈教授,你的朋友在楼下等着你呢。” 听到“朋友”两个字,陈彦琛的心陡地紧绷了起来:“朋友?” 许乐一:“嗯!还长得挺帅的。” 陈彦琛的紧绷着的心像是巴黎圣母院的钟被卡西莫多用力敲了一下。 帅的朋友...他怎么来了? 就在他不知道该不该下这个楼还是该玩消失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惊喜喊声:“陈!教!授!” 陈彦琛瞬间梦回个把月前回国在机场刚落地时那一声“surprise”。 那颗悬起的心“啪嗒”摔在地上的时候,陈彦琛不愿承认,心上闪过的一丝阴影,叫失落。 在杜嘉黎说出任何话之前,陈彦琛拎着他就离开了教学楼。 在那辆牛油果旁边,杜嘉黎一拳击在他手臂上:“可以啊你陈彦琛,不声不响地都做上教授了还瞒着兄弟我!你还有没有把我当homie了?” 那晚在云焘府宴电梯里你说出“顺不了一点路”的时候把我当homie了吗?? 陈彦琛没好气:“怎么知道的?” 杜嘉黎点开某软件,一整个屏幕的都是“宇宙最帅物理教授”的标题,标榜着自己的照片甚至视频。 陈彦琛有些腿软,一阵忽然被人无预告地扒光自己衣服的不安席卷而来。 自己当过众矢之的,这种感受只会叫他惶恐不安,自己也做过不见得光的事,所以这么久以来才会跟人参一样,只敢藏在学校深山老林里,希望永远不会被连根挖出来。 见陈彦琛脸色发白,杜嘉黎还以为他是一下子没从惊喜中反应过来,勾着肩膀就将他推上车:“我homie都成教授了,怎么还能不庆祝一下呢?走,今晚带你好好嗨起来!” 这句话听着熟悉。但就像上次刚下飞机一样,杜嘉黎根本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 这视频能出现在杜嘉黎软件首页,也能出现在别人软件首页,例如莱拉的姐姐。 下班后梁仲曦三人去了一个东南亚风格的小酒馆,刚坐下不多久,莱拉的姐姐司徒雪就闪亮登场了。 司徒雪穿着牛仔短裤将一双长腿展露无疑,一头爽朗的短发,穿着牛仔背心外套,画着精致的小烟熏妆,御姐气质飒爽。 宋钧立刻问梁仲曦:“还能带家属?” 梁仲曦:“你看我像事先知情的吗?” 莱拉瞪了他们一眼:“不想想你们的演唱会门票都怎么来的?还是vip呢!” 司徒雪之前跟他们也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好几次,大家聊得来,都算是老相识。 公事私事摆到桌面一并下菜,从冬阴功海鲜汤到椰汁芒果糯米糕,酒过三巡,莱拉小脸通红,挨着姐姐一直在耳边说着悄悄话。 宋钧不满了:“这算什么?早知道我就把小盈也叫来了!” 大家都有家属,只剩下要买单那位没人暖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位教授。 梁仲曦伴着酒,摇摇头:“那我先走?” 莱拉扁扁嘴:“老板你瞧你说的,明明是你要追人家,然后呢!你自己又不要主动找人家,你这算什么呢?有贼心没贼胆的,姐姐你说,对吧...对吧?” 贼还会偷心,自己连偷都不会,只会叫人伤心。梁仲曦被说到心坎回不得话,自罚了一杯满的龙舌兰。 司徒雪笑了,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帖子,说:“对了,今天网上很火那个帖子你们看了没?” 莱拉头都晃着,还禁不住八卦本性,立刻扒拉着姐姐的手:“什么?我看看...“这样的神仙教授到底谁在谈“...“有这样的教授物理考试我能满分”...这都什么呀?” 第39章 司徒雪把手机递过去给两位男生:“我的学生今天都在看呢,那个小姑娘还说,下定决心以后要去学物理...我还说有多帅呢,结果一看,这位教授还真有点东西...” 梁仲曦向来无意八卦,但听到物理教授四个字,心里还是起了风。宋钧接过手机的时候,他目光也朝屏幕投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照片里正在实验室中穿着白色实验袍,里面套着衬衫束着牛仔裤,带着银边眼镜,一头银发的陈彦琛。 梁仲曦那就酒杯送到嘴边的动作霎时停顿下来。 宋钧把手机还给司徒雪,不以为然:“切,不就是长着一张小白脸嘛,你们这些女生总是跟上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 莱拉酒醉,一拍桌子嚷嚷:“不见你长一张?” 宋钧据理力争:“这摆明了就是学校为了招生出的美男计好吗!而且你看没看下面评论,他的学位怎么来的还存质疑...” 司徒雪在二人吵起来之前迅速将自家妹妹拢到怀中,实行物理禁言。 然而就在梁仲曦还没回神的时候,桌面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发消息来的是七喜。 七喜:好像有人要对你的小教授动手动脚喔。 梁仲曦酒意顿清:在哪? 七喜:detour。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进入《流年》小节 (你们会比我提前11小时步入2024诶,那就先拉着小梁和小琛来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们要继续幸福快乐!这一年虽然读者不是很多,但还是会看到不同超可爱的留言,已经很满足很感动~谢谢也请继续支持:d 第32章 流年01 杜嘉黎说detour是全城最顶级的夜店,绕了山路十八弯到达山顶,陈彦琛才知道这个顶级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detour在市区内一座丘陵的山顶,露天吧台占了一半,室内蹦迪场站了另一半,早上的仙雾喷泉如今已经在彩色led灯下变得热情奔放,五花八门的各种高订豪车占据着露天停车场,宛如车展,杜嘉黎的牛油果在这里也只能占了个彩头。 陈彦琛本来兴致就不高,上山的时候杜嘉黎还把篷给敞了,吃了十八弯的晚风,陈彦琛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吃不消。 更别说一进去就被闪耀灯球的光刺了一眼,激情澎湃的音乐颤抖着他脆弱的心。 这种感觉陈彦琛已经说不上来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 以前在纽约大大小小的夜场游刃有余不醉无归,当时纽约城里一个不老的传说,一个亚裔黑发少年长着一张最漂亮的脸,穿着最贵的衣服开着最豪的车,喝着最烈的酒蹦着最野的迪。 而那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都是杜嘉黎。 六年过去了,陈彦琛六年没进过这种场合,再次进来,竟只剩下束缚着他神经的不安和局促。 脑子里断断续续地回放着六年前那晚在蒙特利尔酒吧里发生的事情,那一杯酒那一个混血男人。 还有之后的那卷vcr。 但他看着杜嘉黎视死如归的神情,陈彦琛知道这个时候他越挣扎只会越逃不了,来都来了,就当作是来见识一下全城最顶级的夜店吧。 杜总是vvip,西装革履容光焕发,长腿刚迈进门槛,就有兔女郎端着两杯vodkashot贴上前来,杜嘉黎拿出手机扫了兔女郎抹胸上贴着的二维码,随便敲了个几位数,兔女郎立刻上前在他侧脸送了一个香吻:“黎少今晚玩得开心哦!” 原来换个场合还得换个称呼。 这个吻成双成对买一送一,兔女郎凑到陈彦琛侧脸的时候,黎少体贴地将人家挡开,一脸坏笑:“我这兄弟不好这口,他无福消受,你把要给他的一并给我好了。” 兔女郎笑着把那附赠的吻也送出后就走开,杜嘉黎碰了一下陈彦琛手里拿着那冰冰凉的小酒杯:“陈彦琛你别是总蔫蔫的!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上回我就想带你来了,结果你窝在梁...哎算了算了,咱不提过去的事情了!你说你,在一个人身上耗费了这么多心神脾气,还有没有意思?今晚不管怎么说,一世人就两兄弟,以前我们在纽约的时候那可是曼哈顿双龙啊我操!我无论如何都得把你的精神气给抖擞出来!来来来,先开个场,一二三,干了!” 杜嘉黎二话不说就一杯过,陪着这番慷慨激昂的敬酒词,陈彦琛也无可奈何,一口闷了,倒杯不留一滴。 来都来了,滴酒不沾就离开也说不过去。 二安士的伏特加给胃来了道前菜,烧了一把火还不至于要命,要命的还是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一直发躁不安的脑神经。 杜嘉黎拽着陈彦琛的手就往人潮里涌去,就像两条小鱼在沙丁鱼罐头中逆流。 天花挂着的灯球散射下来的光就像在场内的俊男美女身上贴着珠片,台上dj戴着耳机看不到台下,只顾着敲打着今晚的全场情绪。 对于这种场合陈彦琛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现在这音乐只敲得陈彦琛有些头疼。心里只想着等杜嘉黎这货玩开了,把自己忘得七七八八了就遁去。 陈彦琛早晨穿去上课的灰衬衫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进来之前杜嘉黎嫌他一身打扮太过正经,抬手就解了他对上两颗纽扣露出了欲语含羞的锁骨:“这就差不多了。” 他面相本来就年轻,说是大学生都不为过,而且长得白净好看,场内的晦暗掩不住他贵公子的漂亮,那点心不在焉更给他添上了疏离感,偏偏是灯光打在他身上的时候,蓦地将他这点明明轻车熟路却又满不在乎的抽离衬托得像只在午夜孤独盛开的玫瑰。 孤独璀璨且迷人。 他这副尊容不仅斩女更斩男,在场的花花公子见惯了熟悉的面孔都觉得食之无味,如今空降这么一株藏在玻璃瓶里的真空玫瑰,心里痒了,下半身也痒了。 各路的目光在黑暗和灯影掺杂中钩在陈彦琛身上,一位侍应端着酒走到他们身边。 侍应手中的盘子上只放着一杯金黄色的鸡尾酒,侍应微笑:“曼哈顿,是那边程少送给这位灰衬衫的先生的。” 酒甚至都不是给杜嘉黎的,这人甚至都没听清楚说的谁,反而比正主还兴奋,一拍正主肩膀,老母亲似的规劝:“我早就说该带你出来玩了,不然你还就真以为全天下只有梁仲曦一个男人了...行了,我也不站你边儿上给你挡桃花了,你自己好好享受一下你的新男人吧。” 说完就溜走了。 陈彦琛看着杜嘉黎逐渐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正准备逮着机会转身离开,才看到侍应还托着盘等他。 陈彦琛微笑:“不用了,谢谢。” 那位角落里的程少看着侍应将自己送出的酒原封不动地拿走,心里就起了不痛快了。 翻了个白眼笑着骂了句,“让我瞧瞧到底什么货色还敢推我程绍的酒”。 程绍带着自己的几位朋友就大摇大摆地向着陈彦琛走过去。 陈彦琛正往门外走,就被几个一身名牌的年轻男人挡住了去路。 这套功夫陈彦琛见惯不怪了,他尽量保持礼貌地微微一笑,抄着他们身旁的道就要继续前走。 程绍哪里会让他离开,往后一步再次拦住去路,程绍玩味十足地盯着他:“新来的?这么早就走啊,怎么,这儿气氛不对你胃口?” 陈彦琛垂眸微笑:“得赶着回家吃药。” 这个答案实属意外,程绍和身边朋友对视笑了,伸手要去摸陈彦琛的脸,陈彦琛抬臂就甩开他的手。 吃了一记不领情,程绍的目光狠了些,像看着到手猎物一样盯着陈彦琛,凑到他耳边:“什么药?你想要什么药我程绍这里都有,你想要什么,美莎?□□?还是mdma?” 陈彦琛抽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睨着他双眼:“治精神病的药,你有吗?” 然而就在陈彦琛要推开程绍离开的瞬间,他刚好看到角落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搂着一个漂亮年轻男子。 灯光幻影下,男人抵到男子唇前的食指指腹上放着一颗白色的药粒,漂亮男子娇羞地吻着他指腹,顺便将药粒舔走吞下。 随后男人一把将他摁在墙上亲吻,吻到耳侧,那漂亮男孩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发软,不凑上前都能听到那点被盖下去的轻喘。 随后男人亲密地搂住男孩就往二楼走去,陈彦琛不甘心地抬头看向二楼,就见到两人进了一个房间。 陈彦琛忽然觉得胃部一阵翻滚作呕。 留了一句“对不起我想吐”,推开程绍就朝着进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知道程绍怎么听的,陈彦琛前一句“精神病”后一句“想吐”,程绍都以为是在骂自己。 这种大少爷手上精致漂亮的玩物都娇滴滴的任人摆布,只会说着“老公我要”“老公你好厉害”“老公求你疼疼我”诸如此类的好听话,哪里还碰到过这么一身反骨的带刺玫瑰。 人就是这样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程绍偏偏就被这玫瑰勾起了瘾,他觊觎着陈彦琛的背影许久,快步跟了上前。 第40章 陈彦琛一下子冲出了detour,冲到了远处树林中。 还差了二十四小时的圆月月光清冷,照在林中只剩下一点光。 陈彦琛扶着一颗老树树干就忍不住开始干呕,他今天都没吃什么,什么都吐不出来,酸水倒流将食管和胃都烧得火燎火燎的。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发鸣,扶在树干上的手都在颤抖,手上的青筋突起,脑海中一片空白,无名无由的悲伤和痛苦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然而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踩踏着落叶的步履声,陈彦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顿时回头,一头就撞上一个男人的身体。 根本轮不到他逃跑或是挣扎,惊慌之中整个人就已经被用力抱在怀里,那边早就在这小美人身上失了神志的程绍一边强势地亲吻着他脖子,一边拿着一颗小药丸就要强硬送到他嘴里。 陈彦琛却紧咬着牙抿着唇,死活不张嘴。 程绍一气之下怒扇了他一巴掌,陈彦琛脖子都被甩扭了。 程绍一手掐住他喉咙,在他耳边凶狠沉声:“不是要吃药吗?张嘴啊小美人...不张嘴怎么吃药啊?刚才这张嘴不是还挺能说的嘛,怎么这时候闭得这么紧了,看你这样子够浪的也不像雏啊,紧张吗?这么紧张今晚还怎么伺候本少啊?” 陈彦琛脑子被扇得嗡嗡作响,可是他扯着最后一点理智,拼了死命地挣扎,然而他身上根本使不得一点力气,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那条vcr的画面和声音,就像一根一根针刺穿他脑子一样。 程绍的手往下已经碰到他裤子拉链的地方,陈彦琛不停地反抗,得到的却是程绍越蛮横地捕捉压迫。 陈彦琛身心痛苦,在程绍逼迫着他亲吻自己的时候,无意识条件反射地轻求了一声:“梁仲曦...救我...” 而那晚月亮对他最大的怜悯,大概就是送了梁仲曦一道最明亮的月光,让他带着月光,及时出现在陈彦琛面前。 程绍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陈彦琛的裤子,自己就被人猛地拉开往脸上出死力地揍了一拳。 梁仲曦看着依靠在树干上衣衫不整的陈彦琛,二人对视良久,一人压抑着愤怒,一人苟且着偷生,皆双目通红。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我xkskbfnk! (新年快乐!! 第33章 流年02 一束车灯照亮了树林,在黑暗中待得久了,这样的灯光都叫陈彦琛觉得刺眼。 在见到梁仲曦的刹那,陈彦琛紧绷着的神经好像在一瞬间都失去了力度。 他瘫软地倚靠在树干上,脸上还留着程绍那一巴掌的掌印,唇角沁出血,身上的原本干净整洁的衬衫在折腾中被拧出褶皱,纽扣都被撕开,皮带早就被扯出了扣环。 尽管还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这情形模样看在梁仲曦眼里都足够扼住他的咽喉,撕碎他往日里绝对理智的防线。 梁仲曦多看他一眼心里的火就多烧出一分。一肚子的酒气早就在刚才赶来时在内环上堵了两个小时烧成了火,这一幕无疑成了最烈的柴油。 程绍被梁仲曦这一拳揍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眼前只剩下满天星,好不容易才在那道车前灯照射下找着了北,一扑一扶地站起来,口中操着最难听的话骂了一通没人听得清。 他摇摇晃晃地朝灯光人影趔趄而去:“我操你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操!马勒戈壁的还敢打我...” 梁仲曦上前就再来一拳,这次直接将程绍打扒在草地上抽搐着,梁仲曦揪着他的衣领就往要将人往地上撞。 陈彦琛看着他这阵势生怕会出人命,上前就抓住他的手要落在程绍脸上的手:“仲曦...我没事...我没事了...” 但这时候的梁仲曦哪里还听得到劝,往后一甩就将陈彦琛甩开。 本来一直在车里只管着照明的七喜也看出势头不对,立刻冲出车上前去抱住梁仲曦。 七喜一身肌肉终于派上用场,将梁仲曦拉开的同时不停在他耳边沉声:“keith你今晚喝多了,人没事就差不多得了,事情搞大了不好收场,对小教授也不好。” 好像说了一堆,只有最后一句有用。 程绍的那几位朋友这时也匆匆忙忙地赶到身边,他抄了这个空隙才站稳脚跟,借着车灯看清楚来者何人之后,新账旧账一并烧成一堆,顿时火冒三丈。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随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笑一声大摇大摆向着梁仲曦走过去。 他的朋友都赶紧上来拽住他,程绍却不耐烦地将他们撇开:“去你妈的管个屁事!给爷死他妈开!” 他一边上前,眼光还一直勾勾地扫视着一旁的陈彦琛,跟野狼觊觎到手的小兔一样,恨不得活吞生咽。梁仲曦才摁下去的火一下子被他点爆,要不是七喜还一直按着他,程绍早又挨一拳了。 程绍大爷似的走到他跟前,轻蔑道:“梁,仲,曦。妈的,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又是你啊梁二少,你这人手老伸这么长干嘛啊...” 陈彦琛生怕梁仲曦会对他做什么,旋即走到他身边,谁知道梁仲曦却一下子用力地扣住他手腕,将他扯到自己身后。 程绍往他脚边唾了一口,嚣张跋扈:“你他妈现在几个意思?啊?梁仲曦你逼事儿还真多啊,你玩儿挺开的啊你,看不出来你还他妈喜欢双飞啊?早说我就让给你了啊!” 七喜听不下去了,拦着梁仲曦就要带走:“我们走吧。” 程绍这不知死活的上前就拦住去路,破口就骂:“上次那大学生你要,我给你,你他妈这又来跟我抢人,你这他妈几把个意思?” 梁仲曦握着陈彦琛的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指骨都已经在腕上压出红痕,陈彦琛越发吃痛,却一直一声不吭。 梁仲曦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盯着程绍,梁仲曦的眼神向来跟鹰似的锋芒锐利,这时候添了些残月的冰冷,被盯了一会儿,程绍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程绍还想骂些什么,从远处忽然跑来了两个人,一下子冲了过来挤在两人中间。 陈彦琛一看到杜嘉黎那张脸,心里最后的防线也被破了。 我真的是日了狗了...杜嘉黎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我... 你他妈根本就是梁仲曦心里那把火上最纯净的89号柴油。 不久之前在里头玩得不知天昏地暗的杜嘉黎闻得外头动静,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再听说梁仲曦也来了,他满脑子的酒刹那蒸发。想都不想丢下怀中美女就冲了出来,陪在他身边的傅行川也紧随其后。 幸得杜嘉黎平日里为人爽朗讲义气,在这圈人里一声黎少也长了脸面,所以一走出来站在剑拔弩张中间,程绍也敛了一道气。他一手推开一个,只是抵不过梁仲曦冰冷的目光,心底里还是虚怯了一遭。 他转头堆着笑脸对程绍劝道:“程少程少,别气了,男人而已,回头我给你介绍个乖的,何必在一个新来的身上置气对吧?场子还热着呢,咱也别在这里扫兴了,今晚酒水都算我的,给我个脸呗。” 堂堂程家大少爷哪里这么容易吃得下这口软,只是梁仲曦的脾气他是见识过的,平时不声不响沉稳冷静的人,碰着了别人碰他的男人都跟疯狗似的听不进人话,见人就咬。 法律能约束的是人,不是有间歇性狂犬病的狗。 杜嘉黎见程绍似乎有些动摇,赶紧再凑到程绍耳边说了几句好的歹的,程绍才愤愤不平地带人离场。 杜嘉黎勾着程绍肩膀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陈彦琛一眼,陈彦琛看出他眼里的抱歉。 林子里只剩下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见状七喜也松开梁仲曦,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先到车上去。 梁仲曦始终拽着陈彦琛的手腕,一点没有放松的意思。 月光渗入林木清冷,梁仲曦转头的瞬间,恰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还有脸上红肿的掌印。 梁仲曦把手掌心轻轻放在他脸上,沉声:“疼不疼?” 陈彦琛摇摇头:“对不起。” 梁仲曦心疼。那颗心好像被恶犬咬掉了一块肉。 或许就是所谓的惯性,明明喝多了的是梁仲曦,往车上走去的路上,梁仲曦却下意识地搂住陈彦琛的肩膀将他护在自己臂弯里带着往车上去。 一点都不愿意松手,好像只要自己再松开一点,这个人就又会受到伤害。 七喜的车是一辆灰色奔驰gle,梁仲曦开门将陈彦琛送进后驾驶座后,还一直站在车边边上,低头看着陈彦琛的脸。 梁仲曦应该是生气的,可是看着陈彦琛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脸上的掌印,他的心好像被千军万马践踏过,只剩下一片废墟。 他稍微弯腰探向前,伸手想要给他系好安全带的时候,陈彦琛却略显惊慌地往后退了一下。 陈彦琛垂眸片刻:“我...身上脏...” 梁仲曦低声:“别动,我头晕。” 陈彦琛的那颗玻璃做的心被梁仲曦三百摄氏度的话融化成高硼硅液体。 第41章 梁仲曦帮他将安全带系好,凝视着这张像易碎工艺品一样的脸庞,嘴角的那点猩红好像点了一朵红花,他忍不住用拇指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陈彦琛嘴角的伤口。 指腹轻拭着他嘴角血迹的每一个移动都带着小心。生怕稍微一点用力一点差池,都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然而这时一个人影靠到他身边:“keith...” 梁仲曦的手还在陈彦琛唇角,他闭眼片刻深呼吸,陈彦琛看到杜嘉黎的瞬间心里也顿了顿,立刻扣住梁仲曦的手,抬头紧张地望着他。 一道冰冷穿透着掌心浇灭了心中一半的火花,梁仲曦恢复了一贯冷静,没有松开牵着陈彦琛的手,站起身面对着杜嘉黎。 余光瞥到站在远处焦急等候的傅行川。 这时的杜嘉黎已经完全醒酒了,他脸上挂满由衷的自责,似乎思虑很久,才对梁仲曦紧张地说:“keith,对不起,你别怪彦琛,今晚来detour都是我的意思,他本来也不想来的,都是我自把自为,都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要怪他...” 梁仲曦沉声打断:“杜嘉黎,如果今晚陈彦琛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办?” 杜嘉黎哑口无言。 陈彦琛握着梁仲曦的手多了些紧张。 梁仲曦这时反而已经平静下来:“两件事。” 杜嘉黎:“你...你说。” 梁仲曦:“一,你认识什么朋友我没空管你,但我劝你一句,先好好查一查别人的背景。” “二,我只有一个陈彦琛,我丢不起,你也丢不起。” 梁仲曦说完就坐上了副驾,七喜一个甩尾,就逆着晚风朝山下开去。 梁仲曦将车窗摇下,晚风渗透着月光的冷淡拂过他脸上,山间的气息清凉,梁仲曦点了一根烟,从口中吐出的白烟,逆着车行方向飘去。 一路上车里安静,梁仲曦闭着眼皱着眉,一只手指间夹着烟,另一只手一直摁着眉间。 七喜从倒视镜瞟了陈彦琛好几眼,陈彦琛的视线却一直沉溺在副驾的梁仲曦身上,眼神中都是关切担心。 陈彦琛身上衣服薄,风吹进车里,从前座往后座去,拂过人的衣服,更显得人的单薄。 七喜往后又瞧了一眼,问:“小教授,冷吗?” 陈彦琛回神,摇摇头:“不冷,谢谢。” 梁仲曦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只抽了一半的烟摁熄,然后把车窗关上。 七喜又问:“小教授,送你回家吗,还是去哪儿?” 陈彦琛跟梁仲曦异口同声:“一宸。” 三人皆意外。 七喜挑挑眉,余光分别觑了他俩一眼,没说话。 陈彦琛说出这句话时,脑子里只想到几天前梁仲曦半夜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他的脱口而出,只是想着在这个人酒后头痛口干的时候能递上一杯温水。 梁仲曦顿了顿,重复了一次:“一宸,他跟我回一宸。” 梁仲曦喝了酒脸不红走不歪,就是有一个毛病。 总是会重重复复地说同一句话。 例如上次的“你在干嘛”。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头疼,太头疼了… 第34章 流年03 明天就是中秋,今晚的月亮已经成圆盘,照亮了半边的天,留下了床前的霜,连结着思念的光。 深夜不堵车,很快就回到了一宸公寓楼下。 下山那根烟摁熄后,梁仲曦一路都闭着眼靠着椅背,也不知道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直到车停下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 七喜摁下电子手刹往后视镜望去:"小教授,麻烦你一个人带他回家,可以吗?" 不等陈彦琛回答,梁仲曦已经松开安全带,转身对陈彦琛说:"你先到大堂等我一下,我有些话跟七喜说。" 陈彦琛没有多问,点点头,跟七喜说了声谢谢后就下了车。 梁仲曦隔着车窗望着那单薄的人影走上门前台阶,门口值班的保安远看过来认得梁仲曦,朝他远远地点了点头,旋即毕恭毕敬地给陈彦琛开了门。 七喜道:“你这小教授看着还挺乖的啊,这是给吓到了吧?” 乖? 梁仲曦好像从没有试过将这个词放在陈彦琛身上,从小就被人骂野孩子的人,打起架来跟不要命的疯狗一样的人,只会带着一副孤僻冷漠生人勿近面具的人,怎么会有人说他一声乖? 可是刚才一路上安静低着头的模样,就像一只刚被捡回来的流浪小狗,毛还沾着脏水,皮还漾着伤口,却一声不响,躲在自己的角落里。 确实乖,毛都是顺的。 梁仲曦点了烟,一直凝视着偌大玻璃门后低着头在原地小步徘徊的陈彦琛。 七喜给自己也开了一根,猛吸了一口,神清气爽:“之前听大春提起过说你这小教授长得好看我还不当是事儿呢,今天这么见了一面...” 七喜嗤笑摇摇头:“detour这种地方进去了,怕给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梁仲曦本想说一句“这人以前在外面混得比这还杂”,可是脑子里却只剩下了刚才在林子里听到的那句痛苦的“仲曦救我”,一句话带着思绪回到陈彦琛被程绍摁在树干上强行动手的画面,太阳穴有些发疼。 不愿再多做回想,梁仲曦问:“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七喜往车窗外掸下烟灰:“我本来是吊着傅行川去的,没想到傅行川等的人就是杜嘉黎跟你的小教授。不过说实话,难听些说,你该庆幸先上去碰你的小教授的是程绍这个不带脑子的。” 梁仲曦皱眉看着他。 七喜瞅了陈彦琛一眼,压低声音:“要不是给程绍截了胡,上去搞你小教授的就是姓傅那位了,程绍没脑子的只想着来个ons,可是姓傅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而且啊,你的小教授不认识程绍,这人上来就搬火的,你小教授还知道躲开跑出来还知道反抗,可你想想,下手的要是那姓傅的,熟人作案不带防范,你小教授自己被人生吞了他都未必知道。” 梁仲曦低头看着拇指指腹上还沾着的血迹,只恨刚才既然打都打开一条血路了,为什么不干脆把傅行川也揍一顿。 片刻后他才罢了一口气,吐了一口白雾:“他跟杨春山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七喜:“他手头上洗过钱能买下杜家那千禧集团三次了,急不来。” 七喜睨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而且你想查的也不仅仅是他跟杨春山,更加急不了的。” 梁仲曦点头表示明白,朝七喜道了声谢。 七喜拍了拍他肩膀:“你还跟我谢什么,当时要不是你按着我,我早喝了那瓶水银了。” 梁仲曦:“都过去了。” 七喜朝灯火通明的大堂示意:“快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还伤着呢。” 梁仲曦点头开门,迈了一条长腿落地,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他今晚喝了多少?” 七喜:“就一个vodkashot,放心,我盯着的,干净的。” 梁仲曦:“谁他妈给他的?” 七喜:“千禧集团的太子爷。” 梁仲曦低声骂了句:“扑拒个街。” 向着灯光进了大堂,陈彦琛朝他走来,梁仲曦揽住他的肩膀就带着往电梯走去。 保安给他们摁了电梯楼层,礼貌地道了晚安。 梁仲曦微笑:“谢谢康哥,辛苦了。” 进了电梯后,梁仲曦看到陈彦琛左手一直握着右手手腕的地方,只以为他在大堂受了空调风吹着了凉,用手背探了他手的温度,有点凉,问:“冷吗?“ 陈彦琛摇摇头:“不冷,你呢?“ 梁仲曦看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 陈彦琛看着他侧脸:“头疼吗?” 梁仲曦揽着肩膀的手上下轻轻扫了扫:“不疼了。” 假的,陈彦琛看出来了。 出了电梯走到玄关,梁仲曦从鞋柜给他拿了一双全新的拖鞋,然后开门进屋上了二层卧室,很快转了一圈,从里头拿了一叠衣服走到浴室,很快就听到水声。 就跟上次一模一样。陈彦琛留下来的本意是去照顾梁仲曦,结果到头来自己还是被照顾的一个。 他换了鞋之后就往厨房去,打算先给梁仲曦倒杯温水却找不到水杯。 他打开了抬头的柜子打算一个个找,结果第一个打开的就是放看家药物的格子。他本要关上再开下一个柜子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当眼的那盒文拉法辛。 陈彦琛心里顿了一下,想起自己今晚身边确实没有带药,在梁仲曦走过来之前,他偷偷地把药盒藏到裤兜里。 梁仲曦走到他身边:“找什么?” 陈彦琛有些心虚,手覆在裤兜上,背靠着石英台面边沿,低声说:“想给你倒杯热水,找不到水杯...” 梁仲曦轻呼一口气,揉了揉他头发:“我自己来就行了,洗澡水给你放好了,睡衣都是新的洗干净的,先去洗澡吧。” 第42章 梁仲曦说这话时多少有点强撑着精神的意味,刚才在detour的时候还不觉得,吹了一路的风,如今四周安静温和,那点压抑着的酒精再次涌上心头,头是有点发晃。 陈彦琛都看在心里,心里扫出了些玻璃残渣。 厨房这边没有开灯,只有客厅那边的昏暗暖光透了些许过来。 二人对视片刻,陈彦琛轻声关切:“要不你先洗吧。” 梁仲曦只看到他脸上还带着红肿,唇角那点早就干涸的血迹刺着眼。 他一手护着陈彦琛的头顶,说着“小心”的同时将陈彦琛带往自己身上靠近,陈彦琛不明所以,被迫靠近那宽厚胸膛的时候,脸有些发烫。 梁仲曦另一只手打开了陈彦琛刚刚打开的药柜,从里面拿出一包药用棉签和一瓶生理盐水。 陈彦琛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他害怕梁仲曦察觉出自己顺了一盒药,但梁仲曦根本没留心。 放在头顶的手滑到后脑勺,梁仲曦单手拧开盐水瓶盖,抽出棉签蘸了少许:“忍一下。” 棉签刚碰到伤口,陈彦琛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皱了皱眉,双手死抓在石英台面边沿。 梁仲曦的心快速地跳了一下,他蓦地想起了七喜刚才用的形容词,乖。 乖得让人心疼,美得让人心动。 陈彦琛一直垂着头,那张漂亮的脸有些苍白,却又在晦暗灯光下留下暗影,暗影如流涌入梁仲曦心头,借着剩余酒精的发酵,催化了所谓意乱情迷的情动。 梁仲曦失神放下棉签,拇指不由自主地落在唇角伤口,一点一点却小心翼翼地触碰着。 陈彦琛轻轻抬头,眸里的明光轻触着梁仲曦的心弦,梁仲曦的拇指轻轻攀上那瓣柔软的唇,目光一直不舍地停留在唇上。 陈彦琛看出了端倪,他紧扣着台面边沿的手更加紧张:“仲曦...” 一声其实是带着尝试制止的呼唤落在梁仲曦此时早就不受控制的心弦就像招魂,什么理智什么克制,都不抵刹那冲动。 梁仲曦蓦地吻上前去的时候,还带着害怕触碰到伤口的温柔。 二人唇贴着唇,拨动着的是那自重新见面以来就隐忍着的情愫,梁仲曦的亲吻向来强势,带着一触即发的痛苦,也带着些微喘和渴望:“我真的好想你...陈彦琛...这六年...我真的好想你...” 情起一发不可收拾,尝到了腥甜后只剩下无可救药,梁仲曦一手按着台面一手紧抱着陈彦琛,自己的双唇一点一点挑/拨着对方的唇瓣。 陈彦琛的心跳得很快,一瞬之间的心跳他也有过沉沦,自问也或许也贪婪这点炽热这幅胸膛。 只是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根本做不出反应,他知道他或许应该是想的,可是那点应该存在的渴望都好像跟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一层无边无际的玻璃。 他是想的,他想给梁仲曦自己的所有,可他做不到。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更加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内心的挣扎只够让他尝试回忆着当初多少缠绵时的情景,凭着记忆用最好的反应来梁仲曦的亲近。 他任由梁仲曦亲吻着自己,自己的双手机械性地解开着梁仲曦的衬衣,梁仲曦忽然双手抱住他的腰,一下子就将他整个人抱起让他坐在石英台面上。 梁仲曦稍微抬头看着他,敞露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底下的心跳藏不住,脖子上的银链反着微光,手心落在陈彦琛脸颊,心疼地看着他,悔不当初:“当初我到底是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那边的...” 陈彦琛双眼发红,他双手托着梁仲曦的脸,闭上眼轻轻亲了上前。 梁仲曦将自己上衣扔在地上,半步上前靠近,陈彦琛双手搂着他脖子低头亲吻,渐入佳境的时候,梁仲曦抬手的时候无意中触碰到某处,他蓦地停下所有动作。 梁仲曦卡机了。 “啪嗒”一声,一个药盒从陈彦琛的裤兜里滑落掉在地上。 陈彦琛脑子里顿地“嗡”了一声,好像自己小心翼翼编造出来的谎言还是被戳破了。 他立刻从台面跳下来,一脚踢开那盒药,惊慌失措地跪下,局促地解开梁仲曦皮带的蝴蝶扣一边颤声:“我帮你...我帮你...” 梁仲曦看到药盒的瞬间清醒,却迟迟不得回神。 他猛地就想起了市理工大里詹远林说过的话,“服药期间会暂时影响性功能...”。 “简单来说就是硬不起来。” 还总觉着陈彦琛的动作怎么有些拘谨局促,原来都只是应试技巧。 梁仲曦你他妈是什么禽兽吗? 就在自己皮带已经被抽出的时候,他忽然将陈彦琛整个人带起来紧紧抱住:“彦琛,彦琛不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彦琛缩在他怀中许久,甚至还能感受腰下地方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生理反应,他用力咬着唇沁出血迹:“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真的...” 梁仲曦恨不得将他揉进心里,他死死抱着陈彦琛,宽大的手掌在他背后不停安抚,一节节的脊梁骨都在割破着他手掌心:“彦琛彦琛...没事...听我说...听我说,没事...是我...是我不好...” 然而陈彦琛忽然从怀里抽身而出,抹干净脸上泪水,仓皇地就向门口走去:“对不起,我...我还是先回家了...” 梁仲曦却一把将他重新搂入怀中,他哽咽道:“我求你...彦琛...你别走...我求你...我走...我走...我求你,你留下来好不好?” 梁仲曦双手握着他双臂,看着他发红的双眼,尝试平复自己的情绪:“热水给你放好了,睡衣都是新的,已经洗干净了,你先去洗个澡,你今晚就在我家休息,你...你别走...听话好吗?乖,你别走...你不想见到我我知道,我走...我走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小琛会好的 第35章 流年04 梁仲曦每一句话都至少重复两次,他这个状态陈彦琛哪里能够放心让他离开,只是梁仲曦根本没有给他拦下的机会,拾起地上衬衫穿上就落荒出了门。 走得很急,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出去了,但门关上的时候很轻,轻得就像是害怕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会惊扰倒陈彦琛千疮百孔的心。 罪过的是自己,冒昧的是自己,冲动的是自己,而无辜被害人却只知道不停道歉。 一滴泪水都能在他心口上腐蚀。 梁仲曦出门之后把衬衫穿上,神不守舍地摁了电梯,电梯门打开之后,他却迟迟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外走廊挨着墙壁坐在地上。 头痛欲裂。 陈彦琛一直呆滞地站在厨房,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人,梁仲曦还记得陈彦琛上次说过的畏高,进屋的第一件事就已经将落地窗调光玻璃调到最暗。 客厅的灯也自动调到最暗,暗黄的暖光却只有孤寂的寒凉。 陈彦琛双眼放空地看着地上那一排药,蹲下捡起紧握在手里,靠着橱柜,双手抱膝地蹲坐在地上。 公寓里设置了18摄氏度恒温,陈彦琛却冷得双手发紫。 过了子时,已经是八月十五中秋夜了。 明明是团圆的大好日子,为什么会被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一塌糊涂。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自己惹的祸,最后连累的都是梁仲曦? 他失神地望着前方,直到口袋的手机震动,是梁仲曦传来的消息。 梁仲曦:先去洗澡,今晚到我的房间休息。 陈彦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但是好像事到如今,他能够想到自己唯一能做出来让梁仲曦和自己都好受一点的,就是听他的话。 他扶着台面站起来,差点在瓷砖地面摔了一跤,坚持着站稳后,找到水杯喂着温水吃了三颗药,步履蹒跚地走上了楼梯去到浴室。 对着镜子脱下衬衫,陈彦琛放空地盯着镜子里胸口上的那道纹身掩盖着的疤痕。 一轮红日于远海之上,遮盖住曾经想过一死了之的绝望。 海上红日生于濒死的痕迹上,是以记录下从废墟中苦苦挣扎,握住最后一线希望不愿放弃。 从哪里凋逝,而希望从哪里重生。 是日落,也是日出。 是周而复始,也是生生不息。 对着镜子里的人陈彦琛也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只是如今置身一缸温热水中,今晚发生的事情还是扼住咽喉,难以下咽,脑海中翻滚着一幕又一幕,中间还掺杂着一些零碎画面,如鲠在喉,如刺在心。 那一条卡在自己喉咙足足六年的鱼刺,叫lucas。 六年前,梁仲曦离开之后,陈彦琛的生活最后一道防线都被撞开了,将纸醉金迷放纵糜烂八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每天晚上宿醉在酒吧夜店,早上是被人从酒吧送回家里,在家睡醒一觉,又开着他每周一换的跑车在各种酒吧徘徊。 那段日子跟着那些富家子弟把该花不该花的钱都花了,浸泡在酒精里,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秒钟清醒。 第43章 他害怕只要自己一清醒,梁仲曦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他更害怕自己一清醒,就会不负责任却无可自控地从高楼掉落。 酒精在脑海中长期的混合只会稀释掉对认知的清晰,久而久之,陈彦琛好像也逐渐分不清,那个叫梁仲曦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之后没多久,陈彦琛二十岁生日那天,他跟着他那群酒肉朋友去了蒙城旅游,说是旅游,其实就是玩腻了当地的夜店酒吧,打算到异国他乡寻找新的刺激。 而陈彦琛就是在当地的一家gay吧认识了lucas,一位中英混血金发碧眼小帅哥。 梁仲曦离开之后陈彦琛这样日夜流连风月场所,凭着这小子那张脸,要是没有些酒肉触碰也说不过去,搂搂亲亲也算了,但每一次那些人想着法子要扒下他裤子的时候,陈彦琛都会一手将人家推开,还连带着跟恶犬一样骂道:“你他妈谁啊?你碰我试试!?” 只因为他总记着,曾经好像有人对着那些欺负他的人吼过,“don'tfkingtouchvincentagain”。 所以不能有人碰他。 至于lucas,甚至都称不上是认识,也只是因为那晚陈彦琛天旋地转地靠在酒吧沙发角落里的时候,lucas上来给他盖上了外套,送来了一杯热酒,问了他一句:"你冷吗?" 陈彦琛忽然想起了一个好像很熟悉的人。 一个好像叫梁仲曦的人。 好像有一次,梁仲曦回到公寓的时候,自己正瑟缩在浴缸的角落里,梁仲曦也是这样给他盖上外套,给他递来一杯热水,问他:"冷不冷?" 他当时甚至问都不问就把那杯热酒喝下了,里面放了什么都不知道,一杯酒过后,陈彦琛低着头抓住lucas的手腕,哽咽着哀求:“别丢下我...梁仲曦别丢下我...” 就好像那个圣诞夜,在警察局的时候,陈彦琛也是这样拉着梁仲曦的手。 “梁仲曦,别丢下我。” 事后第二天一大早,陈彦琛才终于清醒的时候,顶着痛到炸裂的脑袋,睁眼就看到身边躺着的赤身裸体的陌生人。 还有地下散落的一个个用过的避孕套,甚至还有床头柜上的白色粉末。他对昨晚发生过的事情根本记不起一点,他的头剧痛如刀割。 而他当下的第一反应是想将自己扔掉。 后来陈彦琛再也没有去过酒吧,一次都没有。 谁知道半年后,他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上是一条视频。 他跟lucas那晚在酒店里的视频,lucas对他根本只当他是一个精美的玩物,施暴,锁喉,掐打,用枕头捂着他口鼻直到濒临窒息,强迫着将药物送进他嘴里,而陈彦琛完全无力反抗,甚至在药物支配下相迎和配合,只剩下最原始的喘息和哭声的掺杂,谁都分不清那一声声求饶到底是因为吃痛还是欲拒还迎。 纯属上到法庭都无法鉴定的程度。 也属于放到某十八禁网站上能一秒火爆的程度。 高清无打码,还他妈是原声道。 邮件配字,“陈少爷,二十万美金,值吗?” 陈彦琛第一次给转了钱后不多久,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陈少爷,我忽然觉得这片子挺好的,值多二十万。” 再半年后,陈彦琛去了新加坡散心。 旅程的最后一天,他无意中得知了梁仲曦正在香港参加一个设计发布会,那天他已经在机场等着回纽约的航班了,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瞬间冲动,他立刻重新买了一张即日去香港的机票。 结果那趟航班出了意外,飞机在空中爆炸了。 而陈彦琛瞬间醒来,是一年前那个圣诞夜。 纽约下着大雪,自己坐在警察局里。 而梁仲曦刚好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那场大雪也不知道是在要抹走他的过去还是在提醒他去不到的而未来。 在他被重度抑郁症和创伤应激反应折磨的三天三夜里,他选择了在浴缸里将利刃刺入胸膛,也在被自己的鲜血浸润,生命的最后一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 陈彦琛后来也有抱着试探的心理去探查过这个叫lucas的人,但他调查回来的结果,是半年前lucas因为走/私/毒/品被抓,一直都在监狱里。 也就是说,如今的自己,没有去过蒙城,没有认识过这个叫lucas的人,而那一卷vcr,也没有出现过。 好像真的就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将他过往最肮脏的遭遇都当粉笔字一样全部磨擦,用一次飞行事故,给了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是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或许再无存在,陈彦琛根本无法去完全抹掉记忆的痕迹。 多少个夜里他都因为那卷vcr而噩梦惊醒,这件再没有存在过的事情一直都在真实地折磨着他的思绪,本来就有的心理病,只剩下雪上加霜。 所谓的平行宇宙还是理论,可是上天的确给了他的再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所以他选择了珍重。 所以他选择了去一点一点去将破碎的自己捡起来。 周荞曾经说过,“你能来寻求帮助,我们乐意至极,也会尽我们所能去帮助你,可是彦琛,很不幸,最后能够走出来的,只有你自己。” 六年前布鲁克林的浴缸里,鲜血染红的温水,刺痛了自己心底里的最后一点对生存的倔强。 是周荞的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也是德夫林医生的一句,“许多过去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容许它成为我们过去的一部分,而不是来折磨今天的自己”。 如今在烟雾弥漫的浴室里,陈彦琛陷入水中多时,直到将尽窒息才冒出水面。 他赤身从浴缸起来,走到镜子前,再看着镜中的自己,他颤抖着擦开镜面上的水雾,只剩自责:“对不起...” 擦干头发后,陈彦琛回到卧室,卧室温度偏低,他在床上的一侧躺下,没有用梁仲曦的枕头,只是蜷缩着身子,捻来一角毛毯盖在自己身上,法兰绒的毛毯松软贴身却单薄,得不到太多温暖。 卧室里很静也很黑,手机再也没有震动或者响起,陈彦琛抱着手机,一直睡不着,手脚都是冰凉的。 过了大概半小时后,他隐约听到楼下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他顿地睁开双眼,攥紧被子。 直到脚步声逐渐上了楼梯,这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才缓缓放下手机,重新闭上双眼。 卧室的门被从外轻轻打开,好像先去了套间的浴室,传来水声,流水声很快停止。 陈彦琛始终还是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大床的一侧,毛毯只扯去一角,剩余的还平铺在床上。 梁仲曦没有开灯,凭着感觉大概看出床上一侧的人影。 他先到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个蜷缩如虾米一般的一团什么,心里被针刺着一般。 梁仲曦滚了滚喉结,面对着那人影侧身躺下,轻声道:“彦琛,过来。” 没有丝毫反应,梁仲曦就这么看着那背影,摊平手臂放在床上,安静等待着。 过了一阵,那团人影似乎动了动,随后缓缓翻了个身,再涌入了梁仲曦怀中。 乖这个词再恰当不过,缠进自己臂弯的动作,柔软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梁仲曦收起手臂将他紧紧环在怀里,用毛毯将他拢起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鼻子很酸很酸。 平时还能撑得起稍微宽松的衣服,也有一定身高,看着也不觉得有多轻瘦。这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薄t恤,自己的手掌放在他后腰似乎就能够一手挽住所有,他的腰也很软,梁仲曦不敢抱得太紧,怕怀里的人不能呼吸,也不愿松手,怕松开就再也找不回来。 他自己深呼吸后才在陈彦琛额头亲了一下,轻声问:“吃药了吗?” 陈彦琛把脸埋在他胸口,点点头:“吃了。” 梁仲曦滚一下喉结:“脸是不是还疼?” 陈彦琛咬咬牙,靠着他温热宽厚的胸膛,吸了吸鼻子:“有点,你头还疼吗?” 梁仲曦将他抱得更紧,梗着喉,说:“彦琛...你能不能就当我今晚喝多了,头脑不清醒...能不能就一晚上,让我抱着你入睡?” 第36章 流年05 梁仲曦不大喜欢室内温暖,觉得闷得人大脑贪懒不灵活。公寓里的中/央恒温常年设置偏低,让人保持清醒,卧室里一张毛毯对于他来说刚好足够,陈彦琛的手脚始终冰凉。 只有脸上红肿的掌印在发烫。 陈彦琛窝着身缩在被窝里一直没有回答,梁仲曦想去给他那个冰袋冷敷消肿,起身的时候陈彦琛却轻拽住他的手,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旋即又放下了。 就好像刚被捡回来的小狗,害怕对方的离开,多么想触碰恩人,却又碍于胆怯。 梁仲曦在他额心亲了一下:“很快回来。” 去到厨房的时候,梁仲曦一眼看到灶台面上放着的两杯水,一杯喝了一半,另一杯原封不动,想起刚才陈彦琛说的话,应该是留给自己的。 第44章 干脆拿个盘子把冰袋和水一并端回卧室,将卧室灯光调到最暗,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全新枕头的时候,梁仲曦有些怅然。 以前总是笑话他少爷脾气,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用着,给他换个更好的都得闹。 睡觉习惯睡鹅绒枕,不喜欢丝织睡衣,就喜欢穿纯棉t恤睡裤,内裤要三角的,剃须膏一定要柠檬味,润滑剂要... 在市理工大再见面那日的当晚,难以再追究当时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梁仲曦一晚上都在网上精挑细选,枕头,睡衣,拖鞋,水杯,牙刷,浴巾,内裤,剃须膏...早就全部下了单。 梁仲曦在他身边双腿平伸坐下,将枕头放在腿上,陈彦琛侧身坐了起来。 梁仲曦拍了拍枕头:“来。” 陈彦琛怔了一下,看到床头放着的冰袋,才蹭着把脑袋放到枕头上,合上双眼。 给他将毛毯盖好严实后,梁仲曦将冰袋放到他脸颊,另一只手轻柔地梳理着他的银色碎发,陈彦琛的头发很软,睫毛很长,小的时候梁太太牵着自己去探望乐倚云母子的时候,梁太太总是赞叹陈彦琛的眉眼。 梁太太对乐倚云说,“小琛的眉眼,像极了你,以后一定长得好看”。 梁仲曦似乎还隐约记得乐倚云那时候苦笑着说,我更希望他不要像我。 “不像我的话,或许命好一点,活得自由自在一点。” 梁仲曦看着这张脸转不开视线,他轻声说:“当年我离开之后,我其实有试过去找你。” 陈彦琛顿了顿,被窝里抓紧了毛毯。 梁仲曦:“可我找不到你一点的消息...我问了好多以前我们认识的人,有些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剩下的都说已经离开了纽约。我也找过布鲁克林那个公寓的房东,他说我走了之后没多久,你就把整个套间盘下来了,他也搬走了...你就好像...蒸发了一样。” 甚至还找过杜嘉黎,杜嘉黎支支吾吾了半天,原来这厮早就回国了。 那时候的梁仲曦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密不透风的墙,除非是人的故意为之。年少气盛有好也有不好,不好的地方,叫做意气用事。 他深以为自己单方面找不到线索,是因为另一方将线索亲手剪断。 都说的意气用事,就是那时候的梁仲曦看着手里的戒指看了一个晚上,觉得既然这段感情已经从另一边一刀两断,自己也就再没有必要去纠缠不清。 本来就没有正式开始的关系,为什么又要去奢望一个体面的结束。 就算陈彦琛现在跟了别人,那又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所以那晚之后,他就将那枚戒指收好藏了起来。 后来他再次将戒指取出来,是在思寰开张大吉那天晚上。晚宴结束之后,他满身酒气回到房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将这枚戒指从保险柜里重新拿了出来。 戒指纯银打造,在月光下并没有闪闪发光,只是这点光亮刚好照在了里圈的刻文。 年少时曾经追求的梦想在逐步实现,可是年少时曾认定会永远陪伴自己的人,最后却只剩下月光下单调乏味的四个字母。 姑且称做是酒后冲动,梁仲曦当时就按着自己记忆中的电话号码拨通过去,结果电话那头已显示为空号。 梁仲曦放下手机后就再次将戒指收好藏起来了。陈彦琛身边大概也已经有别人在照顾他了吧。 后来再把戒指拿出来,是在几周之前,在宇宙爱人被陈彦琛搭讪那晚。 几周前在市理工大见面的时候,陈彦琛问过梁仲曦一句,“这六年,你过得还好吗?”。 梁仲曦那时候回答,“还好,没什么不好的”。 这句话实在不是搪塞,往大的说,确实没什么不好的,自己的理想在一步步实现,身体尚且健康,家人尚且安好,朋友尚且二三,这已经是许多人盼不来的。 只可惜自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陈彦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气无力地扣在自己手腕,梁仲曦将冰袋拿开:“太冷了吗?” 陈彦琛摇摇头,摁着他的手把冰袋重新落到脸上。 梁仲曦挨在床头板,闭眼轻声道:“彦琛...” 陈彦琛鼻音很重:“嗯。” 梁仲曦:“如果重新回到六年前,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回国。” 陈彦琛睁开眼:“那时候错的本来也是我。” 梁仲曦皱眉片刻,又松开:“不是...彦琛,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说这些其实也没有意义,但是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我虽然仍然不会留下,可是之后我就算找不到你任何消息都好,我都会亲自回去,把你带回到我身边。” 陈彦琛的心过了一阵风。 梁仲曦:“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有...有抑郁症。” 陈彦琛垂眸:“我的病不是因为你,也不会因为你好起来的。你当时不知道,可能...才是最好的。” 这句话说得平静,像秋水淌过。 梁仲曦:“真的吗?” 陈彦琛说得很慢:“如果你知道了,我想...你应该会因为照顾我留下来,可是鼎爷呢,梁家呢?如果...要我看着你之后会因为错过了这些而一辈子遗憾,我也不会好过...” 梁仲曦的手停在他额头,低头看着他:“那现在呢,能不能不要走?“ 陈彦琛的心紧了一下,松开手,问:“六年前圣诞的事情,你不生气吗?如果...如果我跟别人睡过...你也不生气吗?” 梁仲曦:“我之前说过,六年前你让我先听你说的时候我没有听,现在我想听了,只要你愿意说。过去了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等到哪一天,你如果忽然想说了,我就听。可是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吧...以前我不懂,但后来回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明天和意外,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我不想...” 梁仲曦滚了滚喉结:“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不算是表白,只能算肺腑。 陈彦琛知道梁仲曦口中的意外指的是什么。是他最敬重的爷爷梁砚鼎的意外摔伤,是最疼爱他的小姑姑梁锦兰的意外去世。 人们所说的意外,其实本身就是这个宇宙的本质概率性。我们每做一个决定,每遇到一个人,每发生一件事,每一个所谓的意外,不过都是薛定谔波函数方程里面的每一个解。 我们的人生不过就是宇宙中一个方程的解的集合。 算不出的答案,才叫做生活。 我和你的相知相伴相爱,甚至分开,也都只是薛定谔方程的一个解。 无穷无尽,也是唯一。 陈彦琛拿开了冰袋,将枕头放到梁仲曦的旁边,梁仲曦见他嘴唇都干裂了,在他躺下前给他喂了点水。 二人躺下后梁仲曦将他拢入怀里。 陈彦琛枕在他胸膛:“可是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 梁仲曦平躺着看着屋顶:“我不骗你,刚才在厨房,我真的很想,很想要你,回来这么多年,我没试过起反应起得这么厉害。我现在抱着你,你说我一点想法都没有也是假的...” 陈彦琛略抬头,复杂地凝了他一眼又把头埋在他胸前,咬咬唇,手试探性地往他腿上爬去:“我可以帮你...或者你想要,我也...” 梁仲曦及时地按住他的手,陈彦琛却吃痛缩了一下。 梁仲曦皱眉垂眸,将他的手拎出来才看到手腕上的一圈红痕,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怎么没告诉我?” 陈彦琛却抱住他不让他离开:“没事了,不疼了。” 梁仲曦:“真的不疼?” 陈彦琛:“有点,但...不想你走。” 对视片刻,梁仲曦才重新躺好环揽住陈彦琛:“可是彦琛,我刚才说的想回到你身边,不是只想跟你上床,是真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躲我,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你需要什么就让我知道...你想去detour玩,你跟我说,我带你去...” 陈彦琛攥着他的衣服:“我不想去。” 梁仲曦闭上眼嘴角提了提:“那就不去。” 一阵沉默后,陈彦琛才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陈彦琛:“我的病...虽然是在一点点好,近这大半年也稳定了很多,所以医生才让我慢慢减量...但是我不知道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敢...不希望吓到别人。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我不可以对我自己,对我珍...珍重的人不负责。” 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就像在一点点地在匮乏的词汇海中挑选最合适的字眼去描述。 梁仲曦转过身将他搂住:“是长大了,还会用珍重这个词了。” 也不是的,陈彦琛根本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词,只是觉得珍惜有些单薄,重视又太过冠冕。 珍重,刚刚好。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可以随便玩玩,但是梁仲曦不同,玩不起。 以前不懂,现在也到了这么个年纪了,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也开始慢慢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 第45章 一段关系意味着太多了,生老病死,疾病贫穷,责任在双方,如今的梁仲曦足够能力负责,可是如果自己做不到,心理上害怕再一次辜负,生理上暂时无法满足,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以另一方站在他身边。 梁仲曦:“那在这段时间里,能不能不要躲着我,推开我,起码让我只是单纯地留在你身边?” 最后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答案,但是这一晚陈彦琛没有吃安眠药也睡得很好,卧室温度低毛毯薄,在宽厚胸膛的温热中,他也不觉得冷。 直到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床上只有自己。 他醒来的时候有些失神,床头柜上没有水杯也没有冰袋,床铺上也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卧室内的整洁干净甚至让他怀疑昨晚是不是又在睡梦中进入了另一个平行宇宙。 就在他瞬间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昨天入睡之前梁仲曦说过的一句话,“能不能就当我今晚喝多了,头脑不清醒,能不能就一晚上,让我抱着你入睡?” 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晚上吗? 内心莫名涌起的害怕充斥着浑身,他掀开被子就快步下了楼,在一层客厅厨房都绕了一圈,空空如也。 他回到昨天厨房二人亲近的地方,手轻拂在石英台面,光滑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失神落魄地顿坐在地上,伸手触碰着唇角还带着刺痛。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口传来旋转把手的声音。 陈彦琛双眼无神抬头向着门口望去,恍惚间只见梁仲曦穿着人字拖,一身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作者有话说】 (dbq我又发错章了… 第37章 流年06 梁仲曦开门的瞬间,如同一束光,单一地照在宇宙中某一粒浮尘上。 陈彦琛一直以来的躲避仿佛就是在这个瞬间被拆穿了所有的虚伪,失去和失而复得的交错重叠让他逼迫他在刹那承认,自己放不下,忘不掉,不舍得。 过去六年来的所谓放下和忘记,自己为自己的过去浇灌了一层混凝土。 结果到头来浇灌的都是豆腐渣。 根本分不清那一瞬间心底里的到底是害怕并非真实,还是惊喜失而复得,陈彦琛呆滞地望着门口的人,只知道鼻子很酸,连双眼发红了都不知道。 而梁仲曦也不得不承认,他开门看到此情此景的时候,是有些吓到了。 他随手将纸袋放在桌面便在陈彦琛面前单膝蹲下。给他买的衣服还是买大了,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陈彦琛整个人无力地挨着柜子,一边衣肩滑落,隐约露出肩骨。 这双通红的眼看不得,多看一眼都怕自己把持不住。 梁仲曦一手握着他肩膀一手抚着他脸颊,不敢太用力,脸上还肿着。 "怎么了?" 陈彦琛没有说话,伸出一半想要凑进对方怀中的动作只剩下一半,最后还是垂下。 梁仲曦拇指轻拭他唇角伤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彦琛低着眸摇摇头。 梁仲曦将他拥入怀里:"以为我不见了?" 是。 可是被人戳破心事,陈彦琛更加不愿意承认,下巴在梁仲曦肩上轻啄,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他认为相对合理的解释:"腿软。" 梁仲曦愣了一下,忽然单手就将人抱起,直接带到饭厅拉开椅子将人放下。 梁仲曦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干脆将陈彦琛连人带椅转过来面对自己。 "腿软?"梁仲曦重复。 陈彦琛:"嗯。" 梁仲曦:"我昨晚不是还没对你做什么吗?就腿软了?" 陈彦琛想掐自己:“饿的。” 还是不会说谎。 梁仲曦盯了他好一会儿,陈彦琛的头越埋越低,梁仲曦捏着他下巴抬起他的脸:"我看看伤口,还疼吗?" 陈彦琛手比脑子动得快,听到伤口抬手就想去摸脸上的伤。 梁仲曦眼疾手快地握住他手腕,陈彦琛"嘶"一声把手抽走。 原来手腕地方还疼,那的确是自己的锅。 梁仲曦轻轻摇了摇头,从纸袋里取出两杯普通茶餐厅的咖啡,还有两个餐盒,将其中一个送到他面前,说:“和顺记茶餐厅,今天第一盘新鲜出炉的奶黄菠萝包,冻鸳鸯,饿了就趁热吃。” 陈彦琛看着那熟悉的塑料杯子还有闻着熟悉的香味,有些愣怔。 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每到周五中午陈彦琛都会跑到梁仲曦的学校门口等他,中午午休的时候就会坐两站公交去和顺记,就是为了吃上一口新鲜出炉的招牌奶黄菠萝包。 后来在纽约的时候,两人每次去唐人街茶餐厅吃菠萝包的时候,陈彦琛都会老大声地嚷,“这跟和顺记的菠萝包根本没法比”。 那时候梁仲曦每次吃那个菠萝包都吃得心惊胆战,害怕老板出来打他。 陈彦琛眨眨眼:"我先去刷个牙。" 梁仲曦:"腿还软吗?能上楼梯吗?要不要我抱你?" 陈彦琛:"......"梁仲曦以前不是这样的...起码不会这么说话... 这顿早餐吃得抑扬顿挫,幸好和顺记还是那个滋味,填补了一大早空了一半的心。 陈彦琛还在细细品尝童年时期的滋味,梁仲曦已经将他的那一份吃完了,手上智能手表传来消息,他把手擦干净,滑出信息。 陈彦琛瞄了他一眼,脸色好像沉了些。 梁仲曦很快关上屏幕,问:“今天中秋,陈世伯说想见见你,你想去吗?” 陈彦琛差点呛到。 梁仲曦给他递了一杯水,说:“你不想去的话,我帮你去。” 陈彦琛低着头慢慢吞吞地咬着只剩下两口的菠萝包:“不太想。” 梁仲曦说:“我今天本来就要跟我爸去探望他,你不想去我说你没空就是了。” 梁太太刚好打了个电话来,让梁仲曦别忘了等会儿得跟梁锦柏去陈府,晚上还在南棠苑订了中秋家宴。 吃了早餐,梁仲曦给他的伤口都上了药,就开车送他回家。 离开之前梁仲曦还确定这人没把那盒文拉法辛顺走。不然下次再来没有备用的话,半夜三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来。 昨晚一夜未归又没有给乐倚云留信息,乐倚云担心地等到了半夜,还好梁仲曦昨晚坐在门外走廊地上的时候想起,给她报了平安。 乐倚云看到陈彦琛脸上的伤痕时眼神窜过紧张,但也没有多问,梁仲曦安慰,是昨晚在他家不小心摔倒了。 离开之前陈彦琛站在马路边送他,二人站在车旁,梁仲曦说:"我明天要去大马那边公干,你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带回来的?" 陈彦琛摇摇头,神色似乎晃了一下:"坐飞机吗?" 梁仲曦:"嗯,高铁暂时跨不了太平洋。" 陈彦琛:"...那你落地...嗯,一路平安。"本来想说落地报平安的,最后还是吞回肚子里,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情侣,报什么。 梁仲曦:"我到了会跟你说。" 陈彦琛微怔:"那去几天?" 梁仲曦:"首尾五天,下周三回来。我把七喜的微信和电话都发你了,有什么事情找他也可以。” 陈彦琛:"哦,好。" 梁仲曦薅了一把他的银发:“不要不回消息。” 陈彦琛很小声磨磨蹭蹭地“嗯”了一下。 梁仲曦语气加重:“陈彦琛?” 陈彦琛提高音量:“知道了。” 从北塘离开,梁仲曦先回了家一趟,司机再送他们两父子去陈华谦那边。 陈华谦的豪宅在市区江畔半岛上,梁仲曦父子去到的时候,陈华谦正在花园里淋着花,杨秋红姐弟正在屋里吃着早餐。 梁仲曦下车后远远就瞧见院子里躬着身淋花的陈华谦,心里不觉感慨。早前听梁太太说过,人到了这个年纪,病一场,看起来得老个十岁。 原来都是真的。更不要说自己的长子刚去世,白头人送黑头人,总要再添些憔悴。 梁仲曦还记得小时候跟着陈华谦和梁锦柏去打高尔夫的时候,陈华谦的动作总是最潇洒的,自己的手势也都是陈华谦手把手教的。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没见,人轻减了,白头发多了,好像连骨头也从前硬朗了。 佣人将二人迎进花园,陈华谦见到他们便笑道:“你们说早上来,我还想着得到中午时候,都忘了老三你每天五点起床去跑步的。” 梁锦柏上前拍了拍陈华谦肩膀:“身体都好些了吗?” 梁仲曦把礼盒都交给佣人,陈华谦客气说了句“这么客气做什么”,就带着二人往屋里走。 他笑着叹气道:“还不都是老毛病了,三脂高血压高,之前他们都劝着我,我就是不听,这次进一次医院,什么都怕了,是该好好向你学习学习养生之道了。来来来,进来坐。” 陈宇翘去世不多久,家里都还挂着素,一进门就能看到红木案上陈宇翘的遗像,梁仲曦多看了两眼,毕竟从前也认识。 第46章 屋里杨秋红跟杨春山穿戴整齐的,见了客人也赶紧出来迎接。 杨秋红故作嗔怒地睨了陈华谦一眼,道:“柏哥要过来你该早跟我说,我就跟我妈说我和春山迟些再回去了。” 杨秋红回头又对梁锦柏父子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柏哥,上次在长河出了些事儿都没能好好招待你们,这会儿我跟春山又得赶着走了。你知道的,我妈都八十岁了,总念叨着...我们下次该好好约出来,一起吃个饭的。" 梁仲曦知道杨秋红提起长河墓园这茬,是故意把话说给陈华谦听的。余光扫了陈华谦一眼,果然脸色灰了些。 梁锦柏客气道:“嫂子有事就先忙吧,不打紧的。" 杨秋红离开前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下梁仲曦,便跟杨春山往外去了。 梁仲曦回头望了一眼杨春山。 见着杨秋红二人出了花园,陈华谦才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带着二人向茶厅走去的步伐都带着风。 他对梁仲曦说:"小曦啊,听说彦琛回来那天是你去接他的,真是麻烦你了。" 这份假荣誉梁仲曦也不是第一次被扣到头顶上了,第一次疑惑,第二次犹豫,第三次就该心安理得了。 所以梁仲曦回道:"都是应该的,陈世伯放心,彦琛挺好的。" 陈华谦喜茶,在家里设了一角茶厅,镂空雕刻木柜做三边屏障,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古玩珍品,古色古香。 陈华谦坐下后亲自秉壶,娴熟地温杯投茶,醒茶冲泡,茶烟袅袅,清香悠悠。陈华谦道:“这是朋友从武夷山老茶农那儿带回来的大红袍,尝尝。” 梁锦柏双手接过品茗杯,热闻后面露赞叹,道:“你啊,是该多饮茶,少喝酒了。” 陈华谦苦笑着摇摇头,叹息:“可不是嘛,知道宇翘没了那下子,两眼就黑了,幸好送医院及时,医生说了,我这真得算是命大了。就可惜,我命大有什么用,宇翘才多大,年轻又能干的...哎...这一病倒了,连宇翘出殡那天都去不成...哎...” 梁锦柏知道他言下之意,抿了一口茶,待甘甜润肺后,道:“心意到了才是最重要的。再说,那天我们都见着彦琛,孩子都长大了,个子都得赶上了仲曦,他们年轻人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也该先顾好自己的身体,世铂还等着你回去坐镇的。” 长河墓园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锦柏是避重就轻,陈华谦心里也早就了然。 那天他还在医院里,陈宇翘出殡的第二天杨秋红跟杨春山去探望的时候,杨秋红没说出口的话,都从她弟嘴里说出来了。 杨春山那时摆着一副为自己姐姐大鸣不平的嘴脸,阴阳怪气,“姐夫你在医院里不知道,今儿灵堂上演了好一出猫哭耗子呢,可精彩了”。 杨秋红当时还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骂谁耗子呢,好好说话”。 陈彦琛十四岁那年一把火烧了陈家老爷子灵堂的事陈华谦还历历在目,但中间谁是谁非,谁冤谁愧,也只有他心里才能拨两得秤。 宇翘走了那已经没法回头了,可是还活着的人,自己反而十年见不上一面。只是有些孽是自己造的,许多话也只能自己堵在心口。 这时听了梁锦柏的话,陈华谦也只点点头,往外觑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瞒你了,也是我当时病着脑子不清醒,一个冲动才把彦琛叫回来。当时我也就想着,宇翘走了,陈家就剩下他这孩子了,在外头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得让陈家的长辈看看这个子孙了。哎...当时就想着这一件事儿,结果...结果还是让他们两母子受罪了。 一旁的梁仲曦一直看着茶具,面无表情,想起那天在长河墓园,陈彦琛像没人要的小狗一样被雨水淋湿在屋檐下的画面。 他心中只道,你确实该惭愧。 【作者有话说】 (dbq我昨天又双叒发错章了…如果这章看过的宝贝回去看上一章扒orz 第38章 流年07 梁锦柏只能宽慰了陈华谦几句,陈华谦也一一点头,梁仲曦便在一边给他俩分着茶,一直默不作声。 梁仲曦再给陈华谦杯中满上,陈华谦才看向他,道:“小曦啊,思寰最近生意怎样啊?你陈世伯我还得靠着你赚钱呢!” 梁仲曦谦虚:“陈世伯言重了,当初要不是陈世伯带着世铂入股,哪儿有思寰。不敢说大富大贵,一点点来就好了。” 梁锦柏余光睨了他一眼,继续品茶。 陈华谦又笑道:“年轻人不用太谦虚,你是有能力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小曦啊,过去这些年啊,都是你帮忙照顾着彦琛,世伯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提起陈彦琛,陈华谦神情总是遗憾:“时间真的不见过去,这都快十年没见这孩子了,这会儿中秋,一家团圆的日子,要是能见一面...” 陈华谦说这话时眼神儿不断瞟着梁仲曦,这惋惜底下盖着的意思一清二楚。陈彦琛长这么大,每次出了什么事,能压住他劝下他的,只有梁仲曦。 梁仲曦:“彦琛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得看他自己意思。” 聊完家事,再往公事上聊一圈,也都中午时候了,三人都是熟人了,在家里随便吃了个家常便饭,梁锦柏父子便离开了。 晚上中秋宴定在了南棠苑,是一家粤菜私房菜馆。前往路上梁仲曦还问要不要去接爷爷,梁锦柏说二伯去接了。 梁砚鼎前不久刚做了八十大寿的宴会,寿宴上人人都说梁总看着根本不像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是恭维的话但也不假,几年前摔的那一跤狠的好像根本没在这老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头白发白得发光发亮,走起路来每一步都带着稳健雄风,精神矍铄,身为传梁董事长,每个月到公司开会,人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底下的人都抖三抖。 岁月的痕迹都写在脸上的褶皱里,但这位老人挺拔的腰背,坚定的眼神,都还留着当年一砖一瓦堆砌如今传梁建筑机械施工集团的信心和决绝。 如今传梁的项目遍及全国,施工工程涵盖了民商建筑,城市基础设施,甚至矿场基础工程建造等等。而这位八十岁的老人,甚至还时不时到外地分公司实地考察。 梁砚鼎的夫人早逝,留下了有四个孩子,大姐梁锦梅早年就嫁给了广镟的董事长蒋宏瞻,二哥梁锦松跟三弟梁锦柏一直留在传梁。 还有小妹梁锦兰。 梁锦兰出生得晚,梁砚鼎老来得女,对这位幺女视作掌上明珠。当时梁锦兰说想要出国留学,梁砚鼎便给她铺好了所有的路,甚至在加拿大提前给她置好一套房,让她住得舒服。 几年前梁锦兰车祸去世后,他一度悲痛到晕厥。不多久将梁汝晴接回来之后,他也是格外怜惜。梁汝晴的名字也是他亲自取的,没有承了她这辈的“仲”字,而是自留“汝”字。 取美好之意。 今晚在南棠的中秋宴,梁仲曦父子是最早到的,不多久梁太太也带着晴晴到了,之后是梁锦梅一家,最后才是梁锦松一家还有爷爷梁砚鼎。 梁砚鼎一见到晴晴就立刻朝她招手,晴晴冲过去,梁砚鼎一把将这小不点儿抱高高,逗得晴晴咯咯直笑。 梁砚鼎笑得灿烂:“晴晴是不是长高了?我看是长高了。” 梁仲曦:“是高了两公分,吃饭磨蹭,都不长肉。” 梁砚鼎立刻装作一副皱眉样子:“是哪家小朋友不好好吃饭了?” 晴晴又嘻嘻哈哈地掩面笑不停。 一旁的梁锦梅嗔道:“爸,当心着你的腰,上个月还说腰酸的,等会儿别扭到了。” 梁仲曦上前将晴晴抱走,晴晴偏要左边坐外公右边坐哥哥,坐下后还在椅子上蹬着小短腿,牵着摇晃二人的手。 人齐就上例汤,例汤是佛跳墙,例汤过后上菜,一共九个菜。 长长久久,团团圆圆。 饭席过半,大家都渐渐停下筷子,男人聊公事,女人谈家常,梁仲曦自己的饭菜没吃多少,晴晴跟点菜机一样,哪个菜想吃点哪里,梁仲曦一一帮她夹来。 在家里还有规有矩的,小朋友在外头吃饭总是少不了兴奋,一边吃一边非要拉着梁仲曦说悄悄话,梁仲曦凶一下,她就收敛一下,不到半分钟又恢复原状。 幸好这小家伙吃得慢,梁仲曦挑着空隙才吃自己碗里的。 梁太太看不过眼,自己放下筷子,伸手就要去接晴晴:“晴晴,到舅妈这里来,让你哥哥先吃饭。” 梁仲曦笑了:“没事,我吃的差不多了。” 梁砚鼎呵呵笑了笑,呷了一口茶,问自己身边另一旁梁锦梅:“仲昕昨晚给我打电话来着,是不是说打算明年跟小沛结婚了?” 自己的女儿谈婚论嫁,梁锦梅脸上也没有多少兴奋,语气平淡:“说是这么说,还在谈礼金的事情,没那么快。” 坐在远处的二婶卓薰勺起汤都还没送到嘴里,忍不住插嘴:“吴家那做小本生意的,你还想着人家能给你多少礼金呢。” 第47章 梁锦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梁砚鼎一边跟晴晴做着鬼脸玩笑,一边淡然说:“仲昕跟小沛都在英国拍拖这么多年了,现在两个人都在那边定居了,最重要是小沛对仲昕好就是。” 梁仲曦听出来了,这些话是蒋仲昕让爷爷跟自己的妈说的。 梁太太出来打圆场:“对啊大姐,他们不也订婚了嘛,而且小沛我们也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最重要是昕昕过得开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锦梅也没什么好说的,吃了一只鲍鱼都觉得不是滋味,看见梁仲曦正给晴晴擦嘴,而晴晴只顾着跟外公玩笑,忽然想起来什么,便说:“诶仲曦啊,我昨天听宏瞻说,市理工大的项目最后是不是还是广镟中了?” 梁仲曦只顾着折叠手巾:“是,我们还是缺了经验了,都还没来得及恭喜姑丈。” 一边的蒋宏瞻笑笑没说话。 梁锦梅又道:“你也别怪姑妈多嘴,做项目这种东西,你把价格抬这么高给谁看呢?价格高不高是一回事,你总得先把项目拿到手再说嘛,手头上没项目做,公司的人都等着吃西北风去了。” 爷爷说:“仲曦,听见你姑妈的话了吗?你姑妈给你经验就等于塞钱到你口袋了,好好记住了。” 梁仲曦微笑:“知道了,谢谢姑妈。” 一直沉默的梁锦柏忽然沉声:“思寰再好好做一两年,迟些也都是要回传梁帮忙的。”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地投在梁仲曦身上。 梁砚鼎没有说话,梁太太暗地里瞪了梁锦柏一眼,梁锦梅挑了挑眉,梁锦松父子的神色大有真心想知道梁仲曦到底怎么想的意味,卓薰一晚上都扯着那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这会儿更盖不下去了。 而梁仲曦却只顾着帮晴晴擦着刚拿过鸡腿的小手,晴晴两条小腿够不着地,只知道晃着晃着,小手指指了指转盘上的酱炒花枝虾球,抬头望着自己哥哥:“哥哥,我要球球,谢谢。” 梁仲曦一边给她夹虾球,一边心平气和:“思寰也好,传梁也好,都是赚几碗饭的钱而已,在哪里都好。” 卓薰终于忍不住了:“哎呀三叔,人家浸过咸水的,想法跟我们这些老古董不一样的了...” 只是卓薰话说到一半,在场除了爷爷和晴晴之外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 梁砚鼎面不改色,一如往常沉静地逗着晴晴,晴晴一直小小声地笑呵呵。 梁太太紧张地看着梁仲曦,梁锦柏脸色皱冷地垂眸,梁锦松父子大惊失色地对视一眼,就连梁锦梅夫妇都沉了些脸色,不约而同地望向梁仲曦。 梁仲曦夹菜的手也停在半空,随即才收回。 二伯梁锦松在桌下立刻摁住了卓薰的手,先是扫了梁锦柏跟梁砚鼎一眼,才立刻对梁仲曦陪笑道:“你伯娘的意思是说你去留过洋,思想跟我们这一辈不同的了。” 卓薰没有再说话,脸色俱是不以为然。 坐在她身边的儿子梁仲晖忽然拉开椅子起身:“阿曦,我去抽根烟,来吗?” 梁仲曦点点头,把晴晴交给梁太太后就跟着去了后花园池塘边的雕栏廊下。 真的是中秋,一轮明月高挂郎朗夜空,一轮明月低沉泱泱池底。 梁仲晖是梁仲曦堂哥,要比梁仲曦年长五六年,高高瘦瘦,眉眼间继承了梁家人的气宇轩昂,就是常年穿着工程师标配的格子衬衫,戴着无框眼镜,安静斯文得就像以前私塾里的学生。家里人也好,传梁里的人也好,大家都总是说,晖少的性子随不了半点他母亲的泼辣和雷厉风行,都跟了他爹,是老实人。 梁仲晖给递了一根烟,梁仲曦挡着火把二支烟都点出火星。 梁仲晖:“我妈刚才的话真没要说起那件事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了。” 梁仲曦微微抿嘴:“是你自己别放在心上。” 两道白烟随风散去在夜色中,梁仲晖转头望着他,问:“一世人两兄弟不说两家话了,你这么多年一直硬着脖子不回传梁,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件事?” 梁仲曦掸下烟灰,望着湖面,轻笑道:“说什么呢,都这么十几年了,昕表姐跟家沛哥都因为这件事去了英国这么远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思寰是我从小到大的理想,心愿,是我最想做的事情。传梁要传给梁家的人,这不还有你嘛。” 两兄弟对视一眼,梁仲晖轻轻摇摇头笑着骂了一句“正扑街仔”,梁仲曦也跟着笑了。 梁仲曦:“之前听我妈说,伯娘给你相亲了一个姑娘还谈上了,打算什么时候拉埋天窗了?” 梁仲晖眯着眼望着远处摇摇头:“散了。” 梁仲曦:“散了?” 梁仲晖:“很好的女孩,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梁仲晖没告诉任何人,女孩跟他在一起了大半年,后来发现原来一直都没跟原来的男朋友分手。原因是之前那个男朋友家里不怎么富贵,家里人看不上,非拉着要门当户对。 被揭穿那天女孩不哭也不闹,对梁仲晖平静说:“你其实也没有多喜欢我,我们俩都只是完成任务而已,现在任务失败了,就这样吧。” 梁仲晖回头又问:“对了,听说小琛回来了,他怎样了?” 只是提起名字都能让心里窜过一只玉兔,还蹦哒了一下老高。 梁仲曦挑眉:“话少了。” 梁仲晖笑了:“那小子以前那能叫话多吗?他也就是对着你话多而已。”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到起飞脑子极度不好使 (ps.浸过咸水在粤语里是留过洋的意思~ 第39章 披星01 天上的月亮触不着,水里的月亮捞不了,就如未来不可追,过去回不去。 再小一点的时候,每逢到了暑假,大人们都去忙了,就把他们三个都放到一处,让家里长工照顾。 梁仲晖性子随了他爹,随和老实,做大哥的总是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自己弟弟妹妹,那时这个“大哥”的头衔一往脑门儿上扣,甚至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其实还只是个孩子。 而蒋仲昕打小就是男孩子性格,大大咧咧,混在小男孩圈里当老大,往街头叉腰一站,还没吼出声来,街上最皮的小霸王就都得给她让路。 以前梁仲曦经常会带上陈彦琛一起玩耍,陈彦琛年纪本来就比他们几个都小,长得又要比同龄人更加秀气清瘦,梁仲曦第一次带着他见梁仲晖俩人的时候,他只知道缩在梁仲曦身边,对一切陌生人和事物都板着生人勿近的嘴脸。 第一次见面,蒋仲昕看着他长得水葱似的可爱,笑嘻嘻地上前就捏了一把他小脸,陈彦琛在梁仲曦身后缩得更厉害了,跟团子似的。 那时候的蒋仲昕特别喜欢逗他,陈彦琛的琛字粤语跟心读起来一样,蒋仲昕小时候老是抓弄他:“心心,怎么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 而且一见面就要追着将他打横抱走。因为个子小打不过,陈彦琛实在是怕了,远远见到她就跑。 蒋仲昕一边追一边笑,“心心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小狗似的躲在阿曦后边儿干嘛呢!快过来给姐姐捏捏你的脸!” 以至于那时候的陈彦琛有着将近一年的时间都不愿意靠近蒋仲昕身边三尺距离。 南方城市的夏天总是格外的炎热和潮湿,三十多度的每日必备,八号风球是家常便饭。 台风天,蒋仲昕会带着他们三个冲到花园里淋雨玩水。三伏天,蒋仲昕又会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到河边玩水。 蒋仲昕满脑子都是鬼主意,那些年的暑假,带着他们三个跑遍了在老城区的大街小巷。 试过跑到巷子里一家一户地摁人家门铃,摁完就跑。 陈彦琛年纪最小,腿也不够长,跑得不够快,梁仲曦每次都会放慢脚步陪在他身边,而蒋仲昕每次都会站在前方等他们,一边招手一边着急大喊:“小短腿!你跑快点!” 四个人玩累了就跑到士多店,一人买一个雪糕,大汗淋漓地坐在士多店的大风扇前,一边抹着汗,一边吃雪糕。 十次有九次陈彦琛晚上回到家都得感冒发烧。 后来有一次,他们偶然看到菜市场一个卖猪肉的档口旁边停着的货车上竟装着一笼一笼的土狗。 蒋仲昕当机立断,让梁仲曦带着陈彦琛负责去引开狗贩子的注意力,然后她跟梁仲晖爬到车上,悄悄打开了笼子,将所有的土狗都放走了。 结果动静太大还是被狗贩子发现了,四人撒腿就跑。 谁知人小腿短的陈彦琛不小心摔了一跤,狗贩子追了上来就将陈彦琛跟梁仲曦抓走了。 幸亏蒋仲昕当时立刻报了警,才将这两人及时救了下来。 派出所走了一趟,惊动了梁家上上下下。始作俑者蒋仲昕从派出所到家里,一直都在嚷嚷着“这件事我们没做错”,梁锦梅本来没高血压的都被气得有了。 而就是因为这件事,陈彦琛一直跟着他们一起玩的事情让卓薰知道了,那晚梁仲晖回家之后被卓薰狠骂了一顿。 第48章 卓薰骂他,“跟谁玩不好,非得跟那小野种玩一块儿。” 后来梁仲晖就再没跟他们一起疯了。 那时候的陈彦琛也疑惑,为什么总不见晖哥了。 梁仲曦说,大哥最近在学奥数,空不出时间来。 再后来没多久,蒋仲昕十五岁的时候,高中都没读完,忽然一个人去英国了。 自那之后蒋仲昕几乎再没怎么回国,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她要跟这边的一切划清界限。 偶尔跟梁仲曦视频聊天,也偶尔会问起陈彦琛,梁仲曦都会说,都还好。 后来他们三人也建了一个群聊,聊天记录一划划下来,除了节日问候就是各地风光照。 去年秋天,蒋仲昕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在地中海一个悬崖边上,阳光明媚,大手牵着小手,两只手上的无名指都带着戒指。 蒋仲昕:恭喜我吧,我跟吴家沛订婚了。 梁仲晖发了个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红包。随后梁仲曦也随了个四条九的红包。 今天一大早,蒋仲昕就在群里发了一个玲娜贝儿抱着月饼的表情包,一笔带过了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两兄弟在烟雾缭绕中赏了一支烟时间的月光,看不尽天上的,捞不起水里的。 过去的事情都叫镜花水月。 忽然两个小孩从他们身后嘻嘻哈哈地跑过,两人闻声给他们让出路来。 梁仲晖踩熄烟头,拍了拍梁仲曦肩膀:"行了,你没事就行,该回去了,不然不知道他们又要想到哪里去了。” 梁仲曦嗤笑:“我能有什么事,还不都是给你叫了出来陪你抽烟的,我本来连烟都戒了。” 梁仲晖笑着骂了句:“真係正扑街仔。” 两人推门入内的时候,除了梁砚鼎在开心地跟晴晴玩着她的小猪比玩偶,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勾在梁仲曦身上,各怀鬼胎。 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话零零碎碎,一会儿说最近钢材市场价格又涨了,一会儿又说最近的市场不景气,许多租客都拖欠租金。一个话题过了,又是一阵沉默。 偌大的房间里气压沉得让人难受。 梁仲晖为了缓和僵局,问了句大家都吃好了,就让服务员上饭后甜品。 这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梁仲曦熟视无睹,走到梁砚鼎身边抱起晴晴,笑道:“晴晴在跟外公玩什么这么开心呀?” 晴晴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凑到梁仲曦耳边问:“哥哥,你说人参哥哥喜不喜欢小猪比?” 梁仲曦怔了怔,微笑道:“喜欢,他肯定会喜欢。” 饭后甜品是南棠苑最出名的陈皮红豆沙,今晚中秋,红豆沙里还添了汤圆。红豆沙熬得绵滑,陈皮用的是正宗新会大红皮,陈皮甘香浓郁,苦涩刚好中和了糖水的甜腻,齿颊留香。 吃完糖水分了月饼,腻了一晚上也差不多时间各回各家了。 来的时候是二伯接梁砚鼎来的,离开的时候本也应该是二伯送回去。 怎料大家离座起身的时候,梁砚鼎却对梁仲曦说:“今晚你没什么事的话,你送我回去吧。” 众人你我相觑,梁仲曦:“好。” 司机早就等在门外,一家人目送梁砚鼎上车,晴晴非要粘着梁仲曦,梁仲曦只好将她也带上。车上后座晴晴坐在中间,抱着小猪比挨着梁仲曦,梁砚鼎坐在另一边。 夜色明朗,城市的灯光闪耀。 车窗外能看到三两成群的小孩子提着灯笼在玩闹,也会看到子孙辈挽着爷爷奶奶的手,有说有笑地在江边散步,还会有偶然经过,看到巷子里正在玩蜡烛的少年人。 梁砚鼎问:“思寰最近业绩怎样了?” 梁仲曦答:“还好,之前做的几个工程都开始施工了,黑船潭的项目上周才交了上去,明天我得去一趟马来西亚见个客户。” 梁砚鼎点点头:“那就好,慢慢来,做生意的事情要看准时机,也要脚踏实地。” 梁仲曦沉思片刻,拧头望着梁砚鼎:“爷爷,你不想我回传梁吗?” 说话的时候正好驶上了过江大桥,梁砚鼎指了指窗外平行的桥梁,说:“四海大桥,八年前传梁做的工程,通车剪彩那天连市长都去了,那一天啊,我一辈子都记得。” 梁砚鼎转头在昏暗中看着梁仲曦,意味深长地说:“我这辈子虽然辛苦,但是我做到了我自己最想要做成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样可以。我们梁家人每一位都是能吃苦的,可是真真正正有自己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有这个决心去闯一番的,只有你一个,所以我支持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梁仲曦愣怔,窗外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也落在他眼里。 两岸高楼明灯如烁,璀璨地灯光落在爷孙二人的眼里,汇聚成了无数的光点。汽车行驶在桥上,跨过的好像不仅仅是一江两岸,更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和传承背后的时代变迁。 短短数十年竟如弹指一挥间,国内的飞速发展卷起了沧海桑田。两岸的高光闪汇,最后都会幻化成老一辈见证者眼里的千万星光。 梁砚鼎缓缓道:“但是仲曦,爷爷也希望,你选择不回传梁,不是因为你对传梁还有什么想法,我们传梁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 从梁砚鼎提出要自己送他回家的时候,梁仲曦其实也已经料到他是想说这件事。 梁仲曦眼神淡了些:“这么多年了,早就都过去了。” 梁砚鼎道:“嘴上说着过去了,爷爷希望在你心里也是真的过去了。仲昕为什么一直在英国不愿意回来,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是告诉我们一声,也不愿意回来摆酒,我心里都知道。所以我才不愿意看到你也是这样。” 晴晴在梁仲曦怀里睡着了,梁仲曦怕她冷,让司机将冷气调高些。 梁仲曦沉默许久,始终没有回答。 梁砚鼎自顾自地点点头,明白沉默就是最明确的答案,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说:"我也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事情了,过些日子我把荔虹苑那几栋房子的租帐都过给你,以后你帮我看着吧。" 梁仲曦微愣,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将梁砚鼎送回家后准备离开的时候,梁砚鼎多说了句:"听说小琛是不是回来了?