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节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本书作者: 寄三月 本书简介: 桑柒柒一脚踩空以后在地府当了二十年社畜,然而每月绩效都不过关。 桑柒柒:我真的会谢:) 为了绩效,她主动去人间出差,上了一个意外死亡的娱乐圈十八线糊咖的身,并且每天都在为工作发愁。 十八线糊咖桑柒柒三天搞小事,七天搞大事,妥妥热搜黑红榜一线选手。 在碰瓷影帝被粉丝喷出百万评论以后,桑柒柒给影帝的助理寄出了一封信,信里放着一张天地银行制作的百元冥币。 影帝助理:? 当天,新闻席卷热搜,影帝粉丝大骂桑柒柒脑子有病,想集资送她进精神病院。 结果集资的钱还没到位,影帝助理先被送进了监狱。 #影帝助理涉嫌谋杀#、#影帝助理家里藏尸#等话题爬上热搜,三天三夜没能撤下来。 网友目瞪口呆。 桑柒柒一战成名! 桑柒柒退圈开了家殡葬一条龙,偶尔还开个直播涨涨粉、攒攒人气。 涨粉攒人气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 1.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赠送自家丧葬品店八折优惠券 2.免费邮寄桑柒柒自制骨灰盒 3.翻出往日各大未解谜案,友情提供凶鬼信息 于是。 网友1:抽到优惠券秉承着不用浪费原则,我去柒柒店里给我太奶买了套寿衣,当天晚上我就梦见了我太奶,并替我爸他们跟我太奶打了个招呼,我太奶很开心,说已经在地下给我攒了很多钱,等我下去了我就是富二代! 网友2:柒柒自制的骨灰盒太好看了!已经迫不及待躺进去了(?) 网友3:感谢桑柒柒女士提供的线索,让我们成功抓到xx案件凶犯。 小剧场: 由于桑柒柒的殡葬用品店生意火热,一人无法管理她决定招聘个员工。 地府那边却道:不用花钱,隔壁部门友情赠送一免费劳力,每天只需要负责他的吃睡顺便帮找个女朋友就行。 桑柒柒激动握拳: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情。 一转头,对上了地府大boss的脸。 大boss笑容拂面,直接嗨,未来女朋友。 桑柒柒:“……” 阅读指南: 1.架空爽文,带娱乐圈 2.反派有男有女有人有鬼 3.由于涉及到直播,所以会有部分弹幕内容 4.有男主,但出现偏晚^^ 5.日更ing,努力多更/握拳 内容标签: 娱乐圈 爽文 直播 玄学 轻松 主角视角:桑柒柒 段绥 一句话简介:殡葬主播,使命必达! 立意:守护亲人,抓捕凶犯,建设美好社会。 第1章 退圈第一天 给影帝助理送了一张冥币。…… 晚九点的京北抚平区。 华洲集团旗下六星酒店内人影微晃,觥筹交错。百米之外沿江的标志性高塔直入云霄,双子大厦折射出五彩灯光,巨大的屏幕不停变换着同一人的不同照片,头顶的无人机在粉丝的惊呼与尖叫声中组成“乔天逸生日快乐”的字样。 王浩端着酒杯走到自家艺人身旁,目光沿着对方的视线朝着落地窗外看去,恰好看到江面上游轮两侧闪烁着的“恭喜乔天逸拿下金鹤奖影帝桂冠”,他咧开嘴一笑,用力拍拍乔天逸的肩膀,笑着问:“在生日的当天实现愿望的感觉怎么样?” 乔天逸跟他碰杯,漫不经心道:“很不错,但如果没有不长眼的人,心情会更好。” 王浩挑眉。 他知道乔天逸口中‘不长眼的人’是谁,毕竟对方半个小时前才被安保人员请出酒店大门。 “天和旗下的艺人最喜欢玩碰瓷蹭热度那套了。不过你放心,桑柒柒找的狗仔都被我们拦下来了,他们的相机也被我们拿走了,明天的微博热搜绝对不会出现你跟桑柒柒的合照。” “那最好不过了。” “走吧,黎导已经到了,去跟他打个招呼,他的新剧还差个男主角。” 两人的背影没入人群内,而百米之外的江边,一道清瘦的身影拖着湿透的礼服慢吞吞从水中爬了出来。 桑柒柒扶住石头,抬眸朝着不远处的高楼看。 蓝色的应援灯光打在她身上,水珠从她发梢坠落,滴答落入江水中时,脑中已经被模糊的记忆也变得无比清晰。 两天前,桑柒柒的助理登上桑柒柒的微博账号,点赞了一条当红男星乔天逸和桑柒柒的cp向剪辑视频。放眼整个q站,这个视频都是相当炸裂的。乔天逸与其他女星拉郎配的视频不少,但那些女星大多都是影后和新晋小花。像桑柒柒这样的十八线,只够在那些视频里充当个恶毒炮灰女配的角色。 可现在,她跟影帝成了一对,影帝的绯闻女友颜漪变成了个死绿茶。 这倒反天罡的场面让乔天逸的唯粉、乔天逸跟颜漪的cp粉以及颜漪的唯粉彻底爆炸,逮着桑柒柒的最新微博骂出了百万评论,在娱乐圈创下了新的记录。 桑柒柒被骂得都不敢出门丢垃圾,圈内好友得知此事特意打听到乔天逸今天晚上将会在华洲酒店举办庆功宴,便提议带她来给乔天逸道个歉。 点赞一事其实跟桑柒柒没什么关系,但她觉得有必要跟乔天逸解释清楚,所以她同意了。 结果刚一进酒店瞧见乔天逸,她就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似的,一头栽进了乔天逸的怀里。乔天逸当场黑脸,他的助理钟杰反应迅速,叫来保安将她架起丢出了酒店大厅。 与她摔地声一块响起的还有相机的咔咔声。 后知后觉又搞砸了的桑柒柒苦闷地蹲在江边散心,却倒霉催地脚滑跌进了江里,淹死了。 然后,她来了。 她也叫桑柒柒,是阴曹地府一殿阎王手下的员工。 现在做什么工作都难,尤其是桑柒柒这种咸鱼,每个月的绩效都不过关。她家老大说,今年年终评估的时候她要还是在十殿中吊车尾,就要把她分配到金鸡山工作了。 金鸡山里都是会啄人的大公鸡,主打一个六亲不认的凶猛,桑柒柒曾经被金鸡山的大公鸡们追着啄了三里路,最后还是碰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好心人才惊险脱险。经此一事,她听到‘金鸡山’三个字就心里咯噔,浑身难受。 让她去金鸡山工作,不如让她再死一次。 所以这一次她主动接下了人间出差的工作,附身在意外死亡的十八线小明星身上,准备大展拳脚,好好捞点业绩,光荣回乡。 再度抬眸看了眼广告屏上硕大的‘乔天逸生日快乐’几个大字,她呸了一声。 目光在江上转了一圈,桑柒柒很快找到了一处可以上岸的低洼处。爬上岸时还揪住了一个探头探脑正在偷窥的水鬼,一把将水鬼扔上岸,桑柒柒赤着脚踩在江边湿软的泥土上,一边拧干湿漉漉的长裙,一边观察水鬼。 这只水鬼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水藻组成潦草的假发套在他的脑袋上,眼睛很大,里面还盛着点清澈的愚蠢。 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怎么死的?”桑柒柒好奇地问。 水鬼没见过能看见他还能跟他说话的人,一时有点紧张,长长的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手边的石头,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咽了咽喉咙,小声回答:“晚上出来溜达,看到有小孩在河里扑腾,脑子一热就跳下去救他了。” 然后自己也跟着溺水了。 见义勇为救人却自己溺水的英雄事迹,桑柒柒在生前也听过不少。不过,令她好奇的是,一般情况下这样的英雄都会在鬼差的引领下回到地府,优先喝下孟婆汤,进入轮回。而不是像面前这位一样,死后灵魂留在渝江内,变成一只到处游荡的水鬼,不得善终。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她继续问:“你没被捞起来吗?没碰到拘魂的鬼差?” 水鬼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澈,摇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桑柒柒多瞅了他两眼,心思百转,最后道:“那我把你送回地府,你早点去投胎,到时候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对了,我叫桑柒柒,五星好评可千万别给错人了。” 水鬼:“?” 半个小时后。 桑柒柒盘腿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翻着生死簿的复印件,水鬼钻在鱼缸里,依旧是脑袋顶着水藻的标志性打扮,他双手攀在玻璃边缘,盯着桑柒柒不吭声。 桑柒柒也不吭声,表情难得有点严肃。 她原本以为这只叫屈深的水鬼没能被捞起来是因为渝江里捞尸有难度,但刚跑了一趟地府却被告知对方尘缘未了,还没法投胎。可问了屈深,对方却说他八岁的时候家乡小镇历经洪水,父母和爷爷失踪遇难,只剩下他一个人。 换言之,他在这人间也没有记挂的人。 怎么会尘缘未了呢? 桑柒柒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水鬼摇摇头:“没。” 桑柒柒又问:“那你有没有一直以来特别纠结的事情?” 水鬼这下沉默了一会才反问:“想知道那个小男孩有没有活下来,算吗?” 桑柒柒:“你没在渝江里碰见过他吗?” 水鬼摇头:“没有。” 这样啊。 那多半是活着的。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节 不过这话桑柒柒也没直说,只道:“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 随后她又详细询问了屈深救人的时间、地点,记录下来以后,挥挥手对方去休息。起身往卧室走时,她提醒了一句:“你的活动地点只有这个浴缸和厨房里的水池。” 水鬼用力点头。 桑柒柒回到卧室以后先去泡了澡,把身上的水腥味洗干净,换上睡衣,将已经用了许多年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冷硬的外壳将柔软细腻的肌肤压出明显的印子,她打开网页版微博,毫不意外地在热搜榜榜一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大名。 且话题是#桑柒柒被保安驱赶#。 再往下的几条热搜也与她有关—— #桑柒柒不请自来# #桑柒柒到底有多不要脸# #桑柒柒纯正绿茶# 热度之高、热搜之密集是每一个十八线糊咖看了都要流泪的程度。 不过没关系,过两天这热度就该换人享了。 关闭电脑,桑柒柒的手指在半空中一勾,凭空变出了一张来自天地银行的冥钞。 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张粉色信封,她将冥钞塞进去,用米粒封口,然后在信封的正面写下: 钟杰(收) 桑柒柒(寄) 捏着信封满意地看了两眼,桑柒柒吹了个无声的口哨,一只纯黑色的乌鸦突兀出现在窗口,用尖锐的鸟喙笃笃笃敲了敲窗户。桑柒柒抬手开窗,将信封递给乌鸦,又喂它吃了一把大米,乌鸦用脑袋蹭蹭桑柒柒纤细白皙的手指,展翅飞远。 … 华洲临江酒店,顶层套房内。 乔天逸揉着因宿醉而显得涨疼的眉心,助理钟杰小心翼翼地将刚煮好的醒酒茶递给对方,而经纪人王浩拿着ipad坐在对面沙发,扫一眼微博热搜,嘴角牵起笑容:“虽然桑柒柒这人是烦了点,不过她这么一闹,也算是送热度给我们了,而且你的粉丝凝聚力又高了不少,是好事。” 乔天逸听到桑柒柒的名字就嫌烦,不过听说又虐了波粉,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 “昨晚跟黎导聊得也挺愉快的,他说这两天会安排人跟你们联系。”乔天逸想起昨晚的大事,提醒了经纪人一声,“到时候王哥你辛苦下。” “这有什么辛苦的,我巴不得天天有黎导这样的大导演来找我。” 毕竟,乔天逸的火爆程度关乎到他的奖金和收入。 一行三人说了几句话,等乔天逸喝完了醒酒茶,见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去赶飞机了。乔天逸如今咖位上来了,又拿了个金鹤奖影帝,找上门来的s级剧本、高奢广告明显变多,他们也得抓住机会。 套房的门打开。 走在最前方的王浩刚一抬脚,就看到了地摊上铺着的一封粉色信封。 他面色骤然大变:“怎么会有信封?不会是你的私生吧?” 乔天逸也皱起了眉。 华洲集团旗下的酒店私密性从来都是很好的,私生不至于,但说不定有借着员工身份钻空子的。 乔天逸也没打算捡信封,只吩咐王浩:“等会去找酒店调一下监控。” “行。”他一边应下,一边弯腰捡起了信封,信封翻转过来,看到上面显眼的[钟杰(收)]时,又懵了一下,看向拎着包的钟杰,说,“是给你的。” “我的?”钟杰挤上来,腾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伸手接过信封,打开。 啪嗒。 一张轻飘飘的、寻常钞票大小的冥币自他眼前缓缓飘落在地。 钟杰的目光落在上面,看到‘天地银行’、‘壹佰’几个大字的时候,就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突然失去了声音。 第2章 退圈第二天 我实名举报影帝助理杀人藏…… 继#桑柒柒被保安驱赶#的词条霸占微博热搜榜第一后,与桑柒柒有关的新词条再度横空出世,将自己取而代之,谱写新的热搜神话。 钟杰在装有冥币的信封上发现桑柒柒的大名时,怒不可遏。 冥币带来的一瞬间的惊慌和心虚被新的情绪取代,在王浩跟乔天逸的默许下,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信封和冥币拍了照片,并发布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小助理钟杰v:我说有的女明星真的别太离谱,昨晚不请自来,被我叫保安请出去以后就怀恨在心?大姐,你搞清楚,是你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搞到了我们乔哥举办庆功宴的地点,偷摸进来的!用私生形容你都不算过分,你怎么还好意思记恨我的?[照片] 钟杰的微博账号认证了乔天逸助理的身份,他偶尔也会在微博上发一些乔天逸的日常生活片段,因此粉丝不在少数。 这条微博一发出,立马便吸引来了众多粉丝。当看清楚文字内容和照片内容,粉丝们先是一愣,旋即火冒三丈。 [她是不是疯了?] [我嘞个豆,给男明星助理寄冥币,她怎么想出来的?] [我真心建议她脑子不好就去看医生!!!这是什么圈内顶级神经病!] [你们娱乐圈能不能也搞个考试录取分数线啊?怎么什么货色都能来当明星了……] [官方还不封杀桑柒柒吗?她这种行为真的会带坏很多小孩吧?] [等着,我替你骂她!] [阿杰别难过,给你发小红包开心一下] 钟杰握着手机等了十分钟,见到粉丝从最初的心疼他到跑去桑柒柒的账号底下冲锋陷阵,那股怒火稍稍减轻,但依旧觉得不畅快。他想了想,索性联系了几个跟他们工作室关系不错的营销号,准备将这件事情闹闹大。 乔天逸得知后,眼皮都没掀一下,王浩倒是多说了两句:“让营销号和水军把火往天逸的身上引一引,正好再借这个机会虐波粉,等电影从影院下线,也好跟颜漪分分家。” 钟杰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于是,当营销号转发钟杰的微博时,特地带上了#如果你的偶像收到了冥币#的tag。 此tag一出,不管是不是乔天逸的粉丝,都加入了这场疯狂的讨论中。 桑柒柒的微博评论再次被爆破。 [姐,你是真难评] [不倒贴也能活下来,望知] [大姐你进圈就是为了倒贴男人的吗?你离开我们乔哥就不能独立行走了?我求求你做个人吧,离我乔哥远一点行不行?] [不敢想如果也有个女明星盯上了我哥,还因为没法靠近我哥记恨我哥所以给我哥寄冥钞……救命啊,光是想想都怜爱乔天逸了] [现在被寄冥钞的不是打工人吗?怜爱日薪208万的男明星干嘛?] [楼上的说话注意点,我们乔哥是男演员,刚拿下金鹤奖影帝的男演员/微笑] [支持封杀桑柒柒!] 桑柒柒本人躺在沙发上,吃着水鬼屈深友情煮熟的水煮蛋,悠闲地将这场骂战看了个遍,然后在屈深震惊到瞳孔地震的目光中,转发了钟杰的微博,并附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嘲讽拉满。 没管网线那头的钟杰以及粉丝们是不是会气到脑袋冒烟,她很淡定地自己微博账号的密码改掉,然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扭头对屈深说:“我先去买个手机,回来就给你查那小孩。” 她的手机昨天掉渝江里头了。 “好的,谢谢。”屈深乖乖点头,水藻一晃一晃,看着桑柒柒拍拍衣服大大咧咧推门离开时,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不用戴个口罩伪装一下吗?我觉得你这样出去,不太安全。” 他的说法够委婉,实际上心里想的是就桑柒柒刚刚那一通骚操作来看,估计走在路上都得被套麻袋揍一顿。 桑柒柒摸了摸自己光洁滑嫩的脸蛋,心里排斥这个想法,谁敢套她麻袋,扭头她就敢带着自己在地府培养的小弟去对方的梦里找麻烦。不过,为了工作效率考虑,她还是认命地听取了水鬼的意见。 离开公寓,桑柒柒步行去了附近的手机店,又去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 拿着新手机,她走进了抚平区的公安局,迎上两个警察讶异的眼眸,桑柒柒张嘴就是绝杀:“你好,我实名举报影帝乔天逸的助理钟杰杀人藏尸。” 警察:“……?” - 接待室内。 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警官将桑柒柒的身份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将桑柒柒口罩下的脸看了几遍,进行第三次确认:“你确定你要实名举报钟杰杀人藏尸?”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听说你给钟杰寄了冥钞?单是寄冥钞这一行为就有问题,虽然可能够不到拘留或者罚款的标准,但如果杀人藏尸并不是事实,你就构成诽谤了。到时候他要起诉你,一抓一个准。” 旁边的男警官也跟了一句:“报假警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还要罚款五百。” 桑柒柒:“我对我说的所有话负责,要是污蔑了他钟杰,你们随时拘留我。” 话刚说完,接待室的门被敲响,紧接着同样身穿制服的年轻人走到女警官的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老大调了她的信息,没有精神类疾病。” 桑柒柒:“……” 声音可以再大点。 女警官轻咳一声,对着桑柒柒点点头:“行,我们知道了,我们会联系对应辖区内的负责人的,你留个电话,到时候我们好联系。” 桑柒柒报了电话号码,却没走,而是问起了其他的事情:“警官,去年7月16日的晚上,有没有人报警说小孩掉渝江了?” 小孩掉渝江了? 在场的三个年轻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相同的迷茫。 “没有吧?”年纪更小的男警官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挠挠头看向女警官,“陈姐,那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出去吃烧烤了?我记得好像是刘哥要调走了,然后他请客,小肖都喝醉了。” 小肖本人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想起了,那天还是我女朋友来烧烤摊接我的。” 被称为陈姐的女警官冲桑柒柒摇摇头:“如果是那天晚上的话,应该没有报案,我们在第二天都没听说相关的事情。” “那我报个案,我有个朋友叫屈深,屈原的屈,深海的深,以前住在抚平区川高小区,二十三岁,在渝江边上失踪了,具体位置应该是渝江北辽街那一段,失踪时间就是去年的7月16日晚上。” 小肖三人:“……” 目送着桑柒柒的离开,三人再度面面相觑,好半晌小肖才蹦出一句:“这桑柒柒怎么看上去神神叨叨的,还有,她这实名举报和报案真的没跟我们开玩笑吗?” 陈欣皱了皱眉,从她的角度朝着窗外看去,正巧能看到桑柒柒离开公安局大门的背影。 “老大应该去联系钟杰了?你俩先去休息,我去找一下那个叫屈深的男生的信息。如果是去年七月就失踪的,应该有报案记录。” “行。” 陈欣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小肖,转身去了档案室。 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屈深的档案。陈欣将档案拆开,仔仔细细看过好几遍,表情有了变化。 这份档案上显示的报案时间是8月5日,报案人叫做蒋嘉慕,自称是屈深的网友,两人是打游戏认识的,加了微信,偶尔联络。去年8月份头,蒋嘉慕有了假期,照例给屈深发信息,约他去召唤师峡谷大战八百回合,但都未收到回复。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节 那次联系是晚上,蒋嘉慕便以为屈深是睡了,也没多想。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始终没有等来屈深的回复。心里觉得古怪,他给对方播了微信电话,也没有接通。想到屈深平时一个人住,又是个死宅男,没什么朋友,会不会在家里出事了都没人知道,于是蒋嘉慕报了警。 警方赶到川高小区时,并没有见到屈深。 而川高小区又是个老小区,周围没有监控,警方跑了好几天,也没能找到对方的踪迹。 但现在—— 桑柒柒说屈深的失踪时间其实是7月16日,距离8月5日的报案提前了二十天。二十天的时间,足够监控录像覆盖一遍了。所以,如果桑柒柒的话可信,那么没法在监控上找到屈深的理由就是成立的。 陈欣捏着薄薄的档案袋,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门外,高呼:“老大老大,有大问题!” 第3章 退圈第三天 给老子吓出一身冷汗!…… 办公室内,孔兴言皱着眉将档案上的内容全部看过一遍,同时竖起耳朵听陈欣的分析。 小肖也听得认真,但很是狐疑地挠了挠头,奇怪道:“我怎么好像没听过这件事情?” 孔兴言扫他一眼,冷笑:“你当然没听过这件事情,你们去江市参加培训了,陈欣还跟人打架背了个处分回来,老子被高局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要是不会带人就趁早滚蛋。” 小肖:“……”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被点到名字的陈欣背着双手,目光下垂假装失忆数蚂蚁。 孔兴言也没翻旧账的意思,话题重新回到屈深的身上,沉吟着说:“桑柒柒的说法跟我们的调查信息倒是不冲突,甚至挺合理的。但问题是,她怎么知道屈深失踪的具体位置具体时间的?再者,她当初为什么不说?” “要不,我再把人叫回来问问?” 孔兴言再扫他:“她要是想说,刚才早告诉你了。” 小肖不吱声了。 孔兴言将档案扔到一边,抽出根烟想抽,又想到最近局里颁布的抽烟惩罚公告,嘴里骂了句脏话,将烟别在耳后,冲两人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俩跑一趟北辽街,看看附近有没有监控还保留着一年前的视频……” 说到这儿,孔兴言自己都有点心虚。 当初他们找屈深时,街道两侧的监控录像只保留十五天,到了北辽街却要求它们保留一年的监控录像……要是摄像头也能骂人,指不定骂多难听。 想到这里,他又想抽烟了。 烦躁地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他补充了两句:“问问附近的商铺也行。” 陈欣和小肖对视一眼,立马点头应下,旋即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拎起车钥匙就走。 同一时刻。 西峰区公安局,刑侦组。 张茂有点不可置信地让手下人将刚才的电话重复了一通,听完以后,眉头皱得能挤死好几只蚊子,他粗着嗓门问:“孔兴言真是这么说的?有人举报影帝助理杀人藏尸?还说尸体就藏在冰箱里?举报人还是个女明星,还给那助理送过冥币?” “对,举报人还说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张茂抿着唇思考良久,嘴里嘀咕了两句“娱乐圈现在都这么乱了”,扭头又冲其他人吩咐:“调一下这个叫钟杰的信息,小周你带人去钟杰家里看看。” 张茂的第一反应是桑柒柒在说谎。 毕竟今天的微博热搜闹得沸沸扬扬,连他这个平日里不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也从办公室一些小年轻的嘴里听说了不少。 其次,桑柒柒怎么会对钟杰杀人藏尸的事情那么了解?甚至可以详细地说出尸体藏在冰箱里这种话?这显然不合常理,除非桑柒柒在钟杰作案的时候就趴在人家的窗户上。 等等,按照网友骂她私生饭这一说法来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张茂的眉心舒展了些许,静待小周的回复。 小周在半个小时后给组里打了电话:“钟杰现在正跟着乔天逸在交城参加活动,我让物业用漏水的说法忽悠他了,他听说之后很着急,说是立马买票赶回来。” 张茂敏锐地找到了关键点:“没让物业先进去看看?” 小周:“没有,我让物业提了,但他拒绝了。” 为了试探钟杰,小周特地让物业将漏水情况描述得特别严重,什么地板渗水,楼下邻居淋雨又养鱼,房子都不能要了,现在愤怒得在物业办公室里敲桌子。 钟杰接起电话,只在最开始物业说漏水时惊了一下,旋即便有些不耐道:“等我回来再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进我的房子就是擅闯民居,非法入侵他人住宅。” 于是物业在他的示意下又再次提了楼下邻居的态度。 这下钟杰更不耐烦了:“该赔偿的我会赔偿的,我又不是没钱,等我回来。” 听到这儿,张茂忍不住冷笑:“口气倒是挺大的,那就先等他回来,你们先守在那边,正好了解了解钟杰的情况。” 小周听到这话顿时嗐了一声,吐槽道:“钟杰天天跟着乔天逸往外跑,住家里的时间很少,物业那边的人跟他都没见过两面。倒是保安见他的次数还多点,甚至见过他带女生回家。” - 交城。 自从接到物业的电话,钟杰就显得心不在焉。 他捏着乔天逸上台前递给他的手机,手指用力得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鼓起。 身旁的活动相关负责人正想跟钟杰搭话,扭头瞧见他抿着嘴唇,脸色微白,右腿更是不安地不停点地的模样,一时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钟先生,你身体不舒服?” 钟杰回过神来,对上负责人担忧的眼神,嘴角艰难扯出弧度:“有、有点。” 负责人闻言立刻道:“那您要么先回休息室休息?乔哥这边也快了,顶多就五分钟。” 钟杰就是知道乔天逸还有五分钟结束才继续坐着的,他冲负责人说了句“不用”,心里默默计算着五分钟的时间流逝。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觉得五分钟也这么难熬,就在他不停深呼吸时,乔天逸终于跟活动现场的粉丝朋友们挥手再见。 见状,钟杰立刻冲上前去,跟在乔天逸的身后说明了情况:“哥,我家里出了点事,得立刻回去一趟。” 经纪人王浩没跟着来活动现场,但除了钟杰,还有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女生充当二号助理的角色,因此对于钟杰的离开,乔天逸并没有拒绝。 甚至心情不错地说了句:“我这边暂时用不到你,你慢慢来就行。” 钟杰想到客厅内的冰箱,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心道这恐怕不能慢。但他也没拒绝乔天逸的好意,赶忙应了声好,便转身走了。 他买了最近的航班,飞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抵达京北。叫了车,报上小区的名字,催促道:“师傅,我有急事,开快点。” 他这两年跟着乔天逸干,也算是水涨船高,收入不低,在京北这种寸金寸土的地方都买下了一套单身公寓。 眼见着乔天逸拿了影帝,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钟杰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紧张焦躁的心情下,出租车终于在小区门口停下,钟杰付了钱,二话不说就往自家的那幢楼走。 坐在保安室内的便衣见状挑了挑眉,并未错过钟杰脸上的焦急和不安,心中顿觉桑柒柒的实名举报可信度更高了点。敲了敲耳机,跟蹲守在钟杰家门口的同伴汇报,随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跟了上去。 钟杰并未发现身后跟了人,他满心满眼都是漏水的家。 小区是一梯一户,钟杰从电梯内出来也没有瞧见躲在楼道门后的小周,他迅速按下开门密码,当大门打开,看到屋内干干净净、一如自己离开前的模样时,猛地怔住了。 不是说漏水了吗? 地板上干干净净,别说水了,连根头发都看不到。 极致的安静中,钟杰听不到任何水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急促的情绪下砰砰砰地跳动,那撞击,一次比一次响,一次比一次剧烈。 他就这么呆愣了三秒,脑海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像是突然回了神,手指发抖地掏出手机,找到物业的电话回拨,但嘟嘟嘟的铃声响了足足二十几秒也无人接听。霎时间,一种可怕的猜想缓缓从钟杰的心底蹿了起来,他咽了咽喉咙,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紧紧拽住大门,往回碰。 随后蓦地转身,手指疯狂地按动电梯按钮。 可按钮上方的数字却提示着电梯正在快速下降。 等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再度转身,一把拉开了楼梯大门,却在这一刻对上了小周面无表情的脸。 嘭。 钟杰在惊慌中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小周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手里拿着搜查证:“钟杰对吧?有人实名举报你杀人藏尸,麻烦开门。” 实名举报,杀人藏尸。 这八个字就像巨石落入了原本就混乱的水面,再次掀起了巨浪。 钟杰满眼楞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完蛋了,他完蛋了。 - “你说什么?那小子真在家里藏了具尸体?” 孔兴言站在抚平区公安局的大门口,香烟捏在手里,白烟一点点往上冒,却遮不住他震惊的表情。 张茂将手下的桌子拍得啪啦作响:“是啊,这畜生心机够深,担心分尸会引起楼下邻居的注意,把人砸死了以后竟然直接把整个尸体塞进了冰箱。” 张茂已经拿到了法医的鉴定报告,也拿到了小周那边询问保安的关键内容和小区监控。 先前保安提到曾见过钟杰带女孩子回家,这女孩子就是如今冰箱里的受害者。但保安又说,临近十二点时,他同样看到了钟杰带女孩子开车出门。后来仔仔细细看了监控,又审讯了钟杰,才知道钟杰阴险得很,竟然拿家里的枕头衣服在副驾驶搭出了个人形。 当时夜深人静,保安也昏昏欲睡,随意扫了一眼也只瞧见副驾驶上似乎有人,哪想到那根本不是人! 真正的人已经被杀了,被塞在冰箱里了! “钟杰这边审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没搞明白桑柒柒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钟杰知道是桑柒柒举报了他,表情要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就跟我知道他真的杀人藏尸了一样。” 张茂猛吸了两口烟,用手抹掉脸上的疲惫,“我也查了受害者跟桑柒柒之间的联系,但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根本没有交集。还有,钟杰收到的那封冥币,我让酒店调了监控,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孔兴言皱眉,“赶紧说,叽叽歪歪的。” 张茂:“最开始钟杰和乔天逸他们都以为是桑柒柒私下里打听了他们的行程,偷摸着混入酒店,把信扔门口的。结果监控里显示,凌晨一点,有只乌鸦叼着信准确无误地飞进了酒店的36层送过去的!草,大白天的,老子看到那乌鸦扭头正对着摄像头的红眼珠子,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4章 退圈第四天 给我写不少于二十五字的好…… 张茂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画面。 而且据酒店的工作人员说,当天晚上酒店的窗户都是紧闭状态,根本不存在能让一只乌鸦飞入三十六楼的可能。 但这件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 “最最最关键的是,钟杰杀人藏尸这件事情上报以后,上头留给我们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别深究桑柒柒是怎么知道的!”张茂掐掉烟,将烟屁股扔进了垃圾桶,给出结论,“总感觉这姑娘好像有点人脉。”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节 孔兴言一愣:“什么人脉?” 张茂:“不能摆在明面上讲的人脉。” 没管孔兴言听没听懂这话,张茂扭头看了眼正冲他招手的同伴,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匆匆说了句:“具体的等我明天过来再说。” 孔兴言又是一愣:“你来干嘛?” 张茂:“给人姑娘送锦旗,发奖金啊,那可是凶杀案,不得好好奖励奖励啊?得了,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后,孔兴言也将烟屁股往垃圾桶一扔,快步回到了办公室。 不管桑柒柒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钟杰杀人藏尸是真的,那屈深在渝江失踪多半也是真的。 手掌撑在桌上,孔兴言给陈欣拨去电话,张嘴就问:“你们在哪儿?” - 桑柒柒从抚平区公安局离开后,先去了趟超市,买了点泡面一类的速食。 拎着一麻袋的零食回到家,刚抬脚跨进厨房就对上了正在水池里泡澡的水鬼本鬼的眼睛。 屈深装作不经意地将桑柒柒的脸扫了两遍,确认桑柒柒出门没被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和桑柒柒才认识一天时间,不过桑柒柒把他从渝江里捞了起来,还说要帮他调查落水的孩子,那桑柒柒就是他的恩人。网暴当前,他自然不希望桑柒柒出事。 “你要是无聊,也可以去楼下的水池里晃悠晃悠,但切记别吓到人了。” 桑柒柒一边说一边拨开他,往水壶里灌了热水,准备煮泡面。 屈深哦了一声,但没走,而是好奇地问:“地府里也会有泡面吗?” “有啊,就是价格有点贵,种类也不多。”桑柒柒看他两眼,“你要是感兴趣,等我送你去投胎的时候请你吃一顿。” 屈深眼睛一亮:“真的?” 他活着的时候是个死宅男,泡面当饭吃。那时候没觉得泡面有多好吃,顶多就是个果腹食物而已。但现在不一样,他死了快一年,渝江里也没零嘴给他吃,闻着桑柒柒那红烧牛肉面的香味,只觉得馋虫都快从肚子里爬出来了。 “我一定给你五星好评。”他竖起手指发誓。 桑柒柒坐地起价:“还要给我写不少于二十五字的好评。” 屈深疯狂点头。 目送着屈深前往楼下水池,桑柒柒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面,就先接到了自称是西峰区公安的电话,说是她提供线索有功,要给她发奖金。 桑柒柒看了看原主银行里的数字,觉得这奖金来得非常有必要。 第二天一早。 水鬼屈深还趴在水池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桑柒柒家的门铃便响了。 西峰区这边来的人是张茂和小周,中间还加了个凑热闹的孔兴言,两位刑侦队队长一进门,习惯使然,先将屋内情况扫了一遍。女生独居的房子干净整洁,浅色的窗帘被挽起,有温暖但不刺眼的阳光落进来,照亮了茶几上的一束洋桔梗。 但两人还是下意识搓搓手臂,嘀咕了两句:“这屋里怎么怪凉的?” 被吵醒的屈深默默往水池里钻了钻,生怕被人发现不对劲。 桑柒柒倒是淡定,先接过锦旗,再接过红封,笑容满面地说谢谢。 张茂多看了两眼桑柒柒,小姑娘长得好看,鹅蛋脸,杏眼,弯起眼睛笑时有种天然的明媚,怎么看都和那只诡异森森的红眼乌鸦扯不上关系。 将心里的想法压下,他表情平静,笑吟吟地踢了孔兴言一脚,催促道:“过来给我们拍个合照,到时候我们宣传部的同志得发微博。” 孔兴言低头看了看裤子上的鞋印,忍着把对方背摔的冲动,指导着桑柒柒打开锦旗。而张茂已经很有经验地摆好了动作,他将自己的制服拉得笔挺,不留一丝褶皱,身体微微偏向桑柒柒,右手杵在胸前翘起大拇指。 咔嚓,照片定格。 张茂凑过去看了眼,心里挺满意的,但考虑到桑柒柒是个女明星,又体贴地问桑柒柒:“需要修图吗?我们刑侦队有个小姑娘修图技术非常厉害。” 小周瞅了眼照片,没觉得桑柒柒这张分外上镜的脸还有什么好修的。 倒是他们老大,胡子拉碴的,眼袋都快挂到下巴了,一点西峰区公安刑侦大队队长的逼格都没有。 他将照片发到队里的小唐那儿,着重强调:“只用给队长美颜。” 张茂和小周办完了事,也没多留,倒是原本说着来凑热闹的孔兴言像是被沙发困住了,在两人告辞时装模作样地喝茶。 桑柒柒心有所思,送走张茂和小周以后,主动询问孔兴言:“孔队长有事想问我?” 孔兴言也没跟桑柒柒玩心眼子那套,有什么说什么:“是这样的,去年八月我们也接到过一个自称是屈深的网友的报案,但当时由于一些客观条件的限制,没能找到人,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昨天经过你提醒,我们队里的人往北辽街那片区走了一下午,但很遗憾,附近的监控录像没有保存七八个月的,我们的调查也因此陷入困境。” “今天过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可以提供。” 孔兴言说这些话的时候,桑柒柒偏头看了眼厨房的位置,果然瞧见原本因为生人进屋而藏起来的水鬼悄悄竖起了他那头水藻。 桑柒柒回忆着自己和屈深的对话,如实道:“他说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溺水死掉的,听他的意思,当时天色很晚,渝江边上也没什么人,估计没什么人发现他们。但我怀疑那小孩没死,可能被人救走了。所以建议你们从那小孩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孔兴言像往常一样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本子,将桑柒柒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写完以后看了两遍,在“小孩”这两个字下着重画了两条横线,然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再去走一圈北辽街片区。” “辛苦你们了。” “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那我先走了。”孔兴言跟桑柒柒告别,脚下步伐飞快,一直到坐上车,心里还想着那小孩。将本子扔到一边,扣上安全带,他的视线转移到挡风玻璃前,却猛地呆了一下。 等下。 刚才桑柒柒说啥来着? 孔兴言手忙脚乱地重新将那小本子拿起来,将上面的话重新念了一遍:“他说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溺水死掉的,还说天色很晚,没人发现他们……” 桑柒柒怎么知道屈深溺水死掉了?人都溺水了她还怎么听他说天色很晚? 孔兴言的表情一点点裂开,拿着小本子的手开始发抖。 这对吗? 这合理吗? “老大?” 北辽街沿江,陈欣和小肖两人奇怪地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孔兴言,忍不住伸出手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来回晃了七八次,终于拽回了孔兴言神游的思绪。 “怎么了?” “怎么了?应该是我们问你怎么了吧?”小肖一副夸张的表情,“你从桑柒柒那儿回来就一副见鬼的表情,你没事吧?桑柒柒没对你做什么吧?” 孔兴言:“人一小姑娘能对我做什么?” 他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整了整表情,说:“去附近问问,去年7月16日晚上有没有遇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孩。” “浑身湿透的小孩?”陈欣重复这句话。 “对,桑柒柒说屈深是为了救溺水的小孩死亡的……” “等一下,桑柒柒怎么知道屈深是救溺水的小孩死掉的?”陈欣有点懵。 屈深已经死亡这件事情,他们心里都有所猜测,毕竟失联太久几乎都是同一个结局,但桑柒柒张嘴就是屈深的死亡原因,是不是不太合理? “你问我?”孔兴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陈欣:“……” 那不然呢? 两人对视十秒钟,陈欣先后撤一步,比了个“ok”的手势,扭头跑去调查了。 这一查,还真查出点东西来。 北辽街沿江附近没什么店铺,但在这里的钓鱼佬却不少。陈欣和小肖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问到第二个人时,就有了些头绪。对方四十岁上下,脸蒙得很严实,墨镜下的眼神不太能看得清,但手腕上那块价值一栋房的手表却格外闪眼睛。 他轻轻嘶了一声:“你一说起小孩,我还真有点印象。那天我跟我老婆吵架,大晚上的就打算来钓鱼放松放松心情,没钓多久吧,我就看到边上的钓友急匆匆走了。我也没当回事,直到他在十多分钟后抱回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孩,说是他儿子掉河里了。这我才知道他钓鱼把他儿子也带上了,还没看住人,还好小孩及时捞回来了。” “不过……”他皱着眉仔细回忆,“当时小孩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他着急忙慌送医院去了,连鱼竿装备也没收。” 陈欣和小肖对视一眼,后者赶忙问:“您和他还有联系吗?” 男人摇头:“没呢,本来就萍水相逢的钓友。” 小肖:“之后也没在这里遇到吗?” 男人继续摇头:“没有。说来也挺奇怪的,我来这边钓鱼的次数不少,这附近的钓友几乎都认识,大家时不时来钓鱼,就他,那次之后就没见来过。” 陈欣暗自琢磨,确实挺奇怪的。 她虽然对钓鱼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但看这群钓鱼人的鱼护里都装着或大或小不少的鱼,足以证明渝江里鱼不少,算个钓鱼的风水宝地。那么,对方怎么不来了?难道是小孩掉河里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 可能性存在,但也没那么大。 陈欣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忽然一拍手掌,问男人:“那人送小孩去医院是自己开车的吧?你有看到车牌吗?” “是自己开车,车牌我倒是没仔细看……”男人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等等,我记得那天给我老婆发了张照片来着,我看看有没有拍到那车。” 小肖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您刚才不是说您跟您老婆吵架吗?” 男人觑他一眼:“一看你就还没结婚,吵架归吵架,报备归报备,这是两码事。” 小肖:“……” 男人打开微信,再打开置顶对话框,从聊天记录里翻到了去年7月16日的日期,点开,一张黑漆漆的照片便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男人放大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手指点在了角落里:“还真拍到了,喏,车牌。” 小肖面露惊喜,立刻跟男人加了微信,要到了照片,然后将车牌号发给了局里的同事。 当天晚上九点左右。 正欲回房间休息的桑柒柒接到了来自抚平区公安局的电话,挂了电话,她看向眼巴巴朝自己看的屈深,默了默,道:“有结果了。” 第5章 退圈第五天 沉江的就该是你这种忘恩负…… 去年的7月16日,天气阴晴不定,烈日烧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傍晚忽然下起雷阵雨,这场暴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扫去了夏日的灼热。 郑宏义见天气不错,打算出门钓鱼。 虽然妻子出差,他还有个儿子要照顾。但六岁的小孩已经很懂事了,郑宏义以前也带孩子去钓过鱼,他钓他的鱼,孩子玩孩子的游戏,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顶多就是时间久了小孩嚷着要回家,但也并非完全不能哄。 做好了准备,他带着儿子去街上吃了顿肯德基,又买了几个小孩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玩具,便开着车去了渝江边。到了江边,孩子揉着地上被雨水泡得湿软的土,堆成一座小城堡,而他甩下鱼饵,静等大鱼上钩。 八点半左右,孩子玩累了,他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帐篷,简单撑起来,让孩子在帐篷里休息。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节 期间他也时不时回头看两眼,确认帐篷的拉链拉得很严实,孩子也睡得很安稳。 之后,空荡荡的江边多了一道身影,是一位跟老婆吵架了跑来钓鱼的钓友。但对方似乎还在生闷气,郑宏义便也没有打扰对方。 时间很快来到九点二十分,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时间点,因为他接到了工作上的电话,等跟同事聊完,一回头,却惊恐地发现身后的帐篷被打开了,而本该睡在里面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那一刻,郑宏义浑身的汗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 来不及多想,他扔下鱼竿就循着地上的痕迹往前跑。当时的江边黑得很,只有远处桥上的灯光会散落一丁点过来,郑宏义不停地在心里祈求孩子只是走远了。但随着距离的拉近,江面上涌起散开的水花落入眼中,一切期待都落了空,郑宏义几乎是狼狈地爬进江水中的。 好在,当时江水中还有个好心人帮忙托着孩子。 郑宏义来不及说谢谢,仓促从对方的手中接过孩子,等将孩子往岸边一放再回头时,却惊恐地发现那个好心人不见了! 原本起起伏伏的水面此刻一片平和寂静,好似一面冰冷的镜子,只能印出郑宏义满目错愕惊悸的表情。 “我尝试着下去找过他,但是没找到。” 大半年前的噩梦重新被提及,郑宏义一直以来强装冷静的表象终于被撕破,他坐在沙发上,双手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脸,绷紧的后肩抖动,连声音都带着哽咽,“我当时很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救我家孩子溺水死了……” “这条人命你背不起,所以你就放任了他一个人沉在冰冷的河水里,自己跑了?”陈欣捏着笔的手用力,笔尖在纸面上勾出一道道深刻的划痕,盯着郑宏义的眼神像是要将人给千刀万剐,“你说的下去找他该不会就是淌水捞了两下吧?你有没有良心啊?!” 客厅内寂静得连每个人沉重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郑宏义的情绪已然崩溃,对于陈欣的质问,只发出了呜呜的哽咽。 他当时也是吓坏了。 他想到了背不起的人命,想到了后半辈子都要遭受的道德谴责,想到了妻子出差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儿子,可是他却弄得一团糟。 骨子里生来的软弱和逃避支使着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但他也担惊受怕了很长一段时间,生怕哪一天警察就上门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警方的沉默,以及自身刻意的自我说服与麻痹,他惴惴不安的心绪终于安稳平和起来。 结果,就在他觉得万事大吉的时候,警方上门了。 “警、警官……我真不是见死不救的,当时他人已经沉下去了,我找不到了……我就是害怕,所以才没报警的,我、我这应该没犯法吧?” 临走前,郑宏义通红着一双眼睛,面露祈求地望着孔兴言一行。 陈欣现在看郑宏义就恨不得往他身上插两刀,听到最后那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符合身份,她只知道心里一腔邪火需要好好地发泄。 她说:“你害怕,他一个人在水里就不害怕了?当时沉江的就该是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 郑宏义被骂得脸色白了青,青了黑。 孔兴言身形高大,低垂着眼眼神冷冷地睨着他,片刻才说:“救你儿子的男生也不过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小时候还经历过洪灾,家里父母和爷爷都死在洪水下,你知道他愿意跳进渝江救人意味着什么吗?你不止不感恩,甚至隐瞒了他的死,现在真相大白也只关心自己的下场,没有丝毫愧疚后悔。骂你一句畜生,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 桑柒柒将孔兴言的话全部重复一遍,又补充了郑宏义可能面临的责任。 “民事赔偿肯定少不了,但根据孔队长的说法,想要判定郑宏义的刑事责任并不是很容易,不过他们会尽力的。” 桑柒柒说话的时候,屈深低垂着脑袋,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从那静悄悄的、没有丝毫晃动的水藻假发就足以可见他的难过和迷茫。 好半晌,他才抬起脑袋冲桑柒柒艰难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个笑容:“我知道了。” 桑柒柒往他的水池里丢只了那天买零食时候顺手拿的橡皮鸭,轻声道:“不想笑就别笑了,正常人遇到这种忘恩负义的社会败类,都笑不出来。我会帮你盯着郑宏义的,他别想好过。” 桑柒柒在地府当了二十年牛马,也见过形形色色的鬼,知晓他们背负的罪孽或得到的善果带来的不同结局。 像郑宏义这种孤恩负德的家伙,哪怕判定不了刑事责任,后半辈子也有报应。 她想了想,问:“要不我先带着你去揍他一顿?” 屈深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可以吗?” 他想到桑柒柒总是提醒他,别出现在人前,当心吓到别人。 虽然没明确说出来,但桑柒柒也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杏眼里装得是一派理直气壮,叉腰道:“规矩是死的,鬼是活的,吓吓社会败类怎么了?” 不等屈深再回答,桑柒柒一把拎起他,风风火火:“走,干他去。” 桑柒柒说干就干,不止带上了屈深,还带上了她在地府的小弟。这些小弟长相千奇百怪,光是一张脸都能把人吓尿,而为了给自家大姐头撑场子,有个小弟甚至抱了只金鸡山的大公鸡。 这大公鸡在郑宏义的梦里追着他狂啄,直接将人逼着跳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水中。郑宏义原想靠跳河躲避大公鸡,却没想到一进入河中就察觉到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他的双腿,恐怖的力道将他一点点拽入浑浊的河水中,他却挣脱不得。 濒死的感觉越来越近,郑宏义眼珠凸出,表情惊恐,疯狂地划动手臂挣扎着拍打着水面,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的下巴浸入水中,紧接着便是嘴巴,鼻腔,咕噜咕噜的水泡一点点溢出,被浑水填满七窍,窒息的恐怖蜂拥而至,郑宏义的双手死死箍住自己的嗓子,眼睛彻底翻白,彻底坠入死亡的前一秒,鼻腔一松,大片的空气被吸入。 就在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头顶,再次将他按入了水中。 而这一次,他在水中看到了直勾勾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屈深。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窒息感再次涌来。 这样的循环一共持续了六次,直到郑宏义精神崩溃,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大把掉,不停扇自己巴掌向屈深道歉。 屈深站在桑柒柒的身旁,抿着唇,说了句:“我不接受。” 为了救溺水的孩子而牺牲,他并不后悔。 当年的洪灾里,有不少失联的救援人员都是为了救人而牺牲的,他目睹了一切,感到痛心的同时,他亦觉得他们无比伟大,如果可以,他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但他没有,他碌碌无为,大学刚毕业,没找到什么好的工作,变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甚至被一些长辈看不起的死宅男。 那天他难得起了出门的心思,想去买些烧烤,再到附近逛一逛,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接下去的人生。他是不是该改一改性格,主动走向人群,学会社交,然后努努力争取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可在见到江面上挣扎的溺水小孩时,那些想法都被他抛下了。 他就像那些救援人员一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后来,他从那具泡涨发白的尸体里坐起来,成了鬼魂,钻在水底,一边揪着水藻,一边问自己——是不是成为了最初想成为的人。 然后水藻的最后一片叶子被揪掉,答案停留在那笃定的“是”中。 手指扯了扯桑柒柒,他不再将目光投向郑宏义,而是轻声问:“我想去见见我朋友,然后再去投胎,可以吗?” 桑柒柒点头:“当然可以。” 不过,这里的事还没结束呢。 给了小弟一个眼神,桑柒柒带着屈深先离开了郑宏义的梦。 他们到了蒋嘉慕在的小区,半夜三更,蒋嘉慕还没睡,他刚结束了一局游戏,鼠标移动,光标便落在了右侧的好友界面,看着上面备注为‘屈深’的账号,他抿了抿唇,打开对话框,敲键盘。 蒋二木:哥们刚在游戏里遇到个傻逼,adc玩得跟屎一样,还好意思喷我这个辅助! 蒋二木:有点怀念以前给你当狗的日子了。 蒋二木:哎,什么时候咱俩才能再一起征战召唤师峡谷啊。 蒋二木:到时候咱俩把对面杀个片甲不留,你看行不行? 鼠标滚轮往上滑,是一排排没有得到回复的对话框。 第6章 退圈第六天 脑子正常是活,精神失常就…… 蒋嘉慕做梦梦到了屈深。 这对他来说有点不可思议,在失去屈深消息的十个月内,蒋嘉慕从来没有梦到过对方,直到今天。 他和屈深在网吧并排坐,手边是刚刚吃完的某师傅红烧牛肉面和开了封还在冒泡的可口可乐,两人的目光紧盯着屏幕,他迫不及待地大喊:“定住了定住了,快上!” 屈深见状,手里的英雄毫不犹豫往前闪现,一套完整的连招输出,再点平a,顺利带走对面下路双人组的性命。 “double kill——” 机械女音入耳,蒋嘉慕一手按下回城键,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感动极了:“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全世界最好的下路组合就是我俩!不像我之前遇到的各种ad少爷,自己菜就算了,还乱喷人,孩子都快自闭了。” 屈深偏头看向身旁的好友。 他和蒋嘉慕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当时蒋嘉慕在对面,他家ad死了两回以后在公屏骂辅助,屈深看不过去,便帮他说了两句。等游戏结束,蒋嘉慕就发来了好友申请,他俩得空时,一直都是双排上分。 屈深笑了一下:“我之后可能不怎么上线打游戏了。” 蒋嘉慕按住鼠标的手一顿,迷茫地扭头看着他:“戒网瘾啦?” 屈深点头:“嗯,以后工作可能会很忙。” 蒋嘉慕想到他已经毕业了,倒也觉得正常,不过还是有点心酸。 不等他说什么,屈深又道:“先打游戏吧,今晚打通宵。” 蒋嘉慕心道嘴上说着戒网瘾,实际上还是个网瘾少年,然后再次闪现大住对面ad,催促屈深赶快来取ad项上狗头。 这一晚,蒋嘉慕在梦里打了七八个小时的游戏,等到第二天的烈日高悬头顶,连窗帘都挡不住的光射到他脸上时,他终于睁眼醒了过来。躺在床上,肩膀酸疼,浑身僵硬的疲累感异常明显,就好像他真的坐在电脑前,在召唤师峡谷里干了个通宵。 但—— 他偏头看向黑屏的电脑,默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有点湿润的眼睛。 他听到了他睁眼前,来自屈深的告别。 - 屈深藏在树丛的阴影下,看了一眼十楼的窗户,再回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派轻松的神色,他冲桑柒柒弯了弯眼睛,说:“我们走吧。” 桑柒柒看他们打了一晚上的游戏,这会儿黑眼圈都挂上脸了,打了个哈欠,含糊应了一声:“那我带你去地府,先请你吃顿大餐,然后安排你投胎。” “好。” 进入鬼门关,踏上黄泉路,桑柒柒先带着屈深去了酆都。 酆都,也称鬼城。 但和屈深想象中的阴森、冷寂完全不同,酆都城虽然很大很空旷,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气……不对,应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鬼气。路上晃荡的鬼不少,有的三两作伴,有的背着包脚步匆匆,桑柒柒只看一眼,就指着那背包的鬼说:“我的同类。” 屈深:“啊?” 桑柒柒:“踩点打卡的牛马。” 屈深:“……” 桑柒柒带着屈深拐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屈深仰头,见房子的正上方挂着“老许家常菜”的牌子,但牌匾右侧的螺丝似乎松了,导致整个牌子歪斜,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挑选一个幸运儿砸下来。 桑柒柒注意到他的眼里的担忧,安抚道:“没事,一个破牌子而已,砸不死鬼的。” 老许家常菜的老板是个活了一百多年的鬼,桑柒柒不清楚他的名字和过往,只跟着其他客人一样叫他许老板。许老板身形胖胖的,看上去是一种富态肥,一条干净的毛巾甩在肩膀上,瞧见桑柒柒以后笑得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都眯成了缝:“是柒柒啊,前两天小崔他们来吃饭,说你去人间出差了?” 桑柒柒点头,坐上桌后捧着脸问:“许老板有没有需要我代劳的?”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节 许老板摆摆手:“家里早没人了。” 然后将菜单放到有些腼腆的屈深面前,笑着说:“小伙子想吃什么使劲点,我家老祖宗以前是御厨,厨艺传到我这一代一点都不带弱的,保准让你吃开心。” 屈深赶紧应了一声好,低头看起菜单。 乍一看,和人间的菜没什么区别,但菜的后面没有标价,屈深一时有些担心,忍不住问桑柒柒:“会很贵吗?” 桑柒柒:“不会,许老板这儿很实惠的。出门右拐那几个连锁超市才是黑心鬼开的。” 虽然桑柒柒这么说,但屈深还是只象征性地点了一个蔬菜,见状,桑柒柒大手一挥,加了四个荤菜和一个汤,还给屈深买了许老板自己酿的葡萄酒,这酒的酒精味不浓,喝着跟葡萄味饮料没区别。 屈深快一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原本还想矜持一下的,但那鲜嫩的鸡肉入口,脑袋就跟电灯泡似的叮的亮了一下,顿时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饭吃到一半,桑柒柒瞥了眼手机,上面是孔队长发来的信息,说他们用抚平区公安局的官方账号发布了屈深救人牺牲的警情通报。说来也巧,就在微博、公众号等平台发布该内容以后,有网友也跟着投了稿,是一段从朋友圈动态里保留下来的视频。 视频中中年男人跪趴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古怪的惊恐,掉着眼泪哽咽地喃喃自语,一直在道歉。 网友:靠,原本刷到这个视频还觉得奇怪,现在结合抚平区公安的微博,瞬间明悟了。这狗东西就是那溺水小孩的家长啊,隐瞒了屈深救了他孩子的真相,还隐瞒了屈深的死亡!说一句恩将仇报一点也不为过吧? [看他哭得那么惨我都想笑,这是什么品种的鳄鱼的眼泪?] [人怎么能自私成这样,就因为害怕担责所以放任了一条生命的逝去吗?说不定当时人可以救回来的。] [人家救了你儿子,你给人家丢水里?] [虽然但是,人是这个叫屈深的自己愿意救的吧?他跳下去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了,怎么现在死了还怪上别人了?] [我们这儿不管畜生叫人。对,我说的就是这个郑宏义,还有楼上你这个臭傻逼。]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桑柒柒再刷微博时,发现已经有不少抚平区的网友自发地前往渝江边,并在江边放下了一束束漂亮的花,花束的贺卡上写着不同的寄语,但都有同样的四个字:英雄屈深。 桑柒柒将手机递给屈深,屈深没吭声,只是将脑袋埋得越来越深。 路过的许老板见状,不由得调侃:“我这手艺已经好到让人恨不得用脸盘子吃饭了?” 屈深又被逗笑。 他用力眨了下湿润的眼睛,点头夸赞:“好吃。” 吃过投胎前的最后一顿饭,桑柒柒也没忘记当初说的要请屈深吃红烧牛肉面一事。虽然嘴里嚷着超市老板是黑心鬼,但还是大方地买了泡面和可乐,装袋递给屈深。 “路上吃。”桑柒柒说着,想起点什么,“你等会就要去投胎,孔队长那边给你争取的赔偿金也收不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屈深想了想,回答:“帮我捐给有需要的人好了。” “行。” 站在原地目送着屈深走进第一殿,桑柒柒转身要回阳间时,忽然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她回头,瞧见屈深顶着那水藻假发冲她挥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桑柒柒,谢谢你。” - 送屈深投了胎,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但此时此刻,桑柒柒却皱着脸,一副愁云满面的模样。 她看着面前的虚影,决定再挣扎挣扎:“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我刚送了一位救人牺牲的英雄去投胎诶,这才给我加五分就算了,怎么还带倒扣分的!” 虚影手指一点,翻开了记录册,面无表情回答:“你是不是带着屈深去吓唬郑宏义了?” 桑柒柒理直气壮:“是啊。” 虚影:“他人在医院,被判定为精神失常。” 桑柒柒一脚踩在沙发上,气势很足:“那咋了?我看生死簿上他还能活十年呢,脑子正常是活,精神失常就不是活啦?一个精神失常扣我两分,我不服!” 虚影:“你还绑架同事。” 桑柒柒:“什么绑架同事,那明明是同事自——” 等等,好像有只鸡不是自愿的。 她竖起一根手指:“扣一分意思意思得了,扣三分有点多了。再说了,我看它玩得也挺开心的,往郑宏义屁股上叨了好多口呢。” 