我也好多年没见过那孩子了,要是他愿意,过几天约出来喝个早茶吧。" 梁仲曦点点头:"好,我问问他。" 天色也晚了,从爷爷家里离开的时候梁仲曦本想就带晴晴回家了,没想到这小家伙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反而吃饱睡足精神好,看着路上追逐的小朋友手里都提着灯笼,她摇了摇哥哥的手:"哥哥,我也想玩。" 梁仲曦低头看着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想起了多年前的另一个小孩。 他笑笑:"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去找人参哥哥吗?现在带你去跟人参哥哥玩灯笼好不好?" 这一路上梁仲曦心思都很沉,只撑着最后一点精神陪着晴晴说话。 直到轿车拐进了北塘的老街,看到一边行人道上,慢慢悠悠走着路的陈彦琛。 他让司机停下,梁仲曦摇下车窗。 “陈教授,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昕昕:我心心呢!!谁看见就告诉我! 巷子里小琛瑟瑟发抖,死死抓住他曦哥,满脸惊恐 第40章 披星02 陈教授戴着眼镜,一看就知道是刚洗完头,一头银发还没完全干透,一撮一撮的,刘海慵懒地耷拉在额头上,刚好把伤口遮住。穿的也懒散,一件宽松的白t恤,白t恤上的破洞标志着历史,配上高中时期的蓝色校裤,人长高了裤子短了,脚踝上露出了一大截。 再配着脚上穿着的人字拖,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塑胶袋,像极了半夜忽然饿醒然后偷溜下楼买宵夜的大学生。 加上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时脸上挂着的意外,十足十清澈且愚...单纯。 陈彦琛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走到车边还没来得及说话,车里头就凑出来一张圆圆的小脸蛋。 路灯昏黄,就像王家卫电影下的一帧夜景。 晴晴一双蓝眼睛水汪汪的,坐在梁仲曦腿上扒拉着窗户边沿,学着自己哥哥说:“陈教授中秋快乐!” 陈彦琛跟梁仲曦都忍俊不禁,梁仲曦拍了拍晴晴小脑袋,小声叨道:“没大没小,叫彦琛哥哥。” 晴晴惊喜:“哦!你就是人参哥哥!” 看着再不开门让这小家伙落地她就要从窗口爬出去了,梁仲曦开了门放她下车,陈彦琛在他俩跟前蹲下,轻轻揉了揉晴晴松软的头发,笑眯眯说:“晴晴中秋快乐。” 晴晴惊讶地双手捂住小嘴,抬头望了自家哥哥一眼,对陈彦琛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叫晴晴?” 陈彦琛微微笑:“那是因为...因为我会魔法呀。” 第49章 晴晴二度震惊:“你会魔法?!” 陈彦琛笑着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小脸,起身问监护人:“怎么过来了?” 梁仲曦挨着车身,一手牵着娃一手插着兜:“你不是会魔法吗,算一算?” 陈彦琛想了想,莞尔说:“魔法...霍格沃茨不教算卦...薛定谔方程说不定...可以算得来。” 梁仲曦轻轻摇摇头,从车里拿出来一个纸袋递给他:“今晚我们家在南棠吃饭,给你打包了红豆沙。” 陈彦琛接过有些惊喜,从前他最喜欢的就是南棠苑的陈皮红豆沙。 梁仲曦又说:“里面有两盒,一盒是芝麻花生汤圆,一盒是糯米圆子,已经做了记号了,汤圆给云姨的,糯米圆子的才是给你的,别吃错了。” 陈彦琛笑笑:“谢谢。” 梁仲曦薅了一把他还带着湿的头发:“怎么不吹干再出来?” “...就是想着...出来走走...吹吹风,把它吹干。” “...走吧,送你回家。” 晴晴忽然一把牵着陈彦琛的手,一手一个哥哥,一边走一边荡,立刻成了全中秋最开心的崽。 回到家的时候乐倚云正在院子里用柚子皮做着灯笼,昏黄灯光下她眯着眼拿着小刀,在柚子皮上雕刻着图案,最后再用铁丝在四瓣柚子皮顶部穿起来。 陈彦琛刚才出去就是给她买蜡烛来着。 看到陈彦琛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大一小,她自然也惊喜,晴晴牵着陈彦琛的手不愿意放开,拉着他跑到乐倚云跟前,大有炫耀自己新交的朋友的意思。 乐倚云:“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梁仲曦:“今晚在南棠吃饭然后送爷爷回家,顺路就打包了红豆沙拿过来了。” 乐倚云莞尔:“仲曦你真的太有心了,鼎爷身体还好吗?” 梁仲曦:“还好,云姨有心。” 玩过柚子灯笼,也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参哥哥,晴晴今天的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 梁仲曦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她眼皮都耷拉得睁不开了,仍记着不停召唤着她的人参哥哥。 她两只眼睛都闭上了,还得凑到陈彦琛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人参哥哥,我超喜欢你的。” 陈彦琛的心好像拂过了一阵甘甜的暖风。 月光明明都是负值的冷,落在他身上,不偏不倚,正好25摄氏度。 将晴晴在车上安顿好后,梁仲曦才跟陈彦琛说:“我爷爷知道你回来了,说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喝个早茶,看你意思。” 陈彦琛略意外,少顷后点点头:“好,等你从大马回来再安排吧。” 梁仲曦的航班在第二天一大早,他给陈彦琛发了自己在商务舱今早第一杯咖啡的时候,陈彦琛还蒙在被子里睡觉。 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那杯咖啡,继续睡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梁仲曦已经在吉隆坡机场落地了。 回了一句“平安就好”。 因为下周一早上九点有正式的的研究小组讨论,陈彦琛一个周末都在翻译自己在国外时候的论文和文件。翻译到累了,就到楼下热一热那碗红豆沙,累的时候吃点甜的总是没错的。 周一一大早,凯琳给他打的车,结果陈教授准时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凯琳正在跟一位穿着格子衬衫的地中海中年男人在说话,旁边还杵着一位戴眼镜的男生。 陈彦琛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手表,这不才8:59吗?习惯了能迟到绝不准时的陈彦琛忽然觉得压力山大。 凯琳一见到陈彦琛就立刻介绍:“陈教授,这位是市理工大这边量子物理系的副教授兼任博导的戴立荣戴教授,这位是他的助教小陆。” 陈彦琛习惯了在国外大学教授们的自由散漫天马行空,来之前还在紧张这边的教授会不会像高中班主任一样严肃可怕。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位地中海教授看着严厉,咧嘴笑起来,眼镜后两只眼睛笑成了两条缝,一点儿威严霸气都没了。 他立刻上前和蔼可亲地笑着跟陈彦琛握手,还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感叹道:“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了,你们看看,人家做教授我也做教授,怎么人家就这么年轻这么帅气呢,哎...” 陈彦琛腼腆笑笑:“你也很帅。” 凯琳忍得好辛苦,直到戴立荣离开了办公室,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 这第一节讨论课,与其说是课,其实就是关于这个两岸合作的量子纠缠熵课题的b14研究小组的初次见面和讨论。 来之前陈彦琛也问过凯琳,这个b14到底代表着什么。 凯琳:“其实真没代表什么,就是我当时还在这边读大学的时候,有次回复邮件的时候,我在宿舍养的猫不小心在邮件标题上踩多了个b14,他们就以为...这个项目叫b14。” 陈彦琛:“......”我真的败给你和你的猫了。 b14小组的人不多,除了戴教授和他的助教小陆,凯琳,凯琳的暗恋者许乐一和他的老铁伍海,还有差不多十来位同学,有男有女。许乐一和伍海是研二的,其他的有刚研一新生,也有跟着戴立荣的博士生。 大家相互介绍认识了一番后,戴教授笑着说:“陈教授,你长得帅一些,感觉他们都更想听你说,要不你先来给他们介绍介绍这次交流项目的内容?也介绍介绍自己?” 说着最后一句时,他的眼神里大有要给跟着自己的学生物色男友的意思。 大家都哈哈笑了。 陈彦琛无奈,点开了自己小组之前在undefined物理期刊上发表的论文投影在大屏幕上,论文的标题是entanglemententropyandquantuminformationmetrology.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翻译,“纠缠熵与量子信息测量”。 陈彦琛深呼吸后,正准备开始说话,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余光扫了在场一眼,还是点开了微信。 是梁仲曦发来了一张照片,阳光海滩鸡蛋花。 陈彦琛抓紧的心好像也吹过了一阵温暖的海风,海风里夹杂着鸡蛋花的芬芳,是没那么紧张了。 可能是嘴角不为人意地露了一点笑意,坐在最前排的凯琳忽然跟卡鱼刺一样咳了一声,他回神,看到凯琳一张小脸五官都要挤到一块儿去了。 陈彦琛心虚,赶紧开始说:“首先我先给大家介绍的是纠缠熵的这个概念。这个词用英文来说,就是quantumentanglemet量子纠缠和entropy熵的结合,分开来说,量子纠缠是指两个相互关联的粒子之间无关距离的信息传递和联系,而熵,在经典热力学中是指对于一个封闭系统中丢失的能量的测量,用英文来说就是levelofchaos,就是我们常说的混乱程度。” 课室的门只是轻轻掩上,陈彦琛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学生从后门偷偷溜进来旁听。 陈彦琛朝他们礼貌地笑笑,继续解释。 “而我们都知道,量子力学的本质就是不确定性,所以很多物理学家就提出了一个观点,经典热力学中的不确定,跟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到底有没有关系。1932年,冯诺依曼第一次将量子力学和经典热力学的概念放在一起,提出了冯诺依曼熵这个概念,就是用来描述一个量子系统中的混乱程度,而在1948年,香农也相继提出了量子信息中用来测量不确定性的香农熵的概念。科学家和物理学家们一直都在这个课题上...” 陈彦琛说话本来就慢,再加上这是他第一次用中文来解说,这些本来对于他来说十分熟悉的都变得九分陌生,要不是这周末他在家里先练习了好几遍再抓着凯琳来练了一遍,他说到大概说到第三个词就要开始切换英文了。 这第一节讨论课陈彦琛本来也只是想导入概念,所以讲的都比较轻松,就连方程式都没送出一道,下课之前再将自己之前的论文和资料发给他们让他们熟悉一下,就差不多结束了。 离开之前戴教授上前笑着说:“我之前听明月说的话,还以为陈教授你不会讲中文呢,明月你也真是的,人家陈教授的中文好着呢!” 凯琳中文名叫苏明月,只是陈彦琛习惯了叫她英文名了,而戴教授是凯琳读本科时候基础物理的教授。 据说当时凯琳一下课就追着戴教授问问题,导致这位地中海教授经常连早餐都得拖到午饭时间吃,后来戴教授每逢上有凯琳的课,一下课就立刻跑路。 凯琳瞥了陈彦琛一眼,陈彦琛笑着说:“戴老师您就别叫我教授了,跟您比起来我还差远呢,您叫我名字彦琛就可以了。” 戴立荣呵呵笑着说:“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也别太谦虚了,有实力的,就该狂一点。” 戴立荣离开后,许乐一等着请凯琳吃早餐,凯琳答应了给陈彦琛捎一份猪骨粥也就先溜了。 陈彦琛收拾完东西也准备回办公室,只是他离开之前,却留意到教室里还坐着一位女生。 陈彦琛认得这位女生并不是b14研究小组,而是中途进来旁听的。当时他还多心了一眼,只是因为这个女生的眼神让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第50章 课室里只剩下讲坛上的陈彦琛和女生,而女生目光呆滞地看着桌上的笔记许久,恍惚发现身边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讪讪地收拾东西离开。 陈彦琛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他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偷偷地跟上这个女生。 而这个女生最后走上了物理楼的八楼阳台。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超喜欢晴晴! 第41章 披星03 物理教学楼六楼以上的都是大型实验室,而且因为教学楼建筑年代久远没有安装电梯,所以一般很少学生会爬上来。 因为过往经历和性格使然,这些年来陈彦琛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物理书,早就习惯了对周围的人和事能不插手绝不触碰,能离多远绝不靠近,就连社交媒体他都已经全部卸载了,手机里也只剩下日常通讯用的app。 本来不想多事的。可是在他看到那位女生的眼神的时候,他心里最深处却好像忽然自然而然地长出了一条藤蔓,无形地勾在女生身上,牵引着他跟上。 顺着旋梯过了六楼之后,来往人少了陈彦琛就不敢跟得太紧了,尽管是出于好意,但他也怕被女生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地未遂而把他当作变态。 陈彦琛在七楼等动静过了大概十分钟后才继续往上走,到了八楼再往上走有一扇掉漆木门,木门上的锁早就被人敲烂了,形同虚设,木门半掩着,陈彦琛走到门后往外看,女生正坐在楼顶边沿。 一颗心沉重地坠了一下,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到底是紧张还是庆幸。 紧张这位女生的状况,庆幸自己跟了上来。 之前的一场台风正式拉开了南方城市初秋的帷幕,再过了中秋,这两天吹的风终于都带着干爽清凉。恰逢今日多云,云层压得低沉沉的,阴云好像就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女生双腿垂在楼身外,凉风吹过长发飘散,她双手捂着脸,整个人从背后看去一抽一抽的,应该是在啜泣。 陈彦琛一直躲在门后不敢立刻上前,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女生拿出手机好像输入了些什么,最后接通了电话,继续掩面而泣,哭声中好像还带着些模糊不清的话。 “我真的好累好辛苦...” “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对不起...我做不到...” 每一句话都像小石子一样,准确无误地砸在陈彦琛软弱的心坎。 他好像看到了当年在布鲁克林某个大雪纷飞的午后,自己也是这样坐在某栋高楼的楼顶,也是这样无力地挣扎。 所以他比谁都能够切身感受,女生刚才哭诉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自己尝试过最大努力的自救后,最后一点卑微的求救。 没有人能够做到真切的身同感受,未知全貌的劝慰都带着同情或自怜,真正的温暖只有太阳的光。 所以陈彦琛并没有急着上前。女生很快就放下手机,却一直还在哭。大概大半小时后,只见她好像稍微平静了些,呆滞地望着前方,好像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尽前路。凉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阴云压抑着心口挑衅着脆弱神经,天台陈旧的水泥地板衬托出所有的寂寥和孤独。 但是这种平静反而让陈彦琛的心提了上来。 暴风雨来临之前通常都会是突如其来的平静。 陈彦琛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正想拨通报警电话,随即就看到女生正个人往外探前一下。 陈彦琛心里一咯噔,手一滑将手机落回口袋同时立刻敲了敲木门,女孩吓了一跳,转身望着陈彦琛,脸上俱是慌张无措。 陈彦琛用最平静的语气喊道:“同学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觉得...胸口有点闷,想上来透透气...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上来吗?” 女生看清楚来者竟然是现在学校顶流的时候十分意外,因为自己的心虚本能地做出应激反应,双手紧紧按着水泥地板边沿,通红的双眼紧盯着陈彦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陈彦琛一步一步都走得很慢,就好像漫无目的地走在云层上那样,女生好像在他身上找到了感同身受的空洞,渐渐稍微放低了戒备,双手也放松了些。 陈彦琛走到她身边隔着三米左右距离犹豫着坐下,他一点都不敢低头望去脚下,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脑海中不受控地翻涌着六年前飞机在空中坠毁过程的画面,他咬紧牙关,忍着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着那些画面。 但是白熊效应,越是不想去想的东西,越是会占据着大脑。 陈彦琛忍着手上颤抖,不停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风吹起他的银发和女生的长发,二人如同孤雏,坐在巨大的钢筋水泥丛的高处。 陈彦琛习惯地想要从口袋里取出烟和打火机,摸了一空才想起因为回学校没有带出门。 他滚了滚喉结,扭头望着女生,问:“刚刚我的课上我看到你了,刚才你走的着急,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生似乎有些意外,这位全校瞩目的明星教授竟然还记得她这么个旁听生。 她低着头:“赵韵儿。” 陈彦琛点点头,再次深呼吸,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今天起床的时候,应该很累吧?” 一句话如同一针戳破了赵韵儿心口的血泡,热淋淋的鲜血顿时淹没了挣扎的心。 她鼻子瞬间发酸,头埋得更低了,吸了吸鼻子,忍着泪水不落下,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赵韵儿终于忍不住,忽然嚎啕大哭。 陈彦琛没有说话,一点一点地挪到她身边,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不停地与脑海中的痛苦画面尝试着共存。 直到赵韵儿终于哭累了,只剩下一点一点地啜泣。 陈彦琛问:“今天吃早餐了吗?吃了什么?” 赵韵儿摇摇头:“我不习惯吃早餐...省点钱...也省点时间。” “嗯...是,”陈彦琛点头,“那你早上省下来的时间,都去做什么呢?” 赵韵儿啜泣低声:“学习...背单词,别人都说早上记忆力最好,网上的大神都是早上起来背单词的。” 陈彦琛想起了凯琳提起过的什么四六级,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也不清楚,但就问了:“准备考四级?” 赵韵儿摇摇头:“我现在大三了,我四六级大一就考完了,在准备托福。” 陈彦琛若有所思:“那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赵韵儿的情绪似乎有些平静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化工,平时自己喜欢看量子物理的东西,今天刚好路过您的课,就...进去听了。” 陈彦琛深表佩服:“工程系本来就是要比别的系都要辛苦一些的,课程也难,可是你读到大三了,已经很厉害了。” 一句夸奖都能够正中红心,赵韵儿屏着泪水摇摇头,抽噎着哭道:“我根本...根本读不下去了...我当初选择化工...就是想着现在辛苦一点,以后找到好的工作就可以让爸爸妈妈过得好一点...可是我真的学不下去了...我无论怎么学我都学不进去...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做什么都做不好...我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比不过别人...大家家里都已经给他们铺好路了,可是我不行...我...我去年我已经没有拿到奖学金了...我今年再拿不到...” 赵韵儿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再也说不下去了,而陈彦琛坐在她身边,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陈彦琛回头望去,看到一位女生还有一位男生正着急地推开木门,身后还跟着两位看上去年纪大点,应该是教导老师,甚至还有警察。 陈彦琛意外,男生竟然是上次在云焘府宴见到了的梁俊弘。 梁俊弘看到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女生一上来急着喊了句“韵儿”就要冲上前来,陈彦琛立刻伸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梁俊弘立刻抓住女生。 听到朋友的呼唤,赵韵儿没有回头望去,只是掩着脸哭得更厉害了。 陈彦琛面对着赵韵儿,轻声说:“你今天还没吃早餐,哭这么久应该累了吧,要不等会儿跟朋友去吃个早餐,好不好?” 听凯琳说,最近三号食堂好像还有糖水,他补了一句:“听说三号食堂最近还出了糖水,相信我,累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会舒服很多的。你以后也是,每天都要吃早餐,你学业这么重,不吃早餐的话,哪里给一整天提供能量呢?” 陈彦琛的话说的很温柔,跟春风秋水,轻轻拂过人心。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真正松绑的不是冰冷的理论不是高人一等的劝告,往往是许久未感受过的平凡和温柔。 赵韵儿一直掩面而哭,但是陈彦琛能够看出,她的防线也在一点点的破开。 第51章 陈彦琛双手始终扣在边沿,他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往远处看,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后面梁俊弘和女生招手示意让他们上来。 “韵儿,我没办法去劝你不要多想,或者去劝你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去想想美好的事情,因为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说,我也曾经经历过痛苦,我也曾经跟你一样想过不了了之,所以我知道,人生最大的困难本来就是让自己好好生活,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而你也已经坚持了20年了,所以你真的已经很厉害,并不是你所说的...什么都做不好...” 陈彦琛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是因为他词汇量匮乏,也因为他害怕的是自己的措辞不当而雪上加霜。 但原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赵韵儿,而是六年前的自己。 “我不能跟你说你该怎么做...可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只要你不放弃,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无论现在再黑暗,这个黑暗再久再冷,太阳依然会再次升起,因为这是自然定律...我不能答应你明天会比今天好,但我想说的是,今天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既然今天的你已经做的好了,为什么不先奖励自己一碗糖水?我们一直在努力的事情到最后一定都会是一个好的结果,如果你觉得不太好,那是因为还没到最后。” 这时候那位女生已经走到赵韵儿身后蹲下,双手朝着韵儿伸去,带着哭腔焦急地说:“韵儿,你先回来好不好...” 太阳终于从云后露出一点微光,正好落在这个天台上。 赵韵儿终于点头扶着梁俊弘和女生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彦琛也是。 然而陈彦琛在边上僵硬了太久,刚站起身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头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个脚滑,他整个人往楼外倒下去。 “陈教授!” 【作者有话说】 只要不放弃,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 第42章 披星04 陈彦琛站起的时候起猛了,本来就踩着大楼边沿,起来的时候在边上滑了一跤,重心一下子不稳就滑出了边沿,他是瞬间醒神双手及时咬住楼边才没有立刻掉下去。 而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叫是梁俊弘喊出来的,也是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陈彦琛的手才没让这位万众瞩目的天才教授高空坠落英年早逝。 也幸好警察叔叔一直都在后边儿候着,一瞧见这突发状况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才让这位天才教授在空中悬挂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捞上来了。 陈彦琛在死亡边缘又他妈走了一趟,惊魂未定是人之常情。 而一旁的赵韵儿和那位女生也吓得不清,看到陈彦琛平安被救上来,两位女生才抱在一起松了口气。 赵韵儿抹着泪赶紧上来鞠躬道歉:“陈教授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没想过会连累你的..." 陈彦琛一张小脸白得跟刚出土似的,却还得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来以示安慰:"最重要是你没事,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跟你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刚才我们不是说过了吗,你跟你朋友先去吃个早餐再吃碗糖水,记住了,以后不开心的时候,一定要去寻找帮助,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赵韵儿感激地点点头,和她的朋友带着离开之后,陈彦琛回头对梁俊弘还有民警表示道谢。 民警给他们几位简单做了笔录之后也跟着离开。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竟然也都午后了。压了一整个早上的阴云终于给太阳散去一角,阳光从空隙透出,照得一丝光亮与温暖。 阳台上只剩下陈彦琛跟梁俊弘,陈彦琛微笑道:“刚刚真的谢谢你了。” 梁俊弘老实摇摇头:“教授你别这么说,是我们要谢谢你救了韵儿。” 陈彦琛垂眸片刻,久违的阳光似刚好落在心口。他问:“你跟赵韵儿是同学?” 梁俊弘:“我跟韵儿姐以前是同一个高中,韵儿姐比我大两届,高中的时候我们都在国旗队所以认识,慢慢就熟悉了,她毕业之后我们还是很好朋友。韵儿姐性格很好的,也喜欢帮助别人,我高三的时候她还给我补过习。” 陈彦琛看得出来,梁俊弘跟赵韵儿都是很上进很努力也很坚强的学生。 而且都是很善良的人。 上天会更加眷顾这样的人,但世道也会给这样的人上更多的课。 陈彦琛没有说话,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也没有再多事的习惯。 梁俊弘却一直说:“韵儿姐家境不好,去年她妈妈还大病了一场,家里的积蓄都花去了很多,她的爸爸妈妈都跟她说没关系不要担心,可是韵儿姐总是想着要帮轻家里的重担...所以她总是给自己很大压力...我跟彤彤,哦就是刚才那个女生,她是韵儿姐的室友,我们都经常劝了她很多的...可是韵儿姐可能最近还是压力太大了吧...刚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一直在哭,我问她在哪她也不说就挂电话了。我赶紧给彤彤打电话,彤彤也说她不在宿舍,我俩都吓到了,知道她今天早上在物理楼有课就赶紧跑了过来看能不能见着人,结果我们跑到楼下的时候就看到你们在天台,我们怕出事,才立刻报的警。” 陈彦琛无心别人的事情,但是既然话都听到了,思考了许久怎样表达才最妥当,最后说:“报警是对的,但是心理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去寻找专业人士指导。” 梁俊弘点点头,二人一同往回走,下楼梯的时候梁俊弘看陈彦琛走得慢,想着他刚才摔了一跤还受了惊吓,怕是走不稳,干脆扶着他的手,只是没想到他才碰了一下陈彦琛的手肘,陈彦琛顿时“嘶”一声,把手收回。 因为刚才摔了一跤在半空中挂了会儿,惊魂未定且混身都疼,想着大概都是一般摔伤等会儿就没事了也没太在意,这时才忽然感到手肘一阵剧烈的疼痛。 梁俊弘看到他脸色都白了,忽然想起来刚才陈彦琛摔下去的时候好像是不是手肘先找地的。 他立刻紧张皱眉:“陈教授,你该不会是肘关节脱臼了吧?我得赶紧送你去医务室了。” 虽然真的是锥心锥肺的疼,但陈彦琛私以为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是不是还不至于脱臼这么夸张,就说:“不去医务室了...” 结果梁俊弘以为陈彦琛的意思是觉得医务室资源不足,去了也只是去一趟,最后还是得到医院去,所以他立刻点头同意:“还是教授你想的长远,对,应该立刻去医院的,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陈彦琛:“......” 果然,理科生跟工科生的脑回路是不同的,完全不同。 没办法,这疼也是实打实的疼,随着分秒一点一点加剧,疼得都出冷汗了,陈彦琛只好随着梁俊弘打了辆车,直接去了就近的中医二院。 路上陈彦琛已经疼得没有心思再看手机了,只是在梁俊弘打开微信的时候不小心瞄了一眼,看到他微信列表的唯一置顶联系人的头像,是熟悉的两只大金毛。 陈彦琛的心里卡了一下。 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就转不开视线了。 因为没点开聊天框,只能从列表上看到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哥你放心”。 直到梁俊弘点开了跟韵儿姐的聊天框,他才僵硬地扭过头不再看。 心思跟外头的天一样,阴阴沉沉。 该请假的请完假了,合上手机后梁俊弘见陈彦琛一直望着窗外,脸色苍白,便关心道:“很快就到医院了,教授您再忍一忍,中医二院骨伤科的凌医生很厉害的,等会儿我看看能不能给您挂他的号。” 陈彦琛:“谢谢,你也伤过?” 梁俊弘不好意思笑笑:“高中的时候打篮球摔断了手臂,曦哥送我来的,也是给我挂的凌医生的号,我两天就不疼了。” 很奇怪,每次听到梁俊弘说起梁仲曦,陈彦琛心里都会有些痒痒的,抓不着,就是不舒服。 梁俊弘低了低头:“曦哥真的对我很好,这些年帮了我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曦哥这么好的人,以后谁成他对象了,一定会很幸福。” 这句话说得太真诚了,真诚得让陈彦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果然眼底里的爱慕,已经超出了一般朋友间的关切了。 陈彦琛没有回答一个字,也不敢再看梁俊弘一眼,多看一眼都生怕自己不能很好掩藏起来心底里的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不是对梁俊弘的讨厌,恰恰相反,正好是因为这个男生真的很好,所以他心里才会不舒服。 起码比自己好。 到达医院后,陈彦琛看到梁俊弘给了车钱,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陈彦琛:“那...那个车钱我待会儿给你吧...” 梁俊弘带着他就往急诊室方向走:“哎呀陈教授,这个不急,您先看了医生把手接回去了再说。” 换季时节流感高峰,还是周一下午,门诊部人头攒动,梁俊弘看着人多,又觑着自己教授一副弱不禁风且脸色苍白的模样,怕行人撞一撞他都能倒,就干脆给他找了个位子让他坐着等着。 第52章 陈彦琛看着梁俊弘穿行在行人之间为自己奔波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来是因为真的觉得麻烦了人家不好意思,二来免不了是因为梁仲曦。 梁俊弘刚才的话说得对,做梁仲曦的对象,真的会幸福。 而梁仲曦这么好的人,跟梁俊弘这样这么善良优秀真诚这么会珍惜他的人在一起,也应该会很幸福吧。 起码比跟自己在一起要幸福。 想入非非,手肘更疼了,疼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疼得鼻子发酸,疼得不想治了。 隔壁一样在等候的大叔正在刷着短视频,声音外放还开得贼大声,陈彦琛只觉得头痛欲裂,正想起身换个地方,大叔忽然刷到一则新闻。 “据马方报道,两个小时前从兰卡威百灵假日国际大酒店向西南海域驶出罗宾号,在驶出后一个小时忽然发生爆炸,如今搜救队正在全力抢救,据已知消息称,罗宾号上共有两位中国籍成员,如今仍然下落不明...” 也不是什么关乎身边事的新闻,大叔很快就要滑走了。 听到百灵大酒店这几个字的时候陈彦琛一下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好像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谁提起过类似的字眼。 然而就在一瞬之间,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猛地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谁说过。 梁仲曦前天落地的时候给他发过照片和消息,梁仲曦这次入住的酒店,就是百灵假日国际大酒店。 而就在今天早上,陈彦琛出门之前就看到梁仲曦给他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酒店自己的码头停着的一艘豪华游艇。 游艇上喷着“robin”。 梁仲曦留言:下午乘这个出海,听说可以看到粉红色的海豚。 陈彦琛脑海中跟那艘游艇一样原地爆炸,整个人石化了。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像疯子一样抓住隔壁大叔的手臂,颤抖地说:“能不能再看看刚刚的新闻...就刚刚游艇爆炸的新闻...就刚刚你刷走的...” 大叔被他吓了一跳,但看到他双眼通红的,还以为是精神科的病人,也怕了他了,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字正腔圆的女主播声音再次传来:“据马方报道...” 陈彦琛根本不等播完就起身要往外跑。早就忘了自己的手肘还悬着,拿出手机给点开梁仲曦的对话框不停地摁着语音通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在行人中穿行,路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还有人被他撞开之后在他背后骂道“赶着投胎吗”。 可陈彦琛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连自己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外冲。 就在他跑出医院大门在门前石阶上差点摔倒的时候,刚好摔在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上。 陈彦琛头都没抬起,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绕开。 面前那人不敢碰的他手,干脆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拦下:“陈彦琛你搞什么?摔断了手还到处跑?不要命了你?!” 声音很熟悉,陈彦琛定了定神,抬头就看到一向沉稳冷静的梁仲曦,正皱着眉担心着急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这个老婆让我省心不了一点 (加油都看到啦,谢谢你们~ 第43章 披星05 今天早上百灵大酒店豪华海景套房里,宋钧从早上九点一直在自家老板的房间里焦灼不安,望着不远处码头停泊着的罗宾号,还有正在罗宾号旁边的吧亭下喝酒聊天的贵宾们,更焦灼,更不安了。 因为自己的老板,从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吐。 按照梁仲曦这莫名其妙的吐法,要不是因为性别男,宋钧真的会以为自家老板怀上了。可是这也说不通,自从落地以来,他吃什么自己吃什么,自己屁事儿没有,偏偏是他从起床开始吐到现在。 好不容易不吐了,梁仲曦坐在床上脸色也白得吓人,宋钧看着今天跟着客户游艇出海的计划也该泡汤了,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身体最重要,便想着就在酒店休息一天。 结果梁仲曦却说,立刻订最早的飞机,今天就回广河。 连梁仲曦本人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心里莫名其妙地一直慌眼皮一直跳,坐立不安,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现在立刻马上回国。 然后飞机起飞前他收到的最后一条微信,梁俊弘给他发的:哥,陈教授他出了点小事,我现在送他去中医二院。 哥你放心。 梁仲曦想回消息的时候已经没信号了,他一下飞机就立刻往医院赶去的。 下飞机的时候宋钧刷着手机好像还说了一句,“今天得亏你吐了,不然我们该出事了。” 但那时候的梁仲曦满脑子都是陈彦琛,压根儿没听进去一个字,说是小事,可是梁俊弘这孩子万大事都说成是小事的,而陈彦琛这人从小易病痛易伤残体质,他哪里能放心得下。 一路上赶紧给梁俊弘打了个语音,才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知道只是摔断了手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悬起的心才稍微放下。赶来的路上才有空回想起今天早上自己莫名其妙的呕吐和心慌,他无由地想起了这六年来陈彦琛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听说过量子纠缠吗?”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刚停下的救护车还没来得及关掉鸣笛,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急诊室的医护人员都快速冲了出来。 两人正站在门口台阶正中,梁仲曦看着陈彦琛双眼都通红的,没有急着往医院里头走,而是将他带到一旁花丛后的角落里。 陈彦琛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一双眼通红,一张小脸白得让人心疼,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被自己刚才语气重的吓到了。 但是如今见着人还能跑能跳的,梁仲曦无可安放的心也安置下来,他放缓了语气:“手我看看,伤着哪里了?是哪只手...” 不等他说完,陈彦琛忽然上前半步,直接凑进了他怀里。 梁仲曦骤然愣怔,陈彦琛左手轻轻抱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话。梁仲曦还没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这人伤着的是哪只手不敢乱碰也不敢抱太紧,只能将臂弯绕开一些,手掌在他后背轻扫着。 角落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偶尔路过的行人看着这么两个大帅哥抱在一起,也只是多看一眼。 陈彦琛身上有着淡淡衣物柔顺剂的香味,让人闻着有种家的感觉,安心且舒心。 梁仲曦转过头在他耳边低声:“救人没错,但下次救人之前..之后也是,先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陈彦琛下颌在他肩前轻轻左右蹭了蹭:“你没事就好。” 梁仲曦怔了一下,从怀中抽身望着他:“我什么事?” 陈彦琛轻轻摇摇头,眼里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没完全遮盖住最初的惊慌,梁仲曦看不穿中间交错,却只看到纯粹和清澈。 第一缕晚霞斜斜地落在他脸上,俊美的侧颜像泛着暖光,梁仲曦忍不住摸了一把:“摔傻了?还是疼懵了?” 陈彦琛左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吓傻的。” 被你吓傻的。 梁仲曦见他能开玩笑了也安心了些:“傻了就傻了,傻了也好,也没什么,走吧,我跟医生打招呼了,先给他看看怎么回事。” 二人往医院里走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吓得半死跟忙头苍蝇一样在人海中寻找着自家教授的梁俊弘。 梁俊弘看到两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他跑上前跟陈彦琛说:“教授,挂号需要您身份证,您给我一下。” 陈彦琛愣了一下没做反应,梁仲曦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上次发烧进急诊,因为都是小事而且有熟人,梁仲曦当时直接挂的自己身份证。但这次不同了,如果真的骨折,拍片打石膏住院手术等等的都必须得实名。 梁仲曦问他:“你身份证呢?” 不出所料,陈彦琛:“...丢了。”没丢也早过期了。 梁仲曦:“你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去补办身份证吗?” 陈彦琛:“...忘了。” 梁仲曦:“那你护照呢?” 陈彦琛:“...在家里...我现在身上只有那边的驾照...” 其实也一点都不意外,这太陈彦琛了。 当年这位四体不勤的大小姐所有过海关文件,签证,护照更新,甚至保险等等都是自己一手包办的,连签名有一半都是自己签的,但梁仲曦只觉得胸口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向他们大步走来,梁俊弘第一个看到,立刻上前笑着问好:“凌医生你好!” 年轻医生朝他点点头,拎着他的手臂甩了两下,满意地又点点头:“恢复得还不错。” 年轻医生双手重新插着兜,走到两人跟前瞧了陈彦琛一眼,跟梁仲曦十分随意默契地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问:“你又有朋友手断了?” 这个“又”字就用的正中陈某教授心里痒痒的那块了。 第53章 梁仲曦:“三无病人,没身份证没医保卡没支付宝,你想想办法收了他。” 凌医生面无表情:“法海也只收有名有姓的妖,说收就收你当我什么?” 这位凌医生大概三十出头,长得高大还帅气,英俊潇洒走出来就像港星,就是这张脸冷了些,冰山似的,还是千年老冰山。陈彦琛戴眼镜让他看上去人畜无害,这位帅气医生戴眼镜徒增了一股斯文败类的气息。 这四人组合既养眼又耀眼,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堂正中间闪得跟四星汇聚金星聚顶,引得边上不少姑娘都把目光往这边瞟来。 凌医生送了梁仲曦个白眼,转头冷声问陈彦琛:“伤哪儿了?” 陈彦琛指了指右手手肘:“这里。” 凌医生瞥了一眼那已经肿得跟猪肘子似的手肘,说:“先拍ct看看情况才知道要不要动手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陈彦琛:“右...” 凌医生:"通知家属了吗?" 梁仲曦:"我照顾他就行了。" 凌医生双手环抱在胸前,转身对着梁仲曦没有半点好气地说:“梁二少,医院跟你们梁家熟是一回事,其他的都还好说,但你三无也得先有个身份吧?国际友人来看病也得拿着护照吧?” 之后凌医生初步检查了一下,大概率是折了得做手术的,既然迟早得住院的,就先用梁家的名义先让陈彦琛到vip病房休息。 梁仲曦让梁俊弘先回宿舍,梁俊弘本还想留下来帮忙的,但梁仲曦执意让他先回去,梁俊弘也没办法。 陈彦琛对他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梁俊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道:"陈教授您就别那么客气了,我们还得谢您救了韵儿姐呢。" 陈彦琛看得出,梁俊弘离开之前是还有些话想对梁仲曦说的,但梁仲曦只顾着跟凌医生讲话,梁俊弘也只好带着失落离开了。 这时候的梁仲曦是真庆幸自己手机里还留着这人以前的身份信息,立刻就在手机app上给这人办理了临时身份证明。 直到傍晚才拍了ct,确定是右手手肘鹰嘴骨骨折,所幸不算太严重,打了止痛针和上了石膏后做了常规身体检查抽了血后,凌医生给他安排了明天傍晚的手术。 梁仲曦问能不能安排明天早上。 凌医生盯着他:“有钱唔係大晒噶小梁生,医院你屋企起唔等于你开噶。就算是嫂子来了也得按规矩做事。” 凌医生话音刚落立刻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嫂子?” 梁仲曦没有理他,转身走出了他办公室。 背后还传来一声极为八卦的叫喊:“喂!梁老二!嫂子??” 因为之前梁砚鼎摔倒住院也是在这家医院,加上梁仲曦这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vip病房里进进出出的都认得他,路过都唤一声“小梁生”,拐个弯的就都在议论旁边那位帅哥是什么人。 其中一位年轻些的护士盯了陈彦琛的背影好一会儿,忽然皱眉打开手机,翻到了一条今天刷了好几次的“市理工大年轻物理教授勇救轻生女孩”的视频。 护士把视频给旁边的同事看,不敢置信地说:“你们看看,刚小梁生扶着进来的那位,就是这教授,没错吧?我没认错吧?” 另一位同事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我觉得真人比视频里更帅。” 护士:“同意。” 另一位护士:“+1。” 年轻护士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地说:“你说,他俩什么关系呢?看着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vip病房里十分宽敞,进门迎面就是宽阔的落地玻璃窗,进来之前梁仲曦已经让人把纱窗帘拉上,隐约透进霞光。病房里除了病床卫生间,茶水间,还有一套沙发桌椅供家属休息。 奔波了一圈现在才算是终于安静下来,陈彦琛换上了病号服坐在床上,乖巧地低头着头,像只小狗,任由梁仲曦站在旁边给他整理着绷在脖子上的纱布条。 陈彦琛抬眸瞄了他一眼:“怎么提早回来了?” 梁仲曦如实回答:“说不清楚,早上一直想着要赶紧回来,就立刻改机票了,可能就是你说的什么量子纠缠吧。” 陈彦琛提提嘴角,没有说话。 梁仲曦给他整理好就在他身边坐下,陈彦琛看见他背后衣领有些走位,朝他招招手示意靠近一些,梁仲曦靠上前低下头,陈彦琛左手给他将领子翻下来整理好:“好了。” 梁仲曦抬头的时候,陈彦琛的脸就停在自己面前,病房里用的暖光,照在人脸上,也显得格外恬静。 陈彦琛的掌心轻轻抚按在他脖子上,半晌安静,手掌心下是温暖且强劲有力的脉搏跳动。 刚才看了宋钧的消息,知道了游艇爆炸的事情,梁仲曦大概也明白刚才在医院门口陈彦琛眼红什么。 梁仲曦手掌覆盖在他手背上:“放心,还活着的。” 陈彦琛笑了。 门外不适时宜地传来两声敷衍的敲门,梁仲曦一眼望去,只见高大帅气的凌医生双手插着兜倚靠在门边,正看戏一样看着他俩。 陈彦琛立刻下意识把手收回来。 梁仲曦却没有松开他的手。 凌医生往走廊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挑挑眉,对陈彦琛说:“三无小嫂子,借你男人陪我吃个饭可以吗?” 陈彦琛愣住。 梁仲曦面不改色:“你嫂子说不行,你嫂子还问你,你欠他男人的一箱腊肉什么时候给他?” 【作者有话说】 凌医生:一天天搞得我好像医院很闲一样 (最近在准备下周的考试,我尽量更感谢在2024-01-1405:28:38~2024-01-1520: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炊歌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披星06 陈彦琛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球,被这两位年轻帅气事业有成的男人来回抛着。 凌医生冷笑了声:“梁老二,我请你注意一下你对你老婆的主刀医生的说话态度,别忘了小嫂子的手的命运现在可是掌握在我手上的。” 这一声老婆一声嫂子地唤着,陈彦琛本还等着梁仲曦反驳一句,但这人却似乎压根儿没有这个打算,他听得小脸发红,不敢应答半个字。 梁仲曦还捂着陈彦琛的手,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门口那位大爷。 陈彦琛:“你刚下飞机就赶过来还没吃东西吧,这都晚上了,还是先去吃点什么吧。” 凌医生双手抱在胸前:“你看看,小嫂子多通情达理,你这多不解风情。小嫂子你放心,明天我保证让你疼不到半点去。梁老二不疼你,我疼你。” 梁仲曦这终于忍不住想要怼回去,就在他要说什么之前,陈彦琛赶紧说:“你快去吧。” 梁仲曦临走前还不忘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上来。” 凌医生指了指手表:“我只有半小时,请您赶,紧,的,回来再调情好吗?” 陈彦琛:“没没没我不饿你先去别耽误了凌医生时间...” 梁仲曦抱着十万个不情愿还是被迫去了医院后面的一家牛三星,当时梁砚鼎住院的时候,梁仲曦几乎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吃一碗牛肉面,他也是在这里跟凌以信相熟的。 去到的时候人不多,很快就分别上了一碗牛丸粗面和牛杂粉丝汤。凌以信没有说谎,他真的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所以粉丝汤一上来也不等放凉,拿起筷子就开始嗦。 一边嗦一边说:“上次莱拉给我留的十一月那张camelliamoon的票子,我去不了了,你看着帮我出了吧。” 知道凌以信是cm的老粉,梁仲曦意外:“怎么忽然去不了了?“ 凌以信:“昨天才收到的通知,十一月我得跟吴老头上北京半个月,赶不回来了。” 飞速吃饱两人就往回走了,顺路去医院食堂一趟,给陈彦琛打了一份滑鸡饭和玉米羹。 电梯只有他们二人,凌以信瞥了他一眼,没眼看地摇摇头,抬头望向升高的楼层数字:“小嫂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做什么工作的?” 梁仲曦沉声:“教授。” 凌以信惊喜又带点不敢置信地点点头,本还想说什么,结果看了一眼梁仲曦那表情跟宇宙明天就要大爆炸一样,忍不了实在忍不了,老妈子似的就嗔道:"梁仲曦,小手术真的只是小手术,你别跟担心得什么似的,我你还信不过吗?" 梁仲曦:"信不过你也不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了。" 凌以信:“信得过就请你把这幅表情收回去。瞧你那心疼样子,真的是嫂子?" 不迟不早时间刚刚好,凌以信话音刚落,电梯“叮”的一声门就打开了,梁仲曦一手将人礼貌请了出去:“再见,不送,晚安。” 凌以信怒吼:“喂!梁老二!把话说清楚!” 回到病房的时候不见陈彦琛,洗手间的门关着里头亮着灯,梁仲曦将打包回来的盒饭在桌上摆好,给他倒了杯温水,人刚好从洗手间出来。 第54章 陈彦琛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用仅剩能活动的手摆弄着裤子,裤子上一滩水迹,抬头看到梁仲曦的时候,他略显尴尬地停在原地。 不等梁仲曦开口他就立刻解释道:“只是水,干净的水,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湿的。” 梁仲曦:“那现在手洗干净了吗?” 陈彦琛:“嗯...” 梁仲曦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洗干净了就过来吃点东西。” 陈彦琛盘腿坐在床上,右撇子用左手做什么都别扭,梁仲曦只看着他拿起水杯的动作,就已经拿起玉米羹和勺子,在他面前坐下。 陈彦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可以了。” 梁仲曦:“玉米羹再洒到裤子上不好清洗。” 陈彦琛也知道拗不过梁仲曦,而且自己也着实理亏,端正坐好,勺子送到面前就张嘴。陈彦琛吃东西吃得慢,梁仲曦也耐心地等着他。 梁仲曦一边喂一边说:“刚刚给云姨打电话了,没说你要做手术,我就说你摔伤了手,你们家里没有男人不方便照顾你,所以把你接到我家住一段时间,你等会儿给她发个信息别让她担心了。” 刚才梁仲曦出去不多久,陈彦琛就收到了自己纽约那边学生发来的几个问题,看着看着自己都忘了要给家人报备这回事。 他点点头说了声谢,立刻就给乐倚云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玉米羹吃完就打开滑鸡饭,陈彦琛却说没胃口先不吃了。梁仲曦看了他一眼:"还很疼吗?" 陈彦琛摇摇头擦擦嘴:“没有很疼,就是不太想吃东西。对了,你跟凌医生很熟吗?” 梁仲曦收拾着碗筷给他递了杯温水,一边拉上窗帘一边说:“我爷爷腰椎不好,一直都是他负责看的,那年爷爷住院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医院,我跟他经常吃饭的时候见着面。后来他在一宸买了套房,我们时不时在健身房和球场都有见面,在楼下酒吧看球的时候也见过几次,就熟络了。刚才说拿一箱腊肉就是去年勇士跟凯尔特人那场他输给我的。” 陈彦琛望着梁仲曦为着服侍他走来走去的身影,心里忽然就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今天也一直为他来回奔波的人。 也都分不清那点心里那点痒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什么别的,他放下水杯,问:"刚才听俊弘说,他之前摔断手,也是凌医生做的手术?" 梁仲曦走到床尾桌子低头研究着开的药和医嘱,说:“他高二的时候打篮球摔断了胳膊,比你现在这还严重。” 陈彦琛兀自点点头,“哦”了一声,水杯送到嘴边,半天喝不进一点水。 梁仲曦这时才听出了这声“哦”带着些别的情绪了,手里还拿着药,抬头乜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陈彦琛双唇羁在水杯边上,又说:“你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吧,今天麻烦他大半天了,打车的钱都还没还给他...” 梁仲曦拿着止痛药走到他身边递给他:“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自己说。” 陈彦琛哑了脸色,讪讪接过药伴着水吞了。 梁仲曦低头睨着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彦琛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了似的,心虚地摇摇头,说:“没...没有,你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还是先回家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梁仲曦:“真的可以?” 陈彦琛:“嗯。” 梁仲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那行,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梁仲曦说完就真的直接往门口方向走了,走了,走了...陈彦琛有些措不及防,措不及防地转了个头望着那人没有半点不舍的背影,措不及防地扯了右手一下。 疼得“嘶”的一声,梁仲曦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陈彦琛远远地望着他,这表情这眼神在梁仲曦眼里,就像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小狗在宠物医院里,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主人离开,不想伸爪挽留怕自己的爪子不干净,不愿意叫一声怕被人说不懂事。 对视片刻,陈彦琛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梁仲曦盯了他少许,走到床边:“坐过点,给我些位置。” 陈彦琛听话地挪开,梁仲曦半身坐上床看着他:“哪里疼?” 陈彦琛含糊:“手...” 梁仲曦平心静气地说:“那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知道要小心一点,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陈彦琛:“嗯。” 梁仲曦耐心问:“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彦琛心里那条小小的刺被拨了一下,想了会儿,煞有介事说:“俊弘他...刚才走之前好像找你有事...” 梁仲曦:“哦,有事他会给我发消息说。” 话题终结得有点太干脆。 陈彦琛又磨蹭了会儿,最后把心一横,干脆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梁仲曦反问:“你不开心了?” 陈彦琛想都不想:“不是我没有,就是,单纯好奇。” 梁仲曦捏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对视一阵,陈彦琛竟然被他看脸红了,强调道:“我真的没有。” 梁仲曦:“那你以爱因斯坦的名义发誓说你没有真一点都没有?” 陈彦琛秒怂,眼神都黯淡了。 不敢,真不敢。 梁仲曦拨开他额上碎发:“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我也不是不信你的直觉,而是如果在没有真实证据表明的情况下我不想让任何人感到尴尬。如果他表示喜欢我了,无论明示还是暗示我都会跟他说清楚,而我自问也没有做过什么暗示性的事情,我更加没往这方面想过,所以,还是那句话,你别乱想。” 二人对视少顷,陈彦琛的眼神终于松了紧张。 梁仲曦将被子拉上来将他盖住:“满意了?” 陈彦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凌医生呢?” 梁仲曦深吸一口气:“...他性别男爱好女。” 随后又补充:“他直得比光线还直。” 陈彦琛顿了顿,诚恳解释:“在十八世纪thomasyoung做双缝干涉实验之前,大家都认为光是粒子直线传播,后来量子不确定性的确定才证实了波粒二象性,就是说光也可能是波...” 梁仲曦立翻身就要下床:“我现在就去抓凌以信上来让你亲自问问他到底是粒子还是波...” 陈彦琛笑着抓着他的拇指,梁仲曦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回到床上。 梁仲曦:“还有谁要问的,七喜吗?他是喜欢男人,但他心有所属了,还有谁要问?” 陈彦琛摇摇头:“没有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梁仲曦:“...你这是打完斋就不要和尚的意思?” 陈彦琛笑了:“不是...你自己都要休息,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梁仲曦忽然想到什么:“你自己的药,我记得你是晚上吃的,要不要我给你带过来?” 陈彦琛摇摇头:“没事,我最近好很多了,本来也在一点点减,停一天我觉得我可以的。” 梁仲曦凝视了他一会儿:“那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陈彦琛点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爱因斯坦:? thomasy:? 第45章 披星07 第二天的小手术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一切都顺利,凌以信用这场手术成功抵消了那一箱腊肠之外还顺带讹了梁仲曦在这两天里的一日三餐加宵夜,心满意足。 第三天康复科医生过来指导了康复动作后就可以出院了,梁仲曦在前台给办出院手续,陈彦琛自己在房间里力所能及地收拾着东西。 刚换上衬衫正在慢慢吞吞地扣着纽扣,背后忽然传来敲门声之后就连带着脚步声,陈彦琛没有回头,因为不想麻烦梁仲曦,扣着纽扣的动作急了些,看起来更笨拙了,他还不忘说道:“我马上就好了...” 然而随着脚步声渐近,一阵熟悉的宝格丽大吉岭茶香水味道淡淡传来。 陈彦琛忽然抿嘴漾起笑意,立刻松开快要抽筋的左手,转身就是一张委屈兮兮的脸望着面前的大美女:“周小姐,扣纽扣好难。” 昨晚下了一场雨,南方城市一场秋雨一场寒,忽然就降了好几度,前天还穿着吊带紧身裙,今天就得换上开衫和长裙了。 周荞今日穿着一件米白色羊毛开衫和半身长裙,温柔知性。她笑着轻轻摇摇头,放下手包,边给他扣钮扣边故作嗔怪:“要是进来的不是我就不难啦?” 陈彦琛很认真地沉思了一下:“嗯,对。” 周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陈彦琛笑着问:“你怎么过来啦?不是说今天又得飞吗?” 周荞:“对呀,今天下午飞利物浦,来看你一眼就得立刻赶去机场了。但是我们陈教授今天出院,就算旷工也得来探望一下不是?” 陈彦琛笑起来双眼都眯成缝了,衣服整齐穿好,周荞还仔细地给他整理了领子。 第55章 周荞:“对了,你前些天说觉得最近情况好了想再继续减药的事情我跟德夫林医生说了,他让你得空的时候给他打个视频,你自己记住了哦。” 陈彦琛点头答应了。 门外又传来随意敲门声,两人同时回头,进来的却不是梁仲曦。 开门的凌以信进来看到里头的长发美女时愣了一下,周荞转头看到开门的身穿白大褂的帅哥医生也怔了怔。 而一直走在凌以信背后的梁仲曦差点撞到他身上,皱了皱眉,顺着这人的视线望去,刚好落在周荞身上。 陈彦琛连忙想要介绍,周荞却轻轻拥抱他一下,莞尔道:“好啦,我真的要走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照顾好自己哦,听到没有?” 陈彦琛:“那你落地报平安。” 周荞从凌以信身边走过的时候,二人礼貌地点头笑笑以示问好。 梁仲曦:“周小姐,我送送你吧。” 周荞本还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好。” 二人出了房间后,周荞微笑道:“梁先生有事可以直说。” 梁仲曦也不绕弯子:“周小姐是专业人士,在你看来彦琛最近的状态怎样?” 周荞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对方上下,平静地凝视了他少许,温声说:“彦琛的状态,我作为旁观者来看,他回来之后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在改善,进步了不少。但是我更想说的是,其实梁先生你自己应该是会比我更加清楚的。我用的是专业知识去判断,但是人心是有温度的,如果梁先生你是在用心去靠近,其实更能感受到变化。” 周荞笑笑:“我相信你其实比我有更大感觉的,你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彦琛呢,看上去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的,懵的不行,其实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和勇敢,所以我们一定要相信他不是吗?” 梁仲曦笑笑点头:“是。” 二人走到电梯口,周荞说不用再送了,梁仲曦也没有坚持。 周荞进电梯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扒住电梯门思考了一下,多交代了一句:“再婆妈一件事,彦琛现在虽然一直在减低药量,但是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想也好你想也好,停药这件事都是得循序渐进的。” 梁仲曦:“嗯,我知道。” 只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梁仲曦蓦地愣了一下。 脑海中一直在循环那句“他想也好你想也好”,总觉得当中好像还带着别的意思,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直到走到病房门口,透过小窗口看到里面陈彦琛正任由凌以信摆着他的右手,他忽然又想起了之前詹远林说过的话。 还有中秋前那晚陈彦琛的反应。 他顿时怔住,脸色沉了沉。 病房里刚周荞离开的时候,凌以信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眼,却都被陈彦琛看在心里,他眨了眨眼,下了心思地留意着凌医生的表情。 凌以信笑了笑:“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教授长得好看,陈教授身边的朋友也长得好看。” 夸到自己身上,陈彦琛只能腼腆笑笑。 收拾好东西办好手续后二人便离开医院,昨晚一场雨将城市灰尘冲刷洗净,天清气朗,秋风徐徐。 路上陈彦琛问:“你认识周小姐?” 梁仲曦:“她跟七喜认识,在宇宙爱人见过面。” 上车后梁仲曦给他披了件薄外套,一边帮他系安全带一边说:“我不知道你还需要什么,昨天去你家只拿了你放在桌面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 陈彦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知道梁仲曦现在是要带他回一宸。他本想说不用麻烦,但想到自己的手这个样子而且梁仲曦也已经跟乐倚云交代了,先去一宸住几天再回去也好。 他说:“没什么了,就住几天而已,资料都在平板上,其实平板也就够了。” 梁仲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一路上陈彦琛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望窗外的风景,而是一直发呆,像是在想事情。 梁仲曦问:“发什么呆?还很疼吗?” 陈彦琛摇摇头:“你刚才有没有留意到周小姐跟凌医生见面时候的反应?” 原来是操起了月老的心,梁仲曦说:“看到了。” 陈彦琛一脸想不通的神情:“我刚刚给周小姐发消息,问她要不要给她介绍一下,她说帅哥医生她无福消受。” 梁仲曦余光扫了他一眼,见这人牵起红线来的样子比做什么都还要上心,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无福消受什么意思吗?” 这句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陈彦琛漠然瞥了他一眼。 梁仲曦忍着笑意:“凌以信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渣男脸,周小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了,也就是你,看人家高大帅气,说一句疼你就把你陈教授给骗了。” 陈彦琛:“......” 梁仲曦往后看了盲点切了线,顺便看到了这位教授还是一脸沉思。 陈教授:“可是我刚才看凌医生看周小姐的眼神,你不觉得凌医生也想认识一下周小姐吗?” 梁仲曦:“你相信一见钟情?” 陈彦琛想了想:“相信...吧...” 梁仲曦:“如果凌以信不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我不会自作主张地做这个媒婆,而且我也并不觉得凌以信会主动跟我或者你要周小姐的微信。” 陈彦琛不解:“为什么?” 梁仲曦:“你猜猜他为什么要选骨科吗?” 陈彦琛摇摇头。 刚好红灯,梁仲曦转身看着他:“因为他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学姐,他们认识的经过就是因为这位学姐有天放学之后在操场摔断了腿,当时操场上只有他一人,所以他背着学姐去了附近医院。他们相识相知是在医院骨伤科,所以他当时就立志,以后要在定情的地方工作。” 浪漫来的措不及防,陈彦琛干笑:“...那他的理想...也挺有想法的...后来呢?” 梁仲曦一边开车一边说:“后来他跟学姐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就在一起了,学姐读商科,他学医科,学姐毕业了,他还在读书,学姐工作了,他也还在读书。” “再后来他还没毕业,有一晚刚考完试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看到学姐跟一个富二代在一起。” 陈彦琛愕然。 梁仲曦淡然继续:“学姐当时也很老实地跟他说,自己已经出轨一年多了,是因为自己年纪本来就要比凌以信大,不知道还要跟着他熬多久,说她等不了了。” 陈彦琛眼神暗淡些许:“所以因为这件事,凌医生就不再谈恋爱了吗?” 梁仲曦:“不是,是在凌以信还爱着这位学姐的时候,这位学姐去世了。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肺癌晚期,富二代丢下她跑了,是凌以信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段时间。” 人都是盼望所有故事能够有团圆美满的结局,缺了一个角的总让人心里落空了一块。 遗憾美是一种美,但说到底还是遗憾。 陈彦琛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呆楞地望着梁仲曦许久,不知道给出反应。 梁仲曦摸了摸他的头:“又傻了?” 陈彦琛没有说话。在这件事上梁仲曦也没有再多说。 那晚跟凌以信在球场打完球,两人坐在路灯下,梁仲曦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有片刻回不来神。 当时凌以信讲述着这段故事时候都平静和冷淡,梁仲曦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已经做好一辈子都不打算放下的准备。 直到凌以信说:“我不是心里还一直想着她放不下她,而是我是真真实实地爱过她。我也相信,或许以后我会再遇到一个我很爱的人。可是在那遇到那个人之前,我做不到随便去像我以前爱她那样去爱一个人,但这不能作为我伤害别人的理由。一夜情那是各取所需,但是要发展一段认真的关系,那不一样。” 今天天气好,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离开医院的时候还早,看着陈彦琛精神也还好,梁仲曦就带他去了老城区的菜市场,工作日的中午时分,菜市场里的人不多。 梁仲曦今天穿着一件黑色polo衫和休闲裤,走在菜市场里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然而梁仲曦轻车熟路地穿行在档口间,甚至跟卖菜的大叔阿姨热忱问好打招呼的时候,一整个他经常来的样子。 陈彦琛跟在他身后,想起了以前在美国梁仲曦也很喜欢逛超市,而自己每次都只知道跟在他身边。 但是菜市场不同,就好像这个地方的气质跟这位年轻总裁完全扯不上毛钱关系那样。 陈彦琛问:“你经常来?” 梁仲曦:“买菜还是得来市场才能买到新鲜的。今晚想吃什么?” 陈彦琛想了想:“都行。” 梁仲曦看了他一眼,满脸真诚,并不敷衍,是真的“只要你做的我都吃”。 绕了一圈,最后买了一条东星斑,猪腱,半只走地鸡,还有一些蔬菜水果,两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才离开。 第56章 回到公寓后,陈彦琛住了几天医院,想先洗澡。 梁仲曦拿着干净衣服走进浴室的时候,陈彦琛正在慢慢吞吞地解着衣服扣子。 梁仲曦看着他笨拙动作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他转过身来,让他背靠着洗手台,一边帮他解开纽扣一边:“你的手不能碰水,你等会儿要怎么洗?” 陈彦琛顿了顿,低着头看着梁仲曦的手,喃喃道:“慢慢洗...” 梁仲曦解到最后一颗纽扣忽然停下动作,他似乎也想了很久很多,才低声道:“我帮你洗吧。” 【作者有话说】 小琛搓手:不是,凌医生跟周小姐…不可以吗? 第46章 披星08 浴室里镜子上暖黄灯光落在二人身上,陈彦琛没给出是与否,只是紧张地抓着他的手。 梁仲曦没有理会,慢慢将他衣服脱下,就要解开裤子纽扣,陈彦琛再次执拗地停住他的手。 梁仲曦一直盯着他的低垂的双眼,柔软的眼睫毛像帘子。他干脆半步逼上前,跟陈彦琛只剩拳头的距离,手扣在裤头位置,指背贴着他肌肤,陈彦琛光着上半身脸颊都红了就是不敢看他,往后退又已经抵住洗手台,无路可退。 “我还是自己来吧...”陈彦琛的心跳的有点快。 梁仲曦总觉得陈彦琛这人是会给自己下蛊的。就这么往自己跟前赤/身/裸/体地站着,自己的心里都会一只小兔乱跳。他越是紧张,那只死兔子蹦得越兴奋。 蹦得心烦意乱,蹦得天高物燥,蹦得干柴烈火。 哪里不想一把搂住这软腰往自己怀里一靠然后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不,他不想,不能想。 梁仲曦等理智跟打地鼠似的将那点意乱情迷捶死在地洞里才敢再动,扯开裤头带,薅了他银发一把:“只是帮你洗头还有擦身,其他地方你自己洗,我不看你。” 陈彦琛松了一口气。 梁仲曦觑了他一眼,余光从他左心上那道纹身一抹而过,一边调试温水一边沉声说:“都不知道你害羞什么,你身上还有哪里我没见过。” “这哪里一样...”陈彦琛嘟囔着,脸更红了。 陈彦琛脱得只剩白色内裤,他皮肤白嫩,胸口的纹身格外明显。坐进浴缸之前梁仲曦给他还包裹着纱布的右手手肘裹了一层保鲜膜,架在浴缸边上,他整个人浸润在温水里的时候,还伴着一阵幽幽的白兰清香,舒服着就闭上双眼。 梁仲曦单膝跪在浴缸边上,低头看着陈彦琛的脸,凝视许久。 给他洗了头再洗上身,无意触碰到纹身的时候还能感受到纹身下遮盖着的伤疤的凸起,梁仲曦的手放轻了些。 陈彦琛似乎有所感觉,睁开眼,睫毛上都沾着雾珠。 “疼吗?“梁仲曦语气里带着心疼。 陈彦琛垂眸:“现在不疼了。” 梁仲曦没有再说什么,给他洗完前身和背后就站起转过身,让陈彦琛自己把剩余部位慢慢洗干净裹上浴袍,确认他站稳了不会像上次那样摔跤后,才走出了浴室。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逃出了浴室。 陈彦琛换上居家睡衣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就看到梁仲曦在厨房里捣鼓着刚买回来的菜。 走到他身后,就看到他正在处理那条东星斑,鱼的内脏已经处理好了,鱼鳞也已经刮掉了,用清水将鱼身再冲洗干净,在鱼身上斜划四刀,最后再在鱼腹内放进姜片劈腥。 梁仲曦将鱼放在碟子上再送进蒸锅后,才回头看了陈彦琛一眼:“要不要先帮你吹头发?” 陈彦琛:“没事,一会儿就干了,有什么要帮忙吗?” 梁仲曦扫一眼台面:“到客厅自己玩儿吧。” 陈彦琛:“......” 倒也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厨房里什么都帮不上,杵那儿站着也只剩下碍手碍脚,陈彦琛听话地到客厅沙发挨着,本来想看看邮件,打开平板的时候忽然又不想看了。 “电视能看吗?” “自己开。” 蒸鱼的水开了后,梁仲曦让智能助手设置了计时七分钟,那边才响起电视声音,宋钧就刚好进电话来了。 开了免提,梁仲曦:“说。” 一阵熟悉的童年动画片片头曲的声音传进电话,宋钧愣地满头问号:“你在哪儿?” 梁仲曦回头看了客厅一眼:“说事。” 宋钧翻了个白眼:“你朋友没事吧?你啥时候回来?” 梁仲曦:“没什么,他今天出院了,我明天回去。” 宋钧:“开着免提?” 梁仲曦:“嗯。” 宋钧沉默了半晌,另一边陈彦琛眼神儿勾在电视屏幕上,双耳却竖了起来。 宋钧磨蹭半天:“人刚才帮你见了,礼也帮你送了,但你最好还是自己去交代一下。这种事儿...你懂的。” 梁仲曦面不改色:“知道了。” 宋钧:“还有,璋唐的崔副总莱拉还在联系,但那人好像说提前放假旅游去了,莱拉让我顺便给你说一声,等人回来第一时间给约上,放心。” 刚挂断电话,客厅那边就传来了异常熟悉的电视对白声音,梁仲曦有些无语,往客厅瞧了一眼,只见这个人戴着眼镜,看得十足入神。 看得入神,心里也想的入神。 没过多久,饭香四溢。清蒸东星斑,姜葱白切鸡,沙参玉竹猪腱汤,蒜蓉炒丝瓜,还有上汤菜苗。 只是一桌饭菜摆好了都不能将某位教授的眼神从“加布兽进化—加鲁鲁兽”上带走,梁仲曦喊了三次“吃饭了”两次“吃完再看”,直到最后一次“陈彦琛”带着命令语气全名喊出,某教授才依依不舍地走到饭厅这边。 陈彦琛看到一桌子的菜惊喜:“你这么快?” 梁仲曦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建议你下次在说快慢的时候说具体一点。” 陈彦琛:“...做...做菜...这么快...” 梁仲曦:“先喝汤。” 陈彦琛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先从哪个下手:“下次其实不用煮这么多,两个人吃不完。” 梁仲曦:“你明天中午的也在这里了。” 陈彦琛吃饭从小就慢,再加上今天手不伶俐,吃饱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吃得慢有吃得慢的好,多了个心思留意别的东西,好比今晚吃饭的时候,陈彦琛总觉得梁仲曦心里压着小情绪,不是生气不是严肃,就是奇奇怪怪的,小心事。 晚饭之后陈彦琛又去接着看他的数码宝贝了,回头看到梁仲曦在后面工作台看着文件,陈彦琛就将音量调低了些,几乎静音。 梁仲曦没有抬头看他:“你明天回学校吗?” 陈彦琛想了想:“我明天约了纽约那边的医...教授,先不回去,后天再去。” 二人各做自己的事情,陈彦琛眼神儿总是忍不住一直透着一侧大理石墙身反射打探着身后的梁仲曦,加鲁鲁兽究极进化都挽不住陈教授的心思。 总觉得他脸色沉沉的,但这种沉又跟以前在布鲁克林时那种压力大的沉不同。 就是奇奇怪怪。 今晚说好了陈彦琛到梁仲曦房间睡觉,梁仲曦睡客房,陈彦琛回房休息的时候梁仲曦还在客厅工作台看着图纸,陈彦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回了房间。 但是他一晚都睡不着,也不是因为疼,就是心里始终揣着梁仲曦方才的那副神情。 他平躺着脑子一点一点往前追溯,从医院出来,菜市场买菜,回家,洗澡,做饭...好像都还好,却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好。 陈彦琛爬起来喝水,水杯空了,他下床就往外走。梁仲曦已经回屋了,公寓里只留着楼梯和走道上的灯,他盯着客房好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客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四周万籁俱静,大概就是因为太静了,好像都能听到了房间内粗重的喘息声。 陈彦琛愣了半晌。 他垂眸片刻,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开了门把手就要往里走。 然而他才把门推开一条缝,屋里忽然及时地传来一声失措的沙哑:“彦琛,别进来。” 陈彦琛顿时停下脚步。 他甚至都还没把门打开,客房里一片漆黑,窗帘打开,屋外的月光灯光落在床上,从门缝往里看只能看到依稀。 陈彦琛的心跳的很快,他握着门把手的手都要出汗了,片刻后,他定了定心神就要继续往里走:“让我帮你吧...” “彦琛。” 床上带着事后疲倦的声音拦住他的去路,似有哀求,更多是决绝的制止:“听话,别进来,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儿就过去。” 陈彦琛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扼,看着床上不清不楚的人影,他最后还是听话地回了房间,卷着毛毯缩在床上。 心里长出来的倒刺,叫于心有愧。 过了好一阵,梁仲曦走进来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疑。陈彦琛伸手按了床头灯,望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水却迟迟不上前的的梁仲曦。 第57章 二人对视一会儿,陈彦琛眼神里的自责带着光,勾在梁仲曦心尖,他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拉开椅子坐下。 陈彦琛喝了水,梁仲曦依然没有说话。 陈彦琛往他身边挪进了些,主动伸手握住了梁仲曦放在腿上的手,低声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听六年前的事情吗...你现在,还想听吗?” 梁仲曦有些意外,沉声:“想。” 陈彦琛缓缓说:“六年前那天晚上,我确实是跟kyle在他的车上...” 梁仲曦低声:“嗯。” 陈彦琛:“我那晚,的确喝了很多酒,kyle...也喝了不少...” 梁仲曦依然低声:“嗯。” 陈彦琛的心跳得有点快,手都凉了,梁仲曦将他的手反握住,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陈彦琛:“但是我没有和他发生什么...” 梁仲曦没有再“嗯”。 陈彦琛说的很慢:“那晚在公路的时候,kyle哮喘病发了。那晚很大雪,kyle也开得很快。我喝了酒吹了风就头很痛,本来也没有理他...后来我开始觉得车有点晃,我才看到kyle一直在喘气好像呼吸不来一样,还在不停找着着什么。” 当时他们的这群人都只是酒肉朋友,谁都不知道谁有什么毛病,陈彦琛更加不知道kyle会有哮喘,那时候的陈彦琛,其实甚至不知道kyle是哮喘犯了。 陈彦琛:“当时对头车不停朝他们摁喇叭,我以为kyle只是喝多了,我握着方向盘但是车停不下来。结果kyle一下子就倒在了我身上昏倒了,我当时就...只想要跨过去驾驶座急踩刹车。” 结果手忙脚乱之中,在一个转弯处,车子就撞到了路旁的山体上。 所以当时大雪纷飞中路过的对头车,他们看到的,就是陈彦琛跟kyle在亲热。 陈彦琛说到最后也有点说不下去了,被握在手里的手,掌心都是冷汗。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床头灯落在车梁仲曦的脸侧,阴影交替,更显他的脸廓棱角分明。 梁仲曦垂眸片刻后,伸手捋开他脸上落下的碎发,时隔六年,当时的愤怒和后来对自己冲动的愧疚,六年来不同的时期想起这件事本来都会有不同的想说的话,但是这六年来的话放到水落石出的一刻,好像也只剩下抓不住的一缕烟。 叫往事如烟。 陈彦琛见梁仲曦许久不说话,摸不着他的心思,干脆转过身面对着他给他划重点:“我跟他真的没发生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梁仲曦沉重地呼了一口气:“陈彦琛,我说过,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我刚刚...” 梁仲曦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刚刚没有让你进来不是因为我还介意这件事,是因为你没有欠我什么,你不用想着用什么方式去偿还我,更加不是这种方式。” 陈彦琛望着他,欲言又止。 梁仲曦温热的掌心抚上他脸颊:“我想照顾你,只是单纯的我希望可以照顾你,不是因为你的病,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不希望让你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浅暗灯光下人影霍绰,映在墙上的,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陈彦琛用侧脸依赖地腆着那只手,许多话沉溺在光影里,都变得绵长。 这晚梁仲曦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跟他一个房间休息。 陈彦琛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明明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也不知道心里自己纠结的到底是什么。 他将尽天亮才勉强睡下,醒来的时候看看手机也才八点多,他本想再睡一会儿,却听到楼下开门声,他开门就看到梁仲曦刚跑完步回来。 梁仲曦看到他:“再睡会儿?” 陈彦琛扶着楼梯扶手下楼走到他面前,吞吞吐吐道:“我要不还是回家住吧...我刚回来,还是想多陪陪我妈...” 梁仲曦停下了擦汗的动作。半晌后,他说:“再住两天吧,不然这两天还是危险期,伤口清理做不好的话,很容易细菌感染发炎流脓,严重的话还要截肢的。” 陈彦琛担心:“啊...真的吗?” “嗯,”梁仲曦信口胡诌面不改色,“住到放假吧。” 梁仲曦:“过两天就国庆放假了,住到放假吧,这两天你要回学校的话我送你,也方便我带你到处走走,看看祖国繁荣昌盛。” 见陈彦琛一直犹犹豫豫地不给答案,梁仲曦伸手挽住他后脑,又问:“好不好?” 陈彦琛习惯性垂眸:“好。”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这个理由没有问题 (今天中午终于去装饭了,才忽然想起来,五分钟之后要开会…我…饿得要命 感谢在2024-01-1703:59:05~2024-01-1901: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s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披星09 国庆长假倒数第二天,加上老板不在,办公室里的氛围简直自由散漫,散满着散满着,有人一眼瞄到自家老板出了电梯推门进来,屏幕上的订票界面都还没来得及关,仓促慌张堆着笑地先给老板问好。 梁仲曦一整个没眼看,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就看到那对金童玉女正围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说什么“ps5”之类的正吵得不可开交,莱拉一个白眼翻上天,正好翻到自家老板从面前路过。 莱拉瞪了宋钧一眼就去给老板煮咖啡去了。 宋钧晃进办公室,双手环保胸前右手抓着每日一杯冰咖啡:“还以为您老人家今天还得照顾您那朋友赶不着回来了呢?” “那朋友”三个字拖长且加重。 梁仲曦打开电脑,看都不看他:“我不回来好好干活谁来养你们买ps5?” 宋钧耸了耸肩,莱拉刚好端着咖啡进来,贴心送到手边,甜美笑问:“老大,你那位朋友兴趣爱好蛮可爱的呀...喜欢看《数码宝贝》?” 宋钧噗嗤笑出声。 梁仲曦扫了宋钧这大嘴巴一眼:"有事说事。” 莱拉回到宋钧身边,俩人鬼鬼祟祟地对视一眼,莱拉试探又鬼马地问:"女...朋友?" 面对自己手下明目张胆的调侃,梁仲曦干脆放下鼠标,靠着椅背悠闲地抱着咖啡端详着这二人,一副"你们继续"的表情。 宋钧手肘撞了莱拉一下,莱拉"啧"了一声瞪了他一眼,立刻又换上一脸坏笑地对自己老板说:"男朋友也行,咱们都什么年代了这有什么的对吧。所以...男...朋友?" 梁仲曦挑挑眉:"你们是不是国庆想加班?" 莱拉向来最不齿在资本家的淫威面前屈膝,被人威胁了首先要越战越勇:“老大,您可不能过桥抽板了哦,之前要不是我给你送的鸡汤,您能有这么高效行动吗?” 梁仲曦无奈摇摇头,盯着屏幕:“行了,事情都安排好了下午就早点走吧,别烦我了。” 金童玉女虽然得不到想要的八卦,但既然得了便宜了也知道见好就收,俩人福娃似的齐刷刷弯腰“谢谢老板”后就离开了。 门刚关上,手机传来微信新消息。 大哥:camelliamoon演唱会门票,你是不是有朋友还能买到票? 梁仲曦:你要多少张?我手头上刚好多了一张。 大哥:一张够了,我自己想去。 梁仲曦:行,现在给你转。 点开凌以信的聊天框:门票帮你出了。 回复完梁仲晖和凌以信退回到首页,看着置顶那位黑不嘛擦的头像一会儿,点开发了条消息:在干嘛? 陈彦琛没有回复,梁仲曦也没管他,一直到中午的时候,陈彦琛才回:不好意思,刚刚在跟纽约那边视频。 梁仲曦:没事,记得吃午饭。 陈彦琛很德夫林教授聊了一个早上,德夫林的话总能让他心里舒坦了不少。 伴着100寸4k电视屏幕上的数码宝贝下饭,这个午饭陈彦琛一个人慢慢吞吞地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午饭之后,他沉浸式地看了一个下午的论文,一直到傍晚五六点的时候,才觉得双眼干涩酸痛,摘了眼镜伸了个懒腰,打算下楼散散步。 一宸公寓拢共两栋高层,四层是公共区域,有会所,健身房,游泳池,会议室,私人电影院,甚至小型图书馆等等的公共娱乐设施,对外是一个连接两栋楼的空中花园。 花园里有一个小游乐场,陈彦琛下楼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刚放学的小朋友在花园里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下楼的时候只想着下来吹吹风透透新鲜空气,他也没换衣服,只穿着黑t和休闲长裤,裤头带打了个蝴蝶结,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慵懒散漫。 他在花坛边上坐下,挑望着远处夹缝在高楼大厦中的落日。 这两天天气都很好,金灿灿的余晖像是给这座山清水秀的城市披上金纱,傍晚的风还带着日头的余温,掺上了初秋的凉爽,心旷神怡。 一位穿着校服的小朋友在沙池里玩得一身沙子一身汗,外婆下来把他拎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第58章 小朋友问:"外婆今晚吃什么?" 