桑柒柒和虚影对视良久,眼见着桑柒柒的眼神越来越凶,怨气越来越重,下一秒就能原地变身成恶鬼时,后者终于松口:“五星好评和感谢信给你加五分。” 桑柒柒指了指他的记录册,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现在就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加。” 虚影:“……” 亲眼目睹了对方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了五分,桑柒柒才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不错,决定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便戴上口罩趁着夜色去了附近的小吃街。这条小吃街位于学校附近,大学生特别多,桑柒柒挤在人群里找了家烧烤摊,刚点上烧烤,就听见隔壁桌的女生发出一声惊天动静的——“握草!乔天逸的助理杀人藏尸?!” 桑柒柒当即抬头,冲着不远处的老板喊:“老板,再来一打啤酒庆祝庆祝。” 第7章 退圈第七天 她就是有病!神经病!!!…… 她的嗓门之大,吸引了旁边好几桌的视线。 但桑柒柒没理会,等烧烤和啤酒全部上了桌,她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发到名为[做鬼了也要当牛马]的微信群聊里,然后一边吃一边看起了微博。 如果说,前两天桑柒柒给钟杰寄冥币只是在娱乐圈掀起了巨浪,那么由京北西峰区公安的官方账号发布的这则影帝助理杀人藏尸的警情通报,就是地震海啸,以始料未及的速度把人脑袋都炸开花了。 [什么玩意儿?我眼睛瞎了?还是微博又bug了?] [谁?乔天逸的助理?钟杰?前两天还在微博上卖惨说桑柒柒给他寄冥币的那个钟杰?] [……我说你们娱乐圈真的别太离谱了,偷税漏税,嫖。娼代。孕,现在还杀人藏尸。] [等等,有谁仔细读过那个警情通报吗?上面是不是有桑柒柒实名举报这七个字?] [看到了,所以那张冥钞是什么意思?怪盗基德偷盗前的预告函?] [我嘞个豆!西峰区公安的热评第一竟然是桑柒柒和官方人员的合照!什么意思?洗白了?] [洗白什么?她洗得白吗?再怎么洗也是个喜欢蹭热度倒贴男人的女表子。] [楼上说话真难听,一看主页果然是影帝女友粉。有那时间喷桑柒柒不如祈祷你们影帝跟这件事情没关系,不然这影帝刚拿就失业说出去也太搞笑了] 桑柒柒看到这儿,用力按下点赞。 按完了才突然想起来她这吃瓜的微博账号就是带桑柒柒大名的认证号,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随即报复性地将所有嘲讽钟杰和乔天逸的热评全部点了个赞。 要干就干波大的,以前桑柒柒挨得骂全是负屈含冤,但从今天开始,必须名副其实! 心里爽了,她一口干了一罐啤酒,刚竖起耳朵准备听听隔壁桌女孩们对钟杰事件的看法,就听到一句:“我去,桑柒柒疯了吧,直接硬刚乔天逸这么多粉丝啊?” 另一个女生则是撇嘴吐槽道:“我要是桑柒柒,我不仅点赞,我还摆两桌宴请四方。网上都有视频一帧一帧回放她上次扑乔天逸的时候是背后有只手推了她,乔天逸的粉丝是一点不听,完全沉浸在自家哥哥被碰瓷的世界里。” “就是就是,乔天逸多大脸啊,是个女的就喜欢他。要不是我那白月光早早没了,轮得到他这替代品叽叽歪歪拿影帝?” 桑柒柒听出来了。 隔壁桌的小姑娘们不止不是乔天逸的粉,还有点黑。 桑柒柒的心里顿时有种讨厌的人被全世界发现的爽感,心情更好,抱着没开封的几罐啤酒哐当一下放到了几个小姑娘的面前。迎上三人被惊了一下又错愕的眼神,她那张很有标识的女明星脸蛋上露出同道中人的笑容,笑眯眯地说:“宴请四方。” 然后将桌上的烧烤一扫而净,拿起手机戴起口罩十分潇洒地走了。 回家时顺路买了杯奶茶,又买了点卤味,桑柒柒到家后便继续看起了微博。 警方不止公布了钟杰杀人藏尸的细节,还点名了钟杰的作案动机、缘由以及受害人的身份。 受害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叫做张青宁。 张青宁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还未成年时就被父母逼着下地干活,出门打工补贴家用。后来,张青宁自己悄悄攒下了一点钱,趁着夜色跑了。 她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进了一家工厂打工。 正巧,彼时乔天逸参加了一档真人秀综艺,那综艺打着“深入接触社会各行各业小人物”的旗号,带着一干明星在众多行业内作秀。什么早餐店,电子零件工厂,工地的选项应有尽有,而乔天逸运气不错,抽签抽中了相比较而言没那么辛苦的电子零件工厂。 张青宁就是在工厂里碰见的乔天逸,那天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菜汤撒了满身。 乔天逸见状立马递出了身上的纸巾,又吩咐助理钟杰去给张青宁拿了件没穿过的衣服换上。 张青宁对于乔天逸解决了自己困境一事十分感激。 她从小就没感受过他人的善意,村子就是原生家庭的放大版,风气是一脉相传的重男轻女。因此,当乔天逸施以援手的时候,乔天逸在张青宁心中的形象说是神明也不为过。 当天,拍摄结束,乔天逸离开了工厂。 三天后,张青宁辞职去了影视城跑龙套。 她在影视城跑了大半年,在一个剧组导演助理的推荐下加入了乔天逸所在的剧组。但很显然,乔天逸已然想不起自己曾在节目里施以援手的女孩——那档综艺由于劣迹艺人的塌房,过了半年还没顺利播出。 乔天逸心里万分怨言,怨那塌房的同事,怨导演不长眼,怨自己浪费时间去打了一天螺丝。 可张青宁不知道。 她徘徊着,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以正式的态度再一次感谢乔天逸时,钟杰已经率先发现了她。 钟杰长得不赖,跟在乔天逸身边久了也知道笑脸迎人绝对不会出错,因此当他带着笑容靠近张青宁,礼貌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时,轻易就博得了张青宁的好感。张青宁简单说了综艺上的事,又说明想跟乔天逸当面道谢时,钟杰却道:“最近狗仔追得紧,要是被他们拍到你跟乔哥说话指不定又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这样吧,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有机会了我跟乔哥说。” 又主动提建议:“或者你也可以写信给乔哥,乔哥很宠粉的,送到他手上的信都会看。” 就这样,张青宁跟钟杰的关系一步一步密切起来。 直到那天事发,张青宁意外得知她让钟杰转交给乔天逸的信从未到过乔天逸的手里,而她拜托钟杰送给乔天逸的礼物也都被钟杰转卖了。她气恼万分,找上了门,钟杰怕她闹出事来影响自己也影响乔天逸,扬言带她去餐厅一边吃一边说,结果趁人不注意给人下了药。 将人带回公寓时,钟杰原本是想给张青宁拍些照片好威胁对方的,但他没想到张青宁是个硬茬,放狠话说就算他把照片发出去她也要曝光影帝助理私下里哄骗粉丝、转卖粉丝礼物的真相。 钟杰被激起了杀意,等回过神来时,张青宁已经被他按着后颈敲在了桌角。 张青宁就这样没了呼吸。 钟杰看着磕破脑袋,鲜血流了一地的女生,吓得面色苍白,无措地浑身发抖。他的脑袋在这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可怕的画面,而所有的画面都通向一个结局——他被拷上了银色的镣铐,在无数人的唾骂中被关进了监狱。 而原本他所畅享的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生活再也无法实现。 因为杀人而颤栗的神经彻底冷静下来,钟杰想,他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他将张青宁脸上的鲜血擦干净,找了张床单将人裹起来,然后又清理了冰箱,将人整个塞了进去。 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他故意用枕头和衣服做了个人形的‘张青宁’,然后开车去保安的眼前溜了一圈。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一口气。 他想着,张青宁没什么朋友,又远离家庭,估计死了也没人知道。可钟杰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却在酒店的门口收到了一封藏了冥币的信,再然后,他最讨厌的桑柒柒实名举报他杀人藏尸。 钟杰在牢里思索了几个晚上也没想明白,桑柒柒到底是怎么知道。 看完这详细经过,桑柒柒转发了西峰区公安的微博,并附字道:维护社会治安,清扫恶人,共创和谐人间,人人有责/可爱 网友:“……” 如今微博上的网友分成了两拨。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节 一拨是乔天逸的脑残粉,始终记恨桑柒柒倒贴乔天逸、蹭乔天逸热度,以及点赞嘲讽她们一事。 这拨人才不管是非道理,跟苍蝇似的围着桑柒柒就是一顿臭骂。 另一拨人就比较理智了,认认真真看完了西峰区公安的微博,对桑柒柒实名举报帮助警方抓捕杀人犯的行为,给出了高度评价,并主动维护起了桑柒柒。 [一码归一码,这事桑柒柒干得好] [就是,影帝粉能不能别跟疯狗一样,现在杀人犯法的是你们家影帝精挑细选的助理诶,冷静点吧] [报告,我有个可怕的想法不值当讲不当讲] [爱卿请讲] [桑柒柒天天蹭乔天逸热度该不会是为了接近钟杰,调查真相吧?!] [那岂不是乔天逸粉丝在自作多情?] 桑柒柒回复了那条蹭乔天逸热度是为了接近钟杰的评论,直言道:没这个说法,就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乔天逸粉丝见状,冷笑一声,差点把键盘都抠烂:就说她是故意蹭热度! 下一秒,桑柒柒转发乔天逸粉丝的这条蹭热度微博,毫不犹豫地逆风开炮:你哥有什么热度好蹭的?你哥名字是假的,鼻子是假的,身高是假的,连演技都是假的,315怎么没把你哥给打了? 乔天逸粉丝:? 刚刚还在评论区维护桑柒柒的网友:? 正在关注舆论的乔天逸本人:? 几秒钟的沉默后,本就因为钟杰杀人藏尸而影响到自己的乔天逸彻底暴怒,他一把将ipad拍在桌上,吼着问:“桑柒柒是不是疯了?!” 经纪人王浩这会儿忙得头都要炸了,自钟杰的事情爆发,各大品牌方便都纷纷打电话过来询问具体情况,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解约了。 这哪行? 在王浩看来,犯事的是钟杰,他家艺人纯属无妄之灾,跟受害者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就要解约? 跟品牌方好说歹说他们会跟钟杰撇清关系,他又扭头安慰乔天逸:“你跟那种女的计较什么?她现在出风头了,看你还不理会她多少有点破防,你一理会她,她还起劲了。再说了……” 名字是假的,鼻子是假的,身高是假的,这话倒也没说错。 他们连律师函都不好意思发。 “你别管她了,我先让团队准备准备措辞,到时候你发微博,我找营销号带带节奏。” 王浩是个合格的经纪人,无比清楚这种突发事件该如何处理。 没一会儿,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新的微博话题——比自家经纪人是自己黑粉更抓马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影帝乔天逸的助理竟然是杀人犯,真的怜爱影帝了,明明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网友提杀人犯的时候还得带一句乔天逸大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乔天逸杀人呢,太惨了。 啪。 还在网上冲浪的桑柒柒一个转发,言简意赅:买通稿了。 乔天逸彻底疯狂,声嘶力竭:“她就是有病!神经病!!!” 第8章 退圈第八天 左边诊所,右边鬼屋,中间…… 王浩自诩见多了圈内形形色色的人,却还是被桑柒柒的这通骚操作给惊了一下。 这女人怎么疯成这样了? 先前乔天逸的粉丝还在超话发帖集资,想要将桑柒柒送到精神病院去。他看了觉得好笑,此时此刻才知道那帖子的含金量有多高。 可惜,桑柒柒刚给西峰区公安送去了个大案,他们想要着手对付桑柒柒指定没那么容易。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安慰乔天逸:“好了,别生气——”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见背对着他猛捶桌子的男人蓦地回头,乔天逸气得眼睛都红了:“换你你不生气?” 王浩哽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生气,他也就站着说话不腰疼。 圈内明星改名字这操作其实很正常,像如今在歌手圈呼风唤雨的歌王虞鸿雪也改过名,他原先的名字据说是结合了爸妈的姓,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王马。 但身高和鼻子作假的男艺人却不多。乔天逸刚被分配到王浩手下时,王浩便觉得他的脸长得还不错,但身高着实差得有点多了,想走偶像路线,跟人女演员搭戏却还没女演员高,这谁看了还有嗑cp的心情?再者就是乔天逸那个蒜头鼻在别家粉丝天天嚷着要在自家哥哥鼻梁上滑滑梯时多少有点拿不出手,被对家揪着黑了半个月。 后来,身高靠着增高鞋垫弥补了不少,鼻子也靠整形勉强变成了个不牢靠的滑梯。 但已经在大众面前呈现过的真实面貌却很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更何况如今的互联网就是个大型的黑历史记录仪。 原本乔天逸都做好打算了,他是一干同龄小生中唯一拿下金鹤奖影帝的,以后就可以彻底转型成演技派了。到时候众人的关注点自然就会从他的长相、身高转移到他的演技上,就算别家粉丝拿着他以前的身高和鼻子嘲他,他也有‘金鹤奖影帝’这个反抗的利器。 可现在,桑柒柒的一条微博直接撕破了他想要维持的假象! 王浩绞尽脑汁,想了好一阵才道:“但你的演技好是公认的,你拿下的金鹤奖影帝就是最好的证明,等会我让团队跟大粉交流下,桑柒柒质疑你演技,咱们就问问她那个屎一样的演技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桑柒柒虽然是个十八线,但入圈也有两年了,最初的时候,天和高层看她的脸长得好看,又听话,也在她身上下了血本,特地给她撕了个网剧女主角回来。资本进场,原先最有可能接下这个角色的艺人被溜,自然不服,怒发十条微博指责圈内的潜规则令人作呕。 之后网上又流出了一段桑柒柒在片场拍摄的视频。 她的演技烂到导演和周围一干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导演上蹿下跳跟只猴子似的举着话筒骂她,一旁的工作人员撇过头去捂着嘴偷笑。 这网剧上线以后,果然如众多网友想象的那样,扑到地心。 从此以后只要谈及圈内女明星的演技,桑柒柒都会被拎出来做反面教材。 王浩自认为自己的这个提议没什么问题,却没注意到乔天逸在听到“你的演技好是公认的”这话时,微微闪烁的眼眸。 - 给微博的海啸地震加码的桑柒柒吃着卤味,乐悠悠地看乔天逸的粉丝气急败坏后的发癫。 见到一条@她辱骂她的微博便热情点赞,将“精神状态良好”六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讨嫌模样的让乔天逸的粉丝彻底破防,原本已经暂时停止的集资将人送精神病院的计划再次启动。 结果没过多久就瞧见那条集资微博下多了一条来自本人的回复:加油,我喜欢京北四院/可爱 乔天逸粉丝:“……” 想得还挺美,京北四院全名京北第四医院,是国内最好的精神专科医院。又处在郊外,背后是淳山,一到春日漫山遍野都是花,风景绝佳。 不知道的还以为桑柒柒搁这儿挑度假圣地呢。 博主回复桑柒柒:你只能去南平街1008号。 南平街1008号是个已经废弃的精神病院,有各种各样的闹鬼传闻,南平街1008号最火的那段时间,国内最大的直播平台上还给开了个【探索南平1008】的直播专区。 桑柒柒盯着这个地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阵,把它记到了自己的备忘录里。 这次她来人间出差任务繁重。 前阵子的地府报告上标明了如今地府内部遇到的各种问题,譬如滞留地府的诸多游魂鬼怪时常怀疑家里人从阳间烧下来的钱被地府的某些员工给吞了。涉及到地府的清誉,地府这边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认下这等罪名。后来一调查才知道,这哪里是钱被员工吞了,分明是烧的假冥币,根本没烧到地府来。 除此之外,阳间那些引魂渡魂的工作做得也不是很好。 鬼魂被困的被困,迷路的迷路,能帮一把是一把。 做好鬼好事令鬼心情愉悦,还能加分,简直不要太划算。 但话又说回来,钟杰被逮了,张青宁不知道怎么样了。钟杰身上沾染着的若有若无的鬼气足以证明张青宁在死后始终被困在那狭窄的冰箱内,没有前往地府进行投胎。 正想着,手里的手机嘀嘀震动了两声。 标注为[崔京]的对话框里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封感谢信。 感谢信的最上面还夹着评价表上的五星好评标记,而评价表的签名处,写着‘张青宁’三个字。 崔京:鬼差把张青宁接回来了。另,需要给你打个视频在你眼皮子底下加五分吗? 桑柒柒一点没惯着他,直接拨去了视频。 崔京:“……” 加完绩效分的桑柒柒心满意足地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桑柒柒先去微博转了一圈,看了看乔天逸粉丝的集资进度,然后上网开始找合适的商铺,她准备自己开一个殡葬品店,然后在全国各地开满连锁店,单方面辞退她家领导,自己上位地府第一殡葬集团董事长。 为自己伟大的理想点了个赞,桑柒柒一连看了七八个商铺。 她本人没什么存款,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在孤儿院跌跌撞撞地长大,死了也没人给她烧钱。因此只有为第一殿当牛做马的那点工资钱,且全用来吃了。 ——这该死的地府高物价消费。 至于她附身的桑柒柒原身,虽然处在日薪208万的娱乐圈,但由于咖位不高,惹到了乔天逸,因此工作并不顺利,还给合作的小品牌赔了违约金,全身上下就三万多块钱。 ……加上西峰区公安和抚平区公安的奖励,倒是也能凑个小五万。 但挑选商铺时,她还是下意识选择了偏郊区、人没那么多的小地方。 跟桑柒柒对接的中介是个小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两人约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对方热情满面地走过来跟桑柒柒握手时,瞧见桑柒柒摘下口罩后露出的熟悉长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桑柒柒瞅他:“乔天逸粉丝?” 中介立马摇头:“不是。” 桑柒柒点点头。 这就是树敌的不好,真遇上乔天逸的粉丝,指不定要被对方加价。 中介年纪虽小,但十分专业,尽心尽责地将桑柒柒看上的所有商铺平面图和周边环境都打印成了照片,一边递给桑柒柒,一边讲解:“1-5号的商铺店面都不大,但胜在地理位置好,这附近有好几个老小区,人流量比较大。” 说完,好奇地问:“还没了解桑小姐想开个什么店?” 中介平时也关注娱乐圈的八卦,对这两天桑柒柒帮助西峰区公安破案以及发疯刺激乔天逸及其粉丝的事相当了解,也知道娱乐圈的很多明星都有副业,什么火锅店、服装店、炸鸡店、奶茶店数不胜数,应有尽有。 他友情提醒:“我觉得现在餐饮不太好做。” 中介的两只大眼里就差明明白白写出来:尤其是你做餐饮,小心被脑残粉投毒碰瓷。 桑柒柒看明白了,所以她微笑着回答:“我做殡葬。” 中介:“啥?” 桑柒柒掰着手指头数:“遗体处理、灵堂布置、吊唁及安葬仪式、祭祀仪式、买卖随葬品。” 中介:“……” 他脑补了下女明星站在棺材前主持吊唁仪式,有模有样地教亡者家属抹着眼泪哭丧:“高梁杆,节节青,哭声爹来泪盈盈。1”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节 中介:“……” 从来没想过女明星再就业的跨度这么大。 不过,该说不说,这工作倒是没了他刚才的担忧,就算乔天逸粉丝真来投毒也不怕。 他努力维持自己作为一个优秀中介的形象,快速整理了下面部表情,道:“如果做殡葬的话,我现在跟这些商铺的户主再确认一遍。您知道的,有些人对这些东西很忌讳的。” 桑柒柒表示理解。 但随着前五家户主全部拒绝,桑柒柒微笑的表情快绷不住了。 中介轻咳一声,将资料翻到底:“要不看看这家?您要说做其他生意我还觉得这里不合适,但要是殡葬,那简直太对口了——” 咵哒。 照片拍在桑柒柒的面前,中介指着有些陈旧的店铺道:“左边诊所,右边鬼屋,怎么样?” 桑柒柒:“?” 什么意思? 诊所里治不好的直接拉她店里,尸体下葬,魂魄去鬼屋打个临工,挣点开销? 第9章 退圈第九天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 吐槽归吐槽,身体却分外诚实。 半个多小时后,桑柒柒坐着中介的粉色小电驴来到了夹在诊所和鬼屋之间的商铺。 “那个,既然桑小姐是想要做殡葬品生意的,应该不会介意这里出过事吧?” 停车锁车时,中介提起了这家商铺租不出去的关键原因,扭头看向桑柒柒,渴求得到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 “不介意。” 不止不介意,如果这里还留着哪只找不到路的孤魂野鬼,桑柒柒甚至可以好心地亲自将他送到地府去,为自己的业绩添砖加瓦,早日成为全地府的牛马头头。 “那就好,这边以前是个火锅店,夜里的时候发生了爆炸,把住在店里的老板夫妻俩给炸死了。” “爆炸?” “嗯,官方给出的答复是液化气泄露导致的爆炸,不过老板的儿子不认同这个调查结果。”中介像是陷入了回忆,“我听说他还找了私家侦探和专业的鉴定机构调查,但给出的结论和官方一样,他就没再说什么了,还把这店给挂出来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拉起卷帘门,走了进去。 虽然经历过爆炸,但房子内部明显被整理过,焦黑被铲除,墙壁重新刷了漆,长时间的闭门导致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刺鼻的油漆味。 桑柒柒一进屋就看向了铺子的右侧方,那里有扇紧闭的大门。注意到她的视线,中介解释:“这就是原先老板夫妻俩住的卧室。” 桑柒柒点点头表示知道,在卧室和大厅都转了一圈。 因为是火锅店,所以空间还挺大的,她扫一眼各个角落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这边该放多少货架,而货架上又能放什么。至于那个卧室,用来当储藏室是相当不错的。 租金便宜,商铺空间大,桑柒柒很满意。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屋里除了油漆味,还残留着一丝恶鬼的气息,但腥臭味很淡,应当是没把这儿当窝。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就定这里吧。”桑柒柒拍板定下这间商铺,“租赁合同我跟你签还是跟房东签?” “我代签就行。” 三两下解决了殡葬品店的地点,桑柒柒付了一年的租金,又婉拒了中介载她回家的好意,给早已看好的货架工厂发了信息,让他们在两天内将订好的货架送到这儿。 之后,桑柒柒又去地府转了一圈,找到了些擅长做纸扎的小鬼,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些小鬼大概是死得早,思想陈旧得很,只擅长做香车豪宅。 要吸引顾客,光靠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殡葬行业和其他生意不一样,开殡葬店的几乎都是一条龙服务,而这些店老板在周边都有人脉,这个雇主介绍给那个雇主,再由对方介绍给其他人。 像桑柒柒这种年纪轻轻、还是由女明星跨专业来的殡葬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想要黑粉上门倒是简单,但要生意主动上门,难度偏高。 所以,她决定搞点新奇的货品,牢牢抓住人们猎奇的心理。 首先,就从店面门头开始。 桑柒柒就近挑了家图文广告店,站在门口看他们家的门玻璃上贴着可制作门头招牌的贴纸,才迈步走了进去。今天天热,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渔夫帽,口罩,防晒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漂亮明媚的杏眼。 正值午后,老板困得直打哈欠,瞧见有客人上门,整个人也蔫蔫的,掩着嘴问:“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桑柒柒:“我要做个门头招牌。” 老板点点头:“行,我这边有几个样式,你可以挑一下。” 桑柒柒凑过去看了眼,发现都大差不差,最后为了显眼且符合殡葬行业的风格,她挑了个灰底白字的样式,指着样纸道:“这里写桑柒柒,字体加大加粗。后面分两行,上面同样用白字写殡葬一条龙,下面黑字写联系方式。” 老板一时半会没听清楚,掏了掏耳朵:“什么殡葬一条龙?” 桑柒柒:“桑柒柒殡葬一条龙。” 老板:“?” 这下他终于听清楚了,双手用力搓搓脸,将瞌睡虫赶跑后,努力瞪大那双眯眯眼去看桑柒柒。但女生的脸和表情都掩在帽子和口罩下,看不清。 他若有所思:“桑柒柒黑粉啊?” 桑柒柒乐了:“你还懂挺多。” 这老板看着也不是小年轻,眼角的褶皱显眼,应该不低于四十岁,竟然还懂明星黑粉的套路呢? 老板收下夸奖,矜持道:“家常便饭啦,不瞒你说,三天两头就有人找我打印桑柒柒的黑白照,还有什么桑柒柒黑料宣传册,桑柒柒丑图海报。就昨天吧,还有个跑来找我定制电子屏幕的,说是要按卡车上,到时候让卡车围着桑柒柒的经纪公司转圈。” 桑柒柒:“……” 她摘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指着自己的脸,微笑着问老板:“那你看我长得眼熟吗?” 老板:“……” 侃侃而谈的表情在刹那崩裂,回想起刚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那些话,老板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讪笑两声,他假装无声发生地问:“什么时候要啊?” 桑柒柒:“尽早。” 老板:“那我给你加急,三天吧。” 桑柒柒点头:“行,再给我做盒名片。样式我找好了,你看下。”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这期间桑柒柒喊了几只小鬼将殡葬店简单清理了一遍,随后接到货架厂的电话,拜托他们将定下的货架按照她的原计划排列安放。中午吃了顿外卖,下午图文广告的老板便带着工人开着小面包车来到了桑柒柒的店门口。 工人帮忙将门头广告牌按上去,老板将名片盒递给了桑柒柒。 桑柒柒定制的名片黑底白字,纸张有种浮雕的凹凸触感,放在灯光下显得十分高贵,不像殡葬店的名片,像霸总的黑卡。 桑柒柒检查过一遍,很自然地从中抽出了一张,在老板微僵的表情下塞进了他手中,微笑着说:“有需要随时来找我,给你打九折。” 老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桑柒柒这语气和态度,不像愿意给他打九折,倒像是想把他打骨折。 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到日落西山时,[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总算有模有样了。 桑柒柒推开储藏室的门,原本空空荡荡的储藏室此刻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纸扎品堆满。虽然时间不早,但桑柒柒还是选择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到货架上。 普通的豪宅豪车占一列。 刚准备将麻将机搬出来,桑柒柒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桑小姐?” 桑柒柒扭头看去,见到陈欣正单肩背着包满眼惊讶地看过来,她的身边则站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肖,以及抚平区公安刑侦大队的队长孔兴言。 “真是你啊桑小姐,我们路过这儿看到这个[桑柒柒殡葬一条龙]还以为是谁恶搞呢。”孔兴言率先迈步进来,目光落在那做工精良的纸扎豪宅上,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被惊了一下,“您这是……改行了?” “是啊。”她热情地将人招呼进来,问他们有没有吃饭时,手已经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名片递了出去,“过节祭祀什么的,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打折。” 三个人齐齐低头。 名片上硕大的桑柒柒三个字,让陈欣的眼角跳了跳:“想不到您还懂这个。” 桑柒柒冲她颔首:“专业的。” 陈欣三人对视一眼,孔兴言再次开口:“正好,我们原本打算去趟墓园来着。本来想去拐角那家花圈香烛店买点纸扎,既然桑小姐这边有现成的,我们也省事了。” 桑柒柒倒也没想到能这么巧,但生意上门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纸扎品?我这储藏室还有很多,要不进来挑一挑?” 孔兴言三人今天要去祭奠的是位长辈,那位长辈姓张,原先在抚平区公安局边上开了家面店,大家都叫他张伯。张伯的面条是手杆的,好吃,劲道,哨子又足,还便宜,是局里面很多人的白月光面条,属于少吃一顿都念得慌那种。 平时局里工作忙,经常有上顿没下顿,张伯便会主动给他们下了面条端到办公室。 因此,局里的人除了叫他张伯,还叫他张爹。 可惜的是,张伯一年前确诊了癌症,去世了。 临近张伯忌日,局里得空的同伴都要去墓地转一圈,看望看望张伯。 桑柒柒听完,问道:“张伯平日里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小肖:“爱喝酒算吗?” 桑柒柒双手一拍,眼睛一亮:“喝酒好啊,我这儿有飞天茅台,要不要?” 小肖:“……?” 她钻进储藏室,没一会儿就拎着两瓶纸扎的飞天茅台走了出来。小肖自己虽然没买过飞天茅台,但也在网上见了不少,尤其家里亲戚还有个爱炫耀的,得到一瓶飞天茅台后,上下左右咵咵咵拍了九宫格,发了整整八条朋友圈。 小肖想看不清楚都难。 因此当看到面前这白红底配色的酒瓶时,还以为看到了真的。 直到桑柒柒将茅台塞到他手里,轻飘飘的重量宣告了他的异想天开。 目睹了全程的孔兴言跟陈欣齐齐震了一下,他们以前买纸扎品,不是花圈房子就是车子,碰上个三层别墅都要惊叹两句殡葬都发展到这地步了。 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纸扎的飞天茅台? 陈欣试探着说:“张伯还喜欢在公园里跟其他老头下象棋。” 桑柒柒扭头又找出一副象棋塞给陈欣,想了想问:“要不要再给他烧个老头过去?一个人下不了吧。” 陈欣:“……多烧两个,还得有围观群众,不然这象棋下得不得劲。”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节 孔兴言:“……” 将三人所需要的所有纸扎品用口袋装起来,桑柒柒又点了一沓冥钞塞进去:“两瓶飞天茅台五百,象棋加六个老头两百,冥钞三百,总共一千,给你们打九折,付九百就行。” 听到这个价格的第一瞬间,孔兴言的脑袋上冒出了两个字:杀熟。 但看桑柒柒那认真的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打开手机快速付了款。 抱着一堆纸扎离开前,孔兴言想起点事,又转了身道:“对了,前天郑宏义老婆……哦,现在应该称准前妻了,说是要帮屈深买块墓地。等墓地弄好,我们也打算过去一趟,你要一块吗?” 桑柒柒没说屈深已经投胎了,只点头:“可以。” 孔兴言:“行,那到时候我们下了班来找你。” - 离开桑柒柒的殡葬品店,抿着唇憋了很久的小肖终于按捺不住,凑到了孔兴言的身旁,皱着眉盯着对方手里的纸扎品,嘀咕起来:“这玩意儿又不是黄金扎的,怎么那么贵啊?” 陈欣没吱声,但脸上的神情显然是赞成小肖的质疑的。 孔兴言绷着表情面不改色:“桑柒柒敢收这么贵,肯定有她的道理。” 小肖:“可是刚才桑柒柒说付九百就行的时候,队长你的表情在骂人。” 孔兴言沉默一瞬,抬腿踹了他一脚,颇有点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就你有嘴会说话。”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多久就到了城南墓园。 跟守墓人打过招呼,孔兴言带着陈欣和小肖往张伯的墓地走,等他们到的时候,墓碑前已经摆放了些水果和冥币,小肖探头一看,猛地一拍大腿:“亏了亏了,李哥他们的冥币是一个亿的!我们的才一百,这一沓都够不上他的零头!” 孔兴言也觉得有点亏,但还是嘴硬了两句:“那咋了?他们给一个亿,我们也给一个亿,张老头在地下花得了这么多吗?” “得了,别废话了,先把飞天茅台给他烧了。” 火光摇曳,桑柒柒那儿买的纸扎品被尽数烧干,连点尘屑都没留下。 孔兴言人高马大地站在墓碑前,沉默了几秒后开口,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见天彻底黑下来,才道:“下次再来看你。” 当天晚上,孔兴言洗过澡后入睡,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深深的梦境里。 梦里,今天才在墓碑上见到的老头端着碗羊肉面从小面馆的后厨走出来,径自走到了孔兴言的面前,将羊肉面往他面前一推:“老头子我去世的时候就你小子哭得最惨,说什么把我当成半个爹,还说要给我烧很多钱,结果老头子我等了你一年,你钱烧哪去了?” 孔兴言没反应过来。 张伯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张嘴叨叨:“老头子还以为你这小子长得浓眉大眼,实际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心里不知道骂了你多少回。好在你小子还算有心,虽然时间晚了点,但起码给老头子我烧飞天茅台了,乖乖,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尝过茅台啥味儿呢。” “今天你吃羊肉面,我喝茅台,咱爷俩聊聊天。” 嘭—— 孔兴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扭头看向窗外明亮的日光,回忆起昨晚的梦,愣了几秒,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草,见鬼了。” 第10章 退圈第十天 感谢乔影帝携手粉丝送来的…… 刷牙洗脸时,孔兴言的脑海中还回荡着与张伯的对话。 一年没见,老头子话变多了,但内容还是老生常谈。说他年纪不小了,让他赶紧找个姑娘谈恋爱结婚,又说他工作太拼,肯定没好好休息,看着肌肉都没以前壮实了。 前两句话孔兴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那半句他倒吸一口凉气。 换上运动装,立马去楼下绕着小区跑了十圈,大汗淋漓时,他低头瞧瞧胳膊上的肌肉,决定今晚下班了再去健身房待两个小时,争取下次再梦到老头子时,给老头子一点来自健身人士的震撼。 收拾好自己来到抚平区公安局,孔兴言一跨进办公室大门,就对上了两张眼下泛着青黑色的脸。他顺手捞过桌上陈欣母上大人友情提供的白煮蛋,一边剥一边问:“你俩昨晚做贼去了?” 小肖趴在桌上搓搓脸,语气恹恹的:“比做贼更恐怖,我梦到张伯了。” 孔兴言一口咬掉半颗蛋。 小肖没注意到自家队长停顿的表情,自顾自道:“张伯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还说我只顾着上班都不顾女朋友,再这么下去迟早分手。” 告诫完,张伯就从他的梦里消失了。 紧接着他开始梦见自家女朋友冷着脸,一把将他送的生日礼物摔在他脑袋上,狠狠说:“分手!跟你的案子过去吧!” 那生日礼物倏一下变成了黏腻的尸体碎片,从他的脑袋上淌下来,吓得他一蹦三尺高,一晚上都没睡着。 “那你呢?”他问陈欣。 陈欣也搓搓脸:“我也梦到张伯了,张伯让我最近买股票悠着点。我点头呢,他就走了,然后看到了一片绿。老娘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纯正的绿色,比以前我头顶的那片青青草原还绿。” 孔兴言:“……” 他沉默了很久,指了指小肖,又指了指陈欣,道:“所以,我们昨晚上都梦到张伯了?” 小肖和陈欣猛地抬头看他,惊愕道:“哥你也梦到了?” 孔兴言:“梦到了,梦到他请我吃羊肉面,说茅台很好喝,等投胎的时候还能下棋混混时间,也有钱用了,让我们不用担心他。” 印象最深的还是张伯一如往常佝偻着身体,用手掌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好好照顾自己啊,别总是忙得忘了吃饭。” 孔兴言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和听到桑柒柒收费九百时一样的平静,但陈欣和小肖跟他共事了那么久,自然能看清楚那双深邃眼眸下掩藏的震惊和怀疑。 小肖舔了舔嘴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说什么呢?三个人的表情这么严肃,这两天又有大案了?”李立吃着公安局附近早点摊买的煎饼走进来,咬一口饼还要感慨一声,“这饼真干巴,还是怀念张伯的羊肉面,不知道下辈子有没有机会吃到。” 小肖依旧保持着张嘴的动作,但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却换了换,手指指向自家队长:“队长昨晚在梦里吃到了。” 李立:“?” 他蹬蹬蹬上前两步,将手里噎人的煎饼往桌上一拍,脸上写着‘凭什么’三个大字:“你给张伯烧钱都抠抠搜搜的,还能在梦里吃到他做的羊肉面?” 孔兴言掀起眼皮瞥他:“怎么就抠搜了?我们那点冥币花了三百,你那一个亿花了多少?” 李立一哽:“二十。” 孔兴言冷笑:“那不就结了。” 顿了顿,又说了句:“要不你重新给张伯烧点?” 李立不信:“那能管用?” 孔兴言:“试试不就知道了?陈欣,把桑小姐的名片给他。” - 今天算是[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正式开业的日子,桑柒柒没什么朋友,开殡葬店的事暂时也没什么人知道,自然没人给她送开业花篮。考虑到资金不太够,她也没订,索性将储藏室里的白色花圈拎出来摆了两列。 嗯,不错,挺好看,也很符合她家殡葬店的风格。 紧接着,桑柒柒又搬出了前两天在网上订购的小黑板,在上面写上:新店开业,进店选购通通打九折。 站在店门口端详了下,她满意地拍拍手掌重新走进店里整理纸扎。 不远处。 白萦心顶着一张仿佛被鬼怪吸走了精气的虚弱牛马脸,一手包子,一手冰美式,慢吞吞地从[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前路过。 五秒钟后,她的脑子像是突然开了机,叮的一声后猛地后退两步,再抬头。 ……起猛了,谁家好人把那么大个‘奠’字花圈当成开业花篮整了? 再仔细看,店面门头上硕大的‘桑柒柒’三个字以及后面跟着的‘殡葬一条龙’将她脑子再次震成了浆糊。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她一口吃掉包子,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发帖:谁家粉丝恨桑柒柒恨成这样,开个殡葬店都要带桑柒柒大名? 白萦心不追星,也没有粉籍,微博账号上一共就只有十几个人机僵尸粉。原本发这条微博也只是单纯的记录生活,感慨娱乐圈的粉丝骚操作。但或许是桑柒柒这几天实在是太火了,微博内容中一带上桑柒柒的大名,便有不少别家粉丝循着气息追了过来。 短短五分钟,她的微博便有了大几百的转发。 等白萦心打完卡,检查过一遍鬼屋,再打开微博时,各家粉丝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而吵起来的原因只有一个——究竟谁家粉丝这么有种,开个殡葬品店要带桑柒柒大名,是真不怕晦气。 [六百六十六,我盲猜一个影帝粉] [放眼整个娱乐圈,确实只有乔天逸的粉丝能疯到这种程度] [无奖竞猜!快来投票~请点击链接进行投票] 白萦心点开连接,开设链接投票的人一共设置了二十个选项,白萦心一边感慨桑柒柒到底招惹了多少人,一边点进了乔天逸的选项—— 好家伙,98%的人选择了乔天逸。 再看,乔天逸的大粉洋洋得意: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但人若犯我一毫,我必还人一壑!我们乔粉不怕事也不惹事,但记仇得很,某些碰瓷女明星作的妖,必备百分奉还! 白萦心:好中二。 但乔天逸的粉丝显然很吃这一套,当即转发大粉微博,将#不怕事不惹事但记仇#这样的话题刷到了热搜前五,期间还不忘带桑柒柒的大名,非要让桑柒柒将黑红二字坐实。 王浩被团队告知这事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本因为钟杰一事而烦躁的心情也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将手机递给乔天逸:“别气了,你看你粉丝都替你报仇了。放眼整个娱乐圈,这几十年来谁有桑柒柒这待遇?” 乔天逸蹙着的眉心在看完那硕大的“桑柒柒殡葬一条龙”门头时,终于放松了下来。 王浩见他情绪好转,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受钟杰一事的影响,原本铁板钉钉上的黎城新剧男主角成了泡影。虽然黎城只说再等等,但据他所知,黎城已经让人接触其他男演员了。 这事对乔天逸打击蛮大的。 他也能理解。 黎城是影视圈赫赫有名的大导,虽然年纪轻,但从业这么多年来执导的电影没有一部拉胯的,不管是口碑还是票房,都让人眼馋。更别提十部电影里八部能拿奖,这诱惑力,太足了。 “安啦,你现在有那么多忠粉,还有金鹤奖影帝在身,机会多的是。”王浩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再草个宽容大方的人设?” 乔天逸一愣:“什么意思?” 王浩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作为明星,约束粉丝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乔天逸眼神闪了闪,懂了。 - 中午时分,桑柒柒吃着炸鸡看着乔天逸的电视剧,用力扣字在弹幕上给差评时,微博的特别关注突然跳出了全新的信息。 “叮!你的特别关注发新微博啦~” 如果桑柒柒没记错的话,在准备跟乔天逸及其粉丝硬刚时,她就将乔天逸设为了唯一一位特别关注,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在对方发微博的第一时间嘲讽他。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节 桑柒柒三两口吃掉炸鸡,擦干净手,摩拳擦掌地打开了微博。 当看清楚乔天逸的微博时,难得愣了一下。 乔天逸v:一直以来都知道粉丝想要维护我的心情,我很感动。但有些人坏,我们不能跟着坏,大家要做一个宽容冷静的人哦/握拳 [哥说的是桑柒柒殡葬品店那个事情吧?呜呜呜我哥人真的很好,桑柒柒三天两头碰瓷他,他还给桑柒柒说话] [你是不是忘了桑柒柒前两天还在网上发疯嘲讽你!] [也能理解啦,毕竟我哥真的很善良。这么一看,我哥和某个女明星真是高下立见/微笑] [桑柒柒真的来给乔哥磕一个吧] 桑柒柒没磕,但在这条评论下发了个硕大的问号。 紧接着,又在热搜瞧见了她那显眼的#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话题。 她乐了。 乔天逸粉丝是真恨她,就一个上午的时间竟然把她的[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干到了热搜第一。 她迅速从收银台钻出去,掏出一根自拍杆,在自家大门口咔哒咔哒疯狂自拍。 两分钟后,一张全新的、毫无修图痕迹的自拍照便被桑柒柒上传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桑柒柒v:给亲爱的影帝磕一个(真心实意版),感谢乔影帝携手粉丝送来的爆炸热度,[桑柒柒殡葬一条龙]今日正式开业,进店选购通通九折,影帝和粉丝打八折,爱你们,啾咪啾咪/亲亲[大头自拍照.jpg] 照片内,笑容灿烂的女生盘腿坐在地上,她的头顶是显眼的殡葬一条龙门头,身后是偌大的白色奠字花圈。 第11章 退圈第十一天 这投票链接是桑柒柒自己……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蔓延、围绕着休息室。 乔天逸团队的工作人员一个个跟只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手里捏着手机不敢吭声。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现在要立马递交辞职信吗? 王浩也懵。 他呆呆地望着桑柒柒认证账号上的照片,少女灿烂的笑容像是一记重拳,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脑子都不转了。 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动了动嘴,问小助理:“你刚才说,那店真是桑柒柒自己开的?” 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己,她咽了咽喉咙,点点头,声音又轻又小:“有附近网友去那殡葬店打卡了,是桑柒柒亲自接待的她们,而且她们还合照了。” 小助理将手机一翻,保存的照片暴露在众人眼前。 说来也巧,跑去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打卡的女生正是那天晚上桑柒柒在烧烤摊遇到的那几个,迎上女生们激动得直喊牛逼的脸,她非常热情地递出了早上刚买的零食,然后任由女生们跟她合照发朋友圈。 她们笑得有多灿烂,乔天逸跟王浩的心情就有苦逼。 尤其是王浩。 原本就是他提议让乔天逸草人设的,却没想到人设没草成,白白闹了一场娱乐圈史无前例的笑话不说,还给桑柒柒送去了那么大的热度! 桑柒柒没花一分广告钱就让全国网友知道她开了家殡葬店! “你事先都没有做过调查就怂恿我草人设吗?”乔天逸坐在沙发上,脸皮因为愤怒跟羞疯狂抽搐,他恨恨盯着王浩,眼神几乎要把这位经纪人给吞了。 王浩有苦难言。 他看大粉那信誓旦旦的发言还真以为是他们干的。毕竟针对桑柒柒的事情他们以前也干过不少,给桑柒柒的经纪公司寄死老鼠死蟑螂,在桑柒柒出席红毯前泼她红油漆,这种出格的事跟开一家名为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殡葬店,似乎也相差不大。 谁能想到那店竟然是桑柒柒自己的! 哪个正常的女明星会把自己的大名挂在殡葬店门头上! “我早说过她有病!”乔天逸一把推开椅子,双手撑在桌上,愤怒地捶桌子,“现在全网都在笑我!你要是不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就趁早滚蛋!” 嘭的一声,休息室的大门狠狠撞上,一圈圈的余音震动着团队每个人的心脏。 -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情] [到底是谁这么有种竟然拿桑柒柒的名字开殡葬店啊?哦,原来是桑柒柒自己啊!] [我笑死了,乔天逸现在人还好吗?装模作样发了条约束粉丝的微博,结果粉丝是桑柒柒本人/doge] [大家要做一个宽容冷静的人哦~想问问乔天逸这会儿还冷静吗?] [小道消息,乔天逸在工作室里发疯,说要把王浩给开了。因为是王浩建议他发那条微博的哈哈哈哈哈王牌经纪人干得好啊!] [乔粉呢?快出来让我笑话笑话] 乔天逸的粉丝前脚跳得最欢,这会儿安静如鸡,连影子也没见一个。不过原本那些称赞、调侃、认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是自家粉丝的微博倒是在短时间内删了个干净。 乔天逸的对家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见状再度开了个投票——有奖竞猜,猜乔天逸什么时候把那条‘要做宽容冷静的人哦’的微博删了。 至于奖品是什么? 当然是桑柒柒友情提供的定制骨灰盒一个!不管是什么花样款式,不管是人的还是宠物的,只要你能形容,她就能给做出来! [起猛了,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当成抽奖礼物的] [轮抽象,桑柒柒说自己第二,圈内没有女明星敢排第一] [……突然也不是很想参加这个投票了] [等一下,这投票链接该不会是桑柒柒自己开的吧?] 桑柒柒咬着鸡翅,点了个赞。 收拾收拾将所有的外卖解决干净,桑柒柒没再关注网上的新闻。虽然事发突然,但她家殡葬一条龙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她非常满意。 在殡葬店里蹲守了一个下午,除了几个在门口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的好奇网友,暂时还没迎来客人。 直到六点左右,孔兴言带着李立来串门了。 听闻了李立的需求,桑柒柒递给了他一把冥币,又随口问孔兴言:“昨晚的飞天茅台老人家还满意吗?” 孔兴言表情复杂。 虽然已经在心里做过建设了,猜到他和陈欣、小肖纷纷梦到张伯是因为在桑柒柒这里买了纸扎烧过去,但瞧见桑柒柒以如此淡然的语气和态度问出老爷子满意不满意,他还是觉得震惊。 跟张茂一样,他已经不想去细想桑柒柒是如何知道屈深的下落,知道钟杰杀人藏尸的。 万事结局令人满意就行了。 因此,他点点头道:“满意,老头子喝得很开心。” 拎着冥币从桑柒柒的店里离开,李立还是有点不信邪:“老孔,你跟我说实话,这家店你该不会是入股了,跟人家小姑娘一块骗我钱的吧?还是说,真有小肖说的那么神,搁这儿店里买的纸扎地下的人能收到?” 孔兴言睨他两眼:“不然怎么解释我们三个人都梦到张伯这事?” 李立:“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孔兴言:“你没思?你天天嚷着羊肉面,梦到了吗?” 李立被怼的不吭声,只能转移话题:“话又说回来,我记得这家店以前出过事吧?好像是个火锅店爆炸,炸死了老板夫妻俩,死者的儿子还来我们局里闹过,说他爸妈是被人故意炸死的。” 孔兴言听过这件事,但案子不是他接手的,只知道这事最后被定性成了意外。 他扬了扬眉,问:“他为什么笃定爸妈是被人故意炸死的?” “老许说,这小子自称在爆炸事故发生之前,自己做梦梦到有个看不清楚长相的男人宣称要炸死他爸妈,他没当回事,结果没过两天他爸妈真被炸死了。” 做梦? 孔兴言脚下步伐微顿,又恢复原来的速度与李立并肩而行。 李立的话显然还没说完:“老许问过市里医院的心理专家,那专家说人的第六感是很奇妙的东西,梦到即将发生的重大事故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怪就怪在那小子还说了,爆炸案发生以后,他父母头七那天,他又做梦了,梦到了原先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嘲笑他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没把父母救出来。” 换做以前,孔兴言只会在这个时候呸一声,吐槽一句胡扯。 但刚见识过桑柒柒的古怪,‘胡扯’两个字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立继续道:“这梦确实有点玄乎,但专家说他可能是压力太大才做了这个梦。而且老许他们那边确实没查到任何有关他人泄露液化气的证据,所以最后就定性成意外了。” 孔兴言听完以后沉默半晌,忽然拍了下李立的肩膀,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道:“你自己去祭拜张伯,我有点事先回一趟桑柒柒那殡葬店。” 李立站在原地张着嘴啊了一声,呆愣愣地看着孔兴言转身迈着大步离开。 对方似乎很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大,直到飞奔起来。 ……什么大事啊。 - 孔兴言去而复返的时候,桑柒柒正蹲在路边跟一个小女孩说话。 小女孩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歪七扭八,怀里还抱着一只已经断气的幼猫。 桑柒柒伸手摸了摸幼猫冰凉的身体,温声问小女孩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桑柒柒。 眼前的姐姐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像老师提到的天使。 她将猫猫抱得更紧,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桑柒柒也没强逼着她开口,只是继续用温柔的嗓音说:“但是猫猫去喵星了,不能再这样抱着猫猫了。” 小女孩垂着脑袋,好半晌才说了一句:“猫猫跟妈妈一样吗?” 桑柒柒一顿。 正欲说话,眼角余光瞥到了旁边多出来的一道阴影,她抬起眼眸,有些意外:“孔队长?你怎么又回来了?” 孔兴言暂且没提自己想到的事儿,而是指了指小女孩,问:“什么情况?” “不太清楚,刚倒垃圾的时候看到她小小一只缩在路边,我看了两眼,她好像被人打过,手臂下面都是淤青。”桑柒柒起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本来也想给你们打电话来着,正好你过来了。” 孔兴言虽然是搞刑侦的,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警察叔叔,哄小孩也不在话下。 尤其是局里有些同事忙得没边时也会将孩子带过来,孔兴言得空的时候会和他们聊聊天,逗逗他们。 没花几分钟,孔兴言便从小女孩的嘴里得到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小女孩叫萌萌,身上的伤是爸爸打的,所以她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昨晚一整天她都藏在巷子的垃圾堆边上,那里正好有一只小猫,一人一猫靠在一起待了一晚上,等上午萌萌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猫猫已经没有呼吸了。 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没吃东西,萌萌饿得慌,便带着猫猫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晃荡了一下午,最后来到了桑柒柒的殡葬店门口,被桑柒柒看了个正着。 “桑小姐,我先给同事打个电话问一下,劳烦你去帮小姑娘买点吃的,到时候我给你报销。” “不用这么客气,我这儿有面包。”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节 桑柒柒带着萌萌去洗了手,将脏兮兮的小脸也擦干净了,才将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萌萌接过食物,礼貌说着谢谢的同时,又看向了身旁被桑柒柒放在软毛巾上的小猫咪。 呐呐张嘴:“猫猫。” 桑柒柒只能再一次说:“猫猫变成小天使飞去喵星了,到时候姐姐要把它装进一个罐罐里,如果宝贝想看猫猫的话,到时候来姐姐店里好不好吧?” 小女孩看着她,说:“妈妈也在罐罐里。” 第12章 退圈第十二天 你们人类解决不了的事,…… 桑柒柒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丫头,她虽然也自幼失去父母,但在孤儿院野蛮长大,没心没肺惯了。捏捏萌萌软乎乎的小脸,从零食袋里掏出了一颗奶糖,最终只问了一句:“那萌萌想不想见妈妈?” 小姑娘嘬着甜滋滋的糖,摇摇头,说的却不是不想见,而是:“萌萌见不到妈妈。” 桑柒柒揉揉她的脑袋,没说话。 她带着小姑娘在店里转了会儿,孔兴言也收了手机迈步走了过来,对着桑柒柒道:“所里的同志等会儿过来,也联系了孩子的父亲和外公外婆,不过孩子外公外婆住在外省,等他们到这边,估计得明天了。” 孩子既然是被当爹的打的,自然不能只联系当爹的,谁知道带回去后会发生什么。 等了小半个小时,派出所的同志便将萌萌抱走了,但小姑娘死死揪着桑柒柒的衣角,大眼睛泪汪汪的,一副想哭却坚强忍住的可怜模样。 派出所的同志当场犯了难:“要不,桑小姐跟我们一块去?” 桑柒柒将店门一关,主动伸手抱过小丫头:“走吧。” 等到了派出所,却不见萌萌父亲的身影,派出所的同事再三给对方打电话,一通交涉后却被对方气笑了,挂了电话就在办公室大骂:“什么玩意儿,打小孩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让来派出所就支支吾吾的,说自己生病了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 说话的人是个一米八的壮汉,当即将袖子往上一捋,冷笑道:“老子今天非要亲自上门看看他到底病得有多重。”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的其他人显然已经习惯了同伴的做事风格,对颇有几分看呆的桑柒柒笑了一下:“没事,让老赵去,老赵也就是看着莽了点。” 一个小时后,看着莽了点的老赵拎着‘重病’的中年男人进了办公室。 见到萌萌对父亲的排斥,老赵没让双方接触,他把人带到这儿也不是为了让这当爹的带女儿回家的,纯粹是为了教育对方该怎么当好一个爹。 给萌萌的亲爹单独开了个房,老赵将门一撞,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会儿也不早了,时间将近八点,外边的天早已黑如暗潮,躲在桑柒柒怀中的萌萌也揪着桑柒柒鬓角垂落的一缕黑发睡了过去。 女民警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冲桑柒柒比了个“嘘”的手势,又从对方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萌萌,低声说了句:“今天辛苦你了,桑小姐。” 今个傍晚之前,她对桑柒柒的印象还停留在喜欢碰瓷、倒贴男人之上,但经过这两个多小时,亲眼目睹了桑柒柒对萌萌有多温柔,抱着萌萌两个小时也没喊累,便知道网上那些言论都不能信。 万事还得眼见为实。 桑柒柒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小臂,冲女民警摆摆手,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要是萌萌醒来想找我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反正她一只鬼也不怎么需要睡觉。 告别了办公室里的几个警察,桑柒柒出门时才发现孔兴言还在,她笑了一下道:“您还没走呢?” 孔兴言摸了下鼻子。 他这人拧巴,有些事情弄不清楚,今晚都不用睡了。 正好他在这派出所也有认识的朋友,两人许久没见,聊了大半天的近况。准备离开时恰好看到女警察将萌萌接到自己怀里,便索性到门口等桑柒柒了。 他将自己从李立口中得知的火锅店爆炸一事简单说了一遍,表情略有严肃且认真地询问桑柒柒:“你怎么看?” 桑柒柒:“……” 看来她给公安送去的两个大案以及卖出去的纸扎是管用的,这种鬼魅森森,一看就带点古怪的事儿,孔兴言第一个就想到了她。 桑柒柒也没打算跟孔兴言藏着掖着,直言道:“看房那天我就听说这事了,我也看过了,火锅店老板夫妇被谋杀的可能性有个90%。” 话一落,孔兴言的表情就绷紧了。 桑柒柒跟他并肩走在路上,又在他的示意中上了车,车辆开往殡葬店时,她主动透露了点小秘密:“但你们把案件定性成意外也正常,毕竟当凶手不是人的时候,它就不会留下任何你们能找到的线索。这件事情我会关注的,之后有结果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桑柒柒这次离开地府就是冲着业绩和挣分来的,建设美好社会的事她一件都不会落。 于是想了想又道:“以后有这种你们人类解决不了的事,随时找我,不收费。” 她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令孔兴言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什么叫‘你们人类’? 视线下意识落在后视镜的女生身上,桑柒柒显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点什么,注意到孔兴言的反应后,冲着后视镜咧嘴一笑。 桑柒柒长得好看,唇红齿白,但此刻车内光线暗淡,后车那该死的远光灯直直照进来,愣是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照出了几分惨白女鬼的模样来。 孔兴言:“……” 用力抓住陡然间歪了的方向盘,他假装冷静地移开眼神,再假装冷静地沉声说:“好。” - 桑柒柒回到殡葬一条龙以后先掏出了一个猫猫模样的骨灰罐,然后将颜料摆出来把白色的罐子描成狸花猫的颜色。 将骨灰罐放在一边等晾干时,桑柒柒上网搜了搜京北的宠物殡仪馆,她运气不错,这会儿抚平区还有一家宠物殡仪馆开着门。 简单收拾了下,又将小猫放进纸盒内,桑柒柒扫了一辆门口的共享小电驴,骑车前往宠物殡仪馆。 这一整个晚上桑柒柒也没得闲。 将猫猫的骨灰带回来小心翼翼放入狸花猫骨灰罐中,她又回了趟地府,跟几只做纸扎品的小鬼商量了接下去的货物安排,才慢悠悠地从奈何桥附近晃荡回鬼门关。 期间孟婆姐姐友情递了杯没啥副作用的孟婆汤给她,桑柒柒欣然接受,表示下次会给对方带抚平区这边一家很有名的炸排骨。 来到人间时,天光乍亮。 桑柒柒看了眼手机,上面并未有来电显示,看来派出所的民警们将萌萌安抚得很好。 她去附近的早餐店买了豆浆油条,一边吃一边往殡葬一条龙走,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前站着两大一小三道身影。 “是姐姐。” 站在两人中间的萌萌率先发现桑柒柒,撒腿就往她怀里来。 桑柒柒弯腰将她抱起,看她小脸干干净净,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也很整齐,身上的脏衣服已经换成了漂亮的小裙子,便笑着说:“一晚上没见,萌萌变漂亮了。” 目光转向门口的两位老人家,她腾出手捏捏小姑娘的脸蛋,问:“那是萌萌的外公外婆吗?” 萌萌乖乖点头:“外公外婆带萌萌回家,萌萌看姐姐和猫猫。” 说话间,萌萌的外公外婆也走了上来。两位老人家皆是一头银发,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看着很有书卷气,萌萌的外公笑着对桑柒柒道谢:“桑小姐,萌萌的事我们都听派出所的民警提了,真的谢谢你。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在附近买了点水果牛奶,请你不要介意。” 桑柒柒连连摆手:“我也没做什么,您二位太客气了,要是不介意的话,来我店里坐会儿。” 走进殡葬一条龙,桑柒柒先将萌萌放了下来,又去开了窗。 紧接着就将那个狸花猫骨灰罐放到了萌萌的面前,轻声道:“猫猫在这里睡觉。” 萌萌看看骨灰罐,又仰头看看桑柒柒,小声说:“猫猫的罐罐好看,妈妈的罐罐不好看。” 孩子的童言童语听着天真,但一旁的老夫妻俩对视一眼,却难掩眼中的难过。