外婆说:"今晚你姨妈跟你表姐过来吃饭,我们打边炉。" 小朋友双眼立刻发光:"有没有爆浆芝士鱼丸!!" 外婆说:"买啦,你外公记得你喜欢吃,特意给你买了一大包。" 小朋友一蹦三尺高:"好耶!!" 陈彦琛望着婆孙二人迎着晚霞归家,影子在他们身后拉得颀长,好像能看到别人的温馨,自己都实属有幸。 看得入神,连有人在自己身后站了许久都没会意,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自己脖子上,一把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傻笑什么?” 陈彦琛吓了一跳,躲了一下立刻回头,才看到梁仲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正低头看着自己。 梁仲曦从公司离开就直接过来,他今天穿着灰蓝色衬衫配黑色西裤,下班的时候松了对上两扣子,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挂着一条银链子,加上本来身材就好看,这一身看着端正之余多了些随性。 刚好挡住了高楼夹缝里跃进的余晖,金光洒在他背后,陈彦琛莫名想起一句经典台词。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云霞来娶我。" 陈彦琛抬头望他的时候,一束光正好落在他通透的双眼里,他眯起眼,梁仲曦的手掌轻轻横着罩在他眼上为他挡住阳光。 他常年健身,掌上养着老茧,掌心扫过眼皮的时候像亲吻时擦到胡茬,有些粗糙却十分温暖。 且有安全感。 陈彦琛嘴角提了提,梁仲曦的心弦也被牵扯了一下。 陈彦琛皮肤白净细腻,鼻梁高挺,双唇有些单薄唇色也有些淡,大概就是中医说的没什么血色。 时隔六年重逢之后,梁仲曦有无数个瞬间,多么想就这么亲吻下去,咬破他的唇,给他渡点血。 今晚的夕阳可以作证压制心底的欲想。 梁仲曦道:"走吧,我们去超市买点食材,今晚打边炉。” 一宸地面层就有一个大型超市,里面商品包罗万象琳琅满目,从泰国新鲜进口的榴莲到挪威蓝鳍三文鱼,再到顺德脆肉皖,应有尽有。 以前在布鲁克林的时候梁仲曦就很喜欢逛超市,他说减压,但那时候的陈彦琛很少跟着,他说无聊。 这是陈彦琛回国后第一次逛超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开始还是两人并列走着的,梁仲曦在推着车,走着走着梁仲曦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回头看,才看到一位“大学生”正三步一停,看到什么都好奇地拿下来仔细研究。 梁仲曦放慢脚步等他:“想吃什么就拿。” 但陈彦琛知道最后必定是梁仲曦买单,也不好意思什么都要,直到走到烘焙区看到玻璃柜里的各种糕点面包,他再次停下脚步。 有些应接不暇,陈彦琛最后指着海苔肉松小贝,问:“你尝过这个吗?好吃吗?” 带着围裙的阿姨笑着说:“这个当然好吃,新鲜出炉的哦!” 梁仲曦对阿姨说:“阿姨,麻烦装一盒,还有那边的蛋糕九宫盒,也要一份,谢谢。” 某教授心满意足,不好意思说喜欢,凑在金主身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说话气息在某梁生的后脖子溜了一圈,有点痒。 心有点痒。 逛了一圈买了一堆今晚火锅的食材和配料,走到冰鲜区梁仲曦刚拿了一盒脆肉皖,数着推车里的东西差不多了,问陈彦琛:“还想要什么?” 陈彦琛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那个小朋友,说:“爆浆芝士鱼丸,这里有吗?” 结账的队伍有点长,等的时候梁仲曦才想起还没拿沙茶酱,让陈彦琛先排着队他去拿。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彦琛正盯着收银柜前卖口香糖巧克力的商品架上最下面的一格。 顺着目光看去,梁仲曦的心噔了一下。 用着最清澈的眼神盯着最纯/欲的东西,真惹火。 他悄无声色地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就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嘛。 只见这人沉着脸色,眼神迷迷糊糊的跟被人下蛊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弯腰想去拿起一盒避/孕/套。 梁仲曦及时一手挽住他的侧脸强迫他望向前方。 陈彦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浆糊晃了一下,沉淀下来后顿时脸红。 梁仲曦目视前方,贴到他耳边面不改色:“想什么?” 某教授脸瞬间回神,才回神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脸更红了。踉踉跄跄地拉来一句借口:“你家的过期了...怕...怕你以后急需的时候...没有了...” 梁仲曦挑眉:“陈教授这么贴心?还这么清楚我size?” 陈彦琛脸红得要爆炸了。 梁仲曦补充:“不急,等我迟些真找到男朋友了,我再问问他喜欢用什么款的,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也得他喜欢用得舒服才行。对吧,陈教授?” 陈彦琛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回家后梁仲曦换了件背心快速做了个椰子鸡汤汤底,食材洗干净后让陈彦琛一份一份拿到餐桌。在饭桌铺放整齐后,陈彦琛拍了照片发给周荞,照片角落里不小心蹭进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周荞回了个"啧啧"的表情包:就只知道拍照都不知道帮人家干活吗? 陈彦琛笑笑没有回复。 电磁炉开到最大功率,汤底很快烧开。 过会儿后梁仲曦给他碗里夹了块鸡腿,说:"明天你有什么事要做吗?没有的话先跟你去补办了身份证还有银行卡了。" 陈彦琛想了想,摇摇头:"我跟助手说了明天我回学校一趟,进度落下几天了,得回去跟一跟。" 梁仲曦:"好,那过几天再去也行。” 陈彦琛:"哦对了,要是我想在这边开车,我是不是还得去把驾照换了?“ 梁仲曦给他夹了个鱼丸:"要考科目一。你想考的话我把资料给你,刷题就可以了。” 陈彦琛一口咬下去,给鱼蛋的爆浆烫了一嘴,梁仲曦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给他递了凉水,伸长手给他擦了擦嘴:“慢慢吃。” 陈彦琛:“我其实也不急着考,我在这边也没车,考了也没用。” 梁仲曦心里顿了一下,上次去见陈华谦的时候就陈华谦就问过他,知不知道彦琛最近喜欢什么车,回头给他置一台。 然而陈彦琛根本没有要从陈华谦手里要任何东西的意思。 梁仲曦说:“我自己还有一台q5和路虎卫士,你考了可以先开我的。” 晚饭过后,两人一起收拾好碗筷,陈彦琛在沙发上接着看他的数码宝贝,梁仲曦今晚没有工作,坐在沙发另一边看着平板,两条大长腿直接撂在陈彦琛腿上。 陈彦琛将抱枕搭在他腿上,瞧了瞧他:“还在工作吗?我要不要调小声一点?” 梁仲曦:“没事,你看,我在看小学的资料。” 陈彦琛:“晴晴不是才四岁吗,这么早就要看了?” 梁仲曦:“也不早了,时间过得快,有时间就先看看吧。对了,她这几天打了几次电话给我说想见你,我过几天带她去跟爷爷喝个早茶,你一起吗?“ 陈彦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点点头:“好。” 客厅里只留着较暗的灯光,陈彦琛看着看着俩眼皮开始打架,梁仲曦让他去睡觉,他嘴上答应着,人却一动不动。一直到午夜的时候,他终于在沙发上压着抱枕睡着了,梁仲曦干脆直接将他抱回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梁仲曦就将人送回学校,直接送到西院区停车场,从停车场到物理楼走路只要一分钟。 因为今天是假前最后一天,学校里能看到的学生都是在往校外去的,物理楼里更加是水静鹅飞的。 偶尔碰到几位学生,看到他的时候都怔在原地两眼放光,远远地就对着他点头问好。 陈彦琛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不知道自己楼顶勇救轻生少女一事早就上了各大热搜,一夜之前转发量几百万,然而这位校园里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刚好就消失了几天,正好过了这个风头火势。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同学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好奇,也只是朝人家回了个点头,懵着回到了办公室。 早上的时候凯琳给他发了消息说早上自己跟许乐一会在实验室,办公室空荡荡的,陈彦琛一进去,就看到桌面上放着的一个浅蓝色的礼品纸袋。 贴着一张便利签,便利签上的字工整清秀: 陈教授,谢谢您:) 【作者有话说】 小梁总:怎么还没在一起?! (啊…我再也不想吃我自己做的饭了orz 第48章 披星10 礼物是赵韵儿送的,是一个陶瓷卡通招财猫的摆件。这么些年来除了圣诞的时候跟凯琳周荞还有那几位熟悉的学生和教授玩secretsanta时候收到过礼物,还有自己生日时候周荞送的礼物,就再也没有别的。 更不要说是外人送的礼物了。难免有些感动。 第59章 招财猫眯着眼笑着,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摇一摇就铃铃响,很是可爱。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刚好照在他侧脸,和煦且温暖。 陈彦琛轻轻笑笑,将礼物放好就坐下来看凯琳早给他准备好的昨天新鲜出炉实验报告。 今天学校里很吵喧闹,教学楼里却很安静,凯琳跟许乐一一整天都浸在实验室里,直到中午的时候,凯琳跟许乐一拎着饭堂打包回来。 凯琳跟许乐一都是广河本地人,所以放假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坐多几站地铁回家里。凯琳说这礼物是赵韵儿昨天送来的,赵韵儿今天没课了,昨晚就回家帮父母忙了。 午后许乐一说约了同学打篮球,凯琳本来没想去的,对于这种一群人围着一个球抢来抢去的运动她没有半点兴趣。 只是这位一米八的阳光大男孩一直对着这位一米五的小学姐又是软磨又是硬泡,凯琳仰天一声无奈长啸,最后才跟着去了。 看着许乐一如愿以偿跟中了□□似的离开的背影,陈彦琛竟看得有些触动。 都说学生时代的恋爱总是最美好的,暂时不屑于那点铜臭味儿,也暂时沾不上那点世故人情,干净且清爽,让人看着都像喝了一口橘子汽水。 好像是不是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有阳光,有张狂,也有不止于唇齿的率直爽朗。 回想自己学生时代的所谓爱情,到底有没有纯粹过也已经想不清楚了。 一直到了四五点的时候,陈彦琛伸了个懒腰,手机刚好震了一下。 梁仲曦:我今晚有点事,我让司机来接你先回家,晚上会让人给你送晚饭。 陈彦琛刚想回复,外面传来敲门声,陈彦琛还有些意外,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找他或者凯琳。 进来的原来是梁俊弘。更意外了。 梁俊弘笑着说:“刚才在球场看到苏学姐,就想着教授您今天会不会在学校,结果您真的在。教授您的手好些了吗?” 陈彦琛微笑:“好很多了,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那天送我去医院。” 梁俊弘不经夸,腼腆笑笑摸了摸脑袋:“教授您又客气了。对了,韵儿姐送您的礼物,您看到了吗?” 陈彦琛:“看到了,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跟她说一声谢谢吗?” 梁俊弘笑道:“当然可以!韵儿姐知道您喜欢她一定很开心的!” 这时候凯琳跟许乐一正回到办公室,凯琳进门就将平时自己擦桌子的毛巾丢给许乐一:“你赶紧把汗擦擦!都要黏我身上了!” 许乐一这人单细胞,哪里知道那毛巾的来头,只要是凯琳送的,他都能欢天喜地。 欢喜着欢喜着看着这么人齐,干脆说道:“就剩下我们四个了,今晚我们要不一起去吃饭吧!” 陈彦琛心道,你小子想约的大概只有你学姐吧。 凯琳:“吃饭可以,但是我九点左右要走了,我表姐晚上要来我家玩。” 梁俊弘能够跟学长学姐还有教授一起出去吃饭自然也乐意,最后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陈彦琛,陈彦琛今晚本来也没有打算,就点点头。 许乐一第一次约到自己女神到食堂以外的地方吃饭,几乎一蹦三尺高。 陈彦琛回了个消息:没事,今晚我跟凯琳俊弘还有一个学生出去吃饭。 梁仲曦:好,去到给我发地址,我让司机去那儿接你。 陈彦琛:好。 看着对方一直输入中,输入了好一会儿都没得消息,陈彦琛刚关上屏幕,屏幕又亮了。 梁仲曦给他发了一个清单,清单上写着陈彦琛不能吃的东西。 例如他过敏的,又例如他最近不能吃的海鲜。 过了好一会儿,梁仲曦都没收到陈彦琛的回复,也不理他了。 最近天黑得早了,不过六点多一些,窗外已经挂起了蓝紫色的天幕。 思寰只剩下梁仲曦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两个电脑屏幕上都是世铂这个月刚公开发到网上的季度财报,一个屏幕放着现金流量表,另一个放着损益表。 手边还放着七喜上次给他的那个牛皮文件袋。 看到双眼干涩他才知道闭眼休息,闭上眼的时候更觉得眼里一阵刺痛,他稍微捏了一下眉间,拿起咖啡杯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起身就走去了茶水间。 等咖啡的时候手机震动,是他跟宋钧还有莱拉群里的新消息。 莱拉发了一张自拍,是她跟她姐姐司徒雪的,正在江边新开的露天清吧里吃着炭烧生蚝。 宋钧也不甘示弱,立刻回了一张车里他坐在主驾跟副驾上那位手牵手的照片。 “自驾游准备出发!” 所以只剩下梁仲曦一个孤家寡人。 这些年来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位孤家寡人本来也早已习以为常,可自从某位教授的出现后,脑袋的化学物质分泌就好像有些不同了。 例如被别人虐狗的时候,他脑子都会弹出一个争强好胜的信号,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想起某位教授,也想去找他,也想拍一张亲密照。 刚好这位教授也恰逢其时地给他发了张照片。 是在一个巷子里的老牌大排档外一桌的饭菜,还有几支绿色玻璃纯生。 梁仲曦由心笑了,回道:玩得开心,有事再找我。 陈彦琛:你吃饭了吗? 梁仲曦刚从冰箱里拿出莱拉给他准备的吞拿鱼三明治,回:吃了。 陈彦琛看到“吃了”之后也抿嘴笑笑放下手机,凯琳刚好也吃饱了,接了一个电话,原来表姐已经到家了,她就赶着要走了。 看着学姐要走了许乐一也赶紧起身:“天都黑了学姐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 凯琳压根儿看不见许乐一的热忱,满脑子就是要赶紧回家跟表姐久违的girlsnight,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家懵里懵懂的教授:“教授您今晚怎么回家?” 陈彦琛:“我朋友来接我。” 凯琳立刻拽着许乐一:“赶紧的快走快走。表姐给我带了geleto雪糕和酒,再不回去我爸要吃光喝透了。” 许乐一:“学姐你刚刚已经喝了酒了今晚别喝太多哦会胃痛的...” 凯琳:“你再吵就别跟着我啦!” 看着二人打打闹闹地往地铁站去,陈彦琛忍不住轻轻摇头笑了,梁俊弘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完也笑着说:“教授,许师兄是喜欢苏学姐的吧?” 陈彦琛笑道:“全世界都知道,就是凯琳自己不知道。” 梁俊弘再要来两瓶啤酒,想给陈彦琛先倒的时候,陈彦琛制止:“我不喝酒,谢谢,你自己喝。” 梁俊弘给自己倒了一杯:“喜欢一个人哪里能忍得住的,见不到的时候就想见到,见到的时候当然就只想看着他了。” 他喝了酒,说出这番话来带着些私人心意,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彦琛没喝酒,刚好听出来了这点心意。 陈彦琛看着他有些泛红的侧脸,借坡下驴:“你有喜欢的人?” 梁俊弘笑着看了陈彦琛一眼:“有,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陈彦琛明知故问:“哦?同学?” 说起心上人,梁俊弘连笑容都变得温柔,他笑着摇摇头:“是我邻居。” 陈彦琛蓦地想起了梁仲曦之前说过他跟梁俊弘是邻居的事情,捏起了心眼:“邻居?” “嗯,是住在我楼上的一个哥哥...”梁俊弘也不知道对陈彦琛哪里来的信任来对他出这个柜,或许是陈彦琛那双无邪的眼睛,总让人放下防备,又或许是他觉得陈彦琛一直在国外,应该对这些事情包容度高一些,他低了低眸,“嗯,教授您很意外吧,我喜欢男生。” 陈彦琛捏紧了水杯:“嗯,好,我知道了。” 梁俊弘对于陈彦琛过于平静的反应似乎也意外了些,但更多的还是对于他没有谴责或者鄙夷的感激。 梁俊弘喝了一口酒:“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正读初二,他刚搬到我家楼上,一个人住,每天都快凌晨才回家。教授您不知道,我爸...他生前喜欢喝酒赌钱,输了就回家打我,还会被他赶出家门,我就是坐在楼梯口写作业,每晚都会看到那个哥哥半夜拎着一带烧腊饭上楼。他看见我身上有伤,会给我擦伤口,会教我做作业。” 陈彦琛心里忽然飘过一些画面,以前自己每次打架之后浑身是伤地回家,梁仲曦知道了都会来给自己擦伤口。 梁俊弘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有一次,我爸打我,那个哥哥看不下去了就来制止,他跟我爸打了起来,结果...结果我爸一刀砍在了他背后,缝了二十几针...” 陈彦琛拿起水杯喝水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q 后背倏尔一阵刺痛。 他可以明白梁仲曦之前在讲述这件事上为什么要避重就轻,只是将前因后果讲述而直接跳过一些事情。 可是后背还是痛。好像被一把西瓜刀斜着砍了一刀,顺带在脊梁骨上刻了一道痕。 第60章 梁俊弘的双眼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秋风吹的。 他说:“我那时候很希望他就是我亲哥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幸好不是亲兄弟,不然我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陈彦琛看着梁俊弘的侧脸,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巨石,正好卡在心坎上,有些透不过气。 刚好手机传来消息。 梁仲曦:我让司机先过去了,你不用着急慢慢吃,他会等你。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备考,不一定日更 第49章 戴月01 二人一直到快九点的时候才离开,梁家的司机一直在不远处候着,陈彦琛看着梁俊弘也喝了不少,本想说先让司机送他回家。 梁俊弘却摆摆手,咧嘴笑说:“没事没事,我也没喝多少,不用麻烦教授您了,我待会儿自己坐地铁回家就可以了。今晚给您说了这么多,还希望教授您别嫌我烦了。” 陈彦琛笑笑:“怎么会,谢谢你信任我,给你说了这么多。” 远远望着梁俊弘下了地铁站陈彦琛才上车。司机是跟了梁家十几年的老司机了,姓于,平时主要都是伺候鼎爷的,在梁家出出入入这么多年的,也认得陈彦琛。 老于从后视镜望去,笑着道:“小梁生今晚还在公司加班呢,交代接到你就直接回一宸,琛少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不?于叔兜你逛逛?” 陈彦琛想了想:“于叔,你知道哪里的烧腊饭最好吃吗?” 老于说:“那肯定是越林区的老东记了。琛少今晚不够饱吗想加宵夜呀,我这就载你去呗。” 陈彦琛:“嗯,买了之后能不能再麻烦于叔送我去传梁大厦?哦还有,不用告诉仲曦。” 传梁大厦五十八层思寰设计总裁办公室里,七喜推开了收藏柜的门,站在一柜子名酒面前,挑了老半天,目光最后沉淀在一瓶只剩下一半的杰利天鹅白兰地上。 红色酒水反着瓶身的光,七喜双眼放着金光,“啧啧”摇了摇头,一手拿酒瓶一手夹着两只玻璃古典杯:“可以啊你小梁生,杰利天鹅就知道自己收起来也不拿出来给我尝尝,小心独食难肥啊。” 梁仲曦仍坐在自己位置上,刚收到陈彦琛消息说上车了,回了一句“回家先休息不用等我”就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 梁仲曦:“要肥的是你不是我,你这身肌肉最近柴了啊。” 七喜嗤笑摇摇头,拔开酒塞子贪婪地闻了一下,放了冰块在杯里就往里倒酒,再给另一只杯子里倒的时候梁仲曦伸手制止:“我今晚开车,你自己喝。” 梁仲曦整个人向前探着,打开了七喜新带来的纸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些复印件,一张张地看过,最后在一份户口本的复印件上停下。 上面的姓名一栏写着“傅媛”。 七喜抿了一口酒,甘香浓烈,齿颊留香,回神说道:“这是暂时能查出来的关于傅行川的资料,不多,先拿过来给你垫垫胃。” 梁仲曦拿着一张旧得褪色的照片的复印件,上面是一个男人带着一对子女,男人干瘦,笑起来憨厚老实,女孩才刚会走路的年纪,男孩大概十一二岁正抱着女孩。 七喜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这是傅行川的生父傅平,傅行川的妈生了女儿之后就跟人跑了,他们两兄妹都是傅平一手一脚带大的。后来傅行川十四五岁那年,傅平意外身亡了,就只剩下傅行川一个人做兄又做爹地照顾着他妹妹。” 梁仲曦随口问:“怎么死的,查出来了吗?” 七喜:“这个不难查,基本上都知道。傅平是个施工建筑工人,跑地盘搬砖的,十六年前他跟着的一个项目据说施工方一直拖欠薪水,包工头就不干了,带着手底下的工人罢工还在现场生事,结果傅平不小心在工场四楼支架上摔了下来就没了。当时施工方...” 梁仲曦越听到后面越发皱眉:“等等,傅平当时是在哪个施工现场?施工单位是哪一家?” 七喜被他的反应怔了一下,才想起些端倪,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他摇摇头:“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没给查下去,我回去继续看看,查到了立刻给你说。” 梁仲曦有些烦躁,习惯性的从桌上的香烟盒里抖出一支烟,但想了想,又送回盒里。 七喜点了点照片上的女孩,继续说:“傅平走了之后,只剩下傅行川一个人一边读书一边照顾他妹妹傅媛。傅行川从小到大都很勤奋,从小到大都考第一,可是高中毕业后他为了可以快点赚钱供他妹妹读书就没继续读下去而是工作了。不过说实在,傅行川真的是聪明人,当时他什么都碰过,跑过地盘也跟人做过要债的,后来认识了一些做投资的前辈,听说他那时候只是在饭店酒吧里听着那些人聊天吹水,结果自己就找到了门路,后来他上了个夜校拿到了资格证后入了投行,没几年就爬上来了。” 梁仲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七喜:“他也是真的很疼爱他妹妹,傅媛读书成绩一直都不上不下的,勉勉强强考上了大学,后来傅媛说想出国留学,傅行川就立刻给他安排上了,一直供着他妹妹读书,他的账户里每个月都往那边转钱,傅媛至今一直都还在美国念着书呢。” 梁仲曦听到美国的时候蹙起的眉心皱得更紧了:“美国?美国哪里?” 七喜:“我现在知道的是亚特兰大,但是还没挖得这么深,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再给我点时间。” 梁仲曦也清楚,这么短时间内查出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给七喜杯里倒了酒算是言了谢。 七喜也点了一支烟:“急不来。” 梁仲曦点点头:“我知道,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我前几天在大马那边无意听到的。” 七喜:“怎么?” 梁仲曦:“杨春山半年前在东南亚公海的游艇上输了两百万美金。” 七喜震惊得被烟灰烫了手:“两百个美金?东南亚公海?他居然还他妈活着?!” 梁仲曦神色冷峻:“是躲了几个月的,但是两个月前,他忽然一次过把这笔数还得一干二净。” 七喜惊得坐直了身子:“他哪里来的钱?杨家就算家大业大有钱也不是说吐就吐出来这么大一笔现金吧?” 梁仲曦蹙眉摇摇头:“算上时间不到一个月,陈宇翘就意外死了。” 七喜铁着脸色沉着音:“碰巧而已吧?” 梁仲曦耸肩靠着沙发:“我陈述事实而已,碰不碰巧的轮不到我去说。我这几天都在看世铂最新公开的季度财报了,上面的数干干净净,就连瑕疵都是合理范围内的。” 七喜嗤之以鼻:“查账哪儿能看台面上那本的,台面那本都用漂白粉洗过的,要查点黑的肯定是看桌底下那本的。” 说到这里七喜忽然顿了顿,想起了陈彦琛也是姓陈的,压低声音问:“这些事你打算告诉你的小教授吗?” 梁仲曦:“他是成年人了,他有权知道这些事情,没打算瞒着他。至于做什么决定,全凭他自己选择。” 七喜笑了:“喂,小梁生啊小梁生,我说你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都住了一块儿了,还只是朋友?盖着一张被子躺一张床的朋友?真就盖棉被纯聊天?” 梁仲曦面不改色地挑重点回答:“就住几天,等他手拆线了就搬回家了。” 七喜来了兴致,一口酒一手烟的:“对对对,你就真想人家搬走咯,柳下惠做得真乐意了?” 梁仲曦:“只要他过得舒服安心,我就乐意。” 七喜笑着摇摇头:“以前的关系都是以前的,断过就得重新开始,而且得堂堂正正开始。不然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什么?” 梁仲曦笑笑,没有回答。 七喜这个人是有点本事的,每次说话都能戳中心里软的点。 堂堂正正的开始,其实上次的开始,也没有一句正式的声明吧。 上次是太过年轻,看不清自己的未来,给不出任何承诺,面对一段关系还是有些心虚而连一句“我们在一起吧”都不敢说。 而这次,自己已经有这个能力去为一段感情和两个人的将来负责的时候,陈彦琛要等。 那就等。 那就堂堂正正地等。 自己忍不住了也得忍。 之后二人又唠了几句就走了。 明天开始放假,大厦里除了这位小梁生还有楼下保安早就空无一人,结果七喜出了电梯正要往大堂走的时候,就看到一辆车刚停在玻璃大门外。 本也没太留意,只以为是哪位落了东西,直到看到陈彦琛从后座开门下车,他骤然停下脚步,往角落里躲了进去。 老于跟保安属于给同一个老总打工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他给保安说了两句,保安立刻给陈彦琛放了通行还给他摁了电梯。 眼见着陈彦琛进了电梯,七喜给梁仲曦打了电话:“我忘了点东西,你出来给我开个门。” 第61章 梁仲曦走到门口的时候,电梯刚好停在五十六层,电梯门打开,陈彦琛从里走了出来。 二人四目相对,皆十分意外。 因为陈彦琛到自己家住的这几天也没带几件衣服,这两天也起风了,梁仲曦给了他一件自己没穿过几次的浅灰套头圆领毛衣,里面是一件打底白恤衫。 早上出门匆忙不觉得,如今忽然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喜做了怪,总觉这份衣服他穿在身上特别合衬,斯文又带点懒散,懒散着又带点优雅。 梁仲曦撑着门让他进来:“怎么忽然上来了?” 其实陈彦琛心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听了梁俊弘一番话后,就很想立刻见见他。 他提了提手里饭盒:“怕你晚饭没吃饱,你这是要走了吗?” 梁仲曦摸了他的头发一把:“本来差不多了,既然宵夜到了,就先吃了再走。” 二人入了办公室,陈彦琛一眼就看到桌面上的两个杯子和酒,梁仲曦着他眼神看去,也不瞒他:“刚才七喜上来了。” 梁仲曦关上电脑才走到沙发这边,陈彦琛已经将烧腊饭拿出来,是叉烧烧肉双拼。 梁仲曦愣了一下,狐疑拿过筷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烧腊饭的?” 陈彦琛也愣了一下:“于叔说的。” “我一向喜欢自己开车的,于叔跟我还没有熟到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梁仲曦瞥了他一眼,就一眼都看穿了他眼底的犹豫,想起了他今晚跟谁吃的饭,放下筷子,“俊弘说的?” 陈彦琛看着梁仲曦的侧脸,窗外旋入的流光溢彩落在他白衬衫和脸上,好像将一个人的成长,都镶嵌在了岁月的洪流里。 有点想伸手摸了一摸这张脸,最后还是忍住了。 陈彦琛将筷子重新塞进他手里:“嗯,提起了。” 梁仲曦再次将筷子放下,筷子头露出桌面一段。 “六年前刚回来没多久,我跟我爸经常吵架,我就搬出来了。我妈怕我在外面住的不好,就让我去她出嫁之前在越林区那边住过的旧房先住着,当时梁俊弘就住在我楼下。”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贝说看得很开心,那我就超级无敌开心! 第50章 戴月02 “回来初初那段时间我在我姨丈家的设计公司工作了一阵子,那时候每晚加班到很晚,回来看到梁俊弘一身伤地坐在楼梯口写作业。” 其实梁仲曦还是把故事相对程度上简化了。 他没有告诉陈彦琛那一次跟梁锦柏吵架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回传梁。 那晚是那年的中秋,一家人吃完饭回到家之后,两父子在花园里顶着最亮的月光,从各执一词到愈演愈烈的争论,最后梁锦柏转身离开的同时留下一句冰冷的话:“那你给我滚。” 他也没有告诉陈彦琛他在广镟实习的时候,梁锦梅在公司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只是说他是普通应届大学毕业生来实习的。设计公司这种性质本来就是压榨的地方配上新人新猪肉这种身份,最脏最累的活都落在肩头,最大最黑的锅都会扣在自己头上。 受气也都算了,全当作磨刀石,梁仲曦每晚加班到半夜才回家是家常便饭,回到家后他还在挑灯夜读在研究自主创业的事情。 那些日子里每每望向防盗网外面孤独的路灯,梁仲曦心里其实都会想起一个人。 南方城市不会下雪,可是布鲁克林的那场大雪一直在心堂里翻飞。 一个老房子里的寂寞和窗外路灯的孤独陪伴了梁仲曦那些年,后来他学会了也习惯了将对某人某事的念想淹没在逆流而行力争上游之中。 一个人乘坐末班车回家,楼下的东记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留一盒饭放在门口。那因为上次东记老板的母亲,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在街上摔倒,是梁仲曦及时送了她去医院才保住了性命。 再一个人走进那栋年久失修的老居民楼,楼道的灯泡眨啊眨,永远照不亮两级台阶,沿着楼梯走上八楼,每晚又都会在七楼的楼道里看到同一个孩子,穿着最能代表朝气的校服,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是人世间黯淡无人处刻画下的新伤旧患。 或许当时看着月光还会觉得阴冷,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站在高处能触手摘星,再回头望去,好像已经隔了山高水长,远到自己早已忘记了那年那月的月光。 梁仲曦轻呼一道鼻息,看着陈彦琛认真且平静地看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忽然领会到了最近人们常说的“岁月安好”的意义。 梁仲曦拿起筷子准备夹起叉烧,陈彦琛却将盒饭盖子合上,拿着饭盒站起:“饭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陈彦琛,”梁仲曦握住他的手,微抬下巴望着他,“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这些,不是我有意瞒你,也不是我怕你听了之后多想还是别的,是我真的觉得,它们不重要。” 二人高低对视片刻,陈彦琛重新在他身边坐下,脱口而出:“可是你本身对我就很重要。” 梁仲曦霎时有些恍然。 他没想过从陈彦琛口中会听到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没预料过,也没奢望过。 其实连陈彦琛本人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不经大脑就把话说出来。 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将盒饭放在桌面,往他身边蹭过去后手掌轻轻落在他脊梁骨上,顺着脊骨往下滑了一下,再把手收回来:“那时候很疼吧,你都没有告诉我。” 梁仲曦按着他放在沙发上的手:“不开心了?不开心我没告诉你?” 陈彦琛轻觑了他一眼,摇摇头,慢慢说道:“我没有不开心,没有因为你没告诉我不开心,也没有因为你帮俊弘挡刀了不开心,因为这就是我认识的你,你一定会这么做的,所以他会喜欢你,我其实也不意外,只是...” 只是一直以来不懂得珍惜的都是我。落得与别人计较欢喜,自己又何来资格。 梁仲曦:“只是什么?” 陈彦琛垂眸少顷,自嘲提了提嘴角,小声说:“只是有些羡慕俊弘,能够陪在你不太好的时间里。” 梁仲曦怅然,兀自满意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吃醋了。” 陈彦琛愕然抬头:“...不是...我没有。”梁仲曦你这是那个叫什么断什么什么义。 而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叫断章取义。 梁仲曦站起身揉了揉他脑袋,似笑非笑:“真的没有吗陈教授?那你以...” 陈彦琛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制止:“不能说爱因斯坦。而且你别老弄我头发...” 梁仲曦抄过衣架上的外套搭在手臂,笑着说:“那薛定谔?薛定谔你就敢了?” 陈彦琛盯着他欲争辩又无从下手,没好气地说:“你的饭不吃我就给你打包起来了。” 梁仲曦关上灯走到门口,倚着门头往外侧了一下:“会吃的,陈教授给我买的怎么会不吃。但是陈教授头发乱了,得先回家。谢谢陈教授,走吧。” 陈彦琛拎着盒饭走到他面前停了停,照葫芦画瓢地点点头:“谢谢小梁生。” 梁仲曦在他身后忍不住抿嘴笑笑,挽着外套的手扶在他后腰,陈彦琛下意识要躲开,梁仲曦直接将他搂到自己身边:“办公室冇人,俾我揽阵。” 陈彦琛再次抽身避开:“我们没...” 梁仲曦的手搂着腰不得安生,干脆得寸进尺地捏了一下。 陈彦琛怕痒一躲,直接躲进了他怀里。 梁仲曦垂眸看了他一眼,揽得更紧了:“没什么?关系吗?那陈教授自己怎么投怀送抱了?” 陈彦琛:“......” 梁仲曦抿嘴:“又吃醋油又自己投怀送抱,干脆回来吧。” 陈彦琛的心被小鹿踢了一脚,装傻充愣道:“回到哪里...” 梁仲曦兀自笑笑也没再逼他,好不容易将这小狗揣兜里放稳当了,也怕这小狗/逼急了还会跳墙,所以也不多说什么,得了便宜了就这么揽着他的腰往外走。 直到进电梯后陈彦琛心虚地瞄了一眼抬头角落里的摄像头就立刻缩开了,梁仲曦也不再强迫他,摁了-4层就站在他身边。 梁仲曦:“今晚玩得开心吗?” 陈彦琛:“看别人谈恋爱看得挺开心。” 梁仲曦望着他:“哦?” 陈彦琛想起都觉得有趣,笑着说:“从美国跟我回来的小助手凯琳,你应该在那次演讲上见过的,长得小小一只戴眼镜的那个女生。” 梁仲曦:“我只记得周小姐摸了你的头。” 陈彦琛:“...我们研究小组里有个研二的男生喜欢她,一直想着法子追她,只要不瞎都看出来了,就她自己不知道。” 在梁仲曦眼里,陈彦琛一直都是个要人照顾的大小姐,至今也是,从他口中听到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还真的是第一次,只是这些话偏偏从他嘴里说起来,恰恰多了些五十步笑百步的啼笑皆非。 梁仲曦忍着笑:“看来我们陈教授真的长大了,都做长辈开始操心起自己晚辈的婚姻大事了。” 第62章 陈彦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再看着楼层数字一点一点下降,缓缓说:“其实有时候也在想,说不定凯琳是在装傻的...她过些日子也是要回美国继续读书的,要是在这边谈了,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梁仲曦顿了顿,问:“那你呢?你之后也是要回去的吗?” 陈彦琛立刻闭嘴,有些后悔刚刚抛出的那句话。 电梯间里骤然陷入了沉默,梁仲曦腰杆笔直地站在梯间中间,手臂搭着一件灰色薄外套,抬头望着下降的红色数字,陈彦琛在他身侧,双手捧着盒饭,挨着一侧栏杆,低头凝视着门缝。 陈彦琛:“我...” 然而他话没说完,电梯抬头数字刚好停在7的时候,整个电梯间猛地往下坠了一下,紧接着“哐”的一声巨响从电梯底部传来,整个电梯骤然停止,卡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陈彦琛的心跟着震了一下,立刻紧抓着扶手,四周紧张张望:“怎么了?” 梁仲曦马上走上前去摁紧急按键,结果他刚走上前,电梯间里的灯光忽然诡异地闪了两下,二人顿时抬头,灯光蓦地熄灭,电梯间里瞬间陷入漆黑。 陈彦琛整个人的神经刹那间紧绷,脑海中瞬间翻涌起六年前那次飞机失事的情形,他无意识地紧握着扶手,强作镇定地喊了句:“仲曦?” 然而梁仲曦并没有回答,极度安静的幽闭空间里忽然传来一阵急迫的疯狂摁按钮的声音。 陈彦琛的心骤然悬起,稍微适应了黑暗后,他放下盒饭朝着人影伸手:“仲曦?” 结果就在他碰到后背的瞬间梁仲曦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一样颤了一下,陈彦琛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收了手。 电梯间里没有一点光,就连通风排气扇也停止了运作,黑暗中只剩下四面钢墙传来的冰冷,宛如置身一个铁笼里,就连呼吸都有回音,音波一点点地挑衅着神经。 陈彦琛这时候的紧张更多已经都是来源于梁仲曦异常的反应,他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靠近梁仲曦的后背,还没贴近,却已经感觉到梁仲曦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伸手抓住他的前臂,肌肉都是紧绷着的,陈彦琛越发担心:“仲曦,你怎么了...” 怎料梁仲曦忽然转身,强压着声音的颤抖反握着陈彦琛的手安慰道:“彦琛,没事,没事,你不用怕,应该只是停电...”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有了一点光,陈彦琛更加直观地看到梁仲曦发际冒出的豆粒大的冷汗。 梁仲曦拿着手机的手都是抖的,漆黑中面部识别不管用只能输入密码,因为他的手抖,输了五次都不成功,手机直接锁了,电筒也没了。 光消失的瞬间陈彦琛明显感觉到梁仲曦的惊慌和急迫,只是因为在自己面前,梁仲曦只能压抑着所有的恐惧,抓紧着自己的手,以示安慰。 只是他的手比冰还凉。 梁仲曦从小到大都是很温暖的,陈彦琛没碰过他这么冷的手。 零下二十多度的时候也没有。 这时后电梯里忽然传来信号沙沙的声音,很快就有人说话:“那个...小梁生很抱歉,大楼的变电设备忽然出现故障,整栋楼都暂时停电了,已经立即派人去修复了,请您再耐心等等。” 陈彦琛松了一口气,问:“请问预计需要多久?” 对方:“这个真的不确定,实在抱歉,已经在全力抢修了。” 直到信号消失,陈彦琛拉着他让他先背靠着墙壁,梁仲曦低声道:“彦琛别怕,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他声音的颤抖和沙哑与其说是在安慰陈彦琛,还不如说在安慰自己,陈彦琛尝试让他稍微冷静下来:“仲曦。” 梁仲曦沉声:“大厦一直都有人在做维护的,没事的,再等一等...” 陈彦琛上前一点双手将他抱住,就像一道暖流涌入他胸膛,:“仲曦...” 感受到了一点温暖,梁仲曦浑身的紧绷才稍微放松下来。他单手缓缓旋上陈彦琛后背:“彦琛,别怕...” 陈彦琛侧头,脸颊轻蹭他耳后:“你在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怕。” 【作者有话说】 (这个试考得我想吐血orz 第51章 戴月03 不到一个小时电梯里就回电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就看到保安大叔,物管主任还有维修人员都焦急地等候在外面。 站在梁仲曦身后的陈彦琛立刻松开了一直牵着的手,幸好这群人都只顾着小梁生的安危,谁都没注意到那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物管主任一个劲儿地道歉,就差没往地上一跪。四周灯光如昼而梁仲曦脸色苍白,还没完全从不安的状态中抽离,眼神都还带着对四周环境警惕的紧张,比平时都要凌厉。 梁仲曦虽然是传梁集团的太子爷,还是思寰老总,平时在外表现虽然沉稳冷静,工作上雷厉风行,但除工作以外也算平易近人,见到清洁阿姨保安大叔都会问候一二,很少有这般的严峻,在场的人都禁不住有些脊背发凉。 梁仲曦冷声质问:“大厦的变电设备和供电设施是每周都有人检查,检查结果都是记录在案和有质检人员验签的,电梯停电这不是小事,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如果今天被困电梯里的不是我而是我爷爷呢?鼎爷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得起吗?” 物管主任脸都青了,只知道不住地道歉和做保证,陈彦琛都看在眼里,他看出来梁仲曦根本还没从刚才的恐惧里走出来。 梁仲曦也没有再理会了,轻轻在陈彦琛后背拍了拍,放轻声音说了句“走吧”,就带着陈彦琛去了紧急楼梯间。 梁仲曦的脸色跟铁石一般青,走到一楼的时候他本想继续往下走去地下车库,陈彦琛拉着他的手拦下:“今晚别开车了,我们还是叫车吧。” 陈彦琛站在上级楼阶,梁仲曦低了两级,对视少顷陈彦琛眼里的担忧表明了一切,梁仲曦一路僵硬梗直的双肩稍微松驰下来。 他轻滚喉结,沉声说:“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好像除去当年在纽约某几个为家事烦躁的夜晚,陈彦琛就没见过这么憔悴的梁仲曦。 陈彦琛走下台阶来到他身边:“你是说电梯还是你刚才骂人?” 梁仲曦:“都是。” 陈彦琛轻声说:“电梯故障也是意外,谁都不想的,人没事就好。你刚才骂人...我也很久没见过你正经骂人了,嗯...帅的。” 梁仲曦被他逗得苦涩笑了笑:“看来又吓傻了,骂人也觉得帅了。” 二人出了大厦后叫了车就回了一宸公寓。 回到公寓的时候也不早了,二人经历了这么一遭都身心俱疲,陈彦琛洗了澡就回到卧室床上,梁仲曦拉来椅子坐床边儿上给他伤口做日常护理,还陪着他做了几组康复运动,之后起身就要给他关灯离开。 陈彦琛:“梁仲曦...” 梁仲曦站在门口停下,转身望着他:“怎么了?” 陈彦琛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说想问的,可是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梁仲曦刚才在电梯里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但如果他是想说的,刚才就已经说了。 最后他还是摇摇头:“你还不睡吗?” 梁仲曦:“公司还有些文件要看,你先睡。” 陈彦琛眼神黯淡:“那你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梁仲曦:“知道了,晚安。” 离开前把灯关上了,就好像当年初初到纽约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梁仲曦每天晚上都会给自己关灯。 灯熄了,门也关上了,主卧里一片漆黑宁静,知道一张薄毛毯不够这位陈教授暖和,梁仲曦这段时间都将室内温度调高,之余还给他添了一张空调被。 空调被压在薄毛毯上,盖在身上沉甸甸的,十分有安全感,毛毯笼罩着它主人身上还有家里常伴的雨后雪松木香的味道,本应是让人安心的,可是陈彦琛今晚还是一晚睡不着,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打开手机,点开了周小姐的聊天框。 陈彦琛:睡了吗? 周小姐:刚回到广河出了机场准备回家,这么晚了睡不着吗? 陈彦琛:[嗯嗯]。 周小姐:想聊天? 陈彦琛:这几天你会在广河吗?想请你吃饭。 周小姐:[旺柴] 陈彦琛:那等你得空再告诉我吧。 关上手机,又在床上翻了几个圈,还是睡不着,满脑子脑七八糟的东西。 想不出所以然,干脆起身下了床,刚开门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梁仲曦正站在楼下客厅落地窗户边。 身上穿着白色背心和灰色休闲裤,脖子上戴着的银链子泛着光,指间夹着烟,烟尾飘着一缕细白烟,他一直眺望着窗户外熠熠生辉的城市夜景,灯光反照在他身上,疏离而孤独。 旁边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就填满了。 他脖子上那条银链子陈彦琛记得,梁仲曦从小就带着,是梁锦兰送给他满月礼物。 第63章 在陈彦琛的记忆里,梁仲曦做事向来果断,将需要考虑的要素的利弊权衡在脑子里飞快盘一遍后就能下决定,很少会有想不通的时候。 但陈彦琛最近忽然觉得,自己脑海中对梁仲曦的记忆有着六年的缺口。六年不长也不短,也足够让知根知底变成了一知半解。 自从从电梯出来之后梁仲曦心里就一直揣着事儿,陈彦琛看得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事。如今他望着脚下全景想得出神,神色少有的凝重,就连陈彦琛开门下楼的动静都没留意。 直到陈彦琛去厨房给他倒水的时候他才回神,陈彦琛拿着水杯走到他身后,他正要熄掉手上的烟,陈彦琛却抢过剩下一半的烟,将水杯递给他,后娴熟且优雅地颤下烟灰。 他深吸一口再将烟掐熄在烟灰缸里,似下了很大决定后,咬咬牙,走到梁仲曦面前,背靠着落地窗。 梁仲曦皱了皱眉,刚想按下调光玻璃的调光键提高暗度,陈彦琛却拉下他的手。 梁仲曦指尖拨开他的碎刘海,轻声问:“不是畏高吗?” 陈彦琛闭上眼:“我是来借宿的,怎么好意思打扰了你看风景。” 梁仲曦笑了,陈彦琛的语言系统混乱水平也有限,很少也不怎么会说好听的话,今晚算是有点多了,最后还是将玻璃调暗了,挡住了外景。 梁仲曦:“怎么睡不着吗?” 陈彦琛:“嗯。” 而陈彦琛心里知道,今晚睡不着的不仅仅是自己。 梁仲曦:“给你煮宵夜?想吃什么?” 陈彦琛莞尔摇摇头,轻轻抱上前,掌心轻抚过伤疤的位置,隔着单薄的背心,能感受到留下的凹凸。 梁仲曦有些愣怔,少顷才知道上手拍了拍他后背:“困了大半小时的电梯,还会来主动抱我了,值了。” 陈彦琛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小声说:“今晚能不能陪陪我?” 陈彦琛也知道,今晚真正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不是自己。 睡不着的是梁仲曦,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的也是梁仲曦。 但是梁仲曦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一点脆弱。 居于这个“任何人”之首的是陈彦琛。 而他更清楚,梁仲曦也只会因为自己的需要才会跟自己睡在同一张床。 梁仲曦以为陈彦琛因为今晚的事故惊魂未定而不愿意自己睡,面对他的请求果然没有回绝,二人回到卧室上了床后侧身面对面躺在床上,他曲着膝,自己没有盖被子,空调被和毛毯都拢在陈彦琛身上。 手隔着两层被子搭在陈彦琛腰上,搭得很轻。 “睡吧。”梁仲曦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尼古丁迷了喉。 见着陈彦琛安稳合上眼,他脸上强做出来的轻松温柔也瞬间褪去。 熄了灯,屋里一片漆黑。 梁仲曦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一定不会将窗户调暗,早就习惯了伴随着城市无边灯光入睡直到清晨旭阳升起,如今的黑暗只让他保持清醒。 没过多久陈彦琛传来平稳沉重呼吸声,睡过去了,梁仲曦才松开手。习惯了黑暗后能看到这张脸的轮廓,忍不住用手背轻拭,也只是一下子,不敢再唐突。 梁仲曦一直都没有睡着,就这么在黑暗中看着他。 其实这么多年来的习惯性失眠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今晚不同,他一闭上眼就是一片漆黑无边的深海。 最后他还是吃了两颗安眠药才算是强制自己入了梦。 梦里还是那一片漆黑无边的深海。 自己蜷缩在一个狭小的铁箱子里,铁箱子的空间只容得下他整个人缩成一团,他被锁在里面锁了很久很久,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只能靠着从边缘缝隙流入来的少量氧气,流进来的空气都带着海水的潮湿,他试过喊叫试过挣扎,结果到自己筋疲力尽了,才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只要自己一动一喊,外面的人就会用工具使劲敲打铁箱咒骂。 也不知道在铁箱里被困了多久,还不等他稍微缓过来,他忽然感到铁箱子被移动。 他正要叫唤,忽然觉得一阵失重,铁箱子连同自己被往外扔出,不断往下坠落,无论他怎么呼喊叫唤,拼命用拳头敲打着铁箱内壁都无济于事。 最后一声巨响——他陷入了无止境的下沉。 腥咸的海水一点一点地从铁箱缝隙流入,因为压强关系他开始感到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自己心上,不断下沉的同时他手脚就像被锁在了一起无法动弹,整个心肺开始膨胀,却感受不到丝毫氧气交换。 冰冷的海水开始浸湿他的身体,他死不去却无从挣扎,缺氧的环境就好像死神的一只恶爪戏谑地扼住他的咽喉,本能的求生反应让他发疯一样地想要挣脱这个牢笼却无法伸展。 海水逐渐淹没整个铁箱内的空间,笼罩着他身体... 梁仲曦骤然惊醒。 醒来的时候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本能地大口大口地呼吸,他额头背后都是冷汗,他止不住的颤抖完全无法平复。 直到他想伸手擦汗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人,他立刻压制下自己所有的动作,他知道陈彦琛睡眠浅,生怕自己一点动静都会吵醒他。 他如劫后余生一样望着天花板,肢体就像真的被困在一个狭小铁箱里许久一样酸痛,身体也像真的被海水浸泡过一样寒冷,双眼里都是泪水,合上双眼后一阵刺痛,他手掌盖在眼上,眼睛感觉到冰冷,手心感觉到湿润。 他轻手轻脚地翻身想要下床,陈彦琛稍微动了动,梁仲曦立刻停下动作低头看着他。 只见陈彦琛并没有醒来他才松了一口气,陈彦琛闭着眼,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搭在他手臂上。 梁仲曦只好停下动作,重新躺回床上。 陈彦琛其实很想很想用力抱着他。 刚才梁仲曦在做噩梦的时候他就想了。 看着他神情痛苦浑身颤抖,四肢紧绷,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时候,就很想抱着他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只有不知道,梁仲曦才会安心一点。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末休息哈,你们也好好休息~ 第52章 戴月04 国庆放假期间哪里都人山人海,第一天梁仲曦带着他去喝了个早茶,去的茶楼属于半开放营业,需要提前订位的倒也不是很多人,一盅两件下来将某教授思乡多年的胃熨得服帖。 结果从茶楼出来上了内环一堵堵了俩小时,从桥上往下看看到人行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电动车和共享单车,社恐晚期的陈彦琛说哪里都不想去了。 结果陈彦琛说这句话的时候车里刚好接入了梁汝晴小朋友的电话。 晴晴同学本来只是做小信使替梁太太询问自家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怎料一听见自己新欢的声音就把亲哥给忘了,吵着要找人参哥哥。 心里酸是酸,但梁仲曦只好带着陈彦琛回了一趟家,梁太太见着陈彦琛就非要留他下来吃晚饭。晴晴听着车声就冲了出来,陈彦琛刚下车,一只小不点儿就飞奔而来撞进他怀里。 连带着两条大金毛欢天喜地地跟了出来,尾巴摇得跟上了马达似的。 陈彦琛想抱起晴晴,梁仲曦长腿一迈走到他身边一手捞起那小家伙,低声斥道:“你的手什么样子了还跟她疯。” 陈彦琛抿嘴笑笑。 晴晴被迫与自己新欢分离,在梁仲曦臂弯里不得安生,非朝着陈彦琛方向伸长手臂要找人。 梁仲曦:“有人参哥哥你就不要你哥了是不是?” 晴晴还沉醉在被棒打鸳鸯的愤怒中:“不要哥哥,我要人参哥哥!” 陈彦琛嗤笑,在梁仲曦耳边小声说:“人家不要你了小梁生。” 梁仲曦:“那你呢?你还要我吗?” 陈彦琛蔫巴地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晚饭过后梁仲曦想着带他去江边兜兜风看看夜景也不再久留了,离开的时候沙发上晴晴抱着她人参哥哥的手臂就是不让走。 面对着自己一米八五的哥哥就杵着跟前问她要人,她睁着那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抬头盯着,丝毫不输一点气势。 晴晴:“我要人参哥哥。” 梁仲曦:“人参哥哥是我的,不给你。” 晴晴抱得更紧了,奶凶奶凶的:“我的!” 最后还是在她人参哥哥连哄带骗下她才松了手放他离开,答应了以后会经常来找她玩。 回家路上陈彦琛一直看着手机里晴晴非要拿他手机自拍的照片,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丝毫不顾及旁边心里逐渐不平衡的小梁生。 小梁生:“晴晴真的很喜欢你。” 陈教授:"我也喜欢她,哪里会有人不喜欢她?" 小梁生:"那我呢?" 你还喜欢我吗? 陈教授沉醉在照片里:"你当然也喜欢她。” 梁仲曦欲言又止,这么缺心眼的人到底是怎样评上教授的。算了,他开心就好。 第64章 之后两天陈彦琛都没出门,一来确实是怕了外头人挤人,二来纽约那边没有国庆假期这一说,该看的论文还躺在收件箱里,陈彦琛宁愿在家看数据也不出去跟人抢地盘。 梁仲曦被梁砚鼎约上了陪他和他的朋友们去打高尔夫,要是放着平时打球吃饭直落,但是因为现在家里还有位四体不勤的大小姐等着他开饭,所以他看着太阳西斜就跟各位耆英告别。 耆英之一玩笑:“小曦这是有女朋友了噢,得赶着去跟人家烛光晚餐是吧!” 耆英之二愤然:“什么女朋友,小曦是我准孙女婿,跟我家乖孙女吱吱谈得好好的呢!” 这位耆英之二中是梁砚鼎的挚交,叫乔百恩,年轻的时候跟梁砚鼎出生入死,一起睡过天桥底,一起在垃圾堆里找过剩饭菜,二老熬到今时今日总算是熬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乔百恩性格豪迈,就是孙子辈到现在只有一个宝贝外孙女,人到晚年唯一的夙愿就是要撮合自己外孙女跟他老友的孙子喜结连理。 梁砚鼎笑而不语,拍了拍梁仲曦肩膀,让他不必理会走就是了。 走之前又记起来,交代道:“过几天吱吱回来,趁着放假一起出来吃个饭吧,我跟老乔约好了告诉你。哦还有,过几天我摆酒席,叫上彦琛一快去吧。” 梁仲曦:“行,我问问他。” 陪了耆英们一整天,梁仲曦回到车上后才得空看手机,结果发现一整天下来家里那位教授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心里禁不住想到这位大小姐是不是在家把什么炸了或者把自己炸了。 毕竟当年在布鲁克林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陈彦琛把用锡纸包着的墨西哥卷直接放进微波炉加热,结果惊动了整栋楼的火警系统,还有片区消防大队。 想到这里那颗心不禁悬了起来,踩着最高限速差点闯了两个红灯赶回了一宸,开门后才发现人在客厅沙发抱着平板睡着了,电视屏幕还播放着天使兽究极进化。 松了口气,看人睡得舒坦梁仲曦不愿惊扰,想给他盖张毯子,走到近了刚好看到他平板上还打开着的页面。他留了个心眼,正想拿来仔细看,陈彦琛就醒来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啊...你回来啦?” 柔软的银发乱糟糟的,穿着的t恤宽大被他睡着的时候蹭得凌乱,掉着半边肩膀肩骨若隐若现的。灯光昏暗,照得人也慵懒,七分侧脸在光影下好看得像一幅画作,美得像希腊神话里的克里特美少年。 梁仲曦的心有点痒。想伸手碰一碰,哪里都可以。 最后还是忍着了,起身薅了一把他头发:“睡到连电话都不接了。今晚想吃什么?” 陈彦琛还没完全醒过来:“啊...嗯...随便...都行...” 梁仲曦卷起衣袖,从冰箱里随便用了剩下的材料都行地给他做了顿冬菇蒸鸡和蒜蓉炒丝瓜,还有虾仁豆腐羹。 吃饭的时候梁仲曦一直都在看手机,陈彦琛瞄了他几眼,看他看得专注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没敢打扰,一筷子一筷子地慢慢吞吞吃着饭。 到了第二天陈彦琛睡醒的时候,梁仲曦也已经例行健完身跑完步回来做早餐了。陈彦琛还缩在被窝里,钻出一只手找到床头手机,梁仲曦一大早给他发了个...pdf? 陈彦琛一头雾水,直到打开pdf时就顿时就醒了。 刚好梁仲曦敲门进来:“醒了?” 陈彦琛用被子遮住半张脸,点点头:“嗯。” 梁仲曦:“看到给你发的东西了吗?” 陈彦琛又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的?” 梁仲曦:“我会魔法。” 陈彦琛:“......” 梁仲曦:“起床吧,早餐做好了,吃好我们就过去。” 昨天梁仲曦在平板上刚好看到的是陈彦琛美国一个学生给他发来的邮件,邮件是转发的,上面是一个宣传海报。 海报是关于一个在广河市为期三天的pop-up展览,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展览的主题是“逐光”,followthehalo。 学生留言:thisseemssocool!professoryougottacheckthisout!:) 展览设在老城区的一个新生代创意园区的一个三层展厅,这个展览是由一个国际宇宙天文学大学生学术研究交流组织和几位艺术家共同协办的,中心思想是想要将宇宙的脉动,永恒,以及广袤无垠以立面和平面艺术的方式展示出来。 陈彦琛昨天看到邮件的时候其实已经非常感兴趣,但是自己在网上搜了一圈,再让凯琳小可爱搜了一波,结果所有的票都已经售罄了。 没想到梁仲曦就昨晚吃饭的时候发了几个消息,两张vip门票就到手了。 说不兴奋都是假的。一路上陈彦琛抱着平板一直刷着关于这个展览的介绍,好几次梁仲曦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陈彦琛激动:“我们拿的是vip门票,我们可以去星空展厅看宇宙了!” 梁仲曦看着他这个样子,想起了当年在布鲁克林的阳台,在自己身边耐心教自己在望远镜中寻找cx330时候的样子。 "那是cx330,2009年的时候才被nasa发现的。是宇宙中,最孤独的恒星。" 这个创意园区是去年旧厂改造而成的,以前的红砖厂房外墙翻新和结构加固后现在都成了商铺或者孵化器。穿过林荫道,三层的展厅在一个小花园的大铁门后。 展览公开发售的门票价格相对较高且数量有限,三天的展出发行出来的售票大概就不到三百张,所以参观的人数很少,在这么个假期到处都人山人海的时候难得找得一处宁静。 展厅门口是一个落地展示玻璃窗,里面用框架摆出了“逐光”和“followthehalo”的字样,展厅风格极简,色调单调自然。 凭着门票在门口可以兑换一本关于这个展览的介绍图册,图册里介绍了每个作品的涵义,作者,还有灵感来源。 进入展厅后,一层的主题是宇宙的进程,以宇宙奇点大爆炸为始点来引导,从大爆炸后的零时刻到如今亿万年后发生的变化顺着观看的顺序往里展示。 从零秒一个密度无穷大温度无穷高的奇点,到10^-43秒内普朗克时期引力量子效应明显,到一秒质子中子的诞生,到十分钟,万年,十万年,亿万年第一代恒星超新星的诞生...宇宙不停地膨胀,至到今时今日我们所探测和推测的宇宙的模样。从微观到宏观,从广义相对论到量子力学,种种推导预测都用不同却同样直观的艺术表现形式和不同的视觉效果一一展现得淋漓尽致。 艺术家们和宇宙天文学者的沟通交流,艺术与科学之间知识层面碰撞下留下的刹那即永恒的光辉。 陈彦琛的心思从大爆炸的初始就已经置身其中,一步一步向前,心思仿佛在追随着量子的脚步迈向了时间和空间的进程。 直到一层展区最后的部分,所展现出来的宇宙已经是今天人类通过哈勃望远镜所观测到的画面,陈彦琛站在那幅3d画作前久久不愿离开。 画面中有无数星辰,可是梁仲曦跟在他身后,他眼里只有一颗在无穷黑暗中却一直在熠熠生辉的小行星。 环境的渲染下,他紧跟其后的每一步都不敢太过靠近。 他总想着陈彦琛曾经说过的洛希极限。 走得太远怕丢了,靠得太近怕炸了。 一层用的是明亮灯光,至到二层灯光就稍微暗了一些。二层主要用的是不同的艺术形式来展现已知的太阳系,银河系甚至河外星系的天体和星系。 在每一个作品前,陈彦琛都会停留许久,都会对每一个星体介绍。 也不知道是在对梁仲曦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但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让人听着心里很舒服,仿佛就这样置身在无穷无尽的宇宙里,在失重的环境里享受平静。 陈彦琛最后停留在冥王星的展区前许久,冥王星的展区灯光最为晦暗和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梁仲曦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略带哀伤的温柔。 陈彦琛伸手指着冥王星旁边的一颗卫星,轻声说:“charonofpluto,” “2016年,冥王星被剔除九大行星,但是卡戎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最近三次元有些事情,所以不一定能够日更,希望宝贝们理解呜呜呜 第53章 戴月05 冥王星的展区在一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展区里有一幅抽象油画,画上画着水蓝色的冥王星和它的五颗卫星,包括当中最大的冥卫一,卡戎。 这幅画叫《布鲁托之心》。 冥王星又叫布鲁托,pluto。 陈彦琛平静地望着画作,轻声说:“冥王星是太阳系中离太阳距离最远的行星,因为处在柯伊伯带的原因,2016年iau定性冥王星不再属于行星类别,所以也不再属于太阳系的九大行星...当时就有人说,冥王星好像被踢出了家门...” “大家都说冥王星可怜,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冥王星还有卡戎...因为潮汐锁定作用力,卡戎始终都在围绕着冥王星公转...无论冥王星在哪里,穿过柯伊伯带,被人怎么定义,卡戎一直都在它身边,它不是孤独的。” 第65章 “看到这里了吗?”陈彦琛伸手指了指画上冥王星表面一块近似心形的图案。 梁仲曦:“嗯。” 他隔空沿着心形的边沿画线:“冥王星表面有一块包含氮,一氧化碳和甲烷的冰川结构,叫做tombaughregio,是不是很像一个心形?” 梁仲曦:“是。” 陈彦琛:“所以人们都叫它冥王之心。” 他一边说一边专注看着画,每一句话梁仲曦都有回应,但其实连梁仲曦都不知道陈彦琛到底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梁仲曦手上搭着一件着叠整齐的外套,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只觉得他好像就孤独地在这浩瀚宇宙中,始终跟自己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 陈彦琛伸手又放下,想去碰一碰画里的那颗“冥王之心”,最后还是因为艺术品不能随便触碰而放下。 他转头看向梁仲曦,说:“2016年冥王星被宣布从九大行星排除的时候,挪威有一位很出名的工艺品设计师pierrem花了两年时间创作了一条项链,项链叫做styx,中文翻译叫“渡心”,因为卡戎在希腊神话里就是亡魂河styx的摆渡人。” “我还记得项链吊坠的形状是等比例缩小的卡戎,卡戎的中心是一个透明晶体,如果有光从一边晶体穿过然后照射在一个平面上,照出来的图案就是那天那个时刻冥王星相对卡戎的一面。” 所有总会有某一天,卡戎看到的,是冥王之心。 与你周旋久,终复见汝心。 说到这里他眼神有些黯淡。 当时这个设计概念刚面世他其实已经尝试过去联系pierrem想要购买收藏,他那时候也在邮件上表明钱不是问题,而且自己是真的天文爱好者想要收藏这份珍品。可是他给pierre发的邮件一直都没有回复,直到几年后他才无意看到,这个设计作品已经被一位匿名的东欧收藏家收入囊中了。 明明已经时隔多年,想起这件事仍觉得可惜,抱着遗憾陈彦琛不愿久留,转身就往三楼去了。 离开之前梁仲曦留意到了这幅画作左下角的签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三楼是vip展区,在楼梯口有一张海报写着“逐光观赏室”,海报旁站着一位展方的工作人员。验票之后工作人员给他们开了门,里面几乎一片漆黑,只有四面八方散发出来的点点星光。 工作人员在门口示意,门口贴着标示牌:请脱鞋入内。 工作人员微笑提醒:“现在里面暂时没有别的客人,二位进去之后可以在地板上随意就坐。” 二人进去后工作人员就把门关上了,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这个展厅到底有多大边界在哪里。这个展厅就是一个模拟宇宙的4d空间,地板天花墙壁都是它的展示面,走进去之后就宛如置身在广袤无垠的宇宙里,在立体环绕效果下甚至感觉到自己处于失重状态。 整个空间里面的星系数据都是源于nasa哈勃望远镜,思皮策空间望远镜,詹姆斯韦伯太空望远镜等等高科技这些年来拍到的照片和数据来等比例缩小模拟,每颗星星传来的光的颜色都是根据辐射和温度。 因为室内黑暗寂静,进去的时候陈彦琛无意识地就攥住了梁仲曦的衣袖。梁仲曦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陈彦琛也没有松开躲开。 反而抓紧了。 内心激动喜悦的时候脑子里会分泌更多的多巴胺,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往日的顾虑忘掉。 不是想与不想,而是没有顾虑下的顺其自然。 陈彦琛的手有点冷,梁仲曦给他披上外套。 陈彦琛牵着他走到大概太阳系的位置原地随意地躺下,梁仲曦伸开手臂让他枕着,陈彦琛的肩膀刚好轻碰着他横肋,不轻不重。 躺下后陈彦琛一直望着宇宙深处,能看到的星体都是相对静止的,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就好像悬浮在空中,自己是多么渺小,不过就是一粒尘埃。 梁仲曦问:“你最喜欢冥王星?” 陈彦琛朝他怀里拢近,声音温柔,答非所问:“我们现在看到宇宙中的每一点光,其实都可能是千万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发出的光,只不过是刚好这个时候到达地球,刚好被人类看到。这点光不会因为被人类看到而停止继续向前走,如果用量子学来说,这点光会到底地球其实也只是概率,而且这个概率性事件刚好被观测了,所以发生量子坍缩...其实它在被我们观测到之前,它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一点意义...” 其实梁仲曦并没有很明白陈彦琛到底在说什么,一来是这些知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覆盖范畴,二来是陈彦琛说话本来就词不达意,和稀泥泥和水那样,现在还一点中文一点英文地来说,就算他说得慢也对别人理解没有半点积极性作用。 但梁仲曦喜欢听他说这些。 从以前的洛希极限,到之前的量子纠缠,再到现在的冥王之心,那些离我们生活极远极远,似乎对柴米油盐日常生活没有多少影响的知识,从他口中说出来,梁仲曦都喜欢听。 更喜欢人躺在自己怀里,漫无天际地一点点说着。 就好像时间也放慢了脚步。 就好像在这个偌大无边的宇宙里,这颗孤独的小行星,会在自己怀里发着微弱的光。 梁仲曦将他往自己身边抱紧了些,陈彦琛没有躲开。 他伸手指了指某点深处,继续说:“2022年nasa的詹姆斯韦伯望远镜发现了离我们最远的一颗恒星earendal,是宇宙大爆炸的百万年内形成的。这颗恒星离我们大概28亿万光年...我们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一点光,可能已经在宇宙中走了13亿万年了。其实这一点光的本身可能没有意义,但是量子力学里对于量子纠缠有一种解释,一个物体是在对于另一个物体显现特性的时候才有意义。就像卡戎和冥王星...” 陈彦琛说到这里缓缓转头,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跟梁仲曦到底贴得有多近。 近得自己不过一个转头,自己的鼻尖刚好触碰着对方。 黑暗中只有在宇宙中走了数亿万年的星光落在他们身上,四目相对,孤独而寂静。 梁仲曦的心跳得好快,好像彗星在自己心口一闪而过,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闭上眼蓦地凑上前亲在了陈彦琛唇上。 陈彦琛的唇又薄又冷,柔软得让人想多疼疼他。 梁仲曦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跟着那彗星的尾巴一并走了。 这一次陈彦琛并没有躲开。甚至把手轻轻落在他的腰上。 梁仲曦掌心轻抚他的脸颊,滑落到他脖子,感受着掌心下脉搏的跳动。他一点点凑上前去,有些贪婪地想要更进一步,舌尖轻敲唇瓣,对方没有后退也没有拒绝,梁仲曦自问心跳如兔,但却又在舌尖之间轻触的瞬间止于轻触。 不能太贪了。 这个亲吻轻如羽翼,点到即止。 梁仲曦最后在他额心亲了一下:“能不能让我当一回你的卡戎?” 愿能与你周旋久,复得终日见汝心。 陈彦琛没有回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慢慢地凑近他胸膛,轻轻将他抱住。 梁仲曦的心跳得快,陈彦琛的心也跳得很快。 宇宙中唯一的声音,竟是心跳。 “宇宙在膨胀,万物趋分离,因为想与你靠近,所以我竭尽全力,从你身边经闪,留下尘光熠熠。” 国庆结束之前陈彦琛就搬回家了,不想让乐倚云担心也想留点时间陪陪她。搬回家之后的几天梁仲曦几乎每天都过去探望他,有时候留下来吃晚饭,有时候匆匆看一眼就走了。 长假结束之后的第一天梁仲曦下班就来他家蹭饭,离开前说:“我明天去澳门出差,两天后回来,你想我给你带什么吗?大三巴的紫菜肉松蛋卷和钜记的牛肉干吗?” 陈彦琛抿嘴点点头:“嗯,就这两个...我妈好像喜欢吃大三巴的棋子饼,能不能也带一盒?” 梁仲曦:“好。对了,下下周六晚上我爷爷七十大寿寿宴,他让我问你去吗?” 陈彦琛点点头刚想回答,忽然想到什么,低了低眼色,问:“杨家那边...也去吗?” 梁仲曦也才想起来,说:“没事,我帮你找个借口就是了,过了再跟我爷爷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假期结束陈彦琛也得回学校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他当教授的事情还是让乐倚云知道了。乐倚云自然开心,但是向来开心不开心如她不过过眼云烟,也没有多兴奋和激动。 那天得知后她笑笑拍了拍陈彦琛肩膀,欣慰说了句“真的长大了”,也就这样了。 其实陈彦琛更喜欢这样。 但他也不知道,那晚乐倚云回到自己房间后,看着桌面上那张唯一的全家福,双眼通红,喜极而泣,拿出手机想给陈华谦报喜,但最后还是没有发出那条消息。 自那天后陈彦琛也不再需要凯琳每天早上给他打车了,要回学校那天早上忠叔都会准时在家门口等着。 第66章 伤口拆线那天是梁仲曦亲自来接他的,去到医院又给凌以信小嫂子前小嫂子后地调侃了一圈,陈彦琛白着一张脸进的医院,红着脸走出来。 又一周后的周六下午,斜阳正好,陈彦琛正坐在花园里的千秋上看着那天“逐光”展览的图册,正看得津津有味,连某位西装革履的大帅哥站在他身边都不知道。 直到沈姨喊着“哎哟小曦今天这么帅气”走出来,陈彦琛才蓦然抬头,只见梁仲曦正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站在斜阳下。 陈彦琛惊喜:“怎么来了?” 梁仲曦摇摇头,跟沈姨和乐倚云打了个招呼就勾着他肩膀就上楼回了卧室。 没为什么,只是今天在家换好衣服在镜子前整理的时候,总觉得这么体面穿在身上,第一个该见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 第54章 戴月06 陈彦琛关上房门,梁仲曦习惯地随手上了锁。 陈彦琛顿了顿,转身背对着他:“家里没有外人,你锁什么门?” 梁仲曦这才回神想起自己刚才无意识的动作,挑挑眉:“不锁都锁了,那也别浪费了,索性做点锁门才能做的事情吧。” 说时前那时快就已经按着他双肩将陈彦琛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不等这人迟钝的反射弧绕回来就往他嘴唇位置凑上去。 陈彦琛吓得整个人在他双臂之间鹌鹑似的缩成一团,梁仲曦干脆握着他两边臂膀将人定住,闭上双眼亲上前。 在他鼻尖轻如鸿毛地亲了一下。 陈彦琛这才松了一口气,耸起的双肩也才放松下来。 梁仲曦垂眸睨了他一眼,最后只是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陈教授现在胆子这么小?” 毕竟这人以前在学校教室里都敢随便拽着他亲热。 陈彦琛脸有些红,双手轻轻环过他腰侧想要抱上去,却忽然想起他今天一身正装,不想把衣服弄皱了,最后还是双手垂下。 梁仲曦志在必得地等着那个拥抱等到花都谢了,垂眸才看到自己面前的是块木头。他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人是要被抱在怀里的时候才感到踏实。 梁仲曦身上散发着淡淡木调香,陈彦琛在他怀里的时候这香味就像林间薄雾一样要将他笼罩起来。 这雾还有毒,让人心生贪婪,不愿离开。 陈彦琛最后还是推了推他:“等下衣服要皱了。” 梁仲曦不放手:“你弄皱的,你要对我负责。” 陈彦琛笑了,小声说:“无赖。” 梁仲曦凑到他耳边,低声唱起:“何必跟我,我这种无赖,是话你蠢还是很伟大...” 陈彦琛笑着将他推开,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结果这人今天太帅了,这么一眼反而将自己看得脸红。 既然无赖都被人骂出口了,这无赖不当白不当,梁仲曦上前就要轻揽住他的腰,结果话没说出来,陈彦琛转身后退半步,同时伸手矜持地抵在他胸前。 梁仲曦莫名散发出一种痞气,幽幽地望着他。 陈彦琛赶紧快刀斩乱麻地将他推出门口,直接推着往楼梯下走:“鼎爷七十大寿,你迟到就不好了。” 结果刚下了两级楼梯梁仲曦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陈彦琛措不及防地错了一脚整个人向前扑去,正中下怀都不带这么正的。 梁仲曦将他扶好,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朝楼下瞧了一眼沈姨跟乐倚云正在插花,凑到他耳边低声:“要赶我走的,那你还脸红什么?嗯?陈教授。” 陈彦琛的脸更红了。 好不容易在乐倚云那句“多点来吃饭”说出口之前将人送到门外,但是心里那头小鹿却还是一直在鸡飞狗跳地乱撞。 回到屋里的时候这头小疯鹿才消停了些,但脸还是滚滚烫的。走到窗户往外看,正好看到那卡宴在旧街角留下的一缕白。 说来奇怪,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一别这么多年,跟梁仲曦相处起来却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梁仲曦以前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主动,没有这么直接,更没有这么无赖。 他不会说出"那你还要我吗"这样的话,更不会有这么一次又一次占有欲极强的撩拨。 以前那是连一点撩拨都没有,撩什么拨什么啊,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的争吵又和好,然后又争吵。曾经的那几年相处,现在想想,其实是不是更像是在为那年魁北克市那个晚上的冲动买单。 不能说不爱,而是在对自己未来的彷徨失措中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都说七年之痒七年之痒,但为什么偏偏曾经在一起了这么些年又分开了这么些年后,再相处接触的时候反而生出了一些曾经没有的触动。 好像连当初在纽约在一起恋爱的那些年里,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说一句话稍微一点点的触碰都会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心猿意马。 陈彦琛脑海里好像窜过一道光,晃了一下神。这种触动是不是就是叫心动。 他心里自嘲,过去那么几年的恋爱,原来都白谈了。 人家十八二十说的青春悸动,两个从穿着纸尿裤就认识的人,非拖多了十年等到奔三了才来浅浅体验一把。所以说孽缘报应这种东西还是老话说的对,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他深呼吸一下,转身就要出门下楼,转身的时候忽然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礼品袋。 他这才想起来这是梁仲曦来的时候带着的,说是给鼎爷的贺礼,因为贺卡上漏写了几个字想上来补上,结果撩拨着撩拨着反而把正事给忘了。 贺卡的封面已经用钢笔写着「爺爺親啟」四个字,梁仲曦应该只是忘了把自己名字写上去了。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陈彦琛赶紧给梁仲曦发了条消息,随便换了件衣服拎着礼物捎上一支添了墨水的钢笔就出门了。 忠叔刚好到家里来给乐倚云送东西,陈彦琛就让忠叔捎他一程。 梁砚鼎的寿宴设在胤湖大酒店的宴会厅,去到的时候正好宾客陆陆续续到达,酒店门口的豪车络绎不绝,迎宾一一迎接,从车上下来的来客无不衣冠华丽。 陈彦琛只是来送礼的,身上随便套着的还只是一件带帽卫衣,梁仲曦一直没有回他消息,想来作为今晚宴席东家应该在忙着接待来宾,所以他下车之后就从角落里溜了进去,随着行人方向走去。 梁砚鼎平时行事再怎么低调是一回事,传梁集团董事长的七十大寿不是小事,排面必须得够得上绝对气派。 宴厅共三层,一层是酒水接待厅,对外是一片大草坪,草坪外有一个人工湖,草坪上搭着蓬引着小灯,内场灯火通明,外场也星光如朔,来宾都在内外三两成群地寒暄聊天。二层才是今晚晚宴的主会场,三层是休息室。 从里头走陈彦琛没有请柬大概是进不去的,而且他穿得跟个迷途大学生一样还带着眼镜,谁看着都会觉得他是走错路的。所以他为了避免目光,干脆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绕到外场,天色都已经黑尽了。 晚了就起了风,秋风没了日光都是凉飕飕的。他只穿着一件薄卫衣,在月光下打了个冷颤。 他躲在角落里看了一眼微信,梁仲曦十分钟前才回了消息:好,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陈彦琛给他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陈彦琛眯着眼往大草坪望去,梁仲曦长这么高还这么帅,就算远远望去也该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 果不其然,还真的被陈彦琛一眼就看到了,梁仲曦手里拿着酒杯,正朝里头张望着。 就在陈彦琛还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去的时候,从内场小跑出来了一个长发女孩,一扑就扑向梁仲曦怀里。 陈彦琛停下了脚步,忽然吹来一阵风。 女孩小巧玲珑身材却很好,穿着一条深绿色的紧身吊带裙将她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女孩从他手里接过酒杯,然后反手够着背后拉链一边转身背对着梁仲曦,梁仲曦给她将拉链拉好,还娴熟地给她整理了裙摆,女孩转身,微微抬头朝着梁仲曦活泼地笑着,梁仲曦轻轻摇摇头,嘴角都是宠溺的笑意。 陈彦琛手里还拿着礼物,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还有些可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生气,只是看着有点不太乐意。 大家都在灯光如昼之下,而他一直都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 他转身就想要回到大门口,想着把礼物随便交给一个迎宾转交就是。然而他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不知道盯了他多久的杨秋红和杨春山。 陈彦琛根本没有心情跟他们会面,绕过他们就要往外走,结果杨秋红却迎了上来,拦在他斜前方。 杨秋红今天打扮得大气雍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蔑视着陈彦琛。 杨秋红往外场瞥了一眼,轻蔑地干笑一声,说:“怎么,心里不舒服?就这点儿就不舒服了?梁仲曦迟些结婚了你这不该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去了?” 第67章 听到“结婚”俩字陈彦琛的心猛地坠了一下,脑子里好像忽然起了一层水雾,烟雾缭绕的。他愣怔停下脚步,茫然望向杨秋红。 杨秋红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又故作意外:“怎么,梁仲曦还没告诉你吗?” 陈彦琛抿着唇没有说话。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冷。 杨秋红冷笑一声:“也是,梁仲曦一个人打滚了这么多年,人见过了鬼也见过了,你以为他心思你就拿的稳了吗?他可是梁家的人,梁砚鼎的孙子,一个人从什么都没有到今天想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工具而已,就你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人家不过就是拿你来消遣,消遣完了就把你随手扔开,这些事难道都还要让你知道吗?” 陈彦琛觉得头有些晕,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愿再听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梁仲曦到底有没有拿他当消遣他心里知道,可是有些话听进心里还是扯着疼。 杨秋红没有跟上,话却跟上了:“听说前几天他还专门去澳门给老乔总的孙女竞拍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当定情信物,还说什么打算明年就把婚礼办了。你以为到时候他把婚给结了,还会理你这么一个东西吗?” 陈彦琛几乎是逃离一样想要离开,但杨秋红明显还没尽兴。 她两步上前走到他身边:“就算他想,你觉得他可以吗?他从泥地里一个人打滚爬到今天为止爬到这个位置,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放下所有吗?那是老乔总,kl集团总裁的孙女,他会就这么放手吗?陈彦琛,你就只是一个不见得光的野种而已啊,别人对于他来说有利用价值的还叫工具,人家在你身边玩了你这么多年只是把你当玩具而已,现在要成家立业了,还会玩以前不懂事那会儿玩的玩具吗?” 杨秋红今晚的话真的是每一句话都往死穴里戳,她知道今天不是自己的主场,知道提起乐倚云陈彦琛就会发疯,她也不想在梁砚鼎跟前撂了乱子,所以每一句话都专瞅着他软肋插刀子。 不为别的,就是前几天忽然得知陈华谦又想着给这野种两母子花钱,心里那点气没地方发泄,刚好逮着这自己送上门来的靶子。 冷风吹得陈彦琛头疼发晕,连月光都像是带着冰锥,正好刺中他心里那头上午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鹿身上,流了一心堂的血,腥得发苦。 杨秋红该说的说完了,也回收了一个满意的反馈,心满意足地就跟杨春山往会场回去了。 那处黑暗只剩下陈彦琛一人,远处的辉煌灯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周围,却正好绕开了他。 他不争气地回头,正好看到梁仲曦正在为那个女孩带上一条项链。 杨秋红的话或许不至于让他心里那头小鹿暴毙,但是回头正好看到的这一幕,他有些站不稳。 离得这么远那条项链他看不清楚,可是一束光正好透过吊坠而正好在墙上留下的映影,他认得。 冥王之心。 他兜里手机震动起来,他没有理会,扶着墙缓慢地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他刚绕回到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梁太太挽着梁锦柏往里走。 陈彦琛只想着干脆把礼物交给梁太太,追了上前,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梁太太说:“听说吱吱今晚也赶着过来了,那孩子真的是让人喜欢,要是以后真当了儿媳那该多好...诶,彦琛,你也过来了吗?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仲曦没跟你一起吗?” 陈彦琛的脸色白的可怕,他撑着最后一点精神笑笑:“秀瑜姨好,仲曦他把礼物落下了我帮忙带来,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拿给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要经常加班而且生活上有些事情让我很emo了几天,所以更新得比较慢…加上该死的强迫症,写得感觉不对我就会删… (orz等我的心情平复下来了,一定会好好更! (在写!! 第55章 戴月07 陈彦琛从酒店大门走出的时候,天上飘过一朵云,刚好遮住了月光。 忠叔从后视镜看出了自家小少爷的失魂落魄,没敢说话,陈彦琛一路靠着车窗,好不容易感受到的世界,好像又在这个大好日子里跟他划清界限。 宴厅外场人影憧憧,快到晚宴开场,来宾也都逐渐上了二楼宴厅落座。 外场草坪一处台边,梁仲曦小心翼翼地将“渡心”项链用手帕包好放进西装外套内面的百宝袋里,面前那位小巧玲珑的女孩比他矮上一大截,抬头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幽怨。 女孩长得精致漂亮,属于天生丽质的五官明媚,还十分会打扮,长□□着巴黎画染,面上妆容扬长避短,一身墨绿色的绸面紧身吊带裙不仅没有让她显老,反而走出了英伦复古的味道。 他沉声说:“说好的三天就三天,你今晚在这里打滚都没用。” 女孩两只手扒拉着梁仲曦手臂,又摇又晃,带着哭腔撒娇卖惨道:“justonemorenightplease!keith...曦哥...大哥...就一晚上,我明天立刻把项链还你,你就让我再带一晚吧...please...好不好嘛...” 梁仲曦丝毫不动容,随着她晃着自己的手,跟吊着一只无赖小松鼠似的大步就往内场走去。 怎料女孩死活蹬着地不动,就在自己弱小的身躯快被带走的时候,她忽然狗急跳墙地说:“你要是不给我,我这就告诉我外公还有你爷爷你喜欢男人!” 梁仲曦骤然停下脚步,女孩立刻凑上前抱着梁仲曦手臂将他带回桌子旁边,笑嘻嘻地说:“这就对嘛,曦哥哥,我保证,只要你把项链给我带一晚上,ipromise!这个秘密我带到坟墓去!” 梁仲曦漠然:“你要是再吵,我就告诉我爷爷还有你外公你已经跟那个小鬼仔在一起了。” 女孩立刻松开手,恢复了那个幽怨的眼神瞪着梁仲曦。 这个女孩叫乔姿,就是kl集团董事长,那天打高尔夫的耆英之一,梁砚鼎的交命老友乔百恩的外孙女。 那天在“逐光”展览冥王星展区看到那副油画左下角的签名时梁仲曦就觉得似曾相识,直到他上周刚从澳门回来应约跟梁砚鼎和乔百恩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签名,angiekiu,就是乔姿本人。 乔姿这家伙是乔百恩独女的独女,在香港出生美国长大法国读书,今年也才20岁,大学都还没毕业世界已经环游一圈半了。 乔姿的爹在乔姿出生后因为受不了女强男弱就离开乔姿跟她妈妈,乔百恩对这个外孙女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一身,这位掌上明珠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要是在国外长大,造就了她不羁自由敢爱敢恨古灵精怪的性格。 乔百恩退休之后没事做,毕生夙愿就是致力于撮合自己的孙女和老友的孙子喜结连理。 然而当年就在他俩第一次单独相处的时候,梁仲曦一句“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都没说出口,乔姿就眨着大眼睛,用着蹩脚的中文:“我不喜欢你,你好闷哦。” 但尽管如此,后来两人一回生两回熟的,也逐渐发现大家都是站在统一战线的,之间也多了些联系。 那天在展览上陈彦琛表现出来对“渡心”的喜爱梁仲曦记在心里,当晚就立刻让人去找寻这条项链的下落,刚好就让他得知了这条项链正准备在澳门举行慈善拍卖。 当时骗陈彦琛说他去澳门出差也是因为本有自己打算的。 谁知道梁仲曦高价拍得了“渡心”的消息不径而飞,直接就飞到了这个小abc耳里。 后来梁仲曦回来跟梁砚鼎乔百恩聚会那晚,刚走到门口就被久候墙角的乔姿一把拉走了。 乔姿:“听说你拍到了“styx”,能不能借我几天,我想拿去做个作业。” 梁仲曦:“不行。” 乔姿胸有成竹,一幅洋洋得意的小嘴脸掏出手机滑出了一张照片:“你要是不给我就把照片给我外公还有你爷爷看。” 照片上是那天在展览三层模拟宇宙空间里,梁仲曦和陈彦琛躺在地上正在亲吻。 梁仲曦面不改色地盯着她。 乔姿眨眨眼得不到回应,挥舞着手机大摇大摆地转身就要进房间。 梁仲曦一把抓住她手把她拉回来:“你怎么在那儿?” 乔姿:“那个展览我是投资方之一啊,而且那展览是我的作业诶,那天你跟你的帅哥男友还看了我的画好久哦,你居然没认出来我的签名!” 那时候梁仲曦才知道那个签名为什么看着熟悉了,angiekiu,能不熟悉吗? 梁仲曦:“三天,就三天,拍完照就还给我。而且,你偷拍的照片发给我,还有你那副画,卖给我。” 不得不说,从艺术角度来看,那张照片还是拍得挺好的。 