老人家叹了口气,疼爱的目光落在萌萌身上,解释道:“萌萌的妈妈跟她爸是大学同学,两人恋爱以后,她妈妈就没回老家,一直待在京北。去年夏天,萌萌妈妈生了病,没熬多久就走了,萌萌就跟着她爸过。我俩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女婿不止背地里找了女人,还打萌萌。” 萌萌的外婆也跟着说:“民警这边帮我们调解过了,接下去萌萌就跟我们俩过了,等过了户,我们就把萌萌带回阳省。” 桑柒柒想了想问:“那萌萌的妈妈呢?跟着你们一起走吗?” 老夫妻俩一愣,紧接着便想到估计是萌萌刚刚说的‘妈妈的罐罐’引发了桑柒柒的询问,他俩一块点头:“带走的,我们一家人就该在一起。” 桑柒柒摸摸萌萌的脑袋,笑着问萌萌:“那姐姐也给妈妈换个漂亮的罐罐好不好?萌萌知道妈妈喜欢什么吗?” 萌萌的眼睛亮亮的:“妈妈喜欢花花,白色的花花!” 老太太温柔地补充:“是百合,她妈妈最喜欢百合。” 桑柒柒又问:“那妈妈喜欢什么颜色?” 萌萌的眼睛更亮了,指着自己的漂亮发绳脆生生说:“粉色,妈妈跟萌萌一样喜欢粉色。” 桑柒柒心里有了想法,应了一声好。 萌萌的过户办好那天,一家三口带着萌萌妈妈一块来了桑柒柒的店里告别。 征得两位老人家的同意,桑柒柒给萌萌的妈妈换了一个特制的淡粉色骨灰罐,圆形的罐子上雕刻了几朵栩栩如生的山百合。将小猫的骨灰罐连同萌萌妈妈的骨灰罐一同递给面前的一家人,桑柒柒又拎了一口袋的百合纸扎递了过去。 “我这也没什么好送的,还请你们收下。” 两位老人家教书育人这么多年,见过的风风雨雨也不少,但送别礼是纸扎百合和骨灰罐的却是头一次见到。 一时的无言之后却又笑出了声,老太太笑着夸桑柒柒:“桑小姐真的很有意思。” 桑柒柒杏眼弯起:“过奖过奖。” 她站在门口,看着载着萌萌一家的车逐渐离开。 当天夜里,萌萌一家便回到了阳省的家。 深更半夜,萌萌已经困成了啄米的小鸡,老太太见状心疼地将人放在小床上,又将她怀里死死抱住的骨灰罐放到了一旁。她年纪大,又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遭,看透了生死一事,自然不觉得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更何况里面装着的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摸了摸萌萌的脸,老太太轻轻说了句:“晚安萌萌,今晚做个好梦。” 萌萌确实做了个好梦。 她从小就喜欢外婆家,外婆家里有个漂亮的小院子,院子里还有个漂亮的秋千。她从房间里醒来,趴在窗户上看到了外面的院子,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丫急哄哄跑出了门。 但当她跑进院子时,却突然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 前方是秋千,秋千上坐着她的妈妈。 妈妈穿着漂亮的裙子,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软乎乎的小猫猫,温柔地朝着她招手:“宝贝快来。” 第13章 退圈第十三天 她看上去好像也没把我们…… 萌萌已经快想不起来上次跟妈妈一块荡秋千是什么时候了。 她像一只乳燕飞快地扑入妈妈的怀里,抱着软软的小猫坐在妈妈的腿上。秋千一晃一晃,白色的裙边飞扬,萌萌迎着太阳笑得弯起眼睛露出甜甜的酒窝。 第二天清晨,萌萌外婆推门进入小房间,一眼瞧见了躺在床上酣睡的萌萌。她上前正欲给萌萌捻捻被子,却陡然听到了小姑娘睡梦中泄出来的笑声。 清脆悦耳,像铃铛。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节 老太太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 看来昨晚大家都做了个美梦。 - 桑柒柒原本以为随着萌萌一家的离开,自己也要无事可做一段时间,事实恰好相反。 当天一早,桑柒柒慢吞吞吃着馄饨时收到了线报,说乔天逸的粉丝集体出动准备来找她的麻烦了。 提醒桑柒柒的正是那天烧烤摊遇到的女生,名叫邢惜薇。小邢妹妹是上两届金鹤影帝傅芮的铁粉,傅芮年纪轻轻演技却相当拿得出手,他和黎城合作的电影包揽了当年所有电影奖项的最佳男主角,只是很可惜,傅芮的运气却远不如他的实力,跨年夜出了车祸,人没了。 一年后,流量小生乔天逸顶着小傅芮的名号开始闯荡影视圈。 如果说乔天逸的粉丝都是桑柒柒的黑粉,那么毋庸置疑,傅芮的粉丝都是乔天逸的黑粉,毕竟没有哪一个真爱粉可以忍受白月光早逝,然后有个冒牌货顶着白月光的名在圈内横行霸道,甚至还拉踩白月光的恶心感。 邢惜薇为了搜集乔天逸的黑料,开着小号在乔天逸的粉丝群里卧薪尝胆半年之久,抖露了不少乔天逸粉丝的疯狂行径,而今又恰好遇到乔天逸因桑柒柒殡葬一条龙丢脸一事,想着再在群里蹲两天,说不定能遇到什么新鲜事儿……还真给她遇到了。 “柒柒姐,他们说今天晚上先来给你的门头泼油漆……本来定的是泼粪,但他们打算第二天再来找麻烦,怕太臭太脏,所以最后定下了油漆。明天估计就是带人来你店里找事了,你注意一下,做好防范准备啊。对了,你那个门头上的手机号——” 话还没说完,桑柒柒的手机铃声便跟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猜到邢惜薇后半句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桑柒柒很淡定地按下接通,但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桑柒柒便率先掏出一个不锈钢脸盆,嘭一声炸得对面耳朵和脑袋一块开花。 对面:“……” 桑柒柒开了免提,问她:“好听不?我还能给你敲曲子,送你哥一首凉凉怎么样?” 也没管对面的人应还是不应,桑柒柒拎着脸盆便哐当哐当敲了起来。等敲得手累了,索性揪了两只小鬼,一只吹唢呐,一只拉二胡,调子越拉越凄惨,惨得对面叽里呱啦不知骂了通什么,终于忍受不了地挂断了电话。 桑柒柒扭头就把这段通话录音放到了微博上,顺道@乔天逸,提醒乔影帝:哥哥,记得约束粉丝呀/可爱 乔天逸:“……” 乔天逸粉丝:“……” 网友:“……” 在乔天逸闹笑话这件事情上,王浩跟经纪团队找出来的最终解决方案是拉其他的明星一块下水,于是这三天的时间里,微博热搜不是xx深夜会女人,就是xxx疑似出轨,反正谁的八卦最炸裂就谁上,导致短短72小时,乔天逸的对家数量跟坐火箭似的,歘欻欻往上升。 至于乔天逸本人,由于王浩再三提醒地“需要保持低调”,因此别说回应桑柒柒殡葬一条龙了,连那条“大家要做一个宽容冷静的人哦”的招笑微博也没删掉。 但乔天逸忍这条微博忍了三天,在桑柒柒再次@他,提及到约束粉丝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冷着脸,不顾王浩的反对,当即将微博给删掉了。 [????] [握草,真给删了?] [你不是号称小傅芮吗?除了演技很傅芮,其他方面是一点没学上啊哈哈哈] [真服了,这三天不知道拉了多少圈内艺人下水,结果桑柒柒一个@就破防了……同为打工人,真的怜爱王浩了] [不是,乔天逸你删微博的时候想过被你拉下水的那两位吗?人家半夜睡觉都得坐起来骂一句神经病。] [太招笑了,时隔三天删微博比当天删微博更招笑] [谁还记得桑柒柒开的那个投票链接啊?我选的就是三天,请问我现在能去找桑柒柒领奖吗?] [帮你@桑柒柒] 王浩刷到这群群嘲,气得差点仰倒。一时也顾不得太多,当即便蹭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恼怒质问乔天逸:“你删微博干嘛!你删了微博,咱们前三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那不然我留着?”乔天逸冷嗤一声,“我留着这条微博,每次有粉丝去找桑柒柒麻烦,桑柒柒就在这条微博下面@我?然后再一次次地上热搜?!” 王浩一噎。 他艰难找补:“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有一有二没有三,桑柒柒这办法使多了就没以前管用了。” 乔天逸却并不觉得,而且他也不想赌。 懒得再跟王浩废话,他甚至都不想看到王浩,毕竟这次的事情是王浩搞出来的。 转身离开前,他面无表情道:“黎城那电影泡汤了,不过我让人联系了宋导,明天去试戏,宋导那边通过的话,就直接进组了。” 王浩深呼吸,点头:“那也行。” 进组了就没时间去看微博了,也省得乔天逸老生气。 - 桑柒柒发完微博以后又接到了几个骚扰电话,不过这次不是乔天逸的粉丝,而是各种推销,想也知道肯定是粉丝换了招,把她的联系方式卖出去了。 桑柒柒倒也不介意,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生意,索性将手机一关。 随后又看到了网友@她的信息。 她给那个叫做[一花一世界]的网友发去私信,才关了店门,挖着冰淇淋拎着刚买的炸排骨往鬼门关走。 凌晨一点。 几道身影悄悄摸摸地出现在淮水街的街道口,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看上去很鼓的麻袋。其中一人探头探脑,小声问为首的人:“就在前面是吧?但我怎么感觉前面好像有人?” 有人? 几个人的视线齐齐往前方看,这一看还真不得了。 虽然深更半夜黢黑一片,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店门口恰好有根路灯杆子,路灯安装时间已久,光线没有很亮却也能照出几分门前轮廓来。而看那轮廓,分明就是人……而且,好像还是个子很高、身形很壮的男人。 为首的粉丝皱了皱眉,心中浮起一缕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看错了吧?这条街一般晚上十点就不剩半个人影了,这会儿都凌晨一点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聚在那儿?” 他家就在附近,因此对淮水街的情况也相当了解。 最初提出问题的人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提出可能:“难道桑柒柒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粉丝嗤笑:“那更不可能了,桑柒柒凭啥知道啊?” “就是就是。”其他人纷纷应和,“到底什么情况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也这么多人呢,怕什么啊。” 说得也在理。 几人收拾好心情,加快脚步靠近了桑柒柒的殡葬店门口。等彻底走近了,才惊觉他们刚才看到的人影都是真实存在的!桑柒柒的店门口竟然站着足足八个身强体壮,身高乍一看有一米九、浑身肌肉都鼓鼓囊囊的男人! 这些男人穿着相同的黑色衣服,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脑袋则是微微低垂,看不清楚面容。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阴森森的。 几个粉丝站在原地,手指捏紧了身上背的包,包的重量不断提醒着他们今日份计划,但此刻却没一个人敢动。 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粉丝头头已然做出了决定:“咱们兵分两路,你们俩去引开那几个男的,咱们去泼油漆,怎么样?” “就我们俩,引得开?” “总要试试看的吧!万一呢!” “那行吧。” 被点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看着都很年轻,相互对视一眼互作鼓励后,深吸一口气奔向了几个壮硕男人,但奇怪的是,那几个男人好像完全看不见他们,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动作。 什、什么情况?! 惴惴不安中,一阵阴冷的风从不远处飘来,唰一下吹起了两人浑身的鸡皮疙瘩,也吹起了其中一个男人看似壮硕的身体。 两人:“!” 也是此刻,靠近他们的其中一个男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白色的脸直勾勾地对着两人,宛若冷水进油锅,轰然炸开。 只听一声尖叫,两人已狂奔到没了踪影。 这一幕落在剩余几个粉丝眼中,令他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 哒。 清脆的声音传来,剩余的男人们齐齐抬起了头。 他们抬头的瞬间,几个粉丝的呼吸更加急促,心跳也砰砰砰疯狂加速,一声‘握草’都没能从嘴里吐出来就白眼一翻,啪嗒啪嗒全被吓得瘫软在地上,晕死过去了。 看了半天戏的桑柒柒从拐角处走出来,往八个纸人吹了口气,纸人那一米九的个子和壮硕身材瞬间缩水,变成了十来公分,被桑柒柒一把塞进了包里。 紧接着将自己录下来的几个粉丝前来挑事的视频发给了孔兴言,并问:“孔队长,在休息吗?我这边有几个人需要处理下,你看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彼时孔兴言和小肖正在办公室里值班,今晚没什么事,两人便撑着脑袋打瞌睡。叮咚的提示音响起,孔兴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时也没多想,听完语音手指便很自然地点开了视频。 而听到桑柒柒的声音起了好奇心的小肖顺势凑了过去。 数十秒后。 孔兴言:“……” 小肖:“……” 孔兴言张了张嘴,喉间艰难吐出几个字:“她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当外人了?” 小肖:“何止啊,她看上去好像也没把我们当人啊。” 根本不担心他们会不会被吓死:) 第14章 退圈第十四天 买纸扎帅哥,享富婆鬼生…… 孔兴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摸了摸跳得有点快的胸腔,决定挑个时间去检查一下心脏。 随后联系了淮水派出所的人。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一听孔兴言说有人半夜三更往桑柒柒的店门口跑,便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出动了两辆警车,将倒在地上的人先送往医院,确认了只是昏迷而非其他意外再拉到派出所的休息室,准备等人醒了好好教育教育。 与此同时,侥幸逃离的两个粉丝跑得如同老旧的风箱,趴在地上呼啦呼啦直喘气。 方娇双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心口狂跳的心脏,冷汗夹杂着汗液从额间淌落下来,她冲同伴摆摆手,有气无力道:“跑不动了。” 李豪凯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脑海里还时不时地闪现出刚才所见到的惊恐一幕,那几个那么壮的男人怎么会被阵轻飘飘的风吹起来?而且他们为什么没有脸?桑柒柒这殡葬店是不是太阴森、太古怪、太不对劲了?! “我觉得……”他咽了咽喉咙,艰难吐出几个字,“桑柒柒那个店不太正常。” 方娇的心跳频率到现在还没平,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抬手指着李豪凯说:“如果刚才那一幕只是你一个人看到了,那就是你眼睛出问题了。但如果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看到,那问题就出在对面身上。而且应该不止我们看到吧,也不知道老朱他们什么情况。” 李豪凯给几个同伴打去了电话,但无人接通。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节 嘟嘟嘟的忙音为这个本就寂静阴森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鬼魅气息。 李豪凯和方娇对视一眼,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二十分钟后。 淮水派出所。 两个民警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两个宛若鹌鹑的年轻男女,听他们声音急促、手舞足蹈地描绘着当时的画面,突然问了句:“所以你们大晚上不睡觉跑人家店门口去干什么?” 两人一顿。 其中一个民警从桌后拎出了个背包,背包很有分量,放到桌上时发出了咚的一声。 打开后,里面的油漆瓶便在灯光下暴露了个彻底。 “知不知道往人家门上喷油漆也是违法行为啊,往轻了说也有治安管理处罚,往重了说,那就是寻衅滋事罪,年纪轻轻的背个刑事罪,想没想过以后啊?” 按照这群粉丝的粉籍以及桑柒柒女明星的身份,想要将这次的事件扩散出去轻而易举,到时候引起恶劣的社会影响,寻衅滋事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话又说回来,前两天那个青调奶茶店门口被泼油漆的事情是不是也你们干的?” 方娇和李豪凯在听到‘青调’两个字时,原本就有些恹恹且懊恼的表情顿时一僵,民警何等眼力,瞧见他们的面色变化,就知道没跑了。 青调奶茶店是当地人开的一家奶茶店,就在淮水街附近,前天店老板来报案,说是店门口被人用红油漆写了‘不得好死’这四个字。派出所的同志们便连夜调了监控,找到了几个裹得严严实实、鬼鬼祟祟的身影,但这几个罪魁祸首显然准备得相当充分,也对淮水街的监控很了解,拐来拐去就不见了踪影。 今天被孔兴言一个电话打过来去逮人,他一看见这几个年轻人藏在帽檐下的身影便觉得眼熟,刚刚趁机又翻了翻青调奶茶店门口的监控—— 果然!就是这几个年轻人! 手指曲起敲响桌面,民警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给人家奶茶店喷这玩意儿?奶茶喝坏肚子了?” 李豪凯眼珠子一转,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奶茶喝坏肚子了,我们还去找老板了,老板不认,我们也是气不过就……” 话没说完就听民警冷笑了一声:“你还来劲了?‘不得好死’那几个字一看就是寻仇,真有喝坏肚子的顾客老板不跟我们说?更何况我们派出所的同志翻了那么久的监控,现在还看到了你的脸,你到底有没有去买过奶茶我们不知道?” 嘭的一声,手掌拍在桌面上,民警的脸色沉了沉:“别给我耍小聪明,说实话!” 李豪凯虽然成年,但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久前被桑柒柒吓过,精神状态谈不上多好,如今再被民警一呵斥,整张脸都白了,不用民警再多说,当即说了实话:“是因为那个老板在网上骂乔天逸。” 民警:“……” 民警深吸一口气:“具体怎么回事?” 李豪凯缩了缩脖子,声音更小了:“就前两天乔哥上热搜的时候,我看到有个账号笑乔哥戏多,我就跟他吵了一架。本来吵完了也就没事了,结果看到他首页有他开的奶茶店地址,我发现离得还挺近,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民警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跟身旁的同伴交代了两句便走了。 这天晚上,乔天逸的这波粉丝缩在派出所里,像一只只鹌鹑,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凌晨逼近,没有参与青调奶茶店喷漆的两个女生被放了出来,两人蔫头耷脑的,拿到手机时看到了上面跳出来的无数信息,上面全是群内知晓这次‘给桑柒柒一点颜色看看’计划的同好发来的询问,问他们有没有得手,明天是不是可以去桑柒柒店里看笑话了。 女生纠结了半天,先说了派出所半夜游,紧接着又用力按着屏幕键盘说出了在桑柒柒店门口遇到的诡异灵异事件:我觉得桑柒柒自从上次被乔哥从庆功宴扔出来以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看上去一点也不正常……要不,还是算了吧? 发言收获了无数问号。 [那乔哥被她阴阳怪气的事儿也这么算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在来京北的车上了,算不了。] [啥玩意儿,先前还打包票说肯定完成任务,结果搞成这样,要你们有什么用啊?] [你但凡说你被民警吓怕了不想搞桑柒柒了我都认了,找的什么鬼借口。] [你真是乔哥粉丝吗?不是说好了要为乔哥冲锋陷阵的?这么快就怂啦?] [桑柒柒这殡葬店我去定了] [废物东西] 女生看着这些称不上友善的回复,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无措,只能扭头看同伴。而同伴捏着手机,在跟家里人通话,注意到她的目光后,通红着眼睛冲她扯了扯唇,轻声说了句:“我爸妈说过来接我回家,你呢?” 女生又看了眼屏幕,自‘废物东西’四个字后,群内同好的言论便愈发不堪起来。 她垂下眼眸,睫毛颤了颤,小声说:“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回家吧。” - 解决了一波乔天逸的粉丝,桑柒柒的心情还不错。 她起了个大早,开窗开门,将本就干净的殡葬一条龙又打扫了一遍,然后整理了下摆放得稍微有些歪斜的纸扎,又在一旁的空货架上添了几样新品。 九点左右,桑柒柒殡葬一条龙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桑柒柒看到来人以及他手里举着的、正在直播的手机时,挑了下眉。因为被邢惜薇告知了乔天逸粉丝的计划,知晓粉丝会在今天白天来店里闹事,所以她下意识认为今天来的客人多半就是乔天逸粉丝了。 但看面前这位……应该不至于。 就算乔天逸的粉丝再蠢,也不会在闹事时举个手机录下自己的作案全过程。 桑柒柒思考时,正在直播的姜溱已经懵了。 他是国内著名直播平台栗子直播的老牌主播,粉丝数量是实打实、不掺半点水分的九百万。平时的直播内容就是探各种各样的店,餐厅饭馆、五金器械、服装美容,什么行业他都接触过,除了殡葬。 他出生在旬城的一个小村庄里,他们村子的人都很迷信,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自然也一样。毫不夸张地讲,平时他在路上遇到一辆殡仪车都觉得犯忌讳。因此,除了在清明节或者母亲忌日这种关键日子踏足殡葬店,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多看殡葬店一眼。 而桑柒柒这个殡葬一条龙一开,他的大半粉丝都在怂恿他过来看看,还说要给他刷五千块一个的藏宝图。 粉丝给的太多,让他觉得在钱面前,忌讳什么的不提也罢。 所以今儿收拾收拾就过来了。 但姜溱做了半天攻略、了解了很多殡葬行业以及殡葬店买卖涉及到的内容信息,也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一幕会是八个光着膀子、锁骨能养鱼、腹肌能滑滑梯的猛男站在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门口充当吉祥物。 这八个吉祥物的手里还举着不同的牌子,牌子上方分别写着“新店开业,注册有礼”、“进店选购通通九折”等内容。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一句: 买纸扎帅哥,享富婆鬼生。 为了让顾客知道所谓的纸扎帅哥有多帅,下方甚至很贴心的用小字标注:帅哥具体质量可参考门口八位猛男/大拇指 姜溱:“……” 好超前的殡葬店,超前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封建余孽。 第15章 退圈第十五天 傅芮,你竟然在我试镜的…… 姜溱看呆的时候,他直播间的观众也看呆了。 弹幕条有几秒钟的停滞,紧接着便疯狂滚动起来。 [我去!这是我能看的吗?好大的胸肌!还会跳!!!] [主播能不能帮我问问注册有礼的礼是门口八位帅哥随便挑吗?] [早说这么刺激我就跟主播一块去了] [问问地址,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然之间对殡葬行业非常感兴趣] [我承认今天之前我是有点装了,忌讳什么的在男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帅哥,猛男,模子,呲溜呲溜] 封建余孽·姜溱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将自己那因为震惊而张圆的嘴巴合上,咽了咽喉咙,想到了粉丝说的价值五千的藏宝图,终于鼓足勇气在八个猛男各种乱秀肌肉的操作中艰难挤进了这个看上去又超前又不正经的殡葬一条龙。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让他的眼角止不住地狂跳。 而镜头随着他的进屋将整个殡葬一条龙的真实模样收入其中。 姜溱有点惊讶。 最开始得知桑柒柒开殡葬店,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博眼球。毕竟放眼整个娱乐圈,副业往殡葬发展的就她一个,女明星跟殡葬两个完全不搭噶的词组合在一起,确实挺让人新奇的。再加上桑柒柒跟乔天逸的恩怨越闹越大,热度也越来越高,姜溱便觉得自己火眼金睛,完全看透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背后的真相。 但现在,他要在自己的猜测上打个问号了。 因为……光看店内的布置,太专业了。 除了货架上各式各样的纸扎品、骨灰盒、骨灰罐,墙壁上还挂着遗体处理、灵堂布置、吊唁、安葬仪式、祭祀仪式的价格。如果姜溱没记错的话,这个价格在整个殡葬行业都是偏便宜那一挂的。 看着还挺实惠,不像出来圈钱的。 思考中,桑柒柒也迎了上来,她主动打招呼:“你好。” “你好,”姜溱将镜头偏转,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问,“您介意我直播吗?” 怎么可能介意。 桑柒柒虽然不认识姜溱,但不妨碍她现场掏出手机搜了下对方的账号,当看到粉丝九百万,直播间在线观众三万时,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了。 ——有免费的宣传找上门,桑柒柒不止不介意对方直播,甚至都愿意给对方磕一个。 “我给你介绍介绍?” “行,我听说你这边的很多殡葬用品都可以定制是吗?”姜溱没错过网友猜测乔天逸删微博时间而开的投票链接,自然也没错过桑柒柒当时提出的礼品是个定制骨灰盒,他心里头略有好奇,便也直接问了。 但很可惜。 桑柒柒道,“很不巧,那个骨灰盒昨天下午已经邮走了。我可以带你看看其他的。” 她迈步朝着第二排货架而去,姜溱便跟着走。 很快,镜头中便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骨灰盒、骨灰罐。两者被分别摆放在架子的两侧,一眼看去十分整齐。 姜溱认认真真端详,在得到允许后甚至主动伸手将其中一个骨灰罐拿在了手里,给直播间的众位粉丝做展示,镜头靠得近,精细的做工和不俗的材料自然也能看得分明。 [怎么回事,我竟然觉得很好看,有点想要/doge] [我去,有狗狗的骨灰罐!这个骨灰罐跟我家小黄长得好像,泪目了] [虽然隔着屏幕,但这个质量看着好像真可以……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家买的那个骨灰盒都没端到家就裂开了,骨灰撒了一地,把我们全家气哭了] [……桑柒柒怎么好像真的有在认真做这行?] [姜哥给看看第二排第四个,再看看价格,我有点心动嘿嘿] 姜溱眼尖地瞧见这条弹幕,很宠粉地将手机镜头怼到了第二排第四个骨灰盒上。这个骨灰盒走得简约风格,上面描着迎风而飘的小花,颜色搭得很清新,很符合部分年轻人的喜好。 看完了骨灰盒,桑柒柒又将姜溱带到了自家店铺的主推纸扎品处。 “看这些,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出来的各种纸扎品,种类很多,样式也很丰富,欢迎各位朋友来店里选购哦。” 桑柒柒冲着镜头笑眯眯,掏出了摆在货架下方的纸扎麻将桌做详细介绍。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节 “比如这款全自动麻将机,支持桌面定制,想刷什么颜色都行,印个裸男腹肌也不在话下,还给免费配两副麻将以及三个牌友,如果想把牌友换成门口那种帅哥也可以。反正地下那么无聊,打打麻将也很不错的啦。” “还有这边的高端台式组装电脑,海景房,6090显卡,性能拉满,想玩什么游戏都ok,是宅鬼的必备品!哦,不喜欢打游戏只喜欢追剧的话,我们这也有各种型号的平板,续航能力高达240个小时,还免费送平板支架。” “私鬼影厅、台球厅、ktv什么的也有,反正娱乐这一块保准拿捏得死死的,让各位已逝的家人朋友在地下也不无聊!” “……”听呆了的姜溱沉默几秒,视线转移,指向另一个大物件,“那这又是什么?” 桑柒柒探头看了眼:“商场啊,一共三层,每层有十来个店铺,包含美妆、服装、各种高奢,美食……嗯,近年来比较流行的二次元谷店也有,反正我们是参考国内的大型商超来的。不过这个类型的纸扎由于做工复杂且周期长,价格也很高。” 姜溱悄摸摸看了眼价格,将近六位数,确实很高。 [不是,现在殡葬纸扎品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我看到了,隔壁甚至还有sk-3,lvv/微笑] [……该说不说那个商超我是真心动,但价格太高了。能不能单独出个谷店,等我死了我要继续玩盲抽/微笑] [不是哥们,谁能拒绝6090啊!!!!] [不行,我要给我妈买那个全自动麻将桌,再配三个帅哥,把以前没享过的福全享了嘿嘿] 桑柒柒不予余力地介绍了快一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原地灌两壶水。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两只眼睛在与姜溱对视时却写着几个字: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买? 姜溱:“……” 不买好像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他以前探店都会选购一些店内的商品做评测,虽然殡葬品这东西的评测他暂时还没想出来能怎么做…… 他道:“我想要那只纸扎斑点狗,我妈生前就喜欢养狗。再定制两个帅哥吧……算了,来七个不同款的,一天一个哄我妈开心。” 他妈刚过二十八就跟他爸离婚了,死渣男出轨家暴,早早得报应死了。后面他妈也陆陆续续找过几个男人,但质量都不是很高,相处久了各种陋习也暴露得淋漓尽致,没一个成的。 这次给他妈多烧几个,让他妈好好挑挑。 [七个太少了,多买几个给直播间的粉丝抽奖用啊!] [难他天?!] [快快快,开抽奖!] 姜溱:“……那再来一百个,我给直播间观众当福利送。” 桑柒柒眨眨眼:“行啊,收你九十个的钱,那十个就当感谢姜先生给我打广告了。” 收了钱,又友情赠送了一只金毛和一只柯基,桑柒柒将自己的名片塞给了姜溱,贯彻薅羊毛薅到底的原则:“姜先生如果觉得不错的话,也可以推荐给身边人。” 姜溱:“……好的。” 满意送走了姜溱,桑柒柒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离,正要转身往店里走,却突然眼尖地瞧见了蹲在街角口鬼鬼祟祟的几个年轻人。 ……嗯,看来是乔天逸的粉丝来了。 又或者说,是乔天逸粉丝雇的闹事人员来了。 桑柒柒一巴掌拍在门口猛男的胸肌上,一点也不遮掩地指了指街角口的位置,道:“盯着点。” 猛男应声:“好。” - 赵八探头探脑时注意到桑柒柒的手指指向自己,脸色一变,猛地缩回了身体,回头看身边跟着的兄弟:“那女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们是附近片区的混混,年纪不大,没有工作,整天游荡在街上。 昨天晚上有人给了他们一万块让他们来桑柒柒的店里闹事。 这种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所以收了定金便屁颠屁颠过来了,但等走近了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虽然老板只是个柔弱小姑娘,但店门口竟然站着八个能一拳抡死他们的壮汉! 怂上心头,四人便躲在角落里没敢出去,然后一直等到了现在。 ……估摸着得有一个小时了,脚都蹲麻了。 “肯定知道,不然也不会找这八个男的挡门口了。八哥,咱怎么办?”兄弟皱着眉小声询问,“要不咱把钱昧下直接跑吧?不然这一万块都不够抵医药费的。” “对啊对啊,那家伙的肌肉也太恐怖了,一拳下来我得进棺材。反正那群傻子给了五千的定金,够咱们兄弟四个吃顿好的了。” “他们报警咋整?” “报警?他们哪来的胆子报警啊?警察要真把我们抓了,咱把他们供出来,他们也得进局子。” 四个人把脑袋怼在一块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赵八首先起身,光明正大地从拐角走了出来,迎上光膀子猛男望过来的眼神,不打算干坏事的他理直气壮,贱兮兮地冲对方飞了个吻,然后撒丫子跑得飞快。 剩下三人跟屁虫似的也跑了。 与此同时,乔天逸的粉丝们挑了个咖啡厅,等待着赵八四人的好消息。他们凑在一块脑补了好一会儿桑柒柒的惨状,笑得旁边桌的客人频频皱眉看过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等待看笑话的闲情雅致开始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焦。 “赵八那边怎么还没消息?” “我打个电话问问——” 嘟嘟嘟,忙音持续不断,紧接着被人掐断,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电话再也拨不通,几个粉丝像是懵了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种可能逐渐浮现。 “草,这赵八该不会跑路了吧?” “你怎么找得人?不是说他很讲信用的吗?” “我哪知道?我也是经别人介绍的。”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正欲再反驳两句,却陡然被另一位同伴的惊呼给打断。 “乔哥被买黑热搜了!” 几个粉丝一愣,立刻放下刚才的争端,满脸凝重地看过去,当看到所谓的黑热搜标题是#乔天逸演技稀烂#时,差点笑出来:“买黑热搜的傻子是不是断网很久了,咱哥都拿下金鹤奖影帝了,还往演技方面黑?就这热搜,别说是粉丝了,就是路人估计都看不下去!” 粉丝不屑一顾,乔天逸的经纪团队也是。负责工作室官博的员工甚至都懒得点开那黑热搜查看具体内容,直接发了个乔天逸抱着金鹤奖最佳男主角的照片,以此来嘲讽黑热搜幕后推手的愚蠢。 唯独乔天逸本人恰恰相反。 他把自己锁在休息室里,过度的愤怒让他双眼通红,面部表情狰狞,宛若恶鬼。 目光死死盯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团黑影,他咬着牙,低声吼道:“傅芮,你竟然在我试镜的时候故意搞我,你是不是想死?” 第16章 退圈第十六天 哥哥晚安呦。 桑柒柒被告知赵八等人已经离开时, 没有丝毫意外。 以乔天逸粉丝的脑子和能力,能找到附近的街头混混已是不易。但淮水街或者说整个抚平区的治安管理相当严格,这群混混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拿着把刀, 再大摇大摆地进屋闹事。尤其是桑柒柒见过那几个混混,瘦得跟个猴子似的, 活像一天饿两顿的营养不良, 他们要敢正面单挑她特地为他们准备的这几个壮汉……下辈子拿蛋白粉当饭吃吧。 没再理会乔天逸粉丝的各种骚操作,桑柒柒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微博上。 虽然时间间隔很短,但姜溱的这次直播带来的影响却很大, 桑柒柒的微博私信里已经收到了不下二十位网友对纸扎品的好奇询问。 其中十三个来自外省。 桑柒柒很遗憾地告诉他们, 大型的纸扎品邮寄起来十分困难, 毕竟纸扎品说到底只是纸,一压就烂掉了。 所以如果可以, 还是支持上门取货。 至于居住在京北的那些个网友先和桑柒柒加了微信, 有直接选购店内现成物品的,也有试图让桑柒柒将他们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展现出来的。 譬如这个叫做[卡期末]的顾客说他哥去世以前是个钓鱼佬, 但运气不好时常空军。所以希望桑柒柒能给做几个鱼竿,最好再做点鱼,省得人在阳间钓不到鱼,死了去阴间也钓不到。 说出来都心酸。 卡期末:鱼的种类也多一点, 大老黑, 翘嘴,鳊鱼什么的都来点, 再加几个王八和辣条给他点惊喜。 桑柒柒:“……” 确认了所有纸扎品的种类和数量, 桑柒柒给出了取货的时间,卡期末也将定金打了过来。 沉默了几秒,卡期末忽然又问:骨灰盒能做成鱼的样子吗?最好边上再坐个人, 手里拿着鱼竿往鱼形骨灰盒里抛饵,诱饵就做成小鱼苗,可以吗? 桑柒柒张嘴夸了句“天才想法”,随后扣字回复:如果你想的话。 卡期末:那我就再给我哥换个骨灰盒,辛苦你了,期待成品/转圈 结束了跟卡期末的交流,桑柒柒又点开了其他的对话框,一一确认。 等她揉着酸疼的肩膀抬起头,终于能松一口气时,屋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走到门口正欲将几个猛男纸人带进屋,桑柒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过去,果然瞧见隔壁鬼屋的窗户大开着,而鬼屋的员工白萦心正双手托腮,目光直勾勾盯着八位帅哥,表情充满欣赏。 对于白萦心一条微博将她的殡葬一条龙送上微博热搜,从此开启了全民熟知的时代,桑柒柒打从心底感激她。 所以此时此刻,她格外体贴地问:“还要再看一会儿吗?” 白萦心压根没注意到桑柒柒的出现,现在她陡然出声,吓得白萦心心脏都抖了抖,连忙将脑袋往窗户里一缩。但很快,脑袋又探出来,她小声问:“他们明天还来吗?” 桑柒柒认真想了想,回答:“那得看乔天逸的粉丝来不来闹事。” 白萦心:“他们估计没心情闹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对明显还不知情的桑柒柒解释:“有人爆料乔天逸试镜的时候演技稀烂,他家粉丝估计忙着反黑,没空来找你麻烦了。” 演技稀烂? 桑柒柒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起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她冲白萦心耸耸肩膀:“那他们明天估计不来了,他们只是我雇来的保镖。” 兼职男模。 这个保镖质量真高啊。 白萦心在心里感慨。 她看了快一下午,每个人都很好看。 左边一号位的猛男鼻子特别挺,鼻头上还有颗小痣,乍一看表情有点冷,但笑起来的时候巨小奶狗。二号位的男嘉宾也不逞多让,典型的阳光boy,充满活力。三号位更不用说了,五官轮廓十分深邃,要是穿个西装……妥妥的西装暴徒,性张力拉满。四号位这个超绝身材比例太适合当模特了,五号位…… 在心里疯狂评价一番,她遗憾退场:“算啦算啦,正好我也要下班了,让他们也下班吧。” 话虽如此,但看向几位男嘉宾……哦不,男保镖跟随着桑柒柒走进殡葬一条龙结账的背影时,白萦心的表情依旧充满了遗憾。 “有那么好看?” 一道身影打着哈欠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打断了白萦心的欣赏。 男人的眼神穿过窗户睨了眼隔壁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隐约还能瞧见几道身材壮硕的影子以及他们变得轻飘飘的全过程。 景裕眉梢微微扬起,手指勾着桌面上的薯片口袋往身前拽,随口道,“听没听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其表啊?” 白萦心瞅着那薯片,心里计算着报销的事情,然后答:“总比表都没有来得好吧。” 说完视线就定在了景裕那清瘦的胳膊上。 瘦唧唧的,一点看头都没有。 景裕:“……”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节 虽然但是,表情骂得有点太脏了。 - 将几个纸人收好,桑柒柒也没急着回家,她打算把营业时间往后延一延。 反正她也不需要睡觉。 在玻璃门上挂了个‘老板有事外出,请稍等五分钟’的小牌牌,桑柒柒快速回了趟地府,跟几个专门负责纸扎品的小鬼确认了这几天的订单。 网友们的想法奇奇怪怪,但桑柒柒跟他们沟通得不错,问得也详细,还画了几个草图。小鬼们看到以后纷纷拍着胸口表示交给他们绝对没有问题。 桑柒柒摸了摸年纪最小的那只鬼,虽然小家伙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但在地府待得时间比她还长,称不上雇佣童工。 她笑盈盈地说:“我点了外卖,等会给你们带好吃的来。” 小鬼们欢呼起来,原地飘来飘去开心得要命。 告别了小鬼,桑柒柒回到殡葬一条龙,先将门上挂着的小牌撤掉,随后搓搓手重新打开了微博。 ——乔天逸的黑热搜,她怎么也要去凑凑热闹。 时隔一个下午,本不被粉丝和经纪团队在意的黑热搜愈演愈烈,热度狂飙,稳坐榜一大哥的位置。除此之外,#乔天逸演技稀烂#的话题还衍生出了更多的内容,譬如#小傅芮的称号到底是谁给的#、#金鹤奖最佳男主角#、#宋河看乔天逸演戏的表情#、#难看#、#金鹤奖评委眼瞎#、#国内最好的眼科医院#。 话题之多,标题之损,是乔天逸对家半夜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这个对家也包括桑柒柒。 桑柒柒点进了#乔天逸演技稀烂#的话题,一眼看到了被顶在最上方的营销号。平平无奇的‘圈内吃瓜大手子’几个字却是娱乐圈腥风血雨的代表,大手子背后站着一个有名的狗仔工作室,出了名的爱钱不怕骂。拿到各种惊天地泣鬼神八卦新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当事人要钱,所以这次…… 要么就是乔天逸团队给得不够多,要么就是已经有别人付过款想要彻底摁死乔天逸,所以‘圈内吃瓜大手子’根本没提前知会乔天逸团队,直接将料放出来了。 桑柒柒猜测是后面的可能。 否则以乔天逸本身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的性格,必然要含泪吃下这个闷亏的。 估摸着……是被乔天逸拿来挡枪的那几位明星开始报复了。 视线扫过微博内容,‘圈内吃瓜大手子’的发言也格外犀利:难以想象这是金鹤奖最佳男主角的演技,面部表情狰狞、僵硬,眼神呆滞,哭哭笑笑像个头脑不灵活的傻子,所以这影帝是怎么来的? 附带的视频晃动得厉害,明显是拍摄者偷偷记录的。视频中的乔天逸处于一个宽敞的房间内,他的面前坐着导演宋河、电影的制片人以及编剧。 最初,宋河对乔天逸显然是很满意的,说话也极其和颜悦色。 在今天之前宋河找过很多男演员,但都没找到合适的。想要联系乔天逸时,却被告知乔天逸要作为男一号参演黎城的新电影。同为导演,宋河当然知道黎城在圈内的地位,也清楚将他和黎城放在一块,他没有丝毫胜算。 乔天逸肯定会选黎城。 所以他想着,算了。 更何况现在乔天逸咖位上来了,片酬自然也得上来,他这电影的经费极有可能负担不起。 勉强说服了自己,宋河将遗憾的情绪一收准备再花点心思研究下圈内其他男演员时,乔天逸的助理钟杰突然被曝杀人藏尸,在圈内掀起了狂风骤雨,受这事影响,乔天逸跟黎城的合作也黄了。 其实宋河挺想不通的,钟杰杀人藏尸跟乔天逸有什么关系?黎城这防范意识有点过于夸张了。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占了便宜,趁机捡到了乔天逸这位影帝。 跟乔天逸联系、确认试戏日期的这段时间,宋河每天都鼻孔朝天、走路带风,逢人就要提一句自己的新戏,然后迎上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在心里偷笑。等到晚上睡觉时,更是连做了三天美梦,梦到自己拿着最佳导演的奖杯站在高台上,数着票房三十亿,爽到飞起。 直到此刻。 他的表情随着乔天逸的表演,从微笑变成了迷茫,再是呆滞,最后是僵硬和怀疑人生。 宋河的新电影是现下大热的警匪犯罪题材,乔天逸的角色是个伟大的缉毒警察,在缉毒这段征途中,他有一个恨之入骨的敌人——代号为夜鹰的毒枭。因为这个毒枭,他失去了深爱的家人、志同道合的同伴,孤身一人走在危险的边缘。而现在,他震惊地发现,夜鹰的身影竟然与他的线人逐渐重叠。 乔天逸试戏的内容便是他发现一直与他进行联络的线人竟是夜鹰本尊,恍然、绝望、震惊、后悔,可悲等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才能将这一幕场景彻底呈现出来。 乔天逸最初的震惊确实演得很好,瞬间就将在场的这些人带入了戏里。 可眨眼之间,宋河便发现乔天逸的脸部古怪地狰狞了一秒,紧接着乔天逸原本营造出来的紧张和窒息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上没有剧里角色该有的情绪,反倒是莫名其妙地泄出了几分慌张。 这份慌张打断了他出色的表演,惹得宋河一行纷纷皱眉。 宋河蹙起眉,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乔天逸此刻的脸色已经煞白,身体的掌控权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本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他有的只是慌张和不知所措。眼神无所遁形地扫向左前方,浑身包裹着漆黑的身影以一种极度沉默的姿态站着,那双眼珠直直盯着他,尽管什么都没说,但乔天逸还是看出了对方的拒绝。 他动了动嘴唇,黑影没有妥协,反倒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没有得到回应的宋河表情愈发奇怪:“乔哥?” 带着些许询问的声音在这种古怪的寂静中被放大了音量,乔天逸猛地回过神来,他冲宋河艰难地扯出笑容:“没、没什么。” 宋河哦了一声:“那我们继续?” 乔天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他不是科班出身,入圈走的便是流量路线,没有正儿八经地修过演技。粉丝都觉得他是天赋异禀,在演技方面是个天才,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不是傅芮,他不会有那么多的粉丝,不会有那么多的资源,也不会有那座令人艳羡的影帝奖杯。 手指掐上掌心,他艰难地循着傅芮附身时的记忆,努力地在脸上做出各种情绪表达,直到宋河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他意识到自己的模仿根本不到位时,猛地停下,后退一步扔下一句“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舒服”便拔腿离开了房间。 望着乔天逸几近落荒而逃的身影,宋河一脸懵逼地和身旁的编剧、制片人对视。 好半晌,编剧才讷讷说了一句:“啥情况啊?这是影帝该有的演技?” 偷录的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我嘞个清汤大老爷,谭宏输得冤枉啊] [这个情绪变化就可以当影帝?那我上我也行/doge] [感觉怪怪的,明明前一秒那种震惊表现得很好,但后面的我实在是看不懂,感觉跟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是谁给他封的小傅芮啊!!我们傅芮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不会演成这个样子好吗!!!] [楼上的,乔天逸在《寻亲》里的演技真的很傅芮。我研究过,他那场隐忍的哭戏跟傅芮简直一毛一样,连睫毛颤抖的次数都不多不少!我觉得他应该就是照着傅芮学的,但学得挺好,属于绝佳的优等生。只不过这个视频……实在一言难尽。] [不是,就我关心桑柒柒咋还没出来凑热闹吗?] [我说你们真的别太恨我哥,我哥都说了身体不舒服,那一秒钟的卡顿不就是很明显的身体不舒服的表现吗?] [怎么办呀,这么看不上我们乔哥的演技,乔哥还是力压谭宏拿下了最佳男主角捏] [谭宏粉丝别跳了,我哥身体不好是事实,拿了影帝也是事实/微笑] [试镜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偷录?@导演宋河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将热搜上的话题、评论、网友发言看了一遍,桑柒柒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她翻出了先前怒怼粉丝的微博——“你哥有什么热度好蹭的?你哥名字是假的,鼻子是假的,身高是假的,连演技都是假的,315怎么没把你哥给打了?” 再次点击转发,并附字道:不像我,从小就知道做什么都不能弄虚作假/可爱 网友:“……” 就说嘛,就乔天逸这狗屎演技和狗屎表现,桑柒柒怎么可能不出来狠狠踩上一脚。 [舒服了] [等了一下午,终于给我等到了,现在就是浑身舒畅,准备洗洗睡了] [一天天的不吃瓜也不知道在忙啥@桑柒柒,下次不许这么慢了哦] [殡葬事业固然重要,但乔天逸的笑话更得及时观看,得亏我们大手子见钱眼开,不然等到你上线,瓜早抬下桌了] [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桑柒柒:“……” 给这位指责她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网友回了个绝佳的微笑嘲讽表情,桑柒柒吹了个口哨,通体纯黑的乌鸦穿过窗户的缝隙停留在桌面上,尖锐的鸟喙理了理顺滑的羽毛。桑柒柒的手指轻抚它的脑袋,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乌鸦歪了歪头。 桑柒柒往桌上撒了把大米。 乌鸦依旧歪头。 桑柒柒:“……” 无言沉默了几秒,她认命地打开了还未吃完的炸鸡盒子,并推到了乌鸦的面前。 乌鸦低头啄了两下裹满蜜汁酱料的鸡翅,双爪抓住整个盒子,张开翅膀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柒柒望着窗外,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会不会吃坏肚子,真吃坏了还得我掏钱给它看病。” 怎么想都很亏。 - 乔天逸连夜离开同州市,去了一趟成江。 成江位于阳省,是阳省偏落后的地区。先前那个聚焦各行各业小人物的作秀综艺就将其中一站放在了成江,结束拍摄以后,乔天逸听钟杰说成江的郊区有个历史悠久的道观,据闻这道观十分灵验,很多人反馈说他们去道观许下的愿望最终都实现了。 恰好那段时间乔天逸也闲得很,便带着王浩、钟杰一块去了。 去的当天成江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乔天逸忍着黏腻的雨水和天气爬了九十九个台阶,浑身湿透地抵达了道观。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乔天逸认认真真拜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穿着明黄色道袍、手持拂尘的清瘦身影。 来人自称是这道观的道士,道号通玄。 通玄问他来此所求,他如实回答:“想爆红。” 想爆红,红得发紫,国民度飙升,然后拿到各种s级资源,在娱乐圈开创属于他的时代。 乔天逸说这愿望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试问入圈的艺人哪个不是这么想的?他顶多就是直白点,把想的都说出来了,粉丝知道了估计还得夸他一句真诚。 之后他又调侃着问了一句:“道长,我这愿望能实现吗?” 通玄闻言将拂尘一扫,白色的麈尾落在乔天逸的手臂,令他感觉有点痒,不等他拨开麈尾,就听通玄低得有些阴沉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通玄说:“那得看你愿意付出什么。” 乔天逸那漫不经心的态度逐渐敛起,怔怔看向了通玄的眼睛。 他付出了成名以后最没用的东西——钱财,换来了属于傅芮的鬼魂。 通玄给了他一枚玉佩和一张符纸,玉佩是傅芮平时的容身之所,符纸用来警醒傅芮,让傅芮成为一个合格的工具。有了傅芮之后,乔天逸让王浩给他撕了个演技相关的综艺回来,虽然没上几期,但他的演技得到了现场很多导演、表演老师、资深演员的认可。 之后,其中一位导演给他递来了个电视剧的剧本。 电视剧上线,他的演技得到了更多人的赞赏。 有网友更是直言在他身上看到了傅芮的影子。 这是必然的,因为拍摄期间,是他将身躯交给了傅芮,由傅芮上身完成了每一段演绎。换言之,出演这个电视剧的是披着乔天逸这身人皮的傅芮。 乔天逸到底有点做贼心虚,可王浩却好似找到了正确的营销方向,买了很多水军,将‘小傅芮’的称号冠在了乔天逸的头上。 半个月后,乔天逸去试镜《寻亲》,并拿下了男主一角。 最后又顺理成章地凭借着傅芮超绝的演技成为了金鹤奖的最佳男主角。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节 这期间傅芮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不过通玄给的符纸可以灼烧傅芮的鬼魂,尽管人的肉眼看不见,但每次使用符纸时,傅芮狰狞痛苦的表情和声嘶力竭的惨叫都能清晰地展现在乔天逸的面前。 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让傅芮愈发沉寂,他变得越来越像机器,在乔天逸的提醒中附身于他,等到拍摄结束,钟杰就会拎着小包过来,那包里装着通玄给的符纸,令傅芮不得不乖乖离开乔天逸的身体,进入玉佩。 乔天逸以为傅芮会一直维持这样的选择,直到他哪天善心大发或者对演戏不感兴趣了,放对方离开。 却没想到傅芮在关键时刻反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让他在人前丢尽了脸。 乔天逸已经从王浩的口中听说了他那段试戏视频被偷露发布到网上的消息,但乔天逸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要找通玄道长帮忙,将傅芮的掌控权再次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他要给傅芮更惨烈的教训,让傅芮知道违背他意愿的下场到底是怎样的。 推开道观的门,通玄正跪在巨大的金塑神像前,紧闭着双眼无声默念。 他站在通玄的身后,直切主题:“通玄道长,傅芮不听话了,我需要你给他一点教训,之后我再多分一个点的收入给你。” 通玄沉声回答:“这次不用钱。” 乔天逸有些意外,问:“那你要什么?” 通玄没有直说,只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没有答案的回复令乔天逸感到了几分不安,但一想到傅芮让他丢的脸,气上心头,乔天逸当即颔首:“可以。” 通玄给了乔天逸一个长相奇怪的娃娃,娃娃的背后写着奇怪的字,乔天逸拿着端详了许久,隐隐觉得这好像是谁的生辰八字。 他蹙眉:“傅芮的生辰八字?” 通玄背对着乔天逸睁开眼,眼底有对乔天逸过于愚蠢的厌弃,但语气依旧平静:“傅芮已经死了,他的生辰八字也已经没有作用了。” “那这是谁的?” “傅芮的亲弟弟。”通玄道,“当一个人连生不如死的痛苦都不再畏惧的时候,就该从他最在意的人入手。有了这个娃娃,你想对傅柳做什么都可以。” 通玄起身,迎上乔天逸还未完全想明白的目光,更详细地解释:“这个娃娃就是傅柳本身。” 乔天逸终于了然。 捏着娃娃,心满意足地从道观离开,乔天逸直接坐上了回同州市的飞机。 深更半夜,天空黑沉得伸手不见五指,偌大的机场也显得空荡荡的,乔天逸懒得再找王浩来接他,来到门口往网约车停靠的方向走。 啪。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乔天逸的肩膀上。 乔天逸一愣,下意识回头。 嘭得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拳头直冲他天灵盖去,乔天逸瞪着眼睛都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因为这巨大的力道开始往后倒。 同时,站在他跟前的桑柒柒收回手,往拳头上吹了口气,眨眨眼,十分礼貌:“哥哥晚安呦。” 第17章 退圈第十七天 你们那儿管铁管叫桑柒柒…… 黑乌鸦张开翅膀在同州市的夜空盘旋两圈后向下俯冲, 稳稳落在桑柒柒的右肩,偏头用尖锐冰冷的鸟喙贴上桑柒柒的脸,它无声地说着跟在乔天逸身后的所见所闻。 桑柒柒垂眸踢了踢宛若死尸的乔天逸, 若有所思地重复:“云鹤观?” 弯腰拨开乔天逸的衣服,手指勾着领口往下一扯, 一枚系着黑绳的环形玉佩便暴露在了桑柒柒的面前。玉佩的材质绝佳, 普通人一看觉得玉质温润通透,但桑柒柒的眼里只关注到了将玉佩全全包裹住的浓黑鬼气。 这鬼气……似乎也不止傅芮的。 暂时没想明白,桑柒柒索性将玉佩往兜里一塞, 紧接着又在乌鸦的示意下, 从乔天逸的兜里拿走了那个栩栩如生的小人。 做完这一切, 她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对乌鸦道:“走吧小黑,回家了。” 桑柒柒打算抄近路从地府飘着走, 慢悠悠路过奈何桥的时候看到了正在上班的孟婆姐姐, 孟婆站在小小的亭子里,身后是数个硕大的陶瓷缸。她垂着头, 一边在纸杯内填小料,一边问下一位投胎的鬼:“喝什么味的孟婆汤?” 这鬼看着很年轻,大概没想到地府的孟婆汤跟人间奶茶店的奶茶差不多,竟然可以diy。 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手指却歘欻欻飞快点了整整五种小料:“正常冰五分糖原味奶茶加椰果加双份波霸加芋圆加烧仙草再加奶盖!谢谢!” 孟婆:“……” 搁这儿喝八宝粥呢? 手脚麻利地将年轻鬼的八宝粥奶茶准备好, 塞到他手里,孟婆喊道:“下一个。” 桑柒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语气带着几分打工人对狗上司的合理质问:“手臂都快抡冒烟了, 你老板怎么还不给你安排个小助手?” 孟婆被吓一跳:“谁他爹的吓——” 扭头瞧见是桑柒柒,连忙将脏话咽了回去,然后耸肩:“安排了, 说是生前就在人间的奶茶店打工,虽然年纪不大,但辗转过不下十个品牌的门店,不止专业对口,还能改革创新,是只优秀牛马。你呢,最近忙不忙?我那天去老许那儿吃饭碰到了你家老大,听他说你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桑柒柒谦虚摆手:“没有没有,离风生水起还差一点。” 但比腥风血雨多一点。 看孟婆实在忙得厉害,桑柒柒也没再跟她唠嗑,继续慢悠悠地飘,终于在日光散遍天地间每个角落前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时间还早,桑柒柒也没急着开门,而是先将玉佩掏出来放在了桌上。她曲起手指敲了敲玉佩的边边,咚咚咚的声音跟敲门似的,包裹着玉佩的黑雾微微晃动,紧接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凝成了人形。 傅芮站在收银台前。 他的脸色相当难看,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眉眼透出几分虚弱和无力。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衣角和衣领的位置沾着大片红到发黑的血迹。而裸露在外的肌肤划痕颇多,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明显的焦黑痕迹,前者应该是傅芮车祸死亡时留下的,后者的痕迹镌刻在鬼魂之上,想来应该是乔天逸控制傅芮的手段。 “你好。”桑柒柒托着脸,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你好。”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显得异常沙哑。 傅芮的视线定在桑柒柒身上。 这两年他待在乔天逸胸口的玉佩内,厌烦极了乔天逸利用他取得成就时的嚣张嘴脸,尤其是听到旁人称他一声‘小傅芮’,那种恶心的感觉如影随形,在胃里翻涌搅动,将他折磨得够呛。 他每一天都在期待有朝一日有人能够发现乔天逸的真面目。 然后,在他逐渐失望走向绝望的某天,桑柒柒出现了。 他目睹了桑柒柒嘲讽乔天逸的全程,自然也瞧见了乔天逸被桑柒柒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怒发冲冠的模样。虽然苦难并未对等,但傅芮总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句“连演技都是假的”的发言时,明明已经不会再跳动的心脏好似又重新有了活力,砰砰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死死掐住掌心,强行控制着因为兴奋而颤栗的身体。 他觉得桑柒柒什么都知道! 而现在,当他再一次离开玉佩,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并非乔天逸而是桑柒柒时,第六感终于成为现实。 傅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在听到桑柒柒那一声温和清脆的“你好”时,嗓子干涩得难以说出话来,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即便遇到灵魂被灼烧的痛苦也没能湿润半分,此刻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艰难地重复着那两个最简单的字:“你好。” 桑柒柒听出他声音里暗藏的哽咽,没有戳穿,只是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货架,问他:“要不要先挑一身干净的衣服,我这边男装还挺多的,应该有适合你的码和款式。” “我没有钱给你。”傅芮轻声说。 “没关系,投胎前记得给我个五星好评就行了。”时刻不忘绩效加分的桑柒柒起身带着傅芮走到货架前,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我记得小邢妹妹的手机壁纸里你穿的是烟灰色领巾衬衫和黑色西裤,还怪帅的。这里有类似的,要不要试试?” 傅芮原地迟疑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道:“……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乔天逸找上云鹤观以后跟通玄的对话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意识到通玄想要拿他弟弟威胁他时,他像是彻底栽进了深渊,浑身发愣,再也看不到半分希望。 而现在,桑柒柒一脚踹开了锁住他的门,让他有机会回家了。 “可以去,不过不用着急。”桑柒柒捡起了放在桌上安安静静的小人偶,人偶站起时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傅芮,一股不可抵抗的阴森感突然从傅芮的后背蹿了起来,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桑柒柒便道,“现在这个贴着你弟弟生辰八字的人偶在我们手里,你不用担心你弟弟的安危。” “更何况——” 桑柒柒指了指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就以这么一副糟糕的形象去见一直拿你当偶像崇拜的弟弟也不合适吧。” 傅芮低头,略带几分焦黑的手指碰了碰沾血的衣角。 半晌,他点点头,不再拒绝。 桑柒柒找出纸扎衣服套装点燃之前,先给傅芮扔了个医药箱,让他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下。 