梁仲曦当时之所以答应,不是因为屈服在这小疯子的淫威下,既然自己是做好了要跟陈彦琛一辈子的打算,出柜是在所难免的。 但他不想在被一个小疯子莫名其妙威胁着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出这个柜。 于情不合,于理也不合。 第68章 既然是认认真真,就该是堂堂正正。 乔姿当时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就要亲上去,梁仲曦嫌弃地将她推开。 乔姿:“嘻嘻,bytheway你的男朋友真的好帅哦!过几天介绍我认识认识呗,我能不能拿他当model?” 梁仲曦:“不能,他恐疯。” 然而三天过后乔姿都没得个信儿,用遍方式找人找了个寂寞,直到今晚二人一见面,梁仲曦就看到“渡心”正带着这人脖子上。 阴差那个阳错,今晚陈彦琛看到的梁仲曦帮她带项链,其实是梁仲曦正把项链解下来。 乔姿眼看着“渡心”跟自己失之交臂,心疼不已,两眼泪汪汪,然而面前这个人却是铁石心肠。而且也没办法,现在自己的把柄还被对方死死地捏在手里,再闹下去她也知道这不是玉石俱焚,而是以卵击石。 最终她败下阵来,瞪了梁仲曦一眼,闷闷不乐地说:“项链是要送给男朋友吗?” 梁仲曦:“是。” 说完才想起来陈彦琛说要过来的,打开手机看到有一个未接来电,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无人接听了。 乔姿看着他眼神还想说什么,远远的就瞧见梁太太跟自己的妈妈有说有笑地朝他们走来,她立刻小跑上去挽着她妈妈乔总的手,乖巧伶俐地跟梁太太打招呼。 梁太太笑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着乔姿又漂亮了。 梁仲曦也上前给乔总打了招呼,几人寒暄了一翻就往里走。 梁太太说:“对了,刚才我瞧见彦琛来过一趟,他把你给你爷爷的礼物交给我就走了,我瞧他脸色不太好,他这几天是病了吗?” 梁仲曦顿了顿:“他来过了?” 梁太太:“对呀,我还纳闷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着。” 梁仲曦立刻又给陈彦琛打电话,结果最后一通拨过去的时候已经显示对方关机了。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身就想追出去,梁太太拉住他:“有什么也等会儿再说吧,晚宴马上要开始了。” 梁仲曦一晚上心不在焉,陈彦琛回到家后,也一夜无眠。 洗完澡后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路灯光显得多么的模糊,脑子里一片混乱,反而找不到一丝头绪,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到底为了什么感到难过。但是那浓厚的悲伤却将自己密实地笼罩起来,将他困在一个黑暗的无边世界,与现实隔开。 他曾经来过这里,也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 悲伤渗透在空气里,荡漾在时间中,好像自己每一点呼吸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头,墙上挂钟指针行走的滴答声都像用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脑袋。 陈彦琛缓慢地拉开床头抽屉,从里面拿出黄色的透明药瓶,手抖着倒出了两颗药吞了下去。 自从减药开始这手抖的毛病一直都有,今晚好像更厉害了,还洒了一粒到地上,捡起来的时候怎么都捡不到。 还是彻夜无眠。其实更多的害怕,是自己这么难走了出来,害怕再一次掉进去。 第二天他本来要回学校的,可衣服都换好了,还是给凯琳请了假,说自己不太舒服。 他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乐倚云担心地敲门问候,他只说自己昨晚着凉感冒了。 大概也是真的感冒了。 打开手机就看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微信上梁仲曦也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不算是轰炸,每一条消息都隔开了好几个小时没看到自己回复再发出来。 问他在哪里,怎么了,还有最后一条:先接电话,好吗? 陈彦琛鼻子有点发酸,莫名其妙地就很想哭,眼泪不住地在眼眶打转。他深呼吸几下后,擦去眼泪,关机了。 窗帘一直没拉开,正午的太阳光照进来只剩下斜阳般的光,他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平板想看看论文找点什么能让自己集中精神的事情做着专注进去。 以前也是这样。 直到下午时候,乐倚云敲敲门进来,说:“小琛,小杜又过来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陈彦琛茫然:“杜嘉黎?” 还在楼梯上就已经看到杜嘉黎正在饭桌那边跟沈姨聊得欢快,看样子这人已经成了熟客了。杜嘉黎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帅气脸庞,从小跟着大人应酬也也学会了说话玲珑,也不知道这会儿说了些什么,沈姨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陈彦琛的时候杜嘉黎反而有些拘谨,朝他点点头。 二人出了花园,杜嘉黎才满脸歉意地说:“上回detour的事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搞成这样的,我想来给你道歉好几回了,结果要不是你不在家就是梁仲曦也在,我怕他打我都没敢进来。本来想着微信给你说来着,可是想想,道歉这种东西,还是得当面说清楚好。” 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是杜嘉黎的错,而且陈彦琛其实也早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说:“行了,我没放心上,你也别想了。” 杜嘉黎惊喜:“真的?” 陈彦琛轻轻摇摇头:“也都不是你的错。” 杜嘉黎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又说:“对了,之前刷视频,刷到你英雄救美还差点壮烈牺牲了,现在没事儿吧你?” 陈彦琛有气无力:“有事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聊天?” 杜嘉黎咧嘴笑笑:“也是嘿嘿,哎呀,真的没想到啊,以前在美国跟我一起曼哈顿双龙的vincentchen现在都成教授了,还得是全网最帅教授,还英雄救美了,谁能想到呢...哎呀真的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诶对了,你这差点又出事的了,你家那梁仲曦得心疼死了吧?” 陈彦琛的脸色顿了顿,垂眸小声道:“心疼什么...” 杜嘉黎惯会看人脸色,这脸色一沉的就晓得俩人中间又出什么岔子了。他凑到边上,低声关心问:“你俩是不是又怎么了?” 陈彦琛抿抿唇,看了他一眼,强颜欢笑地提了提嘴角,唇珠有点泛白。 今天的落日来得早,余晖扯着半边天。 晚上吃了饭再陪着沈姨和乐倚云聊了会儿天,今天要见的人见了要道的歉道了要蹭的饭也蹭了,功成身退杜嘉黎也准备下一场了。 离开的时候陈彦琛送他出去,杜嘉黎勾着他肩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安慰:“你别多想了,梁仲曦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然而就在他俩刚走到花园的时候,刚好一辆车在杜嘉黎的牛油果玛莎前停下。 二人停下脚步,杜嘉黎脸色骤然白了下来。 比门外那卡宴还白。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提前给你们说新年快乐啦,希望你们都能团团圆圆,开开心心,除旧迎新,新的一年事如人愿! 第56章 戴月08 梁仲曦心情本来就郁闷,远远看到那牛油果的时候已经有点火上添油,下车就看到杜嘉黎搂着陈彦琛时的愕然不亚于那两人看见他时的意外。 果然白天不能说人,夜晚也不能。 陈彦琛将杜嘉黎送到铁门门口,梁仲曦也已经来到两人面前,杜嘉黎膝跳反应似的往后退了半步,陈彦琛以免二人在自己家门口斗殴,下意识地将杜嘉黎挡在自己身后。 梁仲曦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陈彦琛:“怎么没有回消息?” 陈彦琛的心跳得有点乱,连对视都不敢,眸子低低的:“怎么过来了?” 看出脸色不太好,梁仲曦伸手想碰一碰他额头试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怎料指尖才碰到肌肤,陈彦琛就往后躲开了。可能是风吹的,吹得鼻子有些酸眼睛有些疼。 梁仲曦耐着烦躁:“彦琛,我们先聊聊好不好...” 陈彦琛低着头再往后退了半步,不是刻意躲开而是真的没想好该说什么。 杜嘉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手拉开陈彦琛大步凛然地卡到二人之间,往后轻轻推了陈彦琛一把:“你还感冒着别吹风了,赶紧回屋里去吧,我过几日再来找你玩儿。” 陈彦琛觑了梁仲曦一眼,似乎还想说一句“再见”的,但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就回去了。 梁仲曦急着就想要跟上去,杜嘉黎眼疾手快地抓着他手臂将他拦住。这不动手还好,一碰过去的时候直接把梁仲曦惹毛了。他猛地甩开杜嘉黎的手反拽住他衣领拽到旁边内巷,用力将他扔到墙角。 路灯眨了眨,什么都没看到。 这场景简直似曾相识,一阵风,好像把大家都带回到六年前圣诞,曼哈顿那个雪夜。 梁仲曦力气大,杜嘉黎差点就被他摔个狗吃屎了,好不容易扶着砖墙站稳,昏暗灯光下只能看到梁仲曦背对着他低头点了烟,一缕白烟上窜,身影斜斜映在青砖地上。 就连一个背影都这么好看,肩宽腿长的,随便一件衬衫都能穿得跟大明星似的,杜嘉黎心里苦笑,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彦琛这小子放着这么大个林子非挑这只鸟。 梁仲曦让尼古丁往自己脑子转了圈,闭着眼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把火压了下去,捏着烟的手蹭在墙壁上将烧尽的烟灰抖掉,转身逼到杜嘉黎跟前冷冰冰地盯着他,杜嘉黎往后退了一步就贴着墙壁,手心有点出汗。 第69章 梁仲曦喉结轻滚:“我跟你说过,你不要再搞他...” “现在到底是谁在搞他你他妈搞搞清楚!”有些话杜嘉黎也压在肚子里一晚上,这时他反而被激怒了,怒从口出忍不住就吼道。 梁仲曦明显怔了一下。认识杜嘉黎这么多年,这么八面玲珑圆滑世故的人,就没见他起过火的。 但杜嘉黎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双手用力推开梁仲曦,理了理衣领,瞪了他一眼,自己低头窝着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低声骂了句:“我真的是艹你妈的...” 梁仲曦岔了一下神。 杜嘉黎吐出白烟,怒声质问:“你要是他妈没准备好能不能就不要再搞他了?” 梁仲曦盯着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 杜嘉黎掐着烟的手指戳到他胸前:“今晚你盯着我骂我就算你要打我我也是这么说的了,哪有你这样混球的!梁仲曦你他妈这算你什么?你要是想着要结婚的话那他算什么?他在你心里算什么?” “我结婚?我结什么婚?”梁仲曦这回真的愣怔住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他妈接着装!红白蓝袋子都没你能装!”杜嘉黎冷笑一声,“他能说什么?陈彦琛这人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他能说什么?我刚才口水都说干了才逼得他说了你要结婚几个字。梁仲曦,你要根本没打算跟他过的你他妈在和什么稀泥啊?六年了我操!你能不能放过他?!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之后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这里杜嘉黎真的是越说越恼,闷闷地又骂了几句脏话,一个人转身对着墙角抽着烟。 直到一支烟完了他才稍微冷静了,又从烟盒里抖了一支咬在嘴里,转身朝梁仲曦低声吼道:“火...” 吼完之后又秒怂了。心里苦笑,妈的杜嘉黎你这会儿出息了,还敢让梁仲曦给你点烟。 正想着自己掏打火机,谁知道梁仲曦还真的上来给他点了。 杜嘉黎有些石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梁仲曦想放火烧他,还极其猥琐地躲了躲。 刚才为兄弟出头的一把火烧了起来,一股火直冲冲窜到脑子火遮眼了,差点把往日里对这个人条件反射的害怕都烧没了,炸完之后又只剩下烟灰了,恐惧又原形毕露。 他心虚瞥了梁仲曦一眼,刚好看到这人脸上的茫然诧异和紧张,又不像是装的。 杜嘉黎刚才一道义愤填膺骂完了也就跟着泄了气,语气也缓了下来:“当年你也是的,你用膝盖想想都知道,那小子一条心跟着你的跟kyle能有什么事?你好歹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啊!你刚回国那段时候他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在外头听到别人提起你的名字都跟疯了一样。我怕他出什么事不让他去酒吧,结果他一个人在家喝酒都能喝到酒精中毒要叫三条九去医院洗胃。那边什么合法你知道,那种东西一次半次都算了,overdose也是会死人的...后来有一次,他就为了你送他那什么破戒指惹上了当地走药的那群人,然后给人抓走了差点在荒郊野岭打死了!” 梁仲曦听得心口疼:“我当时问你的时候...” “你当时问我,我告诉你你又能怎样?当时丢下他要回国的是你,陈彦琛没求过你留下来吗?你留下来了吗?而且我回来之前陈彦琛让我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你的,”杜嘉黎睨了他一眼,见他那副表情又于心不忍,转身面对着他苦口婆心又说,“大哥,你当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要不就好好对他,要不就不要再搞他了行吗?对,你很好,你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围着你转的男人女人一抓一堆,可是陈彦琛也不差啊,你凭什么啊?” 梁仲曦头很痛,没有再说话。不凭什么,陈彦琛确实什么都好。 暗巷里只剩下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和两窜白烟,一个人低着头,一个人望着天。 杜嘉黎这支烟也到头了,他也只留下一声痛心疾首的叹气就离开了窄巷。 离开之前还拍了拍梁仲曦肩膀,以示“你好自为之吧”。 路灯又眨了眨,晚风穿过巷子,只留下凄冷的月光。 梁仲曦一个人在巷子里又抽了几根烟,直到看到远处有人走来,他才回到车上。 车停着的位置正好对着陈彦琛二楼的房间窗户。 陈彦琛从窗户看下去,能看到车里驾驶座上的人。 他放下窗帘吃了药关了灯,但是心率一直不平,一晚辗转又添了颗安眠药,那台白色卡宴在路边停了一整晚。 陈彦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乐倚云给他送来一个纸袋,里面放着几盒感冒药还有一盒柠檬味的润喉糖,每一盒上面都用便利贴写好了什么症状吃哪个吃多少。 乐倚云:“仲曦刚才来过让我给你的。” 陈彦琛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输入了“谢谢”两字,最后还是删了没发出去。 过了几天他的感冒稍微好了点就回学校了,再不回去凯琳小可爱就要拿着资料亲自登门了。 十月也已经过了半,南方城市也才叫稍微又添了点儿凉意。陈彦琛身体不好又大病初愈,出门的时候沈姨让他捎了件外套。 学校里的叶子开始变黄,行人道上也已经开始渐渐堆积起了落叶。有人在落叶堆里扫出一个大心形,惹得许多人围观,还成了今日校园打卡之地。 陈彦琛人坐在办公室里,心思不知道飘到宇宙哪个角落,脸色本就不太好,面对着电脑平板还总是发呆,凯琳眼见心忧,还是负责地给周小姐发了个消息。 周五中午,凯琳跟许乐一他们去了食堂,就剩下陈彦琛一人在办公室里看着论文。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吹起了窗帘,吹来了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道。 有人敲了敲门,他抬头就看到周大美人倚在门上,温婉笑道:“陈教授,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陈彦琛莞尔:“想了。” 二人在楼下的长凳上坐下,一片黄叶落在周荞长发上,陈彦琛给她捡走。 周荞给他带了一杯香草拿铁:“手这么冷,没给你带冷萃,这次带了杯热的。” 陈彦琛微笑:“谢谢。” 周荞:“是因为他吗?” 陈彦琛:“嗯?” 周荞:“手是连着心的,手这么冷,是因为梁先生吗?“ 陈彦琛垂眸片刻,小声喃喃:“我知道...我知道逃避没有用,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好像除了躲开,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周荞:“你还爱他吗?” 周荞说话向来单刀直入,而每一次陈彦琛都得为了她的问题沉默好久。这次也不例外,而且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是不知道答案,是要说出这个答案的条件和责任太多了。 陈彦琛:“可我不能这么自私。” 周荞:“自私其实是相对的,是看你怎么去看,但是如果自私是指先照顾好自己再去想别人,我觉得这个自私没有问题。如果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没照顾好,怎么可以去照顾别人的感受?而且啊,谁说逃避没用的,逃避虽然可耻,但是逃避真的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陈彦琛笑了。 周荞温柔地看着他:“你看,笑笑多好,多笑笑好运才会多来来。只是我们陈教授啊,在逃避之前,是不是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陈彦琛笑意平淡,一直低着头,没有回答。 周荞拂开他遮眼的刘海碎发:“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下下周camelliamoon演唱会你别忘了哦,到时候好好放松一下。彦琛啊没事的,你没做错什么,自己的每一个情绪都是正常的,不要去认为自己的不良情绪有什么问题。而且呢,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也不会回到以前,无论发生什么,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既然你可以走出来一次,也可以走出来第二次,更何况这次你根本没有再陷进去。” “我知道了,”陈彦琛朝她微微笑笑,点点头,“对了,我想去染头发了,你有认识的发型师吗?” 周荞:“有,过几天带你去。” 周荞看着他,想起了来之前给梁仲曦打的一通电话。 收到凯琳消息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事大概跟梁仲曦离不开关系,所以立刻给他通话问了内情。 当时周荞问:“如果他一直躲着你,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梁仲曦想都不想:“有。” 【作者有话说】 来了,爱你们 第57章 花好01 临近下班时间,梁仲曦还在跟黄鹤,dennis还有宋钧在自己办公室里商量着跟璋唐合作的策划书的事宜,莱拉敲了敲门:“老板,乔小姐到了。” 会议结束之后,梁仲曦推门出去就看到乔姿正在跟莱拉聊得热火朝天,天昏地暗,莱拉的桌面上放着一堆乔姿从法国带回来的化妆品护肤品。 乔姿激动地一样样给她介绍,莱拉拿着手机也一个个在某红书上查看,两个人间尤物就在梁仲曦的办公室外面叽叽喳喳的,特别是乔姿这个小疯子,说到兴起的时候还手舞足蹈的。梁仲曦这么大个人站在她们身边半天也无动于衷。 第70章 梁仲曦实在是半点都理解不了这群女人们的快乐。 乔姿这次上来其实是专程来给他送那副冥王星的画的,一手交货一手转账后,乔姿凑到他身边,鬼灵精怪地说:“哥,带我瞧瞧你男朋友呗?最多我也带你见见我的。” 梁仲曦一手把她推开:“我对你的男朋友没兴趣。” 晚上梁仲曦约好了到梁砚鼎家吃饭,去到的时候家里长工容姐已经备好晚饭了,梁砚鼎还在客厅正带着老花镜在看手机刷着视频,呵呵笑着。 梁仲曦换了鞋走上前:“看什么这么乐的?” 梁砚鼎笑着说:“吱吱这孩子真的是多才多艺,你看看她这个新发的视频,真有意思。” 梁仲曦凑上去瞥了一眼,梁砚鼎正看着乔姿到视频号最新更新,是这丫头在搞笑模仿中美法三地在外交际的不同习惯,作为一个小网红,这视频才发出来不到半小时,点赞率过万。 梁仲曦温馨提醒:“你就别给她砸钱,她富到流油。” 梁砚鼎笑着说:“就图个开心。” 梁砚鼎家里眷养着两只家猫,以前都是流浪猫,都是被梁砚鼎捡回家的,牛奶猫瘸了一条腿,小黄猫瞎了一只眼,以前在街头餐饱餐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跟着老人家这么多年,性子也养得散漫起来,每次梁仲曦登门,它们上前在脚边绕了一圈就算是打完招呼,然后又各自走开自己逍遥,等到吃饭的时候才出现。 饭厅紧挨着通往花园的窗,锦霞透了进来落在饭桌上,整个氛围慵懒惬意。 梁砚鼎不喜铺张,而且两爷孙家常便饭也就三菜一汤。 梁砚鼎:“你有空就多回家陪陪你妈和你妹妹,回去的时候也别老跟你爸过不去那样,一世人两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你俩每次吵,你说遭罪的是谁,夹在中间难做人的还不是秀瑜?” 梁仲曦给爷爷夹了块排骨:“知道了。” 两爷孙一边吃一边聊着天,聊了聊公司的事,聊了聊家里的事,饭吃的差不多了,又聊回到乔姿的事上。 梁砚鼎喝了汤,胃暖和暖和的,放下碗,说:“你的事情我从来也不插手的,可是你跟吱吱的事情你还是给我个信,你对人家到底有没有意思?” 梁仲曦放下筷子没有说话,容姐来收走碗筷,梁仲曦陪着爷爷去到花园散步,爷爷看着花草,梁仲曦在一旁逗着猫。 梁仲曦沉声:“爷爷...” 梁砚鼎:“嗯?” 梁仲曦:“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很多年了。” 梁砚鼎瞥了他一眼,装作漫不经心:“那她喜欢你吗?” 梁仲曦站起身,一字一句说: “他是陈彦琛。” 梁砚鼎浇花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花园里安静祥和,两只猫吃饱饭了,一窜又不知道窜到哪里去,花园里只剩下两爷孙,最后一缕晚霞落在梁仲曦脸上,梁砚鼎望着面前那盆养了半年的蝴蝶兰,许久没有说话。 其实梁砚鼎最近在刷视频的时候总是或多或少会看到有两个样貌周正的男孩一起生活的视频,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标题上写着的室友的室友,还感叹现在两个男生一起生活竟跟婚后一样,干净清爽,滋养有情调。 后来看着看着看到了视频里若隐若现的牵手拥抱,他才渐渐明白,哦,原来是这个室友。 一开始还有点觉得别扭,可是后来慢慢看着,看到两个孩子不过就是跟一般情侣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热爱生活,积极向上,也渐渐觉得,生活不过就是一日一日地过的,其实是不是也可以有多种模样。 活到这个年纪了,见惯了生老病死,见惯了人生无常才是常态,好像对于许多事情的接纳度也宽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刷到这些视频。他不会知道,大数据的威力还是从自己孙子那儿传到他手机里。 梁砚鼎转身望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梁仲曦坚定:“如果不是认真的也不会这么告诉您了。” 梁砚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浇花一边说:“彦琛这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整个人就跟我这盆蝴蝶兰一样,长的好看,娇贵,但是很难养,稍微不注意就会养不成了。你要是真的决定跟他在一起,你就要清楚你到底要承担什么责任。你自己的家庭,他的家庭,你是不是真的做好准备跟他一起去面对,甚至是保护他经历这些风雨。” 梁仲曦其实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应对梁砚鼎所有反应的准备,但偏偏这个反应不在他所预算的其中之一。 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是,这些我知道。” 梁砚鼎放下浇花壶,说:“爷爷也好久没见他了,上次我摆酒也没见着人,他得空就带他来吃顿家常便饭,陪爷爷聊聊天吧。” 梁仲曦笑笑:“好。” 梁砚鼎睨了他一眼:“臭小子!瞒得我够久的了,当心着点,别伤着那孩子了!” 梁仲曦笑道:“知道了。” 离开梁砚鼎家的时候天色几乎全黑了,梁仲曦刚带好安全带,中控台屏幕上忽然接入了来电:彦琛。 他的心一抖,立刻接通:“喂?” 电话那头有些沙沙声,又安静了一下,随后才传来陈彦琛沙哑的声音:“嗯,在忙吗?” 梁仲曦:“不忙,刚跟爷爷吃了饭,你身体好些了吗?” 陈彦琛:“嗯,好多了,就是打来...谢谢你的药。” 梁仲曦顿了顿:“我现在能不能去看看你?” 陈彦琛也顿了顿:“我准备休息了,迟些再说吧,你也早点休息。” 梁仲曦:“好。” camelliamoon的演唱会设在了11月11日,二十一世纪新型情人节当晚。 陈彦琛今晚穿着周荞给他新买的白色卫衣外套和深灰休闲裤,头发也染回了黑色,脚上穿着白色板鞋,眼神单纯清澈,整个人就跟入世未深的大学生似的。 今晚演唱会设在体育中心的露天大草坪,傍晚时候的晚霞金中带紫,晚风和煦,忠叔把他送到的时候整个片区周围已经人满为患,陆续有人进场。 陈彦琛下车之前就给周荞发了消息,结果周荞回复说自己的飞机晚点了,现在还在机场,可能得晚一些,让他自己先找位置,自己马上就到。 看着人潮汹涌陈彦琛已经开始犯了怵,他下了车站在人潮最外,看一眼望向人山人海,看一眼脚上白到发光的新鞋子。 他拿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深呼吸几下后才跟视死如归一样往入口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工作人员牌子的漂亮女孩笑盈盈地朝他走来:“请问是陈先生吗?” 陈彦琛愣了一下,只见女孩一头酒红长发随风飘扬,脸上的笑容明媚大方,戴着的牌子上有着她的照片,还有名字:莱拉。 莱拉笑眯眯地说:“你好,我是周小姐的朋友也是这次演唱会的工作人员。周小姐特意让我出来接你的,你跟我来,我带你走个后门,咱就不用排队了!” 陈彦琛眨眨眼,心里只道感激还是全世界周小姐最贴心,丝毫没留意到莱拉跟扫码似的一直盯着他脸。 莱拉领着陈彦琛从工作人员通道直接进了会场找到位置,陈彦琛坐下后莱拉转身就离开了。 一个转身立刻掏出手机在新开的一个叫“不成功就去吃大闸蟹”的四人群组里发了条消息:我的妈呀!!我老板的情人也太帅了吧!![哇][哇] 来客正在陆续进场,台上只有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调试。夜幕低垂挽住了最后一缕烟霞,上玄月已经露出了浅影,台上散射灯的灯光开始回旋照耀台下。 陈彦琛的位置是vip座,左边是周荞的位置可她还没到,右边也还没有人,过去六年里他去过人最多的场合不是他的课就是外地学术演讲,可都不如今晚人数的三分之一。他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过分地局促不安。 他给周荞又发了条微信:到了吗? 周荞:等等,准备出机场了,看好我的位置,别给人占了。 周荞回复完消息,松了一口气。她正坐在会场的另一边vvip的座位上,远远地看得见陈彦琛一个巨大的社恐孤独僵硬地坐在人群中,脸上表情好像被人绑架着一样弱小可怜,忍不住噗嗤笑了。 就在她笑着又准备给人发消息的时候,旁边走来一个男人,微微弯腰礼貌说:“不好意思,我的位置在你旁边,能麻烦让我先过去一下吗?” 周荞给他让了位置,男人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二人相视笑了笑。 男人长得高高瘦瘦,带着眼镜,斯文礼貌。他微笑道:“谢谢。” 周荞正想从包里找什么,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男人手肘。男人正要收起的手里的证件掉在地上,周荞连忙帮他捡起。 不小心就看到了证件上写着的名字:梁仲晖。 她意外眨眨眼,怪不得刚刚就觉得这人的眉眼怎么有点似曾相识。把证件还给梁仲晖的时候,她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名字跟你就差一个字,真巧。” 第71章 梁仲晖:“嗯?” 周荞:“他叫梁仲曦。” 梁仲晖:“他是我弟弟。” 二人相视片刻,全场忽然暗了下来。台上散射灯闪了三下后,忽然一声巨响,无数礼花从四面八方喷发出来。 黑暗之中台上渐渐亮起灯光,camelliamoon的四位成员已经在台上各就各位,主唱白酒是一位长年戴着墨镜的卷发帅哥,他正站在舞台中央,用那标志性的低音烟嗓开场:“让各位久等了。” 全场欢呼。 白酒单手稳住麦克风:“先来热个场,带给大家今晚的第一首歌,《昨夜星辰未陨落》。” 前奏一响起,陈彦琛的心忽然有些紧张,他呆望着台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只是前奏刚响起的一个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当年跟梁仲曦在纽约唐人街吃饱饭散步时,路过那家唱片店,第一次听到这首《昨夜星辰未陨落》。 “宇宙膨胀,万物分离,想与你靠近,我竭尽全力,从你身边经闪,留下尘光熠熠...” 《昨夜星辰未陨落》是他们发行的第一张专辑里的其中一首歌,后来他们陆陆续续也发行了不少,乐队渐渐火了起来,当时无人问津的第一张专辑也被重新发掘出来,成了他们的标志,宇宙浪漫三部曲。 camelliamoon的每一首歌他都有听过,可是后来发行的无论多么脍炙人口,与他而言都比不过他们最初的三首歌。 灯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他左右都没有人,周围的欢腾和激动好像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始终将自己跟外界中间隔开了一层玻璃,一个人孤独地望着台上,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只有他看到,心里的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 曾经穿着校服在老城区大街小巷走过的青砖路。 曾经在一江两岸看过的日出日落。 曾经在肯尼迪机场相拥过的青春。 曾经在布鲁克林那公寓里一起看不穿的人生。 曾经在蒙特利尔那个小酒吧的角落里有过的心跳。 曾经在雷克雅未克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又曾经在布鲁克林的那个圣诞,留下的一个转身。 一个转身怎么就六年了? 怎么一个转身就已经不见六年了? 陈彦琛的手很冷,鼻子也很酸。 明明牵着手相爱的人为什么还是会在人海的浪潮中走失了? 时间怎么催促着一座城市的发展,催促着人向前走,却又让人走散了? camelliamoon的十年风雨同舟,和他们曾经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二十多年,怎么好像就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为什么会这么渴望想要立刻见到梁仲曦?然后将他紧紧拥抱。 陈彦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所有人的沉醉在浪漫情歌中的暧昧都与他无关,双眼通红为了一个人,浑身颤抖也为了一个人。 他拿出手机,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屏幕上是梁仲曦的联系方式,可他迟迟没有拨打。 一直到临近结束,台上刹那安静下来,向台下扫射的灯光忽然熄灭,只留下台上正对正中心的一束灯。 英姿飒爽的短发女鼓手走到台前,拿过麦克风,朝台下某处深情暧昧地笑笑。 女鼓手穿着牛仔短裤和皮夹克,高挑的身材展露无疑,她笑着说:“大家都知道,当初我们乐队成立的第一张专辑里,《月行至你的星球》这首歌的词是我填的。而这首歌,是我要送给那个在我一无所有,最落魄的时候仍然不理会世俗目光,不怕身边人指责,排除万难都要支持我,鼓励我,站在我身边的人。而今晚的最后,我也想把这首歌送给我司徒雪的毕生挚爱。莱拉,iloveyoutothemoon。送给你,《月行至我的星球》!” 在场一片沸腾,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司徒雪的目光所到之处,大屏幕上的莱拉掩面而泣。 陈彦琛没有回头,而是拨通了电话,放到耳边。 而就在电话“嘟嘟”两声后,身边忽然传来一把真切的声音。 “彦琛。”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我感情线出了问题 所以更得慢 但来了 爱你们 第58章 花好02 梁仲曦手捧鲜花的出现,就像在陈彦琛黑暗的宇宙里,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他穿得很正式,浅灰色的衬衫很适合他,中庸稳重又不失年轻人的锐气,怀中抱着的一束蓝白色的满天星,就像天上为他撒下的独一无二下一束星光。 陈彦琛的双眼都是红的,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在凌乱地跳动,直勾勾地盯着梁仲曦,想笑却先落下泪水。 台上司徒雪一首《月行至你的星球》结束也算是拉下了今晚整场演唱会的帷幕。全场灯光一黑,只有应援的浅□□光在观众席汇聚成星光璀璨,众人齐声高喊着安可。 梁仲曦在星海中走到他身边,拇指轻轻拭走他眼角的泪水。 他的手很少这么冷的,陈彦琛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眼里的泪水不住落下。 梁仲曦轻声哄说:“前几天还不要见我的,怎么见到我还先哭了?” 陈彦琛的脸在他掌心蹭了蹭。 台上忽然闪了一束灯光,落在麦克风前。 主唱白酒拿着麦克风,全场只剩下他是清楚明亮的。他沉声说:“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是帮我们今晚这个party最大投资方,我们最大的甲方爸爸送给他的心上人的。我们也希望在这个日子里,祝福他和他的心上人,也祝福全天下所有有情人,祝愿天下有情人,翻山越岭,跨星渡河,终成眷属。” 全场骤然欢呼,应援的□□在摇晃,犹如星辰大海。 白酒低沉的声音又在上空响起:“感谢大家来到参加我们今晚这个狂欢夜,也感谢大家这么多年的支持和鼓励!camelliamoon永不落幕。今晚最后这首歌,送给他们,也送给你们,” “《宇宙爱人》。” 前奏响起,全场站立,千人大合唱。 “...我在梦里看见你打灯,循行银河的轨迹,来到宇宙黑暗无尽处,探访我的孤寂。” “不忍从梦里清醒,所以泪水打湿了枕头。” “原来我已抓住了流星。” 司徒雪的表白灯火通明,热烈而张扬,仿佛天上炸开一朵烟花,势要让全世界看到。而《宇宙爱人》的背景却是昏暗的,低调而深沉,只有散落在会场的浅蓝星光汇聚成天上的凡尘地上的海。大屏幕上用幻灯片的形式一帧又一帧放送着全世界不同角落不同年纪不同性向不同姿态的情侣爱人的相爱照片。 只有相爱如流才能让人汇聚在人间。 而陈彦琛的眼里却只有盈眶的泪水和面前的梁仲曦。 《宇宙爱人》的音乐声做背景,来的路上明明已经将这段独白来来回回地过了好几遍了,可是那个疯狂想见到的人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从来从容淡定的梁仲曦,此时此刻的心还是跳得很快很快:“彦琛...” 他轻滚喉结,颤抖地深呼吸后,一字一句地说:“这段日子里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很久,我到底该怎么去保护你去陪伴你,我把我们过去的这二十多年都想了一遍了,我怕我走得太近了,会把你逼紧让你不舒服,走远了,我又怕再把你弄丢了...但是彦琛,自从八年前在魁北克市那晚,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我这辈子都只想跟你在一起。” 陈彦琛没有说话,低着头咬着唇,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当年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回传梁,是我自己的理想,也是我的私心。传梁是我们梁家的家业,但如果我回去了,我的财务自由和生活会跟我的家族牵连在一起,我甚至可能连我以后的人生决定都不能离开对我家族的交代,更不要说我自己去选择我跟谁在一起度过余生。我当初开宇宙爱人却不告诉任何人我是老板的初心...那时候我只是在想,你平时这么喜欢到酒吧玩,会不会哪一天,万一有一天,你回国了,会不会无意来到我的酒吧,如果知道店是我开的你不一定会来,但是如果你不知道,哪天你路过进来喝一杯酒的话,我是不是就能重新见到你...结果真的让我重新见到你了...” 梁仲曦颤抖地深吸一口气,陈彦琛的手勾在梁仲曦手腕,都在因为啜泣而发抖。 梁仲曦定了定心神接着说:“彦琛,无论是什么方式无论是真是假都好,让你误以为我要跟别人结婚这件事是我的处理得不够好,你能不能原谅我?那天你看到的女孩叫乔姿,我对她没有任何意思。我也已经跟我爷爷出柜了,爷爷希望能够见见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梁仲曦...” “彦琛...当年把你一个人丢在那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一件事...我那段时候每时每刻都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身边的人知不知道怎么照顾你,冬天有没有穿够衣服,会不会不小心吃了过敏的东西,保险文件过期知不知道要去更新...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可是...可是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回到你身边...我当年欠了你一个表白,我也在想是不是当年我太过草草了事所以才让我们上次的结局也是匆忙结束,可是这次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做好准备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72章 他哽咽着说到这里,缓缓将手上的花束放在旁边的座椅上。 “如果你还愿意要我,我在停车场等你。” 梁仲曦的转身离开,是要留给陈彦琛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把选择权真正交到他手里。他不希望陈彦琛任何的决定,是基于此时此刻面对面的压迫或者不理智的冲动。 陈彦琛看上去比谁都要脆弱易碎,可是梁仲曦知道,一路以来的躲避和逃避只不过都是他思考的过程。 他只是比别人慢热,可他也应该要有自己作出选择的权利。 一首《宇宙爱人》过后今晚的演唱会也算正式落下帷幕,众人渐渐离去,只有陈彦琛一人仍然坐在位置上,手里捧着那束满天星。 后台刚刚还沉醉在自己姐姐给的惊喜中哭的稀里哗啦的莱拉,现在已经擦干泪水补了妆,正在监控屏幕前盯着那位留下来的抱着一束花的小帅哥。 莱拉拍了张照发到那个“大闸蟹”群里:打赌打赌,小帅哥会答应咱老板吗?[坏笑] 正在跟梁仲晖有说有笑离开准备去吃宵夜的周荞回复:会,我押200 司徒雪:我跟周小姐 正搂着自己女朋友离开的宋钧回复:我看未必,跟200[旺柴] 直到在场所有人都离开了,陈彦琛才下定决心,抱着花起身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急,然而他正向着停车场走去的时候,前面的人潮忽然躁动起来向着自己方向快速散开,惊呼连连,人们就像潮水一样惊慌失措地往后跑。陈彦琛立刻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远方。 很快他就看从人海缝隙中看不远处停车场中人们散开的空地上似乎有一个男人在向着四处丧失理智地乱跑乱叫,而他手里正挥舞着一把铮亮的水果刀。 他的心迅速提了起来。 远远地看到停车场边上有人已经中刀倒地而被同行的人匆忙带走,地上还淌着血迹,所有人恐慌失措地向着四处逃亡,而那个挥刀向人群的男人好像越发激动,他喊叫的声音凄厉痛苦。 陈彦琛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说好在停车场等他的梁仲曦。 人群在他身边擦身而过,陈彦琛一手抱着花一手着急地拿出手机拨打着梁仲曦的电话,他心急如焚地想要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电话一直没有接通,他的心高高悬起,就好像圣母院上的钟被卡西莫多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敲打着,不信任何宗教神佛的他无意识地向上天祈祷,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梁仲曦平安无事。 然而就在他朝四周焦急望去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小女孩正吓得跌倒在一辆车旁边,双手交缠在一起跪在地上不停颤抖。 他再朝那仍然在疯狂朝四面八方挥舞着水果刀的男人方向望去,男人正朝着女孩的方向一瘸一拐别扭地跑来,女生已经吓到腿软站不起来,只知道呆滞地望着男人哆哆嗦嗦。 陈彦琛当机立断,立刻收起手机逆着人潮方向朝女孩快步走去。他走到女孩身边抱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同学别怕,我先带你走,自己能走吗?” 女孩这时才蓦然回过神来,含着泪朝陈彦琛点点头,陈彦琛立刻搂着她肩膀快速离开。 然而这时候那个疯子忽然将目光转向他们两个,他忽然朝着二人凄厉地大吼一声,然后挥着刀向着他们拼命冲了过来。 女孩吓得“啊”一声尖叫双腿一软就再次倒在地上,陈彦琛看着那疯子高速接近,身后虽然紧跟着刚赶来的警察,但是按照二者的加速度差,女孩要是停止不动两人根本躲不开。 他着急地带起女孩就要跑,可是女孩根本使不上劲儿来,连哭都哭不出声音。 眼看着疯子已经跑到他们跟前,那把水果刀马上就要朝着他们砍下来,陈彦琛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女孩跟前。 手里却还紧握着那束满天星。 他咬着牙闭上眼,怎料就在他已经以为自己逃不过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撞击声,他骤然睁开眼转身。 “梁仲曦!” 转身他就看到的是梁仲曦奋力抱着那疯子将他摔开,然而那疯子的水果刀,却插进了梁仲曦右腹。 疯子将刀一抽出来,正要再下手第二刀的时候,警察刚好上来将他制服,急救人员立刻冲了过来。 梁仲曦整个人无力地挨着一辆车的车身坐下,手捂着伤口,流出来的血却浸染了半身灰色衬衫。 可他始终看着陈彦琛的方向。似乎看到陈彦琛安然无恙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陈彦琛一扑一倒地朝着他冲上去,强作镇静地跪在他身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束花落在他们身边,陈彦琛不停地摁住梁仲曦压着伤口的手,他的手也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陈彦琛说:“没事的...梁仲曦没事的,急救车到了马上去医院了,你千万别睡过去,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别怕...梁仲曦你别怕啊...” 梁仲曦本想摸了一下他的脸,可转念想到自己手上都是血,怕弄脏了他的脸,又垂了下来。 他疲惫地笑笑:“有没有受伤了?” 陈彦琛忍着泪摇头。 梁仲曦点了点眼帘:“花喜欢吗?” 陈彦琛忍不住泪水,点头的时候流下了好几滴,刚好落字梁仲曦手背上。 梁仲曦握着他的手,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别怕,没事了...” 话落之际,他仍旧握着陈彦琛的手,双眼却缓缓合上。 满天都是明星,地上也有满天星。 【作者有话说】 (在写 第59章 花好03 这不是陈彦琛第一次坐上急救车,但却是他的心跳得最快最害怕的一次。 躺在担架上盖着红毯的梁仲曦带着呼吸面罩,面罩里薄弱的呼吸只留下一层轻浅水雾,他一直没有睁开眼,医护人员在高效地给他做着各种检查和急救措施,陈彦琛呆滞地坐在一旁,双眼是红的,手上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也是红的。 手里握着的那束满天星上新染的点缀也是血做的红色。 救护车的车灯和鸣笛开了路,很快就到了附近的中医二院。体育中心这桩意外事发不多久就已经给医院报备,急救科的医护人员早已经各就各位,急救车一停下来,就有人上前将担架床推下车。 陈彦琛紧张就要跟着担架床往里走,一位急诊科医生立刻上来拦住他要带他去检查一下,陈彦琛的目光却一直追着那渐渐离开的担架床上,脚步也情不自禁地就要跟上。 医生看着他身上的血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再加上他这个状态难免误以为是不是受惊过度导致思觉失调,招呼着身后两个护士时刻准备着,紧拦着他:“先生我们还是先去做个检查吧。” 陈彦琛伸手指着梁仲曦离开的方向,形容呆滞:“医生,他不会有事的对吧?他伤的严重吗?他...” 医生耐着性子:“我们的医生已经在尽力救治了,你先让我们给你做个检查好吗?” 陈彦琛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看着那担架床从角落拐过去后就见不着了,他急得就要跟上前:“嗯..我知道,我等下就过去,我没有受伤,我能先去看看他吗?我就看一眼,很快的...” 医生力气比他大得多,一下子就拦腰将他截住:“先生...” “彦琛,彦琛!”就在陈彦琛拼命想要挣扎的时候,周荞冲了过来抱住他的手臂。 陈彦琛看到来者何人后他双眼立刻就盈了泪光,周荞给医生做了个眼神示意,医生松开手她就抓着陈彦琛双臂:“彦琛,看着我...看着我,没事的,everythingisokay,right?医生会好好救他,他不会有事的,他也不希望醒来之后看到你又受伤了是不是?我们就先去做个检查,然后再一起等,好不好?” 陈彦琛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才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应,点点头,朝医生道了个歉就跟着走了。 急救车一辆接着一辆而来,陈彦琛往里走的时候消毒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急促的“让一让让一让”,担架床一台一台地从自己身边穿过,每一次他的心都像被正在年底赶kpi的死神匆忙走过地撞了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死神能不能不要往手术室跑。千万不能。 很快做了个检查,确定陈彦琛没有受伤只是受惊过度后医生便放他离开了。 周荞陪着他去到手术室门口,门上的灯亮着红光,梁仲晖在门口来回踱步地等着。 梁仲晖一见到他俩就立刻上前,看到陈彦琛身上的血迹连忙问:“小琛你哪里受伤了?医生怎么说?” 周荞:“他没事,血不是他的。” 陈彦琛着急问:“他怎样了?还没结果吗?” 梁仲晖无奈地摇摇头:“还没。” 随后他又松了口气疲惫笑笑:“不过你没事就好了。” 梁仲晖朝周荞给了个道谢的眼神,点了点头,周荞轻轻摇摇头,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第73章 陈彦琛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椅子上一直低着头,周荞在旁边握着他的手,梁仲晖一直站在门外抬头望着那盏刺眼的红灯。 将近半小时后,楼层电梯门打开紧接着一阵快速的脚步声朝他们而来,不等陈彦琛看清楚,就传来梁太太焦急的声音:“仲晖!” 梁太太跟梁锦柏一同赶到,梁锦柏向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时候心里的紧张忧虑全成了脸色铁青,梁太太赶到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梁仲晖快步迎了上去:“叔叔,婶婶。” 梁太太急问:“仲曦呢?仲曦他怎样了?我一接到你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他现在怎样了?医生怎么说?” 梁仲晖如实告知再安慰:“还没,不过应该快了,婶婶您先别担心,先休息一下,仲曦他吉人天相,爷爷不也常说他命硬嘛,一定没事的。” 梁太太吟着泪水点点头,梁锦柏上前搂着她肩膀安慰了几句,梁太太这时才瞧见了刚站起来想要给她打招呼的陈彦琛。 陈彦琛穿着白色衣服,上面的血迹实在太刺眼了,梁太太连忙走上前紧张地问:“怎么浑身都是血的,哪里受伤了啊?” 陈彦琛刚想把刚才对梁仲晖的话重复一次,心里又想到这只会让梁太太更担心,便说:“就是手划破了一下,没事的。” 梁太太还想着继续询问,走道尽头电梯那边又传来零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向着他们走来。 梁仲晖一见便给梁太太使了个眼色,梁太太立刻对陈彦琛心疼地说:“这是该吓到了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就是,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仲曦有什么消息我们第一时间给你说。仲晖,你先去把小琛送回家吧。” 陈彦琛余光往走道方向带了一眼,看到正在疾步走来的是什么人后心里也明白了,他说:“没事,不用麻烦晖哥了,秀瑜姨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一定没事的。” 嗯,陈彦琛咬咬唇,心道,梁仲曦命硬,一定没事的。 周荞陪着他去探望了刚才那个初中生女孩,女孩子没有大碍,就是皮外伤和受到惊吓还没缓过来。女孩的父母闻讯赶来一直陪在身边,女孩看到陈彦琛的时候忍不住又哭了。 女生的父母知道内情后一个劲儿地给陈彦琛道谢,特别是女孩的妈妈,泪水都流了一脸。 这次事故受伤的人不多,都已经全部及时送院救治了,重伤的只有梁仲曦一个,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负责的警察还在跟受害者做着笔录,整个急诊部这时才算稍微回归了秩序。 陈彦琛将周荞送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凌晨两三点了,上弦月浅钩在夜幕,浓云遮住了一角。 陈彦琛:“你先回家吧,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周荞:“那你呢?“ 陈彦琛执拗:“我想再等等。” 周荞看向他手里一直紧握着的满天星,有几枝已经在奔波中被折断了。她走上前将花束拿起来,整理了一下,轻声说:“这花真好看。” 陈彦琛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双眼再次渐红,吸了吸鼻子,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折断的花枝:“他送的。” 周荞:“你喜欢吗?” “喜欢,”陈彦琛声音轻微发颤,喉结轻滚,“我该早点告诉他的。” 周荞上前半步:“可是你还有机会告诉他的,如果心里有答案了,这次就不要再犹豫了。” 周荞微蹙眉凝视他少顷:“你最近还有在吃药吗?” 陈彦琛只顾着低头盯着花:“有。” 周荞:“量?” 陈彦琛抬头露了个疲倦的浅笑:“每天一颗,放心,我跟德夫林教授商量过的,我可以的。” 把周荞送上车后,陈彦琛独自回到手术室附近,因为他身上的血渍实在刺眼,路过的人都盯着他。 他一路低着头,在手术室门外的拐角地方坐下没有过去,从他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手术室门上的灯,还有听到门口说话的声音。 梁家的人几乎都赶到了,刚才梁太太婉转让他先离开就是因为梁仲晖的父母还有梁锦梅也来到了。卓薰对陈彦琛私生子的身份一向瞧不起,背后说过的难听话也不少,这些事虽然从来没人告诉陈彦琛,但是陈彦琛都知道。 夜已深沉,医院走道上除了消毒水味再没有人经过,手术室那盏红灯惊心动魄,就像拿着弯弯镰刀的死神在嘲笑弱小的人类。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长排座椅最边边的位置,那束满天星安静地躺在他手边。 拐角后传来梁锦梅的声音:“警察怎么说?抓到那行凶的人没有?有说是怎么回事了吗?” 梁仲晖:“警察还在调查,刚刚过来做笔录了,但警察说这是一起意外事件。” “意外?”梁锦梅怀疑,声音提高了两个度,“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意外?哪个分局的?” 梁仲晖安慰:“姨妈你先别急,警察会给我们一个答复的。” 卓薰不屑地说:“就是!警察同志都说是意外了还这么紧张,难不成还是仇家买/凶不成?再说了这算什么,我跟着你们梁家发家的时候我们什么危险没碰过...” 梁锦梅的怒火不打一处来:“我再说一次,梁仲曦他是我们梁家的人,我们梁家的人无论是谁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一定会追究到底。这些风凉话你可以省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梁仲曦也不会出那样的事情!” 陈彦琛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梁仲曦当年发什么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不知道。 卓薰似乎还想说什么,梁锦梅根本不让她发出第二个音:“我们梁家还没轮到你说话...” 卓薰忍不住了:“你不要说到当年那件事你一点责任都没有!你就是内疚!你现在才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想补救而已...” 梁锦松看着势头不对赶紧拉住卓薰:“小薰...” “好了。” 就在陈彦琛听得云里雾里的时候,梁砚鼎的声音一下子震住全场:“现在人还在里面躺着你们就在外面吵,这里是医院!像什么样子了?行了,锦松你跟小薰先回去吧,阿梅等会儿手术结束了你也送我回去,这里的事仲晖看着帮忙就是了。” 隔着一面墙陈彦琛看不见现场,但是梁砚鼎一出声就瞬间安静下来了,他能想象到梁砚鼎不怒自威的神态。 陈彦琛一直竖起耳朵,隔壁只剩下梁砚鼎跟梁仲晖说话还有安慰梁太太的低声。陈彦琛打开微信想给周荞发消息,结果一眼就看到置顶的对话框里,梁仲曦留下的最后一条消息。 先接电话,好吗? 心里像是被玻璃渣子碾过。 手术进行了快七八个小时才结束,红灯一熄陈彦琛就要冲过去,但最后却只剩下抓住墙角,看着梁太太他们上前围住主治医生。 一句“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传来的时候,陈彦琛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医生:“真的很幸运,水果刀插入的位置没有伤及内脏,病人一直昏迷是因为不小心撞到脑部了,但是颅内积血没超过30cc不需要开刀,病人现在还在麻药作用下没醒,之后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陈彦琛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喜极而涕原来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回国休假了在玩回去就写了!! 第60章 花好04 梁仲曦从手术室出来不需要再去icu直接去了顶层的vip病房,就是上次陈彦琛断了手臂住过的同一房间。医院副院长得知这件事会连夜赶回了医院,将一切给梁家安排妥帖力求他们放心。 折腾了一晚上,虽然梁仲曦还没苏醒,但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后大家也都稍微放下心来,梁锦梅带梁砚鼎先回家休息,剩下梁锦柏夫妇和梁仲晖留下来帮忙照顾。 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清晨时候医院人还不算很多,护士医生正陆陆续续地准备新的一天。昨晚发生的事对于部分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但对于太阳来说,就算黑夜再漫长,它也一样会再次升起。 阳光洗刷不掉的污渍最终都只成了人心口上的一道阴影。 陈彦琛没有跟着上顶层病房,转身就进了电梯按了向下,电梯里进出的人不算多,但他身上血迹太过显眼,大家都忍不住把目光偷偷挂在他身上,也挂在他手里那束染了血的满天星上。 中间进来了一对母子,小男孩大概四五岁,瘦瘦小小的身体光突突的脑袋,平放在半空中的小手手背上缠着针,妈妈拎着高高挂起的盐水瓶。妈妈的年纪应该比陈彦琛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半头白发,形容消瘦。 小男孩一直盯着那束满天星,忍不住伸出小手碰了一下,母亲立刻制止,随即朝着陈彦琛不好意思地讪笑:“小孩子好奇手多,不好意思。” 陈彦琛摇摇头,轻轻笑笑:“没事。” 同时他对小男孩说:“这叫满天星。” 小男孩羡慕:“好漂亮的花。” 第74章 陈彦琛抽出其中一支干净的弯下腰送给小男孩:“祝你早日康复。” 小男孩欢喜接过花,妈妈也感激地不停道谢让小男孩说谢谢。 妈妈留意到他身上的血迹,关切说:“我也希望先生你早日康复,平安健康的。” 陈彦琛低头看着衣服上的血迹,提了提嘴角,嘴上回了句“谢谢”,心里替梁仲曦也回了句“谢谢”。 出了电梯后陈彦琛去了洗手间想洗一洗衣服上的血迹,可是这位千金大小姐从小到大连自己内裤都没有手洗过,在洗手盆里冲洗穿在身上的衣服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笨拙着笨拙着,血渍没搓掉多少反而整件衣服都湿透了。 他只好借用洗手间里风干机大概吹了个半干,走出医院的时候吹来一阵风,透着身上半干的衣服裹了一层凉意,不禁打了个寒噤。 走到医院旁边的边士多店买了一包烟,因为不认识国内的牌子,顺着包装颜值随便挑了一包铁塔猫红酒,竟还出奇的丝滑。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上次自己断手时候梁仲曦带着他去的小花圃后的角落,断断续续地抽了两三支,这烟不呛,余味却不浅。 陈彦琛抽烟的动作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优雅地像八九十年代名门贵族家的公子小少爷,躯体症状控制不住的手抖反而给他添了一丝病态的美感,加上身上的衣服斑驳,在医院的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吹云吐雾的小动作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直到他瞧见梁锦柏和梁仲晖从医院正门走出来,陈彦琛才娴熟地掐掉手上那支只抽了一半的烟,径直快步地往往医院里走,方才抽烟时的从容早就跟刚才那支烟一并掐掉在那个角落,在电梯口不停摁着向上按钮的动作焦急且紧张,旁边的小护士见了,瞥了他一下。 进了电梯后又瞥了几下。 电梯停在顶层的时候陈彦琛几乎是冲出去的,那个与他一路同行的小护士出了电梯碰到同事,一把拉住同事指了指陈彦琛离开的方向,小声嘀咕:“你看那帅哥像不像上次跟小梁生一起进来的那个教授?” 陈彦琛压着最后一点冷静冲到了病房门口,结果就碰到梁太太刚从里面出来把门带上。 梁太太的双眼红肿神色憔悴,看到陈彦琛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才知道诧异:“小琛?小琛你还没回家吗?” 陈彦琛的心跳也急刹车,他许久才知道怔怔地说:“秀瑜姨...我...我就...嗯。” 心头压着太多的情绪连解释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编起。 梁太太只知道陈彦琛从小到大到处被人不待见却是一副最心软的性子,面上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对身边的人总是最上心。见着他总脱不了想起自己儿子,眼圈又红了,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仲曦还没醒来,但医生说没伤及内脏没什么大碍了,你放不下心的就进去看看他吧...不过你看你身上这衣服,等下回家倚云见了又得吓到了。我让仲晖等会儿给你送件干净衣服来,换了才回家,记住了啊。” 陈彦琛咬着唇点点头:“谢谢。” 看着梁太太离开后陈彦琛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关上门,病房里安静得好像都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要比外面淡了些,温度恰好。落地窗后只上了薄纱帘,曦阳的光照进房间渡了一层磨砂。 梁仲曦还没醒来,躺在病床上盖着浅灰色的薄毛毯,手背还吊着点滴,手指带着血氧仪,病床边上的心电图平稳有序,就是脸色白了些,连带着唇色也是白的。 说来讽刺,陈彦琛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来就从没见过梁仲曦睡得像现在这样安稳。 进去之后他先把那束满天星用一个花瓶插好放在床尾,走到病床旁边坐下,从被子里找到梁仲曦的手轻轻握着,他的手有些冷。 陈彦琛带着颤沉沉呼了一口气,张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卡在喉咙没有说出来。 他拢着梁仲曦的手贴到自己脸颊,又将他的手一点一点缓缓地挪到自己唇前,在他手背沉久地亲了一下,所有动作都带着控制不住的手抖。 心电监护仪时不时发出有序的滴滴声响,陈彦琛把他的手收回到毛毯里暖着,平静地凝视着这张脸少顷,凝着凝着,又情不自禁地用手背拭上梁仲曦的脸。 怎么感觉就一个晚上而已,脸都消瘦了,原本就利落的下颌线现在更凌厉了。 陈彦琛轻滚喉结,轻声说:“我没有受伤,你不用担心,身上的血都是你蹭的,我刚刚想把它们洗掉再来看你的,可是可能都干了洗不掉了...” “嗯...你送给我的花我很喜欢,大家都说好看,刚刚在电梯里我给一个生病的小男孩送了一支,他很开心,他的妈妈说祝你早日康复,平平安安的。” “梁仲曦,谢谢你。” 手背从脸颊一直顺着下颌来到脖子一侧,皮下的脉搏跳动有序地触碰着陈彦琛的手,陈彦琛眼底泛了红,他垂眸咬着唇,片刻后嘴角微微提了一下。 另一只手拂开梁仲曦额上的碎发,说:“我知道你醒了,你在偷听我说话,你睡了跟醒着的呼吸是不同的。但是既然你想装睡,那我说些你闭着眼我才能说的话吧。” 梁仲曦另一只还夹着血氧仪的食指动了动,没有睁开眼。 陈彦琛深呼吸:“回来之前,我最想但是又最怕的就是见到你。你昨晚说,你很想知道我这六年来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我不能告诉你好或者不好,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好,怎样才叫做不好,但是我真的有在努力,这六年来我每次都在想,如果有一天会重新遇到你,我希望是一个比六年前更好的我,我怕再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以前那副样子会让你想起以前我做过的混账事...”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试过一次说这么多话了,上次在跟德夫林医生做治疗的时候也没有。他说话说得很慢,一如既往地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怕词不达意,也怕言不由衷。 “回来之后,每一次你牵着我的手还是抱着我的时候,我都真的很不想松开,你问我能不能回到你身边,我也很想就跟以前一样在一起,可是梁仲曦...我不能这么自私,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怕我会让你再一次失望,我怕因为我...我的出身,过去,会让你受到很大的压力,你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都知道,我真的都知道...” 陈彦琛话声哽咽,鼻子很酸很酸,他咬着牙让自己稍微平静一点,继续说:“可是到了昨晚我忽然发现,我更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更怕...我心里的话来不及告诉你,也怕你让我接的电话我以后永远都接不了,我知道我不该和你说对不起,你也最不想听到的救是我说对不起,可是梁仲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过去六年来挤压的情绪在死神的驱赶下瞬间决了堤,许多话陈彦琛本以为这辈子都说不出口的都在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流露。 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掉刚从眼眶落下的眼泪,起身凑到梁仲曦面前闭上眼,在他发白的双唇上轻轻落了一吻。 梁仲曦的唇很软,却很少这么冷的,冷得他心里吹起一阵风,刮落了眼角一滴泪,掉在梁仲曦脸上。 就一下子,轻如羽翼。 陈彦琛轻抚摸着梁仲曦的脸不释手:“你那天问我,能不能让你做我的卡戎,但是梁仲曦啊,冥王一直都是你,” “我只希望...能永远做你的卡戎。” 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冥王之心。 梁仲曦眼角的那一滴眼泪,最后还是分不清到底是陈彦琛的还是他自己的,就在陈彦琛要退开的时候,梁仲曦忽然一手按在陈彦琛的后颈,按着他继续着刚才的那个未完成的亲吻。 多少次的蜻蜓点水才换来此时此刻的炽热交融,二人渴望多久的亲吻在刹那间实现,麻药过后伤口的痛楚好像都被这个甜蜜的亲吻抹去。 梁仲曦根本不舍得放手,反而一点一点地加重手上力度不让他离开,贪婪地侵占着那冰冷的唇瓣,还有口腔残留的红酒烟的余味。 陈彦琛双手原本支撑在他身体两侧,梁仲曦的强硬态度让他双手无力直接贴在他身上,但刚落在在他身上,梁仲曦就发出“嘶”的一声。 陈彦琛吓了一跳赶紧退开,梁仲曦疲惫地扣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彦琛...” 梁仲曦拇指抹去他脸上泪痕:“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你说要做我的卡戎的,你答应了。” 对视良久陈彦琛破涕为笑:“你吓死我了。” 梁仲曦眼角泛着淡淡泪光,温柔浅笑:“不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陈彦琛:“刚刚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梁仲曦笑了:“以前只会被我弄疼的人现在都能把我弄疼了。” 陈彦琛脸红:“把我弄疼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梁仲曦舔了舔嘴唇,还能尝到陈彦琛刚才抽完的红酒爆珠留下的味道:“现在喜欢铁塔猫红酒这么小女生的烟吗?” 第75章 “我...我就是看着盒子好看...” “以后一起戒烟吧,好不好?” “嗯?” “现在跟你在重新在一起了,我怕死,”梁仲曦合上眼笑笑,“我想要的是重新开始,不是重蹈覆辙。” 陈彦琛垂眸片刻,小声:“梁仲曦,我爱你,你是知道的。” 梁仲曦:“我知道,你也是。” 说罢又搂着他在他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谁都没有看到,病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 梁太太手里还拿着一件干净衣服,关上门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 走道里梁仲晖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快步朝着病房走来时梁太太都还在门口低着头发呆。 梁仲晖疑惑:“婶婶,是不是仲曦怎么了?” 梁太太骤然回神,慌张地把衣服递给梁仲晖,强颜欢笑说:“啊没,你帮我拿进去给小琛吧,婶婶有事先走了,你帮我照顾好仲曦。” 梁太太说完就走了,旁边的年轻女人眨眨眼:“小舅妈是真的没看到我吗?” 【作者有话说】 等我考完试,就恢复出厂好好码字设置了…… 第61章 花好05 梁仲晖看着梁太太离开的背影很快转过拐角,满腹疑惑地皱眉摇摇头,推开病房门让蒋仲昕进去。 然而蒋仲昕刚往里进了半步就猛地刹住脚步,二人跟被雷劈一样望着还躺在病床上的梁仲曦搂着陈彦琛亲吻着额头,cpu好像在一瞬被哈雷彗星biu地划过击中然后原地爆炸。 蒋仲昕回头跟梁仲晖对视一眼,两兄妹立马就明白刚刚梁太太那副表情是为什么了。 梁仲晖清了清嗓,病床上的二位立刻朝门口望去,随着蒋仲昕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心心”,陈彦琛不经吓,方才还眼泪鼻涕糊一脸的,现在差点就脚底一滑摔了下去。 像小偷小摸被现场逮捕一样手足无措地立刻把手收起来,动作笨拙地仿佛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跟刚刚还在接吻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梁仲曦看到蒋仲昕的时候更加意外,前天还在群里发了照片正在爱尔兰搂着老公喝着啤酒的人怎么就忽然出现在面前了。 蒋仲昕打扮相当朴素却掩盖不了她五官明媚,一件宽松毛衣配上紧身牛仔裤黑皮短靴显出大长腿。她进去之后煞有介事地先瞥了梁仲曦一眼,然后就大步走到陈彦琛身边踮起脚一手勾着他肩膀,陈彦琛对她的恐惧是从小养成的,就算现在长得比她高还是被她那道气势如虹的力气带着整个人弯下腰。 小时候陈彦琛长得矮小蒋仲昕总是把他当作玩偶小狗一样揉来摁去,没想到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陈彦琛都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了还是逃离不了她的魔掌。 蒋仲昕斜睨着梁仲曦说:“你们两个还躲什么呢!我们可都瞧见了!好啊你个梁仲曦,当年我们的重点保护动物小心心都给你拐跑了。” 陈彦琛缩在她臂弯里条件反射一样脸色都刷白了,梁仲曦没好气地说:“你先松开他。” “啧啧你小子没大没小的,这就心疼了?”蒋仲昕一脸鄙夷,搂得更紧了,“心心打小就可是我们的共同财产,现在都被你私吞占有了,我趁着有机会还不再摸会儿?” 梁仲曦看着陈彦琛求救的眼神也是爱莫能助,让梁仲晖给自己将床板调直,梁仲晖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用只有他俩才听见的声音小声问他:“你跟小琛的事,还没给婶婶说吧?” 梁仲曦接过水杯,狐疑低声问:“还没,怎么了?” 梁仲晖:“刚刚婶婶好像都瞧见了...” 梁仲曦眉眼沉了沉,抿了点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垂眸片刻:“知道了,我有分寸。” 梁仲晖还想说什么,梁仲曦拍了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无事的眼神,另一边又传来了蒋仲昕折磨小狗的声音:“心心,你老实告诉你昕昕姐,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咦,那这样以后我是不是就得叫你小弟妹了?” 陈彦琛脑干都烧白了:“弟...弟什么...?” 蒋仲昕正气凛然又说:“小弟妹,你放心啊,以后这人要是欺负你对你不好,你来跟姐姐说,姐姐罩你。” 陈彦琛心里叫苦,现在到底是谁欺负着谁。被她箍在手臂里逃不掉,就跟一只单纯弱小的小狗被大魔王抓在手上,他别扭地扒拉着她的手就是死活扒不开,只能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床上的梁仲曦。 梁仲曦有气无力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彦琛想着趁她不注意偷溜,结果蒋仲昕大姐大似的翘着二郎腿坐着,手臂搭在陈彦琛身上完全没有要放人走的意思。 她努努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立刻赶回来看看你吗?” 梁仲曦看着梁仲晖:“你告诉她的?” 蒋仲昕:“什么呀管他鬼事,他那张嘴用老虎钳都撬不开,是我爸昨天自己说漏嘴了。昨天我爸一说起这事儿我就立刻买最快的航班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梁仲晖给她说了大概,蒋仲昕打断问道:“警察那边呢?有什么消息了吗?什么人干的?”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梁仲晖,梁仲晖摇摇头:“说是疯子。” “疯子?”蒋仲昕皱眉质疑,“什么疯子?” 梁仲晖跟梁仲曦交换了个眼神,低声说:“说是那人本来就有精神分裂,在疗养院住了好多年了,因为最近情况稳定就出院回家了...结果他不愿意吃药,就...犯病了...” 众人有些瞠目,相互看了一眼也没有再这个话题上再说什么。 只有陈彦琛眸子里划过了丝不为人意的怅然。 梁仲曦想稍微坐直上半身,结果动作不小心大一点就牵扯到伤口疼得皱眉,陈彦琛回神立刻冲了上去:“怎么了哪里疼?” 梁仲曦摸摸他的头:“哪里都不疼,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大哥,你车上有干净衣服吗?” 梁仲晖才想起手上衣服:“刚好,方才婶婶让我给小琛的,小琛你先去换了吧。” 蒋仲昕乜了梁仲曦一眼,起身的时候像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地薅了一把陈彦琛的头发,陈彦琛往梁仲曦身边缩了一下,梁仲曦挽着他的软腰往床边靠拢。 她叹了口气说:“哎没眼看那你们了,行了,你要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阿沛还在楼下等我,回头你出院了再请我吃饭啊。” 梁仲曦:“家沛哥也回来了?” 蒋仲昕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回来?” 梁仲曦两兄弟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蒋仲昕说完就往外走了。 梁仲曦抬头望向陈彦琛:“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别再哭了啊。” 梁仲晖靠着门边朝他招手:“小琛走啦,阿曦也得休息了,这里我看着没事的,别担心,晖哥先送你回去。” 虽然不舍但也没办法,梁仲晖先出了门,梁仲曦轻挽着他后腰的手往下扫然后在上臀轻轻捏了一下,陈彦琛小脸一红就躲,梁仲曦勾着他的手不让:“过来,再让我亲一口。” 可能是还没很重新适应男朋友的身份,更没有适应梁仲曦这么直白的表达,陈彦琛的脸“唰”地就红了,甩开他的手就想溜走。 梁仲曦“嘶”的一声,陈彦琛以为是自己太大力又甩到伤口了赶紧转身凑过去,梁仲曦拽着他凑到自己面前勾着他后颈按着直接亲上去。 “你以前当男朋友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矜持?”梁仲曦的嗓音有点哑,添了些性感的磁性,气息徐徐扫着陈彦琛最敏感的耳廓,陈彦琛连耳根都红了。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以前的陈彦琛,在那个同性恋还没合法和被大众接受的年代,会在日落时候在人来人往的第五大道毫无避忌地牵起梁仲曦的手,也会在大雪翻飞时在人潮汹涌的时代广场勾着梁仲曦的脖子主动亲吻。 从前所有猖狂的主动都成了被动,而当年模糊不清的被动都被岁月打磨出具象。 人总是看不见时间,却又都在时间雕磨的关系中迷茫若失。 “以前”二字总是会勾人心弦,勾得人心惆怅。陈彦琛睫毛低垂,眼底是紧张,眼角还勾着刚才的泪花。 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梁仲曦也于心不忍,松开手揉了揉他脑袋:“男朋友,不要不回信息,快回去吧。” 大概是太累了,一晚上惊心动魄后的破镜重圆,是心力交瘁的累。这一路回去的时候陈彦琛脸色都沉沉的,总是心不在焉,梁仲晖好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听进心里去,到了后来梁仲晖看他实在精神恍惚,担心起来甚至还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确定没有发烧。 但连陈彦琛本人也说不上来这心沉着的是什么。 总觉得好像从病房出来之后,心里好像被什么压得死死的,因为想不出个所以然,头脑也像是被紧箍咒勒得紧紧的。 一直迷迷糊糊,直到晚上洗了个热水澡,站在卧室窗户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就从外套里掏出今天新买的红酒爆珠,漫不经心地点燃夹在指间。 第76章 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路灯下刚好停来了一辆白色的车,因为没戴眼镜一下子错觉竟以为是梁仲曦的那辆白色卡宴。 错觉倒不是大问题。 问题是以为是梁仲曦的车的瞬间,陈彦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窗拉上窗帘去躲避。 陈彦琛甚至被自己的反应惊了一下,心口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颤了一下。 直到指间夹着的烟燃烧到他手指,一下子刺痛他骤然回过神来赶紧将烟掐熄在窗台的烟灰缸里,手指已经烫出了一个小水泡,就在上次在长河墓园烫出那个的旁边。 这才想起来梁仲曦说过要一起戒烟的。 盯着烟灰缸里剩余的红火星,他好像忽然就知道了从下午离开病房开始就压制在心坎上的巨石到底是什么了。 哦...是“男朋友”三个字。 是不是来的太快也太过沉重了。 他拉开抽屉取出药瓶,里面的药只剩下一半。从药瓶倒出一粒药的时候手不住颤抖,药不小心掉在地上。 陈彦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捡起后用力地将那颗药摁碎在烟灰缸里,白色粉末很快掺进了烟灰里。 “陈彦琛...别放弃了。” 自从这个星期药量从每天两颗减到一颗以来,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戒断反应特别严重,比三颗到两颗的时候要严重许多。 但他谁都没有说。 每天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脑袋里好像充斥满着一团杂乱无章的毛绒线让他集中不了精神的同时也紧绷着他的头脑不让他放松,只要出了这个房门就会不自觉的恐慌心慌,像用钢筋箍住自己头脑一样的头痛,还有间歇性恶心和持久性手抖。 但他什么都没告诉别人。 医院离市理工大不远,这些天陈彦琛得了空就会去医院。有时候会碰到梁太太,总觉得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且疏远,但又说不出来是讨厌还是厌烦。 有次梁仲曦要用洗手间让陈彦琛去帮帮他,梁太太在边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试探性地劝说:“小曦,上厕所这种事情要不还是让护工来帮忙吧。” 陈彦琛和梁仲曦对视一眼,不等说话,旁边在刷着视频的爷爷就插嘴:“小琛一起长大的两兄弟,外人哪有自己人顺手,小琛去帮忙就是了。” 陈彦琛知道梁砚鼎对他们的事了然,两兄弟意指什么他还是听得懂的,不好意思地偷偷瞥了爷爷一眼,爷爷竟然还了他一个wink。 老人家还是不要看太多视频的好... 等大家都离开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秀瑜姨是怎么了?” 梁仲曦安慰:“没事,她就是这段时间太操劳劳累了。” “哦...” 梁仲曦凝视他片刻:“彦琛,最近如果太累了,就不用经常过来了,我也差不多出院,没什么事的。” 陈彦琛双手攥着他的手把玩,低着头像小黄狗一样执拗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梁仲曦摸了摸他头:“我心疼你。” 陈彦琛咬着唇摇摇头:“我不累,想见你。”每个字都说得铁定。 梁仲曦微微笑笑:“这么乖?” 陈彦琛垂眸不说话,不带多少温暖的手不自觉地抓住梁仲曦的拇指,梁仲曦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陈彦琛这段时间以来的手抖和心不在焉,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等陈彦琛离开之后,他给周荞发了个消息:彦琛最近有找你吗? 周荞:要多留意他。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宝贝儿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太太多了 但是,像小琛和小梁生一样,坚持就会走下去了 最近开始复健了 在写了 发的慢是因为在存稿,想存多点再一大波发 所以,等我 然后,爱你们 超爱 第62章 花好06 梁仲曦的伤本就没有伤及心肝脾肺肾,就算真的伤到了,抹了一层自己心肝给的蜜糖,那也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人心情好了,伤口自然愈合得也快了。 加上脑子撞到了,海马体先受了点碰,又给小狗的爪子抚平了伤疤,大概也只记得劫后余生附赠的一点甜,看着自己那心肝俊美的脸朝自己笑笑再说些好听的话,万箭穿心都能立刻痊愈无损了,何况只被水果刀插了一下。 而且公司到了年末总是特别的忙,赶deadline的赶deadline,跟甲方催尾款的催尾款,跟董事会交代收益的交代收益,前面两项思寰的那对金童玉女还能手到擒来,但后面一项说到底还是得梁总本人亲自过目。 所以就算梁太太多次苦口婆心让他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但两个星期不到,伤口拆线的第二天梁老板就坚持出院了。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主治医生过来给当事人交代了一番,当事人不急,反倒是当事人的母亲非拉着人家事无巨细地问长问短,梁仲曦开不了口,最后还是给了一直双臂环抱胸前挨着门框杵着的凌以信一眼神,凌医生无可奈何地上前捣开了梁太太。 凌以信安慰:“阿姨您就放一千二百个心吧,您看看咱梁老板这精神气,哪里像还有什么大问题的。再说了,我答应您我给您盯着他,一定提醒他回来复查。您要是这样惯着他,他才好不了呢。” 这人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哄起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如虎添翼,梁太太这才算是放下心。梁太太离开之后,凌医生煞有介事地往走道觑了一眼,看不见最想看到的人,回头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梁老板:“出院这么大的事咱们小嫂子也不来接接你?” 梁仲曦没脾气地睨了他一眼,从他面前走过。 凌以信冲他背影喊道:“梁老二!你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还把小嫂子藏起来!” 梁仲曦理是不太想理他,但离开之前还是在他办公室桌面留下了一张camelliamoon亲笔签名照和一盒内部录音带。 录音带透明塑胶盒子上还有乐队四位成员分别写的四个词: 悬壶济世,华佗再世,杏林高手,妙手仁心。 妙手仁心是司徒雪写的,写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一个电视剧的名字而不是一个成语。 前几天凌以信还在北京一边开会一边摸鱼看手机,前几条还是camelliamoon的刷屏,刷得他满心幽怨就要关上手机眼不看为净的时候,就刷到了传梁二少被人捅了一水果刀入院抢救的头条新闻。 凌以信当时会开了一半就立刻买了机票回广河,那天刚下飞机,连医生白袍子都没来得及换上就直奔病房,结果推门就看到二少正精神抖擞地坐在病床上,享受地闭着眼睛,脸上剃须膏的泡沫还沾着半张脸,他家三无小嫂子侧身跪在床上,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刮着胡子。 小嫂子意外:“凌医生?” 梁二少皱眉:“你不是有事回不来吗?” 凌医生冷漠:“怕你死了赶不回来看你最后一面。” 得知自己的怨种朋友无碍,凌以信对他的热情直接降到没有,一腔热情无缝转移到他更喜欢的小嫂子身上,看着这么一只顺毛小狗正懂事乖巧地给一个不解风情的狗男人刮胡子,心里莫名生出了些心疼以及要为弱小群体打抱不平的愤恨。 他上前就勾着陈彦琛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嫂子,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喜欢这人什么?我让他改,你别再跟着他。” 陈彦琛笑着脸红,轻瞟了梁仲曦一眼,继续给他刮着胡茬子。 偏生梁仲曦最吃这一套,这小狗一点垂眸都能在他心里百媚生,要不是晾着还有一樽凌以信在场真的就想直接搂着小狗亲一口。 所有的心动最后汇成了伸手爱溺地揉了揉他头发,然后正义凛然地拨开凌医生的爪子。 凌以信当时主打就是一个路见不平,他双手抱在胸前正要开口对刚被骗走的小狗进行循循善诱,结果病房门打开,梁仲晖跟周荞走了进来,凌以信才黯然离开。 上次是蒋仲昕,这次是凌以信。 梁仲曦看着陈彦琛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打心里就觉得,自己堂堂一家公司老板,再不济也是个太子爷,自己的男朋友不就是长得好看而已,怎么就跟观赏小狗似的,逢人进来都得上前撸一把,小狗还只会傻愣愣地吐舌头。 也不知道是怪小狗太乖还是世道太多妖魔鬼怪。 但有时候看着陈彦琛垂眸时候的安静,心里分成两半,左心房存的是岁月静好,右心室希望的是小狗能够真正抬头。 那天周荞离开之前有和他提起,陈彦琛最近的状态有些让人担忧。 周荞怀疑他没有按照德夫林医生的医嘱用药,但她问起陈彦琛的时候,陈彦琛总是笑着含糊过去。 出院的前一晚,陈彦琛带着沈姨煲的汤来探望他,梁仲曦使了点儿小性子让他喂自己,陈彦琛也从不会拒绝。 梁仲曦:“爷爷之前提过,等过几天你要不跟我过去陪他老人家吃个饭吧,他也想见见你。” 第77章 陈彦琛人一怔手一抖,洒了毯子上一滩污渍。 他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擦拭,梁仲曦攥着他的手腕:“彦琛。” 陈彦琛有些固执地要继续擦毯子,可他的固执却有些不堪一击,手被握在梁仲曦的掌中,就好像一根枯枝。 陈彦琛心里生出了一些倔强的委屈,双眼竟有些发红:“疼...” 梁仲曦松了松力道,缓下语气:“不用擦,等会儿让护工换一张就好了。彦琛,你先过来。” 陈彦琛在他身边坐下,两只手搭在腿上颤抖着交缠攥在一起,好像两只手各自有自己想法,紧绷着神经非要纠缠。 梁仲曦伸手包裹着他的双手,掌心的温暖覆盖两只顽固冰冷的手。 梁仲曦柔声:“你要是觉得太急,我们就迟些...” 可他话都没说完,陈彦琛却忽然起来探身凑在他身上朝着他唇部亲吻了下去。 措不及防得不是一点点。 梁仲曦甚至在那一瞬间都不知道要闭上双眼,直到那亲吻染上温度,他的手才知道要搂上陈彦琛的腰。 陈彦琛的掌心轻轻覆在他脸颊,指间侧抚在肌肤上时,有些胆怯,有些依依不舍,更多的是欲言又止。 不是不想,是害怕。 可是心底里所有的话最后好像都在病房的宁静中沉入人心的海底。 梁仲曦出院没多久就要去一趟上海出差。 年前思寰参加了一个亚太新思路设计经济发展峰会举办的超新星创意孵化园区总设计竞赛,从初稿到十六强再到最后一进入了四强总决赛,竞赛颁奖将晚会在上海举行,梁仲曦作为思寰老总收到了邀请函,顺带捎上了金童玉女,黄鹤和dennis就过去了。 过去之前那晚下班之后还特意去见了自家小狗。陈家小洋楼大铁门外,路边那辆白色卡宴前,忽明忽暗的路灯光下,梁仲曦西装革履,陈彦琛穿着套头卫衣和人字拖。 有的人已经二十八了,有的人看着还是十八。 一位老婆婆牵着一只小白狗从陈彦琛脚边哒哒哒地路过,陈彦琛往前半步给嘚瑟的小狗让路,梁仲曦伸手挽住他的腰扶住。 在他耳边小声:“像你。” 陈彦琛懵圈:“什么?” 梁仲曦抿唇带笑摇摇头:“想你。” 陈彦琛垂着眼帘,脸颊被昏黄路灯光渲染了红晕。 第二天一大早梁仲曦就带着他团队乘飞机去了上海。一路上众人心情一半激动一半紧张,激动是公费旅游,紧张是这个项目这一年多以来都是全组人的心血,披星戴月地重重突围,直到现在最后揭晓时候了,心头都是颤抖的。 入了十二月上海要比广河冷上不少,刚下飞机的时候还吹起了毛毛小雪。 除了dennis和梁仲曦以外的三人都是南海边上城市长大的人,天下雪能比天下一百万还激动,这仨在飞机上还能保持着专业优雅,一看到雪的时候遇雪激动的南方人本质就暴露无遗,都顾着给自己的另一半发照片视频,只有梁仲曦跟dennis安静地站在一边。 