没一会儿,傅芮便换上新衣服回到了桑柒柒的面前。 稍稍打扮过的傅影帝虽然还是伤损状态,但比刚才干净了许多,看上去也有精神,更帅了。 “不错。” “谢谢。”傅芮抿了抿唇,轻声问,“小邢妹妹是我的粉丝吗?” “是啊,手机壁纸、手机壳、微信聊天背景、头像全是你的照片。”桑柒柒笑盈盈地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明天周六,估计会来我店里转转,到时候介绍你认识。” 傅芮认真点头。 “时间还早,先去趟你的老家,走吧。” - 同州市的机场通道附近。 昏迷的乔天逸是被路过的旅客发现的。 瞧见不远处的地面上倒着道疑似人形的生物时,年轻旅客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在‘机场惊魂’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中果断选择了后者,招来了保安并跟着一块凑了上去。当看清这人的长相,旅客的眼眸倏地瞪大,一句“握草”出口的同时,手已经十分自觉地掏出手机,咔哒咔哒以数十个机位的角度为乔天逸留下了人生照片。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近距离接触明星! 还是这种半死不活、脑袋上顶大包的明星! 保安看他上蹿下跳激动得像个猴子,合理怀疑这人是乔天逸的黑粉。 他掏出对讲机联系了机场医务。 数十分钟后,乔天逸在医务人员的救治中缓缓醒过来,头顶耀眼的灯光晃得他眼睛发酸,视线也变得十分模糊。耳边嘈杂的声音一阵一阵,像是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唤,令人难以忍受。 但好在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不久,没两分钟,乔天逸便彻底清醒过来。 眼眶内印入陌生的白大褂身影,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张熟悉的人脸——桑柒柒! 蹭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额头传来的剧痛又让他痛呼着倒下,他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脑袋。 “诶别碰别碰,你脑袋上的包有点大,别随便按。”医生慌忙制止他,又好奇地询问,“乔先生怎么会独自一人倒在机场通道?” 医生的问题让乔天逸再度从疼痛中回过神,他掀开被子,咬牙切齿地答非所问:“报警,我要报警!” 辖区派出所内。 接待乔天逸的年轻警察一边划拉着刚刚从机场监控拷贝下来的录像,一边表情古怪地重复:“你是说,你昨晚下了飞机准备去坐网约车,结果走到一半,有人拍了拍你的肩膀,你回头一看,发现这人竟是桑柒柒,桑柒柒还莫名其妙给了你一拳,这一拳头揍得你当场倒地不起,并在机场睡了半个小时?” 乔天逸听着‘莫名其妙’、‘倒地不起’、‘睡了半个小时’这样的形容,捏了捏手指,压下心底的愤怒,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当然有问题!” 警察将平板一转,让乔天逸看屏幕。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7节 乔天逸的视线望过去,当看到他本人走在寂静且空无一人的通道内,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狰狞地一头撞上标志牌下的铁管时,表情猛地滞住。 警察幽幽地问:“你们那儿管铁管叫桑柒柒吗?” 第18章 退圈第十八天 如果发誓有用的话,我们…… 无暇顾及民警言语间的调侃, 乔天逸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这四个大字。 他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当时就是桑柒柒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趁他回头之际, 一拳头冲他脑门来,差点敲碎他的头盖骨! 桑柒柒那张脸, 他就是进棺材了都记得清! 更何况—— 他粗暴地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 指着空荡荡的脖子,急得眼睛发红:“我的玉吊坠也不见了!” 不止是玉吊坠,还有他特地从通玄道长那里拿到手的、贴着傅柳生辰八字的小人偶也不见了! 咬了咬牙, 他万分笃定:“就是桑柒柒干的!” 民警:“……”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乔影帝跟桑柒柒果然有势不两立的深仇大恨, 否则乔天逸也不会在看到监控视频后还坚持抹黑桑柒柒。 年轻的民警劝诫了两句:“乔先生,你冷静一点, 监控你也看到了, 真的没有桑柒柒!” 他想了想,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你是不是撞那一下把脑袋撞坏了?” 眼瞅着‘把脑袋撞坏了’这几个字出口, 乔天逸陡然黑了脸,民警连忙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不是在骂你啊,我说的脑袋撞坏是指你的头部遭受了一定的损伤, 可能影响到了你的记忆, 导致记忆错乱什么的。我记得这种情况在医学上也是存在的,对吧?” “不可能, 我的记忆绝对没有错, 我就是看到桑柒柒了,我可以发誓!” 民警:“……” 发誓管毛用啊。 他前两天才从同事的嘴里吃到个男方脚踩六条船的瓜。 男方跟正牌老婆确认情侣关系并求婚时,排场搞得巨大, 男方人站在灯光下,手里捧着价格上千的玫瑰,深情款款地对女方许下海誓山盟:“我爱你,我这辈子只爱你,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结果呢? 结果这死渣男脚踩六条船就算了,还跟那些女的分别生了孩子。 现在死渣男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冲乔天逸道:“乔先生,如果发誓有用的话,我们民警就该失业了。” 乔天逸:“……” 民警看他一声不吭,虽然不反驳,但脸上就写着‘死活不信’四个大字,就是要把摔倒磕坏脑门的锅甩桑柒柒身上,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样吧,你呢,先去医院做个脑部ct或者核磁共振,确保脑袋没问题。我呢,把这段视频拷贝给你,你找专业的技术人员鉴定下真伪。之后我们也会对桑柒柒的出行记录进行调查。同州市跟京北还是有段距离的,如果桑柒柒真的有在机场出现过,那我们就一定能查到她的出行记录,你说对吧?” 乔天逸觉得不对。 他从同州市前往阳省成江,又从成江返回同州市,谁都没告诉。连王浩这位经纪人都不知道,桑柒柒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地把握住他下飞机的时间点,还在无人的环境下一拳头砸懵他的?再者,他问过保安和医生了,两人都说他们见到他时,胸口就没见吊坠。 那吊坠跟人偶哪去了?肯定是桑柒柒拿走的! 等等。 难道桑柒柒就是冲着吊坠和人偶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乔天逸猛地一惊,额头瞬间溢出了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证明桑柒柒指定不一般,说不定跟通玄道长是一类人。 他虽未见通玄道长真正出过手,但单从对方囚禁了傅芮的鬼魂并将鬼魂赠予他就能得知,他们这行肯定有点特殊能力。桑柒柒跟他是一类人,那么她想要蒙蔽摄像头、篡改监控内容不是轻而易举吗? 乔天逸的后背缓缓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收紧。 几秒钟后,他在民警惊愕的注视中站起身,扔下一句“我知道了,这事跟桑柒柒没关系”,便匆匆忙忙走了。 只留下民警懵逼地啊了一声,自言自语说了句:“脑子又正常了?” - 傅芮的老家在一个偏远小镇,镇子靠山,并不富裕。 一路上,傅芮跟桑柒柒说了很多。 他跟弟弟傅柳的童年并不美好,他七岁的时候在外打工的父亲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死了。而工地的负责人为了逃避责任,捏造了他父亲喝酒的事实,导致他们家没收到一分赔偿金。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为了挣钱养家愈发劳累,两年以后得病走了。 “之后我们家就剩下我跟我弟弟,还有我奶奶。” 傅芮的奶奶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佝偻着身躯,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 期间也倒下过,却又坚强地站了起来。 “我们这边的政府也帮了我们很多,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就没上学,出门打工去了。最开始在饭馆洗盘子、在酒吧当酒童,后来在酒吧乐队那里刷上了脸,乐队有个成员教我学架子鼓。” 学会了架子鼓,那个成员退出乐队步入婚姻,而他开始上台表演,并且拿到了不少的表演费和小费。 “之后就更幸运了,我遇到了我的伯乐,你应该也认识,他叫黎城,是一位很厉害的导演。” 桑柒柒点点头:“听过,先前乔天逸不就想跟黎城合作?” 傅芮笑了笑:“对。” 那个时候黎城其实是看上了他的脸,当天的表演结束后,黎城在后门找到了他,说:“你好,我是个导演,叫黎城。我觉得你的长相很适合我剧本里的男主角,请问你有兴趣拍戏吗?” 傅芮虽然不接触娱乐圈,但也知道常识。 演员的片酬是很高的,演一部电影估计能抵他一年的演出。 缺钱的他很心动,但还是如实回答:“对不起,虽然我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但我没学过表演。” 黎城欣赏他的真诚,并告知他,会找老师带他一段时间,看看他的天赋,再决定是否要跟他签约。 “然后黎城就被你的天赋惊呆了,立马拍板决定了你当他男一号,从此你俩一块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圈内知己?”桑柒柒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着急赶路,简直想拉着傅芮找个地方坐一坐,点杯奶茶嗑点瓜子。 听着桑柒柒夸张的形容,傅芮抿唇露出笑,但却摇了摇头。 ‘天赋’一词可望不可即。 黎城给他找的老师是表演学院的教授,刚跟着教授学表演的那段时间,教授满脸都是“要不还是算了反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黎城搁哪儿找来这么蠢的傻小子”、“这臭小子会不会让我在教育界一败涂地”的表情。 是傅芮本人不想错过这送上门的机会,于是他没日没夜地学,他会在教授授课的时候把教授说过的话录下来,反复倾听研究,会把那些优秀演员的演绎片段拿来认真学习,最后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表演体系。 那段时间,他的睡眠严重不足。 黎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别合约还没签上,人就先没了。” 幸好,合约签上了。 他成了黎城电影里的男一号,从此开启了演艺圈之路。 “这些年忙得厉害,根本没时间回老家看望家里人。”提到家里人,傅芮的语气跟表情变得无比低落,他缓缓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也想过把他们接到京北,但奶奶年纪大了,而且爷爷跟父母都在老家,她也不想走。阿柳也拒绝了,因为他要留下来照顾奶奶。” “真的很可惜,原本我结束跨年夜的拍摄是想去机场的,没想到老天没给我回家的机会。” 这是傅芮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情。 他不明白,他这短暂的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成名之前艰难长大,成名之后认真做人,他还把自己大半的收益捐给了有需要的人。 可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让他在最好的年纪离开了这个世界,给奶奶和阿柳带去了再也无法愈合的伤痛。 “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话题逐渐变得沉重,桑柒柒撇撇嘴,“老天爷对我也不怎么样,我活着的时候顶多就是揍了几个在孤儿院欺负我的小孩,结果二十来岁就死了,只能在地府当牛马。” 说完,桑柒柒想起点什么,道:“我还没检查过生死簿上有关你的信息,你确定你是意外身亡的?” 傅芮愣了愣:“应该是吧,当时是马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孩,我这边的司机反应迅速打了方向盘,但没想到旁边车道的车没来得及减速,就撞上了。” 桑柒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交谈间,两人终于抵达了小镇。 小镇不大,看上去有些陈旧的房子高低错落地相挨着。沿着最宽的马路走过市场,又绕了两圈,一扇小木门落入眼中。 吱呀一声,小木门的插销掉落,门缓缓打开,院子里的一切也展现在桑柒柒跟傅芮的眼前。 时隔两年,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院子里的老槐树花开得正灿烂,风一吹,槐花大片大片地落在树下的躺椅上。隔壁是几个菜圃,划分得很仔细,里面种着不同的农作物,菜圃前则是很有年代感的水井。 “你们家房子造得还挺好看的。”桑柒柒看着面前的小洋楼,夸赞道。 傅芮笑着解释:“我赚了钱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房子,这房子是我跟我弟还有我奶奶三人凑在一块商量了好久才定下的,我们还在网上找了很多图片,最后投票选出了这房子的造型。” “没有遇到三个人选三个不同房型的情况吗?” 傅芮回忆了一下:“所以投票投了整整一礼拜,阿柳还想反悔,被我镇压了。” 寥寥数语间,都是对曾经的回忆。 越过院子,推门而入,外表漂亮洋气的房子内里却显得有些空旷,但墙壁上挂着一张傅芮拿下金鹤奖最佳男主角的照片,茶几上放着一家三口的相框,沙发上摆着q版模样的傅芮造型玩偶。 傅芮盯着这一幕看了许久。 桑柒柒在客厅、厨房内转了一圈,扭头对傅芮说:“好像没人在家。” 傅芮让桑柒柒先坐下休息,自己上了楼,分别推开了奶奶和阿柳的房间,但里面的床铺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 心底浮起不好预感,傅芮匆匆下楼,正欲找桑柒柒帮忙,却陡然听到门外传来嗓门极大的女声:“万姨!万姨!你在家吗?” 傅芮的奶奶姓万。 不等他探头去看屋外的人,就听隔壁传来回答:“今天是阿芮的忌日,万姨跟阿柳去上坟了,估计得很晚回来。” 傅芮迈步往前的身体陡然僵住。 他艰难地偏头看向远处挂着的日历,1-31的数字里,有个被红笔圈出来的特殊日子。 垂下眼眸,他轻声喃喃:“原来今天是我的忌日啊。” 第19章 退圈第十九天 七个帅哥啊,给我妈眼馋…… 这两年, 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最初还能透过玉佩时时关注外面的情况,但随着乔天逸出名、嘴脸愈发丑恶, 随着逃离的希望愈发渺茫,傅芮时常将自己蜷缩在玉佩的角落里, 沉默地封闭自己。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8节 直到桑柒柒开始硬刚乔天逸。 指尖摩挲着那本日历, 傅芮看向桑柒柒的目光染上了几分迟疑和纠结。桑柒柒一眼看懂,摆摆手道:“你去找你奶奶跟弟弟吧,不过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我得在你身边放个小玩意。” 桑柒柒前脚才一拳揍懵了乔天逸, 虽然当时指关节与乔天逸脑门接触时发出的碰撞声十分清晰且响亮, 但桑柒柒心里清楚,那点力道顶多让乔天逸的脑门鼓包, 至于敲碎头盖骨, 不现实。 估计用不了一个小时,乔天逸就会醒过来, 然后发癫似的告诉所有人是桑柒柒揍了他。 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乔天逸很快就能发现他脖子里的玉佩还有口袋里的小人偶不见了。如果他足够聪明,就会意识到现在的桑柒柒跟以前的桑柒柒不一样了,说不定还拥有点‘特异功能’, 所以他就该去找通玄帮忙了。 听傅芮说, 他出车祸死亡,鬼魂并未附在尸体上一同进入医院。 这也说明, 通玄趁他刚死就把他的鬼魂从尸体上剥了下来。因为暂时还无法确定傅芮的死究竟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意外, 所以通玄对傅芮鬼魂的在意程度也无法确定。 以防万一是现下最好的抉择。 桑柒柒打了个响指,一只通体纯黑的猫从小洋楼客厅的角落里一跃而起,轻巧地跳在了沙发的扶手处。身材偏苗条的黑猫优雅地舔了舔毛, 绿色的眼珠像上好的翡翠,它冲傅芮喵喵叫了一声,紧接着身影便消失在了傅芮的面前。 傅芮跟着黑猫离开,一脚跨出大门时,回头对桑柒柒做保证:“看完奶奶跟阿柳我就回去找你。” 小镇上的墓园年份已久,历经了几辈人。这些年没有装修或扩建,因此墓园面积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这也就导致现在入园的逝者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玻璃货架内,连院子里的墓碑都不配拥有。傅芮从小就过得苦,方奶奶和阿柳自然不愿意他走了还那么苦,因此花了老大一笔钱在当地最昂贵的墓园里买了块地,挑了最好的墓碑刻上了‘傅芮之墓’。 傅芮到达墓园时,方奶奶佝偻着身躯在前方的搪瓷烧纸桶里一张张地放冥币,耀眼的火光将她布满皱纹、越发苍老的脸映得很模糊。阿柳跪在墓碑的正前方,视线落在黑白照片上细细说着这一月来发生的各种有趣无趣的事情。 “大章哥跟他女朋友终于要结婚了,婚礼时间也定下了,就在下个月的13号,他让我做伴郎。我知道,原本你俩说好了,要是你先结婚就他给你当伴郎,他先结婚就你给他当伴郎,是不是?” “琳琳姐跟她之前那个男朋友分啦,不过她现在找到了一个对她特别好的男生。上次我们一块吃饭了,那男的特别贴心,喂我们吃了超级多的狗粮,差点给我噎死。” “小齐考上警校了。” “还有我,我也考上了。”傅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跟小齐考得同一个警校,我俩以后还是同学。” 傅芮站在傅柳的身后,静静听着,当听到他要和小齐一块去警校时,眼睫似有湿意。从父亲意外身亡却被工地负责人以一句“他喝酒喝多了”污蔑成父亲的责任以后,阿柳就想着当警察。 那时候阿柳还问他:“哥,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傅芮那时候想当个科学家。 可他只是笑着将手按在弟弟的脸上,很随意地说:“想当个有钱人,然后把你送去上学,你考个警校回家光宗耀祖。” 傅芮牵起嘴角,轻轻说了句:“阿柳好棒。” 声音很快被风吹散,像是从未存在过。可傅柳像是有所察觉,话头一止,猛地扭头看向了身后。 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迷茫,眼睛也没有焦距,可看过来的方向赫然是傅芮站着的地方。 傅芮微微一愣。 好半晌,他突然上前一步,像以前一样,将手放在弟弟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发梢微动,头顶传来了几乎没有重量的按压感,傅柳眨了下眼睛,眼泪刷得一下就淌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是哥哥。 是哥哥像小时候一样,在揉他的脑袋。 泪眼朦胧中,傅柳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冲着方奶奶的方向又哭又笑:“奶奶,是哥哥来看我们了。” 方奶奶虽然年纪大,但这辈子先是失去了丈夫,随后是儿子跟儿媳,到了古稀之年又失去了疼爱的大孙子,接连的打击让她比傅柳这个小孩坚强不少,至少在傅柳面前,她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隔着袅袅烟雾冲傅柳笑了笑,正欲说话,却忽而察觉到有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肩膀,耳边又想起那熟悉却已经阔别了整整两年的温和嗓音:“奶奶,辛苦你了。” 吧嗒。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地掉进搪瓷烧纸桶。 她哽咽着喊:“阿芮。” - 傅芮跟着方奶奶跟阿柳在墓园里待了快一个白天,另一边的桑柒柒回到殡葬一条龙以后,看时间不早,连忙将店门打开,期间遇到了正拎着早点从门口经过的白萦心。桑柒柒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鬼气,打了个招呼:“早。” “早啊,柒柒。”白萦心自来熟地挥挥手,将包子递了出去,“吃包子吗?我买多了,给你两个。” 桑柒柒没跟她客气,接过包子说了声谢谢。 想着等中午她点外卖的时候也给白萦心带一份。 白萦心给自己留的包子是香菇馅的,她一边吃一边眯起眼睛享受,等嘴巴空了才跟桑柒柒分享八卦:“乔天逸演技那个视频你看了没?我昨天看乔天逸粉丝跟网友吵架看到凌晨两点,太上头了。” 桑柒柒好奇询问:“谁赢了?” “这哪分得出胜负啊,乔天逸粉丝因为嘴太脏,大粉的账号都被封掉了好几个。嗯——之前骂你骂得最狠的那个,现在已经被禁止发言了,你要是想报复的话,现在可以去了。至于网友这边,也吃了点亏,不过后来又有人曝出了他家粉丝就因为网友说一句乔天逸不好,半夜去给人家奶茶店泼油漆,骂人家不得好死的黑料,现在其他看热闹的网友都加入混战了。” 有些网友更是100斤的体重99斤的反骨,骂一句乔天逸还要特地@粉丝,主动给出地址让粉丝半夜摸来泼油漆。 白萦心怀着好奇去搜了下,发现那些地址不是派出所就是精神病院,简直要把乔天逸粉丝往绝路上送。 桑柒柒压根没听清楚白萦心的后半句话,满脑子都是“你要是想报复的话,现在可以去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问:“是那个叫回逸如此美好的脑残粉是吧?” 白萦心:“对对对!” 桑柒柒:“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冲白萦心挑了挑眉,桑柒柒回到了店内,第一件事情就是掏手机搜‘回逸如此美好’。她对这位粉丝的印象实在是深,最开始是追着桑柒柒本尊骂她蹭热度、倒贴男人,之后找人给原主寄死老鼠,还伪装成原主的粉丝,贴心地跟原主建立起友谊,结果扭头就曝光了原主的n多私人信息,是个绝对的大恶人。 桑柒柒疯狂贯彻落实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生行事原则,截了乔天逸试镜中的各种丑照,一张张上传到‘回逸如此美好’的评论区。 还在跟乔天逸粉丝大战的网友:好好好,最强战力她终于出现了! 跟网友兴奋的感受截然不同,王浩现在一看到桑柒柒的微博账号显示上线,就开始头疼欲裂。自从桑柒柒实名举报了钟杰杀人藏尸并成功以后,他发现桑柒柒就跟他们杠上了似的,而且每逢有桑柒柒掺和的事,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们! “这女人一天不发疯浑身难受是不是!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们就不放了!” 经纪团队的成员们摸了摸鼻子没吭声,心里想的却是——这不很正常吗? 他们当初让桑柒柒挨了多少骂,现在桑柒柒肯定得还回来啊。 而且……非要计较的话,他们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乔天逸身上。谁晓得乔天逸试戏能试成这副模样,那视沓樰團隊频他们作为乔天逸娘家人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尴尬地原地抠起三层楼别墅。这不妥妥地把脸送上去给桑柒柒打吗? 团队的沉默让王浩心里的那口气愈发不顺,他蹙眉问:“还没联系到天逸?” “没有,不过刚看微博,有人在阳省的成江看到他了。” 阳省成江? “他不在试戏吗?跑成江去干什——”王浩的记忆被唤醒,忽然想到了两年前乔天逸带着他跟钟杰去了趟成江的云鹤观。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乔天逸在演艺圈开始走上坡路。 他去求菩萨了?这管用? 王浩的表情变得古怪,却没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的同州市。 宋河简单扫了眼依旧腥风血雨的微博,又不信邪地打开那段偷录的试戏视频,越看眉心皱得越紧,越看牙越疼,然后百思不得其解——乔天逸这演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号称小傅芮吗?不是都拿下金鹤奖最佳男主角了吗? 他也去电影院看过两遍《寻亲》,乔天逸在里面演得真的很出色,怎么到了他的面前,比宋球球还不如? 至于宋球球是谁—— 宋球球是他养的一条狗,曾经创下过为了一口吃的装瘸子装进医院的壮举。 要不是拍了片发现它那腿屁事儿没有,宋河还真以为自己一屁股把它的后脚坐折了,心疼地喂了它整整三口袋的零食。 “呦,这不是宋导嘛!” 人影未至,声音先到。 偌大的嗓门在咖啡厅内响起,惹得收银员频频望过来,被打断思考的宋河也皱着眉看向门口,先是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旋即富宏朗那张极有特色的胡子拉碴的脸便印入了眼帘。 宋河的表情跟着一耷。 怎么是富宏朗啊。 富宏朗也是个导演,长得像童话故事里那种大反派海盗,但却十分喜欢文艺片。他和他的妻子合作拍摄的公路电影至今还挂在国内十大文艺片的前三。 “你来干嘛?”宋河心情不是很好,也懒得跟富宏朗多寒暄,掀起眼皮瞅了瞅他,“今天放假?” “对啊,连轴转地拍了快两个月,再不给假期演员就要罢演了。倒是你——”富宏朗在他的对面坐下,舒舒坦坦地翘起二郎腿,挑起眉直戳他心窝,“男主角确定了?” 宋河:“……” 他知道,他就知道! 富宏朗就是看到了网上的偷录视频来嘲笑他的! 前段时间的宋河有多得意,此刻的宋河就有多呕得慌。 他也没打算跟富宏朗藏着掖着,直言道:“乔天逸跑了。” “跑了?” “嗯,昨天说不舒服,今天就联系不上人了,不过看网上有人拍到了他在成江。”说到这里,宋河忍不住嘀咕了两句,“我看他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不舒服还跑那么远。” “所以……那个视频真不是搞怪视频?”富宏朗好奇发问。 指试戏视频为搞怪视频是乔天逸粉丝在跟网友吵了半天以后改得口,想借这个说法保留乔天逸那张没什么用的脸。虽然说法奇葩了点,也没有网友相信。不过富宏朗倒是觉得有可能,毕竟乔天逸在《寻亲》内的表现谁都不能质疑。 而现在,宋河的一个白眼正式宣告着他的猜测纯属想得多。 富宏朗:“……” 宋河问他:“你那儿有没有不错的男演员?” 富宏朗:“不等乔天逸了?” 宋河:“等个鸡毛,制片人半个小时前给我发了个解析视频,告诉我大老板说要换人。” 解析视频? 不等富宏朗询问,宋河便很主动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所谓的解析视频在很多人看来其实算个乐子,做视频的人是q站的一个专门分析各种神神鬼故事、案件的up主,而视频的名字叫做:简单分析影帝乔天逸演技前后变化之大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奇怪东西。 “很多人都只关注到了一秒钟前后的乔天逸演技变化很大,一秒前影帝级别,一秒后一坨答辩。而粉丝也将乔天逸那一秒的停顿认作是乔天逸突感身体不适。但如果你们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其实只停顿了半秒,之后那半秒像是有所察觉似的,扭头看向了这个方向。” up主一边说,一边将视频开到0.1倍速,将乔天逸眼神方向的前后对比明明确确地勾画了出来。 “所以在我看来,与其说乔天逸身体不舒服,倒不如说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被吓到了。你们觉得呢?” 富宏朗:“……”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9节 他有点不可置信:“科学社会,投资商因为看到了这个解析视频要换人?” 宋河:“宁川地产听过没?我这剧最大的投资商就是宁川地产,他们老板宁昌生就信神神鬼鬼这套,信到几乎着魔的地步,连出个门都要看黄历,听说先前他老婆生孩子,他还要求生在黄道吉日里。” 宋河看着富宏朗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耸了耸肩膀,道:“制片人告诉我,大老板看到这个视频以后特地找了大师算卦,大师告诉他不能用乔天逸。” “而且我听制片人的意思,以后有宁川地产投资的电影电视剧,乔天逸连边都摸不上。” “有钱人考虑得真多。”富宏朗总结道。 宋河瞥他一眼:“你之前不是也信这套?我记得你跟你老婆还特地去道观里上过香,给了大几万的香油钱不是吗?” 说到这个富宏朗就来气:“得了吧,我前脚刚给完香油钱,后脚那几个道士就跑路了。对了,那个道观也在成江,好像叫什么云鹤观。那几个道士跑路以后就换了个道长接手,听说许愿什么的倒是挺灵验的。” 就是他上当受骗过了,不打算再重来一回。 跟富宏朗在咖啡厅里聊了半天,宋河把咖啡当酒喝,喝得整个人头晕眼花太阳穴鼓鼓胀胀,才叹一口气,掏出了手机发送微博:《暗刺》的选角还未结束,有感兴趣的男演员可以把资料发我邮箱,到时候我们再讨论试镜相关问题/握手 这条招聘广告一经发出,让原本就不平静的微博变得更加风起云涌。 [?] [笑死了,乔天逸真被刷下来了啊?] [我要是导演,我也看不上他那个辣眼睛的演技……] [乔天逸怎么可以招笑成这样,我长着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影帝被公开告知没选上的] [还得是活得久啊,什么都能见到] [赶紧吃瓜@桑柒柒] 桑柒柒这会儿忙得恨不得长出四只手来,根本没那闲心思去关注乔天逸的最终试戏结果。更何况,在她把傅芮带离乔天逸身旁时,她便知道宋河不可能再把男一号的角色给乔天逸了。就乔天逸那烂得抠脚的演技,除非宋河的脑袋也被人敲了,那乔天逸还有点机会。 但显然不是。 宋河既然能为一个男一号磨磨唧唧这么久,就证明他对自己的作品是非常上心的。 因此绝对不可能任由乔天逸这颗老鼠屎坏了他那锅香喷喷的粥。 桑柒柒嘲讽完‘回逸如此美好’之后便迎来了今日殡葬一条龙的第一位客人,还是位熟客。 姜溱也想不到,时隔一日,原本对殡葬如此忌讳的他,又出现在了桑柒柒的殡葬店门口。迎上桑柒柒挑眉含笑的脸,姜溱轻咳一声,道:“我再来买点纸扎。” 用的量词虽然是‘点’,但姜溱一进屋就歘欻欻点了无数东西。 桑柒柒虽然知道她家殡葬一条龙肯定会有回头客,但瞧见姜溱如此大手笔,还是有点意外。 姜溱摸了摸鼻子,说了实话:“这是我给人代购的。” 这事还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姜溱从桑柒柒的店里购物结束,便关了直播,直接找了个地把买的纸扎品都烧了。回到家,剪完视频,眼看时间不早就匆匆忙忙睡了。结果这一睡就梦到了他妈兴冲冲地拉着他,把他带去了一个公园一样的地方。紧接着,姜溱就在那公园里瞧见了三个分别牵着斑点狗、金毛和柯基的男人。 姜溱:“?”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妈就颇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背,兴奋道:“阿溱,你给妈烧的这几个帅哥……哎呀,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脾性还好,还会为了妈争风吃醋,妈很满意!” “我活着的时候要也能遇到这种配置的帅哥,指定得多活两年。” “对了,刚才我带着小一小二小三遛弯的时候碰到了你大姨。你大姨也是一点不跟我客气,听说我有七个帅哥作陪,非要我送她一个,我才舍不得。” “正好这会儿碰见你了,这样,你给你大姨也买几个帅哥烧过去。你大姨在世的时候对你还是很不错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你,虽然现在她死了,但你也要孝顺孝顺她嘛。” “还有还有,给你外公外婆买个好看点的房子,最好再配个电视机和老花镜。真是的,当初你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怎么忘记把他们的老花镜一块烧了,现在这俩老人家走路老磕磕碰碰的,真让人担心。” 他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姜溱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等到他妈嚷着“我要去遛狗了”,带着三个帅哥一溜烟不见了时,姜溱也从梦里醒过来了。 奇怪的是,以前他虽然也做梦,但一醒来便会将梦的内容忘得干干净净。 可今天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有点不信邪,刻意等了半个小时再去回忆梦的内容,却依旧能清晰地记起他妈说的每一个字。 包括让他给他爷烧一副假牙。 是不是哪里不对? 没等他想明白,他就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一接通,里头鬼哭狼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哥,我跟你讲个很搞笑的事情——我昨天梦到我妈了,我还梦到我妈跟我说你妈在地下坐拥七个大帅哥!我嘞个天菩萨,七个啊!一天一个都不带重样的!姨妈这日子过得比在上头还潇洒,给我妈眼馋坏了,让我也给他烧几个帅哥下去……我去哪儿给她烧啊!” 姜溱:“……” 第20章 退圈第二十天 我为地府在人间打下的殡…… 姜溱长这么大, 出生至今活了有三十二年了,从来不知道有些事情能玄之又玄到这种地步。 短暂的一个夜晚,他跟他表弟同时梦到了他妈他大姨不说, 做梦的内容甚至相差不大,还有头有尾, 逻辑清晰, 能串起来! 天知道表弟这一通电话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此时此刻面对桑柒柒,他都没敢往桑柒柒的眼睛看, 生怕一个对视间对方突然变成了什么他接受不了的东西。 “你这边……有没有假牙?”姜溱轻咳一声, 如实说了梦里老妈的要求, “我妈托梦说我爷的假牙最近磕坏了,想换一副新的。” “现在没有。”桑柒柒随手从桌上扯过一个厚厚的牛皮本, 翻开几页, 咬开笔头,眼神瞅他:“如果你能等一天的话, 我给你定做。” 姜溱眼尖地瞧见那本子上详细地记录着不同的名字与联系方式,后面还跟着各种各样的纸扎品类型,心知这应该就是专门用来记录客户定制要求的记录册,但他无法思考太多, 满脑子都是——我去, 她对我说我妈半夜托梦让我给我爷买假牙,竟然一点都没感到意外! 表情平静地像在问他早上吃了没! 仿佛看穿了什么的姜溱顿时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连连道:“可以可以, 当然可以。” 别说一天了,十天他都等。 “那行,其他还需要什么吗?不需要的话我就给你算钱了。” 姜溱说没有, 桑柒柒便掏出计算器将九个数字按得啪啪响,那老练跟会计算钱一样的动作看得姜溱目瞪口呆……该说不说,桑柒柒这女明星除了演戏不太行,其他干得好像都不错。 “一共六千七百二十三,给你抹个零头,六千七百就行,我再送你点小东西。”桑柒柒说完又探头看了看门外,她家殡葬一条龙的门口有画停车位,其中一个靠边的停车位上停了辆车身不算宽敞的小奔,正是姜溱此次抵达殡葬一条龙的出行工具。 于是,她贴心道:“东西太多,你的车估计装不下,我给你喊个货拉拉。” 姜溱对这个安排相当满意,他本来也在想如何将这些纸扎带回家。 当初买车的时候想着反正他家如今也就剩他一个人了,买个越野总觉得太宽敞,宽敞得有点空落落的,而现在……车到用时方恨小,还是大车好! 姜溱在心底感慨几秒,询问:“货拉拉愿意装这个吗?” 姜溱想起了两天前还对殡葬这行十分忌讳的自己。 像他这样的人指定不在少数,他直播间里就有不少。虽然昨天直播的时候大多数粉丝都觉得探店殡葬一条龙十分新鲜,还要求把抽奖的福袋内容换成纸扎帅哥。但直播结束后,他也收到了不下百条的‘问候’私信,说他跟有病似的,想不通殡葬店有什么好探的。 还有的说他为了博眼球赚流量不择手段,这次探店殡葬,下次是不是就要探店殡仪馆了? ……前半句话怪耳熟的,没记错的话在探店桑柒柒殡葬一条龙之前,他也是这么想桑柒柒的。 但关键不是这回旋镖正中自己眉心,关键是有个奇葩兄弟,就因为他探店殡葬行业,特地发了个短视频集合了一干网友讨伐他。 视频内,这兄弟把这些年自己生病的病例、检查报告跟摆阵似的一窝蜂全摆了出来,然后愤怒地拍着桌子,指着镜头大喊大叫:“我年轻的时候就身体不好,这些年看了不知道多少医生、拜了不知道多少菩萨,菩萨都叫我避着点晦气事。你倒好,我关注你的账号,你却脑子跟有病一样去搞什么殡葬一条龙的探店?是生怕这不吉利的玩意儿冲撞不死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上吓得一晚上没睡!” 姜溱看到这个视频时,满脑子都是问号以及一句:“啥玩意儿?哪来的超绝颠公?你不能看别看直播不就行了?” 但看在对方的病例跟检查报告都是真的的份上,姜溱把所有的脏话都咽下了,没打算跟生病的人计较。而且生了病变得迷信也纯属正常,他表舅家的儿子以前行事作风极其嚣张,看谁都不顺眼想要骂两句,结果生了癌之后跟个好好先生似的,还每天折腾矿泉水去放生。 看多了这些事情,姜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合格且有温度的大主播,要努力体谅别人。 桑柒柒忙着处理傅芮的事,倒是没关注过姜溱还遭遇了这一通指责,她在听到男人的担忧之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总能找到的。” 找不到她就一个个搬到姜溱家里去。 收了钱,留下地址 ,姜溱热情地再三发誓“我一定给你打广告”后,才拿着几样轿车里塞得下的纸扎先走一步。 桑柒柒目送他离开,站在殡葬一条龙的门口打开约车app发布纸扎品送货上门的信息,然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见有人接单。 有个估计是眼神不好,没看清楚送的到底是什么货,等接了单给桑柒柒打电话,一听纸扎,连忙喊着不好意思就给退单了。 桑柒柒:“……” “柒柒?你站门口干嘛呢?” 白萦心跟往常一样,没生意的时候就趴在窗口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目光瞥见隔壁殡葬一条龙门口的女生时,轻车熟路地打招呼。当听到没人愿意接单送纸扎时,她二话不说热情提议:“我老板有车,我帮你送啊!” “你老板的车?这不太好吧。” “我老板同意了,对吧,老板?” 随着白萦心的再度出声,一只手从后方探出拨开了白萦心的脑袋。紧接着,景裕那张脸便出现在了日光下,他皮肤本就很白,被日光一照更有种夸张的透明感,视线直直与桑柒柒对视,景裕比了个手势。 桑柒柒:“……” 他大爷的,帮忙送个货而已,竟然要她两成利润。 这车金子做的吗? 桑柒柒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两根食指一叉,比出个十。 要两成利润可以,但要送十次货。 景裕:“……” 这丫头怎么一点亏都不肯吃。 他一把将车钥匙扔给白萦心,示意白萦心可以帮忙去送货了。 五分钟后,白萦心开着辆灰扑扑的很旧的六菱面包车拐到了桑柒柒的店门口,桑柒柒上下打量这辆车,不出意外的话是个二手车,车上还有很明显的碰撞痕迹,车头凹进去了一个弧度,不止旧,还是超绝战损版。 注意到桑柒柒的眼神,白萦心有点不好意思:“听我老板说,这车出了车祸后刚被人送到二手市场,还没来得及进行修复处理,就被他低价拿了下来。不过你别看这车跟个老头似的一开就吭哧吭哧喘气,还是蛮经用的,反正送点货肯定不在话下。” “……我信你。” “那我们走吧,这一片区我可熟了,都不用开导航,正好回来还可以带个里脊肉煎饼。”白萦心兴冲冲地招呼桑柒柒上车。 车是白萦心开的,桑柒柒坐在副驾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像个老头似的吭哧吭哧喘气’,事实上这破面包车不止爱喘气,还不带半点减震效果。 桑柒柒的手指用力抓在扶手上,每从坐垫上弹射起来再落下就会觉得自己的屁股要被摔开花,更觉得她的魂要从这具身体里抖出来了。 好在这种饱受煎熬的时间并不漫长,白萦心疯狂抄近路,终于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了姜溱留下的地址。 是个墓园。 墓园门口,收到桑柒柒消息的姜溱和表弟两人站在树荫下,姜溱看到桑柒柒浑身虚软地从车上下来,有点惊讶:“你没事吧?” 桑柒柒摆手:“还行。” 没真把魂震出来。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0节 四个人一块搬着面包车里的各种纸扎品,没两分钟就把货卸了个干净。 姜溱连声说感谢,桑柒柒冲他挥挥手便重新上了车,继续颠簸着回殡葬一条龙了。 姜表弟伸长的脖子在看不清面包车的影子后终于舍得缩了回来,他拽着姜溱的衣角,满眼都是兴奋:“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女明星诶!之前还听巧巧说桑柒柒是整容脸,这哪里整容啦?” 听到‘巧巧’两个字,姜溱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身上:“少跟她玩。” 姜表弟哎呦一声,连忙反驳:“没跟她玩了,这还是老早之前听说的。” “那就走吧,先给大姨把这堆帅哥烧了,省得大姨半夜再来骂你不孝顺。” - 回殡葬一条龙的路上,桑柒柒主动下车给白萦心买了奶茶跟里脊肉煎饼。将两个口袋穿过窗沿递给白萦心,她以一句“我想起来我还要办点事儿”飞速远离这破面包车,保住了危在旦夕的屁股。 白萦心看着窜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影,愣了一秒,旋即默默咬着煎饼继续吭哧吭哧开车回家。 而桑柒柒果断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回了殡葬一条龙。 进了店,桑柒柒立马翻出了‘老板有事外出,请稍等五分钟’的牌,将牌子挂在了门把手上,然后扭头去了地府,一路捂着屁股朝着一殿的阎罗办公室狂奔而去。 桑柒柒的直系上司,被她称之为老大的人是一殿阎罗蔺伯。 桑柒柒哐哐哐砸门的时候蔺阎罗正低着头处理公务,喊了声“请进”,还没看清楚人,就先感受到一阵风哗哗吹来,紧接着他手下的爱将桑柒柒啪一下将申请书拍到了他的面前,迎上他迷茫的眼神,桑柒柒言简意赅道:“我要申请配车。” 申请配车? 蔺阎罗正了正脑袋上歪了的头冠,有点迟疑:“送货用是吧?不过最近地府的经费有点不足,可能批不下来。” “经费不足?” “是啊,”蔺阎罗推了杯茶给桑柒柒,摆着手指头解释,“你这两天碰到孟婆了是吧?她应该有跟你说上面给她派了个助理的事儿吧?这小助理一上工就提议再改进改进孟婆汤。除了原先的原叶奶茶,现在还推出了果茶系列,虽然排队喝孟婆汤的小鬼们是开心了,但成本一下子就高了。” “还有恶狗岭的狗跟金鸡山的鸡,最近跟吃错了药似的天天干架,要出钱给它们看病不说,那些满天飞的狗毛跟鸡毛处理起来也不简单。”蔺阎罗头疼地皱眉,“最关键的是,最近老有孤魂野鬼偷偷跳忘川洗澡,搞得忘川的水臭气熏天,水上飘满了蛇虫鼠蚁,惹得去投胎的鬼们怨声载道的。上面下文件了,说是要好好整改呢。” 桑柒柒:“……”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呢?我为地府兢兢业业工作二十年算什么?我为地府在人间打下的殡葬江山算什么!” 双手拍在桌上,气势汹汹:“算我倒霉吗?!” 蔺阎罗:“……” 他敢发誓,但凡他在此刻点头承认是桑柒柒倒霉,以桑柒柒的超绝精神状态就会立马吊死在小鬼们投胎的必经之路上。 沉默良久,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说:“怎么会,组织肯定不会忘记你为地府做出的贡献。” 桑柒柒指着申请书:“那你当着我的面签字。” 蔺阎罗:“……” 两鬼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相互对峙了半天,最终还是蔺阎罗先松了口:“签,立马就签。” - 桑柒柒心满意足地从地府回到殡葬一条龙时,门口正站着个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的中年女人,对方看到门口挂着的“老板有事出门,请稍等五分钟”的牌后等了五分钟,但老板依旧没来,她又尝试着打电话,电话也显示无法接通,这令她有些无措。 就在她迟疑着是否要离开时,桑柒柒从屋内走了出来,女生的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问道:“你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中年女人看到桑柒柒时又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殡葬店里竟然走出个那么年轻的小姑娘。有些不确定地往桑柒柒的背后看了两眼,没见到任何人影,她抿了抿唇,问:“您是老板吗?” 桑柒柒没错过中年女人眼中的探究,表情未变,点头:“对,不过您别看我年纪小,殡葬服务我都能干。” “真的?我家老太太去世了,给老人家整理遗体之类的活你都行吗?”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听到桑柒柒提到了‘职业素养’,中年女人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提出这个质疑纯粹是小叔子家那个看上去跟桑柒柒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在得知老人家去世以后,连老人家的卧室都不敢踏进去,更别提触碰老人家的遗体了。 纠结中,中年女人捏在手里的手机急促响起来,她对桑柒柒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走到门外去接电话。 “老李。”中年女人刚出声,对面充满疲惫的嗓音便传了过来,“我这边联系到的人都没空,你那边那个怎么样?” 中年女人回头看了眼站在收银台前的年轻女孩,注意到她的目光,桑柒柒笑了笑。 女人便如实道:“有空是有空的,就是……这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不知道能不能行。” “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被称为老李的男人显然对这几个字感到陌生。 “对,很年轻,不过她说是专业的……老李,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到人,要不让人家小姑娘试试?我看这边的门头弄得挺好的,屋里头也都是各式各样的纸扎品,确实挺专业的。” 老李没吭声。 “老李?” “你先把人带过来,我跟她聊聊再说。”老李道,“跟她讲清楚,不一定能成,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再找找。” “行。” 挂了电话,中年女人连忙走回殡葬一条龙,简单将丈夫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老公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实在是你太年轻,而且老人家去世这种事咱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办,有个万一的话,老人家走得不安心,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也要歉疚一辈子的。” “我都明白的。”桑柒柒很理解他们的担忧,因此并不觉得冒犯,更何况就如中年女人说的那样,若是连老人家身死这种大事儿都能随便找个人来处理了,那才有问题。 她关上玻璃门上锁,又将卷帘门半拉,对女人道:“我跟您去一趟,要是你们不满意,就另找。” “诶,好,好。”女人连连点头。 中年女人是骑电瓶车过来的,桑柒柒坐在后座,听女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她姓王,桑柒柒便叫她王婶。这次去世的是王婶的婆婆,在王婶的口中,她婆婆是个特别能干的女人,性格又好,从来不磋磨儿媳妇,婆媳俩相处的这几十年早就处成母女了。 王婶婆婆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去医院养了一段时间,但昨天晚上医生开口让他们把人载回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可他们还想再挣扎挣扎,给老太太换个医院。最后倒是老太太趁着意识清醒说了句:“别费心了。” 没办法,一行人就这样匆匆忙忙回了家。 今天上午,老太太明显不行了,王婶的丈夫李叔就给他们镇上那殡葬店老板打电话。老板姓刘,干殡葬有二十多年了,因此镇上有这类丧事,第一个找的就是刘老板。刘老板一听说李叔家老太太快不行了,连忙道:“行,到时候你们再给我打电话。” 这会儿说的是信誓旦旦,等到老太太真的咽了气,李叔再给刘老板打电话时,对方却含糊其辞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这会儿有事,我估计来不了了。这样,我给你们推荐个人,找他也一样。” 李叔当时也没多想,还真以为刘老板遇到了什么大事,想着来不了就来不了吧,反正刘老板也不会推荐那些不靠谱的人给他。 结果来他家帮忙的邻里一听这事儿,当场就道:“你信他?我刚都听说了,冯家那个老太爷也没了,跟你们家老太太前脚后脚的事。” “是啊,刘老板这会儿在老冯家呢。”另一个邻居说到这儿颇有点意外,找李叔再三确认,“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都应下了,这会儿又跟你说没空啦?做生意怎么能这么做的?” “肯定是老冯家给的多呗。”邻居说完这话就跑去打探了下消息。 那老冯家的人也是缺心眼,憋不住话,一听旁人提到句“我看老李家老太太也刚走呢”,便立马跟着道:“那还是我们运气好,先联系上了刘老板。” 那人直点头,又不经意地问:“你们给刘老板多少钱?” 老冯家的人立马比了个数字。 好了,这下真相大白。 老冯家不缺钱,老冯估摸着在联系刘老板前就知道老李家已经联系过人了,所以开口就是市场价翻倍的金额,刘老板在履行承诺和翻倍的收入中纠结了没两秒钟,就给了老冯家确切的回复。 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给李叔一家找了另一个搞殡葬的老板。 但显然,刘老板并不了解对方。 对方一接李叔的电话,猜到他们急得很,立马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我老公平时就倔得跟头牛似的,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更是气得直骂那刘老板不做人,为了争口气,也不打算雇刘老板介绍过来的人。” 桑柒柒恍然大悟。 难怪跑到隔壁街道来找她了。 估计是循着地图上的殡葬店找上门的。 电瓶车开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老李家。老李家在郊区,住的是一栋栋的联排小别墅。此刻小别墅内进进出出都是些身穿白衣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些上了年纪的邻里朋友。 最先注意到王婶的电瓶车开进来的是王婶的小叔子李二海,他匆匆走过来,问:“嫂子,找到人了吗?要我说刘老板做的虽然过分了点,但不也给我们介绍别的殡葬老板了吗?虽然费用稍微高了点,但咱们家这个条件又不是不能接受……” 王婶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受得了这个气,你哥受不了,这话你跟你哥说去。” 不被她家老李一脚踹出去才怪。 李二海显然也能猜到这下场,闻言讪讪笑了一声,正欲再说两句,王婶却打断了他:“行了别说了,我把人带来了,我现在就去找你哥。” 人带来了? 人呢? 李二海往王婶的身后左看右看,试图看到个模样面善的中年男人,然而看了半天却只对上了一双灵动的杏眼。 桑柒柒伸出手,微笑:“你好,我是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老板,受雇来给老太太解决身后事。” 李二海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手,呆了呆:“……啊?” 第21章 退圈第二十一天 刘老板来了?过来坐坐…… 开什么玩笑! 李二海的脑袋被这几个大字占据,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眼前这姑娘是他家嫂子请来的殡葬店老板?这个年纪搞殡葬,还不是打下手的员工,是老板? 李二海在震惊之后险些被气笑。 一把拽住王婶的胳膊将人拉到一旁, 急哄哄就开口了:“嫂子你跟我哥到底怎么想的?是,我知道哥被刘老板气到了, 现在就想争口气, 那也不能随便乱来吧?咱妈在世的时候最疼我哥了,他现在要是找个小姑娘来给妈处理身后事,妈的棺材板都合不上!更何况, 找这小姑娘跟找我那朋友有什么区别?” “棺材板都合不上”这几个字加大了音量, 引得旁边路过的邻里齐齐抬头看过来。 王婶拍掉小叔子的手, 皱着眉解释:“区别大了去了,桑老板起码有个正经的殡葬一条龙的店, 你那朋友有啥?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那朋友以前家里是干这行的没错,但自从他爸走了, 他不就因为赌。博把那殡葬店卖了吗?” 被王婶戳穿了真相,李二海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尴尬,张嘴反驳了一句:“那人家从小耳濡目染,本事还在的的。” 王婶摆手, 懒得听他说这些, 只是道:“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哥会跟桑老板好好聊一聊的, 桑老板能行就用她, 不能行就换人。” 李二海翻白眼:“还搞现场招聘那一套呢?咱妈走了都有半个多小时了,现在人就直不楞登躺在床上,哪来这么多时间折腾!” “所以你别在这儿挡道!” 王婶长得有些富态, 将袖子往上一捋,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手指抓住李二海的衣服,她一提气,瞬间就将李二海这个跟猴儿似的小叔子拎起来丢到了一边。 旋即看向桑柒柒:“桑老板,我带你进屋。” 桑柒柒一边应好,一边回头去看李二海。 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嫂子用这种丢人的方式一把扯开,李二海的脸都涨红了。注意到桑柒柒的眼神望过来,当即粗声粗气地怒斥了一句:“看什么看!”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1节 臭丫头! 桑柒柒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做了个鬼脸,在对方差点原地爆炸升天的前一秒跟着王婶进了客厅。 客厅内有不少人在忙前忙后,桑柒柒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那个跟李二海长得稍有相似的男人,看上去六十岁上下,穿着白衣,肤色偏黑,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神态比起门外那猴儿疲惫沧桑不少,估摸着就是这次的主家、王婶的丈夫了。 桑柒柒在观察李叔的时候,李叔也在观察桑柒柒。 尽管王婶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但骤然瞧见桑柒柒这张过分年轻漂亮的脸,李叔还是觉得有被惊到。 不过……那双眼睛倒是干净澄澈,里面不带半点心虚,对视间坦然得很。 李叔先跟桑柒柒打了个招呼,随后询问起了给老太太处理身后事的流程。活到他们这个年纪,亲人离世经历得也多,对于一些丧事的礼仪流程就算不是非常清晰,也担得上“了解”二字。李叔想,但凡桑柒柒哪里不专业,他都能给指出来。 然而等到桑柒柒条理清晰地安排完所有仪式,问上一句“您觉得怎么样”,李叔都没开口的机会。 李叔:“……” 这姑娘好像真有本事! 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眼底的担忧开始消散,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您是专业的,都听您的。” 桑柒柒也不再多说废话,掏出手机给白萦心发了条信息,又对李叔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开始安排了。停灵三天,天气开始热了,我给老太太准备个冰棺,让人立马送过来。关于灵堂布置需要的物品,你看是我来安排还是你们自己挑选?如果是我来的话,我这边有几个价位的套餐可以选,你们自己来的话,就按你们选的物品算合价。” “你那几个套餐说给我听听。” “行。” 桑柒柒的灵堂布置套餐其实也就分四个档次,普通档、惠民档、豪华档以及至尊档。 这四个档次的区别要说大,其实也不大,费用主要相差在用料的多少。譬如普通档的花圈只有两个,白菊一类的鲜花以及供品之类的摆放也少,对比豪华档和至尊档肯定是有些简陋的,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绰绰有余了。 果然,李叔听完介绍便选了惠民档次。 十多分钟后,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在小别墅前停下,白萦心跟景裕两人从车上下来。前者冲桑柒柒招了招手,桑柒柒走过去说了声“辛苦了,到时候请你吃饭给你分钱”,便手脚麻利地将冰棺一类的所需品全部抗下来。白萦心一边帮桑柒柒搬东西,一边小声说:“太客气啦,请我吃个里脊肉煎饼就行了。上午那煎饼被我老板吃掉了,气得我一上午没跟他说话。” 桑柒柒扫了眼跟在后方的景裕,问白萦心:“他没给你报销?” 白萦心:“报了,白吃我的饼我就把他脑袋扣饼上。” 景裕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听一人一鬼旁若无人地交谈。他倒也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耳朵好使,尤其是别人说他坏话的时候,他那耳朵会自动升级成千里耳,更好使。 搬了两个来回,景裕终于逮到了白萦心不在边上的时刻,走到桑柒柒的身边张嘴就问:“今天这得算另外的价钱吧?” 景裕帮了很大的忙,桑柒柒自然也不吝啬:“给你四百,车费两百,人工费两百,再请你们吃顿饭。” 景裕:“成交。” 景裕他们搬完了东西就走了,桑柒柒迅速将缝着白菊花的花圈摆放好,将黑白奠字摆在冰棺正前方,然后净过手去了老太太的卧室。戴上手套,认认真真给老太太净身穿衣,又在李叔的帮助下将老太太安放到了冰棺内。 紧接着合上冰棺。 时至此刻,桑柒柒才有功夫歇一口气。 李叔和王婶一直站在桑柒柒的边上,目睹了她手脚麻利布置灵堂和给老太太换衣的全过程,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和不安已然消失得一点没剩。 李叔将王婶拉到一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轻声嘱咐道:“没想到桑老板看着年纪小,活却干得这么好,到时候咱给她多包点钱,算是感谢她救急。” 王婶自然没有反对。 两人说悄悄话的间隙里,桑柒柒也提前联系好了殡仪馆和灵车,等着三天停灵一过,就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将老太太接去殡仪馆。 将消息告诉李叔和王婶,桑柒柒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李叔,我这边有免费送的骨灰盒,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如果看不上的话,也可以花钱买我店里其他款式的骨灰盒或者直接跟殡仪馆买。” 李叔还未说话,桑柒柒的耳边先响起了一道苍老年迈却铿锵有力的嗓音:“免费的当然得要!” 桑柒柒下意识偏了偏头,就见一道虚影悄摸摸地从冰棺内钻了出来,佝偻着身体晃晃悠悠挤到了桑柒柒的身旁。 老太太皱着眉,眯着眼睛用力地瞧桑柒柒的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哎呦哎呦地直吐槽:“怎么做了鬼还是老花眼啊,啥都看不清。” 桑柒柒抿着唇忍住了笑,假装给李叔做介绍:“我这边免费的骨灰盒一共有三款,木质的、铜质的和陶瓷的。木质用的是松木,有进行防腐处理。铜质寓意辟邪,不过氧化生锈的可能性略高,至于陶瓷的,防潮防虫,大差不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这边也可以帮忙雕刻点图案。” “这木头的跟陶瓷的听着倒是不错。”老太太嘀嘀咕咕,见李叔皱着眉还在认真考虑,颇有点不耐烦,“哎,六十岁的人了,帮忙选个骨灰盒还磨磨叽叽的。” 又过了一分钟,终于思考完的李叔大手一挥,点在了铜质骨灰盒上:“这个寓意挺好,看着也牢靠,就选这个。” 老太太:“……” 桑柒柒:“……” 桑柒柒默了两秒,猛地一拍脑门:“我突然想起来,这个铜质的骨灰盒好像卖完了,要不换松木的?松木的沉稳大气,也挺好的。反正我这还有十年质保,到时候骨灰盒出问题了,您随时来找我换。” 李叔对骨灰盒的要求本就不是太高,一听还管十年质保,立马点头同意了:“行,桑老板给安排就是了。” 话刚落,桑柒柒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呼——” 桑柒柒:“……” 这老太太还怪有意思的。 古时的身后事流程讲究1停,2报,3吊,4封,5送,6安。停指停尸,报指报丧,吊指吊丧,也就是祭奠,封是入殓,送是送葬,安是入土为安。现在虽有改变,但变化不大。第一步完工以后,前去报丧的邻里也差不多都回来了,接下去主家的亲戚朋友就会赶来,等到第二天上午再进行祭奠仪式。1 因此,这段时间并没有桑柒柒什么事儿。 但桑柒柒也没走,看大家忙来忙去便搭把手,空闲的时候就帮忙折元宝。折元宝的都是妈妈、奶奶辈的女性,先前就已经从王婶嘴里知道了桑柒柒的身份,私下里讨论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桑柒柒主动凑到她们跟前来,她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寒暄的机会。 “小姑娘今年几岁啦?干这行的女孩子蛮少见的诶,我刚看你给老太太穿衣,熟练得很,真厉害。” “是啊是啊,看着跟二海家那丫头差不多大。” 桑柒柒没好意思说自己死都死二十年了,便说了原主的年龄。 “那比二海家的丫头还小两岁呢,你这小脸长得可真漂亮,当明星都绰绰有余啦!” 桑柒柒乐了。 这阿姨还挺有眼光的。 她说:“不瞒您说,我以前还真是当明星的。” 阿姨惊讶:“这么厉害?那你这个专业跨越幅度还蛮大的哩。” 聊了有一会儿,又来了个头发花白的奶奶,这奶奶一走过来就小声吐槽:“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刘文良了。” 刘文良? 桑柒柒对这个名字陌生,但其他人可不会。 这刘文良正是镇上殡葬店的刘老板。 原先跟桑柒柒搭话的阿姨闻言有些惊讶,一边将折好的元宝丢进蛇皮袋里,一边好奇地问:“老冯家跟李家两个方向,刘文良怎么会跑这边来?” “谁知道呢,看着鬼鬼祟祟的,估计是来看老李家有没有请到人——”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一个年轻男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窜到了右侧小道的死角口,以极大的嗓门喊道:“呦,刘老板来了?过来坐坐啊!” 刘文良:“……” 刘文良人都麻了。 他处理完冯家老太爷的事后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来电人正是他给老李家推荐的陈三。这陈三是他去进货时认识的朋友,两人一交流发现家住得也不算远,自然而然地多聊了几句,又加上了联系方式。这次请对方救急,刘文良将情况说得很明白:“我这边突然有点事赶不过去,劳烦你帮个忙,不然这主家都找不来白事知宾了。” 陈三满口答应,只不过答应前说了句:“但我这边收费得按照我们这地的费用来,可能跟你们那有点差别。” 刘文良当时想的是,都是京北抚平区的,勉勉强强也能算一个地儿,费用就算有差别,能差多少?因此也没特地问李叔,便直接同意了。 而现在,他给陈三回了电话,就听陈三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道:“我说刘老板,你给我介绍的这个生意不行啊,主家抠抠搜搜的,非说我收费高,还说找谁都不会找我的,这我可帮不上忙了,你也不能怪我啊。” 刘文良听到‘找谁都不会找我’时,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意思? 老李家没让陈三接这生意,那老李家这会儿要怎么办? 记挂着事,心不在焉地听陈三絮絮叨叨吐槽了半天,刘文良也没听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对方挂断电话以后立马往外走,想去老李家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若是他们还没找到白事知宾,那他这会儿也能搭把手。 结果没想到刚悄悄摸摸走到这边,就看见老李家的小儿子跟阵风似的窜了过来,一眼认出他不说,那嗓门提得老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刘文良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不、不用!” “别呀,来都来了。”老李小儿子年轻力壮,伸手抓住刘文良的手腕时就像在上面箍了层铁,那力道让刘文良反抗不了半分,只能艰难地将脚抵在地面上,欲哭无泪道,“真不来了!” 这堪称滑稽的一幕于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干望过来的邻里乡亲看了个分明。 桑柒柒身侧的阿姨笑出声:“玉成这小子故意的吧,蔫坏蔫坏的。” 其他人也看得直笑,甚至有主动开口帮着李玉成将刘文良请过来的。刘文良听着耳边响起的那一道道充满调侃戏谑的嗓音,觉得窘迫难堪的同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过来了,管他老李家有没有叫到人呢! “玉成小子,放开放开!” 李玉成眉梢微挑,注意到邻里乡亲也围过来了,终于撒了手。 他没打算做得太过分,但刘文良既然过来了且被他抓了个正着,给对方吃点教训肯定是少不了的。 刘文良倒是没想到李玉成撒手撒得这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踉跄竟然一屁股摔在了石子路面上,磕得他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但他来不及想太多,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拔腿就跑。 看那背影,活像是有无数条恶狼在追他。 李玉成站在原地哼了一声,扭头瞧见迎面走来的李叔,走过去低低吐槽了一句:“他怎么还好意思过来!” 李叔目睹了全程,对于儿子出气的这法子也是忍俊不禁。事实上在看到桑柒柒老练地给老人家处理身后事时,李叔那一肚子没法发泄出来的火就散得差不多了。他跟妻子算过,桑柒柒这边的费用总价比起刘文良还便宜一些,他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拍拍儿子的肩膀,李叔随口解释了一句:“他就是又想赚钱,良心上又不过去,自己也拧巴得很,不用管他了。” 结束了一场小小的闹剧,看戏的众人还有点意犹未尽。 坐在桑柒柒身旁的阿姨道:“有这么一遭事,刘文良以后的生意估计会差很多。” “那还不是他自找的。” 几个人絮絮叨叨地又说起话来,但很快话题就从刘文良转移到了桑柒柒的身上,且内容从夸奖她殡葬做得好变成了有没有找男朋友。桑柒柒一听,立马捞了把瓜子跑路了。 缩在角落里,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老太太的鬼魂驼着背这边晃晃,那边转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桑柒柒原本是不想打扰她的,但见她表情略有烦躁和焦急,思考了几秒,将手里的瓜子壳哗啦啦丢进垃圾桶,问了句:“老太太,您在找什么?” 老太太没吭声,继续来来回回地转。 直到她转到了桑柒柒的面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桑柒柒那双明亮的杏眼。 老太太猛地后撤步,哎呦两声拍拍心脏:“这眼睛怎么这么大呢,差点给我吓死。” 桑柒柒:“我听得到。” 老太太:“听得到什么听得到,小姑娘一个人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啥呢。”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2节 她吐槽完,扭头又飘走了。 两秒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 于是又对上了桑柒柒那差点吓死她的大眼睛。 桑柒柒微微一笑。 老太太:“……” 几秒钟后,缩在角落里的除了桑柒柒以外,又多了一只鬼。 老太太看了看桑柒柒手里的瓜子,有点眼馋地叹了一口气。桑柒柒假装没看见,只问道:“您还没说刚才来来回回在找什么呢?” “找我的钱呢!” “钱?” 老太太用力点头:“我死之前把我那点存款都塞枕头底下了,刚我看老大媳妇她们收拾,怎么一分都没瞧见?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我放了啊,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记性可比一般人好得多,照理说肯定不会记错的。” 桑柒柒八卦了一下:“您存了多少?” 老太太比了个数字,说得有零有整的:“塞在枕头底下的是五万三千六,包里有三百二十三块八毛。包里的钱倒是还在,就枕头底下的没了。” 那倒确实有点奇怪。 桑柒柒摸着下巴转行当侦探,脑瓜动了动,认真分析:“这钱估摸着应该不会是您死了以后丢的,不然您这魂也看得见。” 所以……多半是有人趁着老太太将死未死、意识模糊的时候,趁乱摸走的。 她对老太太道:“我等会儿找机会跟李叔提一嘴,问问他具体情况?” 这话刚说完没两分钟,桑柒柒和老太太便瞧见王婶手里捏着个小本子从老太太的卧室内走了出来,表情还带着点严肃。 王婶原本正和隔壁婶子给老太太收拾东西。 但这事儿按理来说应该是她跟妯娌严春芳一块干的,只不过严春芳嫌老太太的卧室死过人,觉得晦气,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回家上厕所去了。 王婶老早知道这妯娌是个什么人,也懒得跟她掰扯,没应声,独自一人进了屋。 后来隔壁婶子看到这一幕,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严春芳真不做人,一边上前帮忙。 两人都相当能干,花了半个小时就将屋内堆成山的杂物都清理干净了。而王婶也在清理杂物时翻出了个小本子,本子很薄,表皮泛黄,一看就很有年代感。怀着几分好奇,王婶随意翻了翻,才惊觉这竟是老太太生前的记账本! 而记账本的最后一页上分明写着:存款五万三千六百元。 落款日期是老太太去医院养身体前。 这个高额数字下方还写着一行小小的字:老大家给四万,剩下一万三千六给老二。 老太太有这么多存款? 王婶心底惊了一下。 这些年来,她跟老李主动接过了赡养老太太的责任,但老太太不肯占他们便宜,每个月都会拿出钱来给家用。这些钱她跟老李也没花掉,而是攒起来用在了给老太太看病的时候。 他俩一直都以为老太太每个月都这么给家用,估计身上也没钱了。却没想到会在记账本上看到这么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可问题是……钱呢? 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可连一分钱都没见着! 想到这里,王婶的表情有些难看,连忙跑向客厅找到了李叔,将本子塞给了对方,示意道:“你看看,这到底什么情况。” 第22章 退圈第二十二天 为了找到真正的小偷,…… 李叔一目三行地扫过上面记录的数字, 脸色变了变。 原本正跟李叔交谈的孙二爷瞧见夫妻俩略有古怪的表情,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孙二爷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也算李叔他们的长辈, 他一问,李叔自然得实话实说:“我妈的房间里收拾出个记账本, 上面写着她还有五万多的存款。” 王婶跟着补充:“但我刚跟阿金婶整理杂物, 没看到钱。” 孙二爷微微一惊。 老人去世前有存款、去世后存款被翻出来的事倒也常见,但像李家老太太这种将存款金额记得清楚,但钱却不见踪影的还是少数, 他皱了皱眉, 接过了李叔手中的小本子, 细细看了几遍,点头:“你妈年纪虽然大了, 但记性一直很好, 脑袋也清醒,如果不是真的有这笔钱, 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写上去的。” 还有句话他没说。 认识老李一家的都知道老太太对小儿子一家很有意见,如果不是真有这笔存款,那留下这么一段话就是在给两家挑矛盾。按照老太太的为人和性格,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因此, 这笔钱, 肯定存在。 五万块不是小数字,他觉得还得再确认一遍。 “秀兰, 你辛苦一下再找一遍。”孙二爷提议道, “要真找不到,这钱可能被人趁乱拿走了。” 王婶和李叔听到‘趁乱拿走’四个字,表情蓦地沉下来。 没再多说, 王婶便匆匆回到了老太太的卧室,快速地将所有缝隙、看上去能藏钱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但很遗憾,依旧没见着钱的影子。 桑柒柒借着绝佳的角度位置看着王婶弓着腰来来回回翻找的背影,眼睛眨了眨,有点好奇地问:“老太太,你心里有啥偷钱的人选不?” 老太太觑了她一眼,哼一声:“你不都说了,这偷钱的贼肯定是在我将死未死的时候趁机把我的钱摸走的。” 那会儿她还喘气,自然不会有旁人被报丧喊来帮忙。围在她床头的也就大儿子一家和小儿子夫妻两个,所以,这偷钱的贼必定是自家人。 也不是老太太对小儿子有偏见,实在是她太清楚不过这两个儿子的秉性……大儿子从小就正直,脾气虽然很倔,但眼里容不下一点偷懒耍滑。小儿子恰恰相反,凡事都想走捷径,爱跟些不入流的瘪三勾肩搭背。这两人放一块,你说谁偷的钱?肯定是小儿子嘛! 看老太太一脸“我看穿了所有”的表情,桑柒柒夸奖道:“您心态还挺好。” 老太太:“都活了八十几年了,现在人还死了,心态再不好这不就白活又白死了。” 桑柒柒:“那我不会,我死了二十年了,心态也没变好。我现在一有空就跑到那几个小时候欺负我的混球家里,把他吓到神经虚弱,有事没事还喜欢在我领导和傻逼面前发疯。” 当然了,她觉得造成她跟老太太区别之大的关键原因在于—— 她是只死了还要打工的牛马。 怨气总是比较足。 两只鬼挤在一块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王婶也终于从老太太卧室里走了出来,迎上李叔跟孙二爷的目光,她脸色难看地摇摇头,说了句:“没有。” 老太太也听到了,闻言叹了一口气:“这几个笨蛋不会想不到钱被谁拿走了吧?” 很显然,老太太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止老太太知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品种的小瘪三,身为大哥大嫂的李叔王婶也清楚,但有些话王婶不好开口,一旦开了口就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扔一口‘挑拨李家兄弟感情’的黑锅背身上了。 李叔也清楚这一点,不用妻子开口,便沉着脸跟孙二爷一字一字说明白:“我妈昨晚从医院回来到今早去世这段时间,家里没来过外人。” 那些本打算来看望老太太的亲戚因为天色太晚都决定等一等,今天又赶上初一,在他们老一辈的说法里这日子不适合探望病人。因此这段时间,来看老太太的就他们一家子跟李二海夫妻两个。 听出了言外之意的孙二爷眉心越皱越紧,思考片刻当即道:“去把二海两口子喊过来,我问问他俩。” 王婶道:“我去吧。” 王婶是经过邻里的提醒才在屋外的某条狭窄小道上找到李二海的,彼时李二海正在打电话,背对着王婶也没听到她的脚步,只顾着跟电话那头的人吐槽:“我又不是没跟我哥我嫂子提,但他们死活不肯,还去找了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干这活。最可恶的是那臭丫头竟然真有点本事,我看她给我妈穿衣服连手都没抖一下。这他娘的还是正常小姑娘吗?” 王婶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叔子的背影,也没有打断他。 李二海越说越来劲,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得了,这次的生意没做成,下次我再给你介绍呗,又不是只能赚我大哥家的钱。什么?晚上喝酒?不合适吧?再怎么样今儿也是我妈办事的日子……行吧行吧,我等会看看,到时候给你回电话。” 终于挂了电话,李二海想到朋友说的喝酒,心有点痒。 ……要不就找个借口回家算了,反正这里有老大一家在。 而且老太太生前就不是很喜欢他,办事的时候他不在,估计也不会怎么样。 说服了自己,李二海心情愉悦地回头往小别墅走,然而脑袋一抬就对上王婶那面无表情的脸和黑黢黢的眼珠,吓得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连身子都僵了僵。 想到刚才通话时自己说的话,李二海的眼皮跳了跳,假装不经意地问:“嫂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找我吗?” 王婶也没说什么时候,只道:“你哥有事找你跟春芳,你给春芳打个电话,肚子疼也该疼好了,让她赶紧过来。” 说完转身走了。 李二海懊恼地跟在她身后,心里惴惴不安……到底听没听到?听到的话,他要是再找借口去喝酒,估计要被他哥给打死。 心里嘀咕着,他掏出手机给严春芳打电话,几分钟后,夫妻俩一块进到了别墅一楼的小隔间里。 这小隔间就在老太太的卧室对面,是用来堆杂物的,空间很是狭窄。严春芳一进来就用手扇着鼻子,有些不耐地问:“找我们来干什么啊?还非得跑到这里来讲。” 她站的位置正对着大门方向,隔两步就是老太太那敞开的卧室,严春芳顿时觉得瘆得慌,连忙将身体往边上偏了偏,找了个看不到老太太卧室的死角。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李叔夫妇跟孙二爷齐齐翻了个白眼。 孙二爷道:“是这样的,刚才秀兰给老太太整理杂物的时候翻到了个记账本,上面写着老太太还有五万多的存款。” 李二海跟严春芳一对视,前者眼珠一转,颇为震惊地喊了一句:“什么?五万多?!那我妈有写这钱怎么分吗?” 李叔:“……” 他闭了闭眼睛,忍着想把这个弟弟一脚踹出去的冲动,没吭声。 孙二爷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李二海猫嫌狗憎真是一点都不冤,这说的是人话吗?老太太人刚走,一听钱的事立马问怎么分。照他看,这老太太的棺材板要是真压不住,肯定不是因为那当白事知宾的小姑娘干活不行,而是被这臭小子给气的!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孙二爷说:“分什么分,这钱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呢?不会是大哥你们自己偷偷拿了,不想分给我们,所以才说不见了吧?”严春芳用眼神睨着李叔两口子,仿佛没瞧见两人变得漆黑的脸,嚷嚷道,“我们不接受啊,我们二海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五万块的话起码得分我们一半吧。” “你想得倒是挺美,老太太写了,大海家给四万,你们家给一万三千六。”孙二爷看不惯严春芳那嘴脸,绷着脸补充道,“更何况大海要是偷偷拿了,还告诉你有这事儿,他缺心眼吗?” 这话一出,严春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立马上蹿下跳 。 “什么?五万多的存款才给我们二海一万三千六?老大家比我们多了三倍?凭什么!我不接受!我要平分!”严春芳气得够呛,虽然早就知道老太太一直偏心老大家,但陡然听到四万跟一万的差距,严春芳还是没忍住加大了嗓门,眼里满是对老太太的控诉和不满。 “平分什么平分,又不是你的钱,你还做上主了?老太太怎么写的就怎么分,再说了现在这钱丢了还没找回来,去哪儿给你分?”孙二爷冷笑,“从老太太回家到去世这段时间,老太太的卧室就你们两家人待过吧?我也不跟你们多说废话,我就问你们,老太太的钱是不是你俩拿走了?” “什么意思,钱不打算分给我们就算了,现在还污蔑我们是小偷,想从我们兜里掏四万?开什么玩笑呢!谁知道这钱到底有没有,就算真的有,谁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你怎么确定一定是老太太从医院回来的那段时间不见的?万一是老太太人在医院,你家进小偷了呢!” 本就因为老太太偏心分钱少的严春芳更炸了,一把拨开挡在身边的李二海,一边往外走,一边冷笑道,“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敢这么污蔑我们,你们是看我们家好欺负是吧?得,反正今天外头这么多人,就让大家一块评评理!” “诶——” 孙二爷跟李二海家牵扯不深,显然没想到李二海的媳妇是这么个撒泼性格,脸色当即就变了:“有话好好说,闹到外人面前算什么?更何况今天还是你婆婆办事的日子!” “外人?这不早就闹到外人面前了吗?”严春芳双手插腰,眼神睨着孙二爷,眼里写着几个大字:你一个姓孙的不就是外人吗? 孙二爷:“……” 他忍了忍:“老太太在医院那段时间,大海家天天有人搁家待着呢,不可能来了小偷他们都没发现。倒是你们,昨天晚上你们和老太太单独待了有大半个小时。” 严春芳:“什么意思,单独待半个小时就成小偷啦?那老大家不天天跟老太太单独待在一块,凭什么他们就不是小偷了?还有那个你们请来的小姑娘,她还跟老太太单独待过呢!她给老太太净身的时候大家都没在身边吧?你怎么就确定不会是她?”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3节 反驳得倒是有点道理。 桑柒柒蹲在门口点点头。 但把她也牵扯进来她就不开心了。 她慢吞吞地扒着门框外的墙壁,往里探出一个脑袋。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储物室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叔对上桑柒柒的眼神,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桑柒柒解释:“不少意思,某位阿姨的嗓门太大了,而我的听力会在别人说我坏话的时候变得格外灵敏,所以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严春芳:“……” 目光转向严春芳,桑柒柒那漆黑深邃的眼睛大大的,看着竟然还有点瘆人,她牵起嘴角笑了笑,提议:“为了找到真正的小偷,我建议报警,各位觉得呢?” 报警?! 严春芳一愣,下意识跟李二海对视,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这种隐晦的情绪就被她强行掩盖,她大声嚷嚷:“报警就报警,反正不是我们偷的,就是大哥你们自己想好,老太太办个事还得请警察来一趟合不合适,会不会惹人笑。” 以严春芳对自己这位大伯哥爱面子程度的了解,这种事儿他是绝对不会报警的,他只会自己吃下这个闷亏。 而且老大家也确实不差钱。 李叔的大儿子前两年开了个小公司,多的不说,每年起码能赚个一两百万的,这五万块钱在一两百万前也就是个零头。 严春芳想得很好,却没想到李叔只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说了句:“那行,我让玉成报警。” “真报警啊?!” 跟个隐形人似的安分待了好一阵的李二海终于憋不住了,匆匆道,“报警咋行啊,这不让人看我们家笑话吗?” 他一开口,王婶也说话了:“笑话?你都要在你亲妈死的当天跟人约着喝酒去了,这还不是个笑话?看一个笑话是笑话,看两个笑话也是笑话,没区别。” 李二海:“……” 他咬住嘴里的软肉,在心里骂了一句:真被听到了。 下意识看向李大海,果然瞧见李大海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要跟人喝酒去?” 李二海哪里敢应啊,连忙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嫂子听错了。是有人约我喝酒来着,只不过我给拒绝了。” “最好是这样。”李叔没有再多说,而是扔下一句“我去找玉成”,便拨开几个人朝外走。 王婶跟孙二爷现在见着这对夫妻便觉得火上心头,便一块跟着走了。走时王婶拉着桑柒柒的手,将人拉到一旁,低声安慰道:“别听我那妯娌胡说八道,桑老板你帮我们老太太将身后事处理得这么妥帖,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不会随随便便怀疑你的。” 她说着,探头看了看不远处正跟两个儿子说话的李叔,拍了拍桑柒柒的肩膀:“委屈你了,等你李叔报警就好了。” 李叔一家确实都很明事理,桑柒柒自然也不会将矛头对准他们,便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王婶还有的忙,跟桑柒柒简单说了两句便走了。 桑柒柒回到老太太的身边,悄摸摸地竖起耳朵听还留在储物间的李二海两口子说悄悄话。 李二海对于大哥说要报警显然慌得不行,眉心紧紧皱起,脚尖不停点地,粗着嗓子哑着嗓音问:“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慌什么?”严春芳觑他一眼,“又没监控,谁知道是你拿的?到时候咱俩就一口咬死没拿不就行了?” 严春芳是个普通人,听到‘报警’两个字会下意识的担心害怕,但警察抓人要证据的,别说老太太的卧室了,整个小别墅都没个监控,哪来的证据? 听她这么一说,李二海那砰砰乱跳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平稳的状态,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老太太满眼嫌弃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毫无半分掩饰地撇嘴,随后开始给桑柒柒丢瓜吃:“我以前对老大老二都是一样的态度,甚至因为老二从小身体弱,关心老二的时间还多。不过这小子从小就不学好,偷我钱包里的钱去买玩具,被我教训一顿哭着说改了,第二天就把他哥的零花钱抢了。” “抢了钱就去找街上那群不三不四的小瘪三玩,还不让他哥告诉我。我打过骂过,都没用。后来他长大点了,倒是出人意料的懂事了。自己找了个工地上的活,每天认认真真上班,晒得黢黑。可惜啊,好景不长,他在工地上认识了个工友,跟着工友学会了打牌。” “赌资从小到大,没一两个月就把辛辛苦苦攒的钱全送出去了。身上没钱了,他就跑来跟我要钱,那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肯定不能把钱给他,不然就是害他。结果这小子喝了酒,脑子拎不清,竟然直接闯到我房间翻箱倒柜,我拦着他,他直接给我推地上了,害得老婆子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最可笑的是,他给我推地上之后,酒醒了,自己跑了。他哥找了他半个月才知道他跑去临兴躲着了。” “从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知道这小儿子要不了了,嗜赌成性,没有担当,懦弱废物,关键是屡教不改。不过说来也有点意思,这小子在临兴认识了严春芳,两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对眼了,一个说着一定会改,一个说着非他不嫁,结婚了。” 严春芳是个厉害性子,家里还有个人高马大的大哥,她把李二海塞进了她大哥在的工地,有这大舅哥天天盯着,李二海倒又过起了安分上班的日子。这些年,他虽然还是改不掉打牌、跟街头瘪三勾肩搭背的习惯,不过做的也不是很过分。 “二十多年前吧,老大老二准备分家。分家么,自然就得提到我跟着谁的问题了。我这话都还没说出口呢,老二媳妇就来了句娘家人最近要来住他们新房,没房间给我待了。老二在旁边跟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之后还变着法子跟我要钱,说什么要生小孩了,得办酒席了,没过两天又想做生意了,小孩又要上学了,反正想到个理由就来找我。我给他们个屁!我就算把钱丢河里我都不给他们!”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那一万三是留给老二家丫头的,结果谁知道这都大半天过去了,那丫头连影都没有!跟她爹妈一样,都是没良心的!” 桑柒柒回忆了一下,确实没见到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拍拍老太太的背,桑柒柒安慰她两句:“但李叔王婶他们对您挺好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敬重您。” 老太太叹了口气:“老大老二的爸去得早,老大又早熟,这些年我带着他们兄弟俩,又要挣钱又要看孩子,确实也不容易。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他这人实诚、没心眼,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老大家的两个儿子秉性也好,每次回家都给我带很多东西,还爱给我塞红包,有空没空都带我出门溜达溜达,这日子过得是真舒心。” 感叹完,老太太这憋屈的心情终于有了几分缓解,也没再关注小儿子偷钱、大儿子报警这码事。见桑柒柒听故事听得意犹未尽,当即大手一挥,指着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戴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老头道:“这老头看着是不是挺帅的?” 桑柒柒认真观察半晌,点头:“还行。” 老太太:“这长相都只是还行?” 桑柒柒:“我见过更帅的,而且他还在我被大公鸡追着啄的时候英雄登场,那会儿我就知道,他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老太太撇嘴,紧接着曝出一个大秘密:“那是我初恋。” 桑柒柒:“?” 老太太继续爆料:“不过他当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妥妥渣男预备役,我就一脚把他踹了。今天也不知道过来干啥……虽然长得挺帅,但一想到他活得时间比我长,我就觉得晦气。” 没等桑柒柒应和,老太太又指向斜对角的一男一女,正要开口,却陡然听到门外响起了喧哗声。 两鬼一对视,立马放下聊着的话题,窜出门去凑热闹。 门外。 两个民警看着眼前明显在办丧事的主家,微微一愣。他们接到报警电话时,只听电话里的人说自家奶奶的五万块钱被偷了,这可不是小数字,两个人匆匆忙忙便开车过来了。 却没想到这边的房子前竟然搭起了丧事棚。 难道是老人家接受不了钱被偷,没想通,所以出事了?可这时间是不是对不上?心里嘀咕着,他们加快了脚步,走到人群里就问:“李玉成在吗?” 李玉成立马从客厅内跑出来,喊道:“在的在的,警察同志辛苦你们过来一趟,事情是这样的,我奶奶去世前留了五万多的存款,但现在钱不见了,我们怀疑是被人偷了,所以想着你们过来调查一下。” “钱丢了?”邻里乡亲听到这话,纷纷瞪大眼。 “乖乖,五万多都不见了?” “难怪我刚才看秀兰一直在老太太房间里翻呢,原来是在找钱。” “这可是大数额,咋丢的?” 吵吵闹闹中,民警喊了两声安静,便上前跟李叔他们商量,找了个安静的屋子问个详细。爱凑热闹的邻里们虽然没有进屋,却都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全力奔赴在吃瓜第一线。 民警听完李叔的叙述,将视线转到了旁边的李二海夫妇上,刚张嘴准备问问他们,就见严春芳哭天抢地地喊起来:“警察同志,你来评评理啊。你刚才不在,你是不知道,我这大伯哥张嘴就说是我跟我们家这口子偷了老太太的钱。这像话吗?谁都没见过这笔钱,这笔钱到底存不存在都不好说,他们怎么还冤枉人呢!” 民警蹙眉。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刚问了一圈附近的人,也没人听老太太提起过她存了那么一笔钱……这女同志吼得虽然夸张了点,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草率下结论确实不对。” 见状,严春芳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被手挡住的嘴角却无声地扯了扯。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举着手机的手慢悠悠地从凑热闹的人群里伸了出来。 桑柒柒挤到人前,笑眯眯地迎上严春芳的眼神,平地一声雷:“警察叔叔,我有这位阿姨跟她老公商量一口咬死没偷老太太钱的录音。” 第23章 退圈第二十三天 怎么摸着比他奶还凉?……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慌什么?又没监控, 谁知道是你拿的?到时候咱俩就一口咬死没拿不就行了?” “你说得对。” 熟悉的嗓音分别带着不知所措和理直气壮在寂静的客厅内响起时,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呆滞,随后, 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李二海跟严春芳。 严春芳前一秒戏瘾大爆发时掉的眼泪还没完全擦干净,就因为这几句话而陡然僵住身体, 以至于手指搭在眼角, 嘴巴微张,表情僵硬,乍一眼看去竟然有点好笑。 李二海更不用说, 本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 这会儿抖得跟筛子似的, 手指搭在膝盖上,脚像是抽抽了不停地点着地面, 将‘做贼心虚’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民警:“……” 前脚他还在想今天这丢钱的案子处理起来肯定费力, 后脚线索就主动送上门了。虽说这录音也不能当成正儿八经的证据,但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钱就是李二海两口子拿的。事发到现在撑死也就十来个小时,这钱肯定还没处理掉,多半在家里,要找的话, 肯定能找到。 草率了, 结论下得确实草率了! 民警的表情板起来,眉眼一压, 整个人便没了先前询问消息时的好相处, 目光扫向李二海夫妻俩,他沉着嗓子问:“你俩有什么想说的?” 有什么想说的? 李二海现在慌得张嘴都蹦不出一个字,跟失声了没什么区别。严春芳满脑子都是桑柒柒手里的那段录音, 心里恨得要死,恨自己怎么就多嘴跟李二海说了那么几句话,恨桑柒柒怎么就刚刚好把他俩的话给录下来了! 民警看这夫妻俩的表情都不太正常,再次开口提醒:“偷没偷?没偷的话,录音怎么解释。偷了的话,怎么偷的,什么时候偷的,现在钱在哪儿,回答清楚。五万块可不是小数额,盗窃罪名一旦成立,都够送你们进去关好几年了。” 关好几年? 那怎么行! 严春芳一下子就慌了,她女儿前几天还跟她说决定跟现在这个男朋友定下了,要准备结婚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候她和二海要是进去坐牢,她女儿结婚的事不就泡汤了吗? 想明白这一点的严春芳当即道:“没偷!那话就是我因为我大伯哥一家污蔑我生气了胡说八道的!” 民警被气笑了。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什么意思?” 抱着双臂看了半天热闹的李玉成噗嗤一声笑出来,语气凉凉地开口:“我说婶婶,人家警察叔叔的意思是你要偷了你就承认,承认了还能从轻处理,死不承认但被他们找到那笔钱,那可就回天乏术,只能每天去踩缝纫机了。” 王婶听着儿子开口嘲讽,装模作样、不痛不痒地拍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嘴。 李玉成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嘻嘻地不吱声了。 李玉成的话说得严春芳和李二海心慌无比,夫妻俩对视一眼,后者终于受不了心脏砰砰乱跳和气血上涌的紧张与不安,按捺不住地急哄哄开口了:“拿了,是我拿的。前天我在病房陪我妈的时候,听到她睡着了还一直嘀嘀咕咕地说钱的事。我本来也没当回事,后来我老婆说,可能是老太太手里有笔存款。” 他想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平时的吃住都是老大家来的,这些年也没什么花销,身上有笔钱再正常不过了。 他跟严春芳一商量,就想探探虚实。但老太太的意识实在不清醒,他问什么,老太太都听不到也不回答,只会嗯嗯啊啊地说些胡话。他只能想其他的的办法,譬如找个借口去老大家里、老太太的卧室里翻一翻。只不过他平时对老太太漠不关心的,而且老太太来住院,老大一家做的准备也足,他找不到什么借口,又怕引起老大一家的怀疑,便只能作罢。 恰好这时候医生让他们把老太太接回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那天晚上,他特地支开了老大,跟严春芳两个人在老太太的屋里翻了十多分钟,终于在枕头底下、棉絮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卡和一沓现金。 李二海不敢耽搁,生怕被老大一家瞧见,连忙将卡和现金全部塞给了严春芳,让严春芳找了个理由回家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4节 现在那钱就放在他跟严春芳卧室的衣柜里。 听他毫无隐瞒地连藏赃款的地儿都讲得一清二楚,围观人群里顿时传来一声声十分响亮且不屑的嘘声。 早知道李二海这小子做人不太行,但他们也没想到这家伙能烂到这种地步。亲妈躺在床上都快要死了,他们两口子倒好,竟然还在算计偷亲妈的钱。 这哪还像个人啊。 “李二海你怎么跟个畜生似的!” 桑柒柒的耳边响起一道怒喝,紧接着一把瓜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飞了出去,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李二海的脸上。 桑柒柒扭头看去,发现骂人和砸人的是同一个婆婆,年纪看上去比李老太太小个十来岁,脸上虽然满是皱纹,但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更是中气十足,插着腰指着李二海跟严春芳就是一顿臭骂,那字眼脏得周围的人齐齐低下了头,连民警都忍不住捂面。 只有李老太太在一边啪啪鼓掌,一边鼓掌一边给桑柒柒解释某些方言是什么意思,还道:“我年轻的时候她老跟在我屁股后头,我一开始还嫌她烦来着,后来知道她骂人厉害,每次出门吵架都带她。哎,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我人都死了,还要她帮我吵架。” 桑柒柒:“也算双向奔赴了。” 严春芳可没觉得什么狗屁双向奔赴。 她因为偷钱一事被戳穿,低着头没敢吭声,但听到这老太婆骂得这么难听,当即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恼羞成怒想要反驳对骂,结果嘴巴刚张开,就被人泼了一脸盆水。 一瞬间,严春芳偃旗息鼓。 几秒钟,发了疯似的尖叫。 旁边差点被水殃及到又差点被这尖叫声震穿耳膜的桑柒柒、民警以及李大海一家子默默往边上挪了挪。 民警弹了弹衣服上沾上的水珠,揉了揉刺疼的耳朵,轻咳一声,制止了还想搬东西往里扔的邻里们,扭头对李二海和严春芳道:“先去把赃款还回来,然后好好给老太太处理身后事。偷钱的事就等你们办完这里的事再说,李大海,你看可以吗?” 李大海自然点头同意,要不是老二两口子偷钱这事实在做得不堪入眼,他不会在老娘去世的当天请民警上门的。 民警一直等到李二海将全部的钱送回小别墅才离开。 民警一走,李二海跟严春芳也没脸待在这里,低着脑袋匆匆忙忙离开了。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邻里们啐了一声,嘀咕道:“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 旁边,李叔跟王婶来到了桑柒柒的身边,再三感谢:“桑老板,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估计他们俩肯定死不承认自己偷了钱。” “那可不。”凑上来的李玉成撇嘴道,“有这录音,严春芳也没想承认啊。” 没有外人在,王婶也懒得装模作样,听到儿子大逆不道地喊婶婶全名,半点反应都没有。 桑柒柒摆手:“不用客气,应该的。” 话虽如此,除了口头感谢,李玉峰、李玉成哥俩还是找桑柒柒更详细地了解了她店里的纸扎品,花了老大一笔钱买纸扎,打算等第三天一块给老太太烧过去。 桑柒柒算钱的时候,老太太就在旁边连声哎呦哎呦,满眼都是心疼:“这纸扎这么贵啊?我给我家老头子买的大别墅可便宜了。” 桑柒柒飞快按出一个数字,递给李玉峰兄弟俩收了钱,等两人离开才扭头对老太太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我还包售后的哦,到时候您去地府,发现这些纸扎要是有任何问题,直接去一殿报我名字,我们给你换新的。”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们做鬼的不骗做鬼的!” 随后话题一转:“您还没跟我说先前角落里一男一女怎么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瓜田里的瓜还没分享完,立刻撇开纸扎的事,拉着桑柒柒继续道:“这男的姓马,家里排行老四。你别看马四长得人模人样的,那干的事可真是畜生不如。跟在他身边那女的是他的姘头,两个人搞一块气死了他原来的老婆,他闺女处理完亲妈的后事就跑得远远的,去别的地方定居了。结果前阵子他突然给他女儿打电话,说什么身体不好,要让他闺女回家伺候他。” “我看他身体挺好的,精神也不错。”那手跟个咸猪蹄似的,老摸旁边那姘头的屁股,要不是这儿人多,还是个丧事现场,怕是马上就要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老太太显然也瞧见了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突然觉得自己这老花眼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瞎了算了。 嫌弃地移开视线,她撇嘴道:“身体当然好了,他那姘头都怀两次了。” 桑柒柒:“……” 老太太哼笑一声:“你以为他喊他闺女回来是为了什么?他跟我们这边的一个老光棍说好了,收了老光棍的二十万彩礼钱,准备把他那闺女嫁过去。这事儿被那老光棍酒后说漏嘴了,附近的邻里知道后立马给那闺女打了电话,让她别来。” “小姑娘本来也没打算回来伺候这老不死的,又接到了邻居的电话,自然不可能再回来,甚至把她爹的电话号码都拉黑了。结果这老不死的还挺厉害,竟然摸到了小姑娘上班的地方闹了一通,好在小姑娘的同事都是明事理的人,合伙把人丢出去后又报了警。” 马四被拘留了几天,狼狈地回到了镇上,恰好又碰上了老光棍,老光棍知道媳妇儿没了,钱也没能拿回来,气急败坏,找了波人给马四套了麻袋,揍了一顿。 “现在那老光棍在拘留所待着呢。你看吧,等老光棍出来,这俩还得再干一架。” 那倒是喜闻乐见。 桑柒柒的视线缓缓落在这对中年男女身上,眼睛眨了一下,嘴角缓缓挑起了一个弧度。 她冲老太太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问:“老太太,咱光在这儿坐着也挺无聊的,等会找点事做怎么样?” 老太太眯起眼睛瞅她,只对上了一双颇为无辜的杏眼。 - 夜晚来临前,桑柒柒先回了趟殡葬一条龙。 她到的时候,傅芮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与早晨那种浑身充斥着无奈与悲伤的模样不同,此时此刻的傅芮像是卸下了一直背负着的沉重包袱,整个鬼都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见到桑柒柒过来,面上露出笑容,他轻轻喊了一声:“桑小姐。” 桑柒柒眨眼:“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芮轻点头,解释道:“我坐顺风车回来的。” 准确的来说,其实应该是顺风机。 跟奶奶弟弟在墓园里待了一整个上午,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在傅芮担心王奶奶累着时,阿柳这小孩已经懂事地提议回家了。于是,傅芮跟在奶奶弟弟的身后,先回了一趟小洋楼。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他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看着阿柳跟个大人似的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他无声地笑了笑,怕舍不得的情绪加深,影响他的理智,便没有再看,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没有桑柒柒在身旁,傅芮也没法进地府,于是便在镇上找了个前往机场的大巴,又挑了个最近的航班,跟个幽灵似的坠在人群的末尾,站了一路,回到了京北。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他飘在人群里,听着不同的人交谈着,说着遇到的一件件事,仿佛也经历了一个与曾经截然不同的世界。 桑柒柒不知道他的想法,但看他面上的神情便能知道,今天这趟老家是回对了。 她问傅芮:“晚上要不要一块去玩玩?” 玩玩? 傅芮想了想,问:“人……鬼多吗?” 桑柒柒:“不多,但应该很有意思。” 被忽悠瘸了的傅芮七点左右跟着桑柒柒一路来到了李老太太的葬礼上,望着面前偌大的灵堂,听着耳边的经文,傅芮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颇为不确定地问:“玩玩?这里?” 桑柒柒笑眯眯的,并不否认:“是啊。” 时间还早,她先将傅芮介绍给了老太太,原以为老太太这个年纪对明星并不了解,哪想到傅芮刚往人前一站,老太太就哎呀一声,双手啪得合在一起,惊讶道:“你……你不就是那个大明星吗?我小孙子可喜欢看你的电影啦!” “老太太的小孙子是那个。”桑柒柒指了指坐在冰棺边守灵的李玉成,说完突然挑了下眉毛,“他脚上那鞋是不是你代言的?” 傅芮盯着男生的球鞋看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老太太也挨过来,絮絮叨叨地说:“哪止鞋子啊,他之前花老大价钱买了一套你的影片套装,钱不够,还跟他哥借呢。我也想借他,但他不要。” 说完又瞅了瞅傅芮,小声问:“小伙子,能不能给我孙子签个名啊?” 傅芮看看自己的鬼魂,有些迷茫:“我吗?” 桑柒柒在一边托着腮帮道:“只见过地上的人给地下的鬼烧签名的,没见过地下的鬼给地上的人送签名的。” 老太太听出桑柒柒的言外之意,有点遗憾:“不行吗?” 桑柒柒想了想:“除非让他附身在人身上。不过附身活人不太好,会对活人的灵魂造成一定损坏,但如果是死人的话——” 这话刚说完,现场三只鬼的眼神齐齐飘向了冰棺里的老太太遗体。 桑柒柒:“……” 老太太:“……” 傅芮:“……” 不行,这办法实在是太阴间了。 老太太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摆摆手:“这签名也不是非要不可。或者让桑老板帮忙烧个纸和笔下来,大明星你帮忙签一个,等我孙子死了再由桑老板转交给他。” 傅芮:“……” 好像还是挺阴间的。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对桑柒柒说:“我生前有栋公寓,里面有一些我签了名准备送给粉丝的明信片,到时候我带你过去,再劳烦桑小姐帮我送给李先生,嗯,还有你之前说到的那个小邢妹妹。” 桑柒柒欣然应允。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要。” 傅芮笑着点头:“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灵堂这边只留下了一些亲戚以及关系较亲近的邻里。桑柒柒扫了一圈,没看到李二海夫妇,这两人今天丢脸丢大发了,估计用不了一天整个镇都要知道他俩在老妈去世前偷了老妈的钱,也算是反向出名。就这知名度,估计两人这会儿正藏在家里当缩头乌龟。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今日目标上。 马四跟他那小三感情是真不错,黏糊了一整天,这会儿还贴在一块。 桑柒柒冲傅芮跟老太太招了招手,抬起下巴朝着马四的方向示意了下。紧接着她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假装趴在桌上睡觉,但鬼魂却已经悄摸摸地从身躯里钻了出来。 “诶,他们走了!” 老太太急急忙忙一声喊,桑柒柒立马窜过来,催促道:“快快快,跟上。” 三只鬼立马飘在马四两人身后。 马四本来就觉得守灵这种事无趣得要命,吃完晚饭他就想跑了,但奈何旁边有人拖着他喝酒,加上李家也大方,办丧事的酒都算不错,马四便多喝了几杯。这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终于有机会走了,他自然不含糊。 只不过—— 他突然扭头看了眼身后。 他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狭窄小道,小道的另一头正是李家老太太的丧事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马四总觉得从棚里泄出来的光格外惨白,这惨白的光蔓延到小道上,拖出了一条奇怪的黑影。紧接着,周围开始起风,一股轻飘飘但阴冷刺骨的风歘一下蹭过他的脖子,他身体猛地一哆嗦,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挨着马四的女人奇怪于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看了他一眼。 马四咽了咽喉咙,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儿阴森森的?” 女人的视线环顾四周,这里路小,没有路灯,但要说阴森,应该也不至于吧?而且这条路他们都走过无数遍了,说句毫不夸张的,就算着闭着眼睛都能走,这么熟悉的一条路,能阴森到哪里去? 她笑了下,调侃道:“今天这路,李二海觉得阴森才对,你觉得阴——” 话没说完,女人的身体也僵住了。 “老、老公,有人往我脖子里吹气。” 马四:“……” 他就站在女人的身边,对方身后有没有人吹气,他能看不到吗?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5节 哪来的人啊! 马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刻窜起来了,他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是想多了,然后一手拽着自己的女人,猛地抬起腿,飞奔着朝着前方而去。 “跑这么快?老太婆我都快跟不上了。” “没事没事,我跟得上。”桑柒柒话一落就从老太太面前飘了过去,随后堵在马四两人的身前,就在两人越过桑柒柒的身体时,一阵奇怪的狂风呼啦吹来,将毫无防备的两人吹翻在地。两个人咕噜咕噜一顿滚,啪一下翻过了小桥栏杆,嗷的一声尖叫后,掉进河里,溅起了超大的水花。 马四两人都会游泳,但每次要爬上岸了,那阵阵狂风就会再次卷过来,把他们强行推进河里。 马四:“……” 这对吗?这不对吧! 他眼睛通红,脑子里顿时只有一个想法:见鬼了! 桑柒柒跟老太太把人折腾个半死,见两人真的快没力气了才决定结束这场游戏,任由两人从河岸边爬了上来。 马四此刻手软脚软,身上浓郁的水腥味跟那古怪的风将他吓得半分不敢耽搁,一上岸就下意识地挥开了他那小三伸过来想要让他搭一把的手,紧接着狂奔离开,中途没力气但又跑得快,竟然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手脚并用地一边爬一边起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他那小三,在瞬间的楞怔后也连忙跑了。 三只鬼把这坏老登吓个半死,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丧事棚内。见着时间也不算晚,桑柒柒给景裕发了条消息。 十分钟后,景裕扛着个麻将桌来了。 桑柒柒搓搓手:“长夜漫漫,打打麻将消遣消遣也不错。” 景裕很自觉地选了个朝南的位置坐下,问桑柒柒:“玩多大?” 桑柒柒:“小赌怡情,玩一块钱的就行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冥币。” 景裕:“……”抠死得了。 四只鬼对面对坐着,傅芮不太会打麻将,也没有新鬼保护期,牌技烂得没法入眼。老太太倒是会打,但由于没有老花镜,差点连牌都看不清,总是出错牌给桑柒柒送钱。 就在桑柒柒准备继续大开杀戒的时候,还在守灵的李玉成被空调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去找空调遥控。路过趴着的桑柒柒时,他抬头发现空调的出风口恰好也对准了桑柒柒,出于对桑柒柒身体健康状况的担忧,李玉成礼貌地喊了一声:“桑老板。” 桑柒柒没吭声。 于是李玉成一边说着“桑老板,换个地方休息,这里太冷了,当心感冒”,一边去推桑柒柒的手臂。 然而当他的手碰到桑柒柒的手臂时,却蓦地愣住了。 ——握草,怎么摸着比他奶还凉? 第24章 退圈第二十四天 我顶多是个善良的女鬼…… “碰!” 上家老太太眯着眼睛指二为三, 丢出的牌正中桑柒柒心坎,她兴奋地捞过二万将废牌丢掉,扭头去看下家的景裕。 却见景裕左手长指摸着牌, 嘴角还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下巴微微抬起,越过桑柒柒的肩膀朝着她的身后示意:“我建议你先回头看看。” 桑柒柒疑惑地顺着景裕的视线转身,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当场发出尖锐爆鸣。 角落里,被桑柒柒的体温惊到的李玉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灵堂正中间的冰棺, 又扭回脑袋看桑柒柒, 脑袋里闪过无数奇奇怪怪的想法。几秒钟后, 又猛地拍下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可能是受这灵堂氛围的影响, 想太多了。 他呼出一口气, 将手抵在桑柒柒的肩膀,再度用力推了两把。 桑柒柒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李玉成:“……” 不对劲, 这次是真不对劲。 谁趴着睡觉会睡得这么死,他都那么用力了,眼见着都要把桑柒柒的半截身体推到桌外了,桑柒柒竟然还不醒! 李玉成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喉咙, 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桑柒柒的正面。 桑柒柒是趴在桌上、脸蛋埋在臂弯里睡觉的, 因此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脸。为了确定桑柒柒的情况,李玉成默念了声“对不住了”, 便用右手手指戳在了桑柒柒的额头, 费力地利用这一根手指将桑柒柒的脑袋撑了起来。望着女生双眼紧闭的面部,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用左手的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朝着桑柒柒的鼻下探了过去。 桑柒柒:“!!!!” 再不敢迟疑, 一把扔掉手里所有的牌,她踹掉凳子,朝着自己的身体飞奔而去,因速度过快而卷起的风糊了坐在对面的傅芮一脸,摇摇晃晃的凳子啪嗒一声砸在桌脚,震得整个麻将桌都抖了抖。 桑柒柒的鬼魂一钻进身体,李玉成的两根手指也彻底落在了她的鼻子下方。 啪。 还未感受到呼吸,一只手先拍在了李玉成的小臂上。 李玉成浑身一抖,那根撑着桑柒柒脑门的手指也蜷了一下,松开了桑柒柒的脑门。 但桑柒柒的脑袋没有顺势掉下来。 她揉了揉被戳疼的额头,装作刚醒来的模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李玉成:“……” 醒、醒了。 砰砰狂跳的心脏在对上桑柒柒睁开的眼眸时终于逐渐往平稳状态降去,他没好意思对桑柒柒说“我看你半天不动以为你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讪讪一笑,道:“没事,就是看你对着空调出风口睡觉,怕你感冒,想建议你换个位置。” “哦哦,我身体素质很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随即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就是体温有点偏低。” 李玉成心说那可不止是有点低。 作为一个医学生,他友情提醒了两句:“体温偏低可能会造成血液循环障碍、免疫力下降、内分泌系统失衡,平时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但这倒也不是关键。 关键是容易把别人吓死。 桑柒柒:“……好的。” 桑柒柒没事,李玉成便也放松了紧绷的情绪,揉着刚刚被吓得够呛的心口继续去找空调遥控器。而桑柒柒则是换了个角度继续趴着,鬼魂重新从身体里钻出来,回到了麻将桌旁。 桌旁三只鬼正在探讨桑柒柒刚才的演技。 景裕:“刻意。” 老太太:“看不清呐,我的老花镜什么时候才能烧给我呀。” 傅芮:“……挺有天赋的。” 景裕嫌弃地看他一眼,像是没想到傅芮能说出这种鬼话哄桑柒柒开心。 傅芮摸了下鼻尖,想到了自己最初跟着教授学表演时,教授脸上明明是怀疑世界怀疑人生的表情,却还是会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违心地安慰他说:“其实你还是挺有天赋的,你看嘛,我只跟你提过一遍,你就不会再瞪眼了。” 那算什么有天赋,充其量只是听得懂人话。 想到这里,傅芮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桑柒柒耳尖地听到了傅芮跟景裕的对话,冲景裕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圈外人请不要对我们圈内人指指点点。” 景裕倒也没生气,拖长调子说:“行,我不点,这个还玩吗?” 他冲桑柒柒抛起了一枚麻将。 桑柒柒低头扯开自己那放了筹码的口袋,里面密密麻麻的,赚得够多了,于是果断摆手:“不玩了。” 省得等会儿玩上头,又没发现有人去探她的鼻息了。 四只鬼凑在一块算了钱,桑柒柒赢得最多,傅芮输得最惨。 “明晚请你们吃夜宵。”桑柒柒拍拍自己的口袋,大方道。 “行,到时候记得通知我。”扔下这话,景裕扛着麻将桌来,又扛着麻将桌走。 “等等!”桑柒柒连忙喊住人,扭头对傅芮道:“你要不要回我店里休息?想回去的话,可以跟他一块走,他也是我们地府的员工,能保证你的安全。” 傅芮想到接下去就要去地府排队投胎,估计有的是时间休息,便拒绝了这份好意,继续跟在桑柒柒身旁。等景裕走了,他颇有点好奇地问:“这位景先生和桑小姐是同事?” 傅芮今天刚来的桑柒柒殡葬一条龙,还没发现景裕就是隔壁鬼屋的老板。 桑柒柒点下了头:“是啊,不过他是隔壁部门的,第三殿的行刑官,最擅长抠鬼眼珠剔鬼骨头了,手法特别好,想要片成多少片,就能片成多少片,而且每片的厚度都很均匀,属于第三殿的活招牌!” 傅芮:“?” 桑柒柒没注意到傅芮逐渐僵硬的表情,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奇怪:“前往第三殿受罚的鬼不在少数,但第三殿行刑官数量又少,景裕每天忙得那刀都没时间磨,哪有空跑来阳间开鬼屋啊? ” 而且看那鬼屋生意也不是很好嘛,赚得肯定没有地府多。 毕竟景裕跟她不一样,她每年都吊车尾,景裕却是第三殿的最佳员工,拿得奖金都够她半年工资了。 想不通,懒得想。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桑柒柒抛开了景裕的事,又拉着老太太讲村里八卦,老太太讲完村里八卦就轮到傅芮讲娱乐圈的八卦。桑柒柒听得津津有味,悄摸摸给他们俩烧了点瓜子,一边嗑一边唠。 几个小时后,白日降临,李家所有的亲戚邻里都在桑柒柒的主持下给老太太上了香,老太太跟傅芮坐在边上,对她那些奇葩亲戚指指点点,傅芮也听得认真,偶尔还应和两句,惹得老太太看他越来越顺眼。 本来就是跟她大孙子李玉峰差不多的年纪,傅芮长得还好看,脾性也好,简直是妈妈辈奶奶辈的心头好。 老太太拍了拍傅芮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小芮啊,我家大孙子给我买了个超豪华别墅,上下三层呢,我一个人住也无聊,你要是不介意,咱俩住一块,再让桑老板给烧个保姆和管家,平时能伺候咱们衣食住行不说,还能陪我们打麻将,咱争取下次再跟桑老板还有那景老板打麻将的时候,掏光他们的口袋!” 傅芮忍着笑点点头。 他还挺喜欢李老太太的,老太太的性格跟奶奶有点像,但是比奶奶活泼很多。 傅芮想,如果自己没死,能一直在奶奶的身边尽孝,说不定奶奶也会逐渐抛开身上背负的沉重包袱,变得跟老太太一样。 不过,已经没有如果了。 上香的环节结束,傅芮带着空闲下来的桑柒柒去了一趟以前的公寓。傅芮的公寓考虑到私密性,便买在了京北有名的富人区。一路躲过保安,艰难到了门口才发现大门竟然开着,保洁拎着大堆的清洁工具从里面走出来。而屋内,一道男性身影站在沙发旁接打电话。 声音若隐若现。 “嗯,这会儿在傅芮的公寓,您老身体不好就别过来了,我只是喊保洁上门打扫下房子。我还在京北,过两天来看你,到时候带您一块去他老家给他上香。” 尽管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着,但傅芮还是从那熟悉的声线跟背影认出了对方:“是黎城,他应该在给候老师打电话。” 桑柒柒藏在楼道间,叹了一口气:“我跟小偷似的。” 傅芮飘回来,听到这话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委屈桑老板了。” 他也开始跟着老太太叫桑柒柒桑老板。 桑柒柒睨了他一眼,安静等着黎城离开。不过这位天才导演今天似乎闲得很,在保洁离开后又独自待了快一个小时,才缓慢地撑着双膝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门口,静静地回望壁龛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奖杯,数十秒后,才转身走人。 电梯大门闭合,开始下降。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6节 桑柒柒跟傅芮也从安全通道内走了出来。 在傅芮的提示下打开了门,桑柒柒动作很快地直奔书房,并在书桌下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出了一沓签了傅芮名字的明信片。桑柒柒问他:“都拿走吗?” 傅芮点点头:“到时候你让小邢妹妹或者李玉成送给别的粉丝吧,反正留在这公寓也只能当废品。” 桑柒柒闻言便在屋内找了个铁盒子,将所有明信片都放了进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发现傅芮站的位置跟刚才的黎城没有区别,两人的目光所及之处也是一样。 “我给你做个一样的奖杯,烧给你?虽然肯定不是之前那个了。”桑柒柒提议道。 傅芮失笑摇头:“不用麻烦了,奖杯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更享受表演带给我的满足。” - 从公寓到殡葬一条龙需要过很多街道,路程有点远,桑柒柒骑着共享电瓶车,身后坐着傅芮,听傅芮的指挥将车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买炸鸡柳。 心满意足地拎着一大袋的零食小吃回到殡葬一条龙,桑柒柒将门把手上挂着的牌牌撤掉,大门敞开,等着生意上门。 没过几分钟就来人了,不过来的人是邢惜薇和她的姐妹。 邢惜薇推门进来,目光现在屋内转了两圈,一眼瞧见坐在收银台前看剧吃鸡柳的桑柒柒,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后,便直言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开店了呢?你那个丧事主持好啦?” 嗯? 桑柒柒一边招呼她们坐,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主持丧事了?” “都上热搜啦。”邢惜薇的小姐妹掏出手机就递给了桑柒柒,“我们过来的路上还在刷评论呢,柒柒姐你快看。” 桑柒柒将手头的零食全部推给了她们,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 是个营销号的投稿,帖子匿名,写了一段话:波波,我来投稿了,希望能采用!今天跟我爸妈去参加一个长辈的葬礼,没想到竟然在葬礼上看到了桑柒柒!我一开始以为桑柒柒跟我这长辈也是亲戚,结果她竟然是白事知宾!天哪,我哥他们说她还亲自给逝者净身换衣服,有活她是真干啊![照片][照片][照片] 三张照片分别是桑柒柒挤在阿姨奶奶之中叠元宝、桑柒柒缩在角落里睡觉、桑柒柒从人群中举起手机。 [?] [真是桑柒柒!我嘞个豆,我以为她就卖卖纸扎跟骨灰盒呢,连葬礼都主持啊?] [好巧,我也在葬礼上,还是最早过去的那批人,亲眼见到了桑柒柒跟主家把逝者搬进棺材的。说真的,我以前对桑柒柒无感的,但是她好认真,葬礼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今天上午主持上香更是!她真的有在认真干这行,不是来哗众取宠搞营销的!] [她还给主家找到了偷老太太钱的小偷哈哈哈哈] [对对对,就是第三张照片发生的事情。老太太去世前的存款被她小儿子拿走了,但小儿子夫妻俩死不承认,结果桑柒柒掏出了这夫妻俩的对话录音。] [啊……是这个事情啊,搞半天桑柒柒在我们镇上啊,我刚从我妈嘴里听了这个八卦/擦汗] [谁还不知道桑柒柒店里的骨灰盒有多好看,都给我来看!!] [各位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吃乔天逸演技的瓜啊,都不关注桑柒柒了。前两天栗子直播平台的主播姜溱都去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探过店了,里面的纸扎、骨灰盒都超有意思的好嘛!录屏链接在这里,有兴趣的自己点了看] [嘿嘿,我买了好多纸扎,正在坐等收货] [这么多夸桑柒柒的?这还不是营销?] [乔天逸粉丝滚一边去,你哥演技稀烂的借口想了好吗就来吃别人的瓜] 邢惜薇咬着一块小面包凑到桑柒柒的身旁,小声说:“柒柒姐,我帮你看过了,这个热搜出现以后,你微博粉丝都涨了两万。” “是啊是啊,我还看了那个叫姜溱的主播的录屏,评论里好多人都夸你的纸扎品有意思。” 桑柒柒听着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对话,嘴角翘起了笑。将手机还给邢惜薇的小姐妹,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登上微博看了眼,果然看到又多了几百条私信。 不过这私信里有一大半是乔天逸的粉丝照例问候她全家。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正好有人托我把一些东西送给你们。” “送我们东西吗?”邢惜薇指了指自己的脸蛋,和小姐妹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好奇。 桑柒柒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静听她们交谈的男人,笑了笑:“是啊,稍等。” 她转身去收银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了铁盒,又走回到邢惜薇两人的身旁。迎着她们好奇的目光,桑柒柒将铁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叠明信片。明信片是正面朝上,上面有一些简单的手绘图案,乍一眼很普通。 邢惜薇不明所以。 但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桑柒柒已经将那些明信片翻了过来。 本该空白的书写页上用黑色钢笔签着龙飞凤舞的‘傅芮’二字,下方还有一句很简单的话:谢谢喜欢,祝你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邢惜薇在看到那黑色签名的时候便已经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字,很久很久才眨一下眼睛。 作为傅芮的粉丝,邢惜薇是见过他的签名的。 那是三年前,她刚高考结束,傅芮也正巧上了一部新电影。电影上映嘛,总是要路演的。邢惜薇没抢到京北影院的路演电影票,但抢到了隔壁省省会的。 她花了很大的功夫抢票,花了很大的功夫说服爸爸妈妈,但是她的运气却不怎么好。那一阵正好赶上有未成年独自出门失联的案例,爸妈担心她的安全,便强行取消了她的这趟远行。 路演结束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刷微博。 微博的超话里都是路演现场的粉丝们在秀物料,发视频。 她把所有的视频一个个点开,看到有粉丝开心地采访傅芮,有粉丝幸运地上台跟傅芮拥抱,得到他的签名和祝福。 后来,她又盯着那张签名看了很久很久,开始想——如果这次她也在现场,这份好运会不会也轮到她。 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邢惜薇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傅芮,因为高三毕业上映的电影,是傅芮生前的最后一部影片。 一年后,新的电影还在筹备中,他便因为车祸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手指掐上大腿,单薄的布料挡不住剧烈的痛感,但也正是这份痛感强行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隔了很久,她才哑着嗓音问:“哪、哪来的呀。” 三年前的签名她看了无数遍,自然分得清面前的签名到底是真是假。 桑柒柒托着脸,想了想,回答:“傅芮生前让他朋友帮忙保存的。保真的哦,不要吗?” “要!当然要!”率先开口的是邢惜薇的姐妹,小姑娘又哭又笑的,“傅芮的签名都绝版啦,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呢!” 邢惜薇用力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冲桑柒柒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要,会留作纪念好好保存的,绝对绝对不会弄丢的。” 桑柒柒点头,将铁盒塞到邢惜薇的手里,将傅芮的交代告知邢惜薇:“那剩下的这些就由你们送给他的粉丝吧,没问题吧?” “真的吗?” “当然。” “没问题!”邢惜薇紧紧抱住铁盒,“我微信里有好多傅哥的粉丝,我们还弄了一个群,大家每个月都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拿出一点工资或者生活费捐给希望小学或者有需要的人。群里的姐妹们都是傅哥的铁粉,送给她们不会错的。” “行,那就辛苦你们了。” 拿到了傅芮的签名,两个小姑娘显然激动得很,拉着桑柒柒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谢谢柒柒姐”、“爱你柒柒姐”。桑柒柒的耳朵嗡嗡嗡的,赶紧让她们回家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她偏头看向同样在注视着女孩的傅芮,笑着调侃:“傅影帝带了个好头,你的粉丝也都是善良的女孩子哦。” 傅芮弯了弯唇,点头时又多说了一句:“你也是善良的女孩子。” 桑柒柒咬一口饼:“我顶多是个善良的女鬼。” - 一整个下午,桑柒柒都在店里没离开,倒是傅芮先去了老太太的葬礼陪无聊的老太太说话唠嗑。 中途有小鬼敲响了储物室的门,桑柒柒推门一看才发现是先前那位叫做‘卡期末’的网友定制的各类鱼竿纸扎以及骨灰罐做好了。 联系了卡期末,对方说今天没空,桑柒柒便让他明天下午来。 刚定完时间,嘀嘀嘀的刺耳喇叭声在门外响起,被风送到了桑柒柒的耳边。桑柒柒没当回事,淮水街不算宽敞,有些住户的素质也不高,经常发生车堵车、人堵车的名场面。桑柒柒还搬过小板凳往门口一坐看两个司机喷口水吵架,十分刺激。 喇叭嘀了半天也没就见来人,景裕掏出手机给桑柒柒发了条微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出来。 桑柒柒:“?” 她皱着眉走出去,一眼便瞧见了景裕,以及……他坐着的黑色小三轮。 景裕骑着小三轮在桑柒柒的面前转了一圈,小三轮‘库库库’地响,路过减速带时震得景裕整个人都从座位上飞起来了,整个三轮更是哐当一声差点散架。 忍耐着看了一会儿,她终于没忍住问:“你在干嘛?” 景裕:“给你展示这辆小三轮。” 桑柒柒:“景老板这鬼屋生意这么萧条,出行都降级成小三轮了?” 景裕静静看着她,嘴角缓缓挑起笑容:“谁跟你说这是我的?” 桑柒柒的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见景裕拍拍小三轮,笑眯眯地扔下了个炸弹:“喏,地府给你批下来的送货车,全旧七手车,总共经历过三场车祸,亲过保时捷的屁股,撅过大货车的脑袋,还跟自行车肩并肩上过天,主打一个经验丰富、坚不可摧。今天骨折价880直接拿下,另送一桶粉色油漆,还有一个猫耳头盔。怎么样,喜欢吗?” 第25章 退圈第二十五天 死嘴,让你问问问!…… 沉默, 还是沉默。 直到前方的车道绿灯通行,下了班回家的车急哄哄踩着油门呼啸而过,扬起的灰尘扑了桑柒柒一脸。 她狼狈地抬手抹去灰尘, 皮笑肉不笑:“喜欢,可太喜欢了。” 喜欢到有种想把地府炸了、把所有领导全部吊死在奈何桥上的冲动。 景裕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她那捏得咔嚓咔嚓响的手指和狰狞的表情, 轻咳一声, 一边将头盔挂到车头的后视镜上,一边解释:“这可不关我的事,你要记仇也别记我。” 景裕从认识桑柒柒以来, 就知道她这人贼记仇。 或者说整个地府都知道她记仇。 这还要从她刚入地府、拿下入职同意书说起。 桑柒柒面试的时候, 她的面试官正是第一殿的阎罗蔺伯, 蔺伯让她介绍下自己,桑柒柒便十分自信道:“我这人优点非常多, 但最拿得出手的还属记性好跟执行能力强。” 蔺伯表示非常满意。 这次招收新员工,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第一殿有个叫庾朋的员工天天迟到早退,工作不好好做, 每天仗着自己有个十殿阎罗身份的亲叔叔为所欲为。蔺伯看到他就觉得眼睛疼、头疼、腿疼、哪哪都疼,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他懒得顾及那位亲叔叔的想法,只想赶紧找个人把庾朋取而代之。 所以, 桑柒柒口中的‘执行力强’简直戳在了蔺阎罗的心窝窝上。 而且这姑娘看着白白净净, 乖乖巧巧的,肯定不是庾朋那种惹人厌烦的刺头。 结果不到两天, 桑柒柒就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桑柒柒说的记忆力好, 是指隔了二十年,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个脸上长痣的小胖子骂她扫把星,把她推进孤儿院的柜子里关了一下午。 桑柒柒说的是执行力强, 是指她一上任地府员工,就借着任意出入人间地府的职权找到了那小胖子的住所,把人家吓得一脑袋栽进了马桶里,在康复医院待了整整两个月。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7节 原来记性好是指记仇,执行力强是指报复速度快。 想到这段往事,景裕立马多解释了两句:“我也是受人所托,地府那边总共就给了一千块的预算,我花了很大功夫才给你找到的这个小三轮,油费都花了一百五。本来还要更便宜的,但这车刚换了个新电瓶,刹车什么的也修过了,所以价格才没降下去。” 桑柒柒:“……那这预算为什么在你手里?” 景裕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因为我有经验?” 桑柒柒想到了他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听白萦心说,那面包车刚从车祸现场拉回来就被景裕眼疾手快、舌战群儒地以跳楼价拿下来了。 行吧,也能说得通。 但桑柒柒还是嫌弃那小三轮,并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地府管钱那位抠抠搜搜,祝福他趁早破产。 随手将小三轮的车钥匙丢在收银台上,桑柒柒扭头去了李老太太家。 她到的时候,听一干阿姨奶奶正在吐槽李二海一家,心底好奇便凑了上去,才知道自那天被她戳穿了偷老太太钱的事后,李二海就在上香时露了一面,其余时间连个影子都没瞧着。 “他老婆更是搞笑,估计是觉得丢脸,带着她女儿回娘家了,连演都不演了。” “不止哦,昨天晚上我路过二海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闺女一直在哭,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我知道,二海跟他媳妇偷老太太钱的事被他闺女男朋友一家知道了,好像是男方的妈很生气,结婚的事儿要泡汤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男方的妈跟我妹子在一个地方上班呢,昨天下午还特地找我妹子打探消息来着。” “说起来,不止李二海,今天一天也没见着马四。” “马四昨天晚上跟那姘头撞鬼了,两个人一块掉在河里扑腾了半天才爬起来,现在这俩都在医院待着呢。” “那这鬼也算替天行道了。” 桑·替天行道·柒柒满意点点头,又钻到了角落跟老太太、傅芮唠嗑。听傅芮的意思,是想等鬼差来带老太太前往地府时,自己也跟着一起走。桑柒柒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再三提醒:“一定要记得我的五星好评。” 这天的深夜,桑柒柒如约喊上了景裕,带着老太太跟傅芮一块吃夜宵。 她去地府买了很多烧烤,考虑到老太太牙口不好,又买了点粥和面,但老太太看不上,非要喝酒。桑柒柒只能再去许老板那儿买了两瓶自己酿的梅子酒。 吃过烧烤,天也快亮了。 举行好最后的送葬仪式,灵车载着老太太的遗体前往殡仪馆。 桑柒柒跟着一块去了,看着李大海一家子纷纷通红着眼睛哭成了泪人,这两天来一直笑着的老太太也终于藏不住情绪,擦了擦眼角,重重叹了口气。 生死离别最伤人啊。 但老太太情绪收得快,也不管大儿子一家听不听得到,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行了行了,都六十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嫌丢人。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这几天白天忙,晚上守灵,都多久没睡觉了,赶紧补觉去。” 没一会儿,几个鬼差便来到了老太太跟傅芮的面前,跟桑柒柒打了招呼,在得到对方的应允后,才将人带走。 老太太和傅芮走了两步又回头。 老太太深深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大儿子一家,又看向桑柒柒。桑柒柒就站在原地冲他们挥手,笑着说:“有空我就来看你俩,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托梦给家里人,或者直接去第一殿找我。” - 将老太太葬礼的收尾工作处理好,桑柒柒收了李大海给的费用,并将傅芮的签名交给了李玉成。 李玉成盯着明信片,眼睛都快盯瞎了,才满脸不可思议地问桑柒柒:“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傅芮?而且这签名……现在应该不好收吧?为什么要给我?” 避开李家其他人,桑柒柒挑了挑眉:“当然是你奶奶告诉我的啊。” “这种时候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吧字在桑柒柒漆黑的眼眸注视下缓缓咽回了喉咙,李玉成莫名地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桑柒柒冰冷的体温,他笑不出来了。 但下一秒,桑柒柒就噗嗤一声:“胆子这么小呢。” 李玉成:“……” 吓唬了一通李玉成,报了那晚的仇,桑柒柒便打算跟李叔一行告别。然而前脚刚跨出一步,李家的客厅就来了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跟李大海一家打过招呼,又走向桑柒柒,要走了名片。 甚至还给分享了一个有意思的八卦:“老冯家不也今天去殡仪馆吗?结果那灵车坏在半路上,还被一辆轿车追尾了,听说撞得挺厉害,那棺材盖都掀翻了,冯老太爷的遗体都差点跌出来,把老冯家的人吓了个半死。” 王婶就站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虽然觉得不太道德,但还是有几分解气,冷哼道:“难怪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辆灵车打双闪停在路边呢。昧良心的事做多了,总归是要遭点报应的。” 她这话指得不是刘文良,而是老冯家。 李家葬礼一事刘文良做得的确不厚道,但老冯家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吗?老冯家明知道他们先联系了刘文良却还是要耍手段把人先一步请走,多少有点卑劣无耻。再者,老冯家做工程这些年,欠了不少钱没给,名声都快臭完了。 她昨晚还听说有人趁着老冯家办事集合了一批人上门讨钱呢。 老冯家不给钱,他们就堵在门口不走,摆放着冯老太爷遗体的灵堂里全是乱糟糟的声音,更有人对着老太爷的遗照骂他儿子孙子。惹得老冯家的人怨声载道,后面好像还报了警。 这民警也是挺忙的,连着两天出警,遇到的都是在办事的人家。 不过老冯家这事比起李家自家的矛盾可更不好处理,这群工人直接放了话:“除非把钱给了,否则我们绝对不会走的。” 没办法,老冯家只能在警方的调解下,先掏出了一部分工资发给工人以及供应商,还在民警的注视下写了保证书,要在一个月内把所有的欠款都补上。 “我还听说昨天晚上老冯跟刘文良说把这次办丧礼的钱拖一拖呢,等什么时候手头不紧了,就给钱。刘文良的脸当场就黑了。”中年女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最后给没给倒是不知道,不过按照老冯家喜欢赖账的作风来讲,刘文良这次可能要吃大亏。” 分享完八卦消息,女人也没多留,只是对桑柒柒道:“桑老板,有需要我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桑柒柒点头应下,随后便跟李家人再三告别,骑着共享单车走了。完全没注意到李玉成在她听八卦的时候已经悄摸摸地走到了自家大哥的身边,小声问:“哥,你有没有跟桑老板提过我喜欢傅芮?” 李玉峰有点奇怪:“我跟桑老板说这个干嘛?你要是桑老板粉丝,我还多说一嘴。” 李玉成:“……那爸妈呢,跟桑老板提过吗?” 李玉峰:“爸妈连傅芮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好吗?” 李玉成:“……” 沉默几秒,在李玉峰古怪的表情中,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死嘴,让你问问问! - 吃过午饭,桑柒柒守在店里打瞌睡时,屋外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进门瞧见桑柒柒就做自我介绍:“桑老板你好,我跟你约了今天取货。” 桑柒柒了然:“卡期末是吧?” 年轻男人用力点头:“对对对。” “行,东西都在这儿了。”桑柒柒带着人朝着货架走,最后一排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钓鱼的渔具,桑柒柒指着鱼竿和其他渔具详细地介绍了下,对了下货,之后又端来了卡期末定制的骨灰罐,“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就可以结尾款带走了。” 卡期末早就在姜溱的直播间里就把桑柒柒店里的纸扎都看了遍,见多了那些种类繁多且做工精细的纸扎,他本以为见到自己定制的这些渔具不会有多惊讶,可事实恰恰相反。鱼竿做成了折叠式的,抽推都相当方便,而且看着十分牢靠,不用的时候还能放在厚重的盒子里,便于保存。 这跟现实中的鱼竿有什么区别! 太牛了!他哥肯定喜欢! 卡期末满眼都是赞叹,那一声声真心实意的感慨让桑柒柒十分满意。 “桑老板放心,我到时候发短视频给你打广告!”他小麦色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某音三百万粉丝呢,保准能给你带很多生意来。” 卡期末原名叫做吴栾,他哥叫吴漠,两人以前在某音开了个钓鱼的账号,本意只是随便发发钓鱼日常、比一比兄弟俩谁钓到的鱼多,结果收获了不少粉丝。后来他哥意外去世,他再三纠结还是没有把账号注销掉,而是选择保留了这个账号里的所有回忆。 现在每次去钓鱼,还是会录视频,也会在身旁放一把椅子跟一根鱼竿。 吴栾说打广告,那就是说到做到,一点都不含糊。 纸扎和骨灰罐是下午一点多拿走的,视频在三点时已经上传并且转发到了桑柒柒的微信上。 点开视频。 吴栾冲着镜头打招呼:“朋友们下午好,今天不钓鱼,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些纸扎。前两天刷到姜溱大佬的直播探店后,我也去桑柒柒的殡葬店下单定制了不少渔具打算烧给我哥。刚去把这些东西都搬回来了,给大家也看看。” 镜头从他的人转移到地板上,上面已经堆了很多的纸扎。 “先看这个盒子,里面是我哥最喜欢的鱼竿型号!”他将手机支起来,镜头对准了盒子,紧接着将盖打开,露出了里头精巧的鱼竿,拿起纸扎鱼竿在镜头前晃了晃,他眯起眼睛笑,“怎么样,这个鱼竿不错吧?一比一还原的哦!明天去烧给我哥,我哥肯定得开心死。” 他絮絮叨叨介绍了很长一会儿,每介绍一样东西都会多说几句,而那些话里都是他们哥俩以前的钓鱼趣事。 听得老粉们颇为感慨,心情也闷闷的。 “哦对了,还有这个骨灰罐,我哥之前那个骨灰盒是木头的,前几天发现有虫蛀的痕迹,所以想着一块给他换了,跟桑老板聊了好久,才确定下来这个骨灰罐,是不是贼有意思?” 吴栾捧着钓鱼款骨灰罐左右展示,拉近镜头放大了旁边坐着的小人:“瞧,跟我哥很像的哦。好啦,视频就到这里了,我要把东西理一理,然后去看我哥了,拜拜。” 视频发出去半个小时,就收获了几百条评论。 [我嘞个豆,你说这是纸扎鱼竿?!] [昨天才在微博看到姜溱探店殡葬一条龙的录屏,今天就看到网友的开箱视频了!好有意思哈哈哈] [天呐,不敢想等我死了以后有人给我烧这些东西我会有多开心/哭] [我去我去!这质量真的可以!我开始期待给我奶订购的纸扎了!] [这个骨灰罐做得也太漂亮了,我弟弟一直嚷着要个奥特曼的骨灰罐,我找了好几家殡葬店,每个老板都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做出来的奥特曼比怪兽还怪兽/流泪] [不是,哥们,你弟几岁啊就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八岁,但他生病了,医生说可能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所以他的任何愿望大家都想满足他可爱]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我们全家心态都很好,毕竟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嘛] [楼上快去找桑柒柒!!我之前在微博抽奖抽中了一个骨灰盒,虽然是免费的,但做工和上色都超牛掰,搁普通殡葬店起码四位数,我拍了照片,你可以参考看看。] [谢谢谢谢,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精致。我这就去私信她微博。] 桑柒柒没错过这点赞量最高的一段对话,她有某音账号,不过没有认证身份。私信对方暂且没得到回复后,桑柒柒便登上了微博,在百来条辱骂私信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前不久发来的私信。 这账号的头像都是个奥特曼,点开主页都是跟弟弟的合照,以及弟弟cos奥特曼的各种照片和短视频。 桑柒柒回了联系方式,对方似乎时时刻刻盯着微博,没两秒的时间,桑柒柒的微信上便多了一条好友申请。一通过,对方便详细说了说弟弟的情况,问桑柒柒能不能帮忙做一个奥特曼的骨灰罐。 桑柒柒当然应好。 对方开心地说了谢谢,给了定金,又留下了地址。 接下去的这几天,桑柒柒陆陆续续地将先前网友们订购的纸扎全部打包,网友们也十分给力,全是自己开车来现场取的货,以至于那破三轮还停在门口,桑柒柒一次都没开过。 这天午后,她把那个奥特曼的骨灰罐也做好了,就摆在货架上晾干。 空闲的时候,看着墙角的粉色油漆,到底还是走过去拎了出来。她先花钱买了点白色油漆盖住黑色三轮,随后再用粉色油漆抹了一遍,丑兮兮的黑色三轮变成了丑兮兮的粉色三轮,嗯……虽然还是丑,但起码丑得稍微好看点了。 白萦心趴在窗口目睹了全程,十分给面子地夸奖道:“这车的档次立马变高了。” 桑柒柒扬了扬眉,转移话题,问白萦心:“你家老板呢?” 白萦心:“来客人了,老板扮鬼吓人去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8节 桑柒柒:“……” 开鬼屋倒也真挺好的,身体一扔就是本色出演,保准让每位顾客都能‘乐’在其中。 “你呢,现在要去送货吗?” “订单都做完了,这两天可以休息了。” 忙活了好几天,桑柒柒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先去找了个火锅店美美吃了一顿,又去地府看了看傅芮跟李老太太。两人住在地府郊区的大别墅里,老太太现在要假牙有假牙,要老花镜有老花镜,还有保姆跟管家伺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潇洒,每天晚上还跟附近的老头老太一块跳广场舞。 等跳完了傅芮就去接她,搞得一干老太老头们都相当羡慕。 “那你呢。”桑柒柒递给傅芮一杯孟婆出品的果茶,好奇询问,“你是不是还挺无聊的?” “是有一点。”傅芮如实道。 以前活着的时候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现在陡然闲下来,突然变得无事可做,也确实挺无聊的。 不过…… 他冲桑柒柒笑了一下:“我打算在这里找个工作。前天我去第一殿的时候,他们说如果我愿意现在就可以直接插队投胎了,但我想留在这里。” 他想再见一见奶奶跟阿柳,跟他们说说话。 “那你记得睁大双眼。”桑柒柒提醒了两句,“还有,建议来第一殿,其他那几个殿最缺的就是行刑官。” 脑补了下傅芮拿着刀片鬼的画面,桑柒柒眼角跳了跳,觉得相当违和。 “嗯,我会注意的。”傅芮点头,又想起点什么,“对了,我跟李奶奶都给你五星好评了,你有收到吗?” 桑柒柒:“当然!” 虽然崔京那个木头又因为她带着傅芮跟老太太去吓唬马四二人,扣了她两分。 但是无所谓,她现在分多,再吓马四那种人渣好几回都不在话下。 — 黑色迈巴赫疾驶在公路上。 一身纯黑西装的黎城坐在车子后座,他的身侧坐的是满头白发的侯明知。 侯明知原是京北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教授,两年前退休了,之后便一直在疗养院修身养性。这次出门是跟着黎城去看望以前的学生——傅芮。 说起傅芮,侯明知便忍不住叹气。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竟然英年早逝,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听说你那个电影准备找那个叫乔天逸的小孩拍?我看过他的表演,和傅芮很像。”事实上不应该说是像,而是该说一模一样,那些细节东西完全是一比一刻画呈现出来的。 黎城垂下眼眸,淡声道:“您老的消息过时了,乔天逸的助理杀人藏尸,我没打算再跟他合作。更何况,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哦?怎么说?” “演技确实很好,有傅芮的影子,但是……他的理论知识跟他的演技完全不成正比。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但我可以做个比喻,就好像一个人都没上过学,却拿了高考状元。”黎城说着,划开了手机屏幕,屏幕上正在播放乔天逸试戏稀烂的那段偷拍视频,他递给侯教授,说,“这感觉才对。” 侯明知看了一眼,连忙将手机推开:“哎呦喂,老头子青光眼刚治好,又要瞎了。” 啥玩意儿啊。 这么辣眼睛。 黎城被侯教授这反应逗得扯了扯唇,退出了视频,总结道:“如果是这个演技,再结合跟他交谈时他带给我的感觉,就没有违和的地方了。” 黎城不是很愿意提起乔天逸,这两年傅芮去世,乔天逸顶着‘小傅芮’的名头吃了太多红利,让他有点反胃。 最开始答应让乔天逸出演新剧,也只是想找到那份违和到底是因为什么,以及那令人无比眼熟的演技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默间,手指很自然地在微博的搜索框里输入了傅芮的名字。 然而等到页面跳转,刷新出来的最新内容入眼,黎城微愣,眉心一点点压下来。 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和车内骤然沉下来的气氛,侯明知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黎城盯着屏幕。 最新的微博来自一个叫做[爱一个人会很久]的网友,她贴了两张图,是明信片的正反两页,正面是简单的手绘图案,书页面是龙飞凤舞的签名。 随后是附字:好开心!收到了群里妹妹寄过来的明星片,上面竟然有傅哥的签名!看着这个签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就好像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这个签名,这张明信片…… 黎城眼眸深了深,忽而对司机道:“掉头,去傅芮的公寓。” 第26章 退圈第二十六天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司机和侯明知虽不明所以, 却也没有多说。 迈巴赫驶进公寓,黎城难得有些无礼地没有顾及到身旁的侯教授,推开车门迈着长腿匆匆下了车, 身影直往十六楼而去。 熟练地输入密码,进入客厅, 黎城目的明确地朝着书房走。 视线在书房内扫了一圈, 所有的摆设依旧如他离开那天整齐,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或许是他想多了。 但随着他循着记忆打开书桌下的抽屉,将上面压着的文件撤掉, 下方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抽屉底时, 黎城的脸色还是沉了沉。 真的是傅芮书房里的明信片。 那么, 除了明信片呢? 侯明知拄着拐杖上楼进屋时,便瞧见黎城脸色难看地将傅芮柜子壁龛里摆着的影片一一拿下来、看过数过又重新放回去, 皱了皱眉, 疑惑地询问:“到底怎么了?” 黎城言简意赅:“傅芮书房里那些签过名的明信片出现在了粉丝手上。” 侯明知一怔:“怎么可能!” 但旋即又反应过来——怎么不可能? 傅芮生前名气大,用‘红透半边天’这几个字形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些年里, 他遇到的真爱粉多,遇到的私生饭也多。侯明知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傅芮收了工回到酒店, 准备洗澡, 结果刚推开浴室的门就瞧见了躲在浴缸里的私生饭。 据这私生交代,她事先知晓了傅芮的房间号, 便在傅芮的隔壁也开了个房间。她盯了好几天, 终于等到傅芮的窗户没有关严实,便从阳台爬过来,推开窗钻进了浴室, 等待傅芮回来。 这事把傅芮跟团队的人吓得够呛。 天知道那可是二十三楼!她怎么敢的! 这件事情没瞒住,片场附近多的是狗仔和代拍,傅芮这边闹出这么大事,动静也大,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后来闹剧上了热搜,网友和粉丝抵制私生,傅芮的身边也安排了更多的保镖,诸如此类的‘恐怖事件’才逐渐减少。 黎城将那张签了傅芮名字的绝版影片重新放回原本的位置,偏头对侯明知道:“一年前,有小偷上门来撬过锁。不过他运气不太好,刚准备走就被上门的保洁发现了。” 幸好来的保洁是个很有力气的阿姨,那阿姨也是莽得很,拎出拖把就往小偷的脸上捅。 等黎城收到消息跟警察一块赶到时,小偷满脸青紫地被阿姨摁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这次的锁,好像没被撬。”侯明知回忆着刚走进来时匆匆一瞥瞥到的门锁,又扭头去确认。他的青光眼刚治好没多久,眼下看啥都是清清楚楚的状态。果然,闯入视野的门锁完好无损,根本没有被恶意损坏的痕迹。 “你设的密码有几个人知道?” “门锁虽然换过了,但密码还是傅芮生前设置的密码。”黎城道,“知道密码的除了傅芮本人,就只有我跟阿柳。” 难不成是傅柳? 侯明知又问:“除了明信片,还丢了什么东西?” 黎城:“暂时看来没丢其他的东西。我先给阿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黎城走到窗边去给傅柳打电话,侯明知则是站在一旁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柜子上的各种照片,眼底浮起了点点怀念。 窗边。 接到黎城电话的傅柳此时正跟奶奶待在小洋楼的院子里吹风,奶奶躺在躺椅上,傅柳则是弯腰捡着地上的槐花,打算晚上蒸个槐花饭。小时候他跟他哥最喜欢的就是槐花蒸饭,前两年他哥还在的时候,他跟奶奶也会特地把家里的槐花寄到京北去。 来电铃声响起时,傅柳下意识偏头看了看睡得安稳的奶奶,一边将铃声按灭,一边给奶奶拉起小毯子,随后才走到院子外去接电话。 “黎城哥?” 傅柳跟黎城的联系是在哥哥傅芮去世以后变多的。虽然先前他去京北找傅芮玩的时候,傅芮也有介绍黎城给他认识,但黎城性格有点冷,傅柳每次见了他都觉得害怕,又习惯了跟在傅芮身边哥哥哥个不停的,跟黎城的接触便不多。 直到傅芮去世。 收到噩耗的他跟奶奶整日浑浑噩噩,完全不在状态,别说处理车祸遗留的问题和傅芮的身后事,就连喘息都觉得异常困难。黎城见到他们精神恍惚的模样,主动接手了所有工作。 将傅芮送去殡仪馆,亲眼见着曾经那么高大伟岸的哥哥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时只是一抔骨灰,傅柳终于按捺不住崩溃的情绪,嚎啕大哭。 也是那时,黎城揽住了他的肩膀,告诉他:“你哥不会想看到你哭的。” 那天起,黎城也成了傅柳的哥。 傅柳想到去年他哥的忌日前后,黎城也给他打了电话,以为又是相关事情,便直接问:“黎城哥你是在墓园吗?” “没。”黎城回答,“昨天跟侯教授去过了。” 傅柳‘啊’了一声,挠挠头说:“那怎么没跟我说,奶奶之前就说等你过来要带你吃饭。” “帮我谢谢奶奶,不过最近有点忙,等忙完了我再来。” 听到这话,傅柳倒是也没觉得意外,黎城是导演,跟他哥差不多,基本都是忙得见不到人影那种。 “这样啊,那也行的,到时候你有空了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告诉奶奶。”傅柳说着,看了眼院子的方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黎城哥,前两天我跟奶奶去墓园看哥哥,我哥好像在。” ……什么? 黎城被他这突然的言语惊得愣了几秒,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皱着眉,声音更沉:“什么意思?” 傅柳将那天在墓园的情景重复了一遍,说完以后自己也觉得有点神神叨叨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却还是在下一秒笃定道:“真的,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跟我哥说完我考上警校的好消息之后,我听到了我哥说‘阿柳好棒’,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哥的声音,而且他还摸了我的头!” 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傅柳的语速都变快了不少:“奶奶也感觉到了,我哥就像平时一样揽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边上。” 黎城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眉心已然皱得越来越紧。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听到傅柳的这段‘故事’,第一反应是傅柳是不是生病了,患上了臆想症之类的毛病。 可傅柳还在认认真真地跟他回忆:“那一个上午我哥都跟我们待在一块,我每说一句话他都会回应我,我问他离开我们之后过得怎么样,他说之前不太好,但最近遇到了很好的人,把他从深渊里救出来了,还让我跟奶奶不用担心他。而且昨天晚上我做梦还梦到他了,你不知道,这是这两年来我第一次梦见他。” 黎城依旧觉得傅柳的情况有些严重,可听到最后那话,他的思绪也飘了飘。 事实上不止是傅柳,包括王奶奶还有他,那么漫长的两年时间下来,他们都未曾梦到过傅芮。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29节 傅柳也曾无数次耿耿于怀地问他,是不是傅芮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否则为什么不来见他们? 黎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而现在,不需要黎城再费尽心思找理由,傅柳已经在梦里见到了他最喜欢的哥哥。 黎城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傅柳想象出来的,但情感告诉他,不应该戳破傅柳的幻想。 那样太冷漠,太无情了。 傅柳显然没有察觉到黎城的心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以后终于想起了这通电话是黎城打给他的,连忙道:“还没问过黎城哥呢,你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黎城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他嗯了一声,道:“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来过京北,有没有到过你哥的公寓。” 傅柳摇头:“没呢,上次来京北还是跟哥你一块。” 黎城:“嗯,我知道了。” 傅柳听他似乎没有想要解释为什么突然打电话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心里觉得奇怪,也没忍着,而是直接问:“是我哥的公寓有什么问题吗?” “丢了点东西,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我先调一下监控,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你。” “行,辛苦你了黎城哥。” 电话挂断,黎城站在原地没动,他微垂着脑袋,手指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许久都未开口。 侯明知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黎城将刚才与傅柳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继而又道:“阿柳年纪小,从小就失去父母,两年前又失去了依靠的哥哥,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我想,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关注一下他的心理健康。” “你是认为……阿柳那孩子得臆想症了?” “难道不是吗?” 侯明知坐回到沙发上,脊背因为撑着拐杖而微微弯曲,他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遥远的边际,视线没有聚焦点。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其实我也有过阿柳那种状态,我妻子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她的棺材边上,我感觉到有一阵风很轻很轻地摸着我的脸,告诉我,以后不能陪着我了,让我注意身体,不要再抽烟喝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很真实,真实到我以为她就在我的身边。第二天晚上,我依旧感受到了,第三天,我带她去了殡仪馆,捧着骨灰盒往回走的时候,我听到她跟我说再见。但我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一些秘密。” 侯明知笑了一下,重新看向黎城:“但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带着阿柳检查一下也没有关系,但如果检查出来没有问题的话,你别钻牛角尖。有时候,就算是虚幻的想象也能给人带去很大的力量,阿柳或许就很需要。” 黎城颔首:“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 黎城没有耽搁,联系了那几个在微博上晒照片的粉丝。 粉丝见到他顶着官方认证的导演账号出现在私信里,立刻把明信片的来源全部交代清楚了:明信片是粉丝群一个妹妹送给我们的,她说傅哥的朋友给的,让她分给傅哥的粉丝。时间……四天前的下午吧,她在群里很兴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要了大家的地址寄过来,我也是刚从快递站拿回来的。 四天前。 那不就是他带着保洁上门的那次? 但不可能是保洁,虽然符合门锁不被损坏就能进屋的条件,但这位保洁阿姨来过很多次了,品性有保障,人也很好。 再者…… 粉丝的这段话中还有一点引起了黎城的注意,粉丝说这些明信片是免费送给他们的。如果是私生,那就不会那么大方地送人,只会留在自己身边做纪念。小偷就更不用说了,偷东西不就是为了钱? 怀着这样的疑问,黎城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先前为了防止公寓里也出现私生的事儿,这个公寓的每个房间都安装了个很小的摄像头。后来傅芮去世,又遇到小偷上门,黎城便自己安装了个软件,将用户身份改成了自己,并且将监控设置改成了捕捉人像。 软件只会保留捕捉到人影移动的那一段视频,这样能减少很多无意义的画面留存,空出的内存也能保留更多的视频,翻找起来也更容易。 可奇怪的是,他按照粉丝给出的信息往前翻了将近一个月的视频,除了自己跟保洁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完全看不见第三个人。 怎么会这样? “你有没有记错,确定那些明信片原本就应该在抽屉里?” 侯明知揉着酸疼的额头,询问黎城。 但问归问,他对黎城的记忆力还是很信任的,毕竟黎城是圈内出了名的过目不忘。 黎城笃定道:“在的,两个月前我来这边的时候还看到过。” 侯明知:“翻一下那天的视频。” 于是监控视频又从一个月前翻到了两个月前,果真,那天晚上黎城来到公寓,走进了书房,并且拉开了抽屉。他原本是来找文件的,因此拿起文件后那些明信片自然而然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侯明知:“……”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老教授沉默良久,问黎城:“你应该不是突发奇想想要拍个恐怖片,然后设计了这一出戏拿我寻开心,看看这情节行不行吧?” 黎城:“……我没那么无聊。” 而且也不会拿傅芮的事开玩笑。 侯明知叹一口气,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嘀咕道:“但现在的情况跟恐怖片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沉默中,黎城对侯明知道:“我让司机先送您回去休息吧。” 侯明知看向他:“那你呢?” 黎城:“我再去找物业调下监控看看,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摄像头出了问题。” — 黎城是在深夜三点左右重新回到公寓的,推开公寓的门,他也没有开灯,径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酸涩的眼睛和赶路的疲惫加上明信片的古怪,让黎城精疲力尽,一个没注意,呼吸声便越来越平稳,整个人陷入了梦境。 他环视一圈四周,周围的环境熟悉至极,分明就是傅芮公寓的书房。 但跟现实不一样的是,当他弯腰打开抽屉时,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紧接着有几分无奈的嗓音响了起来:“我让桑老板把签了名的明信片带走时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警觉,竟然还记得这抽屉底下到底有什么。” 熟悉的声线,一如既往清润又温和的嗓音,令黎城蓦地僵住了身体。 他没敢回头看,但身后的人已然走到了他的身侧,又从他的身侧走到了他的面前。 视线中倏然落入一张熟悉的、笑意盈鞜樰證裡盈的脸。 傅芮再次见到这位好友,弯了下眼睛,道:“好久不见啊,黎城。” 黎城的目光深深,视线死死盯住他的脸,抿着唇长久不语,直到傅芮抬起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像是陡然反应过来,猛地后撤一步,颇有几分不确定地问:“傅芮?” 傅芮点头:“是我。” 他有些无奈道:“知道你不信鬼神这套,所以本来只想进你的梦悄悄看你两眼,确认你过得好不好。不过现在出现了一点意外,所以还是决定来找你说清楚,那些明信片是我交代给桑老板,让她给粉丝的,不是被人偷走的,你不必介怀。” 傅芮也是临近傍晚才知道这回事。 粉丝收到黎城的私信后就去找了邢惜薇,邢惜薇也跟桑柒柒提了两句。 因此,当桑柒柒找到他告诉他黎城在联系粉丝时,他就知道——坏了。 黎城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恐怕会多想。 所以他便想着借入梦的机会找黎城解释清楚,但他没想到一直等到深夜,黎城也没睡……他现在人在地府,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自由,没法再像那天的墓园那样,青天白日就能守在阿柳跟奶奶的身旁,陪他们说话。他等了好久,等到李老太太都憋不住睡了,才等到黎城回公寓,然后找到了机会。 “桑老板?那是谁?” “桑柒柒,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黎城:“……” 如雷贯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桑柒柒在举报完乔天逸的助理杀人藏尸以后,似乎在京北开了家殡葬一条龙,这件事情还上过热搜。前两天他还刷到过相关的话题。 但黎城着实没想到,再一次听到桑柒柒的名字是在梦里,是在傅芮的口中。 想到桑柒柒的职业,再联系到这场梦,黎城的眉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似乎即将被重置。 看到黎城的表情,傅芮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笑了一下,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道:“别因为网上的言论误解桑老板,桑老板人很好的,要不是她,我现在还被乔天逸囚禁在玉佩里呢。” “乔天逸?” 傅芮跟乔天逸还有关系? 黎城沉着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傅芮也没再瞒着他,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出车祸又被道士抓走鬼魂,被乔天逸囚禁迫使他附身演戏,拿下金鹤影帝,最后又被桑柒柒救了的事。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傅芮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表情已然十分平静,再不像原先被乔天逸囚禁在玉佩里时的痛苦与绝望,但那寥寥几句话,却依旧让黎城感受到了浓烈的窒息。 他的眸光紧紧盯着傅芮,没有吱声,但心中却无比骇然。 乔天逸、囚禁、和傅芮相似度极高的演技、阿柳说傅芮亲口所说之前过得不好,但最近遇到了很好的人并将他从深渊里救出来、桑柒柒…… 这一切竟然真的能完整地串联起来! 世界观被轰然炸碎,又重塑。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难怪乔天逸演戏的状态以及各种情绪表达时的小动作都和傅芮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 黎城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颤抖,想到乔天逸在庆功宴上举着酒杯、看似谦虚实则自傲的脸,他的心底便有股无法消散的怒火在不停地往上窜。 前两天他才听圈内的知情人笑谈,乔天逸不知道抽什么风,三更半夜晕倒在机场的通道里,醒来就报警说是桑柒柒揍了他,还偷走了玉佩。 原来不是乔天逸抽风,而是桑柒柒真的把人揍了。 只不过,桑柒柒用办法掩盖了机场的监控,就像她带着傅芮来公寓,同样掩盖了自己到过的痕迹一样。 所有的古怪都在此刻有了完美的解释。 只是事情真相与他从前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 黎城沉默了很久,静静地望着傅芮,明明已经从阿柳的口中知晓了答案,但还是多问了一遍:“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傅芮笑起来:“当然。” 黎城抿了抿唇,轻声说:“那就好。” —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门口便多了一道安静的身影。 七点左右,桑柒柒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前来开门,视线扫过角落,漂亮明媚的杏眼与黎城泛着红血丝的眼眸对上,她微微扬眉,一口将包子吃完,边弯腰拉开卷帘门,边随口寒暄:“傅芮找过你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0节 一句简单的话,仅仅六个字,就将黎城清醒以后的怀疑全部扫空。 梦是真的,梦里的傅芮是真的,梦里傅芮所说的一切也是真的。 那么,傅芮在乔天逸那儿遭受的一切折磨也都是真的。 他垂下眼皮,莫名笑了一声:“乔、天、逸。” 第27章 退圈第二十七天 小傅芮?谁给他的脸?…… 乔天逸这两天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运蹇时乖。 自傅芮在试戏现场当场罢演, 强行脱身,再到桑柒柒突然出现在机场锤了他一拳拿走了他的玉佩和小人偶,乔天逸就干什么都不顺。 急哄哄去找通玄道长, 想要对方帮忙抢回傅芮,通玄却以一句“傅芮多半已入地府”为由拒绝。于是乔天逸退而求其次, 问对方能不能再帮他找一个可以附身且演技好的鬼。 知道傅芮可遇不可求, 因此他的要求也不高,无需傅芮这种影帝,只要演技稍好就行, 像圈内的俞安歌、于蒙就不错。这两位男演员身上没什么奖项荣誉, 但都有演技出圈的名场面, 在q站被不少网友夸过。 但通玄依旧拒绝了。 不止拒绝,对方甚至扯了扯唇, 双眸冷然盯着他, 言语间带着几分嘲讽地询问:“你当是在菜市场挑菜吗?” 尽管早就知道乔天逸是个蠢货,但见他用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向他讨要其他演员的鬼魂, 通玄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遇上傅芮的鬼魂本就是意外之喜,若非他动作快,将傅芮的魂魄从尸体上剥去,傅芮早进地府投胎了。 哪还有第二个演技好的鬼来给他挑? 紧皱的眉宇下压, 通玄的脸上浮上一层浓浓的阴翳之色, 他嗤笑道:“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建议你先把你口中的那两个人杀了。届时, 我自然会为你剥去他们的魂魄, 让他们为你所用。” 杀、杀了?! 乔天逸当即拒绝:“我怎么能杀人?!” 钟杰杀人藏尸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步钟杰的后尘,成为牢狱的一份子? 说乔天逸蠢, 是真的蠢,说他聪明,他确实有点小聪明。 知道杀人被抓要负责,但触及神神鬼鬼的事,饶是警察都无能为力。 通玄没说话,只用阴沉冷漠的眼珠看他。那目光实在阴森,令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乔天逸下意识闭上了嘴,身体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他抿唇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演技好的鬼附身帮忙,他就没办法扭转现下的舆论。 那么,无论他是否有被冠以影帝之名,那些导演还是不会用他。 宋河就是。 不止不用他,甚至放任了旁人对他的嘲笑。 乔天逸来的路上看了眼微博热搜和评论,那些嘲讽他的言论他一条都没有错过,虽有粉丝挺身而出,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找不到办法解决演技问题,到时候嘲笑他的言论就会越来越多,而挺身而出的粉丝越来越少,再然后就是网友连嘲讽都不愿吝啬一句,他就将彻彻底底成为娱乐圈、演艺圈的过去式,成为一个淹没在时间洪流下的糊咖。 那些纸醉金迷、众星捧月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乔天逸才享受了没两年的好日子,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越想越害怕,乔天逸慌张极了:“道长,你再帮我一次,只要我还能继续红,我就有数不尽的钱给你。” 通玄要的并不只是钱。 但—— 他的手指捻过拂尘,视线缓缓抬起落在面前巨大的黄金塑像上,眼神一点点沉下来,半晌才道:“我可以再帮你一回。” 乔天逸的眼睛猛地一亮。 只要通玄肯帮他,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但通玄的下一句话又打破了他的兴奋:“但得等一段时间。” “等?”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嗓音不可遏制地拔高,却又在注意到通玄阴沉的目光时,讪讪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舔了舔嘴唇,他强忍着起伏的情绪问,“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最多一周。” 一周的话,似乎还行。 乔天逸在心里盘算。 反正现在他的经纪团队以他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回应了演技稀烂的问题,他完全可以再装一礼拜的病。等病好,他就去找别的导演,随随便便演上一段,再叫人把那视频放到网上,找点营销号水军吹一吹,估计风评就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抒出一口气,连连点头:“行,一周就一周。” 和通玄说好了时间,乔天逸没有再留,很快退出了大殿,低头查看最近的航班,回了京北。 到了机场,乔天逸在王浩的指示下迅速找到保姆车钻了进去。 王浩坐在前座,半转过身体去看乔天逸,乔天逸的脸上略有疲惫,头发也乱糟糟的,但精神状态却出人意料的不错,跟他说话时语气甚至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轻松。 王浩:“……” 不是,现在网上乱成这样,网友都叫了辆卡车在工作室楼下天天拿喇叭喊“乔天逸演技稀烂是一坨”,他还能笑出来? 该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王浩迟疑了一阵,还是决定开口问两句:“你……心情不错?” 乔天逸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掀起,一眼看穿了王浩内心的想法,扯了扯唇:“还行。” 没给王浩开口的机会,他提起了正事:“这两天你和经纪团队辛苦了,网上那个试戏视频引发的讨论就冷处理吧,等一周,等我身体好了,你再帮我找个剧,我去试下戏就能解决了。” 王浩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疑惑发问:“你到阳省成江是去看病的?” 乔天逸睁眼说瞎话:“是啊,我小时候得过一种奇怪的病,后来我家里人给我找了个成江的老医生才给我治好的。没想到试戏那天又复发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跟情绪,所以才演得一团糟。” 还有这种病呢?他活了四十来年第一次听说。 王浩在心里嘀咕。 但乔天逸既然以如此笃定的姿态说出的这话,王浩倒也愿意相信。 他甚至已经有了心情调侃:“我还以为你去成江是找菩萨保佑你度过难关呢。” 乔天逸心里一咯噔,惊愕于王浩的敏锐,面上却很平静:“菩萨要是管用,谁都去拜菩萨了。” — 虽说乔天逸让团队将网上的言论进行冷处理,但商量之后王浩还是花了不少心思,将舆论方向引到了乔天逸的病况上,扯出了乔天逸其实患有焦虑症的说法,那天试戏出问题,就是焦虑症犯了。 不知道路人信没信,反正粉丝是信了。 一连几天,乔天逸的微博私信都是粉丝的慰问,那些难听刺耳的言论被粉丝花更多的心思压下去不说,工作室还收到了许多粉丝寄过来的信件、包裹。 乔天逸闲着没事就把包裹都拆了,昂贵的奢侈品留下,便宜货和信件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装模作样地去医院待着,预备坐实自己患有焦虑症的人设。 原以为这一周时间能很快就熬过去,却没想到就在第五天的晚上,王浩接到了乔天逸某代言公司的电话,王浩刚要跟对方打招呼,对方却猝不及防地扔下一个炸弹:“公司这边决定跟乔先生解约,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签合同。” 王浩:“???” 是他没睡醒吗? 好端端地怎么就要解约了!前几天试戏稀烂的舆论搞这么大都没见这些公司有半点动静,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就要解约了? 他面色微变,连忙询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还是你们领导也觉得我们天逸演技有问题?误会啊,这真的是误会,天逸旧病复发,这两天还在医院住着呢!” 对方却没有多说,只道:“不好意思,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接到第一个解约电话时,王浩还能安慰安慰自己是那公司高层脑子有坑。 但等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电话接连响起,并且内容都差不多时,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匆匆打开微博等社交软件,去搜乔天逸的名字,但跳转出来的内容都很正常,这也就证明乔天逸这两天没曝什么丑闻,可为什么这些公司宁愿付违约金也要把乔天逸的代言给撤了? 乔天逸得罪人了? 没等他打通乔天逸的电话,经纪团队的成员就先给他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竟然是导演黎城的采访视频。 视频封面上,黎城一身黑色西装,神情冷淡地坐在沙发上。他的长相偏英俊,曾被网友调侃过要是导演这行干不下去了,以后完全可以走偶像路线。此刻,面对镜头,这张脸一如既往,但眼底却留着很淡的血丝,眉宇间也有一种浅浅的疲惫。 采访他的主持人是某电视台的台柱子,以风格犀利、什么都敢问出名。 曾当着镜头的面质问过某男明星为什么要踹掉恋爱八年的女友转头娶了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小三。那天的节目当真腥风血雨扑满脸,男明星当场黑脸,据说还叫停了录制,可惜这主持人半分面子不给,直言道:合同签了,您要是决定半路罢演的话,先付违约金,之后我们再上传前半段采访视频当花絮,您看可以吗? 可以个鬼! 男明星只能咬着牙,忍着心中喷薄而出的怒火,一字一字地回答:“因为我们没有感情了,而且我现在的女朋友也不是小三,再说了感情这种事跟认识多久没关系。” 主持人点头:“那就是跟新鲜感有关系咯?或者说,你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一句简单的询问就把‘渣男’这个标签定死在了那男明星的身上,以至于现在那男明星一出现,都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调侃道:新鲜感来了。 虽说这种行为真的会得罪不少明星艺人跟粉丝,但只要艺人本身没问题,再犀利的问题也不会把人搞破防。再者就是网友真的很爱这套,有网友在,节目收视率高到离谱,比起同时段的其他综艺都要高出一个点。因此电视台就差把这主持人当祖宗供着了,谁投诉都不好使。 ——黎城去了尤雅宁的访谈节目? 王浩有点意外,但更意外的是经纪团队把这视频转发给了他……黎城的采访有什么好看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团队成员扣了无数个感叹号:哥,看视频,黎城跟疯子似的逮着乔哥不放了! 啥玩意儿,怎么还能扯得上乔天逸? 黎城跟乔天逸先前谈得也挺好,就算钟杰那事儿让两人的合作泡汤了,可黎城也挺给面子的啊。 怀着疑惑,他点开了这段长达两分三十秒的视频。 视频中,尤雅宁垂着眼眸翻着台本,视线扫过上面的一个个问题,随后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像是跟老朋友唠嗑一样,寒暄说:“看黎导状态不是很好,最近很忙吗?” 问题很普通,但黎城的回答却并不寻常。 男人半垂着眼眸,声音淡淡地说:“挺忙,但状态不好是因为傅芮的忌日到了,跟侯教授连夜去了岚山看他。” 傅芮? 王浩愈发觉得奇怪,圈内人尽皆知黎城跟傅芮是知己好友,是工作上无比合拍的伙伴,以前黎城也很爱在镜头面前夸傅芮,但自从傅芮去世,黎城似乎就改掉了这个习惯。饶是采访他的记者主动提及傅芮,他也只是冷冷淡淡地说上一句:“下个问题。” 今天在尤雅宁的节目里,怎么就主动cue上傅芮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1节 混乱的思绪中,尤雅宁再度开了口。 “时间过得很快啊,转眼傅芮都去世两年了。这两年我看你也没拍什么新剧,是因为遇不到傅芮那样的演员了吗?但前段时间有营销号透露,你似乎打算找乔天逸合作?我记得乔天逸还有‘小傅芮’的称号。” ……cue到乔天逸了,还把他们营销的‘小傅芮’称号拿出来说了? 王浩皱着眉,便见原本还有些冷淡且没什么表情的黎城突然扯了扯唇,扔下了一句:“小傅芮?谁给他的脸?” 轰。 