梁仲曦跟陈彦琛复合的事情没瞒着dennis,dennis得知的时候兴奋得像谈了对象的是自己一样。 这时站在一旁看着雪的dennis笑着说:“iremembervincentenjoysthesnowtoo." 而梁仲曦脑子里刚好就正在想着当年在布鲁克林第一次见到雪时陈彦琛。画面如梦似幻,听得旁人提起名字都扣入心弦,他也笑笑:“是,他很喜欢雪。” 颁奖晚会设在了外滩威斯丁旗下的季杉湖五星国际酒店的宴会厅。季杉湖酒店拢共二十四层楼,当年酒店的室内装修设计是思寰承包的,而总设计师就是dennis,以至于大设计师dennis才走进去,就有种欣赏着自己宝贝艺术品的珍爱和沉醉。 今晚的这个颁奖晚会属于整个亚太设计会都瞩目的盛事,不少各个国家地区受邀参加的宾客还有参加了竞赛的成员都已经提前几天到达,梁仲曦一行人刚进酒店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少知名的同行团队。 莱拉去check-in的时候梁仲曦等人在一旁等着,一位深棕色卷发的外国人远远瞧见他们,满脸兴奋地就迈着大长腿朝他们迎来。 外国人一边张开双臂走来一边咧嘴笑着喊道:“dennis,keith!i'vebeenwaitingforyouguys!” 梁仲曦等人闻声望去,dennis一声“jesus”就大步跨上前跟外国人来了个厚实的拥抱。 外国人叫mark,原来是他们在纽约时候在一个洲际年轻设计师交流会上认识的朋友,难得兴趣相投相见恨晚,尽管大家居住的城市不同也有时不时的聚会。直到后来梁仲曦和dennis都回国了,大家也只有在社交媒体上偶尔聊两句。 mark之前一直在北美的知名设计所做设计顾问,近这几年来他渐渐把目光投向了亚太地区,就这一两年来他一直在东亚这一圈到处学习访问,而这次他也是作为颁奖嘉宾被邀请来的。 mark和dennis这两声热情的招呼引来了酒店大堂不少人的回头关顾,三人久别重逢免不了一番寒暄,mark还跟他们约定这几天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一翻招呼之后mark也先离开了,莱拉这时也跟了上来,她在梁仲曦耳边小声神神秘秘地说:“老板,两点钟方向那个娘娘腔,盯着你不是一会儿了。” 【作者有话说】 凌医生:真心不值钱,良心被狗吃 (看!我真的在写!写的慢而已嘛… 第63章 花好07 梁仲曦本也没有打算理会,只是他顺着莱拉说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总觉得那张脸好像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这点事情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行人一人一个房间,莱拉派发房卡之后就先各自回房了。 莱拉给他订的是套房,进门就是一个宽阔的客厅,客厅对外是落地玻璃窗,视野开阔,十二层的高空足够俯瞰江畔两岸的繁华景色,过了客厅和卧室用中隔墙隔开,卧室后面窗户边是一个欧式复古四方浴缸。 就是那种专供情侣一边喝着红酒一边鸟瞰城市夜景一边沐浴着暧昧温暖一边在香喷喷的泡泡里谈情做/爱的欧式浴池。 梁仲曦看到浴池的时候心头有些痒。 那年冬天他跟陈彦琛去北欧旅行途径瑞典斯德哥尔摩的时候他们住的是一个林间小木屋,那个小木屋的卧室里就有一个类似的复古浴缸。 当时正值冬季,林子里除了光秃秃的树干四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一个小湖,小湖早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偶尔有几只小松鼠或者小狐狸会窜出来,在雪上留下脚印。 还记得那天夕阳晚下,在天边留下一抹浪漫的粉紫,屋外是零下十度,浴缸里的水正好三十五度,水汽在窗上形成一层水雾,而浴缸里相拥热吻的两个人,体感四十一度半。 陈彦琛喜欢在温水里靠在梁仲曦的怀中,躺着舒服合上双眼,长长的睫毛挂着一层晶莹水珠,白皙水嫩的小脸透着刚完事儿后含羞满足的红润。 梁仲曦在他耳边轻声:“累了?睡着了?” 陈彦琛忽然翻过身来压在他身上,二人在水雾中四目相对,陈彦琛孩子气地摇摇头:“睡不着。” 梁仲曦一眼看穿这人心底想什么,手往屁股一捏,明知故问:“想什么呢?” 陈彦琛在他耳垂轻轻咬一口:“想再来一次。” 过去六年里根本不敢回想的事情自从出院以来总是在脑海中翻腾,看到一点点小事都能联想到某些画面。 手不知不觉地抚在浴池边沿,沉醉一小会儿,还是迫切地想真实听听脑海中那把声音。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背景有些吵,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陈彦琛才说了一句“喂”,就听到后边有好几把声音说“陈教授再见”,陈彦琛一一回复,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等来陈教授一句轻飘飘的“喂”。 梁仲曦坐在浴池边沿,懒懒地问:“打扰您了吗,陈教授?” 结果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陈彦琛顿了顿,轻声:“不打扰您了梁老板。” 梁仲曦从猫眼往外看看到是莱拉,边开门边说了句“我晚点再打给你”就挂了电话。 莱拉已经换好了晚会礼服,礼服是一条香槟色的长裙,画好了一个大方明艳的微醺红酒妆,她抱着早前给他老板定做的西装走了进来,进门的时候煞有介事地瞥了自家老板一眼:“打扰您了?” 梁仲曦:"嗯,已经打扰了。" 玉女翻了个白眼。 晚会在酒店的十八层宴会厅举行,宴会厅偌大豪华,宴会厅对外还有一个中空露天的大型露台,露台上泳池吧台一应俱全,黄浦江两岸高楼大厦的璀璨明灯如星光落在这个露台上,来自不同国家地区衣着华丽的来宾陆续到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穿着西装马甲地侍应单手端着小食和鸡尾酒在会场中穿行,就跟小精灵似的。 dennis跟黄鹤二人先行来到会场,dennis一心只想跟自己的老同学老朋友叙旧,黄鹤也是本着要跟同行多多交流学习的目的到处找人搭讪。 第78章 梁仲曦带着金童玉女入场的时候,黄浦江上好像有一束光,就是为他绽放。 金童玉女的郎才女貌尚且叫做如夜空明星闪烁,但西装革履的梁仲曦,却恰如天上那道能够勾去人心的上弦月。 平日里虽然也有穿正装,但平时的穿着打扮都带着些随性和自然,梁仲曦身材本就优越过人,肩宽腿长跟模特似的,这张脸更加是英俊迷人,五官立体,眸子深邃,脸部轮廓线条流畅。今天身上的这套西装还是量身高定,梁总自己的想法再过滤了他时尚顾问莱拉小姐的意见,没有选用传统的黑色而是用了更高贵的宝蓝,口袋巾工整四方,里面的衬衫开了最上一颗纽扣,衬衫合身,若隐若现地流露着胸肌的线条。 不仅斩女,还斩男。 梁仲曦当年出手就拿下了一宸的项目在业内初斩锋芒,年轻英俊意气风发,在业内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今晚三人不经意的出场无疑成了今晚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所有人的回眸都定在了这位年轻总裁身上。 莱拉小声:"今晚来跟老板搭讪的,三男十三女,保底一赔十,赌不赌?" 宋钧上次输在老板娘身上的钱还耿耿于怀,那瘾一勾就被勾出来了:"赌就赌!" 梁仲曦没办法再听下去了,迎着一位同行总裁的招呼就走了上前,很快拥入人群之中。 人还在浪潮里,浪潮里自有灼目的光。 就像宇宙深处年轻的恒星一样,散发着明亮的蓝光。 梁仲曦其实是那群人里最年轻的,可是他脸上的自信锐志和从容淡定,却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位要逊色。 莱拉和宋钧虽在说笑,但远远望着自家这位老板在人群中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不免也想起,他不过也才三十不到。 平日在办公室里从不觉得,如今望去才好像有了沧海桑田的若即若离感。 当年梁仲曦来找到他们跟他一起创办思寰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看好他,在他身上难听的话多如天上繁星,同行的不齿,家人的不支持,可是梁仲曦独自一人坚定地将理想背负在肩上,披星戴月,最终还是在这个时代的洪流中硬闯出了一道刺眼的光痕。 就算在创业初期,梁仲曦也很少会让他的员工加班,因为他一直秉承的都是国外只需要在上班时间上班的原则,他宁愿没做完的事情全都自己承包了,所以当时莱拉宋钧黄鹤还有dennis的所有加班,全都是自愿的。 宋钧感慨:"你还记不记得,这疯子当年为了一宸那个项目,喝到胃穿孔酒精中毒进了医院的事?" 莱拉嗤笑:"怎么会不记得。还赌吗?今晚这个奖,我们思寰拿定了。" 宋钧:"不赌,这个我们赢定的。" 确实赢定了。 二人的所有感慨都在梁仲曦上台领奖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台上梁仲曦手里拿着玻璃奖杯,镇定自若地发表着获奖感言,莱拉在全程录像,感言是莱拉先前准备好的,但莱拉眼里满盈泪水,是在梁仲曦之后自行发挥的一段话: "...我的爱人,他是学物理的,他曾经跟我说过一些话,物理中有一个熵增定律,在一个独立的系统里,混乱程度是不停增加的。只要光还是最大速度,时间便不会停止,也就没有所谓的永恒。用古人的话来说,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玻璃脆。可是我们思寰的理念,是刹那即永恒。集思广益,寰宇逐星。流星掠过天际刹那留下的光辉稍瞬即逝,我们不是要捕捉光痕,而是记住光痕。只要活在人的脑海里,便是永恒。" "如果时间追不上光,那我们就要做时代里的光。" "最后,感谢我的团队,iamnothingwithoutanyofyou!" 全场掌声如雷,莱拉热泪盈眶,宋钧双眼通红,所有人看得到耀眼,好像只有他们还记得晦暗路灯光下的残影。 没有人会看得到时代洪流中每一个孤独却坚定前行的人。 可是时间都记住。 而他们也一直在熠熠生辉。 莱拉又笑又哭的,将视频发给了老板娘。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就是晚宴,期间来祝贺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梁仲曦饭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一肚子,酒气上身浑身发烫,加上会场厅内闷热,梁仲曦开始觉得头脑有些晃。 莱拉跟着他这么多年,一点眉头眼额都能看出端倪,让他先出去露台透透气她自己帮忙先应付着。 梁仲曦走到外边,晚风一记吹来,吹得他有些发晕,晕着晕着习惯性地就抄到口袋里找烟,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早就答应了某人要一起戒烟。 想起自家教授,竟有点犯缺地笑了笑,看着人来人往想教授,看着高楼大厦想教授,看着星星月亮也想教授,所以直接给陈教授打了个电话:"喂。" 那边陈彦琛还在看着那段新鲜滚热辣的视频,刚好看到他说"我的爱人""熵增定律"那里。 陈教授真诚指导:"小梁生,熵增定律在这里...用得不太合适。" 梁仲曦低着头看着皮鞋:"陈教授,那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定律该怎么用呢?" 这声“陈教授”没有半点对学术的尊敬,语气里反而带着些醉酒后流氓调戏的痞气,陈彦琛满脑子只有视频里那个西装革履从容淡定的英俊男人,这容貌跟这语气隔着电波瞬时间有些对不上号,陈教授愣了一下。 梁仲曦压着嗓音:"嗯,宝贝?该怎么用呢?" "什...什么?"陈彦琛脑核都有些转不过来。梁仲曦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腻的话,从来没有。 相识二十多年了,他们之间称呼基本上都是全名或者名字少了个姓,以前梁仲曦喊他“大小姐”多得是调侃的意味,现在“陈教授”三个字都听得陈彦琛心痒了,更不要说“宝贝”了。 梁仲曦抿嘴:"怎么?陈教授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陈彦琛神思劈了叉:"不...不是..." 梁仲曦:"那就是喜欢?” 陈彦琛脑子都瓦特了:“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老婆呢?" 陈彦琛这张脸再红下去就要炸了,他再忍不住:"你喝了多少?" 梁仲曦痴笑,甚是满足:"老婆管我了..." 陈彦琛一个头三个大:"...不...不是...莱...莱拉姐呢?" 梁仲曦摇摇头:"我只想要你,不要莱拉。" 陈彦琛心里清楚梁仲曦的酒量,他是很能喝的,一个喝倒仨的那种能喝,而且就算醉了,他酒品也是极好的,一眼根本看不出那种。今晚这款绝对就是原本心情好刚好借酒发情疯。他心里叹了口气,这时候再说道理没用,只好温柔哄道:"你在哪儿呢?" 梁仲曦:"黄浦江。" 陈彦琛笑着轻轻摇摇头,听得见周围风声,又轻声哄道:"你先回房间好不好?" "房间里没有小狗。" "什么小狗?" "没什么...我..." 然而就在陈彦琛还等着梁仲曦说下去的时候,电话那边忽然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keith,congratulations!好久不见啊,你还记得我吗?当年在纽约那边我们还一起喝过酒,看来都忘了吧!” 这人真他妈不该提起纽约的。 梁仲曦闻声转身,天上飘下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了他睫毛上,晶莹穿过了面前人影,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纽约那场初雪。 人来人往的街头,昏暗的路灯下,陈彦琛抬着头仰望漫天雪花,雪花不忍沾湿他的眉眸,最后幻化成了他眼里纯净的一点光。 梁仲曦像被勾了魂。 跟电话那头低声说了句:“陈彦琛,我好想你。” 电话那边的陈彦琛愣了许久,不等回神,梁仲曦已经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贝儿~ 第64章 花好08 北塘陈家那栋小洋房铁门的小花园里,陈彦琛坐在秋千上,双手挽着两边的粗绳,手里攥着手机,手机屏幕上还亮着光,显示着通话时间"5:32",脑子里还残存着语音片段,那句“我好想你”。 今晚起了秋风有些凉,十一月靠到底了,也差不多是凉的时候了。 沈姨收拾好家里大小事物后就要回家了,挎着包就急着脚往外走,出了门就刚好看到自家小少爷正两眼放空地坐在秋千上发呆,连脚上的拖鞋掉一只在地上了都不知道,这么大晚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就坐外头。 这长袖松松垮垮的,就剩下小少爷的脆弱易碎的骨架子撑着,凉风都该从缝隙钻进去了。 沈姨最清楚这小少爷的身子骨了,她妈子嘴,朝着小少爷就喊道:"琛少赶紧回屋里去咯!这么当着风吹就要流鼻水咯。" 小少爷这才回过神来,懂事地点点头朝着沈姨挥挥手:"沈姨回家路上小心!" 小少爷这单薄的身子骨果然经不得一点儿凉,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本是良辰美景,却愣是让小少爷打了个喷嚏。 陈彦琛回到房间后正准备先洗个热水澡,衣服都脱干净了还是没忍住再看了一眼手机。置顶聊天框里最后一个消息提示还停留在刚才"语音通话",反倒是宇宙磕他俩cp第一人,他俩cp粉头莱拉又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第79章 照片里四周高楼的繁华灯光照耀着魔都的夜空,快门定格凌星碎雪落下的刹那都成了虚幻,绚烂灯光幻化在点点雪星。 高层露台的栏杆边上,梁仲曦正侧身面对着镜头听着电话,雪花落在睫毛上留下晶莹,连嘴角的弧度都镌着情深不寿。 莱拉是很会拍照的,这张照片无论是取景构图还是灯光都无可挑剔,梁仲曦今晚的妆造都是莱拉做的,平日里的三七侧分还残留着一点细碎的少年感,今晚的前刺妆造配上梁仲曦本身立体的五官利落的轮廓,剑眉星目,天之骄子,单是二维照片都能直接被他强大的气场隔开。 陈彦琛忍不住两根指头按在照片上放大,结果他这一放大,先将他目光吸引过去的,是照片上梁仲曦身后正向他靠近的人。 陈彦琛怔了下,这人他认得。 季杉湖酒店十八层宴会厅外露台上,梁仲曦从男人手里接过那杯香槟的时候动作显得迟疑。 刚才在酒店大堂莱拉跟他指引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很熟悉,现在这人再提起纽约,也该知道这个熟悉到底是熟悉在哪里了。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梁仲曦是真忘了,但莱拉刚才的形容一点没错,他确实从记忆里来就一直都是个娘娘腔。 当年还在纽约念大学的时候娘娘腔跟梁仲曦是同级同系的同学,那时候梁仲曦跟陈彦琛是情侣这件事没有直接公开过,到哪儿都还只有个影儿,大家都还只是猜猜摸摸,但是娘娘腔痴恋梁仲曦这茬,那是连路过的狗都能吠三声。 娘娘腔痴恋梁仲曦简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每节课上课都必须抢梁仲曦身边的座位,小组作业他还会使阴招非要跟梁仲曦分到一组,所有的派对上他都跟影子一样阴魂不散地吊在梁仲曦身边跟他说话,梁仲曦不想理他还非纠缠不放,甚至有时候还会道德绑架梁仲曦送他回家云云。 那时候的娘娘腔就是仗着梁仲曦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跟陈彦琛之间关系才得寸进尺,所以当时因为这事梁仲曦没少跟家里那位大小姐吵架。 陈彦琛以前咬人都是疼的,每次质问的话都让人戳着心肝脾肺地难受,那时候的梁仲曦不想和他争差,每次转身走到阳台,随手点起烟。 后来有次小组开会,娘娘腔非得挨着梁仲曦坐下,梁仲曦挪开一寸,他就靠近一尺。 结果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说一句话,陈彦琛直接门都不敲直接进了教室,书包"啪"地一声摔在桌面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这位传闻中的男朋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屁股在梁仲曦身边坐下,伸手将梁仲曦一搂,盯着娘娘腔,人畜无害地眨眨眼,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想起那时候满肚子都是醋逢人就咬的小狗还真有些怀念,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将小狗拴稳妥些? 现在将小狗捡回来了,小狗看上去越发乖巧懂事,毛也顺溜不炸了,结果拨开毛发身上全都是伤疤瘀痕,眼神黯了,爪子钝了,咬人的牙都是软的。 自己的心口也疼了。 那时候对未来的无法掌控和对现实的无能为力让梁仲曦根本不敢做出任何承诺。 原来所有的胆怯,最后都成了遗留在岁月洪河里的回不去。 凉风吹来雪,秋月扰人心,酒精晕上头脑就想着找点温暖。毛茸茸的温暖最合适。 还有点变态地想真想小狗朝自己胸口咬一口,咬到血肉里,血肉模糊地都好。 娘娘腔这么些年来还是没变,梳着油亮油亮的西装头,妆容精致,油头粉面的。 他看出了梁仲曦眼神中迟疑钝意,笑说:"看来梁总终于想起我来了。" 梁仲曦将手机滑进口袋:"都是同学,总会想起来的。" 娘娘腔:"你毕业之后就回国了,vincent还一个人留在那边,之前看你俩的社交平台你俩都没有一点交集还取关了,我们所有人一直都以为你俩分手了,刚刚在酒店见到你那会儿我还想着呢,我是不是该有戏了。” 说完他自己轻轻摇头自嘲笑了笑:"结果刚才听着你在台上说你的爱人学物理的,我才拍着脑袋地想起来,你回国之后,vincent是不是一直都在读物理,后来还当上物理教授了。" 这话说得有些看破红尘后云淡风轻,断是没有了一点当年那种偏执的痴心。 梁仲曦忽然在想,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被岁月打磨掉了生来的偏执? 看样子不是来痴缠的,梁仲曦这才换了个没那么严肃的眼神。 垂眸抿了一小口酒:"嗯,是他。" 娘娘腔转身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灯光如昼,感叹道:"当时学校里迷恋vincent的小姑娘真的是多,你也知道吧,那会儿学校论坛上成天成天地都能看到有人在议论量子物理系的professorchen,那些女孩子拿着手机就往他课上跑,只要是他的课那必须都是满满的。那时候我还笑了,这些女孩子也不知道看个清楚,人家喜欢男人,最喜欢的男人也都丢下他走了。哎,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我们在国外的都说异国恋隔着网线谈机器人那茬都是假的,谁能想到呢,你俩还真是就一直这么多年了,现在一个当上教授,一个都成了总裁了,羡煞旁人了该。" 娘娘腔这话说出了七旬老爷子感慨世事无常的唏嘘,还配了个感叹万千的摇头。 梁仲曦低头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有些话只有说出来的好听。 不仅是有声有色地描绘出梁仲曦曾经最美好的幻想,也刚好戳中了梁仲曦心里最不愿意接受的遗憾。 掩耳盗铃都是美好的。 酒精就是这样了,人逢喜事的时候浇灌着精神倍儿爽,烈酒浇愁就只剩下愁更愁。 乐极生悲嘛乐极生悲。 娘娘腔上来也只是为了叙个旧道个喜,两人也说好了回广河之后有机会可以同学聚聚,娘娘腔离开后,一边儿瞅着的莱拉捉摸着时机也迎了上来。 莱拉上来就给他披上件鼠毛的毛呢外套,硬生生把自己港星老板编织成了韩偶欧巴。 一边是欣赏着自己的艺术杰作,一边是拿着薪水的贴心:“别着凉啦。" 梁仲曦把酒杯还给侍应,手插进外套口袋,莱拉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臂弯就一起往里走了。 莱拉:“如果我喜欢男人,我一定会喜欢老板你的。” 梁仲曦:“如果真有这么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子喜欢我,那是我荣幸。” 出了电梯后梁仲曦绅士地将莱拉送到房间门口,莱拉神神秘秘地敲了敲自己房门,门从里打开了。 门内的司徒雪和门外梁仲曦正打了照面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莱拉恣悠地松开老板臂弯,莞尔道:“不送了,晚安。最后一次,恭喜老板,你今晚真的,超级帅!” 措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大把狗粮,梁仲曦差点都要在酒店走廊吠了出来。 然而恰逢其时,走廊正面应景地走来一对亲亲昵睨的小情侣,女孩子抱着男孩子的胳膊撒娇,男孩子宠溺地将女孩子往怀里搂紧。 二人从梁仲曦面前经过的时候,梁总还得给他们往后退了半步让路。 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油然生出了一阵莫名其妙且幼稚得很的胜负欲。 有老婆很了不起吗?我也有。 ...嗯确实很了不起。 还没回到自己房间就拿出手机给自家教授发了消息:你在就好了。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收到小狗的回复,梁总安静坐在沙发上,心里一点点开始敲响《雷雨》的序奏曲,一场九点档苦情大戏拉开了帷幕。 怎么不回复? 是不是在生气刚下自己挂断了电话? 还是睡了? 还是在洗澡? 是不是厌了? 是不是倦了? 望着窗外雪花翻飞,白茫茫的漫尽了城市夜空,脑海中掀起了丝丝惆怅,人生哪有这么多十全十美,什么宇宙能量守恒,是不是就注定了他商场得意情场就得失意? 梁总心里拔凉,凉得跟外面的风一样。 酒精总是催化了人的矫情。 果然恋爱通常使人变态。 看着浪漫且色/情的浴缸,梁仲曦心里那头小兔就像在啃着老草一样,龇牙咧嘴的半天咬不到一丝味道。 睹物思人,干脆脱了衣服到淋浴间冲了个热水凉。 热水朝脸淋下来,浇在他一身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心里竟弹奏了一曲学友的《遥远的她》。 这曲子一上脑就跑不了了,梁仲曦洗了二十分钟的澡,“遥遥万里心声有否偏差”在脑子里单循了至少几百遍。 甚是哀伤。 从浴室里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已经晕得晃,酒精混着对情人的思念,加上水蒸气的催化,生成的让人兴奋的化学物质叫谷氨酸。 梁仲曦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那张脸,一颦一笑都牵动着神经。 就在心里那句“遥遥万里心声有否偏差”播到第三百八十七次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了。 第80章 遥远的他忽然给他发来视频请求。 梁仲曦做贼心虚,换成了语音。 陈彦琛:“怎么了?” 这声音柔得跟水似的,梁仲曦脑子里忽然涌入了大量十八禁的画面,他皱了皱眉,声音沙哑:“在干嘛?” 陈彦琛:“我刚洗完澡,怎么了?” 梁仲曦眉心皱得更紧。 “想你。” “想我了怎么不接视频?” 因为梁仲曦硬了。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想老婆我错了吗 收拾包袱准备回家过中秋 第65章 花好09 两个人从小相知相识二十多年的好处,大概就是单凭着一个呼吸都能揣测出对方在想什么。 好比梁仲曦现在一个深沉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吸声,陈彦琛甚至都能估摸着他的手已经摸到哪里了。 窗缝吹进屋里来一丝冷风,好像还能听到一点远处的闷雷声。这两天是该有雨的,早上听着沈姨的收音机里提过,广河这两天要来一股冷空气,早些时候太阳耿着日头的时候也不知道几成真假,现在看来这个天也开不起玩笑。 连月光都冷得盖上了浓云见不了影儿。 陈彦琛裹紧了凉被,吸了一下鼻子:“喝很多酒了吧今晚?” “就一点,没有很多,”梁仲曦鼻音很稠很沉,带着男人荷尔蒙,“我想你了。” 陈彦琛抿抿嘴,“很想你”这三个字都重复三四五遍了,这喝的还叫一点。 陈彦琛拢好被子,路灯光渗进了屋,留在他露在外的半张脸:“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小琛...”梁仲曦的声音拖沓和犹豫,“你在做什么?” 陈彦琛:“跟你说话。” 隔了一会儿,梁仲曦才低声说:“小琛,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的。” 梁仲曦的声音越发的沉,尾音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我现在不想听你念书...我想听你哄我...” 陈彦琛顿了顿,带上耳机,左手一点一点伸进内裤里:“那你想我怎么哄你?” 梁仲曦喝多了真的就只剩下孩子耍赖的不依不挠:“你在干嘛?” 陈彦琛的心率一点一点地往上窜,声音有些娇气,就像毛茸茸的小兔子躲在小窝里,探头探脑的。 相比之下梁仲曦就像在洞口外觊觎着的凶猛大灰狼。 得不到回答,大灰狼有些着急:“小琛...” 小白兔:“我在想你...” 小白兔说完就好像又害羞了,往洞里又缩回去了一点,大灰狼哪儿能把人放走,一爪子把小兔子的爪子摁住,小白兔越是挣扎往回跑,大灰狼看得越是心惊动魄。 梁仲曦似有若无地笑笑,他换了个姿势躺着,丝质的睡袍滑落了不少,胸肌若隐若现的渗透着随着他手上动作越发升高的体温。 “想我什么了?” 梁仲曦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氲馥让人着迷的磁性,都像他本人正压在自己身上,在耳边轻轻地咬着耳垂,低声地说着每个字,每个字都像带着电流,都在刺/激着自己敏/感部位。 陈彦琛没有立刻回答,从电话里只能听到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仲曦低声:“嗯?” 就好像大灰狼一把将小兔子拽住来按在怀里,小兔子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 少顷,陈彦琛声音轻柔传来。 梁仲曦闭着眼已经听得额边浸汗,声音微颤:“然后呢...” “然后我求你弄我...” 而那次,事后梁仲曦搂着陈彦琛沉沉入睡的时候,陈彦琛在梁仲曦额头亲了一下。 手指指腹轻轻擦着他的眼帘,睫毛扫过手指都是带着痒。 陈彦琛小声说,“只要是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梁仲曦,我这辈子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在雷克雅未克的时候也不知道犯了哪条神经,他们在冰原开着越野车自驾的时候,总喜欢播着一些老歌。 例如学友的《遥远的她》。 陈彦琛那时候说,如果我哪天死了,你一定要把我的骨灰,洒在雷克雅未克。 “我一半的骨灰落在地里,我每想你一次,就跟着火山爆发一次,” “另一半的骨灰飘到天上,你每想我一次,我就会为了在天上放一次极光,尽力让你看到。” 今晚上海下的雪不冷,初雪都是不冷的,但是好看,纯洁得落到地上都不沾染一丝尘埃,梁仲曦安然入睡的时候,手机一直都在枕边。 而今晚广河来了一场磅礴大雨,那道闪电撕开天穹夜幕就往地上倒水,稀里哗啦。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知道梁仲曦入睡之后,陈彦琛才挂断语音。 他一直躲在被子里,而床单上留下的没有一点粘稠,全部都是压在他手心的汗。 皮都擦破了,他只觉得疼,没有一点点反应。 天上又响起了震慑人心的雷声,陈彦琛吓得心里砰砰地乱跳,跳得他觉得心口一阵钝痛,痛得他咬着牙呼吸不了。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可他连哭都哭不出一点眼泪。 无能为力的痛苦积压在心上,压得他窒息僵硬。 他从床上吃力地慢慢爬起来,在柜桶里拿出那个半透明的药瓶,将剩下的药全部倒进了窗台的烟灰缸里,然后用小石子将它们全部碾碎成白色粉末。 风和雨隔着防盗网吹了进来,一半粉末被风吹走,一半粉末被雨打湿。 陈彦琛套了件单薄的风衣,踢着一双人字拖小心翼翼地出了家门,一阵风吹来都差点要把他刮走。 南方的风不豪爽,但很野蛮。 陈彦琛身子骨单薄,这些蛮风也没有要对他手下留情,他每走一步都差点要摔倒,路上一片漆黑,路灯照不穿雨水。 路上早就没人了,偶尔一两辆的士都在赶着路人魂。绕了两条街,他凭着记忆走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民营药店门口,在外面站了很久,迟迟没有进去。 药店值班的大哥本来还在雨声中打着瞌睡的,一个惊天雷把他震醒了,半梦半醒地抬头就看到门口雨水里杵着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吓得这哥们一个激灵骂了句丢你老母。 一个不进去,一个不敢出来,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陈彦琛还是掉头走了。 广河的雨下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屋檐上还挂着雨滴,上海的雪也下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艳阳高照,满城银装素裹,何不美丽。 梁仲曦被太阳光闹醒的时候一阵宿醉后的头疼脑胀,拨开了脑里模糊,剩下的都是小狗伸出爪子挠自己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拿起手机眯着眼看到昨晚通话时长“2:34:10”,梁仲曦轻轻提了提嘴角。 正想要给小狗发消息,先入了个招魂夺命call。 梁仲曦还没完全清醒,声音带着倦意:"嗯?" 七喜:"你昨晚做贼了?这声音。" 是做贼了,偷人心了。 清了清嗓:"什么事?” 七喜:"给你去疗养院查清楚了,演唱会那晚那个行凶的男人确实只是精神分裂,没有任何人指使,跟谁都无关。" 梁仲曦披着浴袍起身倒了杯水:"怎么说?" 七喜:"我这段时间都跟着那人的老婆,事发之后我没见她有跟任何可疑的人来往,她的账户里也没有忽然一大笔钱进去的记录,这段时间她去的最多的就是疗养院。前天跟着她去到的时候就看见她哭着跟那人的主治医生求情说能不能让她老公出院治疗,结果那医生反而把她给骂了一顿。" 梁仲曦停下手上动作:"骂她?骂什么?" 七喜:"这么跟你说,那男人吧,原来就是个搬运工,上班就上班下班就回家,就是喝酒抽烟,打打麻将什么,按我这么看来其实他应该是好些年前就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了,但因为不影响生活,再说了每天赚个温饱已经够累了,谁还会往精神病上面想去。结果后来他们公司裁员就把他给裁了,他第二天就去公司里大吵大闹还拿着刀要砍人,被警察抓了去,第一次给人求情了算不上没进去,结果拿着刀就开始在路上随便砍人,这才被诊断出有精神分裂,当时就被送到疗养院了,一住就是两年。" 梁仲曦:"那怎么又放出来了?" 七喜:"害,这两年里他倒还算听话,该吃药吃药该配合治疗就治疗,他自己也想家里老婆孩子,而且说到底那地方好听点说疗养院,难听就是精神病院,谁想在那里头住的?他给医生求情了好几次了,前不久医生就说只要他能保证按时吃药复诊就能出院,这人不就放出去了呗。" "然后?" 七喜冷笑一声:"点子就在这里了,这男人两年没见着自己老婆,大家都是男人,你说这男人脑子里都是什么?" 说到这里梁仲曦忽然想起来之前詹远林的话,脸色一沉,倒是就把事情串起来了:"男人想要做/爱,因为吃药副作用硬不起来,所以私自停药了,然后病情发作。” 第81章 七喜:"bingo!" 七喜讪笑:“都他妈是那根东西惹祸啊...” 梁仲曦沉思半晌:“知道了,谢谢。” “喂...” “嗯?” “顺路去鸡鸣寺吗?” 梁仲曦顿了顿,说:“知道了,给阿梓祈个福。还是一样吗?” “嗯,一样。谢了。” 其实并不顺路的,用杜嘉黎的话就是顺不了一点。 梁仲曦本来是要跟团队一起去苏杭那边看看学习传统园林翻新改造项目,然后再跟这边同行约出来吃个饭喝杯咖啡交流交流的,这样算下来这几天行程满满当当的,往南京走根本不在计划里。 但行程最后一天的时候梁仲曦坐高铁去了一趟南京鸡鸣寺。 给七喜前夫祈了个福。往生无忧无虞,世世喜乐平安。 梁仲曦去每一个地方只要有佛寺七喜都会让他有空就帮忙祈福。每次都是一样的祝福词。 梁仲曦也都会照做。 而这次他多祈了一个,为陈彦琛的。 健康平安,如意福乐。 从鸡鸣寺离开之后梁仲曦是直接从南京坐飞机回广河,结果他刚下飞机,就看到了乐倚云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小曦,这几天照顾小琛麻烦你了,他没回我微信,他这两天感冒好些了吗? 梁仲曦刚拉着行李箱回到了到达厅,顿地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再删就没了 (回家就发烧了orz赶紧来更! 第66章 花好10 机场到达厅里行人匆匆,旁边一排落地玻璃窗外乌云密布,一架架飞机在停机坪停进位置的缓慢行驶着,在跑道上的时刻准备着冲上云霄。 熙攘之中只有梁仲曦突兀地停在原地,他长得高身材好还帅,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梁仲曦点开置顶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做完自己发出去的“我上飞机了,迟些见”。 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下意识地点开了手机自带的“寻找好友”的软件来看看这个人现在到底在哪。 当时他跟陈彦琛关联上定位主要是因为陈彦琛这个人不仅路痴,还欠缺准确说出自己所在地方的特征的能力,那段时间每次去接他找他的时候都得烧死一堆脑细胞。 梁仲曦点开软件,图标正显示着陈彦琛是在江北区江边附近,这地方离北塘和市理工大的距离都不三不四的,陈彦琛回国之后的生活单调,那一片区不属于他的日常行动范围。 梁仲曦再放大图标。 赫然显示着“环城酒店”。 外面划过一道霹雳闪电,直接劈中了梁仲曦心里那头死兔子。 今天是七喜来接的他,一上车梁仲曦立刻挎好安全带:“开车。” 一句招呼都没有,七喜莫名其妙盯着他:“你真当我是滴滴啊?” 梁仲曦:“环城酒店,快。” 七喜蓦地沉了脸色:“环城?” 梁仲曦看出他表情异样:“怎么?” 七喜:“我昨天跟着傅行川就是跟到环城去了。” “妈的...”梁仲曦头痛,“快,开车。” 广河这两天降温了不少,这波不被看好的冷空气着实不是盖的,让你看不起我,给你一波南方特有也最可怕的湿冷。 冷得锥心刺骨,冷得人心惶惶。 风呼呼地糊着,环城酒店边儿上药店里柜台后的药剂师一直盯着抱着那盒西地那非往外走的陈彦琛,心情有些复杂。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刚才这长得不合常理好看的年轻男人满脸倦容地走到自己面前,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地问自己这里有没有“西地那非”的情形。 当时他还愣怔了一下。 终年到头他见过太多来这里买伟哥的男人了,有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也有秃顶猥琐的中年男人,可没有一个比他看上去更性冷淡了。冷淡得让人觉得冰冷疏离,冷淡得让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冷淡得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在冰雪城堡里沉睡了几百年苏醒过来的王子一样,纯洁美丽得像尊雕塑。 而这位王子来买伟哥。 药剂师把药递给他的时候还不死心,他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你要西地那非干嘛?” 王子依然冷淡平静:“勃/起。” 陈彦琛从药店离开就低着头往酒店回去了。 环城酒店不是什么高贵酒店,充其量就是个三星宾馆,门口上挂着的铝合金牌子都锈迹斑斑,但酒店总体还算是干净整洁。出入的大多是来这里出差的,从别的地方来找工作的穷游的,当然也有来这里按钟点算的情侣,或者不正当关系的情侣。 陈彦琛在这里住了三天,安静地来入住,每天早上安静地离开,晚上再安静地回来。他连接待的前台都没记住,反倒是前台把他记住了。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每天看着他进出都得小声议论一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个人在这里开房? 其中一个姑娘昨天忽然拍着大腿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网上上了热搜的那位全宇宙最帅的物理教授吗? 陈彦琛这时低着头往里走的时候,等他走过去了,两个小姑娘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是他没错吧?” “嗯,真的好像!可是那个教授不是银发的吗?” “人家可以染回来的嘛。” 陈彦琛依然没有看到她们,他面无表情地往电梯方向走去,怎料电梯门刚打开,他远远地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个人,瞬间怔住。 他愣地停下脚步,他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是震惊和意外的,因为从那两个人同样看到他就顿时停下脚步和震愕的表情,他知道他是应该有一样的心情的。 可是他却不太能感受到太多。 整个人好像跟外部世界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透明薄膜,没有太多感觉。 他拢紧外套低着头,咬着唇,唇都被他咬破了一层皮,一点点腥甜顺着流进他口腔。 他低着头快速从两人身边经过,就连那盒那非西地从口袋里掉出来了都不知道,赶紧按了电梯,进去后手指疯狂地按四楼。 电梯门合上,傅行川捡起地上那盒药,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嘴角溢了丝诡异的笑容。 杨春山看到药盒也皱了皱眉:“这小子不举?” 傅行川神色复杂地笑笑,望着电梯上红色数字停在了“4”后,他收起那盒药摁了电梯:“山哥,您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就是。” 陈彦琛进了电梯的时候心无规律地跳得飞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心悸让他呼吸困难甚至恶心,他扶着电梯内壁不停地深呼吸可是也于事无补,摁在电梯壁的手心都出了冷汗,不停颤抖。 走出电梯后快步走向自己房间,手抖着拿出房卡刷门,结果每次都是长声“嘟”后显示红灯开不了。 陈彦琛越发着急,他额头上都是冷汗,整个人感到天旋地转,双腿软得再支撑不了一点,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越着急手就越抖,每一次门把手上都亮起红灯,他跟疯了似的不停摇着门把手,把手都要摇断了门还是没有半点要开的意思。 电梯“叮”一声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脚步声不断靠近,恐慌瞬间占领了他身心所有的位置。 过去的回忆萦绕在四面八方,好像将他禁锢在一个玻璃囚房里,所有目光都等着看他被剥得□□,然后被人用尽各种手段折磨,任人摧残,千夫所指。 痛苦像是毒蔓藤一样捆绑着四肢然后撕扯着,脚步声伴随着人影逐渐靠近,他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疼,呼吸不了一丝氧气,开始逐渐窒息,头晕目眩。 双眼通红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傅行川在他身边停下,动作优哉游哉地,一手举着手机对着他,一手捏在他后颈,像是恶犬终于逮着了弱小可怜的小松鼠,拿捏着命门,玩弄在鼓掌之中。 手机一直在拍摄着视频,傅行川靠近半步,凑到他耳边低声:“陈彦琛,怎么还落魄到要用伟哥啊?怎么...你连男人都伺候不好吗?还是你的男人不行?要不让我来帮帮你吧...不过我有要求,我要全程录下来...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什么他们口中宇宙最帅的陈教授居然不举...还是说,舍身救人的陈教授,其实是杀人凶手?” 陈彦琛好像被人拽着头发,拿着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他脑部。 傅行川继续说:“杀人凶手啊...曾经逼死了自己的女学生啊?怎样,陈教授,要不我们进去,我帮你脱光了再说?你不是要吃药吗?我喂你啊,还是想我用手帮你,进去脱光光了,对着镜头慢慢说?好...” 陈彦琛已经痛苦浑身颤抖,可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从他手下离开的力气都不足够。 他浑身发冷,偏偏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从走道另一边用来了一阵风,一阵熟悉的味道很快来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笼罩起来,就像保护罩一样。 第82章 梁仲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夺走了傅行川手里手机,然后立刻扔向后面紧跟着来的七喜。 傅行川顿时傻眼,回过神来就要抢回来的时候,梁仲曦已经甩开了傅行川捏着陈彦琛脖子的手,一手捂住陈彦琛的眼睛,一手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轻声说:“小琛别怕,别怕...没事,没事了。” 紧随其后的七喜一脚踹飞了正怒着一肚子火要上前干架的傅行川,傅行川哪里能防住这个一身腱子肉常年练泰拳的汽水哥,刚爬起来,就被汽水哥直接单膝跪在他背上实力压制。 汽水哥:“行了,这人交给我就是,你管你的小教授。” 陈彦琛在梁仲曦怀里死死抓住他外套的领子,好像松手了自己就会被人生擒活捉折磨至死一样。 梁仲曦看着他这样,心疼得就像心口那只死疯兔拿着餐刀精神分裂且优雅地割着自己心头肉。 他温暖的手掌覆在他后脑勺不停地安抚着陈彦琛,陈彦琛眼里的泪水终于能够落下,浸湿了梁仲曦外套衣襟。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梁仲曦声音都是哽咽的却要比平常镇定,“没事了,我到了,没人伤害你了,乖,没事,不怕。” “对不起...对不起...”陈彦琛死死地攥着他衣领,深灰色的大衣外套被他攥出了褶子,一米八的人,瘦弱的不像样子,在一米八五的梁仲曦怀里真的就像一枝快要凋零的玫瑰。 梁仲曦从他口袋里拿出房卡,一下子就刷开了房门。他搂着陈彦琛往里走,关上门后直接反锁拉上链条扣好。 可是在看到房间里情形的瞬间,梁仲曦还是有些震惊。 桌子上,地上,甚至床上,都是一张张写满数字方程式的草稿纸。开门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阵过堂风,吹起了纸张,再缓缓落下。 尘埃落定,满树枝桠。枯寂得恐怖。 陈彦琛无论如何不愿意从梁仲曦怀里离开,在他胸前不停地啜泣颤抖,呼吸都调不过来,梁仲曦背挨着门,任由他依赖在自己怀里,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扫着他后背让他舒服些。 等陈彦琛稍微缓过气来,他才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先带你回家。” 陈彦琛还是不愿意松手,梁仲曦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回忆断成碎纸屑,纸屑变成刀,刀剜在胸口,又割扯着神经。 他抓梁仲曦抓得更紧,咬着唇颤抖着。 梁仲曦心疼地将他搂入胸膛。 陈彦琛悲痛欲绝地紧闭双眼,忍不住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梁仲曦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出了车管所就在码字了! 仲曦心疼死了 下一章开始搞点甜的 第67章 月圆01 从酒店回一宸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小雨,南方十一月末的雨都带着秋凉。外来车进不去停车场,车停在一宸正门门口,保安康哥远远见着车里的梁仲曦,立刻打了把黑伞快步出来迎接。 梁仲曦搂着陈彦琛肩膀下了车,从康哥手里接过黑伞,伞下的陈彦琛就像民国时候那些体弱多病的少爷,大烟抽多了,力气丢了,魂魄飞了,缩在管家的臂弯里,得搀扶着才能走,行尸走肉。 进屋之后梁仲曦挽起袖子就要给他拿衣服,一句"先去洗个澡"都没说出口,陈彦琛慢慢吞吞地脱了鞋,自己扶着墙就往浴室走去了。 等梁仲曦拿好衣服去到浴室的时候,陈彦琛已经脱得只剩一丝不剩地坐在浴缸温水里,拿着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自己身体每一寸肌肤。 梁仲曦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看着陈彦琛的动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等他看了好一阵子,脑海里才忽然一震,皱了皱眉。 陈彦琛这擦身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太过执拗和反常了。就好像他不是在平常洗澡擦身,而是像掉进泥坑的小孩子怕被人打骂,而胆战心惊地想要拼命擦点身上一层见不得光的泥巴。 看到陈彦琛甚至都把自己皮肤擦得通红快要破皮了,梁仲曦脑子里轰的蹦出了个极可怕的念头,他盯着陈彦琛左胸上的纹身:“陈彦琛?” 陈彦琛没有理他,确切来说他从酒店出来就没有跟他说过一个字。 他手上的动作越使劲,梁仲曦大步跨上前扣住他的手腕,陈彦琛像个倔强的孩子,发疯执拗地挣扎松开,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梁仲曦衣服。 “陈彦琛,”梁仲曦的声音忽然严厉,他盯着陈彦琛双眼,“傅行川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回忆里的声音一直在陈彦琛脑海单循,撕扯着内脏敲打着人骨,他痛得颤抖,无力挣扎,像坠入了冰泉,冷得刺骨,眼里的血丝染红了那汪清澈的潭,下唇被咬出了血,一滴两滴,滴进水里,绽开了花。 “陈彦琛你看着我,”梁仲曦忽然踩进浴缸里,双条腿分开在他身上跪着,压着他动弹不得,双手捧住他的脸,逼着他看向自己,“陈彦琛!” 好像,忽然之间,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往这冰潭里伸了条麻绳,拼了命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撕心裂肺地,想要找到自己。 眼前逐渐清晰...握住了绳,原来是绳握住了自己。 慢慢地,慢慢地停了挣扎,泛红的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微颤,眼里的水珠也分不清是水蒸气还是泪。 “梁仲曦...”陈彦琛终于微微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泛着光,是从面前人身上看到的光。 光的影,是孤独,是无奈,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不愿放弃的希望,还有渴望解脱的脆弱。 这模样刺痛着梁仲曦,但他知道,他越心急越不能着急,万大事只有他冷静,他才能给人安全感。他沉声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傅行川?” “不是,”陈彦琛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破碎的微笑,“不是,没有,不是他。” 对视之间,陈彦琛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梁仲曦听出了,那便不再追问了。 他从浴缸里出来,出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再回来,调高了浴霸温度,回到浴缸边上背靠着浴缸在台阶坐下。 陈彦琛轻声:“我没事...我想泡一会儿热水...” 梁仲曦忽然打断:“你不回家,因为你怕你的戒断反应会吓着云姨,你也怕人,所以你宁愿去酒店,也不愿意在学校里待着。” “可你这样也会吓着我了,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你不用去害怕,你可以告诉我,你可以对着我哭对着我骂...” 急了,梁仲曦意识到自己语气又重了,自己急了一回事,总不能把这缩成鹌鹑似的人也骂痛了。 松了口气,转身摸了摸那张苍白的脸,缓了缓语气,捏着心疼:“我心疼,我也怕,再把你丢一次,剩下的日子我还怎么过了。” 被人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陈彦琛只低着头,咬着唇,心口揪在一块儿,难受得痛。手攀上浴缸边,食指碰著梁仲曦的手,碰着就这么碰着。 梁仲曦盯着他:“而且,人不是你杀的。” 话锋转太快,陈彦琛一下子回不过神,愣住:“什...什么...” “傅媛,那个跳楼的女学生。” 梁仲曦竖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习惯性地伸手到裤兜想找烟,才想起来裤兜里啥都没有,无奈,又说:“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你...在说什么...”陈彦琛慌张着,还想掩饰。 “傅媛是傅行川的亲妹妹,傅媛出生没多久,他们的生母因为嫌他们生父没本事没钱就跑了,傅行川的生父是跑地盘的,后来一次施工意外去世了,那时候傅行川才十几岁,傅媛也才几岁,当时他们是被亲戚收留养了一段时间,直到傅行川生父当时得到的那笔抚恤金花完了,那个亲戚也把他们赶走了。” 梁仲曦语气冷淡,冷得叫人心寒,比故事本身还叫人心寒。 这些报纸上不会大张旗鼓报道的事情,每天都发生在城市的角落里。 有人会听到,有人会看到,但从来没有人会真正知道。 知道的都是有心人。 好比傅行川,好比梁仲曦。 陈彦琛一直低着头,睫毛上都挂着水珠:“然后呢?” “当时他的亲戚本来想将他们丢到福利院的,傅行川一知道就立刻带着他妹妹逃走了。他一个人要照顾他妹妹,那时候傅媛还小,所以他高中都没念完就出来打工了。傅行川这个人很能吃苦,什么脏的累的别人不愿意干的活他都接,只要给钱,而且他这个人聪明,学校课本里没教的东西,他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竖起耳朵全部学会了。他的第一桶金,是跟人炒期货赚回来的。十几岁就开始炒期货,多少人几十岁了股票都没玩明白,他十几岁就玩期指把钱套现了。傅行川很疼他妹妹,早些年他所有的辛苦,几乎都是为了能让他妹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不要像他一样。” 傅兴川一双眼火眼金睛似的,看着那红绿k线听上两句吹水他自己都能摸出门路赚到票子,在地盘里踩一脚水泥就知道一个行业的水深,再摸一手,鱼龙混杂的地方都被他攀上金龙。 第83章 乘上金龙他也晓得做人不能只靠借东风,在这个利己主义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正的实在,高中都没毕业的人知道学历的重要,白天赚钱夜里上学,后来从废弃工厂搬出来就搬进了旧城区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傅行川花的时间要比多数人都短。 傅行川这么一个聪明的人,这么一个有着一百七十九个心眼的人,偏偏漏了一个心眼,偏偏是没把自己妹妹傅媛看得清楚。 或者换个角度说,都是一个爹妈的,怎么能不是聪明人。 傅媛长得干净漂亮,一点都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可能也是因为这句话听别人说多了,也就在自己心里扎根了。 可是心里扎根这不算事,同龄人只看得到外表,外表就是穷人家,得到的嘲笑一样不少。 傅媛会握紧拳头,也会在心里盘算。 傅媛看得出她哥赚钱的辛苦,所以她更加不愿意自己也走这条路,偏生她心知肚明她哥把她当做是了人生奋斗目标,做得跟狗似的都是为了能让自己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所以她哥给她的所有,她都接受得心安理得。 而她也知道,她哥想要看到她的是好好读书,所以在家的时候她做足了好学生的样子,她哥想看到的是自己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所以她在她哥面前永远是一副懂事孝顺的模样。 会在听到她哥进门之前进厨房装作做饭,等她哥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副妹妹读书这么辛苦还知道要为他做饭的假象,一个感动,便催促着让人回屋学习,他来做饭。 后来傅媛只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在家假惺惺地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循循善诱地让傅行川说出了“没事,大不了哥迟些送你出国”。 其实她早就想出国了。 班上那些女生一天到晚说什么家里早安排好,高考完就出国,有事没事还故意在她面前显摆炫耀,傅媛那时候就想,自己也要出国。 傅媛出国是一笔大钱,傅行川在巷子里抽了一晚上烟,没多久就凑齐钱把自己妹妹如愿以偿送去了美国。 陈彦琛本人这种对金钱没有半点概念的人当然是不知道留学生出国的费用的,但他曾经听凯琳提起,留学生的费用并不是这么容易负担得起的。 要的不是股票不是不动产不是债券,而是白花花的一大笔现金。 要一下子吐出来这么一大笔实打实的钞票,就是一般家庭都得咬咬牙思前想后,更不要说傅行川这种背后没有一点支持的。 所以他问:“傅行川哪里忽然找来这么一大笔钱?” 梁仲曦:“听下去你就知道你自己有多无辜了。” 不多久傅媛终于逃离了自己最痛恨的原生背景,出了国就等于放虎归山根本没人管,该喝的酒一瓶不少,该蹦的迪一场不缺,该睡的男人一个不漏,不该碰的东西,她也都摸个遍了。 可是在大洋彼岸的傅行川认知里,他的这个妹妹每天都在辛勤地读书,起早贪黑的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计划,所以傅行川更心疼自己这个独自在地球另一边的妹妹,为了让他妹妹一个人在外的生活好一点,租房,给她租高档公寓,开车,给她买自己喜欢的。 西方的自由只会给自律有底线的人提供一个更大的平台,而相反的,所谓的自由,只会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逐渐看不清楚自己双手双脚。 傅媛那天在教学楼门口当众跟陈彦琛高调表白,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那群朋友喝酒玩游戏的时候输了的惩罚而已。 被拒绝了也就是嘻嘻哈哈过去了。 梁仲曦说到这里郑重其事地跟陈彦琛再重复一次:“至于她从教学楼天台掉下去,真的不是因为你的拒绝为情自/杀,真的只是她overdose然后不小心从楼上坠亡。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甚至只是这件事里的一个受害者。” 受害者,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受害者。 可是真正的受害者,早就都死在所谓的受害者有罪论里的。 行为意识的偏差取自认知的维度,认知维度的根本却让每个加害者都可以成为受害者。 傅媛坠楼这件事很快就调查清楚,可是真相永远不会被不愿意接受的人接受。 傅行川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或者接受自己那个乖乖好学生妹妹会嗑/药,甚至因为服用过量致幻药物坠楼身亡的事情。 早就在“钱就是万能”的世界打滚多年的他只会认定,这件事是世铂董事长陈华谦的私生子为了自己的名誉名声而花钱摆平篡改的事实。 他也知道明杠是杠不过家大业大的陈家的,所以他选择了用最极端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公正公平。 但这件事在梁仲曦眼里,陈彦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最无辜的。 身为陈家的子辈他没有得到作为一个人本身应有的尊严和尊重,却因为这个所谓的身世,他什么都没做,就要被人置身痛不欲生。 陈彦琛听到这里,水是暖的,他的人是冷的。冷得连发颤都没有力气。 可转念他又想起来,问:“可是...你为什么会忽然查起傅行川来?” “因为他跟杨春山在洗/钱。” 【作者有话说】 来啦宝贝们 这几天又感冒了 上周自己跑了一趟成都,啊太好玩太舒适了 (不开心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吧,一定会遇到超幸运的 第68章 月圆02 “什...什么?杨...杨春山?”陈彦琛惊得伸手扣住浴缸边。 “是,”梁仲曦侧身看着他,“我之前之所以会查他,本来只是因为我曾经看到他帮着杨春山做事,杨家和传梁的资本关系你知道的,可是后来我在云焘又看到他粘上了你,我当时只是怕他是不是杨春山派来搞你的...没想到...是他傅行川自己想报仇。” 陈彦琛听到后面的时候基本处于木然状态,一下子信息量过大,对于傅行川此人的信息连同着早上刚发生的事情,从脑干到间脑,最后全部都卡死在大脑皮质。 最后只能低着头,死攥着浴缸边沿。 他自己有自己在这件事上始终说不出口的原因,梁仲曦也有在这件事上不愿意再往下细说的理由。 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最后都成了鱼刺,卡在喉咙叫做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而当时七喜将这些事情给他说的时候,他双拳不知从哪个字眼开始握紧握实,身体都在发颤,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是七喜拍了拍他手背,跟他说,“都过去了,小教授现在回来了,好好对他吧。” 不能怨恨这个世道,不能指责天地间不公,最后所有罪责只能投射在自己身上。曾经在自己保护下也只能小心翼翼生存的人,在自己无情离开之后,在病魔缠身之下还要经历这些种种的时候到底有多绝望。 那天他见到陈彦琛,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写字楼门口等他,下着小雨,他站在屋檐下,那个清瘦,那么孤寂,那么渺小,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却又那么的强大。 布鲁克林的公寓里,他是一个人走过了七年的风霜雨雪。 忆起种种,最后都只能回归到七喜的话里,与其悔不当初,不如珍惜现在。 “所以...陈彦琛...”梁仲曦深吸口气,想了一句又一句话,到头来还是觉得没有一句觉得合适。 最后他起身拿来干净大毛巾张开,等着陈彦琛起水:“你没有做错什么,更不需要去自责,以前我不在,但现在有什么事情,你是可以告诉我,就算你想一个人去面对,起码你让我站在你身边。” “不要把我当外人,好不好?” 陈彦琛低着头,眼眶又红了,慢慢吞吞地从水里起来,赤身裸体拥进大毛巾里,梁仲曦顺势将他抱进怀中。 梁仲曦掌心扶在他湿漉漉的后脑勺,把人搂紧,语气加重:“而且陈彦琛你到底急什么?你既然跟着我的,你试过我了吗?就知道不行要去买伟哥?” 陈彦琛脸红,更凑近了些。 “下次不准了啊。” 哪里还敢有下次。 从浴室出来,陈彦琛回了卧室,梁仲曦给他吹干头发后就下楼做饭去了。简单做了三菜一汤上楼喊人吃饭的时候,才发现陈彦琛拢着被子背对着门口睡着了。 梁仲曦上前轻轻拍了拍他:“先起来吃点东西。” 陈彦琛没有回头,半个脑袋躲在被子里,声音嗡嗡的:“晚点再吃...” 梁仲曦也没有再问,检查了一下他的体温又检查了室温,将香薰机调到最低一档就出去了。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陈彦琛缓缓睁开眼。心里压着的巨石从来没有拿开,傅媛这件事,只是大石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小鹅卵石。 那lucas那件事呢,如果那件事梁仲曦知道了,还会像今天那样,只有包容没有一点隔应吗? 公寓里安安静静得枯寂,好像从来没有多一个人的存在。 梁仲曦盯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是有那么些不三不四,最后还是拿一个大碗,每样菜夹一些,剩下的用保鲜膜封好放回冰箱,然后自己捧着大碗回到工作台。 第84章 落地窗明度调到了最低,窗上还沾着雨珠,外面林立高楼的明灯闪烁通通在雨水里成了斑驳陆离的光晕。 客厅落地灯调到昏暗,暖黄灯光为了在客厅里留下了一角孤独的温馨。 梁仲曦刚打开电脑,七喜就进了条消息:教授他怎样了? 输入了几次都词不达意,梁仲曦干脆直接打通了过去。 “还在开车?”梁仲曦问。 七喜:“丢,今日星期五还下雨,内环堵到妈都不认得。你那边怎样了?” 梁仲曦:“睡下了,没什么。傅行川人呢?” 七喜打了个转弯灯,冷笑一声满是不爽:“还能怎样?说到底他还是没动手,我们这边证据又不齐,告不进去的。这条扑街法律读得比谁都精,我都还没碰他,故意伤人三年以下有期或拘役管制都他妈出来了。” 梁仲曦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屏幕上的资料:“辛苦了。” 七喜:“说这些。行了我要先回宇宙爱人了,今晚进货呢。” 梁仲曦:“小心开车。” 挂断电话,梁仲曦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鼠标,视线紧盯着大屏幕,屏幕上的是七喜前天才给他发的一份二十年前的报纸的复印件和一些当时的内部审理文件。 报纸新闻的大标题:潘水围施工现场男子傅某高处坠落,不幸身亡。 外面的雨越晚越大,一个闪电劈了夜空一道,没等反应过来,轰隆隆地抖了整座城市一抖。 梁仲曦放心不下,洗了碗上楼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黑暗中看到床上被子里一团正不停地颤抖。 他快步上前侧身坐到床上想要将陈彦琛抱住,陈彦琛却对外来的包围相当抗拒。 他双眼都还闭着,眼泪却从眼角流出来,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发抖,额上的汗沾湿了碎发,发白的唇细碎地颤抖。 梁仲曦将他捆住搂紧自己怀里,一手轻拍着他的脸:“彦琛...陈彦琛...” 梦魇吃/人,陈彦琛拼了死劲地要挣开梁仲曦的环抱。 “陈彦琛...陈彦琛...”梁仲曦头次急得有些手足无措,只知道喊人的名字。 窗外又是忽然一个煞破天穹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大的雷声轰炸了夜空。 陈彦琛猛地惊醒,身体的挣扎还没来得及收起,睁眼刹时看到梁仲曦的脸,泪水收不住,脸埋进梁仲曦胸膛。 梁仲曦的心像被迦楼罗的利爪扣住,抓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用力将人搂在怀里,像对着一切要侵蚀他的恶魔宣誓主权。 陈彦琛呼吸像乱码带着抽搐,好不一会儿稍微稳着,往梁仲曦胸膛凑近,逐渐放软躺着。 梁仲曦将他湿漉漉的刘海拨开,心疼:“好了没事了...醒了没事的,我在这里,不怕。” 陈彦琛拼命抓着他的手,抓得紧,又放开。 裹着被子身上的睡衣都被汗打湿了,梁仲曦把他睡衣脱了,顺便擦干擦净他身上脸上的汗:“先把衣服换了,都湿了。” 陈彦琛在他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狗,温顺可怜,眼角还带着惊恐不安的泪珠子,依赖着这靠山,无力地:“嗯。” 梁仲曦盯了他好一阵,心里那个念头又扑腾起来,人的劣根性就坏在白熊效应,越是不想去想,越是在脑海里谱写着一出八十集连续剧。 好几次都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自己被这个念头撕咬着疼痛,不如抓着陈彦琛狠一次问出个明白,可是一眼这张惨白的脸蛋挂着泪花,哪里还下的了手。 无奈便算了,给他拿衣服换好之后,梁仲曦把平板拿了上来靠着靠枕坐在陈彦琛身边。 “我还有些工作要做,会不会亮到你了?” 陈彦琛摇摇头,缩在他身边:“不会。” 梁仲曦摸了他脸一把,开始看邮件,陈彦琛一直睁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睡过去了。 直到陈彦琛呼吸均匀传来,梁仲曦给七喜发了条消息:再帮我查一件事。 七喜秒回:说。 梁仲曦:帮我查查陈彦琛这六年在美国发生了什么。 这次过了好一阵,七喜才回:尽量。 陈彦琛跟凯琳说自己病了不回学校,凯琳也没闲暇多问,跟了他这么些年,自家教授的黛玉体质她还是晓得的。 这些天在家里基本都在睡觉,一天能睡个十几二十个小时,头几天依然频繁做噩梦,每次醒来满头大汗,持续了好几日才稍微缓和。 梁仲曦放心不下,要不是因为早早答应了要接晴晴放学,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家里。 晴晴对许久不见的新欢朝思暮想,每天下午见到自家哥哥第一句不叫哥偏要找人参哥哥,一手牵着亲哥,回头还不忘对幼儿园老师骄傲地吼“我还有个人参哥哥超帅!” 见不着人还赖皮,非要给人参哥哥打视频。小孩儿坐在后座儿童椅上,两只小手抓着手机叮了老半天视频。 梁仲曦:“你人参哥哥睡了呢,没空理你呢。” 话没说完视频给接上了,这脸打得快,小孩儿还补刀,嚷嚷:“人参哥哥没空理你呢。” 陈彦琛的声音沙哑晴晴没听出来,梁仲曦听出来了,俩人东歪西倒地唠了半天,晴晴说了拜拜之后梁仲曦要手机聊两句。 人类幼崽护食,把手机死死抱在怀里:“人参哥哥是我的,不给!” 每天一通的视频还是让陈彦琛的精神气回来了不少,过了半个月左右,他说:“我可以回学校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了。” 然而第二天梁仲曦跑完步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陈彦琛依然没有醒来。 回到公司停好车,刚好碰上金童玉女从莱拉的银色c260里出来。宋钧西装革履手里抱着电脑,莱拉踩着高跟鞋手里拿着咖啡,两位才貌双全的业界精英并排走着,作为老板看到这一幕,梁仲曦心里感叹,要是自己哪天把他俩都炒了,这俩人自己凑个cp出去当网红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结果感叹都没来得及叹完,就听到莱拉不满地喊了句:“你明天要是再蹭我车,我要开始收交通费了啊!” 宋钧据理力争:“你不看看我的车因为谁进厂子的!?要不是你姐姐切线不打灯,我车保险杠能掉?” “你还在这里恶人先告状!那明明是你自己开车不看路自己撞上来好吗?我姐姐那可是新车!” “莱拉姐姐,行车记录仪全部记录着都记着啊!你怎么还能狡辩?” 梁仲曦就站在他俩身后,他侧着看到了莱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俩货站在电梯口一直跟小学鸡吵架似的,谁也没留意到后面的老板。挡着路就算了,还不按电梯,梁仲曦看了看手表8:36,忍无可忍:“两位车神,迟到六分钟了,能不能先让我上去上个班?” 宋钧惊吓体质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骂了句脏话,回头看到是自己老板,雪上加霜,抱着的电脑差点掉了下来。 莱拉眨眨眼:“老大?你怎么回来了?小教授感冒好啦?” 梁仲曦看着面前两位被老板逮着迟到正形都还能只顾着八卦,搞得好像他特别不该回自己公司一样,脑子里横空四个字:有持无恐。 是真想把他俩立刻马上都炒了。 小梁生无可奈何,从俩人中间穿过去摁了电梯:“迟到十分钟了,自己跟财务扣钱吧。” 最近公司确实算不上很忙,梁仲曦回去先听了金童玉女一番汇报,开了股东月会还有听了各部门月度报告,眼下除了一些还在进行的项目,最重要的还是璋唐哲云山的标书。 梁仲曦盯着email里璋唐的rfp里最后一页负责人的名字上,问:“崔承商还没约到?” 莱拉:“崔副总一直都在澳洲,还得过几天才回来,放心,我给跟着呢。” 几个会议下来也到午饭时间了,莱拉敲门进来:“今天午饭老大想翻哪家牌子呀?” 怎料小梁生看了一眼手表,刚好进了一条消息,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大长腿迈着出门:“今天中午约了人。”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我来了 没有更新是因为在全文存,想着写完再一次过发 最近又回老村儿里了,事儿多着也没赶上来发一章来告诉你们,私密马赛呜呜呜 在写的宝贝儿们,等我![撒花] 第69章 月圆03 到一楼刚出电梯,远远的就看到梁仲晖的黑色s850停在玻璃大门外,传梁的小梁总正在和副驾上的美女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二位耳鬓厮磨,看着手机都能笑得花儿似的,就连梁仲曦走到副驾边儿上都没人瞧见。 四眼工作狂谈恋爱了,梁仲曦看着都觉得这笑得花枝招展的还是不是自己大哥了。 他轻敲车窗打断二人谈情,梁仲晖摇下车窗,梁仲曦单手架在窗边,一股无赖:“梁总,借你女朋友陪我吃个午饭。” 周荞瞪了他一眼。 梁仲晖笑了:“周小姐非得撇下我,我再不愿意也要给二位一点薄面啊!” 第85章 梁仲曦耸耸肩,装了一把绅士,给周荞开车门:“周小姐请。” 梁仲晖探头:“等会儿接你。” 周荞莞尔:“好。” 等梁仲晖的车远去,梁仲曦说:“我哥是真没得说。” 周荞:“我也不差。” 梁仲曦笑了:“那是自然。” 步行到公司大厦旁边的西式餐厅,梁仲曦提前定好了位置在外patio一个安静的角落,服务员端着盘子给上了两杯柠檬水。 周荞干脆:“梁先生这么忽然约我吃饭,是关于彦琛的吧?” “嗯,”梁仲曦知道周荞刚下飞机得累了,不绕弯子,“周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过去这六年来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周荞看着餐单头都不抬:“最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等不来梁仲曦回答周小姐也不管他,选好自己想要吃的才抬头,二人就这么对视着,周荞微微笑,偏头耸耸肩,眼神里明明白白:你要是不说,我也没办法帮你。 这家餐厅是做西式简餐的,做的是高端职场人士的生意,讲究的是效率和质量,点餐之后没过多久就上菜了。 梁仲曦要的一份烟熏三文鱼意面,周荞要了一份布拉塔沙拉。 周荞在飞机上没吃东西,饥肠辘辘,拿起刀叉半点不客气:“我先吃,你慢慢想,慢慢说。” 梁仲曦将前几天陈彦琛在环城发生的事情高度概括了一下,概括了陈彦琛的戒断反应,概括了陈彦琛洗澡时候反常的擦身体,还概括了陈彦琛的噩梦。 周荞一边嚼一边听,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打断。 还是听梁先生说话省力气,周荞由心感叹,听陈教授说话自己还得过滤总结归纳信息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梁先生直接敲黑板划重点了。 梁仲曦最后:“他在美国这些年,是不是被人侵犯过?” 周荞停下手里动作垂眸思考,半晌:“据我所知,没有。” 又从腿上拿起餐巾擦擦嘴:“起码我认识他的这么些年里,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自己也没有提到过。而且也是我之前说过的,彦琛他这六年来每次来找我和德夫林医生做咨询或者聊天,他基本上不会单独拿某件事情出来说,而是更多的去表述他那段时间或者当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和感觉。因为其实我们做这一行的也是这么建议的,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梁先生你懂的。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他入院之前的具体事情...” 说到这里周荞蓦地偏头抿抿嘴,思考着什么。 梁仲曦挑眉:“什么事?” “他很早的时候跟我说过,他做过一个很真实的噩梦,梦里他遇到空难了,他说这个梦真实到,他能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在飞机坠毁甚至到爆炸全过程的感受...我记得他说过,这个梦之后,他就开始很严重地畏高,甚至不敢在露天的地方走路...这其实算是严重的ptsd了,我们后来也有在这方面给他提供治疗,”周荞又想了想,才继续说,“可是这两件事这么摆在一起,我觉得并不像是有什么关系的呀...” 梁仲曦拿起水杯:“梦?” 周荞关心:“你有尝试过问他吗?” 梁仲曦:“他不愿意说,我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周荞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梁仲曦手背,温声说:“那也是好的。不错哦小梁生,不去逼问,做的很好哦。" 周荞的语气和动作相当温柔,温柔到梁仲曦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违和感。 搞半天想起来了。像幼师哄小孩。很像。 果然,全世界的直男就最吃这套。 梁仲曦理所当然收下赞赏:“谢谢。” 周荞:"好啦,不用太担心啦,彦琛他啊,要比你想的更加坚强。” 梁仲曦:“是,我知道。” 周荞:“你既然坚定地选择了他,也要学会坚定地去相信他。他可以走出来一次,也一定会走出来第二次,他是相信自己,所以才没有去吃药,我们能够做的最好的支持,是一定要比他自己更坚定地相信他。梁先生,你说是不是?” 秋天午后吹来的风夹着周荞身上大吉岭茶的清香,捎着阳光,温暖又舒适。 梁仲曦今天提早离开了办公室,趁着还没是下班高峰时段赶紧从办公室那边开回了老城区,去到文昌巷里一家他们以前读书时候常去的濑粉铺子。 老板娘认得他,读小学的时候就会带着陈彦琛来吃的,一直吃到初中,高中,后来梁仲曦回国,一个人在广镟打工,一个人出来思寰创业,也时常会一个人过来吃上一碗。 老熟客了。 老板娘都要打烊收铺了,远远见了他就笑了:“哎哟小曦来咯!等着,阿姨马上给你装一碗,多放猪油膏!” 梁仲曦扫码给钱:“谢谢阿姨,对了,阿姨今天给我装两碗吧,这边给钱了。” “哦?”阿姨一边装碗一边回头神秘笑问,“是不是要给女朋友带呀?” 梁仲曦挑眉,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说。 “是小琛,就是以前跟我一起来吃的那个男孩,阿姨还记得吗?” “哦?”老板娘想了想,把装好的袋子递给他,“哇,好多年没见那个孩子咯!那孩子我记得,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那时候我们都说呢,那孩子长大了可不得了,这么帅气,得吸引多少女孩子了。” “是,就是他,”梁仲曦笑着接过,“他回来了,下次带他来你铺子帮衬。” 那孩子长大了确实不得了,将自己吃得死死的。 梁仲曦回到家的时候怕吵醒家里的人,连开门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 结果刚开门,就看到厨房里陈彦琛正背对着自己捣鼓着什么,再往客厅工作台望去,书桌上满满当当地一堆草稿纸。 陈彦琛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深灰色睡裤,相当居家。 听到开门声回头,陈彦琛戴着眼镜,细碎的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头上,神色有些慌张,梁仲曦这时才看清楚,陈教授原来是想给自己从煲里把剩下一点粥倒进碗里,结果全洒到台面上,正在手忙脚乱地清理着。 陈彦琛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 梁仲曦换鞋进屋直接去了饭厅没过去帮他,一边解开塑胶袋的结一边说:“没事,旁边有抹布,慢慢收拾不着急,收拾好了再过来,给你买了濑粉。” “濑粉?”陈彦琛惊喜,“文昌巷那家的?” 梁仲曦:“是,收拾好就过来吃。” 虽然嘴上惊喜,但陈彦琛还是吃得十分的慢,用老人家的话,跟绣花似的。梁仲曦不催他,难得这人从床上爬起来还会自己找东西吃了,已经很进步了。 陈彦琛:"我想去买几本书,但是我要买英文原版的,你知不知道哪里有..." 梁仲曦:"把书名发给我,网上帮你下单。" 陈彦琛低着头舀着碗里的濑粉,慢慢吞吞地送到嘴里,慢慢吞吞地咽下。 梁仲曦瞥了他一眼:"想去书店买?" 陈彦琛:"嗯。" "那明天带你去,我公司那边有个书城,应该有。" 陈彦琛舔舔嘴唇:"好。" "哦还有,"陈彦琛想起什么,又慢慢吞吞地说,"你们家是不是没有电动剃须刀..." 梁仲曦仔细看了看他下巴,是长出胡茬子来了:"电动的不好用,等会儿我帮你。" 晚饭吃过又歇了会儿,梁仲曦习惯收拾东西,陈彦琛却先起身,将筷子都捋到一起:"我来收拾吧。" 不得不说梁仲曦的的确确是愣了一下。只是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少爷,就连收拾桌面上的碗筷都像在做十字绣。 算了,随着他吧,孩子长大都得有个过程,何况是他这样的大少爷。 梁仲曦转身上楼:"收拾好了就到浴室来。" 淅淅哗哗地放着热水,梁仲曦打开壁柜拿刮胡刀剃须膏,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旁边挨着的润滑剂还有抬头一个精美的礼盒。 润滑剂就算了,倒是那礼盒,他踌躇着要不要打开干脆今晚就用了,结果一阵脚步声上楼,他利索关上柜门。 看来陈彦琛在这里现在是住习惯了,进浴室也不管有人没人就开始脱衣服。 梁仲曦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洗?" 陈彦琛愣怔,反应过来:"哦。" 浴室灯光温暖,二人□□地对面坐在浴缸里,好艰难才按捺下了成年男人的旺盛欲/火,七喜之前的话一语成谶,梁仲曦心想,柳下惠要是还活着,必定得拜自己为师。 冷静再冷静,才凑到他身前,给他嘴边一周涂上泡沫剃须膏,再仔细地给他刮着刚长出来的须根。 "冷不冷?"梁仲曦问。 陈彦琛摇摇头,在水里慢慢将手搂上梁仲曦的腰,小声说:"梁仲曦...” “嗯。” “是不是又让你担心了?” 漂亮的双眼,将他额上被水雾打湿的碎发捋上去,露出额头。 第86章 今天濑粉铺子的阿姨是说得一点错没有,陈彦琛这人从小长得好看,女娲捏他的那天大概是中了□□了,捏出来的旁人叫赶kpi,捏这个人叫陶冶情操,这双眸子深邃却清澈,眉眼勾着的都是叫人惊心动魄。 像希腊爱神,然后被自己亵渎了。 但既然不亵渎都亵渎了,再亵渎会儿吧。 梁仲曦凑上去,在他额间亲了一下,声音懒懒的,像无赖:"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陈彦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闭上眼,双手缓缓捧起他的脸,抬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陈彦琛:“读书人只会这些。” 梁仲曦:“但我是生意人,我看这不够。” 陈彦琛垂眸:“那先欠着。”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贝儿们 最近终于融雪了春天终于要来了 好开心好开心! 第70章 月圆04 过了几天早上,陈彦琛没有赖床,梁仲曦醒来那会儿他就爬下床去洗漱了。本还想着说跟着梁仲曦下楼跑个步的,可是跑到附近小公园的时候,还是发现自己更适合跟着老伯伯老太太们打打太极。 可他手脚不协调那劲儿连八旬老太太都看不过眼:“后生仔,多学学阿婆,要多锻炼身体啊。” 梁仲曦跑了一圈大汗淋漓地把人拎回家的时候,陈彦琛心里还在琢磨着老太太说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梁仲曦看他一路心事重重,便问他怎么了。 陈彦琛:“太极难吗?” 梁仲曦:“...应该比量场方程简单。” 收拾了一番吃过早餐二人便出门去书城了。前段时间下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广河凉了不少。 今天打着不用回公司四舍五入算是约会的算盘,梁仲曦穿的也休闲些,白恤衫打底套件深灰卫衣,人本来就长得帅气,这么一衬更年轻了。 陈彦琛这次来得着急没带自己衣服,得亏梁仲曦早给他新买了些他喜欢牌子的衣服备着,好比今天他穿的某潮牌最新款深蓝连帽卫衣,就是小梁生的先见之明。 去到书城,十来年没回国的陈教授对于今天周五明明还是工作日,可是书城里到处都这是人这件事觉得十分费解。 他倒不是害怕或者不喜欢那些小鸡似的到处窜的小孩儿,只是纯不解,这点数,连国外的小孩子都还在学校里折纸飞机。 梁仲曦领着他一圈圈地搭扶手梯绕到书城五楼,这层是科学专区,路人明显要比其余楼层少得多,偶尔能碰到几个小孩儿,都是坐在地上捧着书安静阅读的。这层楼还仔细分了好几个区域,从儿童启蒙到少年科普,最后一个最蒙尘的角落,放着的就是各种专业论文期刊和原装外文课本。 俩人直接去到角落,陈彦琛当下的神情就好比哈利波特从对角巷回到了魔法世界一样。 他随手抽出一本期刊,期刊叫undefined,他熟练地唰唰唰翻到一页直接递给梁仲曦,梁仲曦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杂志,刚想问,一眼看到标题下面的小字中的几个:kingsleymitchell,ph.d,vincentchen,ph.d。 懂了,小狗这是衔着自己了不起的球来摇头摆尾显威风了。 梁仲曦乐意配合他的演出,点点头:“陈教授,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这个...熵增...跟这个量子信息计量有什么关系呢?” 陈彦琛指了指标题上第一个英文,耐心纠正:“是纠缠熵,entanglemententropy,是量子纠缠和熵一起的...纠缠熵。” 梁仲曦心里撺掇,臭屁。 看是看不懂的,但好歹算是个约会,小梁生一直跟在陈教授边上儿陪着他找书。 看了会儿裤兜里手机震了一下,梁仲曦想着差不多是邮件提醒也没搭理,结果那边却一直震个不停。 拿出来一看,四个未接来电,两个宋钧的,两个莱拉的。这阵势不常见,梁仲曦右眼皮跳了下,他搂了陈彦琛一把:“我去接个电话,待会儿回来找你。” 陈彦琛头也不抬:“嗯。” 这个右眼皮跳得也不常见,梁仲曦心里难得紧张。 去到围栏边正想打过去,莱拉又打过来了:"老大,出了点小事。" 蒙尘区里就只剩下陈彦琛一个人,也无妨,也习惯了,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几本砖头厚的书又闲逛了会儿,这本瞧着有趣拿起来看看,那本看着也新奇拿起来瞧瞧,浸了好不久,才想起来梁仲曦这个电话是不是聊的有点久了。 转身一圈,远远地就见到中庭玻璃栏杆边儿上的梁仲曦正打着电话,脸色严肃着,想到今天还是工作日得是公事,就没上前打扰。 他结账后自己在这层里闲逛着,一眼被儿童启蒙区那边一个宇宙体验区吸引了过去。 就是一个给小朋友一边玩一边学的小角落,墙上油画成宇宙的蓝紫色系,还画着星座星系,摆放着许多模型,什么太阳系啊,银河系啊。 一排矮书架旁的地上一个小男孩挨着墙坐在地上,男孩瞧着该是学前班的年纪,腿上捧着一本色彩斑斓的儿童读物。陈彦琛低头瞄了一眼,图画上画着的是一颗流星正在夜空闪过。 小男孩手指在画上那颗流星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抬头就刚好碰上了陈彦琛的目光。 俩人一高一低四目相视着,陈彦琛眨眨眼,小男孩也眨眨眼。 小男孩手里捧着一本书,陈彦琛手里也捧着一堆书。 小男孩又眨了眨眼:"哥哥,你知道流星吗?" 陈彦琛点点头:"嗯,知道。" 小男孩:"天上的星星,真的都会掉下来吗?它们会砸到我的小猪钱罐吗?" 那应该不会,陈教授心里说。 陈教授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小男孩把书给他挪了点,指着那颗流星,说:"你看,星星掉下来,快要砸到小猪的屋子了。" 陈教授顿了顿,作为一位科研人员,他不能在学术上骗人,但作为一个善良的人,他也不忍心让小孩失望。他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诚恳地说:"流星它其实...不能算是...星星。" 但这位未来之星的接受能力明显比他想象要强,小男孩好奇问:"那是什么?" 陈教授:"流星其实,只是宇宙里的一些小石头,甚至是一粒灰尘,它们本来只是绕着太阳转着,结果转着转着,它们转到了地球身边..." 陈教授说得很慢,绞尽脑汁地想用简单且正确的中文措辞来解释给一个小孩听,这相当的难,比用中文讲课还难。 还得担心着这小孩的文化水平,所以他补充:"地球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 "哥哥,这个我知道..."小男孩往陈彦琛身边凑近了些,小脸几乎挨着他胳膊了,"你继续说,继续说。" "这些小碎石或者灰尘颗粒来到地球周围,它们跌下来的时候,穿过了地球的大气层,因为它们跑得很快很快,和大气层擦出了火花,然后燃烧,所以才会有了我们看到的很快飞过的一道光,这就是流星。" 其实陈彦琛说到后面,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一个关于彗星和流星的纪录片,想起了里面的一句话,"其实我们眼里最耀眼的一束光,不过是宇宙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心里竟起了一丝落寞。 陈教授轻声:"所以,流星不是星星,它自己不会发光,它只是一块小石子,可能比你的拳头还小。" 小男孩摇摇头,忽然抬头望向他:"可是你不觉得它们很勇敢吗?" 陈彦琛愣怔:"嗯?" "是啊,这么小的一块小石头,在公园里还有别的石头陪它,可是宇宙这么大,就只有它自己一个了,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自己孤零零的,可是它还是想着要飞向我们,一直跑一直跑,从太阳跑到地球,就是要给我们看到它的光诶!" 小男孩的眼眸明亮清澈,陈彦琛凝视着,从他眸里看到了自己,也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宇宙。 "可是...可是它飞向我们,给我们看到它的光之后,它就会从此消失了,"陈彦琛问,"你不觉得,它很傻吗?" 小男孩眨眨眼:"不会啊,它超勇敢的!" 它超勇敢的! 陈彦琛心里一处陈年寒冰,好像被一颗小小的流星穿过,燃烧融化,也星光绚烂。 承受着世代人们愿望期盼的流星,其实也只是曾在宇宙中孤独了千万年的一块无人知晓的小小石头。 世人爱流星的光,但总会有人欣赏它的孤寂,爱护它的勇敢和坚强。 例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陈彦琛身后的梁仲曦。 在梁仲曦眼里,陈彦琛这颗小小的流星,也超勇敢的! 小男孩越过陈彦琛望向后面另一个好看的大哥哥,陈彦琛这才回头,梁仲曦在他身边单膝蹲下。 陈彦琛:"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梁仲曦:"公司有点事,我要回去处理一下,你不着急,我跟于叔说了,等会儿他来接你。" 陈彦琛:"没事,你先忙你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第87章 小男孩依依不舍,拽了拽陈彦琛袖子:"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陈彦琛正想开口,梁仲曦摸了摸小男孩脑袋:"没呢,你这大哥哥不急着走,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他呢?” 小男孩立刻开心笑了:“没问题!” 梁仲曦离开前本想着抱抱自己男朋友的,可是当着小孩面又不想为老不尊,只好只搂了搂陈彦琛肩膀,悄无声息地摸了他脖子一把:"走了。" 没想到他起身的时候,陈彦琛勾了他手一下,就一下,心热和了。 梁仲曦下楼的时候没有再一层层楼地往下旋,直接进了升降梯落到停车场,取车的步子几乎是跑着去的。 方才陈彦琛没看错,他接了莱拉电话的时候脸色确实很难看。 莱拉拿着高薪跟了梁仲曦这么多年,临危不惧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当时冷静的一句“出了点小事”,梁仲曦就知道这事儿小不了。 果然接着莱拉就说:"临乐新村四期,出人命了。" 梁仲曦顿时皱眉:"乐四?传梁做的那个乐四?" 莱拉:"是,人一出事就被送进医院了,但是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梁仲曦:“这个项目传梁那边的负责人是谁?” 莱拉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快全文存完了 (死手快写啊啊啊啊[爆哭] 第71章 月圆05 这件事没传出梁仲曦的办公室,周五大好日子,大伙儿捏着时间差不多就下班了。同事三三两两等电梯,电梯门一开,自家老板跟大学生似抬起头,众人愣住了。 同事a战战兢兢:“老...老板...这是有急活...要...要加班吗?” 梁仲曦:“下班吧,大家都辛苦了。” 大伙儿松了一口气。 梁仲曦大步迈进办公室,宋钧正在电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皱眉讲着电话,眼尾瞟到有人径直往里走,一眼没认出来,正烦着呢,恼起一把火,哪儿来的倒霉大学生凑着这乱子上来找工作? 宋钧眼都定了,上下打量了这大学生好一会儿才把人认出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大堆没得回复,急得跺脚:“大哥你听没在听我说话啊?” 宋钧起身向老板走去边对电话那头敷衍:“听着听着听着呢,行了行了都知道了,先不跟你讲了啊你自己随机应变老大回来了就这样拜拜。” 最后还随机附赠了十分真诚的一句:“你可以的。”才挂掉电话。 大长腿一迈跟上了自家老板脚步:“你老人家今天约会去了?” 梁仲曦:“对,约了一半回来的,所以,赶紧的,现在什么情况?刚才是黄鹤?” 走到梁总办公室门口,宋钧长臂一展给他推了门:"就是我们鹤哥。没事儿,我们鹤哥虽然平时乐呵呵笑嘻嘻的,但笑里藏刀的事他熟。” 梁仲曦绕到办公桌后都没坐下先开了电脑,撸起袖子摘掉手表,晃了晃鼠标,屏幕亮了光:“其他人呢?” 宋钧拉开椅子大爷似的一屁股坐下,伸着指头数着:“莱拉第一时间去跟业主联系,鹤哥去现场了,秦工今天本来在石湾口那边监工,一听到这消息正赶着回来了,dennis...他前阵子不是回美国了嘛,给他发消息了,但时差人应该没醒。" 梁仲曦:"dennis那边可以hold一下,跟他说先别急着回来,这件事等秦工回来听了她的意见再说。" 宋钧翘着二郎腿挨着椅背,一边点头一边拿着手机记着,忽然抬头,说:“老大,你家传梁这件事做的不厚道啊。” 梁仲曦头也不抬:"首先,我家是我家,传梁是传梁。” 宋钧一副“行你说什么是什么的”模样等着他的下半句,结果半天没等来,他放下手机:“然,后?” 正好听到外头有人进来的开门声,梁仲曦朝门外抬了抬下巴:“然后,秦工回来了。谢谢。” 宋钧差点没一手机扔过去,但谁让坐在对面的是自己老板呢,愤愤不平地起身要出去。 背后传来自己老板的声音:“其次,你说得对,他们这样推卸责任,确实不厚道。所以,只要我们没做错,我就不会让思寰出任何事。” 言下之意言简意赅,传梁要是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像着大石压死蟹压死这么一个小小的思寰,我他妈恁死他。 宋钧扶着玻璃门边沉思:“今晚加班我要吃鱼翅捞饭。” “这事处理不好你就只剩猪油捞饭了。” 梁仲曦盯着屏幕上的邮件和信息,业主单位的邮件再加上黄鹤发来的现场的照片,邮箱都快要被挤爆了。 他手机放在桌面开着免提给莱拉打了过去,莱拉很快接通了电话,没说上几句,就听到莱拉在那边“你好,我是思寰设计所的代表”,然后对方一句“这边请”,莱拉一句“好的谢谢”。 莱拉没挂断电话梁仲曦也没说话,手机就放着手边,点开黄鹤发来的施工现场照片一张张仔细看着。 通话中的屏幕就是一片灰,入了消息屏幕会亮一亮,这屏幕亮了好一会儿,屏幕上方好几条消息落下来,梁仲曦本不想理会,但忽然想到会不会是陈彦琛,立刻放下鼠标看去。 结果都是梁太太的。 梁仲曦无心回复消息,莱拉忽然说:“老大,我先忙了不说了啊,你有事留言哈。” 梁仲曦:“真的不需要我过去?” 莱拉:"放心吧,问题不大。搞不定我第一时间找你。" 挂断电话后梁仲曦本不想理会刚才的消息,但最后还是打开了微信了。 梁太太最后一条消息: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 梁仲曦眼神儿定定的,冷得像冰碴子。 临乐新村四期当时的图纸设计确实是去年思寰做的一个项目,项目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难度项目,楼盘设计,千篇一律,加上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黄鹤,总工程师是秦工,这两人算是公司的肱骨老臣了,双剑合璧,梁仲曦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这个项目上。 但是当时项目进行到后半的时候,秦工就提出思寰所收到的勘查结果不能作为施工的标准。临乐新村四期的所在位置临近江边,地质疏松多是淤泥,泥土流动性高,而且前身一直都是城中小渔村,历史摆在那儿,那片地以前做过什么难去一一深究,更加难去保证当地土质和结构。 虽然当时的设计都是根据所收到的勘查结果来做的,但是秦工出了名的谨慎细心,分毫必争,所以当时在提交项目的时候,思寰是多加了一份方案备注,备注里载明了挖土要求,基坑内排水要求,挖土方法,基坑开挖注意事项等等。 注意事项里就有一条,如过基坑开挖之后发现坑底土质与勘察报告不符合,就要及时向业主,监理及设计单位反应。 而在思寰投标书的免责声明里也写得很清楚,如果施工过程中施工方没有按照设计说明进行施工,一切事故思寰不会负责。 在这个项目上梁仲曦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项目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当时的这个声明不仅仅写在了注意事项里,交工的时候秦工甚至还跟业主单位强调了这个注意事项,并且强调了这个涉及到施工安全,所以如果基坑开挖后一定要有合格的监测单位去确定地质状况。 然而这次的施工事故,就是施工现场泥土下陷导致坍塌,事故当时一名施工人员没有及时离开施工设备导致重伤,送院后不治身亡。 结果事情一出,传梁那边好像八百米冲刺一样就把矛头指向了设计。 以事论事,在没有得到任何事故报告的前提下,施工单位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提出质疑当初设计图纸准确性,其实在梁仲曦看来,这转移视线的手段是不是有点太过掩耳盗铃,太过自己挖坑自己跳。 太他妈愚蠢了。 所以他听了莱拉说明事情缘由后他其实并没有多么担心会影响思寰,秦工是出了名的铁面工神,黄鹤做事向来谨小慎微,这份设计免责声明也是他本尊亲自过目的,只要再来一句秦工的"设计和计算没问题",双剑合璧,这责任不会落在思寰头上。 是传梁,问题至始至终都在传梁上。 因为那是传梁,也因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他双手摁着太阳穴托着额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点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陈彦琛的对话框,刚输入了"你还在书城吗",字都没打完,宋钧表面功夫地随手敲了两下门都不等里面的人答应就直接就进了办公室。 梁仲曦是真的没了脾气,果然一个办公室真的养不出两种人,自己秘书是这样,助理也是这样。 宋钧带着秦工进来了。秦工年过半百的人精神奕奕,带着眼镜一副铁面无私的神情。 秦工是梁砚鼎的老相识了,梁仲曦向来尊重她,她进来了连忙起身请她到客厅坐下。 秦工从不废话,坐下来就拿出了图纸摊在桌面:"我刚刚又检查了一次,我们的计算和设计基于当时收到的地质勘查结果来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我记得很清楚,当初这个项目交上去的时候,我们不仅书面出了声明,但是施工开挖之前,我们也和施工方当面重申过,如果开挖之后发现土质和勘测结果有出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业主和我们,那时候黄鹤在场,按照我们思寰自己的规章流程,所有的这些对话都是记录在案而且有三方签名的。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这次事故,我们思寰不应该负任何责任。" 第88章 梁仲曦和宋钧对视一眼:"叫叶律师。" "得嘞!现在就去。"宋钧说完起身就出了办公室。 梁仲曦对秦工感激说:"敏姨,谢谢你,还要让你专门跑回来一趟。" 秦工笑笑,拍了拍他肩膀:"都是小事。你啊,难得年纪轻轻这么拎得清,比鼎爷年轻那会儿要沉稳多了。" 梁仲曦抿嘴:"我哪里能和爷爷比,都是你们帮着我。" 秦工卷好图纸起身:"公司这边你可以放心,你爸那边才是麻烦吧。" 谁说不是呢,这不前脚秦工刚出了门,后脚梁太太的电话就进来了。 梁太太:"有什么事情先回家再说。" 梁仲曦:"谁的意思?" 梁太太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出了事我们都可以帮你想办法解决。" 所以现在到底是谁的问题。到底是谁出了问题,解决不了问题就要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梁仲曦:"我们这边自己可以解决,不说了,妈,你早点休息,我过几天再回去看你。" 说完就挂电话,结果门又被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又不等当老板的答应一句,外头的人又自把主张地进来了。 梁仲曦给整无语了:"不是,我办公室的门是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看着门口的人,说不下去了。 宋钧双手环抱胸前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脸等着他说下去,他身边的人手里提着一袋外卖,有些不知所措。 宋钧看着梁仲曦果然没有再说,立刻小人得志:"教授,你这就不够义气了,怎么上来只带了一个人的饭呐..." 陈教授委屈:"可我只有一个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前晚自己调了一杯 结果晕了三天 要被自己气笑了 第72章 月圆06 别说宋钧了,连梁仲曦都被陈彦琛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给绊了一下。 宋钧的鱼翅捞饭没吃上,上一秒还在小人得志,下一秒硬生生地被塞了一碗狗粮,还是他顶头资本家随机派送的狗粮,剜心剜肺,有苦难言。 万恶的资本家! 梁仲曦嘴角的微笑拿ak都压不下:“确实,男朋友一个就够了。” 宋钧一脸士可杀不可辱:“今晚的鱼翅捞饭老大你请定了。” 梁总心情由阴转晴,这时候就算宋钧说要吃米其林外卖梁总可能都会答应:“开发票。” 没了莱拉陪自己一边吃狗粮一边吐槽,宋钧大感食之无味,摇摇头就出去了,秉着有但不多的良心还为里头两位贴心地带上门。 陈彦琛拎着外卖往客厅去,解开外卖袋打开饭盒,一盒烧肉白切鸡双拼,一盒蜜汁叉烧饭,还附送了两碗绿豆海带汤。外卖袋子保温,还温和着。 梁仲曦在他身边坐下,陈彦琛把一次性筷子上下磨得干净给他递过去,梁仲曦没有接着,一脑袋疲惫地耷拉在他肩膀上,结果给这人消瘦的肩骨膈了一下。 他换了个位置:“你该多吃点,太瘦了。” 有点子痒,陈彦琛晃了一下,梁仲曦一手就抓住他纤细的手臂不让他动:“别乱动,让我靠会儿。” 陈彦琛不敢乱动了,僵硬着胳膊手的跟机器人似的给他揭开汤的盖子,结果不小心洒了一桌,还湿了桌面两张纸。 他眨眨眼,仔细看那几张纸都是草稿,幸好幸好。侧着头又瞄了一眼肩上那位,闭着眼呢啥也没看见,幸好幸好。 他一边做贼似的擦桌子一边闷闷地说:“不舒服还要靠着。” 梁仲曦换了个姿势,又抓了抓他胳膊不让动:“我只有一个男朋友,只能靠他了,你放松点,我办公室里怕什么呢?” 陈彦琛只顾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顺口就说了:“怕你吃了我。” 这话不对劲,梁仲曦挑开眼皮,见着他手忙脚乱地在收拾,干脆双手抓着他双肩硬生生地将人掰过来陪自己靠着沙发。 梁仲曦长臂绕过陈彦琛的肩膀搭在沙发上,将人笼在自己怀内范围里,眯着眼饶有兴趣地问:“我怎么吃你?” 陈彦琛无语死了,想起来继续擦,梁仲曦曲手肘将人摁回到怀里。 算了放弃了,陈彦琛靠在他宽硕的肩膀前,微微抬眸盯着梁仲曦,目光单纯赤诚,谁受得了这眼神,谁还敢在这人畜无害的眼神里搞荤的? 梁仲曦半眯着眼与他对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我有这么好看吗?” “嗯,好看。”陈彦琛真诚笃定,眼神里的肯定堪比对天发誓。 梁仲曦闭着眼嗤笑:“谢谢,承蒙厚爱。” 陈彦琛凑近了些,看他也离得近些,说:“方法总比问题多,一定都可以解决的。” 梁仲曦的故作轻松放在字里行间眉里眼中的,好一出年少沉稳表现得滴水不漏,不是谁都看不出,是谁都习惯了。 连他本尊也习惯了,事儿嘛,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不然还能怎样?手一松就给逮着机会说话,当初怎怎怎样,早跟你说了这样那样,手要真松了,怎么对得起过去这么多年? 所以在被人看穿了他的习惯的时候,就好像自己用混凝土吹出来的美丽泡沫,一下子被一根细小的针戳破了。还不费吹灰之力。 钢筋水泥盖起来的心忽然就柔软了。 梁仲曦臂弯松了些:“陈教授...一言惊醒梦中人,好,我听陈教授的。” 陈彦琛:“这么听话的学生可不多见了。” 梁仲曦:“那有什么奖励吗陈教授?” 陈彦琛想了想,就想起了前不久在浴室还欠着的那点小债,这半个月的也该差不多起了利息了,那就干脆一并还了吧。 他是读书人,讲究信誉。不像某些生意人,老奸巨猾。 所以他摘了眼镜放在茶几上,双手按在梁仲曦身体两边沙发上,凑到他面前,他温热的鼻息扫过梁仲曦的脸,痒痒的。 这人穿着自己家出来的衣服,身上都是自己家有百合味柔顺剂的清香,这香味迅速将自己笼罩了起来,就好像动画片里仙女一挥魔法棒,自己就被星光闪闪包围起来那样。 梁仲曦的心忽然跳得有一丝的快,比一丝又多了一点。他低声问:“陈教授想对我做什么?” 陈彦琛不说话,只是轻轻地亲在了梁仲曦唇上。陈彦琛的唇有点冷,可能是办公室空调开冷了,但很软,跟他的心一样,亲着他的动作也很轻,有气无力的。 就是吻技是生疏了不少,就连伸舌都不像以前那样娴熟的放肆蛮横了,一点主动的深入探索,结果碰到的瞬间又不敢纠缠,情/欲里掺着纯洁,真情实意里带着点优柔寡断,以为是干柴烈火结果是温水煮青蛙。 都说释放压力的最好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梁仲曦这时候的压力可不是这么点温水煮青蛙的亲吻可以转移的。 他干脆抓住这人的双肩将人推倒在沙发上,谨防自己的助理或者秘书又门都不敲完就闯进来,他伸手从茶几上凌乱地找到一个小遥控器,将办公室的灯光调暗。 光天白日黑灯瞎火,是个人都该有这么点眼力见了。 梁仲曦半个身都压在陈彦琛身上,陈彦琛一开始还有些象征性地抵抗,奈何梁仲曦一只手托着他的头亲得热烈,丝毫不给他抗拒的余地,陈彦琛手腕抵在他胸前,结果却被他侵略性的亲吻亲得他失去力气,呼吸紊乱,手脚发麻。 梁仲曦亲着越亲越热,陈彦琛忍不住的几声轻哼让他越是被热血冲昏头脑,亲着亲着就从唇上转移到他脖子。 怎料陈彦琛放在他胸膛上的手腕忽然用力,这绵弱的力道就像是脆弱的小鸡在尝试着阻挡老鹰的攻击。 给到梁仲曦的意味,就是你也不是不可以攻击,但能不能不是现在。 梁仲曦深呼吸,理智将欲望斩杀。疲惫地在他脸侧耷下脑袋,压在陈彦琛身上,连陈彦琛都觉得沉重。 陈彦琛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他宽厚的背,办公室里漆黑,落地窗外的城市灯光将夜空染成星宙,透进室内,罩在他们身上,静谧又辉煌。 梁仲曦就这样压在他身上,他能感受到梁仲曦沉重有力的心跳,耳边是他疲倦的气息,他将手伸出来抱着梁仲曦,一下一下地扫着他后背。 “累了吧?”陈彦琛的声音很温柔。 “嗯。”梁仲曦的鼻音很重。 “先吃饭好不好?“陈彦琛扭头对着他说,“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梁仲曦闷声笑了笑:“学了周小姐那一套来哄人了。” 陈彦琛揉了揉他头发:“乖嘛。” 梁仲曦转头把脸压在他脸侧,闭着眼,就是怎样都压不下笑意:“你喂我?“ 陈彦琛笑了:“好好好,我喂你,你也得先起来,压的我喘不过气了。” 活了这么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尝到了被自己爱的人哄的滋味。梁仲曦瞬间真香了,瞬间就理解梁仲晖了,妈的,是,这一套真的能把全天下男人吃得死死的,直男是,gay也是。 第89章 一翻凌乱起来后,陈教授第一件事还是先整理自己的头发,然后才戴眼镜,梁仲曦将灯光调亮,摸了摸盒饭,凉了一半。 办公室里有微波炉,梁仲曦给都热了一遍,不闻饭香不知饿,蜜汁叉烧的味道一下子洋溢整间办公室,陈彦琛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了两声。 梁总有点内疚,要不是自己在美色面前按捺不住搞了这么久,也不至于饿着男朋友肚子,所以他在自己的饭里夹了一只鸡腿放到陈教授碗里。 怎料陈教授读书人,脑回路相对清奇独特,看着那只鸡腿眼神有丝难过:"这是刚才的酬劳吗?" 梁仲曦:"......"梁总生意人,但这数可把他整不会了。 二人对视良久,一人无辜一人无语,最后梁仲曦又给他夹多了一块烧肉:"这是我对男朋友爱的表现,快吃,不吃又要凉了。" 陈彦琛慢慢吞吞地吃了一半,忽然问:"唔...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梁仲曦揉了揉他头发:“都是小事,你吃你的。” 他话音刚落,放在茶几面的手机就亮了屏幕,显示一个视频邀请,是晴晴发来的。 梁仲曦立刻放下手里碗筷接通了,屏幕后的晴晴刚洗完头,穿着小睡裙,头发湿漉漉的。 一接通这小家伙就开心地喊:"哥哥!: 梁仲曦笑着问:"怎么头发湿滴滴的也不擦干?桂姨呢?" 桂姨刚好拿着大毛巾走到镜头前要给晴晴擦头发,晴晴小小的手一把将桂姨推开:"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桂姨没办法,对着镜头卖惨:"哎哟,二少啊,你快要帮桂姨劝劝晴晴咯。" 梁仲曦:"晴晴听话,桂姨一边帮你擦头发你一边跟哥哥说话好不好?" "好吧,"晴晴端坐在床边,"哥哥,你在哪里呀?" "我在办公室呢。" "哥哥,下周我的表演,你一定要来哦!" "哥哥记得,一定去。" 晴晴忽然凑到镜头前,鬼鬼祟祟地说:"要叫上人参哥哥!” 陈彦琛还在喝汤,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下,回头跟梁仲曦对视一眼,梁仲曦对晴晴说:"我先问问他。" 晴晴:"那你记得哦!" 又跟晴晴讲了几句才挂断视频,梁仲曦说:"晴晴下周五幼儿园有表演,你能去我就接上你,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好,"陈彦琛答应,"那我们现在,要不先回家?" 梁仲曦:"这么着急?" 陈彦琛对刚才说的话后悔极了,摇摇头不理他。 梁仲曦起身薅了他头发一把,往办公桌走去:"还有些事要先处理了才能回去,你要是想先回家我让于叔先把你送回去。" 陈彦琛摇摇头:"没事,等你,我看书。" 梁仲曦坐在办公桌后远远地看着陈彦琛,他忽然觉得,这书城得多去,去了一趟,这人话多了,还会自己来亲自己了。 回头还得到文昌殿多上两柱香。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啊宝贝们~ 第73章 月圆07 今晚梁总的这个办公室跟开了个早年似的,人进进出出的,老不热闹。宋钧看着里头的灯终于亮了起来,数不清都少次了,一手接着黄鹤的电话一手就推门进来,敲门的仪式直接过滤掉了,理由是没有第三只手。 此情此景相比之下莱拉可算讲规矩多了,从业主那边回来第一时间找自家老大汇报,高低敲了三下门,结果一进来先瞧见她家老板娘,正事哪儿还有比这更正经的事,两眼放着光的就上去跟老板娘打招呼。 梁仲曦本来也都随着她了,毕竟有人多跟陈彦琛说说话也是好事。 结果莱拉上来抱着自家小狗手臂就是一句:"来,小教授,告诉莱拉姐姐,上次送你们的礼物,好用吗?" 小教授一脸茫然:“什...什么礼物...” 梁总:"说事,立刻,马上。" 陈教授:“......?” 这人是一波接着一波,进来都得先调戏陈彦琛两句,陈彦琛的书一晚上没翻上两页,梁仲曦很快懂了刘彻了,金屋藏娇,人之常情也。 陈彦琛见梁仲曦脸色有点黑,心里略感愧疚。还不是因为自己坐在这里,大伙儿进来了都得客气一番,这才拖的这么晚。 心里这么想着,把书合上,内疚地对梁仲曦说:"我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梁仲曦:"没事,明天我就给这门换把锁。" 莱拉和宋钧离开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梁仲曦又忙活了一阵,关电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办公室黑了,陈彦琛也倒在沙发上睡了。 胸口前还抱着那本砖头厚的书,好像生怕谁会偷偷抢走似的。 梁仲曦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回家再睡。” 陈彦琛揉着眼睛起来,摇摇头:“想喝糖水。” 眼睛都还没睁全开,曲着指头在嘴角刮了一下,把口水刮走了。看来是梦里喝着,清梦被扰醒来一场空,难免委屈。 见梁仲曦没看着自己没答应,有点不好意思,补充一句:“可以吗?” 殊不知这不经意的勾/引才是最致命的。 梁仲曦就算已经身心俱疲了,被这人畜无害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盯着,这眼神好比妲己那毛茸茸的尾巴似有若无地扫了一下自己那颗冰冷的心,刚才还刘彻的,现在的梁总自比商纣王,莫说一碗糖水,赴汤蹈火,水里捞月,海底捞针都给他捞出来。 “走吧。”梁仲曦起身的时候不忘薅了他脑袋一把,这人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躲开后还得先整理头发。 妲己的偶像包袱还挺重,梁仲曦摇头笑着。 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也快一点多了,还开敞大门做生意的酒吧大排档落地都是,但要找个糖水铺子那是有点难度。 梁仲曦开着车从cbd兜了一圈到底还是开回了老城区,从江的一边回到另一岸,最后才在越林区的旧街尾找到一家正在收铺的糖水店。 老城区的旧街区不同江边夜景,江边的璀璨是一江星光向东流,老城区里只剩下古老的榕树和一闪一闪的破路灯。 偶尔能看到几个晚归的年轻人,低着头看着路,脚下的影子扯得颀长。 低着头是沉重的影子,抬头是照不亮远方的路灯光。 老城区里多的是单行道,梁仲曦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后小跑着过了马路。 吹了一路的风陈彦琛的睡意也清了些,他迷糊地望着梁仲曦过了马路,进了糖水铺,跟还带着围裙的老板娘说了几句什么,老板娘怎么就拍了拍他肩膀,跟着里头的老板也跑了出来,在衣服里擦了把手,老板娘赶紧回了厨房,好一会儿后再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两碗糖水。 梁仲曦要去扫码付款,结果老板夫妇双双拦着他。 夜里瞧不见仔细,但陈彦琛总觉得这铺子有那么些熟悉,抬头望向那红底黄字大招牌,招牌的边边角角都生锈了,就是那四个大字耀眼:“百花糖水”。 不等他想出些什么头绪,梁仲曦已经回来了,将一袋糖水放到后座,带上安全带,看了一眼陈彦琛:“都忘了?” “啊?”陈彦琛眨眨眼,眼神呆滞。 梁仲曦笑笑:“困不困?” 陈彦琛:“还好。” 这街区往外开不远就是江边了,梁仲曦在江边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带着陈彦琛拎着糖水去到江边行人道上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恰逢周五晚上,滨江还是热闹的。二人肩并肩坐下,偶尔还有行人从他们前面走过。 两碗红豆双皮奶,本来是刚刚老板跟老板娘的宵夜,结果都给他拿走了。 还热乎的。 陈彦琛尝了一口,点点头,心满意足:“就是这个味道。”梦里就是这个味道。 梁仲曦问:“你还没想起来?” 陈彦琛皱了皱眉,仔细想了好久,乍然惊醒:“啊,这不会是,小时候,鼎爷...” 梁仲曦笑着点点头。 方才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来这个铺子的,只是兜到越林区这边的时候梁仲曦忽然想起来,本来这个钟点了过去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赶上了。 老板娘起初也没把他认出来,后来认出来了,老板娘也是一个劲儿的感叹。怎么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老板以前是梁砚鼎最初施工队里头的工人,后来老板得了病,也是梁砚鼎出钱给他医治,病好了梁砚鼎还打本给他们开了这个糖水铺子,一开就是几十年,现在孩子都结婚生娃了。 以前陈彦琛小时候跟着梁仲曦玩的时候,梁砚鼎经常就带着他们和蒋仲昕梁仲晖他们四小只来这边帮衬,只是后来蒋仲昕出国了,梁仲晖两兄弟也忙了,陈彦琛也很少再去探望了。 想起童年旧事免不了又是一番感叹岁月悠长不等人,双皮奶绵滑,红豆最相思。 好比现在他俩坐着的位置,好像也是两口糖水下腹,旧记忆被掀开一角,更多的旧事接着涌上心头。 第90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都快要忘了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坐在江边喝沙士的。 那年的陈彦琛才十二岁。 那天在学校里不知什么事情先跟人打了一架,被学校骂了一顿,一肚子闷气还窝着,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杨家的车子停在门外。 他猛地冲进家里,就看到杨秋红抓着乐倚云的头发,将她逼到墙边破口大骂。 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杨秋红当时就像一只老鹰,还穿着浅色裙子的乐倚云跟小兔子似的,双眼通红,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杨春山在旁边抱着双手冷眼看着,插了一半的花全被甩在地上,漂亮的玻璃花瓶也成了碎片。 陈彦琛当时进屋看到此情此景,一句话都没说,默不作声地进了厨房,然后抄着一把菜刀大步走出来朝着杨秋红走去。 乐倚云吓到惊叫,杨春山更是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那天要不是梁仲曦及时出现,那把菜刀上早就挂着两条鲜活的人命。 当时陈彦琛举着菜刀追着杨春山往外跑,根本不管不顾后面乐倚云的哀求,杨春山走投无路,一边跑一边往后扔东西想要制止陈彦琛。 但是陈彦琛根本没有理会,直到他一个水桶扔过来,梁仲曦飞身一档挡住,抱着他摔在地上,陈彦琛的刀也才哐当落了地。 可是陈彦琛看着杨春山姐弟离开的背影,所有的怒气都归结在挡住他脚步的梁仲曦身上。 他一拳揍在梁仲曦脸上,破口大骂:“梁仲曦你他妈拦着我干嘛!?他这种人不死我就活不了了!” 梁仲曦翻身把他压在地上也还了他一拳:“陈彦琛你疯够没有?!杀了他你这辈子就完了!你他妈值得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彦琛疯狂挣扎:“我的事不用你管!” 两个还穿着校服的少年在街头厮打,路过的人都不敢靠前,乐倚云站在一边急得跺脚,最后还是及时赶来的忠叔将他们俩拉开。 那天的最后二人还是在陈彦琛家里吃了晚饭,一顿饭谁也不说话。 谁也不知道,那天的梁仲曦本来也闷了一肚子气,刚回到家就被梁锦柏骂了一顿,所以才跑出来的。 那晚吃完饭后梁仲曦要回家的时候,陈彦琛却一直跟在他身后。 就是那样一声不吭,就这么跟着,从江的一边,跟着走到了江的另一边。 两人身上原本雪白的校服脏兮兮的,陈彦琛本来长得白皙清瘦,脸上身上的瘀伤要了他的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年少气盛,才打完一架,一路上梁仲曦拉不下脸回头看他,余光却疯狂往后瞟,当心这死小子会不会给路边树枝绊倒。 那晚他们伴着夕阳沿着江边一直走,就走到了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梁仲曦去买了两支玻璃瓶沙士,结果去久了,回来陈彦琛第一句劈头盖脸:“你他妈去买瓶喝的都去了这么久。” 喝了一口:“丢!我不喝沙士你不知道吗!” 其实梁仲曦那天买汽水的时候,差点又跟人打起来了。 他心里有事,走路没上心,差点撞到了一个在路中间捡着东西的同龄少年。 那穿着校服的少年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不等梁仲曦反应过来,旁边的士多立刻冲了一个高大的男生出来恶狠狠地护在少年跟前,趾高气昂地堵着梁仲曦的路。 梁仲曦本来就窝火,俩人一言不合差点又打了起来,幸好那少年将人拦了下来。 不打不相识,男生最后请了梁仲曦两瓶沙士,士多里大伞下,少年坐在男生身边咬着吸管写着作业,男生看着梁仲曦身上的伤痕,义薄云天地说:“以后有人欺负你,来滨江,找我七喜。” 而那个校服少年,叫阿梓。 许多事情好像在时间的齿轮里转啊转,最后都被碾成了沙漏里的沙。 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曾经也有对一江春水喊出过的理想,抬头左边是四海大桥,江对面标志性的汇通大厦,也是传梁的项目。 年少时的梁仲曦也曾对着江水斜阳高声呐喊,以后自己一定要做出比汇通大厦更厉害的标志性建筑。 站在他身边的陈彦琛,也曾暗暗期许,以后的日子,能不能不用再担惊受怕。 月光回不到的从前,都流在了江水里,捞不起月光,成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梁仲曦望着那栋遥不可及的大厦,这么多年的努力好像是不是从来没被最亲的人看到。 他说:“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永远都超越不了我爷爷。” 陈彦琛怔了一下,回头看着梁仲曦的侧脸,凝视许久,缓缓说:“可是鼎爷没做出一宸。” 梁仲曦意外,二人对视良久,梁仲曦浅笑,揉了揉他脑袋。 月光照亮的是心里无事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有心里的包袱,在月光里,所有的放不下最后都成了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陈彦琛习惯低着头,小声说:“仲曦,你说,过去的事情,是不是一定都会过去的?” 梁仲曦抱着他的后脑将他搂到自己怀里:“过去的已经都过去了。” 那晚月光如水,糖水吃完之后,二人回了一宸,梁仲曦去洗澡的时候,陈彦琛拿起了桌面上临乐新村四期的设计图。 第74章 百年01 看着陈彦琛的状态好些了,接下来的这些天梁仲曦也就没那么多心思精力放在他身上了。 事情本身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复杂的一般都是人。 人和情,放在一起就叫人情。再添上个世故,原本不那么复杂的事情在一层又一层的关系之下就再也简单不起来了。 要说讲亲情吧,梁仲曦心知肚明他们梁家里头的所谓亲情本来就值不了多少个钱,如今这点亲情全部压在了一盆家业上,更加潦倒到不知哪里去了。 传梁这么大个集团,经了两代人的血和泪,终于将基石磐定,现在都到第三辈人的手上了,用家大业大来形容根本一点不为过,思寰跟它比起来,简直是破壳小鸡比着老鹰,就像是百年老榕树下的一株小苗,都不用风吹,老榕树掉下来的一根须须都能把它压死。 不讲理。 要说不讲亲情吧,梁太太一天下来数不清的微信和三头两天的电话慰问,总结归纳下来的意思都是一句话,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可以慢慢商量。 怎么商量,这么一件事要是坐实了,能让传梁股价股价跌穿,传梁养着好千上万的人,好比一星系里的恒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牵扯数万光年内的粒子。 可是思寰呢?区区一个初初崭露头角的新星,在宇宙里炸得天花龙凤都掀不起一丝涟漪。 牺牲一个思寰来拯救传梁,天经地义。 而且你梁仲曦就算没了思寰,回来传梁不就完事儿了嘛? 这理讲不了一点。 梁仲曦没有接的电话,那边的算盘在他心里都打得响响当当的,梁太太不仅一次传话的“都是为了你好”,都让梁仲曦想起十年前他孤身国外时梁锦柏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每句话之后带着的梁太太的一句“为了你好”。 有天晚上他在办公室加班到凌晨,望着窗外高楼和大厦,江水流星光,他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是这么可笑。 这么些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证明给对方看,原来到头来对方从来没看他一眼。所谓的功成名就,所谓的年少有为,原来都不过是和当年那个孤苦无助的自己在怄气。 他想证明给别人看,可是从来没有和自己和解。 而那晚就在他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陈彦琛给他打了个电话。 陈彦琛说:“唔...我这几天检查了一下你的图纸,我认为是都没有问题的。” 梁仲曦当时立刻愣了,琢磨了老半天确认这人刚才讲的是中文才踉跄问:“你还会这些?” 陈彦琛:“本来不会的,但是我让凯琳帮我找了一下资料课本,自己研究了一下,自学的。” 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的,就好像在说“我今天早上吃了四只虾饺,一般好吃”那样。 梁仲曦心里感叹,这人要不是早些年被打压得到谷底了,加以栽培,早就是天才了。 幸好伤仲永不迟。 感慨之余又有些心疼,梁仲曦说:“辛苦我们教授了。” “学习而已,没有很辛苦的。”陈彦琛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句让人发指的话。 而在这件事上还让梁仲曦总觉得惴惴不安的一点,是自始至终梁锦柏都没有找过他。没有一条微信,也没有一个电话。 直到之后没几天的周五,梁锦柏忽然给他发了条微信,言简意赅,让他周六早上回一趟本家。 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梁仲曦接到消息的时候,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放松。 梁家本家是在半岛上的一个别墅,梁砚鼎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搬回去市区小洋楼了,说还是旧区的烟火气养人。 第91章 这别墅一直有管家打理着,以前孩子还小放暑假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放到这里养着,后来逢年过节或者什么家族会议大伙儿才会回来住上小会儿。 周六一大早梁仲曦就起来了,或者说他昨晚都没怎么睡着,好像只有在睁眼闭眼看着身边的陈彦琛入睡,才能换来一丝平静。 这种场面还是得穿得正式点,熨烫体面的深灰色的衬衫西装裤正就要出门。在卧室全身镜整理的时候,还窝在床上的陈彦琛轻轻喊了一声,梁仲曦走过去,陈彦琛爬起来跪在床边,给他再松了一颗钮扣,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陈彦琛眼睛都没睁开:“别扣太紧,会紧张。” 这是以前周小姐教他的。以前每次出去演讲,周小姐都是这么给他松领口的。 梁仲曦点点头,抱着他脑袋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然后就出门了。 今天这天色阴阴沉沉的,像极了他的心情。 回到本家大门外管家就已经在迎接了,车库门口已经停着两辆车,好认,一辆是他爹的,一辆是他大伯家的。 梁仲曦随便把车停下,一只脚踩落地,管家就赶紧上来笑呵呵地说:“二少也回来啦。” 梁仲曦把车钥匙给他:“都来多久了?” 管家:“梁生和太太先到的,梁总他们刚到没多久。” 梁家在外都管梁锦柏叫梁生,梁锦松叫梁总。 梁仲曦没再问什么,反正进去之后能听到的话他心里早就清楚。都这个时候了,他倒也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果不其然,刚顺着工人推门要走进去,就听到卓薰心痛疾首的声音追着出来:"哎,三叔,你也是在传梁的人,当年一砖一瓦熬更抵夜的时候你也是在的,传梁能有今天你也有份,这件事你怎么也不知道和仲曦说说,他们自己出了问题,还要传梁来帮他背这个锅,虽然说都是一家人..." 卓薰没说完,余光瞧见梁仲曦走进来就停了下来,梁仲曦可是看得清清楚了,那可是梁锦松看到他走进来一下子按住自己老婆的手臂,卓薰才窝火地顿下了话语,顺带朝梁锦松送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 大伙儿正都坐在客厅里,客厅里一套几十万的酸枝沙发油光发亮,一边坐着梁锦松夫妇。 梁锦松一年三百六五天都是穿着的格子衬衫今天也不例外,沉默寡言做的保护色,今天更加凸显。卓薰身上的披着的香槟色小披风看着眼熟,晃一晃神,想起来了,在莱拉翻的时尚杂志最新一期上见过。 另一边坐着自己爹娘,梁太太一袭藕色的长裙一如既往的朴素大方,看来这几天确实是没少操心了,脸上的疲惫盖都盖不住,梁锦柏身上的深色外套,没有他脸色深。没带上晴晴,应该放在家里了给保姆看着了。 环视一圈,少了梁仲晖。 梁仲曦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梁锦柏正要开口说什么的,看到他进来,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就闭上嘴了。 这一眼让梁仲曦背地里有些凉,也不知道为什么,梁仲曦有一瞬间很自虐地想知道如果自己没进来,梁锦柏会说些什么。 卓薰这番话他不好下台阶,但以他一贯作风和态度,本来就想自己回传梁的,应该会先怼一番,给他挣点面子吧。 梁仲曦进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梁太太许久没见自己儿子,起身迎上去搂着他胳膊,为人母亲的哪里还有什么金钱利益,顾不上自己疲惫,只看到儿子的倦态都心疼。 梁太太打量了他几眼,责之深爱之切:"让你回家喝碗汤,就是不听,肯定又不能好好吃饭了,人都累坏了吧,瘦了一整圈的。" 梁仲曦浅笑,拍了拍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过去客厅,礼貌地问候了一圈后在客座坐下,慢条斯理地点开平板,点开一份名为"乐四12.04坍塌事件报告"的文件,将平板转了一圈面向大家摆在桌面。 梁仲曦:"这是思寰这几天做的报告文件,里面很详细地说明了当时我们的设计,计算,图纸,还有关于地质勘测报告使用的注意事项,还有当时土基开挖的三方报告书。这份报告,清清楚楚地解释了每一个环节里思寰都尽了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也足以证明这次事故的责任不在思寰。" 其实还有一句,"如果你们非要这样推卸责任,这份报告将会在庭上再见",但是梁仲曦还是没有说出口。 摸了摸领口,想起陈彦琛今天早上的话,好像心里稳实了许多,那有些话,既然还没到那一步,既然还能留着余地,就不急着说。 这个人情留给梁锦柏的。 这件事的根本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才有了所谓的底气,卓薰本来的盘算是梁锦柏也是在传梁的,自然会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今日之前早该跟梁仲曦把道理说个明白了,今天呢就是走个过场,让梁仲曦把责任揽走,所以才有了她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趾高气昂。 可她万没想到,梁仲曦根本没有卖给他们任何一个人情面。 她的脸色沉了不少,梁锦松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梁太太担忧的目光一直在自己丈夫和儿子身上徘徊。 梁仲曦余光瞟了他爹一样,暗地里却怔了一下,梁锦柏不仅没有跟他们一样气愤,甚至还气定神闲地拿起小茶杯呷了一口。 奇了怪了,梁仲曦觉得他眼神出了问题,他竟在梁锦柏眼里看到了一点诡异的笑意。 应该是冷笑罢。 卓薰还等着梁锦柏给自己做辅助,没想到对面一个不吱声,看着梁仲曦软硬不吃的,她换了个姿势也换了个枪/口,说:"所以仲曦,你的意思就是要传梁给把这个锅背下来是吧?也是,你也人也不在传梁你有自己生意,你也是瞧不起家里生意想撇的一干二净的,可你怎么说也是梁家的人,吃着梁家米饭长大的,做人不能忘本吧?" 不愧是你卓薰,打得好一手道德绑架。 梁仲曦背靠着沙发,翘着腿,无所谓似的:"陈述事实而已,思寰做的所有都是按规章制度的,如果伯娘你们真的都这么认为,我们也可以交给律师处理了..." 卓薰这会儿真的怒了,一拍桌站了起来:"所以你还是要你二哥背这个锅对吧?梁仲曦,你明知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梁仲晖,你现在就是要把仲晖拉下来,然后梁家就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到时候还不得求着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废粥上线 第75章 百年02 这话才算是终于进入今天主题了,所有人的脸色再沉了一个度,梁锦松看梁仲曦的目光都多加了几分哀求,梁太太蹙眉看着自己儿子,梁锦柏给工人招招手,示意换茶。 明显了,在场没有人想要去看那份报告,省的耗电,梁仲曦面不改色地把平板收回来,也不惯着这些人:"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帮你们背了这个锅?” 梁锦柏看向梁太太,梁太太登时急了制止:“仲曦!” 卓薰恼羞成怒,气得脸都红了,旁边的梁锦松着急地拍着她的手想示以安慰,这点儿安慰可杯水车薪,卓薰手一甩就把人甩开了。 梁仲曦竟成了全场最平静的一位,靠着硬邦邦的沙发背,双手抱着,余光扫了一圈,心里一阵寒。 这寒意从二十年前那晚冰冷的海水留下来的,一直没退散。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十年前这些人就没有在传梁和自己中选择自己,怎么还会在二十年后忽然改头换面。 梁仲曦:“我也从来没有要回传梁的意思。" 在场静得跟海底深处似的,许久才有卓薰不以为然:"仲曦啊,这时候就别说这些气话了吧?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自己最清楚,跟我们说有什么意思...” 卓薰话音刚落,管家打开了大门,进来的人前脚刚踏进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恭敬起身。 挽着梁砚鼎手臂一并走进来的梁锦梅冷不丁的声音传来:"梁家的家产怎么管怎么分配,还轮不到一个会计来说三道四吧。” 卓薰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恼羞成怒却不敢在一家之主跟前发作,只能阴阳怪气:"大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吧?你不在传梁而已...” 梁锦梅骤然怒声:"可我还是姓梁的!这里还是梁家,你呢?” 梁仲曦有些意外,意外在梁锦梅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态度。在自己认知里,她一向对于自己从广镟离开然后就开了思寰跟自己夫家抢生意一事相当的不满,这些年思寰跟广镟的攀争可不仅仅是一个两个项目,逢年过节但凡要见面的,高低被拿这件事出来鞭两下尸。 可是她现在给出来的态度,竟给了自己一种在帮着自己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很快就被梁仲曦定性为错了。 卓薰不敢造次,压着一肚子火,一抬头,看到跟随其后进来的梁仲晖,更加只能把嘴缝死了。 今天的梁仲晖哪里还有那天开着豪车接送周小姐时候的意气风发和潇洒倜傥,步子都是沉重的,跟在梁砚鼎后面进来,先看了自己爸妈一眼,最后对上了梁仲曦的目光。 第92章 兄弟二人心中了然,梁仲曦点点头,示意都明白。 梁砚鼎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坐下,慢条斯理地说:"仲晖,你自己跟大家说。" 梁仲晖说出来的真相,其实大家早就都心知肚明了。 思寰交上去的设计备注里注明得一清二楚,施工单位在开挖之前一定要在第三方监管下进行地质勘测和第三方验收,验收通过了才能继续进行土坑开挖。 传梁作为施工单位如果按照这项备注进行施工的话,是能够及时发现实际土质与起初的报告不符的,但是因为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私吞了公款,贿/赂第三方造假,才导致了实际情况没有能够如实且及时地上报,甚至还继续进行施工,才导致了这次的坍塌事故。 而梁仲晖,就是乐四这个项目的项目总监。因为这位项目经理也算是公司肱骨老臣了,自己也就在监察上松懈了。 后来出事了之后他才知道,这位经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太太炒股亏了钱,还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走投无路,才狗急跳墙不择手段。 梁仲晖坐在梁砚鼎身边,双手交叉落在腿上,他低着头把事情说完,才抬头看着大家,锚下了一笔决心,说:"这件事的责任的确在传梁,更加在我身上,是我自己没有妥当管理好我自己的人,我一定会全盘负责这件事,我这两天也会发声明,这件事跟思寰没有任何关系。" 卓薰急得要跺脚了却不再敢大声说话,急着小声喝止:"梁仲晖..." 梁仲晖这时候却坐直了身板:"要学跑要先会学走,要学走就要先学会腰板挺直,这些都是家里教的,是我自己做的事情我就要负责,是我的错我就要自己认了,不然以后我怎么面对仲曦和大家。" 说着还是深表歉意地看向了自己弟弟。 情深不言多,两兄弟一个眼神就足够心照不宣了。 等了许久没人说话,梁砚鼎沉声说:"阿曦是姓梁的,但是他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他会有自己的决定,他想回传梁,他一句话,随时回来,不需要用手段,但他要是不想回来,我也会支持他做的一切选择。" 梁太太坐在梁仲曦身边,握着自己儿子的手,只有她才知道自己儿子的手一直都是冷的。 梁砚鼎继续说:"仲晖也是我的孙子,他出了什么事,做错了什么,他首先是要学会自己负责,承担责任,但是梁家和我也一样会保住他。" 梁仲晖转身向着梁砚鼎,愧疚地说:"爷爷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梁砚鼎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吹开茶烟:"做错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你错了,就认!认了就去承担责任,解决问题!你要是跑了,那才不是我梁家的子孙!” 话都说到这里了,卓薰也再没有多说一个字的由头,众人围着方几都落座,问题说清楚明白了,也该商量着解决方案了。 在座的每一位,就连梁锦梅手里都捏着传梁的股份,也都算上是传梁的人,要按着这个来划分,好像也就只余下了梁仲曦一个局外人了。 传梁内部商量决策,梁仲曦很识趣。 坐直了身子就要起身离开,梁砚鼎的声音又将他压了下去:"梁仲曦你也留下来听听。这件事也跟你思寰有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梁仲曦也只好留了下来。 没想着这家族会议一开就是一整天,中午饭下午茶一并解决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上其实不难,只是难得一大家子聚到一起,有人煮着上好的毛尖,扯扯东扯扯西的,中间的许多事讲的都是他们外面的人情,梁仲曦两只耳朵竖起来听着心里默默记着就是一声不吭,中间摸空看了几回手机,没一条陈彦琛的消息。 这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好说,快一下天下来了都不见影儿,梁仲曦心里有些犯怵,这人该不会一个不小心把公寓炸了吧。 梁砚鼎因为约了老友凑桌脚吃饭打麻将,近傍晚的时候梁锦梅就先把他送回去了。梁仲晖下午的时候就先离开回公司处理,这阵梁锦松夫妇也没在久留。 梁仲曦最后把父母送到别墅大门外,家里司机于叔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梁太太难得见上自己儿子一面,免不了多说几句,挽着儿子的手臂总觉得不舍,看着梁锦柏正在副驾边上准备上车,特意在大门边上就停了脚步。 梁太太:“今晚要不一起回家喝汤吧?” 梁仲曦今天实在是没什么心情了:“今晚公司还有些首尾要处理,过几天吧,过几天...” “公司的事永远比自己家人重要!”梁锦柏的怒喝让别墅的大铁门震了三下。 但回过神来,梁仲曦却无端端有种如释重负的心寒。梁锦柏的这么一声怒斥也该是忍了好久了吧,从出事开始憋着憋到了现在,自己都为他难受。梁仲曦心里自嘲,该不会是患上斯德哥尔摩候群了。 “哎呀,你好好说话就是不行的!”梁太太高低被他怵了一下,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便往车后座走边又对自己儿子说,“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你也该多回家吃饭喝汤了,你自己数数看,出院之后才进家门了几次?晴晴天天问,问我们哥哥怎么送她回家了就跑了,你不看看老的你也该多陪陪你那小心肝吧?” 梁仲曦揽了下梁太太肩膀:“小心肝我要,大心肝我也要。过两天,过两天我忙完了立刻就回去。” 梁太太被哄的利索,满意地点点头,梁仲曦站在车边给她开门送她上车。 前边的梁锦柏靠着车门前脚都踏进车里了,还是卡在那儿停了下来忽然又说:“外面风大雨大,回来还是做的一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不同?非要在外面跟自己家里对着干!” 梁太太实在是给自己丈夫的脾气弄的没脾气了,她探出半个头,正要说话。 梁仲曦忽然平静地问:“那我对于你来说到底又有多重要?” 梁太太愣了一下,梁锦柏也怔了怔。 梁仲曦心里沉,沉得想要破罐子破摔,沉得竟忽然魔怔了想要得到一句否定:“你也是希望思寰也就是我,帮你们传梁吃了这只死猫,不是吗?” “小曦...”梁太太略显着急地看了梁锦柏好几眼,但梁仲曦没看到她的欲言又止。 梁锦柏的脸色有些沉,他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开门进了车。 目送着他们的车子渐渐驶远,可是梁仲曦的心里落得空空的,好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榕树,内里一直都是被蛀空的。 然后灌满了海水,咸得发臭。 他甚至连反驳都没有,他甚至连狡辩都不屑,他甚至连带着他自尊心的斥责都不多说一句就这么默认了。 他怎么可以连句责骂都没有? 从别墅离开,梁仲曦开着自己的车开得很慢,刚好傍晚落日时分,别墅出去的这条私家林荫小路朝南,金光穿过林荫,错落地照着,照得他半边脸都红了。 小路开出去要五分多钟,守卫大叔见了他给他点点头说了声二少慢走。 梁仲曦一打方向盘就转出去,让siri给打通了陈彦琛电话,那边好久才接通。 梁仲曦:“在哪儿呢这么久才接电话?” 陈彦琛:“我回学校了...刚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你那边都搞定了?” 梁仲曦方向盘一转立切了隔壁转弯道,调了个头:“等我,我现在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新文扯皮到秃头[化了] 半个大纲扯掉我一支杏花村 第76章 百年03 六七点了,太阳早下山了,周末教学楼里人不多,凯琳日间回来了一趟,和陈彦琛讨论了几个论文上的问题,正想坐下来再改改,门口忽然蹦出来了一个许乐一,一番好话软磨硬泡地把他亲爱的学姐哄走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陈教授一人。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一个快递,打开来一看是一个信封,信封里再打开来是一沓照片,看得他脑袋哐铛一声,手抖着,心慌着,头痛着,恶心着。 直到凯琳拿着两杯咖啡进来,他立刻将信封塞到抽屉里,为了证明自己的镇定,还给了凯琳一个微笑。 可能这个微笑过于僵硬诡异,导致凯琳觉得是不是自己论文里不小心推翻了牛顿万有引力。 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天鼠标没动一动,屏幕忽然黑了,他才动一动鼠标,然后再黑了,他又动一动。外面天昏了不知道,办公室里黑了不知道,办公室门边儿上站了个人他也不知道。 凉飕飕的风从他背后的小窗吹进来,吹得他一个哆嗦,他抬头,才看到黑乎乎之中门上好像倚着一个人,那人正低头看着手机,一丝不苟的,黑暗中屏幕白光照着那人的脸,像鬼,帅气逼人的鬼,眉眼严肃的鬼。 鬼竟反而比人要叫人安心。被人搅的一整日的心神不宁,陈彦琛竟在一只鬼身上得到了慰藉和安抚,仔细凝着那反着白光在认真工作的侧脸,陈彦琛只想涌进这贵气鬼的外套里,被那安稳的炽热包裹起来,瑟缩在里面,一辈子都不出来,也叫人找不到。 第93章 定定神,陈彦琛关了电脑拎起外套,捏着猫步悄无声息地像帅气鬼走去,想着要人吓鬼,走到鬼身边贴着他胳膊粘着他脖子凑上去,柔软的唇在他耳廓蹭了一下:“帅哥看什么呢?” 梁仲曦一手滑着屏幕,一手将人用力搂进怀里:“在看怎么能吸引男朋友的注意力。” 陈彦琛忽然钻到他手臂前拥入他胸前,手臂箍着他的腰,脑袋伏在他肩膀,慢慢地抬头,亮汪汪的双眼勾引着梁仲曦的心神,目光跟小狐狸似的,一下一下舔着心窝:“那你看看我。” 目光交汇,都泛着光,都带着各自的疲惫和烦闷,也都带着看见爱人时候的欣慰和感动,谁也不用说些什么,眼地里的废墟是残垣断壁割痛着血肉,眼前人是心上人,是柔软的丝绵带来的温暖和温柔。 这样就很好了,痛苦和无奈都无需宣之于口,就有温热覆盖心堂。 梁仲曦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似乎不够,将手机滑进口袋,自己背靠着门让陈彦琛趴在自己身上,紧搂着,霸占地用力吻着,舌头抵开唇齿,再探见对方口腔。 陈彦琛被吻得缺氧,小脸发烫,在他怀抱里欲拒还迎,忍不住轻喘。好像只有在这厚实稳重的包围里,才能够短暂地逃离恐惧感到安全。 梁仲曦缓缓将他松开,陈彦琛却好像有点欲求不满,一下子没刹住那火道,求取吻着,他不舍这热情,他贪恋这安心,小心翼翼地奢求着不要让他从这美好的泡沫里掉落。 梁仲曦扶着他的腰,侧头看着他,绵绵低声:“想要?” 梦醒了,陈彦琛头埋进他肩前,失了股力气。 “想在这里?”梁仲曦在他耳边吹气。 声音有些沙哑,陈彦琛嗅到了丝丝烟草味,手旋进外套里,覆在他上腹部,摸到腹肌,硬的。 陈彦琛看出他的倦态,不戳破,只记挂着他方才不经意间按了一下腹部,想起了之前莱拉说过他胃给喝穿了一个小孔。 他微微抬头:“今天还顺利吗?” 眼睫毛闪着水光,梁仲曦看得迷醉,就忘记累了:“还行,都解决了。” 陈彦琛心疼起来,问:“鼎爷怎么没给你饭吃?” 梁仲曦不放心上:“家里喝茶饱了。” 陈彦琛从怀里退了出来,贴心给爱人整理好衣服:“那我带你吃饭去。” 梁仲曦笑了:“行,那我们吃啥去?” 陈彦琛:“你想吃啥?” 梁仲曦:“你,可以吗?” 老大不正经,陈彦琛瞪了他一眼,手机响了,显示着杜嘉黎,条件反射地眼神儿立刻萎了下去。 “接呗,”梁仲曦心里乐呵,气度也大了,“我又不会现在就吃了你。” 陈彦琛没好气,接了语音:“喂...” 礼貌性寒暄都没过,那头杜嘉黎就咆哮起来:“陈大少你哪儿呐?我连着两天给你发消息都没回我,今天早上给你打又不接,homie你要吓死我了,再不接我真要上门了!” 陈彦琛无语:“...有事说事...” “今天薛平贵生日,在闪灵开了个party,薛平贵你还记得吧,我那表弟,一块儿来玩呗!这么久了都没点消息,别老对着你那些什么数据论文了,也该出来放放风,劳逸结合结合对吧!” “不是...我这边...” “你放一千五百万个心,这次来玩的都是熟人,绝对碰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保证!要不这样,要是你怕你家梁仲曦生气,我这就给他发个消息打保证。” 陈彦琛心虚地看了梁仲曦一眼,还想推脱,没想这货老改不掉人来疯的毛病,一把嗓子吼,梁仲曦就站他边儿上啥能听不见,一手薅过手机:“那你现在给我保证,我听着。” 顿时没声儿了,楼道里静悄悄的,静得瘆人,陈彦琛自个儿捏了把汗,也为电话那头的智障捏了把汗。 梁仲曦开了免提:“说话啊,人呢?” “keith...啊不对...曦...曦哥...”杜嘉黎对梁仲曦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大自然弱肉强食的不争道理似的,声音立刻怂了,“不是...哎曦哥...就真的只是我表弟生日,就都是我们自己从小玩大的朋友,都是正经人...” 陈彦琛眼都瞪大了,这人说这话过脑子了吗...?正经人...?谁...?他本尊?还是薛平贵那小黄毛? 结果正经人还嫌不够煞笔,还补了句:“我发誓,我拿我家产发誓...” “谁稀罕你家产,”梁仲曦给整无语乐了,“闪灵?庄口那家闪灵?” “嗯对...”杜嘉黎顿了顿,“哎不烦您老人家费心,我随时给您汇报,保证他杯酒不沾,好了我替你把人安全送回家。” 陈彦琛抚额,妈的这人缺心眼没救了,额头撞在梁仲曦肩膀,再抬头看着,眼神儿人畜无害,真诚备至。 梁仲曦:“行了别嚷嚷了,半小时后到。”然后挂掉电话。 陈彦琛眼里骤然迷惑:“你送我去?” 梁仲曦:“我陪你去。” “啊?”陈彦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我自己也没想要去...” 梁仲曦一把箍住他脖子,隐着嘴角笑意:“是我想沾沾陈大少的光,涨涨见识。” 陈彦琛半信半疑,总觉着哪儿不对,上了卡宴后才后知后觉。在他印象里的梁仲曦,从来都是正经人,真的正经人,不是杜嘉黎口中的那种,就是在美国那些年里也很少下场玩,玩都是陪他去的,他本尊并不好这口。 可刚才他问到闪灵那句,总带着夜店老手的调调,仿佛广河上下夜店他通通玩过遍似的,陈彦琛困惑:“你对那场子...很熟?” 梁仲曦方向盘一转,不带否认:“回来之后总想着这夜店酒吧有什么好玩的,能让你天天待着不走,去多了,就熟了。” 陈彦琛的心像被踢了一脚重的,隐隐发痛,轻碰了一下梁仲曦握着变速杆的手,怕影响驾驶,又松开:“那...好玩吗?” “不好玩,你不在,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梁仲曦悄悄隐藏了些细节,下场子的开卡的,一半是去怀念旧人,一半是去应酬客人,喝的胃穿孔,就是在场子里,话说出来也没心的,但见陈彦琛低头沉默,意识到有人上心了。 捏了捏他的脸,说:“今晚我是真累了,就当陪我放松一下,可以吗陈大少?” 陈彦琛惦记着他今天没吃东西胃痛,宝钗劝学般:“可你要先吃点东西垫垫,等会儿也不能喝酒。” 梁仲曦长这么大除了梁太太没给人贴心过,特别是这小子,如今这些话淌过心窝子,舒适甜蜜,好像这些天家里的烦闷统统都消掉了。 “好,都听陈大少的。” 这仨字听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陈彦琛央求:“行行好,别这样叫了。” 梁仲曦瞥他一眼:“那我叫你什么?宝贝?琛琛?还是陈教授?老婆?” 陈彦琛头疼:“闭嘴吧...” 今天周末,闪灵门口的豪车名车成展,泊车小哥早就进进出出,堆着花枝招展的笑脸,车上下来的无不风姿摇曳的帅哥美女,灯红酒绿。 闪灵还跟上回的detour不同,detour是老字号,主打一个高端奢华,进去的年轻男女一个个的可能不仔细认识,但随着爹妈高低都上过同个饭局。 而闪灵算是新秀,才开不够一年,秀的是高调,砸的是金砖,玩的是刺激。 梁仲曦之所以知道这场子,他确实来过,进来的时候还被这里的太子爷勾搭了,梁仲曦当时推辞,自己有男朋友了。 太子爷也算是个看得开通情达理的,知三当三不至于,棒打鸳鸯也没意思,交个朋友得了。 车子刚被泊车小哥开走,杜嘉黎嗅着味儿就出来了,看到俩人一块儿的时候还尴尬地挠挠头,但毕竟是黎少,好快就勾上梁仲曦肩膀,笑道:“我表弟那死小子生个日还能让曦哥你赏脸,是那小子的福气啊!来来来,赶紧进来!” 雨露均沾,回头不忘自己homie,继续招呼:“陈大少,我可把你盼来了!这么久不见的,您老人家可别重色轻友啊!” 陈彦琛笑了:“你行啊你,对着他说好听话,对着我就没好听的。” 气氛活跃,杜嘉黎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好不愉悦,站在俩人跟后一手搭一个推着进去。 随着一并往里走,梁仲曦一眼看到了拿着酒杯在一群人中谈笑风生的太子爷。 太子爷回头,也一眼看见了梁仲曦,太子爷笑笑,举起酒杯,朝梁仲曦点了点,算问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77章 百年04 上回的薛小表弟还是一头金澄澄的锡纸烫,几个月没见,换了早前陈教授的同款银发,还卷了个小卷儿,身上穿的闪,适逢正日,坐在人群里,那叫一个光彩夺目。 这次杜嘉黎确实也没水陈彦琛,请来的人确实不多。上回见着薛小表弟一表人才,到底了也就是个沉迷游戏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没啥别的不良嗜好,这点跟他表哥不同,所以朋友圈子也就从小玩到大的富二代,今晚来闪灵开卡搞派对,多半是自家表哥的主意。打着给表弟庆生的旗号,招来一帮人,实则给自己找乐子。 第94章 进了座,一眼就看到小表弟在跟旁边的三四个朋友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长腿架在桌上,一碗花生米放在手边。 余光嗅着有人过来,眼皮子都不提,跟流水线作业似的招呼:“来了就自己玩啊别客气,礼物放边上就行了...我靠,张奇你他妈赶紧上啊你死啦?” “操!妈的,死了。”叫张奇的小伙子两眼一黑,仰倒在沙发上,任人宰割。 小表弟将人锤了一顿,抬头看到陈彦琛,一个意外,惊喜地看看杜嘉黎,又看看陈彦琛:“我靠,你这头发,你染黑了好看啊哥!” 陈彦琛:“...谢谢。” “诶,你不是上次,上次云焘电梯里那位吗?”小表弟见了梁仲曦回忆起来,“你怎么也来了?你们啥时候这么熟了?” 杜嘉黎还在跟侍应说着安排没空理会,陈彦琛赶紧把刚刚临急临忙在太古买的礼物给递过去:“小小心意,祝表弟快高长大啊。” “还快高长大,你还是先祝他长长脑子吧。”杜嘉黎回来勾着陈彦琛肩膀招呼着他们坐下。 小表弟一个抱枕扔了过来,那气势,像极了扔手榴弹。 杜嘉黎一手就接过抱枕,放着靠背自己挨着,俩人坐下,侍应上来了两杯柠檬水,旁边小表弟新开了一局,头也不抬,只会那句:“吃啥喝啥自己点哈。” 杜嘉黎朝侍应吩咐:“先开一支白兰地。” 陈彦琛赶紧拽着他:“我们今晚不喝酒。” “你少来!”杜嘉黎这人有人来疯的毛病,加上应该已经喝了几杯了,瞅着梁仲曦今天心情愉悦,加上老婆在身边没有要揍他的意思,也知道这俩人都是能喝的,就放开胆子了,“你小子上次在宇宙爱人也这么说,要不是我拎着你喝,哪儿有你俩现在和好这么快!我算是你俩月老了,而且哪儿有来了酒吧不喝酒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彦琛真想挖个地洞把他埋了。 反倒是梁仲曦,摇头笑笑,在陈彦琛耳边厮磨:“没事,我能替你挡酒...” 陈彦琛皱眉,对着他凶巴巴地小声:“挡你个头!” 回头又死扯了杜嘉黎一把:“我们今晚真不喝,你别搞这套...” 酒醉三分醒,话说完的时候本来还有点怵的,结果见这么说梁仲曦都没来气,杜嘉黎越是胆儿肥,眯着眼,饶有趣味地打量他们:“不喝?你们...都来大姨夫啦?” 梁仲曦:“......” 陈彦琛想大义灭友,推着杜嘉黎赶紧起来:“...我俩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你去看看先给我们点个什么吃的。” 杜嘉黎半步一回头,嬉皮笑脸:“等会儿要来点白的不?” 陈彦琛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梁仲曦不掺合这等小学鸡斗嘴,但听着也乐,弯着腰凑前吃着下酒菜,嘴角都勾出了月牙的弧度。 从前没心思和耐性细品,只知道这叫不思进取,如今爱人在侧,失而复得,好一曲儿烽火戏诸侯,得了美人在怀一笑,辣卤花生鸡脆骨,吃出来都是甜味儿。 陈彦琛忽然又凑到他身边,将那粒花生抢走,拽着他的手,严厉地斥责:“还吃...辣的不能吃了,你胃要痛的,也不能喝酒。” 尝了被人心疼的滋味,梁仲曦哪儿还有什么胃疼,搂着陈彦琛往沙发上一靠,头埋进了他耳下,声音沙哑低沉:“好好好,听你的,只听你的,以后都只听你的,好不好?” 陈彦琛耳朵连着脖子那块最敏感,这温热的气息在肌肤上扫着,扫得他脸红耳热,往后躲了一分,梁仲曦却靠近一寸。 夜店里灯光像夜里一束束流星坠落,寂寞的都市男女在昏暗中既做猎物又做猎人。这边小两口耳鬓厮磨,但俩人还是拿捏着分寸,毕竟这种地方,说不好就都碰上熟人,还没公开出柜,还是收敛些好。 梁仲曦捏着的是陈彦琛为人师表,不想无端给他增添烦恼,陈彦琛惦记的是梁仲曦一家有头有脸,不想平白让他多些诟病。 杜嘉黎还真给他们点了两碗小馄炖,热腾腾的,撒着葱花。 陈彦琛让梁仲曦先吃,梁仲系曦又让他先尝尝,来来回回,暧暧昧昧,连小表弟都看不下去了,回头问他哥:“他俩是gay?” 杜嘉黎从前只见过他们吵得面红耳赤,从没见过这么你侬我侬的,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能帮他俩出柜,心里骂了句“这他妈还看不出来你他妈瞎啊”,转头对小两口气哼哼地吼:“我这不给你们点两碗了吗?” 陈彦琛笑了,抱着馄炖吃着。梁仲曦吃了一颗,放下勺子,问:“你是不是认识崔承商?” “啥?谁?崔...哦你说老崔啊,”杜嘉黎挨着自己homie点了支烟,“认识啊,咋了?” 梁仲曦:“熟吗?” 杜嘉黎:“还行吧,他跟我爹熟,我就跟着打了几次牌,诶,前几天才见了,妈的,两条老狐狸,差点儿没把内裤输没了。” 梁仲曦皱眉:“他不是还在澳洲吗?” “啥啊,都回来好几天了,哦不过他老婆孩子确实还在那边,他自己回来的,听说要回来办点事儿什么的,过几天就回去了,”杜嘉黎啃了块西瓜,咂巴咂巴嘴,“怎么,你想认识他?” 陈彦琛这才听出了梁仲曦跟着自己来的缘由,往后缩了缩,不打扰俩人谈正事。 梁仲曦不隐瞒:“嗯,有个项目,约了他好几次了,秘书说他一直不在国内。” “哲云山?” “你知道?” “士别三日要擦干眼屎再看看啊,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能老用旧眼光看新事物!” 梁仲曦憋不住笑了。 杜嘉黎摆摆手:“这人是这副德行,清高呗,没事儿,害,keith哥你都开口了,回头我得让你俩在他回澳洲前见上一面。来来来,先干一杯。” 酒上来了,侍应给倒了三杯,杜嘉黎拿起酒杯,拿人手短的,梁仲曦无奈,刚拿起杯,谁料到一直默不作声炫馄炖的陈彦琛眼疾手快把杯夺了。 “就这一杯啊。”陈彦琛说完,意思意思的碰了杜嘉黎的杯,自己一饮而尽。 剩得俩人都怔住了。 太久没喝了,陈彦琛给呛了一下,不停地咳,梁仲曦快把人搂过来,摸着背,陈彦琛咳得脸都红了,杜嘉黎反应过来,啥都不怕就怕把梁仲曦惹毛了,赶紧递来凉水。 缓过去,杜嘉黎剥着花生,老没意思,瞥了梁仲曦一眼,小声说:“妻管严啊...” 陈彦琛手肘撞了他一下。 杜嘉黎偷笑:“对了,后海世贸中心那个项目,你有意思不?” 梁仲曦只顾着陈彦琛,没抬头:“有,你要给我?” 杜嘉黎摇摇头,漫不经心:“我是那项目股东之一。” 陈彦琛和梁仲曦骤然错愕,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杜嘉黎:“你要有兴趣,我跟那边说说,回头让人把资料给你看看咯。” 见俩人没反应,接着他又说:“真的你们能不能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谁都有年轻傻逼的时候,哎,想当年在国外,年少轻狂啊,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你打我,恨我...” “好好好别恨了别恨了,来来来吃花生吃花生....”陈彦琛可听不了他继续往下说以前的陈年老芝麻豆子了,将他拉开去,往手里塞一盘吃的。 杜嘉黎又嚷嚷:“那我们再干一杯,一雪前尘!” 陈彦琛中文不好,但总觉得这词听着怪怪的。梁仲曦本想着今晚来都来了,人家还个我自己介绍了项目,杯酒不沾身也是说不过去的,老婆回头再哄,拿起杯就要碰。 结果陈彦琛再次抢了,甚至还还了一记狠瞪。 两三杯酒下肚子,喝得急,陈彦琛眼有些发红,梁仲曦赶紧把人搂进怀里,给他擦着嘴,心疼道:“好了好了,别喝了啊,乖...” “你才不乖。”陈彦琛在他怀里几乎躺着,脸颊晕了酒红,长长的睫毛闪着星光,精致漂亮的眼珠子里带着怒意,像八七的红酒,迷人心窍。 他扒拉着梁仲曦的手,整个人都软软的,声音也柔软:“让你不喝酒,就是不听我的话。” 梁仲曦低头,小声:“嗯,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我不乖,那你要怎么罚我?” 陈彦琛骨头都酥了,脑子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还在外头呢,清醒点,赶紧坐了起来,不想管他,赶紧凑到另一边。 杜嘉黎喝了一圈儿,是有些上头了,挨着沙发,长臂张开着搭在靠背,几乎将陈彦琛圈了起来。 见着梁仲曦盯着手机忙着打字,嘴里还咬着陈彦琛专门给他点的蜜糖水的吸管,嘴角的笑意竟有些手到擒来的得意和奸险,杜嘉黎问:“他就真的让你这么爽吗?这么大个林子,非挑这只鸟。” 陈彦琛瞪了他一眼:“再说我真就走了啊!” 杜嘉黎怕了这小祖宗,怎么长年纪了才来害羞,急着搂着他胳膊:“噢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诶,你要不要听听我最近相亲的一个姑娘的故事?” 第95章 “相亲?哈哈你也沦落到要相亲了...”陈彦琛乐了,“看对眼啦?” 杜嘉黎陷入了回忆:“还行,这姑娘,挺可爱的...文文静静...” “哟,你还好上文文静静这一款啦?” “没呢给你看看...” 一边的小表弟忽然插嘴:“他?连文文静静的都搞不定好吧!人家都不要跟他...” 杜嘉黎将那抱枕还给他:“玩你丫游戏吧薛平贵!” 两人坐在一块,一边唠嗑一边嘻哈笑着,时不时看向梁仲曦,陈彦琛脸上都是压不下的笑,梁仲曦一直在忙着,怎么有人能手机打个字都迷人成这样。 只是一边挨着谈笑嬉闹,杜嘉黎给他递酒,陈彦琛给他叉西瓜,而一边孤独空虚寂寞冷,夜店里处理公务,谁也不妨碍谁。 在陈彦琛眼里,自己这叫正宫的体恤,不打扰家里那位事业,在梁仲曦眼里,自己这叫大度和信任,不妨碍自己爱人和朋友玩闹。 但放外人看着,谁都容易错点鸳鸯。 过了会儿,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一米八五帅哥迈着轻盈步伐来到卡座,单腿坐在沙发靠背,一手搭上了梁仲曦肩膀,笑盈盈:“梁总,好久不见,还是上次那个男朋友吗?还是...单身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两件小小小事情哈 1文章改名啦,因为之前的名字确实emm不太喜欢 2过几天会改笔名,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吧,感谢之前一直在支持的小宝,以后还要拜托你们多多关照 3今天开始日更到结束,下一篇开始重新做人不断更 4下一篇大概率开古耽长篇,在存稿了,如果想看现耽救赎小短篇可以留言~随机抓 感谢大家支持 解散 第78章 百年05 陈彦琛起身离开的时候还相当有风度,好似的梁仲曦只是跟他在同这个局里初次相识的某人,自己离开的时候,酒杯被他优雅地放到住桌面,“叮”的一声清脆响亮。 礼貌地微笑,跟他说了声:“先走了,梁总玩得开心。” 杜嘉黎错愕的目光随着这人慢慢离开,怎料把自己看乐呵了。以前在美国那阵见惯了这小子因为一点风声雨点就扔手机甩脾气的,这会儿的轻风细雨,来的有意思。 他靠着沙发,胸前抱着手,手里拿着酒杯,看热闹不限事大地瞄着主角,还有靠着主角边儿上的长腿帅哥。 帅哥盯着梁仲曦,梁仲曦盯着陈彦琛,陈彦琛走得潇洒利索,不带一个回头。 一旁的小表弟余光瞥见,奇了,刚才还gay里gay气的俩人,怎么又一夜回到云焘电梯里那样,谁也不认识谁。 小表弟热心肠还心直口快,朝梁仲曦温馨提醒:“哥,他跟你说话呢。” 杜嘉黎一掌拍他后脑勺:“打你游戏吧傻逼。” 梁仲曦眼尾吊着那一身醋酸味儿的人影从人群中渐渐消失,笑得有些隐秘,将蜜糖水一饮而尽,从唇齿口腔甜到了心肝脾肺肾,撂了句“失陪”,提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追出去了。 追了出去,在门口四周瞧了一圈没见着人,想到那人今晚喝的不少,心里犯了急,再往前跑了几步,就看到站在街拐口一家士多口前的陈彦琛。 陈彦琛有些晃,刚才一身骨气跑了出来的时候是想跑远些的,没想真跑不了了,酒气熏脑子,自己跟水稻似的不稳,停在小士多的玻璃柜前还得扶着柜面站了好一会儿才没摔着。 站稳了又来气,可是想想自己气啥呢,脑子昏昏的,也想不清楚,就是一个劲儿地想起了从前还在美国那阵,但凡有谁凑梁仲曦近些自己都能肆无忌惮地把人轰走,可现在不能了。 人家堂堂传梁太子爷,业界里闪闪发光的明星,自己算哪门子玩意儿,好听点混了个教授级,到底了还不是个见不得光还没好性子的私生子,大庭广众的,总不能让他难堪。 可能气的是自己吧。 这么想着想着更憋屈了,锤了人家玻璃柜面一记猛的,给里头躺在太师椅上玩着水果消消看的老板也吓了一记猛的。 老板老花镜都滑到鼻尖,快步走了出来,问:“要什么?” 陈彦琛没气完,越气越晕,撑着柜面气鼓鼓地闷声嘟囔:“酸奶...” “什么东西?”老板没听清,但酒鬼没少见,看他醉醺醺的模样以为他来捣乱,立刻赶人,“走走走,别在这里捣乱...” 正巧,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过来,在老板之前把人罩进了自己怀里,扫了码付了钱,说:“老板,一瓶酸奶,香草味,谢谢。” 连哄带骗才把人带到车上,还是气鼓鼓的,坐在副驾上也不知道绑安全带,红这一张脸就是不要说话,跟那河豚一样,白里透红,眼皮子耷拉着,长睫毛扒在上面,招人怜爱。 梁仲曦忍不住戳了戳他脸颊,陈彦琛把他手甩走。 梁仲曦越觉得好玩儿,又戳了一下,没想到河豚不乐意了,转过身别过脸对着车外边,不让摸也不让看了。 没辙了,只能用酸奶博红颜回眸了,梁仲曦把酸奶戳好吸管递过去,摇了摇:“酸奶再不喝就不好喝咯。” 陈彦琛一把抢过酸奶,喝的一嘴酸甜,还了句酸的:“还是上回的男朋友吗?” 梁仲曦:“酸奶酸吗?” 陈彦琛仔细回味:“还行。” 梁仲曦偷偷凑近去:“我看挺酸的。” 陈彦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道,恼羞成怒转过身,一回头就被人稳当当地亲上了,想推开,胸肌结实,推不动,想扭头,被人钳住了下巴,扭不动。 梁仲曦:“我从来不骗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彦琛脱口而出:“你不骗我,你也不告诉我。” 说完又蔫了,自己没告诉对方的事情还少吗,早上那沓照片还在办公室抽屉里躺着,哪儿来的脸怪对方。气不起来了,也抬不起头来了,捏着的酸奶也喝不下了。 梁仲曦手掌抱着他脑袋:“那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行了没?” 陈彦琛低着头,扒拉着他手腕,嘟囔:“回家吧,头晕。” 保时捷在夜路上跑,应陈彦琛需求,天窗给开了条小缝,晚风从缝里钻进来,吹得陈彦琛眼睛痒痒的。 车上坐得稳当,吹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回到停车场从车上下来,像一脚踩在了棉花上,浮浮的,差点儿没摔着。 梁仲曦搂着他,回了家,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儿直愣愣地盯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点像一只企鹅。 给他热了杯牛奶,陈彦琛双手抱着,梁仲曦挨着他坐下,见这人呆愣愣的,脸色通红,也不知道喝上一口,想来是酒气没过,摸了摸他的脸,滚烫的,又摸了摸手,冰冰凉的,说:“先把牛奶喝了,解酒。” 这时的陈彦琛迷迷糊糊,倒是听话,嘴唇碰着牛奶,舌尖卷了一卷牛奶,也不知道卷进了多少。 他忽然转身面向梁仲曦,花白的牛奶沾着他上唇边儿,眼神直勾勾的却不敢看对方。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白皙的脸蛋儿通了点红晕,梁仲曦抹去那点儿牛奶:“怎么了?” 陈彦琛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凑到梁仲曦面前,剩下一指距离,问:“你今晚是借我去谈生意的...你说,这两笔生意要是谈成了,那是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这人这般行为,梁仲曦心里本来预备着他是不是要问自己借一百万,没想着竟只是来邀功,他笑说:“生意谈没谈成,都是你的功劳。” 陈彦琛垂着眸,也不喝牛奶,他小声又问:“如果是我的功劳...那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能原谅我吗?” 梁仲曦歪着脖子凑去找他的脸,本是想哄他,可见对方并不像是玩笑或者撒娇,反而把脸转开不让他蹭,心里愣了一下,将牛奶杯子从他手里拿走,托着他脸颊,柔声细语:“我哪一次怪过你?” “你有的。”陈彦琛头脑昏的,吹了一路的风轰轰轰,现在安静下来,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凑着这个口子一下子反弹。 他眼睛有点红,吸吸鼻子,握着对方手腕位置,没有勇气去看对方双眼:“上次你去警局看我来着,可是你怪我和kyle搞上了,所以你把我丢下了,我...算了算了,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 他双手不知道从那个字眼儿开始攥成了一块,许多话明明都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 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早上收到的那一张张照片,就像一只只小恶魔,冲着他奸笑,冲着他扭曲面容。 照片都是在美国时候被人偷拍的,酒吧夜店灯影下,他在一个又一个不同面容的帅哥怀里,面红娇俏。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那些曾经做错的事情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自己明明已经改过自新了,该受的报应也一一承受了,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让他重新开始? 第96章 所有的痛苦,委屈,懊悔,内疚,一应堵在了胸口,可他不知道该怎样,也不敢去将这些种种告诉面前的人,他无力承担后果,所以堵得他慌,心口阵阵发痛。 他慌张无助,他更怕。 他真的很怕现在刚刚才所拥有的美好就像流水,不过沾湿了掌纹,就从指缝流逝。 他奋不顾身失去理智地想要将一切握在手里,他摇摇头,哽咽:“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你说过的,我们要重新开始的...” 梁仲曦将人猛地紧紧环抱起来:“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当年该听你把话说完,我不该把你丢在那边,你怪我,我都认了,是我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陈彦琛使劲儿摇头,拼命从梁仲曦怀里挣扎出来,甚至把梁仲曦吓了一跳。 陈彦琛忍着不让手发抖,一只手死劲儿摁着另一只:“你没有错错的都是我!你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从来都是这样,可是...没有的...没有的...” 梁仲曦心里咯噔了一下,对方是醉的,可是他今晚一滴酒都没碰着。 他紧握着陈彦琛双肩将人定着,陈彦琛不让,拼命在那儿想要挣脱,梁仲曦干脆用力将人摁在沙发上,他力气大,手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陈彦琛没有办法,卸了一道劲儿。 梁仲曦:“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我不会再离开你的,你信我,你一定信我。” “过去不会过去的。” 压抑了这么些年的痛苦在酒精的催化下一点点释放,陈彦琛动不了,他被钳制在沙发靠背上一动不动的,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梁仲曦手上,他才缓缓抬头。 他忽然很自虐地想要破釜沉舟,他想知道,自己这一层虚假脆弱的掩饰撕开之后,梁仲曦还会要自己吗? “如果我跟别人发生过关系呢?发生过一些...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呢?” “还会过去的吗?” 陈彦琛感觉到梁仲曦双手一瞬间的失去力气。 梁仲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跌坐在茶几上,“哐当”一声,桌面上的牛奶被他撞翻了,洒了一桌面,然后滚到了白色地毯上。 公寓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时间都停了下来那样,安静得陈彦琛忽然害怕了起来。 他慌了。 他害怕梁仲曦爱他是有前提的,他更害怕梁仲曦会像六年前一样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下,他这时候竟然酒醒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贪恋梁仲曦的爱,他这时候才知道后悔。 他真他妈想扇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就不能让那些破事烂死在自己肚子里,为什么要说出来,自己是什么这么贱的人吗,非要往火坑里踩一脚才知道痛!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害怕得失去理智,他激动着扑通地在梁仲曦跟前跪了下来,跪在地毯上,洒落的牛奶沾湿他裤子,他钻到梁仲曦两条腿之间,抬着头,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对方。 “但我真的很爱你的,”他忍住身躯体的颤抖舌尖的乱颤,努力把字眼说清楚,“我知道错了,我之后再也没有出去玩过,一次没有...真的没有,你不是说,你不会怪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全文存完之后…有种…戒断反应… 心空了的感觉…救了大命… 这篇文真的拖了太久了,刷刷之前的评论之前还有几个小宝看的,都被我作走了orz (检讨一分钟… 感谢支持 第79章 百年06 梁仲曦纹丝不动,随便着陈彦琛扒着他的腿在发抖哀求,他脑子里混乱得像一团乱麻,千思万绪不知从何谈起。 “你说说话啊...”陈彦琛忍不住哭了,泪水拼命往下掉,他慌乱地擦着眼泪鼻涕,一边扒拉着梁仲曦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 泪水烫伤了梁仲曦的手,疼的要死,咬着牙,一句话说不出来。 自己亲手养大的玫瑰,怎么只剩下枯枝了?人生怎么可以对这么一个弱小的人这么残忍?为什么这些年承受着这些的人不能是自己? “你说说话啊...你不要不理我...” “那个人对你好吗?” 陈彦琛愣怔。 他想过对方会厌恶地把自己甩开,也想过对方会失望至极地起身离开,他不敢想那些万分之一可能的原谅,但梁仲曦轻轻一句话,他忽然醒了,怅然若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泄了一道气,跌坐在地上。 他的反应像小刀一样割着梁仲曦的心,他摸着他的脸,问:“他对你好吗?” “不好...不是...不是,没有,”陈彦琛失了神,他目光呆滞地望向一个地方,”没有,我只是说如果...我没有...” 他一下子又跪了起来,扑倒梁仲曦怀里:“可我一直都爱着你的!一直都是,我要怎么说你才信...” “我信!我真的信,我一直信。”梁仲曦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所有的思考都毁于一旦,他只有心疼,只想把人揉进血肉里养着,保护着。 他一手托着他的背,说:“宝贝我没怪你...就算你有,我也只想知道那个人对你好不好,我说过了,过去就过去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受到伤害,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说爱我,我已经知足了。” 陈彦琛怎么可以这么瘦,隔着衣服都摸着了那一根根的肋骨了,还记得他刚去到纽约的时候,自己天天给他做饭带他出去吃好的,把人养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小脸白皙透亮,捏一把都跟奶油似的。 现在呢,怎么好像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梁仲曦心口被这些骨头刺痛着:“你应该告诉我的。” 陈彦琛错愕,害怕这些都只是他的幻觉,犯傻似的抬头凝望着对方,他怕是假的,像瞎子一样用手触碰摸索着对方的脸,对方的五官,他要一次再次地确认自己不在梦里,梁仲曦是实实在在地在自己面前。 不是平行时空。 梁仲曦的眸子在入室的夜色中更显得深邃,逐渐成了星,他心跳得很快,他真的很怕很怕下一瞬间自己就跳出这个时空,去到一个没有他的宇宙。 他想去占有,但更想被占有,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这一切的真实,他一点一点凑上去,凑上去,闭上眼,在对方唇上亲了上去。 那点柔软刺痛着他的神经,好像只有在这点刺痛下他才感觉到对方的赫赫存在,他迷恋这点刺痛带来的温暖,他贪婪地爬上梁仲曦的腰,渴望得到对方的回应,他渴望的是当年被压制撕碎时候带来的安全感。 泪水沾湿了梁仲曦衣领,他再也不要管了,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巴巴地求取着主人的疼爱,他害怕对方放手,所以他用尽力气想要讨好对方,从亲吻到抚摸,攀上对方腰腹,那张小茶几根本不够。 梁仲曦本还有许多话想说的,可是千言万语堆积在心头,一下子被这点温火烧成了灰烬,他被亲得七荤八素的,身体都麻了,一把将他拦腰抱起,上了楼,陈彦琛死死钳住他脖子。 被扔到床上的时候他陷进了床垫,天旋地转,酒劲的热辣燃烧着他的欲望,他撕扯着领口,双手伸出找寻着对方。 梁仲曦压抑了许久的压力终于等来了一个释放的时机,他将人压制在自己躯体下,陈彦琛的双手在两人中间替他解开纽扣,他嫌慢了,单手将他的双手捏住举到头顶摁死。 咬着他耳朵,从耳朵到脖子,陈彦琛带着哭腔的呼喊:“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要再丢下我了...” “你应该一早告诉我的。”梁仲曦心口压着痛,“不然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去保护你?” 陈彦琛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可是他真的想一辈子躲在这个宽厚的胸膛里,不再理会外界的风风雨雨。 “没有...仲曦没有的...我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的爱着的人都是你...没有过别人,从来...从来都是。” “我知道,我也是。” 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痛的,痛得他哭了,哭着要梁仲曦疼他,还在梁仲曦手臂上咬了一口,却又因为喘息呻/吟松了嘴。 “很疼吗?”梁仲曦咬着他耳根子,却忍不住来了下重手,“我轻点?” 陈彦琛带着哭腔:“不要。别丢下我。” “我疼你,疼你一辈子,还怎么舍得丢下你。” 星辰洒了一夜,窗外琼楼玉宇般的城市抓住了星光,流光溢彩渗进卧室,在白墙上留下了二人相拥的七彩影子。 好像所有的困顿都在夜光里消失了,人生漫漫长,好像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一晚上下来,被抱着去浴室洗澡,乖的呢,抓着浴缸边儿等着涂药。 梁仲曦看的心疼又好笑,陈彦琛从镜子里看到他对着自己笑了,有点害羞,又有点埋怨:“笑什么?” 梁仲曦不理他,用浴巾把人包起来又抱回床上,在被子里,陈彦琛还见他笑:“笑什么?“ 梁仲曦摇摇头:“没什么,舒服吗?” 第97章 陈彦琛点点头,钻进他胸膛,蹭得人心痒痒,梁仲曦咬着他耳尖:“还要再来一次?” “可以吗?”陈彦琛眨巴眨巴眼睛。 梁仲曦:“陈教授不知羞耻啊。” 陈彦琛:“梁总好啊。” 梁仲曦笑了,指骨刮了一下他鼻尖,躺下,把人抱好:“今晚不行,等你身子骨养养好了,你要一晚多少我都给你。” 是的,这么说起来陈彦琛才知道周身酸痛,像被人打了,也像发着四十度高烧,浑身没劲儿,软软的,躺在怀里,温暖又窝心。 “还有,我再跟你说了,没试过我你怎么说自己不行?”梁仲曦在他耳垂舔了一下,“刚刚小小琛表现得很好呢。” 到底了还是有羞耻心的,又觉着痒,脸往他脖子上黏腻着,亲密热烈之后多少有点空荡荡的感觉,他挨着人,小声问:“问你哦。” “嗯。” “如果之后我要回美国,那怎么办?” 梁仲曦不假思索:“那我跟你回去。” 陈彦琛不以为然:“你瞎说,你公司在这边,怎么能说走就走。” “dennis你还记得吗?