王浩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双眼死死盯着镜头里的黎城。 但黎城与尤雅宁似乎并不觉得这回答有什么问题,尤雅宁甚至还笑了一声:“看来黎导对乔先生有很大意见?不如说来听听。” 黎城长腿交叠,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蝇营狗苟之徒,扯上傅芮,多少有点不尊重傅芮。” 王浩:“……” 这是一个导演在镜头前说出来的话? 这么评价差点合作的演员? 王浩开始怀疑人生。 而尤雅宁却与他恰恰相反,手指点在台本上,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评价很犀利,不过我喜欢。我前两天也看了乔先生试戏的视频,演技跟傅芮完全不搭边就算了……嗯,还有些心疼宋河导演。” 黎城却道:“我更偏向祝贺宋导及时止损。” 王浩:“……” 这哪是在祝贺宋河,这分明是在阴阳乔天逸! 此时此刻,王浩终于明白团队成员为什么会说黎城跟个有病似的逮着乔天逸不放了。 他疯了吧?! 乔天逸最近就算舆论缠身,但没惹到黎城吧?就算对‘小傅芮’的称号有意见,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恨不得踩死他们吧? 他深吸一口气,在手机联系人翻了半天也没能翻到黎城的联系方式,最后只能继续给乔天逸打电话。 而同样关注着尤雅宁节目的诸多网友却乐了。 [握草,虽然我知道尤雅宁的节目不会无聊,但今天这场访谈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公开宣战!公开宣战/声嘶力竭] [原来傅哥都走了两年了,总觉得他只是退圈息影了] [我嘞个沽名钓誉,蝇营狗苟,这是能说的吗?这是一个导演对一个演员该有的评价吗?] [小道消息,今天这期的访谈嘉宾本来定的是于蒙,但昨天晚上黎城跟电视台的领导通了电话,连夜录制了这期访谈,并在今天晚上端上了桌。朋友们,他别太恨了。] [笑死了,虽然不太清楚黎城跟乔天逸的恩怨是怎么回事,但这场访谈的每个问题好像都是精心设计的,总能跟乔天逸扯到点关系,然后黎城再一顿输出,把乔天逸贬得一文不值。] [好好好,黎导你跟桑柒柒坐一桌] [其实最开始乔天逸蹭傅芮热度,用‘小傅芮’营销的时候,黎城就在媒体面前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傅芮也只有一个。] [哥,我真的落泪哥,听说你要跟乔天逸合作的时候我心都碎了!!还好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乔天逸演员履历再添一笔,从没见过哪个演员被大导演公开骂还骂这么难听的哈哈哈] [这期访谈其实是叫论黎城能怎么羞辱乔天逸吧?] [有业内人士说乔天逸的代言还掉了好几个是真的吗?] 等王浩联系上乔天逸的时候,黎城的这段采访视频已经彻底发酵,连微博热搜的榜一都变成了#沽名钓誉蝇营狗苟# 但今天的这场闹剧显然还没有结束。 晚上十点二十分,有营销号一声不吭地丢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乔天逸搂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生,一会儿嘴对嘴喝酒,一会儿调风弄月、打情骂俏,潇洒得让看视频的网友直呼刺激。 王浩看到这段视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撅过去。 他将桌子敲得砰砰作响,怒吼道:“这视频不是被我们买下来了吗?狗仔那边不是说底片也给我们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能出现在微博上!” 经纪团队的成员擦擦额头的汗,连忙说:“我还在联系他们,但没人回复 。” “他还敢回复?”王浩怒火冲天,“你当他傻吗!还有,乔天逸呢,怎么还不来!” “乔、乔哥好像被记者给堵了。” 其他成员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机,一段晃动的视频里,是一群举着长枪短炮、胸前挂着牌子的狗仔记者将一辆黑色现代团团围住的画面。王浩瞪大眼睛找机会看到了那车的车牌,赫然就是经纪团队某个成员的车。 也是这两天乔天逸为了低调选择的出行车! 王浩:“……” 他再度哐哐敲桌子:“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乔天逸在医院的!” 这事儿他只跟代言公司提起过,但具体哪个医院根本没有透露一分一毫,这群狗仔的鼻子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 “王哥,又有营销号曝照片了,这次是乔哥跟粉丝聊骚的聊天记录截图。” 王浩:“……” 累了,毁灭吧。 王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告诉自己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理智理智再理智。代言掉了还能再挣,黎城公开骂乔天逸,可以将舆论扭转成黎城没素质,还能虐波粉。乔天逸怀搂两个女生也可以解释成视频是ai合成的,至于聊骚截图就更好否认了,这年代谁还没两个微信号了? 他平心静气,扭头正要吩咐团队成员,却见一人盯着手机屏幕表情略有惊恐。 王浩心中顿时窜起更可怕的预感。 下一秒,那人就咽了咽喉咙,紧张地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乔、乔哥把狗仔都撞飞了。” 王浩:“…………” 乔天逸我草你大爷!! — 桑柒柒坐在收银台前,眼睛盯着屏幕,疯狂吃瓜。 等终于吃尽兴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她扭头看看三更半夜还坐在她店里没走的黎城,也没赶他,只是好奇地问:“花了不少钱吧?” 黎城的视线原本落在货架的纸扎品上。 那纸扎品是一盒碟片,上面写着‘傅芮电影合集’六个字。 据桑柒柒说,傅芮的影迷遍布全年龄段,因此在地下等着排队投胎的鬼也有可能喜欢傅芮的影片,于是便贴心地准备了这个纸扎。 回过神,他垂下眼眸说:“还好。” 乔天逸掉的那几个代言是他跟公司高层拿人情换的,又介绍了其他差不多咖位的明星顶上去,这几个明星的代言费比起乔天逸少了快一半,这一半的差价,他给补了。 违约金,他也补了。 至于狗仔爆料的视频,是他原本打算合作的副导看他似乎有意让乔天逸当男一号,怕乔天逸的丑闻影响电影上映,特地提起的。副导跟那狗仔是酒肉朋友,某天喝了酒,狗仔说漏了嘴。 黎城也不确定这个视频还在不在,但他找副导要了狗仔的联系方式,一说“两倍价格”,对方便毫不犹豫地把视频传了过来。 还免费赠送了个乔天逸的聊骚记录截图。 但如果可以,相比这些轻飘飘的惩罚,他更希望将乔天逸挫骨扬灰。 第28章 退圈第二十八天 迟早有一天把你们这群…… 桑柒柒看人准, 尽管黎城从来到她的殡葬一条龙就始终保持一张冷淡的俊脸,但那双漆黑眼眸中偶尔浮现的恨意依旧清晰可见。 她托着柔软的脸蛋,手指在乔天逸的大头照上轻轻点了点, 颇为随意道:“我看过生死簿了,乔天逸暂时还可以活十六年。” 黎城眉梢微动, 显然对这个数字不太满意。 桑柒柒瞅他:“你要搞乔天逸我没意见, 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不然傅芮得从地府里爬出来。” “没想做。”黎城言简意赅,他没那么蠢, 乔天逸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那就行, 反正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有, 傅芮让我跟你说一声,你搞乔天逸花的那些钱他给你报销, 到时候你找傅柳拿就行了。” “不用, 那些钱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 桑柒柒:“……” 她盯着黎城那张左边写着‘老子’,右边写着‘有钱’的脸看了半天, 然后低头点开自己的余额信息,再面无表情地关上。 真是鬼比鬼,气死鬼,鬼比人, 还是气死鬼。 迟早有一天把你们这群有钱人有钱鬼都鲨了! 时间转向凌晨一点, 黎城终于起身告辞,桑柒柒冲他挥挥手说了声“路上注意安全”, 便一股脑钻进地府, 跟傅芮汇报好消息的同时,再度关注关注乔天逸开车撞狗仔的具体情况。 关于这件事,乔天逸觉得自己是真的冤。 他原本正在医院的单人vip病房内吃吃喝喝, 一边看电影一边观察电影里的各个男性角色,思考对方是否有可能成为通玄的目标。 总的来说,日子十分悠闲。 结果没想到王浩一个电话打过来扔下个惊天巨雷,把他炸得晕头转向,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思考不了半分。更别说后续还有黎城公开嘲讽挑衅以及各种丑闻的曝光。 将手头的东西一扔,他便拿起车钥匙去了地下停车场。哪想车才刚见天日,就被一群蜂拥而上的狗仔记者堵了个正着。若非他眼疾手快地将车窗关闭,那手机跟都要直接怼到他脸上去了。 但即便隔着车窗、挡风玻璃,那些手机镜头依旧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乔天逸手忙脚乱地在隔壁座位上找帽子和口罩,正要往脸上戴时,车外的记者已经哐哐哐地砸起了窗户,突然的响动将他吓了一跳。他看着周围围着的这圈人,尝试着发动车辆,但响亮的轰鸣声却并未劝退狗仔们,反倒让他们更加激动。 于是乔天逸又尝试着倒车后退。 这私立医院的停车场一共有两层,里面又宽敞又能绕,回了停车场说不定就能甩掉这群人。 结果狗仔们像是提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有人竟然从后备箱爬到了车顶上! 这群疯子! 乔天逸怒极,车子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想要把车顶上的人给吓退。然而让谁都没想到的是,事情就这么巧,后方突然来了车,眼见着即将撞上时,乔天逸猛地踩下了刹车。 结果车没停,而是以飞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嘭嘭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那一道道被撞飞的人影倏地掉落在乔天逸的视野里,将他的脑子瞬间撞成了一片空白。 真正踩下刹车将车辆刹停时,窗户、引擎盖的敲击声越来越重,但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2节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 “看那群狗仔透露,被撞得最严重的断了腿,有点内伤。” 桑柒柒趴在三层别墅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管家特地准备的各类水果跟小零食,偌大的电视机在小声地播放着傅芮六年前拍摄的影片,听说是李老太太感兴趣想看的,结果影片开始没多久老太太就昏昏欲睡,傅芮只得好笑地将人劝去睡觉。 眼下客厅内便只有桑柒柒跟傅芮两只鬼。 傅芮将视频看了一遍,目光触及到乔天逸的脸时,会下意识地皱眉。他移开视线,说了句:“没危及到性命就好。” 毕竟乔天逸在这所私立医院的消息是他们透露出去的。 他道:“医药费和之后的营养费我到时候让阿柳帮忙填上。” 桑柒柒没拒绝。 毕竟她是真没钱。 — 乔天逸‘怒撞’狗仔的舆论爆发后,前往医院的记者以及粉丝、路人更多了。后来还是警察出手,才将人带出来。 只不过,是带到派出所。 王浩一边指导着团队处理网上的舆论,一边在派出所等待,终于在早上四点左右,把乔天逸接了出来。 同样是车的后座,只不过五天前那种放松的状态显然一去不复返,王浩瞥了他两眼,虽然对他慌张下连油门跟刹车都分不清一事感到愤怒和无力,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他还是忍下了所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将微博上的各个舆论、丑闻都简单概括了一遍。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你得罪了什么人。”王浩道,“我跟团队分析了一下,以黎城的地位,估计没什么人敢指挥他做事。后来又联系了下那几个代言的公司,求了半天才知道黎城推荐了好几个明星顶替你的位置。” 所以,乔天逸得罪的那个人多半就是黎城。 王浩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又和黎城闹掰了?” 乔天逸此刻还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沉浸在‘完蛋了’的可怕想象中。如果只是演技出问题,通玄还能救一救他。现在呢?以前的丑闻曝光,还变成了法制咖,通玄就算真有通天的本事都没办法将这局面挽回了! 他呆呆地盯着车椅。 直到被王浩用力拍了下肩膀:“我在问你话。” 乔天逸终于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王浩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无语的同时又有点无可奈何,只能再一次重复:“我说你是不是和黎城闹掰了,不然黎城好端端的干嘛又是上访谈,又是买你黑料。” “钟杰的事情之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乔天逸因钟杰杀人藏尸跟黎城结束合作的全程,王浩都有跟着,连当时两人的谈话他都在身边,如果真的如乔天逸所说,之后没有了联系……那王浩实在想不通。 “是不是因为桑柒柒啊?”前座的小助理听到两人的谈话,试探着插了一句嘴。 这话顿时引起了王浩的注意。 他满脸狐疑:“有桑柒柒什么事儿?这俩还能扯上关系?” 黎城最讨厌的不就是演技稀烂的演员吗?桑柒柒那破烂演技还值得黎城给她出气呢?再说了,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也从没听过这两人有什么牵扯的。 小助理小声说:“刚刷到微博,有人在桑柒柒的殡葬店拍到了黎城,说黎城一直待到凌晨才走。” 王浩的眉心皱得更紧,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乔天逸已然脸色煞白。 他好像知道黎城为什么针对他了。 黎城肯定是从桑柒柒的嘴里知道他囚禁傅芮、利用傅芮演戏的事了! 乔天逸的双手死死掐着掌心,想到黎城在访谈节目中冷嗤他是沽名钓誉之辈,蝇营狗苟之徒,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桑柒柒! 这个死女人,怎么哪都有她!这些事情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非要横插一脚! 极致的愤怒令乔天逸的喘息加重,在寂静的车内显得异常明显。王浩听到动静后下意识扭头,瞧见他面部狰狞又恐怖的模样,被吓了一跳,旋即又想到他那怪病,连忙问道:“你又犯病了?” 简单一句话差点又让乔天逸破防。 他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呼出一口气,道:“我要去趟成江。” 换平时王浩肯定不会同意,但看乔天逸此刻的模样竟然跟试戏视频中没什么区别,王浩心里也有点慌,赶紧点点头:“行,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让小陈跟你一块去。至于舆论的事你就别管了,把微博卸载了,其他的有团队会帮你处理的。” 乔天逸排斥别人跟自己一块去成江,但眼下他也不打算跟王浩对着干。 实在不行就在成江把人撇了。 想到这里,他应了一声好。 成江。 富宏朗插着腰盯着面前的云鹤观,那张粗犷的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表情,粗声粗气地嘀咕:“我他爹的是不是跟这个道观八字不合啊?每次来都能赶上观主跑路?” 旁边站着的宋河:“……” 这次是宋河要来云鹤观的。 自从乔天逸试戏稀烂,投资商决定放弃他后,宋河到现在都没能找到合适的男一号。想到自家投资商是个迷信人士,又在大数据的帮助下刷到了不少夸赞成江云鹤观许愿贼灵验的帖子,他决定也迷信一把,特地喊上了富宏朗来这里投点香油钱,希望三清保佑他能赶紧找到男一号,开始拍摄。 然而,走了九十九个台阶,累得跟条狗似的爬到了山腰,一抬头看到的却是漆黑且紧闭的大门。 除了他们,门前还有好几个来道观许愿的年轻人,其中一人拿着手机唉声叹气:“昨天就刷到帖子说云鹤观关门两三天了,他们跑了个空,怎么今天还关门啊。” “对啊,这边还没贴公告,也没说什么时候重新开门。” 宋河跟富宏朗两人站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富宏朗压低了声音,跟宋河咬耳朵:“我上次遇到云鹤观的那群道士跑路就是这么个情况,连着几天都没开门,再开门就换人了。” 宋河:“……” 所以他这到底是什么狗屎运气? 宋河用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用力呼吸了好久才缓过来,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啊。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富宏朗正欲开口,见有人突然从一旁的拐角钻了出来,那张尚且青涩的脸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的表情,看得两人都愣了愣。与此同时,对方的同伴也一脸慌张地跑向他们,迎上一群人的目光,他举起发抖的手,指着道观的右侧磕磕绊绊地说:“后、后门没关,院子里好像有只手。” 富宏朗/宋河:“……?” 几分钟后,一堆人站在云鹤观后方的院子里盯着松软的泥土。 听几个年轻人说,成江昨晚下了一场大暴雨,降水量很足,很多低洼的地方都有了积水。而云鹤观这边显然也遭到了雨水的冲击,银杏树旁的泥土翻起,露出了藏在下方的点点古怪。一抹沾着灰黄的白色占据众人的视野,有个胆子大的年轻女孩找了根木棍在那白色周围戳了戳,戳出了一个坑,也戳出了一只明显的手骨。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僵住了。 “报警,报警!” 略显尖锐的惊叫骤然响起,打破了寂静,富宏朗率先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等待了大约二十分钟,刑警、法医匆匆而来,迅速将银杏树周围拦起,一部分人开始挖土,另有几个刑警扭头看向了富宏朗一行,还有几个将整个云鹤观都转了一遍。 最先发现异常的两个年轻人还处于心脏砰砰乱跳的阶段,脸色惨白,被刑警们好一通安抚才平稳了喘息,小声说:“因为大门没开嘛,也没贴公告,我们就想着在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里面的道士。结果发现后门没关严实,推了一把就推开了……然后我俩就打算进来问问情况,谁知道刚走到这里,就看到那一截骨头了。” 富宏朗也跟着道:“之后这俩小朋友急急忙忙跑出来,带着我们一起过来,然后那位胆子比较大的小姑娘用树枝翻了旁边的土,大家看清楚了这的确是人的手骨,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刑警一边记录,一边点头。 与此同时,隔壁正在挖土的工作人员有了新发现,连忙对身旁的人道:“不止一个人。” 富宏朗耳尖地听到这话,脑子里倏然闪过一道光。 他猛地抬起手。 刑警抬眸看来。 富宏朗咽了咽喉咙,对上刑警的眼睛,立刻道:“那个,两年前我第一次来这边捐香油钱的时候,云鹤观有好几个道士。没过多久我再来,云鹤观关门了,然后就换了个道长,那道长跟我说,之前的道士拿着香油钱跑路了。” 闻言,其他几个小年轻纷纷点头:“对对对,我看网上有人说过,云鹤观换过道士。现在这个道长道号叫通玄,据说许愿比以前那几个灵验得多。” 刑警点头表示知晓,但听到‘灵验得多’四个字却扯了扯唇。灵验不灵验不清楚,不过有古怪是肯定的。 恰好,那些在道观里转悠找生人痕迹的刑警也回来了,几双眼睛对视,摇摇头道:“没人。” “那多半就是跑了。” 说话中,他眼尖地扫到门口似有人影晃动,眼神微微一凛,迅速给同伴比了个手势。那同伴二话不说,宛若一道利箭倏地冲了出去,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人按倒在地上。 掀掉帽子、扯掉口罩,一张十分眼熟的脸顿时暴露在现场所有人的面前。 宋河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惊愕喊道:“乔天逸?!” 宋河跟富宏朗虽说也是演艺圈的人,但两人的身份是导演,没多少人会记得他们的脸。可乔天逸不一样,别说他名声本来就大,这两天的丑闻一上桌,名声大上加大。被宋河这么一吼,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惊讶乔天逸出现在这儿的同时,终于也把宋河两人给认出了。 乖乖,今天什么日子,娱乐圈一下来了三个人。 刑警显然也认识乔天逸,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早听说了乔天逸的黑料,他皱了皱眉,问乔天逸:“你怎么在这里?” 乔天逸人还有些懵。 他好不容易撇掉了助理小陈,一个人费了半天劲爬到了云鹤观,却见云鹤观大门紧闭。但作为云鹤观的常客,乔天逸很清楚地知道云鹤观有个后门,进入后门、路过后院,就可以直达静室。静室再拐个弯就是大殿,平时通玄不在静室就在大殿。 但就在乔天逸走到后门时,才发现今天的云鹤观有点不同寻常,打开的门缝内竟然有很嘈杂的声音,听着也不像通玄的嗓音。他心里觉得奇怪,便探头看了一眼,结果还没摸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被突然窜出来的刑警一把按在了地上。 他的脸在地上擦得生疼,口罩跟帽子被掀掉、被宋河当众喊出名字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本来来这儿就是偷偷来的,谁曾想竟然被抓了个正着,到时候又要上热搜了! 乔天逸还在心里骂骂咧咧,人却先被身后那只大手给提了起来。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正弯腰工作的工作人员身上,然后,就看到了那已经被拼了一半的人骨。 瞳孔倏地紧缩,他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被刑警一把拎住衣领、抵住了脚后跟。 刑警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再问一遍,你怎么在这儿?” 乔天逸终于回过神来,但他的心里因为看到那人骨而乱糟糟的,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听说这里许愿灵验,我来拜一拜。” 刑警眯了眯眼睛。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乔天逸最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来拜菩萨也没问题。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迷信了? 他心里奇怪,却暂时没有将疑问问出声,而是垂着眼皮看他:“为什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乔天逸赶紧解释:“我、我这不是好奇吗?而且我也怕别人发现我的身份。” 听着都很合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3节 刑警也没再逼问什么,而是冲他抬了抬下巴道:“劳烦你先等一下,等会我们可能还要带你们去公安局再录个笔录。” 乔天逸:“……” 乔天逸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前脚才从派出所被保释出来,还没到十二个小时呢,就要进公安局了。 而且这些尸骨…… 乔天逸下意识想到了通玄每次看向自己时阴沉沉的眼眸,猛地打了个哆嗦。 难怪,难怪他能将杀人二字放在嘴边,提建议提得那么轻松! 乔天逸低垂着脑袋,思绪乱窜的时候,一旁的宋河跟富宏朗对视了一眼,宋河压低嗓音悄悄跟富宏朗吐槽:“那天他在我这试戏结束跑到成江……该不会也是来拜菩萨的吧?这云鹤观这么管用呢,那么大的事儿不想着公关,想着来拜菩萨?” 富宏朗也觉得奇怪,想不通缘由,最后只蹦出一句:“与其说云鹤观管用,不如说乔天逸脑子有坑。” 宋河:“……你那嗓门能不能放小点。” 正主就搁你眼前站着呢! 宋河一群人率先下山去了警局,其他的刑警跟法医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银杏树旁埋下的尸骨全部挖了出来。 凑一凑,凑成了五个人。 根据富宏朗等人的说法,以及云鹤观最初的资料,基本可以断定这五人就是云鹤观最初的那几个道士,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得做dna检测。 桑柒柒得知这件事情时,相关话题热搜已经出现了。 她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将卷帘门一拉,转身就出现在了成江云鹤观。 深夜的云鹤观只亮了一两盏灯,山间夜风呼啦啦地吹,撞得树影摇摇晃晃,在地面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一眼看去十分阴森诡异。 桑柒柒推开大门,走进大殿,抬眸看到了那座伫立在大殿中央的巨型金像。 手指贴在金像上敲了敲,她轻轻啧了一声。 难怪要跟乔天逸合作,就算乔天逸如今丑闻缠身,作为金手指的傅芮已入地府,通玄还是不肯丢掉乔天逸这个累赘,甚至想要想办法再搞个演技好的鬼送给乔天逸……这么大的纯金金像,没点财力可造不起来。 不过这个金像—— 桑柒柒盯着金像看了半天,突然绕到金像的后面,一把拍了上去。 啪得一声,一张绘着朱砂的符纸慢慢悠悠地飘下来,在半空中烧成了灰烬。 随后,原本还显得普通的金像突然有了明显的变化。 尤其是脸部。 它的脸型奇长无比,光是额头就有三只眼睛,脸颊上又长了两只,这么一算,整张脸一共生了七只眼。除此之外,它没有眉毛,神态也不像普通的神像一样严肃,反倒是嬉笑着咧开嘴,但嘴里却是两排十分尖锐的牙齿。 ……啥审美啊,竟然搞这么个丑东西搁大殿放着,还要每天盯着看。 通玄的眼睛竟然还没瞎。 桑柒柒一边吐槽,一边拿出手机搜帅哥的照片洗眼睛。 第29章 退圈第二十九天 给你表演个当场自杀怎…… 桑柒柒在道观内转了半天, 发现通玄跑路的时候把尾巴扫得挺干净,几乎没留下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唯独大殿内的金像由于体积太大,无法带走。 只能便宜了桑柒柒。 她离开云鹤观, 又在十来分钟后回到原地,只不过此次回来, 手里拎着不同寻常的大家伙——切割机。 那么大的金像, 那么多的金子,放在这里多少有点浪费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桑柒柒手里的切割机便很自然地往金像上一靠, 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内响起时, 切割机下却突然极其诡异地淌了下一缕缕黑色的液体。液体散发着点点腥臭气味, 桑柒柒反应极快地往边上一跳,等待着液体流尽, 切割机再次靠近。 滋啦滋啦的声音响了一宿。 第二天的日头从山的另一边缓缓升起, 桑柒柒放下手中的切割机,低头看了看右手边。 切割机报废了六个, 但这座巨大的金像已经被她分尸分完了,跑了七八趟才勉勉强强将所有的金片片搬回殡葬一条龙。等到白昼彻底降临,桑柒柒从地府扛了个头戴十二旒的酆都之主的神像,一把怼在了原先的金像位置上, 然后掏出张符纸, 往神像后腰一贴,看不清楚面容的酆都之主变成了云鹤观最初供奉的神像。 这波偷天换日, 简直一举三得! 既干掉了诡异金像中残留的部分恶灵, 又拍了地府大boss的马屁。 最重要的是,她发财了。 哼着小曲儿、心情甚好地回到殡葬一条龙,刚从内打开玻璃大门, 就瞧见了懒洋洋抱着双臂打哈欠的景裕。景裕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困倦,眼皮微微一掀,注意到桑柒柒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兴奋,他顿了顿,问:“入室抢劫这么开心?” 桑柒柒:“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入室抢劫,我那是劫富济贫。” 只不过济的贫是她自己。 对桑柒柒的说法不置可否,景裕道:“听说你还去地府搬了酆都之主的神像。从哪儿学来的这么邪的偷梁换柱。” 桑柒柒一脸无辜:“通玄啊。” 这不典型的现学现卖吗? 景裕:“……” 说到通玄,景裕抬步朝着殡葬一条龙内走,拉了个椅子跟没骨头似的坐下,他问:“通玄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桑柒柒从收银台下掏出两盒牛奶,大方地将其中一盒递给景裕,边低头拆吸管边道:“本来想看看他有没有同伙的,会不会舍不得云鹤观这个作案基地。” 毕竟连乔天逸这种废物垃圾他都要一救再救,云鹤观给通玄带去了那么多的香客,估计通玄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不少想要的东西,因此不太会愿意放弃现有成就。但云鹤观的尸骨已被发现且挖掘出来,新闻也传播得极其广泛,云鹤观的名声臭了,以后不会再有香客过来,通玄也不会再来。 “小黑跟了他五天也没见他跟什么人联络,你觉得他是没同伙,还是那些同伙够聪明,藏得好?”桑柒柒问。 “那尊金像里是恶灵?” “嗯,准确来说是还没成型的恶灵。”桑柒柒回忆着那恶臭的液体,眉眼间露出了明显的厌弃,“恶灵的气息挺陌生的,感觉就算成型了应该也不会太强大。” “那估计是真没同伙,否则一群人搞那么半天搞个弱鸡恶灵这不纯浪费时间吗?” “我也这样想,那我等会就去找他。”将牛奶喝完,纸盒丢进垃圾桶,桑柒柒拍拍手掌说完,又想起点什么,指着储物室内快堆成山的金片片,问景裕,“有门路折现吗?分你一成。” “一成?”景裕扬眉,倒是没想到桑柒柒这么大方,那一成的金片片都够他下半辈子在人间大手大脚生活了。 得到肯定的回复,景裕想了想道:“全部吗?” “留一点压箱底,其他的都折现。” “我帮你想想办法。” “行。” — 云省衡市作为全国有名的旅游景点,有一座近段时间才火起来的山,叫做安青山。 一到春日,安青山山如其名,大片大片的绿色覆盖在山表,自由生长的鲜花开得漫山遍野,风景绝佳,是露营踏青的好去处。而安青山的山顶则有一座名为灵真观的道观,道观一共八位道长,以前悠闲度日,眼下却因为安青山的突然爆火有点忙不过来。 年纪最轻的小道士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扫着地上的塑料纸,扭头问身旁的道长:“师兄,听说今天早上咱们道观真的招到道士了?” 师兄拍拍他的脑袋,似笑非笑道:“脑袋瓜里想什么呢?就算招到了,你也还是小师弟。” 小道士:“……” 他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脸,随即唉声叹气。 年纪小就是这个不好。 将最后一波垃圾扫入垃圾桶,他又黏糊糊地挤到师兄身旁,神秘兮兮地问:“师兄你有没有关注阳省成江云鹤观那个事情?” “什么?” “哎呀,就是成江下了场大暴雨,然后把云鹤观后院埋着的尸骨冲出来了,你没看手机吗?微博热搜都爆了,我看好多人在讨论呢。” 话刚说完就被师兄敲了下脑袋:“又偷玩手机。” 小道士撇撇嘴,理直气壮:“我年纪还小,爱玩手机是正常的。我那天还看到虚静师叔拿着手机打游戏呢。” “他赢了吗?” “掉了两颗星,喷了好久的队友,最后被禁言了。” “……” 两人站在一旁悄悄说了半天的话,等抬头时,有人从观主的静室出来。小道长盯着那人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对方长得很普通,肤色有点黑,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让他看上去有点凶,跟道观里其他慈眉善目的师叔师兄不太一样。 “守一,带通尘道长去静室休息。” 观主的静室内传来吩咐,小道士立马乖乖应下。随后走到通尘的身边对通尘弯了弯腰,将人带去了空闲的静室。也就几步路程,守一瞅了瞅身旁沉默的道长,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通尘道长,你要加入我们道观了吗?” 通尘敛下眼眸,眼底闪过几缕阴翳,片刻才嗓音低沉的应了一声:“嗯。” 守一哦了一声,又问:“通尘道长你以前是哪个道观的?为什么要来我们灵真观呀?” “没什么名气的小道观,道观关门了。”言简意赅地回答完,静室也到了,通尘对守一做了个手势,便迈步走进了静室,关上了门。 差点被门夹到鼻子的守一:“……” 什么嘛,一点都不热情。 他撇撇嘴,回到大殿前跟师兄吐槽:“我觉得新来的这个通尘道长一点都不好相处,看着冷冰冰的,还有点凶。” 师兄揉揉他的脑袋:“那你就离他远点,别跟他说话。” 守一 摇头:“那不行,加入了我们的道观就是我们道观的一份子,我们是一家人,家人哪有不说话的。” 他摸摸下巴思考很久才说:“这位通尘道长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面冷心热,等我们熟悉了说不定就和善了。” 想通了的小道士心情都变得格外好,探头看了看陆陆续续的香客,跟他们互相打过招呼,正要往里走,却眼尖地瞧见道观的屋顶上似乎有只黑猫。他在原地站定再抬眼去看,去发现屋顶空空如也。 ……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不信邪地继续盯,还是没看到。 那可能是真眼花了。 一定是昨晚玩手机玩得时间太长了! 傍晚。 到了灵真观闭观的时间。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4节 守一跟师兄二人合力将道观的朱红色大门关上,拍拍手掌前往斋堂。他们到的时候,包括通尘在内的所有道士都在,两人的师父也就是道观的观主玄明子面带笑意地示意大家坐下,旋即为其他人介绍起了通尘的身份。通尘来自阳省的兴巢山,他们道观一共就只有两个道士,前阵子通尘的师兄也就是兴巢山道观的观主驾鹤西去,偌大道观只留下通尘一人,他便决定关闭道观,又兜兜转转来了灵真观。 一听通尘的师兄已经仙逝,守一看向通尘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同情,连忙起身欢迎通尘。 其他人亦是。 就这样,安青山的灵真观多了一位道长。 这几日时间,守一都在悄摸摸观察自己的这位通尘师叔。他发现通尘师叔跟其他几个不着调的师叔完全不同,他这个人沉稳到几近严苛的地步。一到点就起床,拜神、上早课,中途没有半分走神,哪怕到了休息时间也不见他放松,别说玩手机了,整日就跪在那蒲团之上对着神像念经。 不过他对待香客倒是十分温和,连那双三角眼都没那么恐怖了。 只是…… 守一贴到师兄的边上,说起了悄悄话:“师兄,咱们这每天念的经文会不会因为地方不同就有不一样的版本啊?” 师兄:“?” 手指抬起敲在守一的脑袋上,师兄好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些经文都传了多少代了,咱们每年还要去参加交流会,大家的经文要是不同,早争起来了。” “可是,”小道士悄悄瞥了眼正背对着他们跟香客交流的通尘,小声说,“通尘师叔念的经文跟我们念的不一样诶。” 师兄笑着的表情微微楞怔,像是没反应过来。 守一举起手掌发誓:“我说真的,大不了师兄你等晚上诵经的时候认真听一听嘛。” “行。” 到了傍晚,灵真观关上了大门,道观里的道士们开始进行晚课。这一次,盘坐在通尘身旁的人从守一换成了师兄希夷。希夷穿着白色的道袍安静地坐着,微微敛起双眸,嘴里念着经文的同时,耳朵竖起,试图将身旁的人的声音全部收入耳中。 通尘的音色比起道观内的其他道士要低沉很多,因此他一开口,只要听得认真必然能够分辨出来。 希夷就这么听了两个小时。 等晚课时间结束,他找到守一,再次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翻着白眼说:“真信了你这个小鬼的邪,人家通尘师叔的经文明明背得很顺畅。你说他念错了……” 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扫过小道士的脸,眯起眼睛问:“该不会是你没背熟吧?是不是师父最近没抽查你的功课,你就懈怠了?!” 守一闻言,立刻蹬蹬蹬后退两步,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对方:“你这是诽谤!诽谤!这些经文我倒背如流!!” 嗓门大得吸引了旁边正要离开的师叔们,虚静师叔虽不晓得他们在争论什么,但听到守一这话,顿时笑眯眯地点了个段经文:“来,背给我听听,错一个字扣一个小时的手机。” 守一:“……” 他耷拉着眉眼,用责怪的目光盯着希夷,希夷轻咳一声扭开视线,却恰好瞧见通尘用那双三角眼扫了二人一眼,那目光冷冷沉沉,还带着点阴骘,让人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看错了吧? 再定睛看去,通尘已然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守一跟希夷打着哈欠慢吞吞来到大殿上早课,守一因为困倦,经文背得迷迷糊糊,但随着耳边响起那低沉的与众不同的经文,他又猝然惊醒。扭头看向通尘,再细听,又觉得好像听错了。他挠了挠头,唉声叹气。 上完早课,将道观的大门打开,香客们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不过,守一发现往常对香客十分热情的通尘师叔不见人影。他心底好奇,见这会儿也没他什么事,便在大殿转了一圈,又跑到了后院的静室,果然见到了通尘的身影。 通尘的身前站着个人。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戴着口罩,但依稀能瞧见眉眼清秀,似乎还有些紧张。 小陈第一次来道观这种地方,但也没来得及参观,便循着乔天逸给的信息找到了通尘,刚报出乔天逸的姓,这位通尘道长便带她来了后院,将一个很小的铁盒递给了她。 通尘什么也没说,小陈便什么也没问,只是闷头接过东西离开了灵真观。 回到成江,她将铁盒放到了乔天逸的手中,看着男人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心底的疑惑也变得越来越重。 她是真的觉得乔天逸怪怪的。 嘴上说着身体不舒服要来成江找老医生,实际上却故意撇掉她跑到了云鹤观,还被正在办案的刑警逮了个正着。好不容易审讯完从警局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竟不是跟王浩报备,而是让她去云省衡市的道观找一个叫通尘的道长拿东西。 出于职业素养,她并没有打开那个铁盒,但她总觉得铁盒里的东西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乔天逸没管小陈的想法,他回到了酒店的套房,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打开。一股奇怪的黑气率先溢出,紧接着,一个只有男人拇指大的小人便出现在了乔天逸的眼前。那小人的背后贴着一张黄纸,和傅柳那个小人差不多,这张黄纸上同样写着姓名以及生辰八字。 盯着‘于蒙’二字,乔天逸缓缓舒出一口气。 入夜。 灵真观已然陷入寂静,只有夜行生物偶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纯黑的乌鸦掩在夜色中,从天空俯降至灵真观大殿的屋檐上。它低着头,用尖锐的喙部慢悠悠地整理光滑乌亮的羽毛。片刻,倏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暗红的眼睛。 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灵真观的大门前。 桑柒柒身形矫健地越过木门,在黑鸦与黑猫的指示下一路走至静室。一共十个静室前后紧挨着,其中三个透出些许光亮,桑柒柒只瞥了一眼,便瞧见有个道士盘腿坐在床上骂骂咧咧地打着游戏,而页面上分明是‘失败’两个字。 战绩0-5-7。 菜鸡。 嘀咕完,她伸手触碰到了菜鸡右侧的静室木门。 静室内,守一缩在角落中,瞪大了满是惊恐的眼。他的身上缠绕着奇奇怪怪的黑雾,那雾气一点点收紧,明明是触摸不到的东西,却能在他身上勒出显眼的痕迹。口鼻被黑雾捂住,喘息就变得尤其困难,他艰难地扬起脖子想要挣扎,但捆绑着他的雾气却延伸到了他的脖子里,紧接着,猛一用力。 唔—— 更痛苦的窒息感疯狂涌来,守一的眼睛里溢出泪水。 他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只是偷偷摸摸地在被窝里玩手机,眼前却突然暗了暗,紧接着被子被掀开,那奇怪的雾便堵住了他的嘴。 让他连一声求救都没法叫出来。 他是要死了吗? 意识逐渐被剥离,就在守一痛苦地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吱呀的开门声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像是被这道声音唤回了点思绪,努力睁开眼睛,只于泪水迷蒙中见到一道清瘦的影子。 ……那是谁? 桑柒柒眯起眼,在见到眼前场景时,毫不犹豫地伸手拽住了那抹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逃窜的黑雾。嘴角勾起弧度,桑柒柒冷嗤了一声:“逃你大爷。” 刺啦一声。 黑雾被轻易地剥落下来,在桑柒柒白皙的五指间不停地变化着形态模样,疯狂挣扎起来,一道道刺耳的尖叫从它身上发出,几乎震响了整个道观。 小道尽头的静室内。 一身漆**袍的通尘原本正盘坐在蒲团上,正前方放着只有手掌大小的古怪金像。他紧闭着双眼,双手放置于膝盖做出奇怪的手势,嘴唇不停翕动默念着与众不同的经文。 忽然,脸型极长、拥有七只眼睛并咧出古怪笑容的金像嘭得一声落地。 正面朝着通尘的脸开始变得格外扭曲,七只眼睛齐齐张开,染上血色。它张着嘴,无声的尖叫似从里面迸发,金制的身体竟也浮现出一条条的裂缝。 也是此刻,凄厉的尖叫乍响。 通尘脸色一变,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他弯腰拿起那快要碎成片的金像便推开门,一股脑冲了出去。 然而。 视线中,微弱的夜灯之下,桑柒柒站在门前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冲他挑了挑眉。 她的手中握着一团打成死结的黑雾,黑雾依旧在不停地挣扎,通尘手里的金像也开始吧嗒吧嗒地掉落碎片。 “你……” 通玄的心脏跳动得格外厉害,看向桑柒柒的目光也充满了防备。 他没明白,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为什么桑柒柒依旧能找到这里来。 从乔天逸告知他桑柒柒的与众不同后,通玄便开始计划离开云鹤观。他把云鹤观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带走了,唯独那座金像由于体积过大,成了例外。之后,他离开成江,挑了个位置偏远但不冷清的道观,因为他还要借用香客继续供奉金像。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分分的,联系乔天逸用的也是特殊的传话法子,且担心乔天逸被桑柒柒盯着,特地嘱咐了乔天逸别亲自过来。 他甚至改变了自己的面貌! 可桑柒柒为什么还能追到这里! 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通玄咬了咬牙,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桑柒柒却冲他晃了晃手指,笑盈盈地说了句:“打架前说废话是大忌,你有什么疑惑的地方,打完架我们好好聊。” 话音落下的刹那,桑柒柒宛若一阵风,眨眼间便拉近了与通玄的距离,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握拳朝着通玄的面门而去。 指骨与通玄的脑门一撞,立刻把通玄砸得头晕眼花。 但他反应也极快,两指握着黄色符纸往前一丢,火苗宛若流星从桑柒柒的头顶落了下来。桑柒柒抬手一挥,靠近她的火苗尽数熄灭,另外掉落在地的却像是被浇了汽油,轰然炸开,将桑柒柒围困其中。 通玄捂着额头后退两步,眼神阴骘极了:“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桑柒柒差点笑出声,“你要真这么自信就不会连我的面都没见上却急着跑路了。” 戳穿了通玄的强装镇定,桑柒柒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又在几米外的房顶出现。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通玄,嘴角挑起笑容。 下一刻,桑柒柒的身体宛若失去了所有力道,突然轻飘飘地瘫软在地。 同时,一股阴风以强硬的姿态撞在了通玄的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挤进了他的身体内。 嘭。 桑柒柒一脚将通玄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踹出去,掌控住通玄的身体,她用手指扣住脖子,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露出恶劣的笑容:“给你表演个当场自杀怎么样?” 第30章 退圈第三十天 桑·深藏功与名·柒柒。…… 在今天之前, 通玄也曾猜测过桑柒柒的身份。 听到乔天逸说桑柒柒篡改过监控录像,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桑柒柒是某类官方人员,所以那监控被人为修改了。毕竟他也听说过有一些道观、门派跟官方有合作, 专门帮着处理非人类造成的恶劣事件。 也正是因为这个猜测,他才会跑得那么快。 官方人员一般不会单独行动, 桑柒柒的背后肯定有帮手。而他单打独斗, 就算干得掉桑柒柒也不见得逃得过桑柒柒背后团队的围剿。 可眼下这情况,却推翻了他先前的所有猜测。 “你竟然不是人!” 只有恶鬼才能轻易附身人类的身体。 可桑柒柒一只恶鬼为什么要帮傅芮,为什么要屡次坏他的好事! 桑柒柒掏了掏耳朵, 掏完才想起自己还强行附身在通玄的身体里, 她冲通玄扬了扬眉, 笑着问:“很惊讶吗?”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5节 手指重新移回到脖子上,一个简单的动作引得通玄目眦欲裂。 不、不, 他的身体绝对不可以出事! 他的身体若是在此刻失去生命体征, 哪怕他的灵魂回到体内也无济于事,到时候他无法使用符纸, 在面对桑柒柒的时候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除了逃跑便只能沦为桑柒柒的口粮。 可身体被桑柒柒占据着,通玄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她。 他咬了咬牙,视线突然触及到在静室前探头探脑的一道略胖的身影, 没有过多思考, 通玄立马朝着那身影飞了过去。可惜,就在他冲到暗中观察的虚静面前时, 一只黑猫突然从房顶上轻巧地跃下来, 清瘦修长的身体在瞬间扩大无数倍,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恶虎,冲着通玄就是一声响亮的咆哮。 那咆哮卷起来的风直接将毫无防备的通玄吹出了数十米远, 也将虚静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通玄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从那巨大的声响中回过神,他摸了摸还在嗡嗡震动的耳朵,一丝丝的刺疼从耳中、鼻腔、脑袋里蔓延。但眼下已然无暇在意太多,他忍着头疼欲裂的恶心感,扭头就往安青山的深处跑。 可惜,还没跑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乌鸦叼住了后颈,重新扔回到了桑柒柒的面前。 桑柒柒垂眸看他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眨眨眼:“我这表演还没开始呢,你跑什么?” 跑什么? 她怎么还有脸问出这种问题来的! 身体被桑柒柒掌控在手,身体没得跑,灵魂难道也在留在这儿等死吗? 通玄死死抓着手掌,眼底的恨意宛若燎原的火光,恨不得将桑柒柒烧成灰。可惜,再深的恨意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也没有丝毫作用。 桑柒柒低头看了看这具身体,笑眯眯地说:“我突然觉得直接捏断脖子很没意思,不然我们先玩点其他的花样吧?我问你答怎么样?” 虽说是询问,但桑柒柒并未给通玄拒绝的机会,直接开了口:“你最满意你身体的哪个地方啊?手?脚?还是你的脸?” 什么鬼问题! 通玄在心底暗骂,现在这种时候问这种白痴问题是傻逼吗? 他低着头,拒绝回答,只顾思考如何才能在这天罗地网的包围圈中逃脱。 桑柒柒见通玄一声不吭,轻轻啧了一声,眼神转向了化身为恶虎的黑猫。恶虎低低吼了一声,张着深渊巨口一口咬住了通玄的小腿。 那尖锐的牙齿与小腿接触到的瞬间,无比清脆的骨裂声传来,通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溢出冷汗,整个人疯狂地哆嗦起来。 桑柒柒再问他:“你最满意你身体的哪个地方?” 疯女人,桑柒柒就是个疯女人! 通玄在心中怒嚎,咬牙切齿地回答:“腿,腿!” 行。 桑柒柒点点头,随手捞起放在一旁的扫把,旋即嘭得一声,扫把的柄撞在膝盖上,声音比刚才恶虎咬断腿骨的声音要沉闷,但效果是一样—— 通玄的身体一个趔趄,单膝跪了下去。 桑柒柒又问:“第二满意的呢?” 因为身体与灵魂的剥离,身体的疼痛已然无法影响到灵魂,但那声音还是吓得通玄的灵魂抖了抖,他满眼错愕地盯着桑柒柒,像是不敢相信她能恶劣到如此地步。 她没想着杀了他,却想着折磨他的身体! “表情这么惊讶干嘛?我只不过是把你对别人做过的事情也做了一遍。”桑柒柒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催促道,“快回答。” 但已经知晓桑柒柒恶意的通玄再次选择闭上嘴。 桑柒柒:“……” 她勾了勾手指,恶虎又是一口。 于是通玄只能浑身冷汗地再吐出一个部位,随后又被桑柒柒一把折断。 如此循环了快十分钟,桑柒柒终于玩了个尽兴,身影从通玄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她离开,通玄的身体就因为无法支撑而瘫到在地上,与此同时,桑柒柒走到通玄的灵魂旁,一把拎起宛若瘫子的通玄,粗暴且强硬地将他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灵魂与身体的痛苦重叠在一块,疼得通玄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 桑柒柒没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其他的几个静室。 围观了这恐怖可怕全过程的几个道士在察觉到桑柒柒看过来时,猛地后撤,一双双眼里尽是惊惧和不安。 桑柒柒冲他们微笑:“不好意思,没做好静音工作,所以大家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好吗?” 最后两个字的语气有多温柔,虚静一行就有多害怕。 毕竟,刚才她也是这样跟通玄说话的。 明明笑得很温柔,却面不改色地打断了通玄的四肢,听着通玄痛苦的呻吟更是无动于衷,甚至笑得更灿烂。 活脱脱一个女魔头! 沉默间,还是灵真观的观主玄明子上前一步,对着桑柒柒作揖,道:“这位善信,可否告知通尘到底犯了什么事?” 桑柒柒指了指地上苟延残喘的道士,简单解释:“他原本的道号叫通玄,来自成江云鹤观。” 听到‘成江云鹤观’这五个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多亏了守一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分享新闻,他们都知道云鹤观的后院挖出了五具尸骨。听闻这五具尸骨乃是云鹤观原先的五位道士,但不知什么原因被谋杀埋在了后院。看网友分析,凶手疑似云鹤观后来的观主,通玄。 现在这通玄已经畏罪潜逃,还未被警方抓到。 原来他竟是改名换姓,藏在了他们道观中! 希夷突地回忆起了守一提及的,通尘师叔念诵的经文与他们的不一样,又想起白天里通尘那阴沉且满含深意的眼神,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脏一紧,目光倏然转向了守一的静室。 顾不上其他,他迈步冲了进去,果真瞧见守一可怜兮兮地捂着脖子缩在床角。 瞧见他的到来,委屈地直掉眼泪:“师兄。” 其他的道士注意到希夷的反应,终于意识到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怎么都不见守一出现。明明按照守一的性格是最喜欢凑热闹的。 几个道士一股脑钻进静室,守一眼泪汪汪地喊着师叔,可怜得要命:“好痛啊师叔,我差点被勒死……” 虚静刚才目睹了桑柒柒教训通玄的一幕,此刻又瞧见守一身上的痕迹,抬起的手指都在颤抖。心疼地碰碰他的脖子,连忙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明天让你多玩一个小时手机。” 守一眼睛一亮,一时都顾不得身上的酸疼,嗓门响亮地问:“真的吗?” 虚静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希夷:“……” 看来是没事儿了。 他转身看向门外,师父玄明子和桑柒柒依旧面对面站着,两人像是说了点什么,玄明子再次作揖,紧接着桑柒柒便拖着一滩烂泥的通玄,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多分钟后,成江公安局的大门口。 值班的民警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资料,正欲跟身旁同事吐槽得买杯咖啡清醒清醒时,耳边猝然响起‘嘭’的一声巨响,吓得他整个人一懵。 喃喃道:“地震了?” “好像不是。”同事皱着眉看向玻璃门外,隐约可瞧见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团阴影。 “这什么?” “好像在动,像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迈着大步走到阴影边上,只见对方蜷缩成团,脸朝着地面,拱起的后背发颤。他的喉间发出痛苦但虚弱的声音,两条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反着甩在后背。 诡异的画面令两个警察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快快快,通知康队他们!我去给医院打电话。” 老康是成江公安刑侦支队的队长,也是此次云鹤观五人凶杀案的负责人,这次的案件其实不难侦破,有关凶手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两年入驻云鹤观、名为通玄的道士。但令老康感到无奈的是,他们排查了云鹤观附近所有的监控,也问过行人,却依旧不见通玄的影子。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家伙难道会隐身不成?”队内成员暴躁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又满眼崩溃地哀嚎,“这都多少天了,距离上面给的期限是不是要到了?救命,我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没在监控里找到人啊!” “还有两天。”老康拿起烟盒抽出根烟醒神。 这几天刑侦队的同志们确实辛苦,除了在外走访就是缩在办公室里,腰疼的腰疼,犯颈椎病的犯颈椎病,还有那几个有肩周炎的,一屋子的伤残病患。但即便是这样,寻人进度依旧为零。 这也令老康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怎么好端端地会突然失踪呢? 云鹤观在山腰,难不成躲在山里头了?可这两天在山里搜寻通玄的人也不少,几乎要把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没瞧见人。 还有最令老康感到古怪且说不通的一点—— 通玄消失的时间太奇怪了。 根据得到的消息,云鹤观在大雨之前已经关门好几天了,也就是说,是通玄先跑了,随后五具尸骨才出现且被人发现的。如果通玄不跑,就算那场大雨下得再厉害,他都有时间处理现场,将所有的罪恶全部掩盖。 通玄这是……未卜先知?还是得罪什么人了? 猛吸一口烟,手里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没一会儿,就听匆匆忙忙且格外沉重的脚步声从外传来,值班警察的身影出现在刑侦办的门口,用力敲了敲门,指着门外道:“康队,有个被揍得半死不活的人被丢在了我们公安门口。” 被揍得半死不活? 还丢在他们公安局的门口? 这他爹的难道不是赤裸裸的挑衅?! 老康当即起身,一把将还剩下半支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迈着大步朝着门口快速跑去。 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瞧见老康过来,连连起身打招呼,其中一人道:“康队,我们已经在调监控了。” “行。”老康点头,顺嘴问道,“救护车叫了——” 吗。 最后一个字卡在嗓子眼,老康的手还停在拨开地上之人脑袋的动作上。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出现的这张脸,虽然表情狰狞,脸上还有很多血印子,但那熟悉的五官,分明就是他们这两天在辛苦搜寻的通玄! 其他人显然也认出了通玄,呼吸声蓦地沉重起来: “握草,怎么是他!” 他们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心力想要找的人,竟然在这一天的晚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们公安局大门口!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还有更大的疑问窜起—— 谁干的? 谁把通玄揍成这样? 谁把通玄扔过来的? “康队!林队!”有人匆匆忙忙从监控室的方向跑来,大嗓门打断了在场人的猜想,老康等人扭头看去,就见那小年轻紧张兮兮地说,“监控没查到别人,这个人是从天而降突然掉下来的。” 从天而降?还没查到人?!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6节 无数的疑问占据脑海,恰好救护车也到了,老康冲林队抬了抬下巴示意,林队比了个ok的手势,带着几个人跟随救护车一同前往医院,而老康则是走向监控室。路过办公室瞧见自己的同伴还在死命瞪大眼睛企图寻找通玄的痕迹,连忙敲了下门,冲里面喊了一句:“休息吧,通玄找到了。” 什么! 原本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警察们猛地一激灵,浑身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流,瞬间就清醒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推开椅子跟上老康,满是好奇地问:“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咋找到的?人搁哪儿呢?谁找到的啊?” 问题一个个从同伴们的嘴里蹦出来,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老康脑袋嗡嗡的。冲几人做了个‘停’的手势,他道:“确实找到了,至于咋找到的?人从天而降啪嗒摔在我们公安局门口,就这样找到了。” 刑侦队的同志:“?” 以为康队在说什么笑话嘲讽人的刑侦队同志在随着老康目睹了监控以后,纷纷陷入沉默。 原来真他爷爷的是从天而降啊。 “这……” 有人张了张嘴,愣是没蹦出几个字。 老康又抽出根烟,没点,就咬在嘴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将视频看了七八回,终于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很模糊的背影。 他瞪大眼睛,连忙道:“放大放大!” 背影被放大,依稀只能瞧见对方身形略显清瘦,像是女性。同时,这道身影像是预知到了这段监控会被来回播放,竟然冲着镜头挥了挥手。 而后迈步走入黑暗。 深藏功与名。 老康:“……” 刑侦队的其他成员:“……还挺帅。” 老康:“……” 翻了个白眼,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算了,先别管人到底是谁丢下来的,我去医院看看情况,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吧,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明天九点再集合。” 成江第一医院。 老康在好友林健的提示下来到了急诊部,林健冲他招招手,两人一块去了吸烟区,林健张嘴就问:“监控怎么说?真没拍到人?” 老康:“拍到了,不过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来那身形不像个男人,而且对方还很嚣张地冲镜头挥手再见。” 他扭头反问:“通玄这边什么情况?” 林健:“……额。” 老康瞅他:“额什么?” 林健嘴角抽了抽,想到了医生递给自己的一长串诊断报告,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四肢遭受过外力打击,粉碎性骨折,胸腔什么的也经受过撞击,内伤挺严重的,然后大病小病一堆,听医生的意思,再晚来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准备棺材和葬礼了。不过……现在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活不了两天。” 顿了顿,他又道:“好在来的路上我们在通玄的身上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罗列了他这些年的所有违法犯罪事实。嗯,还有一些关键性证据。” “那就先调查着。” “成。” 通玄是在第二天的夜里咽气的。 咽气前他清醒了一阵,但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哆嗦,他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桑柒柒那张令人厌恶又令人绝望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拜她所赐,他供奉的神灵成了碎片,他也变成了这副废物瘫子的模样。 桑柒柒…… 若是可以,他一定要将她剥皮抽筋! 