以前带你见过的那个abc,也是搞设计的,以前总是拉着我们去唐人街喝茶,还一起去欧洲滑过雪的。” “记得啊。” “他现在就在我公司给我打工,可他人基本都在美国,最近还在那边订婚了。而且我是老板,老板本来就不用天天回办公室的。” 陈彦琛想问的根本不仅这个问题,只是他无从下口,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 他又问:“如果我移民呢?不再回来呢?” “那我在那边开分公司,我本来也跟dennis在商量这件事。宝贝,重要的不是在哪里,是我和你。除非你不想要我了,要离开我,把我丢下,那我尊重你的意见...” “说什么呢!”陈彦琛头埋进他胸膛,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梁仲曦忽然睁眼:“你今晚怎么这么多如果,你该不会在美国那边还留着个情郎,过几天在我这里腻了就回去吧?” 陈彦琛推了他一把:“哪有情郎比得过你?” 梁仲曦:“这么多如果,不如先说说近的,你生日想怎么过?” 陈彦琛埋进梁仲曦怀里,从未有过的安心:“再说吧,累了,困了。” 这晚上银河通明,星光璀璨。 昨晚俩人睡下的时候都过三四点了,梁仲曦今天也起不了早,闹钟响了一次,给他关了又睡过去,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看着身边的人睡得实,脸蛋红红的,忍不住拿手背蹭了一把,不仅红,还烫。 想起来了,这人当年总是这样,干完第二天准烧一烧。梁仲曦赶紧起来给他煲了点白粥,再回去哄人起来。 "我是不是又发烧了?"陈彦琛觉得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软软绵绵的,倒在梁仲曦怀里起不来。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梁仲曦心笑。 "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再吃药,然后再睡。" "嗯。"陈彦琛听话地扒拉着起来。 "还疼不疼?" "有点。" 梁仲曦后悔了,昨晚该控制些的:“来,再给你擦擦药。” 陈彦琛趴在床上,擦药的时候有点子疼,疼也乐意的,是幸福的疼。余光瞄到梁仲曦臂上的牙印,更幸福了。 擦完药,陈彦琛继续回去睡,一睡就是一整天,梁仲曦起来了就在楼下办公区工作,一直到了傍晚,落地窗朝西南,能看到一角的落日。 今晚的天很清,太阳就是红彤彤的一个圆挂在天边,风轻云淡的好不惬意。 心情爽朗愉悦,那些个鸡毛蒜皮钻牛角尖的想法不翼而飞,想起来了昨天梁太太的话,给她发了条消息,明晚回家吃饭吧。 消息刚发出去,门铃忽然响了。这稀奇,一宸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要是来寻自己的,楼下门卫会先联络自己,得了肯定后才帮人刷指纹进电梯。 梁仲曦奇怪,走着去开门,这门铃又响了一遍,这人还挺急啊。 提着心去开门,一开门,都没看清门口的人,一个小团子就飞扑到自己身上:"哥哥!" 梁仲曦又惊又喜,一把将小孩儿捞起来,小孩儿开心得像一朵花儿,搂着哥哥的脖子嘻嘻哈哈地笑着。 蒋仲昕一张怨妇脸看着这小娃娃:"喂,小白眼狼,是谁带你来的,你见着哥哥就不要我啦?" 晴晴两条小手搂着哥哥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边儿上跟着的梁仲晖说:"别站着了,赶紧进去再说。" 蒋仲昕一跨过玄关,见着门口多摆了双鞋,阴阳怪气起来了,大声吼道:"哟,来客人了噢,怎么着,也不下来迎接迎接姐姐?" 梁仲曦真想一手拍这人脑门儿:"你小点儿声吧,睡着呢。" 蒋仲昕更来劲了,眼珠子一溜,狡黠笑问:"昨晚折腾得晚了?" 梁仲曦梁仲晖两兄弟异口同声:"孩子在呢!" 果然,晴晴这小家伙小人精,立刻逮着问:"谁?谁在?" 蒋仲昕朝两兄弟翻了个白眼,大咧咧地往客厅走,丢了一句:“你小嫂子咯!”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小福特二两桂花陈随机放饭 第80章 百年07 梁仲曦这公寓还有一小阳台,在厨房边儿上,从饭厅能出去,梁仲曦平时只有抽烟那阵才去那儿,阳台上就一烟灰缸,空荡荡的,但却一点灰尘都不沾,管家上门打扫卫生,每次都把阳台洗刷一遍。 两兄弟倚着栏杆,人手一支烟,烟雾寥寥的,眼下就是这个遍地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了。二人在烟灰缸里掸去烟灰,回头望着客厅里蒋仲昕安顿着小孩儿。 小孩儿被这大小孩儿带着疯玩了半天,头发都乱了,精力也耗半了,这会儿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牛奶,盯着大屏幕上的动画片儿,心神都只堆在那儿了。随着蒋仲昕给她重新扎小辫子,像个洋娃娃,一动不动。 梁仲曦把烟蒂摁熄:“你怎么回事儿?一大早的陪她俩逛街?” 大哥无奈摇摇头:“前几天本来答应了阿荞去澳门一趟的,结果公司出了这么个事给耽误了,想给她买样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就让昕昕带我去了。” 梁仲曦:“那小孩儿呢?” 大哥更无奈了:“我也没想过小孩儿昨晚在她那里过的夜啊。” 梁仲曦嗤笑:“没想到啊,还能看到你铁树开花的一天。” 说着又打量了他一眼,看他那一身白衬衫都没换下来,黑眼圈都要掉地上,应该是一直都在公司里应付着,又说:“这件事出来,婶婶没少给你话吧?” 大哥垂眸,灭了一支烟,又抖出第二支来:“是我自己惹的事,也该我自己承受的。” 正叼着烟打着打火机要点着,阳台的窗门被推开,蒋仲昕刚出来,立刻皱眉在面前摆了摆手,嫌弃地瞪了他俩一眼,手一伸,二话不说就将大哥嘴里的烟给扔了。 梁仲曦瞪大眼,等着看好戏,果然,大哥刚想着要开口,蒋仲昕就骂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抽烟,抽不死你。” 蒋仲昕这会儿这么骂着,但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茬,读中学那阵就不知道哪儿学来的非主流,抽烟喝酒一样不落,后来出国了戒了非主流,但也不是这么正道的人物。 大哥作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抽扯着蒋仲昕衣服:"你谁,赶紧从我妹身上下来。" 蒋仲昕使劲儿将他推开:"滚!不给你看了!来,老三过来,把你手给我。" 梁仲曦还在一旁隔岸观火呢,这火就烧上来了,他不大敢,蒋仲昕是真会把他手剁下来喂狗的人,手伸得踉踉跄跄的。 蒋仲昕瞪了他一记狠的,一把抓住他手腕拉过来,直接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肚子上,问:"有感觉吗?" 梁仲曦完全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又来哪儿出,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兄弟猛地对视一眼,大哥也赶紧上前来,伸手也要摸摸小肚子。 蒋仲昕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滚!没你的事儿!老三,摸到啥了没有?" 梁仲曦惊喜,又不敢用力,只敢小心翼翼地把手隔着裙子贴在她肚皮上,反正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又觉得是自己没经验所以没摸着,甚至都弯下腰想把耳朵贴上去了:"不是...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 蒋仲昕忽然将他推开:"没感觉就对了,才三个月,你想要什么感觉。" 两兄弟:"......" 蒋仲昕从兜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照片,上面是张b超,子宫里一团小的。 两兄弟凑到一块儿争着看,大哥习惯地让着弟弟,就像小时候那样。这照片虽然只是黑白,也看不出个什么清楚,但两人一想到现在有个小生命正在蒋仲昕的肚子里慢慢成长,就像在他们心里这个偌大虚无的世界里忽然长出一朵小花苗来。 俩人彼此对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大哥开心地手脚无措,好几次都弯下腰要耳朵往肚子上贴,蒋仲昕笑了,仰天大笑,笑他傻,将他推开两次后就随着他了:"听听听,来给你听个够,我就要看看你这舅舅能听出个啥来。" 第98章 梁仲曦心里跳得很快很快,好像已经好久没有新生命出现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生离死别,这些年里见惯了死别之后,他已经习惯性地不再去期待希望,比起期待新希望,他更害怕失望和失去,所以这些年来他只是一味保守地努力将所拥有的保存。 陈彦琛的回来,蒋仲昕的怀孕,都让他觉得不真实,他在自己身上的没有感情的一往无前,好像忽然就被神之手轻轻安抚,告诉他一路辛苦了。 他看着蒋仲昕和大哥在打闹,他竟然眼圈有点泛红,上前一揽将蒋仲昕搂入怀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蒋仲昕虽然大大咧咧,但又怎会看不出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小孩儿啊,怎么办啊,你两个舅舅,都不太正常。" 今天本来多云的,但是太阳还是慢慢从云后面爬了出来,照亮了这片钢筋水泥丛。 晴晴看着看着电视就抱着她的小猪比在沙发上睡着了,梁仲曦给她盖了张小毛毯,然后温了杯牛奶给蒋仲昕。 兄妹三人在阳台站着望向远处,原本望不到尽头的城市,现在他们眼里都塞满了阳光照耀下的生机。 蒋仲昕说,她这次跟家沛哥回来就是要把这事儿告诉外公的,然后就打算回英国去了。 梁仲曦问她,那你以后也不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放着从前,蒋仲昕想都不想就立刻说不了,可是这次她沉默了很久,手里的牛奶都要凉了,她才说:"我们的爸妈都老了,外公也老了,说完全不回来也是不现实的,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本来也应该是要放下了,我也以为我放下了,可是仲曦啊,你知道吗,我就是抱着我已经放下那些事情的心态回来的,可是我一回家,一家子坐在客厅准备吃饭,我就知道,我放不下的..." 蒋仲昕平静地看着梁仲曦:"那些事你也放不下的,不是吗?那是一条命啊,你自己也差点栽那儿了,你不去想,可是就能不想吗,可以的话你也不会辛辛苦苦自己出来干了。" 梁仲曦没有说话,耳朵又有点刺痛了。这毛病许多年了,耳朵连接着大脑的那串神经总是时不时就刺他一下,让他浑身都打颤,然后很快又消失。他去看过医生,做过检查,没有什么病理性的问题,医生只说是神经痛。 可也痛了二十几年了。 蒋仲昕忽然问:"陈彦琛呢?他将来什么打算?" 梁仲曦垂眸:"他在纽约有教职,他应该回去的。" 蒋仲昕:"那不更好?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去,陈彦琛回来他肯定不习惯的,你的小思寰现在也轮不着你真的落手落脚去做事的,你跟他一起回去,把你的小心肝也带上,你前几天还在说小孩儿准备上学的事情,在外头不更简单了吗?那环境还没那么卷呢。" 梁仲曦上半身搭在栏杆上,瞭望着外边:"想过,在想呢。" 兄妹三人在外头,隔着玻璃,没留意窗缝后站了一个人。陈彦琛听了些,听到这里,转身又回去了。 梁仲曦曾经栽在一条命上面,是什么事呢?怎么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蒋仲昕今晚和吴家沛约了外公吃饭,大哥还得回去传梁处理事务晚上又得跟周荞约会,俩人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本来是要把晴晴也带走的,可小家伙看到自己新欢就跟考拉一样挂人家身上不愿松手,梁仲曦想着周末,就随着她留下来。 小孩儿得偿所愿那是一个欢啊,在屋里拉着陈彦琛玩这儿玩那儿的,玩累了陈彦琛又带她下楼到超市买吃的,晚上梁仲曦在家做了一桌好菜,可不温馨,其乐融融的,像极了一家三口。 这等温馨让小孩儿早早就玩儿累入睡了,剩下俩大人躺床上的时候还久久回味。梁仲曦就穿着件白色背心,陈彦琛穿着t恤,挨在梁仲曦身边,俩人刷着今天三人拍的照片和视频,一边说一边笑。 笑到后来,陈彦琛躺在他胸口,梁仲曦的手随意搭在他肩膀上,俩人望着天花板。 笑的时候谁都以为生活已经在一点点好起来了,可是笑声之后,谁都没放下心里的巨石。 梁仲曦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纽约?" 阳台那些对话本来就在陈彦琛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现在被抓出来了,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想让梁仲曦因为他做任何决定。自己只是一个在他眼里美丽的泡沫,可是泡沫总会有被戳破然后消亡的一天的。 梁仲曦可以自欺欺人,当他不能看着梁仲曦在他身上自欺欺人。 他沉默着,梁仲曦又说:"我的美签已经过期了,我想着最近给续回来,你要是在这之前要回去,你就先回去,等我签证下来了,我就过去找你。" 陈彦琛问:"可你这边的事情呢?晴晴呢?" 梁仲曦反而笑了,捏了捏他的肩膀,说:"思寰我本来就想和dennis一起开拓海外市场的,而且现在公司上了正轨,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我亲力亲为,online能处理很多事情了。至于小孩儿,那边的环境其实也挺好,可以先带她去看看,看她自己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呗。" 陈彦琛又问:"那世叔跟瑜姨呢?还有...还有,鼎爷呢?" 梁仲曦低头笑着看着他:"行啊,现在你都会来替我操心我的事情了,没白疼你。" 陈彦琛有些着急:"我认真的..." 他太害怕梁仲曦因为自己做出些什么他将来会后悔的决定了。 但是梁仲曦用亲吻以示回应,温柔刹那间,轻轻地熨烫着陈彦琛不安的思绪,将他温柔地拥入怀中的时候,用炽热的胸膛和爱恋,好像在用行动告诉他,不需要担心,不需要害怕。 梁仲曦一边亲吻着他,听着他丝丝轻喘,一边小声地说:"我们一起回去那边,可以搬到加州那边,阳光海滩,你不是最喜欢吗?我会在那边继续思寰的业务,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找个学校教书可以,或者你想休息几年,也随你,早上我们送晴晴上学,晚上接她回家,我给你们做饭,吃完饭我们去海边散步,看日落...回到家,晚上我还会这样抱着你,亲着你,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 陈彦琛听着,心口有点抓着的痛。 太过美好了。 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布鲁克林那公寓里梁仲曦给他埋下的那个二人童话的种子。 “一共三个房间,其中一个放他的模型...” 语言可以缔造一个幻想的王国,王国里花团锦簇,日落流星。 未来总是美好的,因为时间还没将现实带来,将期待带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81章 百年08 梁汝晴小朋友的表演定在了今年元旦前一天,前一晚小孩儿就已经兴奋到不愿意回家,非得要跟着大哥回了一宸。 小孩儿要表演的节目是歌唱粤语歌曲《生命有价》,虽然她没有被选上站c位,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晚上回家都会不停地练习,特别是今晚,她从回到家就没停过地在客厅的地毯上一遍又一遍地彩排,连吃饭都在哼着调调。 前几天梁仲曦接她放学的时候问过她,你跳的这么好这么努力,老师也没有选你做领舞,有没有一点不开心? 晴晴那时候喝着香蕉牛奶,她咬着吸管摇摇头,说:"琳琳是我的好朋友,她被选上了我就很开心啦!" 今晚屋里电视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这首儿歌,到了晚上他们把小孩儿安顿好睡着之后,俩人在自己房间里亲/热着。 一阵大汗淋漓之后,陈彦琛倒头挨着梁仲曦躺好,连移身子的劲儿都给梁仲曦折腾没了,梁仲曦摸着他的肚子,软软的,再往上,就是骨头了。 梁仲曦:“你太瘦了。” 结果陈彦琛忽然无力地嗷嗷嘶吼:"完了,我满脑子都是"尽快将忧愁眼睛抛弃吧",我也想赶紧把我抛弃了。" 梁仲曦噗嗤笑了,捏了捏他脸蛋,自己先爬下床,然后将人抱起就往浴室走去:"那就洗个澡,通通忘了。" 陈彦琛两条手臂挂着他脖子,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耷拉着脑袋:"忘不了了,明天我还得去看她演出呢。” 梁仲曦:"明天帮我跟周小姐道声谢。" 最近年关时候,公司的事情总是特别忙,31号小梁生的会议是从早上排满到了下午,没法子,小梁生只好先让家属代替一下到现场,自己开完会了就赶紧赶过去。 幸好小孩儿有了新欢就可以抛下旧爱,听说自己的人参哥哥会到场后也不在乎自己亲哥不亲哥了。 只是早上送回幼儿园的时候,小孩儿还是抱住亲哥,在他耳边小声说:"哥哥你一定要来哦!" 小孩儿演出还得需要一个给她化妆打扮的,这事儿她就算再爱人参哥哥她的人参哥哥也不能代劳这活儿,刚好蒋仲昕跟家沛哥去上海旅游了,莱拉放不出来,小疯丫头乔姿跟外公也去欧洲旅游了,最后只剩下刚好在广河的周小姐了。 第99章 周小姐自然是没问题,到了中午的时候就开着梁仲晖借她的车去一宸接陈教授。 广河这几天来了场冷空气,也算初次入冬成功了,陈教授也穿上了梁仲曦新给他买的外套,里面穿着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冬日里阳光下的一杯热牛奶。 上车的时候还给周小姐带了一杯楼下买的热美式,周小姐笑了:"我们的陈教授呀,慢慢就有着活人的气息了。" 陈彦琛也笑笑,说:"我们的周小姐呀,也慢慢要谈一场正经恋爱了。" 周荞笑着不答应,陈彦琛也没说什么,阳光这么好,感受着温暖就足够了。 活人是活在表面的活,心里的有些复燃的只是死灰。 正经的恋爱也是表面的长久,有些迟疑也很难宣之于口。 去到幼儿园的那会儿刚好午后,小朋友们刚吃过午饭在准备下午的活动。幼儿园属于在半岛的别墅区里,这时门外的车已经停满一路了,俩人好不容易找着一个位置,倒车的时候还差点被后面的车抢了。 去到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家长到位了,妈妈们都找好了地儿在给自家宝贝化妆。 陈彦琛不是第一次来这幼儿园,之前跟梁仲曦来过一两次接晴晴,幼儿园的朱迪老师认得他,见到他就笑着迎了上来。 周荞跟陈彦琛原本就熟络,周荞跟着走,见陈彦琛衣领歪了,伸手就给他整理了,朱迪老师见二人举止亲昵,郎才女貌的,自然就往小情侣的方向想去了。 她笑着说:"小梁生长得帅气,他的朋友帅气,连他朋友的女朋友也这么漂亮。" 陈彦琛和周荞愣了一下,相视一笑,陈彦琛刚想解释呢,一个小团子不知道从哪儿就飞奔了过来,一下子冲到陈彦琛身边,抱住他大腿。 晴晴小朋友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小脸都气得鼓鼓的,抬头瞪着大眼睛望向朱迪老师,义正言辞地纠正道:"这不是人参哥哥的女朋友!" 三位大人都被这语出惊人的小孩儿吓了一跳,好一会儿三人才笑了起来,陈彦琛给解释了一番,朱迪老师才不好意思地给周荞说抱歉,周荞也只是摆摆手。 反倒是这小孩儿,那是一个大大的不情愿了,抓着陈彦琛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拉,拉着拉着就跑了起来,似乎拼了吃奶的劲儿也要甩掉这位"女朋友"。 陈彦琛哭笑不得,问她:"你还知道女朋友?" 晴晴气哼哼地说:"女朋友就是跟你最好最好的人,可是你是跟我哥哥最好最好的。" 行了,懂了,清楚明白了。女朋友是电视上学的,不喜欢周小姐是因为觉得她抢了自己哥哥最好最好的人。 周小姐坐在一边,摇摇头,叹了口气:"啧啧,也是,只有你能是小梁生的女朋友了。" 陈彦琛也摇摇头,叹了口气:"天底下还有你周小姐搞不定的人呐。” 周小姐自愧不如,点点头:"是啊,所以我说我不想要小孩子,小孩儿鬼精鬼精的,我可搞不定。” 可是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周荞是来给晴晴化妆打扮来的,这会儿小孩不乐意了,人参哥哥怎么哄也无济于事。陈教授平时上课照着稿子念的好歹学生都听着,这时候面对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无论他怎么解释,小孩儿都只是死死抱着他的胳膊。 眼看着快要到演出时间了,陈彦琛无奈只能求助朱迪老师,幸好这时候梁仲曦他们刚好赶到,陈彦琛才松了口气。 梁仲曦是跟大哥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来的,陈彦琛给他们打了招呼,梁锦柏拍了拍他肩膀。大哥来到就看到周荞一脸无助地看着自己,连忙走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陈彦琛总觉得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 可他也没时间多想,给梁仲曦解释了现场,梁仲曦立刻望向晴晴,大概是眼神有点儿凶,刚刚还跟小哪吒似的娃立刻就泄了口气。 再加上看到大哥过来就抱了抱周小姐又牵了人家的手,她小眼一瞪,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灰溜溜地又看了梁仲曦一眼,嘟着小嘴,不敢造次了,甚至还起身走过去拉起梁仲曦的手,算是求和了。 梁仲曦不吃她这套,蹲下来对她严厉地说:"刚刚这样子对小荞姐姐是不是不礼貌?如果小荞姐姐看到你,也不理你,不跟你说话,你会不会不开心?" 晴晴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低着头,嘟着嘴,也不说话。 梁仲曦又说:"你这样子是不行的,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做错事了就要怎样?" 晴晴扭扭捏捏,看看舅舅舅妈,又看看大哥,又看看陈彦琛,又看看朱迪老师,嘴角都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 大家都将她围了起来,没让她在别的小同学面前被看到被训,但谁也不上去给她说好话,就是耐心地等着她。 她扁着嘴不说话,抠着梁仲曦的手,梁仲曦松开她的手,低声说:“梁汝晴小朋友。” 晴晴这才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然后立刻送开他的手,跑到周荞面前,牵起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小荞姐姐,对不起,你不要不开心。" 周荞其实本来就没生气,她蹲下来,笑着说:"好,小荞姐姐这就没有不开心了,来,我们抱一个,然后给你化妆,化的美美的,好不好? 晴晴立刻一头撞进周荞怀里,周荞笑着将她抱得紧紧的。 一旁看着的梁仲晖也笑得很开心,他好像看到一幅画,一副画着美好未来的画,是他过去三十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甚至从来不敢去想象的。 周荞给她化的妆很好看,没有很突兀,刚好彰显了小孩儿五官的灵动,小孩虽然年纪小,但审美还是在线的,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这么好看,心情也顿时好了起来,也立刻喜欢上这位漂亮姐姐了。 小孩的演出很成功,一群小不点儿在台上手舞足蹈地跳着朱迪老师编排的舞蹈,朱迪老师在台下带舞,舞出了一身的汗,《生命有价》的歌声响彻整个演艺厅。 台下的一家子都在举着手机不停给他们的小心肝拍照录视频,晴晴这人小鬼大的家伙,别的小朋友上台了看到底下这么多人不是紧张就是紧张,只有她,上台了第一时间就是找自己的后援团,找着了,立刻蹦起来挥挥手。 陈彦琛在梁仲曦耳边笑说:"朱迪老师没找她站c位是有道理的。" 梁仲曦明明笑了,还是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侧脸小声说:"损。" 梁锦柏顾着举高手机眯着眼给晴晴拍视频,大哥也是,周荞凑到他身边在相框里看着晴晴,还时不时地朝着舞台挥挥手。 这时候小情侣之间的这点亲近没有人会在意,除了有心人。 梁太太站在梁锦柏身边,笑容是不自然的,目光好像聚集在了台上,余光全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她慢慢地抬头看向正在朝台上挥手的梁锦柏,抿着嘴,眼神里总有说不穿的悲哀。梁锦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低头迎上她的目光,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梁锦柏指了指台上,说:"快看,不然她等会儿下来又说舅妈不看她了。" 【作者有话说】 这首歌真的有段时间非常洗我脑 感谢阅读 第82章 百年09 晴晴的演出很顺利,中间陈彦琛想到了什么,拉着周荞就离开了一趟,等到小孩子演出完了朝着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陈彦琛手里已经多了一束花等着她了。 陈彦琛心思细腻,很多事情不一定会说出口,但是有那个心的。去买花的时候还选了挺久的,他记得这小朋友喜欢肉桂狗,家里给她备着的毛毛拖鞋,睡衣,毛巾都是肉桂狗的,之前跟她去逛街买小书包,她也挑了个浅蓝色的。 所以他最后选了一小束浅蓝色的玫瑰,配上了白色的满天星。 他在晴晴面前半蹲下来,把花送到她手里:"恭喜我们梁汝晴小朋友第一次演出成功哦!" 今天除夕,周荞跟大哥自然是要约会去的,剩下梁仲曦难得一家人都在,干脆就说晚饭一块儿吃了,陈彦琛想着乐倚云,就说回家了。 梁仲曦说先把他送回家,他也给拒绝了,本来也不顺路,自己打个车就完事儿了。 分别之前梁仲曦揪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今晚别太早睡,吃了饭等我,我去接你。" 陈彦琛还想着说什么,他叫的车已经来到跟前,梁仲曦一只手开门一只手将他推上车,完了还补了一句"记得等我"才关上车门。 陈彦琛不是不想晚上跟他一起出去,毕竟是除夕,他当然想要跟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倒数,但他不能就这样无视了梁太太的神情。 他从来并不是一个心思事无巨细都十分细腻的人,但他是个有心人,他会记着晴晴喜欢肉桂狗喜欢浅蓝色,他也会留意到梁太太异常的神情。因为这些都是梁仲曦珍重的人,而梁仲曦是他珍重的人。 他还会记得,梁太太对他的这个神情是从之前演唱会梁仲曦入院那会儿开始有的,而那那次也是他跟梁仲曦表明心迹的时候。 第100章 回程路上陈彦琛一直低着头看着手机,他心里沉沉的,梁太太是知道了自己跟梁仲曦的事情了吗。 那梁仲曦,知道吗。 梁仲曦知道,而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梁太太的表情他自然也是尽收眼底。回家的路上梁太太一直望着窗外,梁仲曦从后视镜看到了,梁太太一言不发,但他好像看到梁太太的眼圈有些发红。 回到家下了车,晴晴立刻就冲进屋里要给桂姨炫耀自己今天化的美美的妆和收到的漂亮花朵,两条金毛大b细b冲了出来,梁锦柏去逗狗了,剩下两母子慢慢往家里走。 梁仲曦搂着梁太太的肩膀,笑着说:"你让我多回家吃饭,现在回来了,你怎么反而不开心了?" 梁太太挤出了一个笑容,憔悴的,她轻轻瞪了他一样:"我就是不开心,你这么久才回家吃饭一次。" 梁仲曦:"那我明年给自己下个规定,每周都要回家吃饭,好不好?" 梁太太笑笑:"你的话,我就先听着吧。让你找个女朋友,找了这么久都没点儿信,看看你大哥都找着了周小姐,多好的女孩子。" 梁仲曦换上拖鞋,垂眸:"大哥有本事。" 梁太太轻飘飘地说:"你是没有心。" 梁仲曦的动作停顿了下,抬头刚好对上梁太太的目光,母子二人对视许久,好像各自都有许多话如鲠在喉,梁仲曦上前搂了搂梁太太:"走,吃饭吧。" 梁太太:"仲曦啊,做事要分个轻重了。" 梁仲曦低眸片刻,点点头:"嗯,知道了,走,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晚饭过后,一家人一起看了会儿电视,陪着晴晴翻了翻今天的视频,桂姨就带着小孩儿上去洗澡了。梁仲曦看了看时间,也起身出门了。 去到陈彦琛家门口,抬头就看到正靠在窗边望着楼下发呆的陈教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等到车子都停下来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梁仲曦走进院子,还琢磨着要不要敲门,刚好从窗户看到乐倚云正在厅里看着电视,他轻轻敲了敲窗户,鬼鬼祟祟地喊道:"云姨,是我。" 乐倚云差点儿没给他吓了一跳,瞧清楚是他之后,很快就想到了这孩子大概是想给陈彦琛一个惊喜,也跟着轻手轻脚地给他开了门,笑着说:"你下次给云姨发微信,要给你这孩子吓死了。" 梁仲曦笑着说抱歉,紧接着就上了楼,开门的动作也轻,陈教授也是真的没听见,直到他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人搂到怀里,陈彦琛才忽然被吓的"啊"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开来。 然而挣扎无果,这声也就起了个调调,很快就被人吻住了,这唇吹了半宿晚风了,凉的很,但是软软绵绵的,亲起来舒服,梁仲曦把人锢在双臂之间环了起来,陈彦琛闻到那熟悉的味儿了也不挣扎了,抱着对方的腰,仰起头迎着亲上去。 这窗台都是边边框框,亲着亲着,陈彦琛越抱越紧,梁仲曦越亲越觉得位置不够,直接把人抱起来压在床上继续亲。 陈彦琛的手伸到梁仲曦衣服里头,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梁仲曦被他冷了一下一个激灵,"嘶"地打了个哆嗦缩了一下,被他压着的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梁仲曦歪着头盯着他:"这么玩儿是吧?" 陈彦琛歪着头:"是你先吓我的。" 梁仲曦两腿分开的坐高,低头盯着他,挑眉点点头,忽然将外套的纽扣就解开接着把外套扔到一边,完了将卫衣跟打底的恤衫连着一并,双手撑在陈彦琛两边,盯着他,盯到他脸红。 梁仲曦的肌肉线条实在是好看,路灯光从窗户照进来,阴影下更加诱人,陈彦琛看着他的双眼,慢慢地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双唇在等待,每一条神经也都在等待。 等到的是梁仲曦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你现在越来越容易脸红了。" 然后又在他耳垂咬了一口:"连耳朵都红了。" 再在他喉结啄了一下,自己本来就被他顶着,陈彦琛忽然捧着他的脸将他带了上来,亲着他的嘴角,舌尖舔了一下,像小狗一样。 梁仲曦又咬了一下他耳垂,唇刮着他耳廓,说:"陈彦琛,说你想要..." 陈彦琛魂儿都被他勾走了,就算自己不吭声,身体的反应骗不了梁仲曦,他喉间哼哼了几声没说出声,梁仲曦的手可不绕他,陈彦琛气息都已经乱了节奏。 陈彦琛死死抱住梁仲曦,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勾着带着他说:"想要。" 梁仲曦的手不放过他:"想要什么?" "你。" 情到浓时,连月光都沦为陪衬。 梁仲曦放在边儿上的手机响了又响,他没想搭理,还是陈彦琛留了个心眼,将他推开,说:"先看看是谁,响了好几次了。" 梁仲曦骂了句脏的,伸手把手机抄过来,俩人一看,是七喜,陈彦琛想的是会不会是宇宙爱人里出啥事了,自作主张就帮他划过来接通了。 一接通,那边七喜还给吓到了:"喂?这是接上了?梁仲曦?" 这时候的梁仲曦都子弹上膛了,他是真没那耐心:"在忙呢,怎么了?" 七喜顿了顿:"跟小教授一块儿?" 梁仲曦:"嗯。" 这鼻音,懂的人都懂,七喜笑了:"妈的你这扑街,还让我给你准备呢,行了行了,你自己快活去吧,剩我一个人除夕夜看店。" 梁仲曦:"爱你,新年快乐。" 说完就挂电话了,陈彦琛明明听到那边说了句"去你妈的"。 陈彦琛推开梁仲曦:"你这不好,就剩七喜哥一个人啦?" 梁仲曦在他大腿内侧捏了一下,陈彦琛轻叫了一声,那手可不是闲的,捏了那一下还不算什么,陈彦琛给揉得只知道将他实实在在地摁在自己身上。 梁仲曦咬着他:"那我现在走,去陪七喜看店?" 陈彦琛:"别走。" 末了补了句:"别丢下我。" 这句话是磁铁,可以一辈子地吸住梁仲曦。 梁仲曦:"你也别丢下我。" 新年快乐,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 那晚梁仲曦没有离开,两人在那小床上一起跨了新年,江边放烟花的声音在这里可以听到,他俩没有出去看,只是窝在被子里,陈彦琛躺在梁仲曦怀里,抱着他的手,好像就抱住了全世界。 爆竹声中除旧岁,新的一年了,不好的事情是不是都应该留在过去了。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不堪的往事,都留在旧的时间里吧。 当时的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俩人依偎在被窝里望着防盗网外的月光和路灯,没有一句话,但是不约而同地向新年许了愿。 新的一年,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这样就很好了。 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忽然相信神灵都是在一瞬间,都是在害怕失去和求不得的一瞬间。 这天晚上梁仲晖也和周荞去吃饭了,吃饭的餐厅在江边,刚好看完了一场跨年烟花,倒数声中小情侣也在烟花下相拥亲吻,晚灯下的周荞真的很美。 这晚周荞没有跟梁仲晖回家,而她回到家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作者有话说】 打球给打忘了发文了… 鞠躬感谢 第83章 百年10 周荞在广河有自己一套公寓,那是她小时候住的屋子,她出国这些年父母搬到了更大的房子,本想着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出去,周荞拒绝了。 也不是不想跟父母住在一起,只是她在国外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也住习惯了,回来要住一起总是不太方便的,而且这屋在老城区,出门几步就是地铁站了,虽然乘不了公司班车,但去机场也方便。 老城区的屋也就是有点儿老,街坊有点吵,其他也挺好的,周荞自从换了空乘这活儿后就等于是搬回来了,自己将内里重新翻新了一下,现在屋里屋外完全是两个概念。 今晚跨完年之后本来是要跟梁仲晖回家的,可是后来她还是说有点累,回家了。梁仲晖把她送到家楼下,路灯下拥抱了很久。 回到家之后周荞一脚把高跟鞋踢开,换上了松垮的睡裙,站在小阳台,小阳台的位置可以看到梁仲晖的车一点点离开,周荞给自己开了罐啤酒。 她是能看出来梁仲晖的倦态的和强打精神的,她也尝试了去诱导梁仲晖将自己的烦恼说出来,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为他解决什么,但她也很清楚,梁仲晖这个状态,其实更多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很多事情其实就算只是说出来,已经好很多了。 可是梁仲晖没有,好几次,都是一贯地风度翩翩,笑着跟她说,没事,就是工作有点忙。 周荞也能看出来梁仲晖并不是信不过她,只是梁仲晖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自己去解决所有的问题和承担所有的情绪,所以周荞就没有再问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点到即止不追问也是成年人的体面和默契。 第101章 但是当梁仲晖今晚忽然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小孩的时候,周荞确实有些措不及防。 梁仲晖说:"我看你今天跟晴晴玩得挺开心的,小孩儿也喜欢你,你是很喜欢小孩吗?" 周荞反问:"你呢?你喜欢小孩吗?" 梁仲晖点点头:"喜欢,一直都很喜欢,也一直很想能有自己的家庭。" 周荞笑笑:"多好。" 但接下来的绚烂烟花也少了色彩,直到她现在回到家,脱掉了高跟鞋,换上了舒服的纯棉睡裙,"啪"地打开啤酒,再看天上月色,才觉得皎洁漂亮。 快三十岁了,身边的朋友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就连她的闺蜜去年也闪婚了。不久之前她跟闺蜜出去喝酒,闺蜜挨在她身上,喝着喝着就哭了。 "我怎么就快三十了。" 周荞问她:"你是不是因为快三十了,所以忽然要结婚?" 闺蜜没有回答她,好久好久之后,她闺蜜还是重复那句话:"我快三十了。" 周荞手臂上的衣袖湿了一滩,都是闺蜜的泪水。 周荞的父母也不是没有催过她,但周荞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去把生活过得很好,后来父母也没怎么再提这件事了。 跟梁仲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多少也想过,难道这就是缘分吗?就是有的人的出现,真的就是刚刚好,性格好,条件好,对自己也好。 她谈过这么多段恋爱,梁仲晖这样的人是她第一次遇到,斯文,耐心,稳重,实诚,好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些最上的了台面的优点在他身上都有。 有时候周荞也会忽然冒出一个从来没有的念头,这样就安定下来,结婚吧。 但是所有的幻象都像泡沫,一旦被戳破了那层彩色的膜,现实的赤裸又会重新展露。 不是对方不好,而是自己好像被什么禁锢在了原地了。 周荞今晚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辞去一份在所有人眼中都非常好的工作换上了这份这么累的活儿,因为她就是想去试试。 去看看不同的人,去看看不同的地方,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周荞不是不喜欢小孩儿,但比起小孩儿,她更喜欢的是无拘无束的人生。 那晚的月光亮堂堂的,照亮了天下人的心堂。 公历的新年过了,很快就轮到农历的新年了。 梁仲曦终于在杜嘉黎的引荐下见到了崔承商,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哲云山的项目也就这么敲钟定板了。 杜嘉黎也确实没有在吹嘘,早前在闪灵里说要给梁仲曦介绍的后海世贸中心的项目也没有落下,一个接一个的,这么一来梁仲曦的应酬也就多了。 项目多了,公司年底结算的事情也忙个不停,整个思寰上上下下都冒烟儿似的。 这段时间梁仲曦回家也晚了许多,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在外面应酬,好多时候都是一身酒气回家的,陈彦琛都会等他回家,见他喝了酒也会去照顾他,帮他调好温水备好解酒药。 末了回床上躺好的时候,梁仲曦都还是昏昏沉沉,喜欢枕在他胸膛,小声说:"以后别等我回来,你先睡。" 但其实陈彦琛也睡不着。 最近收到的快递又多了,里面的照片,越来越多,越来越露骨。 陈彦琛渐渐的都有ptsd了,每次回办公室,上着楼梯的脚步都会变慢,手心会出汗,心跳也会加速。 跟讽刺的是,但凡没看到快递的那天,他反而感到焦虑不安。 他会想,快递没往这里寄来,是不是寄到他家了,是不是寄到一宸了,还是寄到思寰了。 他太心虚了,每次没收到快递,他都会立刻着急地给梁仲曦发出一条试探性的消息,得到如常的回复,他的心才会稍微放下来。 可是梁仲曦最近实在太忙了,总是不能及时地回复消息,以至于陈彦琛会一整天地提心吊胆,喝咖啡会洒,走路会摔,甚至不能集中精神听完别人一句话。 他会无端端地开始想象梁仲曦看到这些照片后的情形,是失望吗,像六年前那个圣诞在警察局转身离开那样的失望。 还是愤怒,像以前每一次将自己从酒吧里拽出来那种火起。 但无论是什么,梁仲曦都会离开自己吧。 如果这些照片被乐倚云看到了呢? 她会很难过吧。 如果这些照片落到了杨家人手里呢? 他们只会加倍折磨乐倚云吧。 每天晚上他自己回到一宸的时候都会将自己躲在浴缸里,缩成一团,天黑了也不开灯,没有一点声音,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一点安全感,就像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布鲁克林那样。 但他多少比以前好了,起码他会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会过去的。 梁仲曦每天早上将他送到学校,他回到办公室也是恍惚,这段时间确实也不算忙,凯琳小天使见他脸色不好,也自动承包了大部分的活。 每次许乐一来找她吃饭都被她嚷嚷,许乐一现在跟这办公室混熟了,胆儿也肥了,有次甚至还对着陈教授委屈:"陈教授,你怎么舍得把这么多活儿分给凯琳学姐呢?" 凯琳大声:"谁让你进来的?跟屁虫,快闭嘴。" 陈彦琛自己没多少事情,干脆想着出去走走会不会好点,自己一个人去公园,看到小猫都忍不住逗逗,后来也习惯随身带着一些猫粮,见到流浪猫就喂些。 起初还会给梁仲曦发照片,但梁仲曦实在是太久都不回消息了,后来他就干脆不发了。 后来有次他溜达溜达,结果就去到思寰楼下。 那会儿都差不多四五点了,梁仲曦也一整天没给他说几句,就说了今天在公司有点儿忙让他记得吃饭,所以他想着上去看能不能见着人。 去到十八楼,推开门,前台小姐姐正忙的热火朝天的,电话就没停过,见到他的时候也只是很不在意地问了句:"找谁?" 陈彦琛:"梁仲曦。" 前台小姐姐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有预约吗?" 陈彦琛正在思考,小姐姐又人机似的说:"小梁生今天很忙,没有预约的话麻烦先登记一下,不好意思。" 陈彦琛轻声又问:"那请问莱拉在吗?" 小姐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说:"莱拉出去了,您要是着急,要不您留下个名字?" 陈彦琛垂眸:"没事,打扰了。" 确实是有些冒昧了,他看着公司里的人都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每个人的脑门儿上都写着"忙",他心里也在自嘲,全世界好像只有他是闲的,格格不入。 那就算了,虽然有些落寞,但他陈彦琛又算得上是谁,是小梁生的谁呢。 没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叫住了:"彦琛?" 陈彦琛回头,梁仲曦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往前台小姐姐那儿走,正好见着他。 梁仲曦白衬衫的衣袖都折到手肘了,看着就忙乎,他将文件丢到前台就往他那儿走。 梁仲曦过来就问:"怎么上来也不跟我说呢?" 陈彦琛轻轻笑笑:"想你就上来了。" 梁仲曦摸了摸他的头,搂着他肩膀就往里带,大伙儿都看着他呢,他边走边说:"这位是陈教授,都认识了啊,行了,干活去吧,早些做完早些下班。" 大伙儿都愣了一下,朝着他打招呼,陈彦琛只好一一点头。 被带到梁仲曦办公室,门儿一关,梁仲曦忽然将他摁在墙上就亲上来,陈彦琛那是一个措不及防,但唇上那点温热让他一瞬间沉迷,他双手抱着梁仲曦的腰,感受着对方的温暖和厚重。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84章 百年11 陈彦琛很喜欢梁仲曦穿白衬衫,以前在国内读书的时候就很喜欢了。还记得初中毕业典礼的时候学校要穿礼仪服,男生的礼仪服一般就是白衬衫配黑西裤。 那天毕业典礼结束,梁仲曦去找陈彦琛在夕阳下向着他奔跑而来的时候,陈彦琛的心好像第一次被小鹿踢了一脚。 后来在纽约,梁仲曦很多时候要做projectpresentation都要穿正装,他就都穿件白衬衫。那时候陈彦琛总是睡得晚,但是眯着眼看见梁仲曦换上了白衬衫,他都会爬起来,跪在床上给他系纽扣。 相当于是宣誓主权,这个人穿这衣服的钮扣只能他来碰。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现在白衬衫上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是家里柔顺剂的清香,让人闻着很舒服,有家里的感觉,让人安心,好像掉进了只属于自己的一朵云里,被笼罩的安全感,不被人找到的安全感。 陈彦琛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小狗似的嗅着他脖子,鼻尖乖乖地蹭了蹭,梁仲曦抱他抱得紧了,在他后背扫了两下,又摸了摸他的头。 梁仲曦咬了一下他的耳廓,说:"对不起啊,忙一天了,没回你消息了。" 第102章 陈彦琛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脖子边儿上,摇摇头,没吱声,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又把脸埋回去了。 梁仲曦用手把他脸扭过来对着自己,亲了一口,问:"还气不?" 陈彦琛抿嘴笑着不说话,梁仲曦又啄了一下:"现在呢?还气不?" 陈彦琛还是不吭声,就抿着嘴忍不住地笑,梁仲曦亲了一下又一下,每亲一次问一次,亲到后来不问了,直接咬着他唇,用舌尖代替了话语,一点一点地撬动着对方的心思。 办公室的灯是自动调节的,许久没有动静就自动暗了下来,角落里的俩人在昏暗里享受着暧昧,直到传来暴躁的敲门声,梁仲曦才收起舌头,门已经被暴躁地推开了。 宋钧推开门还瞧不见人:"人呢...我勒个我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 陈彦琛被吓了一跳,心给震了一记猛的,低下头下意识要推开梁仲曦,结果先被梁仲曦护在了怀里。 脸是那一个叫烫啊,缩在梁仲曦怀里不敢抬头跟不敢动。 梁仲曦无语到了极致,他轻抚着陈彦琛后背以示安慰,让他到沙发那边先坐着,回到办公桌整理一下衣服才喊道:"滚进来。" 陈彦琛的脸红,宋钧的脸也没好哪里去,他进来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拐角给绊了一跤,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先瞥了边儿上陈彦琛一眼,就一眼,这招呼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谁都比谁尴尬,完了往老板跟前一站,那脸色像极了给公司丢了一个亿。 梁仲曦无语:"你和莱拉我说了多少次,能不能进门之前先敲门?" 宋钧委屈啊:"我这不是敲了吗?" 梁仲曦:"你敲了跟没敲有区别?" 宋钧低头:"我错了,老大我真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哦不是!没有下次,绝对没有!" 为表诚意,还特意朝陈彦琛那边说:"绝对没有了!陈教授,你相信我!" 梁仲曦一团纸扔他身上:"说事情!" 宋钧立刻回神,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两步绕到梁仲曦身边打开电脑:"你要的presentation,新鲜出炉,快,快瞧一眼!" 梁仲曦:"你发我邮件不就完了?" 宋钧:"第二件事,刚给肖总打了电话,这人说只有今晚有空了,我拼死拼活给你赶出来的,有啥不妥我现在立刻就给改了,咱待会儿就过去。" 开玩笑归开玩笑,工作也是一秒收回状态,二人就对视一眼,梁仲曦的心也就立刻回到工作上了。宋钧本来还站在他身边给他过着ppt,小梁生一句他改一句的,最后直接拉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了。 陈彦琛本来还在沙发那边看着他俩,像说相声似的,自己还不好意思地笑笑,结果人家一下子从一个状态换到一个状态,只有自己还在玩笑里,明明还是在同一个空间里的,可好像自己又被隔离开来。 刚才心思被分散的时候,脑子被多巴胺渲染的时候,那些负面的事情是不足够充盈他脑子的,可是当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那栋临时阻挡情绪洪水的围墙,好像在一瞬间被撤走了。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这边,这边的灯光也因为他许久不动不出声慢慢地暗下来。 他坐得很端正,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个动作就没改变过了,他目光存留在不远处地两人身上,隔得好远好远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梁仲曦一句"彦琛"喊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窗外都天黑了。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宋钧丢下一句"那我先过去了,待会见,陈教授拜拜"就出了办公室,梁仲曦已经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在他面前半蹲下:"饿了没?" 陈彦琛这些天实在没胃口,摇摇头:"不饿,你还没忙完?" 梁仲曦:"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今晚忽然有事,我和宋钧今晚临时要跟一个公司的负责人吃个饭,我先送你回家吧。" 陈彦琛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落,所以他也有模学样地摸了摸梁仲曦的头发,笑着说:"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是啦,你快去忙你的。" 梁仲曦抓住他的手:"了不得了,现在你是真的长大了,不发发脾气摔摔东西我还真不习惯了。" 陈彦琛瞪了他一眼,要把手抽出来起身就走。 梁仲曦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对不起啊..." 陈彦琛:"你总是说对不起,我也不习惯。快去吧,我回家把昨晚的剩饭剩菜热一下就是。" 梁仲曦牵着他的手,取了外套,就往外走:"把你送回家,给你买好饭,我再过去。你现在跟着我只能吃剩饭,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陈彦琛笑说:“谁还能说你?小梁生。” 梁仲曦:“就是因为我是小梁生,怎么还能让我的人吃剩饭?” 陈彦琛拗不过他,梁仲曦把他送回家后就光速离开了,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在家。 陈彦琛是笑着把他送走的,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散了,他一个人没有开灯,摸着墙去到了浴室,走进浴缸坐下,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好累啊,压得心口好累啊。 像一团棉花被一双手不停地蹂躏着,好像只有这一刻他才可以喘一口气。 梁仲曦对他爱明明看得见摸得着啊,两人亲密的时候明明都能感受到温暖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好像中间隔着一层玻璃,这层玻璃好像越来越厚了。 公历新年过了没多久又开始说农历新年了,这些天梁仲曦一直在忙,学校很快就放假了,陈彦琛不需要回学校,想着很快又要过年,干脆搬回家里,陪陪乐倚云了。 乐倚云当然开心,快十多年了两母子没有一起过年了,沈姨也跟着开心,天天一大早买了菜就乐呵呵地去他们家给他们两母子准备早饭。 陈彦琛最近睡的不好,早早就起来了,起来看看邮件回回邮件也差不多到点儿了,听着乐倚云下楼的声儿他也跟着下楼,两母子说一句早,乐倚云都能开心上一整天。 南方城市年味从年二十几就开始重了,街头巷尾都开始摆卖对联啊挥春啊福啊之类的,乐倚云喜欢花,每天只要出门都要买上一两支回来。 之前陈彦琛不在这边的时候,乐倚云不会自己出门去凑热闹,置办年货啊买挥春啊这些活儿都是沈姨和忠叔一手包办了。 现在陈彦琛回来了,她也想着说出去看看,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陈彦琛先看出来了,所以他说他想去凑凑热闹,问乐倚云能不能陪陪他。 他们会一大早去花卉市场买鲜花,也会挑挑年花,什么菊花啊牡丹啊百合啊之类的,年关时候花卉市场人特别多,起初乐倚云会小心翼翼地挽着陈彦琛的手臂,后来陈彦琛直接牵着她的手,乐倚云抬头看着他,心里会咯噔一下。 中午俩人会一起在街边吃上一碗云吞面,忠叔也会跟他们一块儿,忠叔话多,好几次看着陈彦琛心情好像还不错,就都会提到陈华谦。 有次吃着吃着,忠叔忽然看看陈彦琛,看看乐倚云,小心翼翼地说:"陈总昨天还提起了,要是今年过年能一家人吃个饭就好了。" 乐倚云很敏锐地先看看陈彦琛,陈彦琛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像不开心,也不像答应,更像什么都没听见。她立刻说:"忠叔你够吗?要不要再添一碗?" 其实人都这样,许多事情,只是单纯没有答案。 这些日子来两母子确实亲近了不少,他们会一起去市内一些新修的景点逛逛,也会去一些老字号打打卡,会一起去购置年货,买买新衣服。 就算是装出来的轻松,但好像也能骗过自己,只要在外面的时候,陈彦琛好像都能够暂时放下那些烦心的事情和情绪。 有次晚上两母子吃了晚饭在家里小花园里休息,乐倚云坐在小茶几喝茶,陈彦琛在浇花。 乐倚云忽然拽着他的手让他休息会儿,母子笑笑,乐倚云问:"阿曦最近是很忙吗?怎么很少听你提到他?"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我给银毛小琛和小梁生做了一张图… 感谢阅读 第85章 百年12 年前还是冷的,吹的都是北风,院子里坐不久,陈彦琛就回房了。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置顶人上的消息时间显示的都不是时间点而是日期了,说明他俩都一天没说话了。 对啊,乐倚云说的对,好像好久没提起过对方了,从什么时候起呢,想想看,好像从他搬回家里后就少了。 陈彦琛对他说自己想搬回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快过年了,自己好不容易回来过年,想留多些时间陪乐倚云。 梁仲曦把他送回家是在晚上,那天梁仲曦把他送到房间的时候还亲热了好一会儿,梁仲曦抱着他不愿松手,抱得好紧好用力,陈彦琛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梁仲曦说:"过完年就会搬回去的对吗?" 这话说出来没有多少底气,就是在没有底气地确定,反而像是换一种方式来请求,疲惫,无力。 第103章 但是那时候的陈彦琛心里被更多的情绪压着,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足以去留心对方那些细微的不妥,那时候他下巴压着梁仲曦的肩膀,点了点头。 他说:"会回去的。"在哄着对方,更在哄骗自己。 后来这几天他跟梁仲曦都保持着联系,自己中午吃了什么,对方晚上吃了什么,路上看到一只可爱的流浪猫,晴晴今天又画了什么画,和乐倚云去买了她最喜欢的百合,从思寰办公室往外看到了彩虹。 就好像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在这个繁忙城市里成千上万的普通情侣一样,分享着生活,报备着日常,却慢慢地变得机械化。 慢慢地梁仲曦回消息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好像陈彦琛早上给他发的消息,到了下午梁仲曦也不一定会回复。 陈彦琛会不停地跟自己说,梁仲曦是真的太忙了,那次上他办公室的时候就见了,他忙起来是真的可以一直不看手机。 也可能只是自己太闲了,想想看,所有人都在忙,只有自己,游手好闲的,所以他为了让自己不要闲下来,他会花更多的时间和乐倚云一起。 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照片还有那条vcr连带出来的思绪就会像藤蔓一样在他脑海中迅速蔓延,然后又幻化成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恶魔,在他脑海中叫嚣。 梁仲曦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慢慢地疏远自己。 是不是他查到了自己当年在魁市和lucas的事情,是不是他也收到了那些照片,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很在意那晚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曾经跟别人发生过关系。 他之所以不再理自己,是不是对自己失望到死了,他是不是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也不想再和自己说话了? 想法就像有毒的枝蔓,你越是不去想,这些想法越是在脑海中充斥。 从紧张到害怕,不受控的灾难化思维让陈彦琛觉得惊恐和无助,他无意识地又将自己安放在浴室的浴缸里,漆黑一片,他坐在浴缸里抱着膝盖蜷缩着,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收缩着,开始颤抖,开始发痛。 一个念头让他陷入恐慌,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停告诉他要站起来,去吃药,可是第二个念头总是被打败了。 直到手机响起,梁仲曦给他打来电话,他颤抖着接了,那边告诉他自己刚忙完,不好意思,他才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漂浮木板。 梁仲曦:"小琛对不起啊,我今天实在太忙了,都没看手机,想回你来着,又被别的事情扰乱了..." 陈彦琛忽然打断:"那你吃饭没?" 梁仲曦愣了一下:"嗯,吃了,你呢?" 陈彦琛:"嗯,吃了。你吃了什么?" 梁仲曦缓了缓:"在外面吃的,今晚有应酬,刚回到家就给你打电话了。" 可是陈彦琛明明听见,那边有轻细的脚步声。 但他也没有问,成年人的体面更多在于维持在表面的信任,而对于他陈彦琛来说,他更加没有资格多问一句。 再到现在,每天晚上一通电话好像成了维系他们关系的一条绳索,一个人在悬崖一头,一个人在悬崖另一头,说着些很平淡甚至无聊的日常,然后一句晚安就结束了今日份的谈情。 但他们明明都在一座城市里。 没过多久就是过年了,年三十晚沈姨和忠叔中午和他们两母子吃了顿"年午饭",下午就都各回各家了,又剩下了他们两母子。 广河市从廿二八开始就有迎春花市,每个区都有自己一个,从年二八开始陈彦琛就有陪着乐倚云去逛不同区的,他们故意留着北塘的今晚再去凑凑热闹。 他们就住着北塘的中心地方,花市的边儿上,其实从廿二八开始他们每晚就都能听到应景的春节曲目在循环播放,这几天附近的行人也多了,出个门都能看到游人手里拿着风车啊新年小玩意儿什么的。 所以这顿只有两个人的年夜饭早早就吃上了,就在陈彦琛回房拿外套的时候,他从窗户往下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所以他没有着急下楼,就那么站在窗后,静静地望着楼下。 陈华谦亲自开车过来的,穿的还挺正式的,他下了车,就站在副驾门边儿上,有些局促,左右两边不停地张望着,好像有点儿紧张,今儿天还是有点凉,他搓着手,眼神儿一直留意着门口。 不多久,乐倚云就小跑着出来了,两人见面,陈华谦握着她双手,乐倚云起初似乎有些胆怯,也紧张地朝着四周张望,还想把手缩回来,但陈华谦没松开,一直都没松开,反而越握越紧。 陈华谦也不知道问了句什么,乐倚云又说了句什么,陈华谦忽然抬头朝二楼看上来,陈彦琛立刻缩了回去。应该是问起自己来了。 陈彦琛的心跳的有点快,应该是做贼心虚来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跳下去了,他才又偷偷摸摸地望下看,这回就看到陈华谦从后座取出了四五个礼品大袋儿,然后赶着乐倚云往家走。 乐倚云示意自己拿进去就好了,陈华谦不然,俩手都满载载的,还用手臂赶着乐倚云往回走。 乐倚云还是先往二楼自己房间看了一眼,陈彦琛又立刻退回去了,这回他没有再去偷看了,而是静静地坐在书桌上,听着家门被小心翼翼推开,然后前后脚步声极轻,做贼心虚似的。 做贼心虚的是他,做贼心虚的也是乐倚云和陈华谦。 陈彦琛是等再听到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后才下去的,所以他下楼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陈华谦了。 他看到客厅摆放着的礼品袋儿,里面有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蓝罐曲奇,也有乐倚云喜欢的一家老字号的糕点。 很奇怪,陈彦琛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好像这么一瞬间在这个他曾经最不愿意回来的所谓的家里得到了一阵安抚。 就好像一片孤独漂泊多年的树叶,被一朵无声的云笼罩在其中,无声却温柔。 他没有问,乐倚云也没有说。 两母子出门去了,越往花市走行人就越多,乐倚云现在已经习惯了挽着陈彦琛的手臂了,两人走进人山人海,陈彦琛也慢慢知道会搂住乐倚云。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很温柔的。 虽然乐倚云话不多,但她会留意到陈彦琛的刘海岔了给他理顺,她会在吃饭的时候留意到陈彦琛嘴角有渍帮他擦掉,也会在路过牛奶铺子的时候想起陈彦琛小时候爱喝的那款酸奶,问他要不要来一瓶。 这些事儿都太小了,微不足道,但是跟乐倚云在外面的时候,陈彦琛确实会暂时地放下那些担心的事情。 年三十晚上回到家,俩人都各自回房了,一个人的时候,陈彦琛又回陷入了他自己的黑洞里,他一个人在浴缸里,思绪模糊着,忽然听到敲门声。 他打起精神,在镜子面前调整了许久,做出了一副最正确的表情后才开了门。 乐倚云递给他一个利是,微笑着说:"彦琛,谢谢你陪我过了一个年,今年我真的很开心,这是压岁钱,记得放在枕头底下,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陈彦琛上前抱着乐倚云,抱了很久很久。 原来在漆黑中将自己拉扯出来的,也不一定是梁仲曦。 乐倚云也老了,就算她保养的好,但岁月饶不过任何人,乐倚云眼角的细纹,偶然露出来的白发,还有手上的斑点,人都是会老的。 自己离开的这十年,错过的太多了。 那晚他还是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路灯,听着过年的曲目,人声的鼎沸,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像彗星撞地球一样撞进他脑海里。 如果那些照片落到了乐倚云手里,如果那段vcr被乐倚云看到,她会不会崩溃。 陈彦琛在被子里不停蜷缩,在被子里颤抖着,他想在被子里闷到窒息,但最终还是无果,他太害怕了,他忽然发疯似的掀开被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将刀片推出来。 刀片都生锈了,放在抽屉了太多年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手机忽然震动,"梁仲曦"三个字在屏幕显示,陈彦琛腾地呆坐在地上。 好累。 【作者有话说】 看到原来我还有小读者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感谢阅读 第86章 好合01 今年的情人节和元宵节是同一天,新旧情人节都放在一起了,情人们哪儿还有不在一起过的道理。 那晚梁仲曦打电话来,一来是俩人一起倒数道了句新年快乐,二来也是唠唠嗑,毕竟最近联系确实少了,三来是说好元宵那晚一起过。 梁仲曦本人其实不太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在他的思维里只有新历新年和旧历新年,还有梁太太和爷爷的生日,其他的在他认知里真的就是一天。 以前在纽约那会儿因为这事儿两人没少吵架,陈彦琛总是说他没有心,这节日那节日的都不过,但梁仲曦是真没放在心上,好歹他还记得陈彦琛生日会提前给他准备,但陈彦琛就是觉得他不上心。 第104章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仪式感。 有次梁仲曦实在拗不过这矫情兮兮的人了,扯着他一屁股坐沙发上,问他:"那我问你,如果云姨有一天忽然告诉你,你真正的生日不是你知道的那一天,那你知道的那天生日还重要吗?" 陈彦琛当时语塞,但与此同时梁仲曦也那次也花了更多的时间去哄他。 但后来大家都变了,梁仲曦开始变得慢慢更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陈彦琛却慢慢地变得不太在意了。 所以梁仲曦说元宵节一起过的时候,陈彦琛那时候还问他:"你不用和叔叔阿姨他们一起过吗?" 梁仲曦:"元宵节你也是要跟云姨一起过的,吃了晚饭,我就过去找你。" 陈彦琛:"好,那我们等你来吃夜宵吧。" 那通电话结束之前,梁仲曦又说了一次:"陈彦琛,对不起,这段时间没有好好陪你,过年了,都不能陪你。" 陈彦琛用了四五秒的时间来消化这句话,这句话明明是最诚恳的抱歉和表达爱意的,可是为什么听起来都是生疏,太礼貌的生疏。 但他没有办法去将自己的这点难受变成具体的话语去解释,最后只能变成一句最贴切的体谅:"没事,你忙我知道的,不用放在心上。" 可能连梁仲曦自己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和对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对不起"。而这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确实在一点点地将二人疏远开来。 虽然这点生疏就像鱼刺一样卡在陈彦琛的心坎,但他心底里还是很期待元宵节那天的见面,他不敢去过多的幻象会有什么发生,但是他还是期待的,起码有一个应承一个约定,他们是说好了要见面的。 元宵节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的,陈彦琛醒来的时候就收到了梁仲曦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照片,江边的日出。梁仲曦出去晨跑了。 陈彦琛心里暖洋洋的,他伸了个懒腰起床,拉开窗帘,太阳已经爬到蓝天里偷乐。他又点开了照片看,看到地上梁仲曦被拉长了的影子,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梁仲曦应该是放假了没那么忙了,那么他们的日子是不是很快就会恢复到之前亲密的样子了。 反正陈彦琛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他指头将照片背景放大,这并不是一宸周围的环境。陈彦琛的心忽然提了起来,整个人的肌肉都紧绷了。 再仔细看看,好像是梁仲曦爸妈家那边,他又打开那张照片看,这才放下心来。放假而且过年的,梁仲曦回家陪陪家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也拍了一张从他房间拍出去的景色发过去:"元宵快乐。" 陈彦琛一天的心情都挺不错的,一早起来,还跟乐倚云说梁仲曦今晚晚些会过来一起吃汤圆,乐倚云看到他兴奋的样子她也开心。 乐倚云笑着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听见要和小曦见面就高兴。" 这点高兴一直维持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 这一天里陈彦琛没有再收到梁仲曦的消息,晚上吃过了晚饭,乐倚云都准备煮汤圆去了,还是没等来一条消息。 今天早上陈彦琛积累下来的那点兴奋慢慢就耗得差不多了,他编辑了好几次,才梁仲曦发了条消息:"你今晚大概几点来?" 发了出去之后,立刻将手机放一边儿,走到乐倚云身边陪着她看电视。 乐倚云本还想问小曦大概什么时候到,但她瞥见陈彦琛的脸色,没有问了。 天慢慢黑透了,陈彦琛的心七上八下的,快九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还是没有亮起过。 他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个笑容,跟乐倚云说:"妈,我们别等他了,他应该在那边忙着抽不开身,我们先吃吧。" 乐倚云笑笑:"没事儿,我还没困呢,再等等呗,应该差不多的。" 结果乐倚云话音刚落,门铃忽然响了,乐倚云起身说:"你看,是不是我说对啦,快去吧,我去煮汤圆。" 陈彦琛心里的失落虽然不能让一个门铃就立刻弥补了,但他还是立刻就起来去开门。 然而他打开门的瞬间,他还是愣住了。 开门的这一路他有想过不是梁仲曦,但他绝对没想过会是陈华谦。 也是看到陈华谦一手拎着一个礼物袋一手拎着打包的糖水,他才忽然对今天这个双重情人节有了实感。 他的期待被意外粉碎在了月光里。 他甚至分不清打开门之后看到陈华谦时心口被重击的瞬间,他的沉默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震惊。 陈华谦穿的太朴素了,一点都不像集团董事长,更像是那些快要退休的单位行政人员,路灯下的他显得更沧桑和局促,手里一抽二拎的,脸上的笑容也无处安放。 两父子的见面竟只剩下了狼狈和尴尬。 陈彦琛静静地盯着陈华谦,眼神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是很平静地凝视着这个头发半白的男人。 陈华谦在这样的凝视下,他开始一点点地觉得自己的笑容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几次想说什么,都只变成了尴尬的赔笑。最后他才说:"小琛啊,元宵...元宵快乐,我给你和阿云带了点糖水和礼物,你...你要是不想...额..."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两声,接着急忙又说:"额...没事,我...我就放这里,不进去了啊,你们..." "进来吧。" 陈彦琛忽然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道:"进来吧,煮了汤圆,进来一起吃吧。" 今晚的月亮真的特别的明亮。 照亮了天地,照亮了人心。 其实很多东西陈彦琛不说,他是看得出来的。这个小洋房这么多年了,虽然说乐倚云维护得很好,但许多东西都是得不断地更新修的。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就算加上沈姨,甚至加上忠叔,也不一定能顾得上周全。 家里井井有条,一砖一瓦,家具电器全部都完好,陈华谦逃不掉这个影子。 先前偶尔他回家,回到门口就能看到忠叔的车子停在门口,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忠叔过来了,进了小院子正想开门,才从窗户看到屋里陈华谦正站在梯子上帮忙修着什么。 有些事不是不能让别人做,而是亲力亲为更有心。 在他看到乐倚云开心地笑着给陈华谦擦汗的时候,陈彦琛心里好像也放松了。 恩恩怨怨的,这么多年了,坏的是真的,但好的也是真的,生和死在来回切割着所有人的人生,许多事情放在时间的长河里,黑和白好像都渐渐褪去那些深刻的颜色。 爱本来就不是用对和错能衡量清楚的。 他受到过的伤害不能弥补,但他也开始明白,这不能成为他阻止别人人生感受的理由。 元宵这晚,他们一家三口是第一次同台吃饭,这碗汤圆乐倚云和陈华谦都等了二十多年,他们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糖水。 乐倚云不敢看陈华谦,她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的儿子,陈彦琛这些天来的不开心她都看在眼里,陈彦琛和梁仲曦的事情她也能估摸出一二,但她有的只是心疼。 这么瘦的一个人,这些年在外面是怎么一个人扛起了这么多。 十八岁到现在快二八了,十年了。 乐倚云认不出,掌心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轻轻说:"太瘦了,要是在那边太累了,不如回来吧。" 陈华谦立刻附和:"是是,在这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额...我都会给你帮助。" 陈彦琛的心咯噔一下,他分别看了二人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握着乐倚云的手,微笑着说:"妈,我之后会回来的,但是年后我得先回美国一趟,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就回来陪你。" 其实陈彦琛没有说谎,他年后回美国确实是因为有正事。一来是金斯利教授在那边有个课题希望他能回去帮忙,二来是因为陈彦琛越来越明确了一点。 许多事情,在哪里开始,也就要在哪里结束。 再说,就算他之后真的想回国,也要先处理好那边的事情。 那晚陈华谦离开的时候,是他送他出门的,站在门口的时候,陈华谦站在门外,他站在门内,月光落在陈华谦身后。 陈华谦说:"小琛,这些年,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能弥补对你的亏欠,你也不一定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这里的,只要你需要帮忙,我都会在的。" 陈彦琛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在广河的这些时间,麻烦你多照顾我妈。" 那晚他还是没等来梁仲曦,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下,睡不着,但也把手机关机了。 他等得有点累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晚的最后,一辆白色的卡宴在他家楼下路边停了好久。 只是车的主人抬头看到房子已经漆黑一片,他也就没有再打扰了。 第105章 他调转车头,去了银星墓园。 【作者有话说】 有小读者wb留言说共鸣…首先真的很感谢你的留言和喜欢,对于一个八十八线小透明来说真的很感动[撒花] 其次就是…嗯,这篇文确实是以老广情怀打底的,这些年广州的变化真的好大,作为土生土长的那一批仍然是粤语为母语的小孩,好多情怀因为抓不住所以更想留住。小琛和小梁生对于我来说是活着的。 鹅 3339 793712 算..文化保育至上的一点信仰吧… 唔,最后还是感谢阅读…对于我这种小透明,每条留言我都其实会看,像宝贝一样拿玻璃罐子收起来,颓的时候倒出来翻翻,我就可以继续码字了。 下本开《十三刀》,九月开,在存稿了,都去看看! 好了碎碎念完了,解散。 感谢阅读 第87章 好合02 银星墓园跟长河一样,都是市区内的墓园,只是一个在河的一边,一个在河的另一边,好些时候的历史了,梁家过世了的先人都安葬在这儿的。 这种地方本来去的人也就不多,今天正月十五,也就正午之前人多些,会来拜祭自己的先人。 梁仲曦去到的那会儿都快过十五了,里头一个影儿都没有,静悄悄的,月光都显得分外的凄清,没有夏天的蝉鸣,没有秋天的乌鸦,只有凉飕飕的风,叫人不寒而栗。 但梁仲曦没有半点儿感受,刚才偶尔路过一小公园,从里头摘了一束小野菊,粉色的,也有白色的,弄成一束,装在了一个矿泉水瓶里。 他走到三楼樂堂,找到了一个排位前,将小野菊放到前面,拿出纸巾沾湿了水,轻轻擦拭着灵牌。 梁锦兰的容貌永远地停留在了她三十岁的时候了,也永远地变成了黑白了。三十岁的她真漂亮,温婉大气的古典圆脸,加上复古港风的妆容,明媚端庄,眸子里都是对生活热爱的光。 这张证件照是她刚知道怀上梁汝晴的时候拍的,那时候她说,听说怀孕会变胖变肿,她要在怀孕之前留一张最好看的照片。 可是她没听说的是怀女孩其实会变好看,可是她也没有机会看上自己可爱的小女儿一眼。 梁仲曦将她的牌位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那玻璃框架都被他擦得透亮了,他疲倦地看着那张照片,似乎看到当时他自己孤身一人在纽约时,梁锦兰将那张银行卡递给他时候的笑容。 梁锦兰的每句话他都宛如耳边,因为二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大,从他记忆开始梁锦兰就经常出现在他视线里,带他去游乐园,带他吃雪糕,带他去溜冰,带他去和她的同学去游戏厅玩儿。 想到这些曾经美好都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提起嘴角,梁仲曦轻轻说:"小姑,你走的太早了,没看到晴晴那小家伙,到底有多调皮。" "小姑,我听说不来报梦,是因为你现在过的很好,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过的很好,很好," "晴晴长大了,小脸儿像你,眼睛蓝色的,像david,性子像你,鬼灵精怪的,天天都很多话说,但她也很听话,很多事情说一次她就记得了,大家都很爱她," "昕昕也有了bb了,她过完年就回去了,下次见她,可能就是看到她抱着个小小孩儿了,没想到啊,晴晴也要做人家长辈了..." "大哥也谈上女朋友了,很好的女孩,很漂亮,但没你漂亮...她是小琛的朋友,小琛你还记得吧...我跟他在一起了,你应该也看到了吧...他是不是很可爱?" "爷爷身体也很好,今年传梁年会他还上去唱歌了..." "小姑,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梁仲曦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一次过说这么多话了,他好像还有好多好多要说的,可是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说着说着,梁仲曦整个人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背靠着柜子,缓缓地坐在地板上,他抬头望着屋檐外的圆月,好像那就是梁锦兰在看着他。 他鼻子忽然好酸好酸,好像所有的痛苦,委屈,无奈,酸楚,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 他沉默了好久,快有一个小时。 最后他低着头,泪水滴了一滴:"小姑..." "有些话,好像在这世上,真的只能跟死人说。" 那晚的月亮很冷,很清冷,海水一样的冷。 同样的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机遇,不同的悲欢离合。 许乐一同学在家吃完晚饭后还是没忍住,卯足了劲儿一口气跑到他学姐家楼下,等他的凯琳学姐气冲冲地下楼看到他的时候,大冬天的,他一脑门儿的汗。 凯琳正和家人看着电视吃着汤圆呢,被这死孩子几个连环追魂夺命call喊了下来,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骂人,可看到这孩子额头脖子上都是汗,她又骂不出了。 最后只剩了一句:"早知道当初不告诉你我住哪儿了。干嘛,有事快说我的汤圆都要坨了!" 许乐一憋红了一脸:"学姐!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很久了,你...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凯琳刹那间愣住。 她的心停了一下,然后忽然"扑通扑通"地飞快乱跳。 等待一个答案中的许乐一脸越来越红,凯琳也是。 过了好久好久,直到凯琳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着许乐一双眼,很认真地说:"可是许乐一,过完年,我就要回美国了。" 许乐一的脸红一瞬间凝固了,然后在月光渲染下一点点冷却。他低着头,凯琳也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 周小姐今晚本来是排了班的,但是上个月刚出班表的时候她就立刻去申请把今天空出来了,还费了她一个精美的小蛋糕给领导求情。 上个月时候的她想着,这天是她跟梁仲晖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她希望在最地道的海鲜大排档吃上一顿最地道的晚饭,喝上一支久违的珠江纯生,然后和梁仲晖一直散步走到江边,然后看半岛上放的烟花。 这个这么接地气的愿望确实被她实现了,但她却没了一个月前的悸动。 梁仲晖和她吃完大排档,带着一身烟火气在江边散步的时候,他笑着说:"我认识你的时候真没想过你是这样的女孩子。" 周荞双手抱着外套,闻言抬头望他,周荞今天用了带闪粉的眼影,灯光照耀下显得她眼睛跟明亮了。梁仲晖低头看她,真的很美。但周荞还是觉得她眼里的光是黯淡的。 周荞问:"那你现在觉得,我是怎样的女孩子?" 梁仲晖笑:"很自由,是心里的自由,是我很向往的自由。" 周荞慢慢停下脚步,她用她那双明亮且自由的眼睛看着对方:"可是仲晖,我们分手吧。" "砰"的一声,半岛上绽放了这个情人节第一朵烟花。 "我们都很好,可我们或许,真的不适合。你喜欢我的自由,但我更喜欢自由。" 这个有情人过情人节无情人过元宵节的日子,本该是属于所有天下人温馨的日子,除了梁仲曦,还有一个人往墓园去了。 这是七喜每年的保留节目,到墓园跟他的前夫阿梓一起过元宵。 每年年三十,中午他会先去跟阿梓的父母吃饭,晚上才回自己家,元宵也一样。阿梓的父母早些年也劝他,元宵这种日子,也别去墓园了,老不吉利的,但七喜也就笑笑。 而且他还喜欢晚上去。 甚至还在墓碑前现场给前夫调酒,然后地上一杯尼格罗尼,他手里一杯教父。轻轻碰杯:"宝贝儿,最近过的还好吗?" 人世间本来就是个生和死相互交替的地方,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好好的元宵佳节凌以信本来想着下班立刻回父母家躺着沙发等放饭,没想到等来的是急诊送来的八个小时的手术。 从手术室出来摘掉手套都都已经晚上快十点了,饭都凉了,凌医生心灰意冷,本来看不到camilliamoon今晚在广河的livehouse就算了,连家里汤都喝不上一口热乎。 心烦气躁,走在走廊里正要打开手机,没想到迎面而来的一架担架车差点没让他撞上。 他矫健地侧身倚墙给让出来通道,风一样飞过的担架车只容他往病人脸上瞄了一眼,氧气面罩下的女病人眼瞧着熟悉,他停了步子,目光往旁边一同飞过去的家属投去。 手机屏幕弹出来的突发新闻:camilliamoon演出突发意外,女鼓手司徒雪高台坠落,昏迷不醒,已送医治疗。 凌以信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莱拉依依不舍地将担架车送进手术室,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和力气,挨着墙壁,一点点坐在冰冷的地上。 而这个元宵佳节即将过去的最后一刻,宋钧在他和小莹一起读书的大学操场上,忽然单膝下跪,手上的戒指盒打开,盒里的钻石戒指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薛佳莹,你愿意嫁给我吗?" 时间在宇宙的长河里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痛苦,有的人在希望里期待时间,有的人在岁月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第106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88章 好合03 这晚梁仲曦一晚上没睡觉,从银星墓园离开,他开车到陈彦琛家门外,在路边停了一晚上。他下车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坐了好几个钟,抽了半盒烟,烟头在地上堆成了小山头,晨色亮出了白头,他才回了车上。 仰头靠着驾驶座,合上眼就觉得眼睛一阵干涩刺痛,闭着眼疼,睁开眼会更疼,被疼出来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很快就干了。他又觉得耳朵里面忽然一道刺痛,刺得他皱眉,但那疼痛很快又没了。 国人都把元宵做过年的最后一日,元宵过了,这个年也算过了,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也差不多也回学校了。 陈彦琛这几天状态不大好,一直寻思着要不要再请几天假再回学校,可是他也睡不好,一大早天未亮就醒了,算了,醒都醒了,回学校吧。 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年前乐倚云给他新买的浅灰衬衫,带上眼镜,背上书包,拉开窗帘,刚好看到楼下的白色卡宴,还有驾驶座上抬臂搭在眼上的梁仲曦。 陈彦琛的心跳得有些厉害,放着从前的自己,或者放着一个普通正常男朋友这时候都该气炸的,从前的自己这时候甚至已经从从二楼往那卡宴砸花瓶了——毕竟昨天晚上梁仲曦一晚上没有出现就算了,还一条解释都没有。 可是陈彦琛却生不起一点气来,他的心跳得很快是因为他很想见他,很想很想,想到连生气都给忘了。 但陈彦琛却又不敢见他,梁仲曦或许已经知道自己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了,所以才没有找自己,这会儿来是要来给自己摊牌的吧。 陈彦琛在房间里背靠着窗台呆滞着,一动不动,他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混在一起了,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开始慢慢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自己为什么背着书包,自己为什么靠着窗台。 直到房门外传来三声轻敲。 敲在了陈彦琛胸口最脆弱的一块骨头上,一敲就断了,刺入了心头的肉,很疼,疼得他眼睛发红。 开门的是梁仲曦,梁仲曦一夜没睡,他眼睛也红,可他看到陈彦琛这副模样的时候他竟有些愣住了,他关上门上了锁,快步走到陈彦琛面前摘掉他的眼镜,双手捧着他的脸,稍微弯腰让自己和他眼睛平视。 梁仲曦双手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他有点紧张:"对不起...对不起小琛...我昨晚...昨晚我公司...公司..." 陈彦琛听到他一声对不起时心里的洪闸瞬间被炸飞了,原来梁仲曦不是因为知道那些事情而只是因为忙,只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而已。 而已。 陈彦琛的泪水控不止地落下,他低着头哽咽:"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梁仲曦我以为你又不想要我了..." 梁仲曦的心都碎成渣了,他没有办法去跟他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加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昨天晚上自己为什么爽约,就是因为没有办法他才觉得更加痛苦和内疚。 他将人紧紧地扯进自己怀里,掌心捂着陈彦琛的后脑勺带到自己肩里:"对不起...小琛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就把你丢下...我怎么会不要你...我..." 我更怕你不要我了。 梁仲曦差点说出口了,可他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陈彦琛在他怀里一直抽噎,整个人都在抽搐着,梁仲曦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陈彦琛的气还没喘过来过,他被梁仲曦吻得窒息,他的痛苦在窒息中好像才得以稀释,他真的不想再去思考了,再思考再去想梁仲曦为什么昨晚要丢下自己他的脑子就要炸了,太疼了,头太痛了,好像当年在布鲁克林的浴缸里一样的痛。 可现在好了,梁仲曦来亲他了,梁仲曦没有嫌他脏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梁仲曦很会亲,他能把自己亲得什么都不想了。 梁仲曦单手关上窗帘将他压在窗台上疯狂地吻着,都是烟草烧过的焦熏,在他口腔里弥漫着,梁仲曦的手掌很暖,掌着他的腰就可以将他禁锢在怀中。 梁仲曦舔干净了他脸上的泪水,陈彦琛睁眼望他,看见他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和眼角的细纹,他伸手摸开了细纹:"最近压力很大吧,放松一下吧。" 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一直没扣,亲吻时扯得七零八落,都是被吻过的痕迹,新鲜热辣,梁仲曦猛地将他抱到床上,陈彦琛躺在床上望着他的眼睛里,又沁出了泪水。 梁仲曦好烫,整个人都好烫,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肌肉都像燃烧着的火炉,就连深入浅出都带着炽热。陈彦琛不敢叫出声,他用枕头捂着嘴,梁仲曦把手臂伸到他面前,陈彦琛咬住了,咬得很大力,还是忍不住渗透出来的哭声和发乱的呼吸。 梁仲曦的亲吻都是带着无助的心疼和宠溺,陈彦琛却在疼痛和爽感里好像被他舔舐着伤口,他哭着哭着笑了,梁仲曦还要他,梁仲曦没有不要他。 可是他不能这样对他。 这样不公平。 他酸软地躺在梁仲曦怀里,背靠着梁仲曦的胸膛,射/完之后柔软粗糙地贴着他的尾椎骨,梁仲曦的胸膛臂弯有力温暖,一阵风卷残云之后他反而清醒了好多。 陈彦琛伸手和自己枕着的梁仲曦的手的手指十指相扣,梁仲曦笑笑,另一只手掰着他的脸转过来和自己接吻,卧室里都是荷尔蒙的气息,梁仲曦身上的烟味笼罩着陈彦琛。 梁仲曦闭着眼:"让我躺会儿可以吗?" 陈彦琛指尖触碰着他的睫毛,再抚过他的眼角细纹,说:"你要躺多久我都陪你...曦哥...我迟些...要回一趟美国。" 梁仲曦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打算什么时候?" 陈彦琛钻进他怀里,梁仲曦双手将他抱住,陈彦琛:"没定...可能...过了清明吧。" 梁仲曦:"打算还回来吗?" 陈彦琛沉默了很久,梁仲曦睁开眼,低头咬了一下他耳朵,说:"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等我美签续签下来了,我就过去找你,等我一会儿,很快了。” 陈彦琛还是没有说话,在他怀里蹭了蹭,才说:"睡会儿吧,我陪你。" 梁仲曦终于睡着了。 他已经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了。 可是他又做梦了,又梦到那个钉死的铁箱,梦到自己蜷曲着身体被锁在狭小的铁箱里,梦到自己被扔进大海,梦到自己一点点被冰冷的海水堵住了鼻口,咸得发臭的海水灌满了他整个脑袋。 好痛...他要死了... "阿曦...仲曦...仲曦醒醒...怎么了?" 他猛地醒了,一身的冷汗。 他又活了。 他们再醒来已经中午了,沈姨给他们做了午饭,他们吃了饭再出门的,梁仲曦把他送回学校,下车之前梁仲曦勾着他下巴又亲了一下,陈彦琛怕被学生看到,亲一下,舌头碰了碰他唇就躲开了。 梁仲曦说:"这段时间我有点忙,迟些再把你接回一宸吧。" 陈彦琛点点头:"你先忙,好好吃饭。" 看着卡宴离开,但陈彦琛那颗烦躁不安的心却好像静下来了,在得知梁仲曦并不知道那些事情的事情,他反而想清楚了。 他回了办公室,桌面上又是一个快递信封。 可他却不怕了。 一起毁灭吧。 他看到凯琳一整天都心绪不宁,但也没有来得及问,直到下班之前凯琳忽然问他:"教授,我们这次什么时候回纽约?" 之后的日子里梁仲曦又恢复了他的忙碌,可是现在他还是保持着每天晚上一个电话,二人聊着些有的没的,两个人都睡不着,可都在用准备睡了做借口挂掉电话。 到了三月时梁仲曦还是没有把陈彦琛接回一宸,他没提,陈彦琛也没有问。 这些天他还是时不时就会收到快递信封,可他一点都不怕了。 三月中的时候,他有一天忽然把傅行川约到了一个茶楼,依山傍水的茶楼,开了个外包间。 陈彦琛一改往日的斯文,他带着金丝眼镜,抓了头发,穿着衬衫,开着领口,领带松垮地挂着,傅行川到的时候还亲自起身给他倒了杯铁观音。 傅行川带着获胜者的傲慢来的,他一坐下就说:"请我来有什么指教啊陈教授?" 他话音刚落,陈彦琛忽然把手中一叠整齐的照片猛地甩在他脸上,不等傅行川惊愕反应过来,陈彦琛忽然扯开领带走到他身后,用领带箍住他的脖子往后一拉。 陈彦琛在他耳边低声:"你没必要再用这种招数搞我,也没必要去搞我身边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在乎我吗?我一个烂死在泥里的私生子,我死了他们更开心。梁仲曦根本不在乎我,他以前能玩我,现在也能。你以为这样搞我搞他们你就赢了吗?" 傅行川被勒到说不了话,脸都红了,他双手扯着那领带,陈彦琛的手臂起了青筋,越用力,他笑了,说:"我们一人退一步吧,好不好?我准备回美国了,你也最好安分守己一点,我以前是什么德行做过什么你可以去查一查,我连我爷的丧礼我都可以一把火烧了。你跟杨春山洗黑钱的事情,我也可以玩死你。" 第107章 说完他就松手了,剩下傅行川恐惧和愤怒交杂地在喘气。 陈彦琛的手都是冷的。 两天后,这天下了好大一场雨,雷暴雨冲刷着整座城市。 广河市国际机场t3里,乐倚云和忠叔还有陈华谦都来给他送行,凯琳跟在他身边帮他整理着护照等东西。 许乐一匆匆赶来,二人走开说了一阵的话,最后许乐一将她一把抱进怀里,说:"学姐,我们都加油,一定可以的。" 在他怀里的凯琳沉默了好久,才坚定地点点头。 在候机楼里陈彦琛望着外面大雨滂沱,他给梁仲曦打了个电话,梁仲曦很久才接。 梁仲曦:"宝贝儿怎么了?这么急打来有什么事吗?" 陈彦琛:"哥,我要回美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什么时候?" 陈彦琛:"我准备登机了。" 那边又沉默了很久:"你等我会儿,我现在就过来..." 陈彦琛咬了泪:"别来了,来不及了..." 梁仲曦:"来得及,宝贝儿你等我,就一会儿,我在车上了,好不好?乖,我马上就到了,你别走..." 陈彦琛:"仲曦,别来了。我以为我可以的,但是我发现我不行,我可能不够爱我自己,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但我祝你,前程似锦,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有许多的结只要没有解开它就只会永远在心里,像一条刺,卡着人永远喘不过气来。 本以为逃避就看不见了,可不是的,人心,脑子,都是很可怕的器官,他们总会抓住那些放不下的刺在日后幸福美满的时候出来刺杀他们的主人。 陈彦琛知道自己太爱梁仲曦了,所以他才要回去。 他把这条刺拔出来,他才能把自己完整地交给对方。 他在头等舱坐下的时候就把手机关了。 再也没有接到梁仲曦的电话。 梁仲曦赶到机场的时候他那班机刚好推出了滑翔道,梁仲曦淋了一身的雨,直到夜晚他都没有离开机场。 直到他昏倒在地上。 这次换陈彦琛把他丢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89章 好合04 其实陈彦琛这张机票是改过的,原本他和凯琳一起买的机票是四月六号,的确是和之前跟梁仲曦说的过完清明再回去。 可是他发现自己不愿意再消磨时间了。时间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他有时会给人带来希望,但有时又会把希望带走。 傅行川给他的恐吓从不间断,陈彦琛害怕时间会把他刚燃起来的星星希望带走了,他想趁梁仲曦那天带给他的勇敢还在的时候,他想快一点将那根刺拔出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吧。 所以他改了机票。 他本来没想让凯琳跟他一起回去的,他知道凯琳和许乐一最近才达成了为期一年的异国恋协议,他们说一年异国,这一年里双方决定好一年后是留在国内还是在美国发展。 可是凯琳说,"就差这一个半个月也不会改变什么,既然教授你回去了,我也跟着回去吧。我和乐一谈恋爱,但我的前提是不能放弃我的理想。" 飞机上陈彦琛给她也买了头等舱,凯琳就坐在他旁边,陈彦琛看到她哭了,望着窗外徐徐覆盖的白云她哭了,看着地面上的视野越来越广,建筑却越来越小,渐渐地被云层依稀遮盖,凯琳一直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陈彦琛不敢去想梁仲曦。 可每次他想起梁仲曦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扣住自己的手,自己手的虎口上落下了一排指甲印。他甚至好像连对起飞的恐惧都不见了——他只想快点回到大洋的另一边,他想快点把事情查清楚了,他才能回到梁仲曦身边。 有人说,人生来就已经是个定数了。 他们说这叫命。 原来我们所有人的一生,都是在所谓的命里挣扎和反抗。 回到纽约之后陈彦琛重新去找了徳夫林医生,主动地将自己这大半年里发生过的事情和自己的情绪经历仔细地跟他说,甚至将傅行川的事情也跟他说了。 他还是说的很慢,但是徳夫林医生脸上却很欣慰,因为陈彦琛说话比以前有条理太多了,尽管还是说得很慢,那次治疗徳夫林听他说了四个小时,中间两人还下楼在楼下喷水池旁边吃了个汉堡。 白鸽在他们头上盘旋,抬头就能看到这白色的生物映照在蓝天下,自由...这或许叫自由。 陈彦琛好像在把所有话都说出来之后,再抬头望向这些白鸽的时候,他忽然很羡慕这些自由。 他从出生就被套上的枷锁,因为想要反抗而对这世界不停地怒吼和挥舞着弱小的拳头,可他却从来没有脱掉这枷锁,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挣脱这枷锁。 或许他也不相信自己有这个勇气和能力。 但是那天他在梁仲曦怀里的时候他好像身体里就注入了一道填充剂,他甚至将害怕都忘了,他只想要梁仲曦。 只想自由地去爱梁仲曦。 徳夫林医生跟他说,你可以容纳你的情绪,但是你可以尝试把事情本身放在情绪之前。每天留一点的时间给情绪,将剩下的时间去解决困扰你的事情本身。 陈彦琛去找过金斯利教授好多次,一直在问他关于平行宇宙的问题,甚至已经有一种偏执的紧张,但金斯利教授一直都很认真很耐心地去解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后来有一天,陈彦琛抱着书有些落寞地离开时,金斯利教授从后叫住他。 金斯利教授说:"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害怕它,它已经杀死你了。既然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亡,那么为什么不赌最后一把,你去站在它面前和他对视,去看清楚它的面目,这时候你就会发现,根本没那么可怕,99.99%的几率,你会释怀地转身离开。所以,真正折磨你的不是事情本身,是你自己。" 过去这些年里陈彦琛一直过得很混沌,因为用药的原因很多事情其实他自己都忘了,再加上飞机爆炸的重生,他一直都分不清楚到底什么事情是真实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而也因为但是lucas的那卷vcr和对梁仲曦离开的痛苦,他一直在逃避去回忆过去的事情。 他现在还是怕的,但他还是去找了周荞,希望她能够帮自己去找自己以前的同学,见过的人等等,去重组过去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周荞当时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她人还在阿姆斯特丹,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等我这次回广河了我就请三个月的假,我回纽约陪你。" 纽约的夏天也热,但不像广河的湿热,是燥热。 过去这六年里陈彦琛很少穿露肤的衣服,他很害怕自己的一寸肌肤裸露在世人眼里,就算是大夏天他也会穿长袖衬衫,躲在空调房里,他长得白,这么不见光之下他更多了一层病态的白。 可是那天他去机场接周荞的时候他穿了一件短袖和短裤,周荞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陈彦琛低着头在原地踱步,阳光从后照在他背后,周荞觉得心口好像被春风拂过。 "陈彦琛是个很好的人。"这是她从梁仲曦口中听过最多的一句话。 是,他是,他一直都是。 他很坚强,很勇敢,也很美好。 之后那三个月里周荞几乎都宿在陈彦琛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她以前来过,可她发现这次再上来,陈彦琛把窗帘拉开了。 他们在墙上挂了很大一张白板,周荞陪他将这六年里发生过的事情都做成小纸片,然后按照时间顺序粘贴在白板上,一点点地捋陈彦琛过去这六年里模糊的记忆全部刷新了。 他们甚至为了求证,还去了一趟蒙特利尔,去了一趟那酒吧。 事实证明这些年里陈彦琛都并没有去过那家酒吧,lucas曾经是那家酒吧的酒保,可在八年前他就已经因为贩毒被判了十五年一直在魁北克的监狱里至今没有出来。 那天晚上二人从蒙特利尔回到布鲁克林,二人坐在地毯上,倒了两杯酒,抬头望着那满当当的白板:陈彦琛自从六年前梁仲曦回国之后,他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后来还甚至有过有精神分裂的前兆,幸好他一直在接受治疗和吃药才将这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们还调取了出入境记录,这六年间他没有离开过美国,每一次离开纽约都有凯琳的陪同,他一直都在学校里,甚至可以从学校图书馆的出入记录里查到他每天什么时候进出。 他们还托关系在警局调出来了当年傅媛跳楼的案宗,确实了傅媛的的确确是因为吸食过量mdma导致出现幻觉而跳楼身亡的。 那晚在公寓里二人一直没有说话,周荞慢慢握住了陈彦琛的手,陈彦琛忽然失声痛哭。 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 命运笑了,他哭了。 周荞将他拢入了自己怀里,一直拍着他的后背,六年了,她第一次看到陈彦琛哭,她自己也哭了。 第108章 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不停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哽咽道:"是不是很辛苦?哭吧...哭出来吧..." 陈彦琛哭得很痛苦,他压抑了快三十年了,三十年了...他第一次将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和挣扎发泄出来,他哭得嗓子都哑了,整个人虚脱一样躺倒在地毯上。 他拿起手机很想立刻给梁仲曦打电话,他多么想立刻冲到他身边将他抱住,他多么想搂住他的脖子在阳光下热吻,他多么想大声告诉梁仲曦"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是当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的时候,他才蓦然想起,自从他回了美国,他跟梁仲曦已经快半年没有联系了。 上一条微信,还是三月十六号的59s语音——他上飞机后关机前的那通电话。 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了。 命运又笑了,但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周荞跟他说:"再给点时间大家吧,他是爱你的,你也是爱他的。" 那日的第二天早上,他决定跟周荞去吃一顿丰盛的brunch,他们路过那个喷水池的时候,又看到了那群白鸽。 陈彦琛站在水池旁边仰望了很久,他小声地对白鸽说:"我也是自由的。" 后来没多久,乐倚云的美签下批了,这是乐倚云第一次来美国,她在纽约落地,然后陈彦琛带着她南下去了加州,从三藩一直自驾到洛杉矶,再去了拉斯维加斯,经典美东游的路线。 乐倚云第一次出国,她和自己的儿子在santamonica坐上了落日飞车,也挽着自己儿子漫步在海滨大道。吹着海风的时候,她望着自己的儿子,她笑得很开心。 陈彦琛问她:"妈,你以后想在这边生活吗?" 乐倚云笑笑:"我在北塘几十年了,住惯了,但你要是留在这边,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年都来看看你。" 陈彦琛搂着她肩膀:"我会回去的。" 陈彦琛和陈华谦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乐倚云基本隔天就会收到陈华谦的视频邀请,在镜头前陈华谦也算看了一场拉斯维加斯的繁华落尽。 每次视频的时候陈华谦都会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陈彦琛,开始陈彦琛还不愿意入镜,后来反倒慢慢习惯了,每次他们在视频,陈彦琛也不会躲开了,还会叫一声"陈总"。 他还是不能将"爸"字叫出口。 但陈华谦已经很开心了。 他成了这世界上最幸福的陈总。 之后的几个月里陈彦琛干脆跟学校请了假,带着乐倚云还去了一圈欧洲。从欧洲回来后学校又有个新项目,他也只能再次投身到学术研究的无尽海里了。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平安夜的时候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公寓里过的。 他坐在落地窗边,望着楼下华灯如朔,他真的很想梁仲曦。 手机握在手里,可他却不敢打过去。 直到这年的立春,偶然一次和陈华谦乐倚云视频的时候,陈华谦忽然说,梁锦柏病重,昨天进了icu。 陈彦琛骤时愣了好久,他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华谦也愣了,他说他以为陈彦琛一直知道的,因为这么大的事情,他以为梁仲曦一早就告诉他了。 梁锦柏一年前就已经确诊肺癌晚期了。 陈彦琛当时好像一下子重新制定了宇宙秩序一样,他呆坐在窗边好久。 一年前,一年前,自己和梁仲曦重新在一起,梁仲曦对自己的冷淡,梁仲曦错过了的元宵节,梁仲曦的疲倦和痛苦,梁仲曦那次在□□时对自己的粗暴。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那时候自己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丢下的? 一架飞机穿过黑夜缓慢地滑过。 他立刻让凯琳帮他买了最早的一班回广河的机票。 第二天晚上他上了回广河的飞机。十四个小时,他没有睡过去一分钟。 能不能快点,再快一点吧。 十四个小时后他从机场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他直接打车去了中医二院,去医院顶层的vip病房他已经很熟悉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出电梯的时候,却只看到梁仲曦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地上。 他好累啊,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的,像一只可怜孤独遍体鳞伤的金毛。 陈彦琛好冷,他觉得是医院的冷气开太猛了,他走到他跟前,颤抖着将手放在梁仲曦头上。 梁仲曦缓缓抬头,他瘦了好多,脸颊都凹陷了,下巴也长了胡茬。 二人高低对视了好久,走廊里太静了,好像天使被魔鬼带走了。 陈彦琛的双眼通红,梁仲曦的眼圈本身就是红的,他双手还搭在膝盖上,抬头望着他,疲倦地笑了:"回来啦?" "小琛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联系你..." "我爸走了,刚走的。" 【作者有话说】 小梁生我是心疼的。 鞠躬,感谢支持 第90章 好合05 梁仲曦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腿软差点摔了,陈彦琛想上前扶他的,可是梁仲曦笑笑,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他自己一步一步往楼梯口走去。 他身上还穿着白衬衫,手里还搭着件西装外套,他走得很慢,他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好像有点瘦脱相了。 陈彦琛跟在他身后,成了他的影子。他跟梁仲曦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不敢靠太近,可也不愿意离太远了。 梁仲曦没有坐电梯,他走楼梯下去的,vip病房在二十二层,他们围着天井一层一层旋转着往下走,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走的好慢,时间好像在这个楼梯里停止了。 陈彦琛觉得梁仲曦好像空得只剩一个空壳了,他的肉身被抽走了,那白衬衫里面的只有白森森的骨架。 从楼梯下来,梁仲曦从后门走了出去,陈彦琛一直跟着,他们就这样在路灯下一前一后地一直走到医院后面的一条横巷,因为已经半夜了,这条巷子又偏,没有人走。 梁仲曦忽然在路灯下停下了脚步,陈彦琛也在他身后蓦地停了下来。 梁仲曦转身,嘴角勾着一丝疲惫不堪的微笑,他说:"回来啦?" 陈彦琛望着他:"嗯,我回来了。仲曦...我..." 梁仲曦低着头带着笑,又问:"回来啦?" 陈彦琛的心好痛,像被火烧过一样的痛,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梁仲曦,三十年了,他跟梁仲曦认识了快三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落魄的梁仲曦。 他落魄得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他上前两步想将人搂入怀里,梁仲曦却抗拒地退了两步:"回来啦?" 陈彦琛:"仲曦你不要这样...一年前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也没有告诉我..." 梁仲曦忽然大声怒喝:"你翻来做咩啊!?"(你回来做什么?) "陈彦琛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在那边是教授了,你既然已经有了你的新生活,你已经将以前将这边的痛苦都放下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陈彦琛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就像从小到大自己每一次发癫的时候梁仲曦都会紧紧抱住自己的那样抱住了他。 梁仲曦猛地将他推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回来?你不要告诉我你为了我!我他妈的有什么值得你抛下你的一切回来?你已经重新开始了你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他妈梁仲曦当年都把你一个人丢下在美国了!当年是我让你过去的啊!结果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那边自己走了...六年...六年啊陈彦琛!你醒醒吧,你该恨我,你该恨我一辈子你该把我这种人渣忘了!你他妈图什么..." 他话没说完,陈彦琛忽然一拳挥到他脸上! 梁仲曦一个没站稳往后趔趄几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陈彦琛忽然双腿分开跪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脸上。 一拳又一拳,梁仲曦的嘴角开始沁出血来,鼻子也开始流血了。 梁仲曦猛地将他推开然后翻身将他压倒,两个人就这么在晦暗路灯下厮打起来。 就好像他们小时候在学校后街在家门口的每一次打架,好像十年前陈彦琛在纽约过的第一个平安夜那晚,他们在唐人街扭打,也好像后来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他们每一次的将对方往死里的打的那样。 直到两败俱伤。 每一次都只剩得两败俱伤,然后又相互给对方舔舐伤口。 连梁仲曦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好像忽然被拉进了这世界的一个副本,这个副本里只有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去和时间赛跑。 他如果跑输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两年前的元旦那天,晴晴幼儿园里的联欢会就像一个童话,陈彦琛和梁仲曦会在无人处牵手,梁仲晖和周荞还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梁太太和梁锦柏抱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高举着手机要记录下台上梁汝晴小朋友成长的点点滴滴。 那天晴晴在台上表演的节目叫《生命有价》。 第109章 "愿你知生命实在亦是有些意外。" 而那个意外叫做梁锦柏确诊了肺癌晚期。 那年年关之前有一晚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梁锦柏再一次提出让梁仲曦多些回传梁帮忙,而两父子也一如既往地在这个问题上再一次吵得面红耳赤——那时候的梁仲曦已经决定了将思寰的业务拓宽至北美,然后逐步将资产重心转移过去。 他是做好打算跟陈彦琛一起回美国重新生活的。 可是那晚梁锦柏摔碗出门之后,梁太太忽然噙泪扇了他一巴掌,梁太太很少生气的,那晚她鲜有地怒斥梁仲曦:"你生性啦仔!你阿爸有cancer啊,末期啊!医生话得翻一年咂!"(你懂事一点吧儿子,你爸有癌症,是晚期,医生说只剩下一年了。) 梁仲曦愣了好久,梁太太顿地坐在饭厅的凳子上掩面哭了好久,梁仲曦好像丢了魂一样。 他恨过梁锦柏,自从他九岁那年被绑架撕票扔海里之后他一直不愿意靠近梁锦柏,梁锦柏对于他每一步的控制都让他窒息,梁锦柏为他规划的人生就是他可以唯一走的路,只要自己稍微偏离航线,他都会用一条叫做"打压"的铁链将他拖回来。 这些年来梁仲曦只想挣脱这个牢笼,他一直都想挣脱掉梁家这个巨大的牢笼。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发现他从来没从那个铁箱子里爬出来。 可他恨不了梁锦柏。 得知这个人快要死的时候,他忽然满脑子只有对这个人的亏欠。梁锦柏一头的白发,小时候教他走路的是他,教他骑自行车的是他,陪自己在半夜一起踢球的也是他。 原来当亏欠和怨恨放在一起的时候,人是会痛苦的。 人们总是说人生真的好无常,但梁仲曦只觉得人生真的好累。 他明明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成就一份完美,他明明已经在尝试着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都尽责尽力,可为什么到最后却好像空得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抓不住的。 那晚他和梁太太坐在花园,大b细b趴在他们脚边。 梁太太说,梁锦柏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甚至还没告诉她,她是那天去医院开药的时候无意撞见的。梁锦柏不想任何人知道,包括他的家人。 梁太太说,梁锦柏希望梁仲曦多回传梁不是因为他想要控制梁仲曦,不是希望梁仲曦回去继承他那一份股份,而是他在这一行浸润久了,他清楚地知道传梁将来可以是思寰很有利的资源。而梁仲曦身为传梁二少,不应该因为意气用事而将这份触手可得的资源丢在一边。 梁太太还说,"我知道你和小琛的事情,小琛从小到大都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也会需要你更多的照顾,阿妈都知道,但是仲曦啊,我们做人做事,都不能太自私了,要分个主次先后。" 他太自私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他妈的自私了这么多年? 他面对所有人原来都叫自私。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那天晚上之后他重新开始抽烟,他一个晚上抽掉了一整盒。 后来他直接搬回家了,陪梁锦柏去医院做检查,做化疗,陪着梁锦柏走了很多在这个陈旧城市里他们两父子没走过的路,回去了小时候住过的老城区,吃上了一碗以前两父子常会去吃的云吞面。 梁锦柏笑着说,还是以前的味道。 但梁仲曦吃不出一点味道。 他的头痛比以前严重了好多,做噩梦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可他每天却还是会带着同样的笑脸,接送晴晴去幼儿园,然后陪梁锦柏在江边散步,然后一家三口出去喝个早茶。 在时间倒数里所有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 好像将一切美好做到极致了,时间就会停止,死亡也不会到来。 那天傍晚两父子坐在球场边看着中学生在余晖里踢球的时候,梁锦柏说:"以前我跟你爷爷也常来这里踢球,后来有了你,我就和你踢,把我爸给放一边了...呵呵...仲曦啊,你爷爷啊,也很喜欢踢球,可他踢得没我好,你踢得也没我好。" 梁仲曦那时候眼圈红了,他认定是风吹的。 可那晚没有风。他妈的。 梁锦柏那晚还说,自己希望梁仲曦回传梁确实也有一份自己的私心。 "你爸我初中没读完就出来跟着你爷爷跑地盘了,我没读过多少书,但你不同,你是读过番鬼洋书的,你懂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多,比你大哥多,比你爷爷多,你是有想法有本事的人,你聪明,会变通,你去到哪里都会干出一番事业的。我想你回传梁不是要锁定你,而是希望你可以用你新一辈的思路去重整集团的资源,传梁是一个家族的事业,你是这个家族的一员。" 梁仲曦当时望着余晖,他忽然想起了中国人的一个词,薪火相传。 他怕这个词,这个词好像将千斤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了。 梁锦柏还说:"我的这些事...传梁和世铂有生意来往,彦琛不适合知道太多了。" 梁仲曦都明白,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陈彦琛。 接下来那些日子里他不是要疏远陈彦琛,而是他每天在照顾梁锦柏的同时还要兼顾着思寰和传梁的事情,他甚至连吃饭都抽不出时间来。 他在和时间赛跑。他只能拼了命地去跑,他不能停下来,一刻都停不下来,他不敢停下来。 可他跑输了。 元宵那天其实他是已经跟家里说好他会去找陈彦琛的,他连礼物都准备好了,那条"styx"渡心项链一直在礼盒里躺好,乔姿那副《布鲁托之心》的画也一直在他车上。 结果那晚梁锦柏忽然病发入了医院,他只能匆匆赶去医院。 他是家里独子,长子,他要站稳了,这个家才能稳住。 这些话这些压力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跟谁说,那天晚上他只能去了银星墓园,去跟他小姑梁锦兰的牌位诉说。 牌位不会说话,所以也不会将梁仲曦的话告诉别人。 第二天他看到陈彦琛流泪的时候他真的就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在自己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给陈彦琛希望,然后又要让他伤心难过。 他更难受,他心里好像插着一千根针。 只有在交融的时候陈彦琛将自己无条件交付给他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元宵之后,因为莱拉的姐姐司徒雪下半身瘫痪,莱拉请了半年的假去照顾她,宋钧本来要开始筹备婚礼的,可是他想了想,公司正在拓展海外业务最忙的时候,莱拉已经不在公司了,他再走他老大会累死的吧。 所以他本来还是想推迟了。 梁仲曦却说:"不要拖,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就去做吧,这才是你的人生大事。" 人生的事不要拖,时间从不等人。 所以思寰就剩下他一个人在支撑了。那段时间七喜看不下去了,两天速成,一点点地帮着接手了思寰的事务。 陈彦琛离开广河那天广河下着大暴雨,他在机场外淋了四个小时的雨,后来他病毒感染引发的急性肺炎,在机场门外晕倒了,他住了一个月的医院。 医生问他,小时候肺部是不是受过感染? 梁仲曦没有说话。当年被扔进海里那次,好像听说自己是因为肺炎住了两个月的院。 可他记不清了。 医生说,别再抽烟了。 后来他听乐倚云说,陈彦琛带她去旅游,也和陈华谦的关系缓和许多,在学校里也挺好的,他那天自己笑了很久。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宇宙爱人里笑了很久。 他好,只要他好,就够了。 自己也该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可是在这场和时间赛跑的比赛里,他输了,他输得一败涂地。 梁锦柏走了,陈彦琛却忽然回来了。 他将自己光鲜亮丽的西装剥下来只剩下一副落魄不堪的空骨架后陈彦琛才回来。 他觉得很可笑,他觉得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 上天笑了,还扇了他一巴掌。 路灯下他和陈彦琛的厮打好像都不知道痛了。 直到七喜的大奔前车灯忽然照亮了横巷,七喜牛一样将他们两个分开,骂道:"都要死吗!?"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支持 第91章 好合06 七喜将他们两个揪上车的时候还在骂,骂得楼下居民忽然扯开窗户朝着他们也骂:"半夜三更有病啊!" 七喜也骂他们:"听到未啊!?话你两个有病啊!"(听到没有?说你们两个有病。) 梁仲曦坐副驾,陈彦琛坐在后面,都带着安全带,两个人一直悄悄摸摸地从倒视镜里看对方,陈彦琛看向前的时候梁仲曦没看他,梁仲曦看他的时候陈彦琛望着窗外。 后来将他们两个送到一宸门口,七喜问:"还打不打?" 两个人都望着窗外不说话,七喜看了看时间,他妈的凌晨三点三十九。 第110章 他怒道:"不打了就滚回家,打一炮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梁仲曦你公司明天也不用回去,还有我和宋钧你他妈担心屁啊!行了,都滚,我他妈还要不要睡觉了!" 七喜很少这么生气的,梁仲曦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除了第一次他不小心差点跟他亡夫阿梓打了起来,七喜一直都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可能七喜真的有点恨铁不成钢了——人既然都还活着,还活生生地在对方面前,还没死,矫你妈个屁情! 对于永远失去阿梓的七喜来说,生死面前都算个屁!他妈的算个屁! 梁仲曦的脸挂彩了,嘴角肿了一块,血刚刚在车上被他擦走了,他打陈彦琛不打脸,他再生气也不会打他的脸,但是陈彦琛的脖子被地上的石头刮伤了,带了一条血痕,血凝固了,像一条蜈蚣在他雪白的脖子上。 上了电梯,按了楼层,下了电梯,开了家里的门,一股许久没人居住的疏冷味道扑面而来,是灰尘的味道,屋里没有开灯,偌大落地窗照进来的城市霓虹将这个北欧极简风的公寓照出了幻影,木质家具的原本带着的原木香的温柔平静都变得压抑。 梁仲曦站在门口,将钥匙随手丢在鞋柜上,他自己也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管家虽然隔天就会上来打扫卫生,可还是少了活人的气息。 陈彦琛站在门口外没有进去,他望着梁仲曦,梁仲曦环视着自己的公寓。 梁仲曦转身望着他,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可还没碰到又放下了,陈彦琛稳稳地抓住他要落下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梁仲曦的手很冷,他的脸也很冷。 微弱却绚烂的霓虹光线落在陈彦琛的眸子里,好明亮好漂亮,像一片星空,湛蓝深邃的夜空中群星璀璨,但背光的梁仲曦眼睛里只剩了浑浊的一滩死水。 梁仲曦他情不自禁地亲在他眼皮上,陈彦琛闭上眼让他亲,陈彦琛抱着的腰让他亲,陈彦琛让他顺着自己的鼻梁往下亲,亲到自己唇上。 陈彦琛掉了一滴泪水,落在了梁仲曦高挺的鼻尖。 滚烫得像一粒火星,在孤独无人的宇宙里炸出了炽热和解脱。 梁仲曦将他逼在墙上亲吻,以一种渴望被捡起的姿态去一点点乞求让他的舌尖撬开对方的唇,陈彦琛让他进去,陈彦琛什么都能给他,陈彦琛希望把自己一切都给了他。 陈彦琛只希望自己是一把柴火,丢进这个奄奄一息的火堆里就能燃起新的火焰。 这个火堆叫梁仲曦的心脏。 梁仲曦亲吻他脖子的伤口,舔走的血,陈彦琛在刺痛和渴望痛疼间迎合。 梁仲曦下巴停在他肩膀上,整个人疲惫沉重地落在陈彦琛的肩膀上,他也落了泪,陈彦琛看不到可他感觉到了,那滴泪水是冰冷的,渗进了他的衣服,刺痛了他的肩上细嫩的皮肤。 梁仲曦苦笑着问:"为什么还要回来...小琛啊...陈彦琛啊...为什么还要回来混着趟浑水啊?" 陈彦琛托着他的脸,抹掉他脸上的泪水,掌心托捧着被他刚才用拳头揍瘀的肿起的地方,说:"我要你...因为我要你...因为我只想要你啊梁仲曦!” 梁仲曦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起码在陈彦琛认识他的这三十年里都没有过——他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标杆,是楷模,自己在他的臂弯下被他遮风挡雨过的这么些年都让自己就认定了没什么是梁仲曦做不到的。 他的臂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墙,自己是墙角野生的玫瑰。 墙为他遮风挡雨,他却长出荆棘。 后来墙倒了,他只能活在那面墙曾经留下的阴影里,他的荆棘也软了,他渴望又惧怕阳光,后来他隐瞒废墟里长出了腿脚,他在跌跌撞撞下学会了爬行,学会了带着一身伤痕奔跑。 他要找到他那面墙,告诉它自己长大了。可以带他去见阳光了。 可是他只找到了只剩下一堆砖砾的残骸。 陈彦琛亲吻着他说:"因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爱你梁仲曦,因为我爱你,我不是要回来,我只想回到你身边。" 亲吻在霓虹闪烁下变成了缠绵,从门口到客厅上了楼梯到二楼卧室,整齐的被铺被他们搅得凌乱,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深处交流,梁仲曦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爆发都在每寸撕咬和抓挠里,陈彦琛只想把自己被他融化,变成他的一部分。 玫瑰想要长在墙头,一起沐浴阳光。 浴室浴缸里梁仲曦习惯性地想给他洗头擦身,陈彦琛却说:"我来吧,让我帮你吧,你歇会儿。" 梁仲曦没有挣扎,而是靠在陈彦琛清瘦的怀中,随着他在自己头上挤上洗发水,轻轻地揉出泡沫,然后再用温水洗掉。 陈彦琛帮他刮胡子,梁仲曦不喜欢用电动的,他一直都在用最传统的剃须刀,陈彦琛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胡茬刮走。 二人在浴室里用毛巾包裹着身体时,梁仲曦忍不住再吻了他,然后将他抱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陈彦琛的手放在他弹跳的心脏上:"很疼吧?世叔走了,这里很疼吧?" 梁仲曦一辈子都在逃离他的家族,可他却是这世界上最重亲情的人。 这种矛盾足矣杀死他。 他们回到卧室,梁仲曦给他脖子上的伤口上药,就像以前每一次陈彦琛在外面打架受伤了那样,一点点轻轻地涂抹着膏药。 陈彦琛双手搂着他的腰,暖的,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是暖的。 两个人相拥躺下之后梁仲曦慢慢地跟他讲了这两年的事情,陈彦琛一直安静地听着,梁仲曦讲的很慢。 最后他说:"小琛,我没有爸爸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像他一如既往以来那般的平静,陈彦琛的心却好像扎进一千根针。 陈彦琛抬头望着他,说:"出殡那天我可以去看看世叔吗?" 梁仲曦:"你是家属。" 那晚梁仲曦睡着的时候,眼角又落了一行泪水。 陈彦琛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梁仲曦入睡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些年来一直患有抑郁症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梁仲曦。 有的人在坚强地活着,有的人在坚强地撑起一片天地。 他们都没有放弃,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第二天梁仲曦睡到了八九点就醒了,其实昨晚的一番折腾下来他也没睡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他看到陈彦琛蜷缩在他怀里,他盯了他很久,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伸手摸了摸陈彦琛的脸,是真的,他忽然将陈彦琛抱得很紧很紧。 陈彦琛醒了,他有点惊愕,但很快他也抱住了梁仲曦:"哥,早上好。" 梁仲曦醒来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梁锦柏的身后事还等着他来处理,他匆忙洗漱后换上了黑白西装就要出门了,他让陈彦琛在家休息,如果需要出门他可以让司机余叔来接他。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陈彦琛紧紧地抱了他很久,陈彦琛说:"哥,深呼吸,放松点,我不走了,永远都不走了。" "你去忙世叔的事情吧,今天早上我去思寰帮你看看,下午我去接晴晴,你不用担心,我长大了,我可以的。" 梁仲曦笑着吻了他,听话地深呼吸,好像真的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笑笑,转身出去了。 陈彦琛只回家看了看乐倚云,然后就让自己家的司机忠叔送他去了思寰。 这回前台的姐姐认得他了,远远见了立刻笑着出来迎接,还领着他直接去了总监办公室,里面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在一份文件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宋钧和七喜都愣了一下。 宋钧的愣是因为众所周知一年前老板娘把他的老板丢下回了纽约,老板还因为这件事染了急性肺炎进厂了半个多月。 之后老板再也没有提过老板娘,也没有人敢再提老板娘。 可老板娘回来了。他一时之间多的是惊喜:"陈教授你终于回来啦!你都不知道我老大这一年怎么过来了..." 七喜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你老大好好的。" 宋钧怒:"陈教授你看到啦!?这大块头平时就是这么虐待我的!我以前对你好你记得的,你要为我作主!" 陈彦琛笑了,宋钧一个快要结婚的人了还是那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陈彦琛看出来了,一年不见,金童长出白头发了,眼角也有鱼尾纹了。 是他一个人在梁仲曦忙得分不开身的时候一个人撑起了思寰的。 这世上没有人是容易的。 所有的光鲜亮丽之下都是每一个渺小的灵魂在痛苦和挣扎中向阳而生。 有的痛苦叫疾病,有的痛苦叫贫穷,有的挣扎叫欲望,有的挣扎叫责任。 陈彦琛上来主要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七喜勾着他肩膀带他去了露台,问他抽不抽烟,陈彦琛说戒了。 七喜指间夹着一根燃着尾巴的中华,说:"你该劝劝梁仲曦,他不能再抽烟了,他有家族遗传的病因,还有肺炎病史,他这是在要自己的命。" 第111章 陈彦琛望着远处高楼林立,像丛林。他说:"知道了,七喜哥,这一年多以来,谢谢你照顾他。" 七喜回头笑着看着他,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说:"你不一样了小教授。朋友之间不言谢的,你回来,他很高兴的。" 陈彦琛也笑笑:"我知道。" 七喜说:"你能来帮忙就好,这一两年他都在忙着要开拓北美市场,将思寰的名字打出海外,资源整合,业务调整,什么税务法务的,很多海外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英文半桶水的,以前莱拉还在的时候还顺手,现在莱拉也空不出时间来,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你在的话能帮我们很多。" 陈彦琛垂眸片刻,司徒雪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莱拉在朋友圈已经消失了一年了。 他问:"莱拉姐还好吗?" 七喜:"还好,她姐姐本来就是单亲家庭,她妈妈也一直在照顾她,她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就是莱拉陪着她做手术和治疗,听说最近情况也稳定了不少。" 陈彦琛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走了,他还要赶去车管所一趟。 出来的时候刚好幼儿园放学,忠叔又送了他晴晴的幼儿园。 晴晴一见到他,愣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才忽然一只小兔子一样飞扑进了陈彦琛怀里:"人参哥哥!"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支持 第92章 好合07 今天天气很好,陈彦琛接了晴晴的时候才四点左右,初春也不热,他问晴晴有没有想去哪里玩,晴晴说,上星期她哥哥答应带她去吃的小蛋糕一直都没去成。 陈彦琛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手臂上:"那人参哥哥现在带你去。" 晴晴高兴得手舞足蹈,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在车里两个人坐在后排,晴晴一直抱着陈彦琛的手不放,她有好多问题问他。 晴晴问:"人参哥哥,之前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见了?" 陈彦琛:"我去了一个叫纽约的地方办事了,现在回来了。" 晴晴担忧:"那你还要回去吗?" 陈彦琛笑笑:"最近不会,我已经回来啦,以后我都接你放学好不好?" 晴晴眨着她那双大眼睛:"那每天都可以去吃小蛋糕吗?" 陈彦琛:"这要问问你哥哥了。" 晴晴忽然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抬头望着他,说:"人参哥哥,我们等下能不能也给哥哥带一个小蛋糕?哥哥最近都好累好累,他都有胡子了,他亲我的时候很扎,不舒服,我不喜欢。" 陈彦琛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我们等下给你哥哥也带一个小蛋糕,以后我都帮你哥哥刮胡子,他就不会扎到你了好不好?" 晴晴笑了,笑得好开心。 是有点扎,陈彦琛想起昨天和梁仲曦亲吻,是有点扎。 晴晴要了浅紫色的芋泥肉松蛋糕,陈彦琛要了一杯柠檬茶,二人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望着玻璃窗外人来人往吃着蛋糕,晴晴两条小短腿晃着,她真的很开心。 可是开心了一会儿,蛋糕快要吃完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 陈彦琛拿纸巾擦了擦她嘴角的奶油,问她:"怎么了?" 晴晴转身望着他,问:"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舅舅了?" 陈彦琛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对着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去解释关于死亡的事情。 他只知道晴晴会因为见不到自己而难过,她是不是也会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舅舅难过? 晴晴其实说到底了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只是她的一个朋友,陈彦琛潜意识里总觉得对一个小孩解释死亡是她的长辈的责任。 但他又想到,她的长辈就是梁仲曦,而梁仲曦是自己最爱的人。 这个问题如果问到的是梁仲曦他一定也会觉得难,而他既然决定要分担梁仲曦肩上的重担,所以他对晴晴说:"对,你可能再也见不到舅舅了,可是舅舅会一直看得到你。" "就像你的爸爸妈妈一样,他们也像人参哥哥之前那样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去别的地方完成任务,所以不能在你身边,但是他们可以看得到你,他们也会相见面,然后一起吃小蛋糕,一起聊天,一起说今天晴晴有没有开开心心的。" 晴晴想了很久,她忽然又问:"可如果我想见他们呢?" 陈彦琛也想了很久,很久,他才说:"只要你很想他们,他们就会变成星星,在你睡觉的时候,偷偷回到你身边,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之后陈彦琛带她回了梁家,梁仲曦和梁太太都在家里,梁家上下都贴着黑白。他们去到门口的时候梁太太刚好在花园里,梁太太见到陈彦琛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好久都不能回神。 陈彦琛点点头:"瑜姨,我送晴晴回来。" 梁太太点点头,正想转身回去,晴晴却一直抱着陈彦琛的腰不放手,陈彦琛无奈抱起她。 晴晴两条小手抱着他脖子,不舍得地小声说:"人参哥哥,你留下来吧,不要走了好不好。你回来了,哥哥才会没那么累的。" 陈彦琛的心好像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抚平了一切的伤痕,他抬头与梁太太对视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梁太太的眼睛红了一圈。 这时候刚好梁仲曦听到动静也拉开窗走出来,他卷起袖子,问:"怎么了?来,晴晴,下来,不要老让人参哥哥抱你..." 陈彦琛笑着说:"没事,她不重。" 梁仲曦从他身上接过晴晴:"你惯着她她就赖着你了。" 梁太太忽然说:"留下来吃饭吧,彦琛啊,留下来陪瑜姨一起吃顿饭吧。" 陈彦琛有些意外,梁仲曦也意外,晴晴盯着陈彦琛,小眼神里满是期待。 梁仲曦和梁太太对视许久,感激地点点头,跟陈彦琛笑着说:"留下来吧,今晚我们一起回一宸。" 多一双筷子一个碗的事情,这顿饭吃得很温馨,陈彦琛会给梁太太夹鸡腿,梁太太也会让他多喝一碗汤。 梁太太跟他说:"彦琛啊,回来了就帮瑜姨劝劝阿曦,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人都累瘦了。瑜姨说他不听,你乖,你帮我劝劝,好不好?" 陈彦琛扭头望向梁仲曦,手在桌子底下牵住了他的手,答应道:"好。" 吃了饭,梁太太带着晴晴去看电视吃水果,陈彦琛和梁仲曦出了花园,在那棵桂花树旁边梁仲曦将陈彦琛抱入怀中,他下巴落在陈彦琛肩膀上,说:"小琛啊,以后你要成了我妈的卧底了。" 陈彦琛的手在他后背扫了几下,慢慢退出来,帮他整理着乱了的衣领:"我不仅仅要成瑜姨的卧底,我还要分掉你一半的身份,要做晴晴半个监护人,要做瑜姨半个儿子,这样你才能不那么累了。" 梁仲曦捧着他的脸,疲惫地笑了:"不得了了,我的陈教授现在不得了。" 陈彦琛轻轻吻了他一下,温柔地说:"我认真的,以后我不走了,哥,再困难的事情,我们一起走过去好不好?你也别把我丢在一边了哥。七喜哥都说了,我不同了,我长大了。" 梁仲曦将他紧紧抱住:"哥不会再丢你了。" 月下桂花香,他们看不见在窗户后刚好看见二人拥吻的梁太太。 梁太太低头许久,直到二人离开的时候,梁太太才将一个平安符塞到陈彦琛手里。 她说:"今年年前去澳门天后宫求的,你和阿曦一人一个,放到钱包里,放好。" 陈彦琛紧紧握着那平安符,他上前抱了一下梁太太:"瑜姨,节哀顺便。" 之后梁仲曦拿着车钥匙要上车,陈彦琛却先上了驾驶座。 梁仲曦愣住,陈彦琛将下午刚拿到手的c1驾照甩他脸上:"我长大了哥。" 这晚梁仲曦又在噩梦中惊醒了。 陈彦琛爬起来给他擦汗,梁仲曦忽然将他抱得很紧,紧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陈彦琛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很可怕的梦,他没见过这个惊慌恐惧的梁仲曦的。 他尝试去问梁仲曦到底梦到了什么? 梁仲曦却疲惫笑着摇摇头,说忘了。 梁锦柏出殡那天是个阴天,清明前后,南方城市特别潮湿闷热。 他的丧礼设在银星墓园的灵堂,梁仲曦是长子,那天一大早他就先去墓园办事了,陈彦琛回了趟家,他是跟乐倚云一起出席的。 他们二人进去的时候,陈华谦和杨秋红两姐弟已经到了,杨秋红这一两年和陈华谦的关系也跌破冰点,听忠叔说,他们去年就已经请了律师来办理他们的财产公证分割的事宜了。 如果说在感情这一场仗里,杨秋红自认是输给乐倚云了,可是到了这个年岁了,她手里把持着世铂40%的股权,她已经无所谓了。 杨秋红看到乐倚云两母子进来的时候,脸上早就没有了两三年前陈宇翘葬礼上对陈彦琛的恨,她也累了,斗了二十多年了,她好像忽然发现,这一局里根本没有人是赢家。 第112章 但杨春山不同,他看到陈彦琛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都要炸了。 陈彦琛带着乐倚云在梁太太身边坐下,梁家的人都到了,就连去年回英国生了小孩的蒋仲昕也带着她的儿子jaden和吴家沛一起回来了。 蒋仲昕见到陈彦琛的时候抱了他一下。 仪式礼成之后梁太太和梁仲曦一起应付宾客,乐倚云先回去了,陈彦琛带着晴晴在旁边陪着她。 这是大人的仪式,小朋友不懂,不明白,但是她很乖,她知道今天她只能穿黑色的裙子,只能带白色的小花,不能去打扰哥哥,只能牵着人参哥哥的手安静地坐在旁边。 因为大家都再也见不到舅舅了。 这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 特别是哥哥,因为他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了,跟自己一样。 那天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梁太太带着晴晴先回家了,梁仲曦跪在梁锦柏的灵柩前很久没起来,后来他陈彦琛上去抱着他,他在陈彦琛的怀里失声痛哭了好久。 将二人的黑色西装前襟都浸湿了。 蒋仲昕和梁仲晖一直站在门口,蒋仲昕也哭了,梁仲晖轻轻搂住她胳膊。 之后蒋仲昕和梁仲曦在花坛边坐着,蒋仲昕说:"死的人死了,也会有新的生命降生,家族薪火相传,你是其中一员,但也只有一个梁仲曦啊。youonlyliveonceandthereonlyoneofyou,三叔也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开心,开开心心过一辈子的,过去了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吧,你让这件事已经折磨了你自己快二十年了,阿曦,放过自己吧,不然对你,对小琛都很不公平。" 梁仲曦抬头望向正在不远处和梁仲晖说着话的陈彦琛,他没有说话。 因为那时候刚好有一束日光穿过了云层落在陈彦琛身上,他觉得特别美好。 他爱着这个人,跟他在一起,自己的肩膀好像才能放松下来。 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世间的道理好像永远都是在于物极必反。只要你不放弃。 就好像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一样,在煎熬之中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吧,会好的,会好的,就这么坚持了一辈子。 只要不放弃,太阳就会依旧升起。 思寰的事情逐渐上了正轨,因为司徒雪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她现在坐着轮椅也能自己照顾自己,因为以前的粉丝积累,司徒雪和莱拉这段时间以来坚持在网络上记录康复日记,司徒雪也算找到了她的副业——剪视频。而莱拉也可以回思寰帮忙了。 莱拉回思寰这件事对于宋钧来说好像从来没有过的感动,莱拉回去的第一天,宋钧激动得要哭了,他真的立刻下楼就去买了支香槟回来庆祝。 莱拉说他有病。 陈彦琛也一直留在思寰帮忙,可他最近忽然接到了纽约那边学校的邀请,邀请他六月份回去在毕业典礼上致辞。 陈彦琛本来还在犹豫的,梁仲曦说:"去吧,我的续签下来了,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也想看看我的宝贝儿上台演讲呢。" 晴晴还是决定了现在国内读几年书,这次六月先带她过去玩玩旅游,之后如果陈彦琛和梁仲曦还是决定回那边生活工作,再看看她自己意愿决定要不要带她一起。 周荞知道陈彦琛回来了她更高兴,只要她回广河,陈彦琛基本都会去接她。 陈彦琛跟她提起过梁仲曦的情况,他也说觉得梁仲曦最近噩梦的频率低了,烟也戒了。 周荞每每感慨:"爱情的力量,真可怕。"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一宸那公寓也摆放了鲜花。 直到四月下旬,那天下着好大的雨,梁仲曦正在开会,他忽然接到蒋仲昕一个电话,他本来没接的,可是蒋仲昕连续打了三次,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才接了电话。 蒋仲昕在电话里急得咬字都不清楚了:"陈彦琛被绑架了。" 梁仲曦赶紧打开二人定位,才看到陈彦琛的定位正在珠海过澳门的海边移动。 海边。 海边。 傅行川。 二十年前的海水好像忽然倒灌,堵住了梁仲曦的鼻腔,口腔,一直涌向他的肺部... 让他窒息。 【作者有话说】 问个问题,以各位越文无数的眼光,你们觉得是之前《流星》好还是《布鲁托之心》好…纠结星人要完球了… 快完结啦~ 鞠躬,感谢支持 第93章 好合08 蒋仲昕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人已经来到思寰楼下了,她老公吴家沛开的车,梁仲曦知道吴家沛开车一向稳如老狗,驾龄十几年一张罚单没收过,从不超速。 梁仲曦是真的急了,他说让他来开,他已经急得失了理智了,他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就要将吴家沛拉下来。 蒋仲昕忽然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揪着他衣领怒声骂道:"你要是敢开车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大哥已经报警了,他人也已经跟上去了,你上车就是了!没事的!梁仲曦你听我说,没事的,好不好?" 她双手紧紧地捧着他的脸,看到他眸子里的惊恐和慌张,蒋仲昕知道为什么,吴家沛也知道为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二十年前那件事他们所有人都没能从那个梦里逃离过。 她对梁仲曦说:"不会的,没事的,当年你已经受过一次了,老天爷不会再让这件事再发生的,乖啦细佬,听家姐话上车啦好唔好?赶得切一定赶得上噶!"(听话吧弟弟,听姐姐的话先上车好不好?一定能赶得上的!) 蒋仲昕说到后面眼圈也红了,一定能赶上的,他妈一定没事的。 那一巴掌将梁仲曦打醒了,他没有上副驾,而是跟蒋仲昕上了后座,蒋仲昕一直握着他的手,梁仲曦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追踪定位陈彦琛的位置。 还好,刚入珠海市区内。 蒋仲昕跟他说,一个多小时前梁仲晖到世铂的总部去开会,在停车场的时候他就好像看见了陈彦琛和傅行川在说话,那时候他赶着开会也没上心,直到开会的时候本来要出席的杨春山却缺席了,他才忽然开始疑心。 接着他就问世铂的秘书今天陈彦琛也要来参加这个会议吗,秘书摇摇头,她不知道谁是陈彦琛。 梁仲晖当时也没想太多,对于傅行川和陈彦琛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傅行川是跟杨春山一起做生意的,而杨春山一直都恨陈彦琛。 梁仲晖的心里一直不安,这个会开了不到一半他就立刻下楼了,到了停车场已经看不到他们两人,他赶紧让秘书调出停车场监控,才看到陈彦琛似乎在跟傅行川起了争执,紧接着杨春山忽然从后出现,拿着一块砖头将陈彦琛砸晕,然后将人塞进车里,二人开车扬长而去。 这时他脑子里忽然就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翻了出来,傅行川傅行川傅行川...自己怎么一直都没想到啊,他是姓傅的啊!二十年前传梁潘水围施工现场从高处坠落身亡的那个民工傅平,他也是姓傅的! 而当年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梁仲曦才会被他们绑架,才会被他们绑到了海边渔船上后来还扔下了海! 当年梁家选择了不报警差点让梁仲曦在九岁那年差点淹死在海里,因为这件事梁仲晖内疚了一辈子——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当年的自己。 他欠了梁仲曦一辈子。 所以他当下立刻报警了,当年犯的错他不可能让自己再犯一次了,他一边开车本想着立刻给梁仲曦打电话的,可他想到梁仲曦未必能冷静下来,所以他当机立断选择了告诉蒋仲昕,让蒋仲昕去接梁仲曦。 车上梁仲曦给梁仲晖打了个电话,给他发了陈彦琛的定位,然后梁仲曦迅速报警,跟警方说了陈彦琛的位置,与此同时他还立刻让七喜将过去这几年收集到的关于杨春山贪污公款和傅行川洗黑钱的证据立刻送到警局。 还有杨秋红的儿子,陈宇翘因为得知了杨春山和傅行川罪行而被制造意外车祸而亡的证据。 梁仲曦不知道陈彦琛为什么要去找傅行川,陈彦琛这次回来之后一点关于傅行川的事情都没提过,这时候的梁仲曦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傅行川的妹妹傅媛,他不知道陈彦琛这次在纽约是不是又查到了什么关于傅媛当年跳楼的事所以才去找的傅行川。 梁仲曦也知道陈彦琛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忙了,陈彦琛是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就不想增添自己的担心。 梁仲曦是无神论者,可是他望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时,他拿出了卡包里夹着的梁太太今年给他在天后宫求回来的平安符,他第一次对着天说,求求你了。 能不能把我的平安全部都给了陈彦琛? 求求你了。 他不信命也不信天,但他现在只想给老天爷跪下来。 所有的痛苦给了他,能不能就不要给陈彦琛了? 他受过的委屈已经足够了。 梁仲曦紧紧地攥着那平安符,原来命运面前人都是渺小的。 第113章 痛苦面前我们痛骂上天的残忍和不公,但是在生死之间我们又只能去向上天求佑。 梁仲曦忽然想起了陈彦琛曾经说过的薛定谔的理论,只要不打开盒子,猫就还有幸存的可能。 宇宙中一切还未被观察到的事件和物体都处于未知状态,只要没到最后,那束光还没被观察到,就是还没定性。 只要还没到最后,陈彦琛就未必有事。 蒋仲昕紧紧握着他的手,从倒视镜和吴家沛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屏幕上陈彦琛的定位忽然停了下来,就在离他们已经不远的一个海边废旧货场,梁仲曦他们赶紧赶了过去。 那个废旧货场就在海边,一下车就是一股咸湿的海水闷热,这天被乌云遮盖得见不了一点光,天上轰隆隆地响起闷雷。 这个货场里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铁皮海运货仓,都生锈了,还有地上破烂的油桶罐,废弃车架。还有老鼠在残骸周围啃食着不知道什么,看到有车驶来也不躲藏。 梁仲曦远远地就看到杨春山和傅行川绑着陈彦琛拖着他往海边走,梁仲曦一下车立刻冲了上去! 蒋仲昕他们三个赶紧也跟了上前,傅行川闻得动静回头,梁仲曦早就从地上捡来了一根铁棍,猛地就朝傅行川头上挥了过去! 傅行川整个人晕倒在地,梁仲曦已经红了眼,他一下又一下发疯似的敲打在傅行川身上,后面的蒋仲昕三人都吓了一跳,吴家沛和梁仲晖赶紧上去抱住他。 陈彦琛双手被他们用麻绳绑着,这时杨春山手里的刀却已经架在陈彦琛的脖子上。 杨春山抓着陈彦琛的手臂将他一步一步拉着退后,他嘶吼:"你们谁敢过来?你们过来我就杀了他!我就杀了他!我完了,你们他妈梁家人要害死我!好啊,梁仲曦,你不是要这个私生子吗?你给我五百万美金,我现在放了他!梁仲曦你答应给我五百万美金...你说...你说啊!" 梁仲曦整个人像一条疯了的野狼,他双眼布满血丝,吴家沛和梁仲晖出了死劲才能抓住他。 刀在陈彦琛脖子上割出了血,他脖子上原来的伤疤就还没完全祛掉,又要多一道疤了。 蒋仲昕忽然上前冷笑,骂道:"你有病吧?五百万美金,我们现在哪里拿给你?你要不就保持着你这个动作等我们,要不你就跟我们回去我们再给你,他你妈脑子是不是没长好啊?你绑架一个私生子?你图什么?你堂堂杨家人,你要五百万补全你亏空的公款而已啊,你跟我们说我们借你啊...你他妈还玩绑架?你tvb看多了?" 杨春山也真的被她唬住了,他的手松了松,说:"你们真的肯借我?" 蒋仲昕:"五百万而已对吧?我他妈还以为你要五百亿啊大哥,你说你姐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有你这么个猪一样的弟弟啊?" 杨春山动心了,他的手又松了一点。 然而就是这一点,周围埋伏已久的警察骤然冲了上来将他制服在地。 梁仲曦挣脱了束缚,冲上前将陈彦琛紧紧抱在怀里。 他要将这个人永远永远地藏在自己的臂弯下,再也不要松开了。 深山里的人参都要绑上一条红绳,这样参农就不会把它们弄丢了。 梁仲曦也要在陈彦琛身上绑一条红绳,这样他也永远不会丢了。 陈彦琛在他怀里笑了,他看着梁仲曦通红的双眼,他说:"没事了哥,看把你吓的,没事了,我没事了。" 梁仲曦也笑了:"你没了,你让哥怎么活啊?” 这晚在珠海录完口供就回广河了。 陈彦琛今天之所以会去找傅行川的确是因为傅媛的事情,他只是将当年傅媛在纽约跳楼的案宗交给傅行川,也将傅媛这些年在美国那边的所作所为的记录全部交给他。 陈彦琛只是说,希望不要再来骚扰他的生活。 但是杨春山当时一见到陈彦琛来找傅行川一下子就怕了,他以为陈彦琛交给傅行川的是自己贪污公款的证据,他以为陈彦琛是来威胁他们的。 所以他想都不想,直接将人打晕带走了。 蒋仲昕骂他真的没错,这人真的有病,幼稚得一批。 回程路上坐在副驾的蒋仲昕回头也把陈彦琛一并骂了一顿:"你他妈也有病!你他妈也幼稚得一批,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告诉梁仲曦,你现在长大了,很了不起了,自己可以处理这些事情了,我真的..." 梁仲曦不好插嘴,只能搂着陈彦琛不停地安抚他的小手臂。 蒋仲昕真的越骂越气,伸手就往陈彦琛大腿拧了一下,陈彦琛疼得"啊"了一声,梁仲曦赶紧打了她的手。 蒋仲昕指着梁仲曦就骂:"你给我闭嘴!我还没骂你!" 她先继续骂陈彦琛:"你现在跟了梁仲曦你就是梁家的人,你是看不起我们梁家还是不把我们当家人?" 陈彦琛着急解释:"我不是..." 蒋仲昕:"你他妈闭嘴!我说完了吗?把档案交给傅行川这件事对于我们的梁家人来说是豆大的一件事,可是对于你自己一个小白脸来说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你知道吗我操!你怕梁仲曦担心,你现在要我们三个人他妈的开了几百公里一路担心到死地来捞你!我们就不担心了?我们就不是人了?” 陈彦琛的脸越埋越低,梁仲曦搂着他的手悄悄地捂着他耳朵——这女人都当妈了,一点都没有收敛。 蒋仲昕从后视镜看到梁仲曦的小动作,她随手抡起车门里一沓文件转身就往梁仲曦身上猛打了十几下,最后将文件甩到他身上。 继续骂道:"还有你梁仲曦!你他妈刚刚不是他们拦着你你是不是要把傅行川打死为止?!他妈的人命来的啊,他死了你这辈子就完了!你打死他算什么?他老子死了他也要死是不是?!我们...我们欠你的...我们梁家欠你的..." 蒋仲昕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 她让吴家沛在一边开了双闪停了车。 吴家沛搂住她肩膀,她却推开了。 她拿纸巾捂住了眼角泪水许久,才转身望着梁仲曦哭着咆哮:"阿曦啊,你放过你自己吧...二十年了...我求你了...放过你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 在写这篇文的时候一直在听《岁月的童话》,感觉很完美匹配,结果这首歌最近又被捞家拿出来唱了hhh… 鞠躬,感谢支持 第94章 永结 这晚下起了大暴雨,但是从珠海回广河不过一两个小时,晚上不堵车,也很快。梁仲曦在路上给凌以信发了个消息,得知他今晚值夜班,立刻将陈彦琛送去了中医二院给他做了全身检查。 蒋仲昕骂他没事找事,但还是陪着一起去了。 两个月前梁锦柏就是在这里去世的,他们又回来了。 凌以信看到陈彦琛的时候笑着搂着他胳膊:"小嫂子,听说你不要梁二少了。也对,他那样的人,又烦又闷,咱不要也罢,下一个更好,对吧?" 蒋仲昕瞪了他一眼:"做个人吧钻石王老五。" 陈彦琛除了脖子上的刀伤和轻微脑震荡并没有大碍,凌大医生亲自给他处理了伤口,还约好他这周末他跟梁仲曦打球的时候他一定要来看自己怎么虐梁仲曦,陈彦琛笑着答应了。 梁仲曦去等拿药,陈彦琛和蒋仲昕在门口等着,因为外面下起大暴雨室内反而更闷了,两个人在门口檐下,蒋仲昕轻轻抬头,望着他的侧脸,问他:"你应该很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吧?" 陈彦琛看着她,蒋仲昕微微笑笑:"你今晚回去要是问梁仲曦,他会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他再回忆一次这件事了,我是家姐,我来说吧。" "二十多年前传梁施工刚刚做出点规模,阿公他们知道赚到的钱要二次投资才能真正地发家,所以千禧年头的时候传梁还拓展成立了一个投资理财公司,而那时候阿公和大舅小舅的很多朋友都有入股投资,阿公只顾着施工公司的生意,将投资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大舅和大舅妈,就是梁仲晖的爸妈。所以阿公一开始也不知道,大舅妈卓薰,在利用投资公司做走私的生意。" 陈彦琛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蒋仲昕。 蒋仲昕嗤笑,继续说:"你知道当时一起搞走私的股东还有谁吗?你亲爷爷,陈华谦的爹,就是你一把火烧了他灵堂那位。" "后来阿公知道了走私的事情后把我大舅大舅妈骂了一顿,砍停所有不正当的投资,他从施工公司那边拿了一大笔钱到投资公司这边来填补资产漏洞还给股东,而那时候刚好遇上了金融风暴。施工公司那边几乎所有的工程都收不到尾数,他本来用来备用的应急资金又全部拿去给投资公司那边还债了。他在业主那边收不到钱,备用资金全部空了,他对下哪里有钱给包工头?" "后来有一个叫潘水围的工程,这个工程广河南边沿海地方。那时候包工头因为拿不到钱就在地盘里闹事,结果闹着闹着,其中一个工人不小心从围架上掉了下来,摔死了。这个人就是傅行川的爸爸,傅平。" 第114章 陈彦琛整个人都好冷,他觉得今晚的雨怎么这么冷,他好像整个人都在发抖。 蒋仲昕继续说:"阿公当时想把这件事私了,那个包工头立刻坐地起价要阿公除了补还他们工资还要给出高额赔偿款。阿公一直在和他们周旋,我妈一直说要报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是阿公,大舅,大舅妈,甚至阿曦的爸爸梁锦柏都不愿意报警,他们担心这会将投资公司走私的事情曝光。" "那个暑假我们三姐弟还有吴家沛一起去了我们在海边的别墅度假,那天下午我们出海玩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包工头和工人们说要怎么利用傅平的死来勒索梁家一笔,结果因为梁仲晖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我们被发现了。我们三个人年纪大跑得快,梁仲晖是大哥他本想着要带着阿曦走的,结果阿曦不小心摔了一跤,被那个包工头抓住了。" 陈彦琛:"他们绑架了梁仲曦。" 蒋仲昕说到这里忽然在口袋里不停地找着什么,陈彦琛看出来了,这是人紧张不安时习惯性找烟的动作。 陈彦琛立刻冒着雨跑出去小卖部给她买了一包软中,回来时蒋仲昕看到他浑身都湿了,红着眼骂了他一句,然后拿纸巾帮他擦着脸上的水。 蒋仲昕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颤颤地吐出了烟雾,继续说:"我们三个回家之后立刻告诉了大人,我们急得要死了,我们一直说要报警,可是他们不让...只有我妈和小舅母在坚持,我妈在家里骂了所有人自私,小舅母哭着求阿公报警,可是卓薰一直说如果报警传梁就完了。" "那晚跟今晚一样,下着好大的雨,我又打又闹要他们报警,他们后来干脆把我们三个锁在房间里,到了晚上他们都还在外面吵,我们三个当时从窗户爬了出去,冲去开走了家里的小渔艇,赶上了包工头的快艇...他们内讧了,包工头要等钱,可是另外几个工人怕事情闹太大自己也会惹祸上身,他们在争吵的时候,包工头一气之下将装着梁仲曦的铁箱扔进了海里..." 陈彦琛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他差点站不稳摔了下去,一直在后面注视着他的梁仲曦冲了上来将他稳稳抱住。 蒋仲昕回头望着梁仲曦将陈彦琛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抬头,掌心捂着他后脑勺藏在自己胸膛,他知道这些事对陈彦琛冲击会很大很大,他只想在陈彦琛倒下的时候接住他,告诉他不要怕。 蒋仲昕哭着喊道:"梁仲曦我们都尽力了...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啊...我们都放过自己好不好,二十年了,家里大人做过的错事不该由我们来承担这些痛苦的...我和家沛因为这件事执意出国,我们放下了,你和大哥也放下吧好不好..." “我们改变不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我们还要活下去啊,我们身边还有我们爱的,爱我们的人在等着我们每天开开心心地回家吃饭...不要再因为别人犯的错来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 梁仲曦红了眼,他滚了滚喉结,腾出一只手给蒋仲曦擦掉泪水,他挤出一个笑容,说:"都好了,现在都好了,真的,家姐真的,都好了。刚刚在去珠海的路上我就跟自己说,只要陈彦琛这次没事,我们都重新开始吧,都过去了。" 这晚梁仲晖一个人回到家里,他站在阳台望着外面倾盆大雨,指间夹着点燃的烟,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哭了。 香烟掉进雨水里,熄灭了璀璨的火星。 他这次终于救了阿曦,救了小琛,也救了他自己了。 压在他心里二十年的那块巨石,终于消失了。 这晚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冲刷着一代人的新生。 梁仲曦和陈彦琛回了一宸,二人洗了澡之后,卧室里梁仲曦在帮陈彦琛吹头发。梁仲曦穿着白色背心,陈彦琛穿着他的黑t显得宽大,锁骨都露出来了。 他一直攥着梁仲曦的衣摆,梁仲曦笑:"以后你用绳子把我牵着,这样就丢不了我了。" 陈彦琛抱着他的腰,抬头望着他,看了好久,梁仲曦真好看,他长着一张跟黎明似的脸,从小到大就很多人说他长得像黎明,但陈彦琛觉得他比黎明帅。 梁仲曦放下吹风筒,轻轻吻下来,变成了拥吻,变成了在床上□□地紧紧相拥接吻,嘴角的笑意和眼角的泪水混杂着热爱。 这点热爱叫自由。 我终于自由,我更自由爱你。 至死不渝。 南方城市的暴雨都是淋漓尽致的,就好像落地窗里的他们,也是淋漓尽致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成了陪衬,陪衬着两个在灭亡中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和对方救赎的孤独灵魂。 我们生来自由,但我们更加生来被束缚。 穷富,身份,智商,种族,肤色,一个又一个的标签将我们的人生从诞生那刻就相对定型,但渺小却坚强勇敢的我们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将自己救于水火,我们向上天嘶吼的不甘最终都成了我们在宇宙中绽放的永恒。 所有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我们都在熠熠生辉,在灭亡中救赎,名不破不立。 这晚梁仲曦终于睡了个安稳的觉,二人醒来时候,落地窗外是蓝天白云,和这座包容万象的城市。 梁仲曦从背后抱着怀里的陈彦琛,在他脖子亲了一下:"宝贝儿,早上好。" 陈彦琛转过身,钻进他怀里,一直蹭,肆无忌惮地沾染着他的温暖,然后接吻,然后说:"哥,我好爱你。" 梁仲曦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亲吻了一会儿,问:“有多爱?” 陈彦琛忽然挣开来,学着晴晴以前做过的动作,双臂朝天空划了大大一个圈:“这么爱!” 梁仲曦哈哈直笑,将人重新搂入怀里接吻。 梁仲曦:“小琛,我真的很开心。” 陈彦琛钻进他怀里,抬头摸着他的眼角,在他嘴角亲了亲:“哥,昨天家姐说我也是梁家的人了。” 梁仲曦:“怎么你不想吗?” 陈彦琛忽然碰着他的脸,说:“哥,我们结婚吧。” 梁仲曦笑:“这么快就想绑住我了。” 陈彦琛:“嗯,你太好看了,我怕你不带戒指,别人都要勾引你。” 梁仲曦笑得很幸福,在被子里搂住他的腰:“好啊,想去哪里领证?” 陈彦琛:“天使之城。” 这天周六,周荞今天早上落地广河,但周荞说这次有别人来接他,陈彦琛醒来之后就和梁仲曦回了家,带着梁太太和晴晴去找梁砚鼎去南棠苑喝早茶。 他们说起下个月梁仲曦会和陈彦琛带晴晴一起回一趟纽约,梁砚鼎还说:"你们两个去拍拖带她做什么?" 梁仲曦笑着说:"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就要拜托小琛的小助理了。晴晴,你是不是答应过哥哥更人参哥哥约会的时候你会听凯琳姐姐的话的?" 晴晴立刻大声保证:"会!" 梁太太嗔他:"小小年纪,还拍拖,教坏她。" 这天周荞一身制服出了机场,白色宝马就停在她脚边了。 梁仲晖下车接她,笑着道:"辛苦了周小姐。" 周荞笑着摇摇头:"被我甩了还来接我下班,啧啧,要是你以后交了女朋友需要一份前任推荐信的话,随时找我,我绝对自己写,不用chat老师。” 梁仲晖笑着给她开车门:"谁说分手不能做朋友的?珍惜吧周小姐,我谈了女朋友就不能来请你吃饭了。" 周荞若有所思点点头:"有道理。" 在车上梁仲晖一改往日的沉稳,谈笑风生的,天南海北都扯着聊,好几次逗得周荞哈哈笑。 周荞忍不住转过身一直盯着他,梁仲晖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了?" 周荞摇摇头:"你变了梁仲晖,你没有那么老了。" 梁仲晖笑了:"那你后悔了吗甩了我?" 周荞坐回正望向前方:"不后悔,我们适合做朋友,不是情侣。重新开始只会重蹈覆辙...所以,还是那句...友谊万岁。” 六月,初夏。 梁仲曦和陈彦琛回了纽约,在毕业典礼上陈彦琛一身西装耀眼得像天上的明星。 他上台后只看着台下拿着手机录影,目光却只在他身上的梁仲曦。 陈彦琛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大方地讲着稿子,最后他说:"我们都是宇宙大爆炸中的产物,我们都是宇宙中的一颗星辰。宇宙中的星之所以暗淡是因为经过了沉淀,越是古老的星离我们越远,发出来的光也会越暗淡——但它们从未在宇宙中褪去光芒..." "...而一直在时代浪潮中沉淀而不被人们看见的我们...看似黯淡无光的我们...其实一直都在熠熠生辉。" 全场起身拍掌轰身。 只有梁仲曦看似淡定地望着台上,心里说:"我的。" 我的心肝。 我的宝贝。 我的陈彦琛。 第95章 同心 一年后,盛夏。 纽约今年的夏天很热,大学里许乐一才打完篮球,一身背心都湿了抱着篮球就跑到凯琳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博士生,抬头看了他都笑了。 第115章 凯琳小脸一红,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条抹布就起身跑了出去,顺便把这傻子抓走了。 凯琳把抹布丢给他,说:"你就知道自己去打篮球,论文都给我啦?" 许乐一傻笑:"你是我导师啊凯琳学姐!我写完的论文不给你看,我直接给教授发过去啦?" 凯琳努努嘴,说:"你赶紧擦擦汗,臭死啦!" 许乐一笑着拿着拿脏兮兮的抹布擦着身上的汗,问:"对了学姐,我们要准备什么礼物好?我们这周末一起去逛逛吧。" 凯琳想了想,说:"我也想了很久,我觉得你拿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给教授,他会最开心。" 广河北塘一家新开的复古风定制服饰店里,乐倚云才做好了一套米白色的裙装,梁太太还在一身一身地试着。 她这回换了一件青色马面裙套装出来,在镜子前转了两圈,问乐倚云:"这套怎样?" 乐倚云从上往下打量许久,赞叹道:"试了这么多套,这套最合适。" 梁太太又问后面在看平板的晴晴:"小孩儿,这套呢!" 小孩儿眨眨眼,竖了个大拇指,眯眼睛笑着说:"舅妈好看!" 梁太太喜滋滋地说:"那就这套吧。倚云啊,哎呀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长途飞机,你说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阿曦让阿晖都给我买好了一些,你等下到我家帮我看看够不够...” 晴晴:“哎呀舅妈,够的啦!飞机上什么都有啦!” 乐倚云笑了:“我们就听晴晴的。” 英国伯明翰,蒋仲昕和吴家沛带着她小儿子jaden和伯恩山犬在公园里晒太阳,两个人趴在草坪毯子上,在平板的地图上写写画画。 蒋仲昕:“去完洛杉矶我们就直接坐飞机去奥兰多,第一天直接住迪士尼,第二天在那里玩...” 吴家沛搂着她肩膀:“迪士尼待多一天也可以,你不是喜欢嘛?” 蒋仲昕沉思片刻:“你说,他们两个不是喜欢小孩吗?你看他们对晴晴多好,你觉得我们把去奥兰多,把jaden放给他们...” 吴家沛义正严辞:“他们会打死我们。” 江边大排档里,周荞正饿狼投胎一样吃着炒蟹,一旁的梁仲晖一直说:"记得,这份是给阿曦的,这个是给小琛的,还有这个,给他们放在家里的。还有这个,这个是我爷爷要给他们的,哎呀周小姐,你不要吃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哎,要不是我签证下不来,我真要自己给他们。" 周荞无奈看他:"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女朋友?我都说了你好多次了,你这样啰哩啰嗦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小梁总。" 洛杉矶结婚登记处教堂里,七喜一身西装站在木椅前,他的一边是穿着白衬衫的宋钧,另一边是穿着红色长裙的莱拉和坐在轮椅上的司徒雪,莱拉的另一边还有拿着手机正在直播的乔姿。 乔姿身边还有热泪盈眶哭得稀里糊涂的杜嘉黎——谁想过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所有人看着陈彦琛和梁仲曦在神父宣读完之后交换了戒指。 梁仲曦:"themoreiwanttosay,thelessicansay.witnessedbythelord,mothernature,andtheuniverse,blessingtothepresenttotheeternity.iloveyouvincent." 陈彦琛:"blessingtotheoneandtheonlypresentinmylife.iloveyoukeith,tilltheendofuniverse." 二人在掌声和祝福下拥吻。 陈彦琛和梁仲曦婚礼的前一天,从广河到洛杉矶的航班上,头等舱里,周荞还在幻想这二位在海边的婚礼,那边机舱就开始上客人了。 她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3a的熟人,她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弯身,微笑道:"凌先生,好久不见。" 凌以信也愣了一下,大吉岭茶的清香挑着他心弦。 他也笑了,露出两只小虎牙:"周小姐,好久不见。" 正文完 2025.07.07 加拿大 【作者有话说】 我是真的没想过这篇文对于我来说这么压心底,写完之后的那几天戒断严重,心空荡荡的不舒服。 小琛和小梁生的故事开始在我非常混乱的时候,后来停更了半年也是因为这种混乱让我不得不停下来生活里很多事情。 但是他们的故事真的在一直一点点地鼓励着我自己,好像是他们抓着我的手去码字而不是我在写他们的故事。(打个比方,阿曦绑架这部份最开始我构思的时候是完全没有这个的,写着写着忽然跑出来了…还有家姐有bb这趴,家姐最开始我想的是丁克的,可能jaden是个意外吧…) ——如果这个故事有那么一点曾经带给过你一点温暖,鼓励,治愈,哪怕只有一点,那也是我最大的荣幸。 我也很想告诉世界每个角落的我们,正如小琛和阿曦一样,我们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挫折,困难,痛苦,构成了我们的人生,可我们也在笨拙却努力中已经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 pleasebeproudofyourselfanytimeandanywhere,againandagain. 小琛和阿曦的故事不会结束,所有的配角的也不会,配角也是他们自己的主角。 请我们勇敢坚强地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第96章 番外1 初中时候 梁仲曦下午的自习一般都喜欢睡觉,太困了,午休才一个小时还是趴在桌子睡怎么够啊?他睡到下课偷偷看了眼手机,没有短信。也好,证明陈彦琛这小子今天没惹事。 正将手机扔回书桌柜桶,班长买了两支柠檬茶回来,丢给他一支,说:"刚好像看到你弟蹲在学校门口了。" 梁仲曦:"......?"不是,翘课来找自己不告诉自己他又发什么癫?不是...这大小姐不去士多店等自己他蹲在门口干嘛? 梁仲曦让班长给自己打了个掩护就跑去了,冲到门口,没见着人,保安也不让他出去。梁仲曦问保安:"刚是不是有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来过?" 保安朝后巷努努下巴:"喏,往那边去了,鬼鬼祟祟的,像在躲人。" 梁仲曦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惹了别的学校的人他都往自己学校来躲,上星期才看到这人脸上挂了彩,这次不知道又惹什么人了。 梁仲曦跑到篮球场翻了栏杆,这动作太娴熟了,他妈的陈彦琛不读书,自己也读不了了。 他翻出去之后一条一条横巷往里看,终于被他在一条窄巷里看到陈彦琛被三四个隔壁高中部的男生围在地上拳打脚踢。 这回陈彦琛倒是把自己的话记住了,打不过就用手护着自己的脑袋。 自己让他别惹事的话怎么一句没听! 梁仲曦骂了句脏话就冲了过去,顺便从墙角抄了一条水管上去朝着那些人的后背就打,那几个男生吓了一跳都散开了,梁仲曦护在陈彦琛身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对着那群男生。 那群男生为首的是个长得高高瘦瘦的,还挺帅的,他看到刀的时候立刻扯着他的人不敢上前。 他不认得梁仲曦,往地上唾了一口,食指指着梁仲曦,说:"你最好就将那小扑街带回家锁起来,不然我以后天天去一中堵他!见他一次打一次!你要是不服,去二中找我,汤明孝。" 汤明孝带着他的人走了之后,梁仲曦才扶着陈彦琛起来,手脚都淤了,还有好几道擦伤的划伤的,梁仲曦皱眉盯着他,陈彦琛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巷子外走。 梁仲曦看着他地上的书包,这死小子就这么走了也不捡,梁仲曦走过去,弯腰捡起书包,快步跟上前拽住他手臂就往外走。 陈彦琛拼了死劲要扒开他的手:"你,放,手!" 梁仲曦就是不放,骂了句:"你再动?" 陈彦琛还动:"放手啊梁仲曦你个扑街!关你撚事啊!" 梁仲曦:"我放手就再也不管你了。" 陈彦琛立刻不动了,闷闷不乐地望着地上,不服气呢还,他闷声喊道:"痛啊!你抓得我手臂痛啊!" 梁仲曦怒声骂道:"那你还学人家打架!?你还知道痛!?说了你多少次惹了人就跟我说,等我去接你放学!你他妈还自己逃学出来?" 陈彦琛怂了,他看着厉害,其实心里还挺怕梁仲曦生气的。 可他不能怂,他只能委屈,委屈地喊道:"都说痛了你还抓这么大力干嘛?你要我死啊!" 梁仲曦一手拎着他,一手还要拎着他的书包,盯了他好一会儿,带着他出去。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打了放学铃了,梁仲曦让他在学校门口等自己一会儿,回去拿了书包,带着他往江边走。 去到江边一个士多店,正在门口打桌球的七喜远远见着他就挥手打招呼。他的几个兄弟都认得梁仲曦二人,立刻给他们腾了位子。 正和七喜打球的阿梓留意到陈彦琛身上的伤,给七喜一个眼神,自己进去里面找药箱了。 七喜坐下,问:"谁干的?" 陈彦琛不说话,他本来就话少,对谁都少,就算认识的也少,都说他冷漠得很。他往梁仲曦身边挪了挪,在桌子底下攥着梁仲曦的校服裤子边。 第116章 梁仲曦烦躁:"汤明孝,说是二中的,说以后要堵死他。" 阿梓刚好把药箱拿出来递给梁仲曦,笑着说:"姣哥啊,老熟人啊!七喜哥,等会儿一起过去呗?也好久没见了,今晚一起到江边吃饭啊!听说方k刚好也回来了。” 梁仲曦给陈彦琛清理着伤口,陈彦琛觉得丢脸,一开始还不让,梁仲曦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说:"听话。" 陈彦琛垂头丧气的,就像一只小土狗,随着梁仲曦给他上药。 梁仲曦这动作太熟悉了,他觉得要是自己到医院做护士都能赚点外快,谁让这人天天受伤。 他的动作温柔,陈彦琛不觉得疼,凉飕飕地,有时候疼了他"嘶"一声,梁仲曦立刻松手,还会安抚他说:"乖啦,一阵就唔痛了。"(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梁仲曦给他上药的动作可能太温柔了,七喜都忍不住对阿梓说:"你看看人家阿曦,你再看看你,我伤了你从来不这么温柔。" 阿梓:"对你太温柔你不长记性。" 那晚他们四人一起跟汤明孝在江边大排档吃饭,汤明孝还带了一个人来,说叫方k,刚从国外回来。 七喜他们跟他都认识,方k出国前认识的。 汤明孝一杯纯生下肚,豪爽道:"你早说啊!都是自己人,我还怎么会下手啊!来来来弟弟,这杯姣哥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哈!" 陈彦琛跟他干了一杯,汤明孝又对梁仲曦说:"呐,既然都是自己人,以后弟弟在北塘,我护着,谁也不敢碰他!你好学生就好好读书,别跑来跑去的,你要升好的高中,要读好的大学,听到没有!" 梁仲曦也跟他干了一杯,长臂搭在旁边陈彦琛的椅子上,方k斯文地拿走他手里的空杯,在他耳边小声说:"好啦,差唔多啦,饮慢d。"(好了,差不多了,慢点喝。) 那晚梁仲曦带陈彦琛回家,顺着江边散了会儿步,陈彦琛喝得有点上头了,摇摇晃晃的,梁仲曦都随着他,在旁边跟着他走,看着他自由自在的样子就会情不自禁地笑。 送他回北塘小宅子,陈彦琛说:"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明天让忠叔送你上学就是了,你在我这里校服什么的都有..." 梁仲曦点头:"嗯,今晚不走了,你回去洗澡睡觉,我做作业。" 乐倚云出来接他们,看到陈彦琛的样子皱了皱眉,梁仲曦做口型"喝酒了",然后示意自己搞定他就行了,乐倚云点点头,梁仲曦扶着他上了楼。 陈彦琛非要先将梁仲曦的校服找出来,梁仲曦伺候他洗了澡,陈彦琛还非得穿上自己的校服。 梁仲曦看着他穿着自己校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过去,笑着摇摇头,悄悄拿手机拍了下来。 我弟怎么这么傻? 【作者有话说】 关于汤明孝和方k的故事,出门左拐《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