愤怒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没等他想象出那解气的画面,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猝然断掉。等通玄的意识再次回归时,他已经从自己的身体上坐了起来,虚影的灵魂逃离了身体,而病房内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他死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恐和不安,狂喜的情绪瞬间覆满通玄的脑海,令他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尸体上爬起来,他想也没想就朝着窗外飘去。 被桑柒柒折断四肢,灵魂强行塞回体内的这段日子,是通玄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时刻。 灵魂损伤与身体的伤痛叠加在一起,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疼痛贯穿每一分每一秒,连喘息都显得异常困难。 不过没关系了。 现在他死了,他变成鬼了,他将告别身体上的疼痛,有机会逃脱了! 之后他就可以蛰伏起来,慢慢强大,变成像桑柒柒一样厉害的鬼,再篡夺人类的身体! 随着窗户越来越近,通玄的手指触碰到外面的夜风,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很轻的一声咔哒后,他终于从窗户打开的缝隙中挤了出来,猛吸一口窗外新鲜的空气,转身便要往远处而去。 然而,令他死也没想到的是,头一转,就瞧见桑柒柒抱着手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挑着眉注视着他。 那双明媚的杏眼里染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戏谑,她笑着问:“打算去哪儿啊通玄道长。” 通玄的脸霎时黑成了锅底。 瞧见他这副宛若吃屎的表情,桑柒柒耸耸肩膀:“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逃跑,你说对不对?” 视线透过玻璃窗瞥见失去声息的人类尸体,桑柒柒道:“既然身体上的折磨享受不到了,那么……就该轮到你的灵魂咯。” 葱白长指上浮起一缕黑色的雾气,紧接着黑雾便以飞快的速度凝聚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锁链。 通玄见状,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可惜,那锁链像是有自我意识,从桑柒柒的手中窜出以后,宛若一条尾巴紧紧跟着通玄,一会儿抽一下通玄本就受伤的小腿,一会儿窜到通玄的前方挡他两秒,跟逗猴子似的。 通玄的理智渐消,咬牙在心底怒骂之时,锁链再度上前,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打闹,而是飞快缠住了他的小腿。 啪嗒一声,毫无反抗之力的通玄摔倒在地。 远处,桑柒柒拎起锁链的另一端,宛若牵着一条狗,慢悠悠地将人拖到了鬼门关前。 注意到通玄看向‘鬼门关’三个大字时震惊的目光,桑柒柒笑盈盈道:“你还不知道作恶多端的人死后进入地府要经历什么吧?地府十殿,除了第一殿跟第十殿稍有不同外,其他八殿的阎罗都专司不同的地狱,人类常说的寒冰地狱、阿鼻地狱统统包括在内,进了地狱之后你将受到包括但不限于断筋剔骨、沸汤浇手、锁肤灌药、飞灰塞口、腰斩抽肠的刑罚。怎么样,开不开心?” 桑柒柒每说出一个字,通玄的冷汗便掉下来一滴。 那些刑罚,光是听听都觉得呼吸不上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桑柒柒已然不再给他机会,一把将人丢进第一殿审判,她冲通玄弯了弯眼睛:“祝你好运。” 第31章 退圈第三十一天 柒柒,你信不信这个世…… 通玄虽然死了, 连尸体都送去殡仪馆烧成了灰,但他犯过的事儿却依旧被警方清清楚楚地一笔笔罗列。 当天傍晚,成江公安便通过微博、公众号等平台发布了关于云鹤观发现五具尸体的警情通报, 确认了凶手就是后来的云鹤观观主通玄,并直言通玄已伏法, 且因病死亡。 通玄本名王润, 阳省成江人,自幼父母双亡,被好心的道观收养。后来, 道观的观主发现通玄喜好杀生且虐生, 轮番教育之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便只能无奈将人赶出了道观。 离开道观的通玄通过招摇撞骗为生。 这期间,他还离开过阳省, 前往其他的省市, 加入过一个名为虚极轩的道观。这虚极轩也是恶贯满盈,打着道观的名义, 实则尽做些畜生不如的事。私下里调戏、威逼利诱女香客,敲诈有钱香客,让那些被盯上的香客无可奈何又焦头烂额。 直到某一次,这群家伙敲诈一个老头的时候, 说要给老头一点教训。结果教训才给到一半, 老头先没了呼吸。 人死了,虚极轩那些成日里为非作歹的假道士们也慌了, 在老头的尸体被警方发现之前, 分了钱,纷纷跑路。 通玄在这其中充当了重要角色,每次的威胁、敲诈都有他的份, 被他逼迫的女香客也不在少数。 离开虚极轩,通玄继续自己的坑蒙拐骗事业。 他意外认识了一个家里有点小钱的老板,利用老板迷信的心理,给老板送什么符纸香包,甚至还专门为老板炼制了可以‘治病’的药丸。结果药丸下肚没一段时间,老板便因重金属中毒、导致肝肾损伤严重,救治无效去世了。 之后么,通玄回到了阳省成江,并加入了云鹤观,且在某一天的夜晚将云鹤观的五位道长全部杀害,将尸体埋在了后院的银杏树下,李代桃僵,成为了云鹤观赫赫有名的观主。 这一代就是两年,直到前段时间的大雨冲开了所有罪恶。 看完这段警情通报,网友们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朋友先前还总是跟我夸云鹤观许愿灵验,怂恿我一块去,还好我没去] [我靠!简直罪行累累!] [虽然有点马后炮,但我还是想说,我去云鹤观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道长看着阴沉沉的,不像什么好人] [虚极轩的事情我听说过!据说那群假道士敲诈的总金额有好几千万,他们还拍了女香客的私密照,非常恶心的一群人。不过当时人多还逃得快,时至今日还有几个在逍遥法外,没被抓到呢] [或许有谁知道乔天逸也是云鹤观的常客?] [这还有乔天逸的事儿?] [没看爆料吗?云鹤观那五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乔天逸也在现场。对,没错,就是他刚被黎城上节目指着鼻子骂、丑闻缠身、刚因为撞人从派出所保释出来的那会儿,他竟然出现在了云鹤观,也是蛮搞笑的。] [看到爆料了,根据时间差来算,乔天逸一离开派出所就去成江了] [这事儿跟乔天逸有什么关系?不带乔天逸是会死吗?请各位专注这个案子好吗?] [知道你是乔天逸脑残粉了/微笑] 成江的五星酒店内。 乔天逸刷到这通警情通报时,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满眼都透着迷茫。 通玄已经伏法,而且因病死亡? 这一句简单的话在乔天逸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 通玄可不是一般人,他能杀了那五个道士、剥下傅芮的鬼魂、还能囚禁鬼魂让鬼魂为他所用,这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就这么突兀地死掉了?开什么玩笑! 他慌乱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了小陈带回来的铁盒,铁盒打开后,写着于蒙生辰八字的小人依旧好端端坐着,但当乔天逸将小人偶拿到手里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湿的! 这个小人偶摸上去竟有种湿润、粘稠的古怪感。 他下意识用手指捏了捏,猝不及防中,一缕浑浊的血忽而从人偶的身体里溢了出来,竟直接飚了乔天逸一脸。 呆愣愣地坐在原地,脸上浓稠的鲜血顺着脸表一点点淌下来,路过唇角时滚入一两滴,舌尖尝到那腥臭的味道,胃部顿时翻涌起强烈的恶心感。 呕—— 乔天逸一把将手中的小人偶丢掉,小人偶咕噜咕噜滚到了床底下。 他没空去管,而是迅速奔到浴室,将水龙头打开到最大,不停地冲刷自己的手和口腔。但即便漱过无数次口,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时时刻刻相伴。 乔天逸用手指抠着嗓子眼,一声声痛苦的呕声后,满身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发梢上的水珠像刚才的鲜血一样流淌下来,淌过乔天逸的脸。微冷的温度让他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他蜷缩在马桶边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7节 他只知道,通玄死了,通玄给他的小人偶也出了问题。 他再也没有其他的手段挽回自己的名誉。 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地要从娱乐圈滚出去了。 — 乔天逸浑浑噩噩地从成江回到京北时,行踪不知怎么的竟然暴露了个彻底,一下飞机,就刚走出通道就被粉丝们团团围住。 小陈努力护住乔天逸,然而那些粉丝就跟磕了药似的,个个力气都大得要命,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臂和衣服就被人扯住,狠狠一拽。猝不及防的动作和力道让她整个人一懵,等到尾椎骨传来疼痛时,她已经摔在了地上。但这群粉丝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她,依旧一股脑地往前冲。 “干什么干什么!”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机场保安匆匆赶来,靠着力量压制将已经涌到乔天逸身前的粉丝拽住,往后拉。 被踩了好几脚的小陈终于有喘息的机会,她捂着脑袋,白衣服上都是鞋印。 有粉丝见她狼狈可怜的模样,假装不经意地又狠狠踩了一脚上去。 小陈痛呼的同时,将那声嘀咕听得分明:“草,狗屁经纪团队啥用没有,连乔哥的爆料都压不下去,要你们有什么用,跟个废物似的,还不如踩死算了。” 她猛地抬头,满眼错愕地盯着对方,显然没想到一个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但那粉丝已经转过头,继续去追逐乔天逸了,并大喊道:“哥,我们相信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乔天逸机场被围堵的视频和照片很快跟着#成江公安警情通报#的话题前后脚上了热搜,网友们虽然早就知晓乔粉很疯,但乔天逸前脚才曝了丑闻又撞了人,这群粉丝还能装作无事发生,连夜跑到机场去追星,还造成了人员受伤,就让人很震惊。 网友们照例@桑柒柒,不过桑柒柒似乎没在线,没理会。 也是这个时候,一个顶着初始头像的三无小号在一干调侃评论中杀出重围。 想喝奶茶三分糖:吃到个瓜,乔天逸今天晚上在成江御河酒店退房以后,保洁阿姨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写着于蒙名字的小人偶,人偶上都是血,超级无敌恐怖。 [?] [每个字我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有点看不懂] [于蒙:不是,还有我的事儿呢?] [看到小人偶的照片了,血淋淋的,好像还贴着于蒙的生辰八字,就更恐怖了捂脸] [等等,你们是说,乔天逸住过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写着于蒙名字的人偶?草,乔天逸你想做什么?] [联想到乔天逸去云鹤观,再联想到云鹤观那个杀人犯观主……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不是,道理我都懂,但现在黑乔天逸已经要从这种迷信又玄学的角度出发了吗?乔天逸也太惨了] [乔天逸住过的房间里发现的就是乔天逸搞的?怎么不说有人栽赃陷害呢!] [滚滚滚,一群人真是没什么好黑了,有那闲工夫麻烦先去死] [早听说娱乐圈很多人信玄学那套,还有人专门去国外请神回家的,还以为是营销号博眼球呢,原来是真有啊?] 网友跟粉丝吵得面红耳赤时,王浩正在看相关内容。乔天逸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小陈捂着酸疼的手腕低垂着脑袋,听到王浩嘀咕:“黎城是多恨你啊,连这种深宫里的戏码都掏出来对付你了?” 小陈闻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乔天逸,又看了看王浩,心中若有所思。 她倒觉得这事儿跟黎城没什么关系。 跟着乔天逸离开酒店时,作为助理的她会再次将房间检查一遍,就怕遗漏什么东西。这次也一样,而在检查途中,小陈发现她特地从灵真观带回来的那个铁盒竟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铁盒向上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她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她见过乔天逸对待铁盒小心翼翼的态度,那模样就跟捧着他那金鹤奖最佳男主角的奖杯似的,怎么莫名其妙就丢地上了? 但她也没多问,只以为是铁盒里面的东西更重要,而那东西已经被乔天逸放好了。 可如今结合起网上的说法—— 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人偶该不会就是铁盒里藏着的那个吧? 想到自己前往灵真观碰到的那个三角眼道士,小陈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你冷啊?”王浩眼角余光瞥到小陈缩起来的模样,奇怪地看她一眼。 小陈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说手腕被人踩到了,有点疼,想去医院看看。 这种小事王浩自然不会拒绝,挥挥手就让人走了。 他继续低头看微博,觉得这黎城真是脑子有问题,之前那些爆料的丑闻对他们还有点影响,眼下这个能影响到什么?撇嘴吐槽之际,他手指滑动屏幕,刷新内容。这一刷新,瞧见某个话题内容时,却蓦地愣了愣。 吃瓜大爷:报!乔天逸微博已被禁止关注了! 什么?! 王浩大惊失色,连忙掏出另一个手机登上了乔天逸的微博账号。 作为经纪人,他跟团队将乔天逸的微博账号把控得很牢,生怕乔天逸哪天喝多了上去胡乱发言。乔天逸在这方面倒也乖觉,对自己的微博账号没什么占有欲,平时冲浪都用小号。这也就导致,账号被禁止关注,他们这群当事人竟然是从网友口中得知的! 看着私信里的官方提示消息,王浩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蹭得一下站起来,对乔天逸道:“你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跟宋高峻聊过了,你收拾一下赶紧去试戏。” 其实最开始约好定下的导演是柯栾,柯栾喜好拍文艺片,为人也很有个性,听说乔天逸的试戏视频稀烂是因为生病,他也没多说,只道:“到时候来我这试试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柯栾的电影都是冲着拿奖去的,王浩便想着如果正名之际还能拿下男一号,那简直是一举两得。结果就在这个空档里,黎城上了访谈节目,公开嘲讽乔天逸是沽名钓誉之辈。好家伙,这可让柯栾来劲了,一个电话打过来,当即便道:“你找别人去吧。” 全网都知道柯栾是黎城的师弟,也是黎城的头号脑残粉。 听闻当年柯栾事业低谷的时候,身为师兄的黎城帮了他不少忙。如果黎城讨厌乔天逸,那么柯栾必定也是。 这事儿把王浩气得够呛。 好在有人愿意跟随黎城的脚步,就有人讨厌黎城那副做派。 宋高峻就是典型例子。 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外人也不清楚。只是宋高峻在微博上阴阳怪气过黎城获奖的电影,暗指其中掺杂水分。 王浩记得自己还锐评过宋高峻就是想要蹭热度。 但现在么——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见乔天逸没有任何动静,王浩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不是,你从成江回来怎么一直这叼毛样?成江被抓的是那个劳什子通玄道长,不是你吧?一副死了亲人的浑浑噩噩样子!我刚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清楚没有?” 乔天逸恍然回神,张了张嘴想说现在不管去谁那儿试戏也没作用了,但看到王浩愤怒的表情,最终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忍了下来,含糊应了一声好。 王浩当即便招呼着司机送乔天逸过去。 然而,仅仅只是两个小时后,王浩就收到了宋高峻的一个问号。没两分钟,又被告知宋高峻发了微博,王浩心惊胆战地打开微博,看到那条内容时,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宋高峻说:感同身受宋河了,有些人菜得离谱,但神奇的是拿奖的演技就跟被傅芮附身了一样牛逼疑惑 虽然除了宋高峻以及王浩这边的人以外无人知晓乔天逸要去试镜,但这条微博里却隐含着关键词‘宋河’以及‘拿奖’、‘傅芮’。这只要是长眼睛且有点脑子的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乔天逸。 网友:“……” [如果是别的导演吐槽乔天逸,我估计还能认为他在蹭热度,但他是宋高峻诶,和黎城气场不和的宋高峻诶!] [你找乔天逸试镜了?都知道宋河那回事了,说明也看过视频的,怎么还找他呢?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宋高峻很有活人味地回复:因为不信邪。 评论又问:现在信了吗? 宋高峻:信得不能再信了/微笑 两分钟后,宋河顶着认证过的账号点了个赞。 [哈哈哈哈哈什么东西啊,宋河你6g冲浪啊,找到同病相怜的好伙伴了是吧?] [哎,你别说,你别说,作为傅芮的粉丝,我有时候看乔天逸的表演真觉得他是被傅芮上身了/微笑] [乔天逸最近到底咋回事?他就像是那种小说里写的有个系统帮他拿下金鹤奖影帝然后又弃他离去,演技、名声啥都没了] 王浩:“……” 怎么他也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但现下最重要的事儿是找宋高峻了解具体情况,王浩呼出一口气,刚打字发了个‘打扰您了’,对方就好似未卜先知似的发了一段视频过来。视频中,乔天逸浑身僵硬,连台词都说得磕磕绊绊,就别提演技那回事了。 王浩:“……” 宋高峻真诚发问:出演《寻亲》男一号的演员真的是乔天逸本人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乔天逸还有个演技很好的孪生兄弟? 王浩:“……” 现在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说乔天逸在宋河那边试戏没成功是因为生病,那么这个视频里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的情绪反应都很正常,顶多就是有些紧张。可‘紧张’这个词一出就是不对的,作为一个演过好几部戏的,甚至拿下影帝大奖的演员,试戏的时候会紧张?这根本不合理。 王浩闭了闭眼睛去给乔天逸打电话,但始终处于未接通的状态。 又在搞什么? 心底浮起躁意,王浩突然有种想要撒手不干的冲动。但这种行为是不理智的,更别提他跟乔天逸之间是签了合约的,这会儿跑路,得付不少违约金。 王浩只能继续认命地公关。 直到当天晚上的十点,一个电话打到了王浩的手机上—— 乔天逸因为酒驾且逃逸,被抓了。 彼时的王浩刚结束一日繁忙的工作,好不容易有时间喘口气了,跟死尸似的躺在沙发上准备点个夜宵犒劳一下自己,听到‘乔天逸被捕’五个字,只愣了一秒,脑袋里便突然浮现起‘挺好,终于结束了’的想法。 累了,不想动了。 他挂断电话,呼出一口气,将毛毯往身上一盖,心如死灰。 — “他们说他喝了酒打算开车回家,结果正好碰到路口有交警在查酒驾。估计是担心被抓到,趁着交警拦隔壁车的时候,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结果撞上了栏杆,车在地上滚了两圈。”白萦心咬着鸡爪跟桑柒柒分享消息,“有小道消息还说,乔天逸撞得挺厉害的,受伤也很严重,除了腿折了好像还把脑袋撞坏了,一醒来就嚷嚷着他是影帝,就算没有傅芮,他也是影帝……” 说到这里,白萦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挤到桑柒柒的身边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乔天逸这个事情很细思极恐啊。我看网上分析,说他又是傅芮式演技、又是找道观大师做那个于蒙小人偶,还有这次撞坏脑袋喊的没有傅芮也是影帝,别真被宋高峻说中了。” 宋高峻? 桑柒柒连夜恶补了这两天微博上的八卦,自然知道宋高峻说了什么。 她眨眨眼,没吱声,但白萦心显然已经说上了头:“这种神神鬼鬼带点玄学的事我还看网友分享了好多,有个网友说他小时候因为跟父母闹别扭离家出走,结果天太黑了,他竟然无意识走到了他们那边特别有名的坟地上。平时的坟地没有人没有灯,结果那天晚上的坟地跟吃错了药似的,比白天还亮。最古怪的是竟然有个人站在其中一个坟包包前,问他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那网友本来就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就如实回答很困,想睡觉。结果你猜怎么着,刚说完,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拽到了坟包包前。那个坟包包突然裂开,里面的棺材也露了出来,紧接着棺材板突然掀起,又有一股奇怪的力按着网友一头塞进了棺材里。” 桑柒柒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网友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就在棺材板逐渐闭合的时候,一道怒喝声在外面炸开。很刺耳的尖叫声把网友的耳膜都震出血了,之后整个棺材炸开,他也被救了出来。救他的人是个穿着黄金道袍的老道士,说是长着很长的白胡须白眉毛,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 “那道长跟网友说,那个站在坟包包前所谓的‘人’其实是鬼伪装的,这只鬼在坟地里吸收了不少的怨气,已经变得很厉害了。但由于这坟地设置了阵法无法离开,只能利用假象懵逼阵法,试图让网友变成它,而它取代网友离开。” “这条评论现在点赞量都有二十万了,下面有人说他编故事,也有人挺他,说他们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反正超级热闹。”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8节 白萦心将鸡爪子啃尽,眼睛亮亮地盯着桑柒柒:“柒柒,你觉得呢?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桑柒柒一口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视线和正从鬼屋出来的景裕对上,慢吞吞问:“景裕你信吗?” 景裕移开视线,面无表情:“我不信,你信?” 桑柒柒表情淡定:“我也不信。” 第32章 退圈第三十二天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见桑柒柒跟景裕都是如此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白萦心挠了挠脸。 其实她倒是挺信这一套的。 她以前也遇到过奇奇怪怪的事。那还是她做上一份工作的时候,加班加的晚,公司跟公寓又离得远, 十一点多的时间段,她一个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 总觉得身后跟了人。 白萦心听力很好, 那种安静的情况下她能清楚地听到属于第二个人的脚步声紧随她的脚步声响起。她紧张得要命,不停地掏手机想给公司的同事发信息,结果运气之神偏偏没有眷顾她, 她那破手机的电板在关键时刻一点都不给力, 只坚持了两分钟就啪嗒关机了。 白萦心那会儿人都傻了, 心也更慌了,只能加大脚步用更快的速度往公寓走。 可那跟踪的人似乎从她改变的步伐中意识到他已经被发现,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冲了出来。白萦心防不胜防, 没跑过对方,被对方捂住了口鼻往小巷子里拖。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 身后的人突然发出了一声痛呼,像是遭受了什么攻击似的,禁锢着白萦心的两只手下意识松开了。 白萦心没有丝毫犹豫,顶着一脸的泪水疯狂往公寓跑。 等见到了公寓门口的保安, 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才缓慢地平稳下来。 之后, 她在保安的安抚下报了警,等警察赶到事发之地时, 只瞧见那跟踪狂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说是手臂被人从肩膀那处扭断了。但现场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警方调了监控也没看到除了白萦心和跟踪狂之外的第三人。 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是那跟踪狂在拖白萦心进小巷子时不小心扭到了胳膊,或者撞上墙壁石块才受的伤。 白萦心最初也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 现在看了网上分享的这些诡异小故事,更觉得不对劲了。 她当时该不会就是遇到哪只好心鬼了吧?那鬼看不上跟踪狂的行为,所以见义勇为地出击,一把拧断对方的手臂,助她逃脱? 也不是没有可能嘛,否则怎么解释对方好端端地手臂折了的事儿? 她将这件事情当做谈资说了出来,迎着桑柒柒的目光,笃定道:“真的有古怪!” 桑柒柒嘴上说着“这么看确实挺奇怪的”,眼神却下意识地飘到了景裕的身上。景裕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桑柒柒对视,但后者眉梢微微一扬,一副看透了事情真相的模样令景裕实在难以忍受,最后只能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切。 装什么呢。 心里嘀咕了两声,桑柒柒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乔天逸酒后逃逸的消息上。根据眼下这个情况,乔天逸除了罚款和吊销驾照之外,还得进去踩几年的缝纫机,估计乔天逸的粉丝们心都要碎了。 想到这里,她打开了微博,混进了乔天逸的超话,把每一条心疼哥哥、为哥哥想办法但无能为力然后痛哭流涕的微博全部点了个赞,并留下了一个‘哥哥好哥哥妙哥哥进牢嘻嘻笑’的表情包。 乔天逸粉丝:“……” 网友:“……” [我说恨比爱长久,不信你看桑柒柒] [一个影帝混到现在这份上,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拿下影帝不到半个月就塌房踩缝纫机的明星,让我们恭喜乔哥!] [夺笋呐你们,好心收留心碎乔粉] [喝多了吧你,收留他们干嘛?] [当然是当面嘲讽/微笑] [乔粉好幸福,以后就可以用到哥哥做的伞了] [已经在操心乔天逸进去踩缝纫机,以后就没那么多乐子可看了可怎么办?] [我们77肯定也没那么活跃了,这个网络突然就变得没意思了/可怜] [@桑柒柒能不能现在立马跟个男明星撕破脸?] 桑柒柒:“……?” 她翻了个白眼,随手一刷便刷到了先前跟乔天逸签了合约的各项代言集团纷纷发微博表示单方面解约,由于过错方在乔天逸,乔天逸还得支付天价违约金。就是不知道以他现在这个脑子,还记不记得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得找个机会去看看他。 向来把执行能力强当做优点的桑柒柒回到地府后,先去走流程申请复印生死簿,除却涉及到钱的方面,地府的审批速度一向很快。桑柒柒拿着生死簿的复印件翻到了写有乔天逸名字的一页,曾经的十六年阳寿竟然减了半。 她扬了扬眉,将复印件拍了照片发给了黎城。 随后去了乔天逸所在的医院。 以乔天逸如今的身体状况,想要踩缝纫机,还得先把腿和脑子治好,因此这会儿还在京北抚平区医院的病房内躺着的。 虽说乔天逸受着伤,但为了以防万一,病房的窗户都安着防盗。 原本打算翻窗的桑柒柒最终选择了隔着门板一脚跨进去,狭窄的病房与乔天逸装病待的vip豪华单间有着显著区别,乔天逸躺在病床上,睁着眼,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乍一眼看去倒真的像个傻子。然而桑柒柒双手一背,悄无声息地俯身在他的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骤然印入乔天逸的眼中,令他的瞳孔猛地颤动起来。 桑柒柒扬眉:“看来还认得我嘛,脑袋撞坏了又好了?” 说话间,桑柒柒直起身体,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相当平静,乔天逸却与她截然相反,因桑柒柒的突然出现而导致的瞳孔震颤还未结束,他便再度察觉到此刻桑柒柒竟然跟傅芮一模一样,他们都没有身体,只是轻飘飘的一道虚影。只不过比起浑身虚弱无力的傅芮,桑柒柒显得更加有生气。 他张了张嘴,喉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你……” 桑柒柒:“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鬼,露出这种震惊的表情干嘛?” 扔下对乔天逸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的事实,她冲乔天逸轻轻地啧了一声:“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死前的通玄一样,平时蹦跶得再欢,现在也只能跟个废物点心似的躺在床上等死。” 此话一出,原本还无法理解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究竟是如何身亡的疑惑突然就有了答案。 乔天逸咬牙:“是你干的。” 桑柒柒眨眨眼,无辜道:“是啊,你应该很懂附身的感觉吧?我就跟傅芮平时附身于你一样,将通玄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挤了出去,然后一点点折断他的手、他的腿,还往他身上捅了几刀。你没尝试过这种感觉吧?灵魂只能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容器一点点被破坏,血流了满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够了!”怒喝声打断了桑柒柒的形容,乔天逸白着脸艰难抬起手指指着桑柒柒,“你要是敢动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桑柒柒:“……”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桑柒柒的沉默以及一言难尽的表情让乔天逸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蠢话,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反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桑柒柒嗤了一声:“通玄都被我丢进地府八殿的地狱了,就你这细狗弱鸡还不放过我?” 被‘细狗弱鸡’刺激到的乔天逸气得浑身充血,连眼睛都红了,床头柜上的医学仪器不停地发出警报声,屋外顿时推门闯入两个便衣和两个护士,护士们弯腰检查了会儿,皱了皱眉最终只道:“没事,看情况只是情绪起伏有点大。” “情绪起伏大?”便衣觉得奇怪,低头看了看乔天逸那哼哧哼哧喘息的模样,觉得也合理。 不过这家伙这两天被时时监管着,也没法拿到手机接触到外界,更别提知道别人是怎么骂他的,怎么就突然气成这个样子? “你还好吧?”出于人道主义,便衣好心询问了一句。 哪想到这一开口,乔天逸便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指着便衣身旁的空气颇有些不顾一切地怒吼道:“桑柒柒!桑柒柒在你边上,她在气我!她想要我死!” 便衣:“……” 早听说这乔天逸跟桑柒柒不合,自己在机场撞了杆还要把锅扣在桑柒柒的头上,当初觉得这说法多少有点夸张,今日一见才惊觉没夸大,一点都没夸大。 这人已经到了做梦都要将桑柒柒拖下水的程度了。 无奈呼出一口气,便衣挥挥手示意护士跟自己一起离开。 走到门外,桑柒柒耳尖地听到两个便衣压低嗓音的对话:“这乔天逸不会精神有问题吧,要真有精神病那不得让他跑了?” 要真被检测出了精神有问题,对于乔天逸而言无异于拿到了免死金牌。 那可不行。 桑柒柒小小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决定在接下去跟乔天逸的交谈中尽量控制好一个度,省得真把人气疯了。 便衣一走,乔天逸的眼睛便死死盯着桑柒柒,桑柒柒冲他眨眨眼,道:“别这么看着我,也别这么生气。虽然你跟通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所以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动你的。” 陡然听到这话,乔天逸紧绷的心松了一秒。 但也仅仅只是一秒。 因为桑柒柒又说:“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乔天逸:“……” 桑柒柒两眼温和地看着他,顶着违规扣分的危险也要给他透露这个天大的秘密:“生死簿上写你就八年可以活了。我帮你看过了,你进去猜缝纫机起码得四五年吧,到时候你出来先去努力工作还违约金。你这两天没法关注微博吧?我还帮你算了一下,你那违约金凑一块得有两三个亿,要是运气好有导演还能看得上你……算了,就算导演看得上你你也上不了大荧幕,下下海倒是有可能。听说下海赚得也挺多,你就努力努力,先花三年把违约金还了,剩下一年享受人生——” 还没说完,桑柒柒先顿了顿:“算了,要不先看病吧?” “桑!柒!柒!” 愤怒的吼声震动了整层楼,便衣们原本还想冲进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但一听桑柒柒这个名字,顿时扭头回来。 不理也罢。 倒是可能需要给乔天逸预约个脑部检查了。 病房内,乔天逸双眼通红地盯着桑柒柒,咬牙切齿:“我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你就是看我落在你手里,你想折磨我!我告诉你,你说得每个字我都不会信。” 桑柒柒切了一声:“你爱信不信,反正只能活八年的又不是我。不过……” 她挑起唇角:“恶鬼强行附身生人,会对生人的灵魂造成损伤这种事,通玄没告诉你?” 刚还说着不会相信桑柒柒任何一个字的乔天逸听到这话,脸色再度改变。 桑柒柒笑了一下:“看来他确实没告诉你。我说乔天逸,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你靠傅芮得到了想要的,自然也得付出点什么。” 话说到这里,桑柒柒也觉得差不多了。 反正乔天逸这笑话她看得挺爽。 转身离开前,她单方面跟乔天逸做下约定:“八年后我亲自来接你呀,你可千万不能忘记我。” 乔天逸:“……” 相比先前的愤怒,此刻惊恐的情绪更重且已经完全占据了乔天逸的脑海,他满脑子都是桑柒柒那句‘恶鬼强行附身生人,会对生人的灵魂造成损伤’以及‘八年后我亲自来接你’。 呼吸再次变得沉重,仪器再次嘀嘀作响,护士匆忙赶来,这回还带了一支镇定剂。 -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39节 桑柒柒从医院离开后,心情美丽到不像话。 回到殡葬一条龙后,虚影钻入身体,推开椅子活动了活动微微僵硬的身体,她还放了首歌做了个广播体操,随后又掏出手机点奶茶烧烤,势必要将今日份快乐延续下去。 但这份美好的愿望在崔京的到来彻底宣告结束。 桑柒柒彼时正举着她最喜欢的烤鸡翅,瞧见崔京的身影缓缓浮现于殡葬一条龙,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不等对方开口,她就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想说的,此时此刻,请你闭嘴。” 嘴巴都张开了一条缝的崔京沉默地将嘴巴合上。 桑柒柒一口咬掉鸡翅,慢条斯理地享受起烧烤的美味。期间眼神在崔京的脸上转了一圈,问他:“吃点?” 崔京推辞:“不用了,我不喜欢。” 桑柒柒:“……” 贿赂不管用啊。 于是她只能认命地继续干自己的烧烤跟奶茶。等她享受完这顿夜宵,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洗干净手,擦干净嘴,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好了,现在你可以张嘴了。” 崔京闻言立刻掏出自己的小本本,一板一眼地道:“蔺阎君已经审讯过通玄了,确认了通玄在生前做过的恶事,也对通玄进行了相关的刑罚,他需要在各个小地狱待一阵。” 那可真是倒霉。 八个殿,那么多小地狱,通玄每个都要待一阵,那得被虐到后悔这辈子投胎成人。 没错过桑柒柒看热闹兴奋的表情,崔京瞅了她一眼,轻咳一声。 桑柒柒:“……” 她肩膀耷拉,表情也耷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行了。说吧。” 崔京便道:“虐杀通玄——” 话没说完,刚刚还一脸‘你说什么我都接受’的桑柒柒顿时反驳:“通玄的阳寿本来就到期不续费了,杀字用的不准确啊。至于虐待,你们难道没在虐待他?” 虐待人和虐待鬼有什么区别? 崔京:“我还没说完。” 桑柒柒:“哦。” 崔京:“虐杀通玄这件事情并没有惩罚,蔺阎君说可以给你加分。” 桑柒柒顿时超绝变脸,啪啪鼓掌:“我就知道老大比起一般的领导更有自己的见解跟主张,哪像地府其他领导就会按着文件办事!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崔京嘴角抽了抽,想到蔺阎罗在跟他提到虐杀通玄而加分这件事时的那声感慨:“一说加分肯定要把我捧到天上去了,你帮我问问她,现在她眼里最帅的鬼是不是我。” 崔京一点都没想问,所以假装没听见,继续接下去的告知。 “但以非科学手段将通玄送到成江公安局,扣三分。” 桑柒柒:“……” “偷偷将生死簿复印件拍照发给生人,扣三分。” 桑柒柒:“……” “吓唬乔天逸,扣三分。” 桑柒柒:“……” “向乔天逸透露他的阳寿期限,扣三分。” 桑柒柒:“……” 她掰了掰手指头,干了这么多事也就扣了十二分,也不是很多嘛。而且她还帮地府抓住了通玄这个危害人间的垃圾玩意儿,起码得给她加二十分。这么一算,她还有八分剩余呢,甚至还能再扣两个三分。 这么一想,桑柒柒的好心情又回来了。 崔京看了看她,继续一板一眼道:“抓捕通玄,加三十分。” 桑柒柒:“!” “更换酆都之主像,加十二分。” 桑柒柒:“!!” 她瞪大眼睛,满眼都是惊喜:“这也能加?” 到底共事很久了,崔京看一眼她的表情都能猜到她现在肯定想着偷偷把附近道观供奉的神像都换了,于是认认真真回答:“这次只是意外,蔺阎罗给你算分的时候正巧赶上那位过来,听说你干的事后,贴心地把扣掉的分用这个办法补上了。” 桑柒柒知道他口中的‘那位’指的就是酆都之主。 于是她笑容灿烂,当场宣布:“大boss果然是全天下最好最帅最厉害的鬼!” 崔京:“……” 好了蔺阎君,你的天下第一帅被抢了。 - 崔京交代完这些重要事便离开殡葬一条龙,重返地府。但离开前,他还给桑柒柒留下了一本册子,桑柒柒随意翻了翻,发现上面记录着的都是审讯通玄时对方透露的各种信息。 譬如,他是如何得到那只恶灵的。 云鹤观五具尸体的尸检报告早已放在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但由于死亡时间太久,只剩下这些骨头,尸检变得尤其困难,只能查出这五人生前都没遭遇过重物撞击,至于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通玄在信封里留下的一句:窒息而亡。 桑柒柒很清楚,如果当时的通玄只是个普通道士,那么他想要无声无息、不被其他人发现陆陆续续杀掉五个人,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来到云鹤观的通玄已经拥有了恶灵。 这份审讯报告也证明了这个猜测。 通玄自述,在进入虚极轩之前,他都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是一个穿着道袍的骗子。但进入虚极轩之后,他认识了里面各式各样的同伴,其中有一个本名叫做余泰、道号叫做长生的道士会点符箓之术,通玄拍了他很久的马屁,终于得到了对方的赏识,也跟着学了点。 但对方其实也就是个半吊子。 只不过半吊子总比什么都不会来得好。 之后,被他们敲诈的老头意外身亡,大家接连逃跑。因为考虑到有人被警察抓了以后会供出其他人的下落,因此谁也没留下且交换自己的联系方式。 但臭味相投的两个垃圾之间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在通玄炼制的丹药将那老板‘毒死’以后,通玄就跑了,并在跑路途中再一次遇到了余泰。此时的余泰和在虚极轩的余泰显然不一样了,他穿着正经的道袍,贴了假胡子,一眼看去还真有点仙气飘飘的老神仙模样。 余泰神秘兮兮地告诉通玄,他离开虚极轩后加入了一个神秘的道观。说是道观其实也不太合理,因为那群人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用组织来形容更为恰当。这里面的人都供奉着一个强大无比的恶灵,只要恶灵能够成长起来,就能帮他们做任何事。 哪怕真的想要长生,也不在话下。 通玄对此无比感兴趣,余泰也没藏着掖着,将人带到了引他加入的那个老道前,为通玄请了一个残缺的恶灵,并告知了通玄有关恶灵的供养方式。 于是,为了更好的供奉恶灵,为了能让恶灵尽早成长起来,他来到了云鹤观,利用恶灵杀掉了云鹤观的五个道士。 “竟然没有那劳什子道观组织的半点信息,看来那群家伙藏得很好啊,这得怎么找?”桑柒柒皱着眉,发现就连这个出现过且知道名字的余泰也没有半分其他的信息。 而且余泰这个名字好像也是假的。 桑柒柒托着脸,嘀咕道—— 就这个究极难度,她要是真把事情解决了,加多少分都不够。 得直接让她上位地府第二把手才行。 第33章 退圈第三十三天 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 通玄死了, 乔天逸也臭了烂了被抓了,虚极轩没什么消息,桑柒柒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平静无波起来。 这小半个月内, 她处理掉了一些堆积的纸扎订单,又做了两单主持葬礼的生意, 收入也非常可观。这天上午, 她开着那破破烂烂的小三轮送完货回到殡葬一条龙,瓢泼大雨紧跟着从天上倾倒下来,整个世界好像都笼罩在了漆黑的暗色调里。 趴在收银台前看着这夸张的雨水从屋檐淌下来, 她觉得今天的生意估计也就做到这儿了。 看这天, 应该不会有人再上门, 索性便将门一关,回了地府。 地府的各个角落都忙得热火朝天。 来到奈何桥, 孟婆跟小助理调制奶茶的手都快抡出残影了, 但等待着投胎的队伍却依旧很长。 冥河中,好些个穿着制服的鬼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手里拿着硕大的网兜, 正在往河里捞跳河的恶鬼们留下的脏东西,这些脏东西大部分都是恶鬼的四肢、内脏以及凝结成团的鬼气。 “哎呦!晕了晕了,又臭晕一个!快点把他带走!” 惊叫声四起,船上蒙着口鼻的制服鬼眼白一翻, 以让鬼猝不及防的速度扑通一声栽进了河水中, 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其他鬼见状,一边忍着恶心, 一边将对方捞起来, 然后丢到岸边,让时刻等待着的护士鬼拖走。 护士鬼一边拖一边yue,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桑柒柒:“……” 这冥河的水污染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桑柒柒?你怎么在这里啊?”桑柒柒的身后窜出一道声音, 她扭头看去,是一张略显陌生的脸,好像是哪个跟他们第一殿一块团建过的鬼差,她唔了一声,随便找了个理由,“过来看看。” 然后手指点在冥河之上,问:“污染这么严重吗?” “这两天已经有好转了。”鬼差撇嘴道,“你是没看见最开始的那两天,整个地府简直被生化炸弹轰过一样,臭味被风吹到了奈何桥,那群等着喝孟婆汤的鬼正搁那儿排队呢,结果一个个全被臭晕了,倒了一路。好在原先被分到金鸡山、恶狗岭的医生们都回来了,不然不知道有多少鬼要被臭死!不过话说回来,你难道没觉得很臭吗?” 桑柒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里面塞了两坨棉花。 鬼差:“……” 对桑柒柒的先见之明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鬼差忙着去拘魂了。 桑柒柒一路从冥河边来到第一殿,蔺阎罗瞧见她,下意识便开口:“怎么回地府了?又要批条子了?我事先说明,这次真没钱。” 桑柒柒心道她现在有钱了,那些还没折现的金片片给足了她底气,她才看不上地府那三瓜俩枣呢。 她道:“京北在下大雨,想着没生意就过来看看。冥河怎么成那样子了?” 蔺阎罗:“别提了,原本只是时不时有些想不开的小鬼偷偷投河,结果前几天第六殿有个脑袋不好使的行刑官被一只正在服刑的恶鬼策反了,两鬼逃离地府的时候还把小地狱的门也给打开了。” 接下去的画面不用蔺阎罗提,桑柒柒都能想象出来。 行刑官被策反,地狱门大开,里面正在受刑的恶鬼宛若见到了曙光,一个个铆足劲儿往外窜。 估计那会儿的地狱比起今天京北那黑压压的天还要恐怖。 蔺阎罗:“事发之后,老彭得到消息,怒火冲天,一声怒吼就把那些不堪一击的小鬼给震得稀巴烂,全掉冥河了!” 桑柒柒:“……”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0节 彭阎罗这位第六殿的领导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脾气。 她好奇地问:“那现在逃窜的小鬼都抓住了?” 蔺阎罗:“基本都抓住了,除了那行刑官跟恶鬼,他俩趁着地府一团乱的时候蒙蔽了鬼门关的守卫,从鬼门关离开了。” 蔺阎罗说起这事儿就异常崩溃头大:“那位刚走,地府就闹幺蛾子,回来不得把我工资扣完!” 桑柒柒无辜眨眼,发出了很不走心的感慨:“啊,那老大你真惨啊。”不像我,我现在发财了,根本不怕被扣钱的。 蔺阎罗:“……” 听不出来半分同情,只有幸灾乐祸的激动。 蔺阎罗头疼得要命,听到她那感慨头更疼,翻了个白眼,直接挥了挥手,挥手之际卷起的风呼啦一下就把桑柒柒给推出了第一殿的大门。 桑柒柒:“……” 笑都不让笑,真小气。 桑柒柒拍拍身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衣服,抬步正欲离开,却听第一殿的大门内又传来响亮的一声:“对了,帮忙留意一下那个行刑官跟恶鬼,具体资料我倒时候让小鬼送到你的店里。” 桑柒柒拖长声音喊:“知道啦,要加分!” 蔺阎罗:“……行。” 从第一殿离开后,她照例去了趟李老太太跟傅芮的大别墅,这大别墅选址选得非常好,任由冥河臭气熏天,这里半点都闻不到,有的只是管家准备的瓜果香。 傅芮这几天的心情很不错,一边给桑柒柒削苹果,一边对她说:“我这两天跟黎城商量了一下,把以前存在阿柳那儿的积蓄拿出一部分投给了他的新电影,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桑柒柒目瞪口呆地望着傅芮,做梦都没想到这位影帝死了以后还能搞投资赚钱。 她有点心动,却只能遗憾道:“我没钱,我从通玄那里抠来的金片片还没卖掉。” 傅芮很大方:“我可以借给你,或者你直接拿金片片去跟阿柳换钱就行,我到时候给他拖个梦,你直接去找他。” 桑柒柒闻言,连傅芮那削好的苹果都没要,立马从地府飘回了人间,找傅柳换钱搞投资去了。 傅柳是一周前来的京北,住的是他哥以前的公寓。在傅芮出事以后,傅柳都不怎么敢踏入这个满是傅芮回忆的地方,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哥三天两头入梦来跟他说话谈心,他们俩的见面次数比以前他哥当演员时还多。 睡完午觉醒来,傅柳挠挠头,将梦里他哥说的话牢记。 ……会有一个叫做桑柒柒的女孩子用金片片跟他换钱,让他务必答应。还说对方执行力可能有点强,如果刚睡醒就听到她的敲门声,也不要惊讶。 嘟嘟嘟。 思绪刚一回笼,敲门声立马响起。 傅柳:“……” 他不惊讶,真的不惊讶。 自从那天他在梦里见到他哥,他哥让他把账户里的钱取出来给黎城哥的电影做投资,转头黎城哥就打电话问他投资的具体情况时,他就彻底接受这个世界上存在奇奇怪怪的事儿了。 打开门,傅柳见到了他哥口中的桑柒柒。 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扬起一张漂亮的脸蛋,杏眼弯弯,热情地冲他打招呼:“嗨嗨嗨,傅柳你好,我叫桑柒柒。你哥有没有跟你说我的事儿?” 说话间,她一把将手里扛着的麻袋丢到地上,哐哐哐地响声在傅柳的耳边炸开,傅柳探头看了一眼,里面金灿灿的颜色差点把他眼睛都闪瞎。 “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没事,你能给我换多少就换多少。” 傅柳最后给桑柒柒换了八百万,至于桑柒柒给的那些金片他全部收起来了,想着过两天找个金店给奶奶打点首饰。以前他哥爱给奶奶买玉,说是玉养人,因此金饰倒是没多少。虽说老人家年纪大了,但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身携八百万巨款,桑柒柒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辆粉色小三轮丢进仓库,并换了辆黑色的小皮卡。 下午四点左右,云销雨霁。 白萦心蹲在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口,看着黑色皮卡停下,车门打开,桑柒柒那被工装裤包裹的长腿迈步下来,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冒出来:“姐姐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姐姐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好帅好a好想嫁!”1 景裕抱着双臂站在白萦心的身旁,瞧见她双眼冒红心的模样,无声地啧了一下。 桑柒柒冲他扬眉,拍拍自己的小皮卡,对白萦心道:“走,姐姐虽然娶不了你,但可以带你去兜风。” 兜风回来正好赶上下班,白萦心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地回家了,桑柒柒则是点上外卖,吃饱喝足后在栗子直播平台注册了个账号,准备好好宣扬宣扬自己的殡葬一条龙。 她想要注册的账号名字相当直接明了,取的就是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结果点击确认以后,屏幕上跳出来的却是‘该昵称已经被注册’的提醒。 桑柒柒:“?” 她怀着好奇在栗子直播的搜索框里输入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等页面跳转出来,赫然是一个正在直播的直播间。点进去,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穿着邋遢的衣服对着镜头狂喷口水:“兄弟姐妹们,对,你们没有走错,这里就是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桑姐太忙了,平时都是我来直播卖货。我们家的纸扎你就放心买吧!不管是质量还是种类,保准样样过关!买过的都说好!” 桑柒柒:“?” 她什么时候请了只猴子来卖货了? 桑柒柒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点开对方的个人信息,才发现这账号是四天前注册的,今天也是直播卖货的第四天,也不知道是‘桑柒柒’这三个字自带流量,还是对方的直播工作做得真不错,此刻的直播间人数竟然达到了三千人。 这都可以跟一些网红主播的直播间相媲美了。 桑柒柒扫了眼弹幕。 [真是桑柒柒的店啊?我去过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线下店,跟主播的背景不太像诶] [是桑柒柒的店,我可以保证,我前两天去线下买纸扎的时候问过她。] [……我前两天也去她店里了,怎么没听她说啊,楼上你是不是主播请来的水军啊?] [今天收到货了,也烧给我爸了,他很喜欢!!] [你怎么知道你爸很喜欢?你下去找他了?] [桑柒柒人捏?让她出来一块玩啊。] [假的吧?看主播展示的这些纸扎品还没那天姜溱在直播间展示的精巧呢。] [都说了是桑柒柒的店了,不相信的可以不买哈,又没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付钱!] [反正我收到货了,纸扎做的很用心,上面还带桑柒柒的签名呢] 桑柒柒:“……?” 和桑柒柒的无言以对恰恰相反,这主播瞥见吵起来的弹幕,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心虚,反倒是笑得越来越灿烂,连忙大声道:“朋友们,如果你们想要桑姐的签名可以备注,只要桑姐有空,都会满足的!对了,小助理呢小助理,3号链接这个身高188纸扎猛男再上一波,数量有限,就上二十个,朋友们先下单先得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今天通通有优惠,不要599,不要499,只要388,立马就能把猛男带回家!” 桑柒柒:“!!” 他爹的狗东西,冒用她的名号开直播就算了,竟然还copy她店里的销冠纸扎猛男! 她那正版猛男也就卖88一个,这盗版凭什么卖388? 直播间前的部分观众跟桑柒柒也有一样的疑惑。 [线下店里才卖88一个,做工还要精细,直播间卖388?你抢钱啊?] [骗子吧,肯定是骗子] [桑柒柒心黑成这样了?] [难怪明星现在都喜欢带货呢,388一个纸扎猛男,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 主播微笑解释:“我看弹幕有家人说线下是88一个,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线下88的那个跟388这个质量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大家更喜欢88档位的,我就让小助理再开个链接。对了,顺便抽个888现金福袋吧?希望朋友们多多参与,给我们桑姐的店铺也冲冲销量,爱你们哦。” 桑柒柒点进福袋,点击抽奖。 两分钟后。 她的屏幕上跳出了中奖提醒:“恭喜抽中【桑柒柒专属】福袋,请在七天内确认中奖事宜,如有需要请填写联系方式与地址。” 与此同时,絮絮叨叨了半天的主播也暂停了产品介绍,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我看到福袋已经开奖了,那就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个幸运观众中奖了吧!” 人往前凑到手机屏幕前,他点开福袋系统,很自然地顺着福袋的提示念出中奖人的id:“恭喜这位叫做‘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的家人抽中福——” 主播:“?” 观众:“??” [桑柒柒!桑柒柒!是你吗桑柒柒!] [哈哈哈哈谁取的id啊,别太好笑了] [看上去像是主播的黑粉捏,主播还要送888现金吗?] [这个id真的好应景,如果背后是桑柒柒,那就更有意思了] 主播看着弹幕一条条划过,擦了擦额角的汗,尴尬笑一声:“这家人的id确实挺有意思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哈,我们跟桑姐是一家的,这一点大家绝对不用质疑。然后这位中奖的朋友记得留姓名、手机号跟地址……” 话没说完,[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便扣字道: 姓名:桑柒柒 手机号:188****8896 地址:京北抚平区淮水街122号桑柒柒殡葬一条龙 随后,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又扣字:什么时候送过来? 主播:“……” 他讪笑:“这位朋友别逗我们了,如果您不需要这个奖品的话,我们也可以再抽其他的小伙伴,你觉得呢?” 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我觉得你可以和乔天逸去作伴。 主播:“……” 沉默之中,主播顿时冲小助理使了个眼神,小助理比了个ok的手势,一套熟练的拉黑流程下来,立马把桑柒柒关进了小黑屋。看到提醒说自己被踢出直播间的桑柒柒脑袋上冒起大大的问号,二话不说点开‘我也要开播’的提醒,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盯着摄像头。 几秒钟后,那群在盗版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直播间察觉到不对劲的观众闻着味儿闯入了狗崽子的直播间,当镜头被桑柒柒那张漂亮脸蛋完全占据的时候,先是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我就知道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讲个笑话,正版被盗版踢出了直播间] [果然,桑柒柒就是桑柒柒,哪怕在这种时候,厌恶乔天逸的人设也没倒] [所以那个店真不是你家的?!靠,我还买了一千多的纸扎!] [我也买了……昨天买的,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退货都退不了/流泪] [我前两天就给你发私信告诉你这事儿了,你没回!!] 桑柒柒摸了下鼻子,一边喊着“给我点点关注等会我要弄死那坏我名声的狗崽子”,一边解释道:“前两天忙着呢,没来得及上微博。今天得空了想在栗子直播搞个账号宣传一下店铺,结果发现名字已经被注册了,搜了下才发现原来我还有个团队。” 盗版桑柒柒和正版桑柒柒到底没得比,有观众在‘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直播间里喊了句“桑柒柒开播了,就是刚才中福袋的幸运观众”,除了水军,大半的活人观众都匆匆赶往现场。 不过短短十来秒,原本还有三千人的直播间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1节 主播:“……” 又是十来秒后,[哪个狗崽子敢冒充我2号]嚣张地回到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直播间,迎上主播意外又惶恐的目光,丢下一个价值高达一毛钱的礼物以及一句“谢谢主播替我营销让我引流,小小谢礼不成敬意”,潇洒离去。 主播:“……草。” 当着直播间一干观众的面把‘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主播气得差点晕厥后,桑柒柒点了举报,之后便专注在了自己的直播间:“在那边买了纸扎的朋友记得收到货后退货退款,然后再来看看我们家的产品,线上线下一个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所以有没有朋友告诉我一声小黄车链接怎么搞?” [你是主播还我是主播?] [看得出来是被气到了才开直播卖货的] [就先点这里,再点那里,然后输入数字跟产品图片,最后点击确认,ok,完成了,是不是很简单?] [哈哈哈哈] [我们77也是火了,都有人愿意冒名顶替了/感动] [有没有188猛男?有没有188猛男?!] [看到你给那个弟弟做的奥特曼骨灰盒了,好有才啊,骨灰放在计时器里,弟弟就真的变成光了] [握草,我昨天才看到那个哥哥发了视频,那个骨灰罐是桑柒柒做的?!太牛了吧!要不是我用不上,我也想要/doge] [捣鼓半天怎么还没上链接啊?能不能行?不能行就招我当小助理,我免费给你搞] 桑柒柒折腾了半天,终于顺利上架了定制骨灰盒的链接,解释道:“先上个定制骨灰盒,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链接发后台咨询我款式跟价格,大型纸扎品不好运输,等我明天去跟物流公司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她说完,扭头去货架上搬了几个香爷爷的包过来,在镜头面前展示了一下:“但这种大小的纸扎品可以包邮,你们要是有喜欢的,我再搞个链接。” [一二三,上链接] [上上上,我给我奶买两个] [宝宝,给你发私信咨询了,下播以后记得回复我哦] 桑柒柒一一应好,没两分钟后台便多了数十个订单。她随意扫了两眼,之后就把链接挂着没再多做介绍,而是跟弹幕聊起天来。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姜溱顶着他那认证过的账号给桑柒柒送了两个栗子直播平台最贵的礼物。 [姜哥是真爱啊,最近被那疯子这么折腾竟然还有空上线给77送礼物] [姜哥好久不见,人还好吧?] [听说他们还找到你家去了?真的假的?] 桑柒柒没错过这些弹幕,认认真真看了会儿依旧是一头雾水,便直接问:“什么情况?” 不等姜溱回答,便有热心粉丝道: 我知道我知道,姜溱之前探店你的殡葬一条龙,被个脑残缠上了,说这种行为晦气,说你的殡葬一条龙也晦气,容易冲撞他这大病小病不断的身体。本来大家骂他两句傻叉也没当回事,结果五天前他儿子突然发了视频说他爹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而且听医生的意思估计是活不了多久了。他儿子就觉得是姜溱的问题,连发十个视频讹上姜溱了。不过对方也聪明,没再提晦气不晦气、冲撞不冲撞的事儿,只说是姜溱没约束好粉丝,他爹是被粉丝们骂生病的/擦汗 第34章 退圈第三十四天 你又要实名举报?…… 在粉丝的热情提醒下, 桑柒柒通过栗子直播的搜索框搜到了大半个月前姜溱来殡葬一条龙探店后,那位超绝颠公的视频发言。 视线敏锐地扫过对方愤怒拍桌时手掌落下又抬起的角度,扬起的风卷得下方压着的病历报告单呼啦呼啦作响, 暂停了视频,桑柒柒看到了名字。 吴文林。 吴文林的报告单上写着他的年龄是五十二岁, 但视频中的本人却因为过分瘦弱而十分显老, 皮肤皱哒哒地黏在一起,愤怒用力时贴在皮肤下的骨头都依稀可见。乍一眼看去,活像个七十岁的老头。 桑柒柒说了声去上个厕所, 转头就拐到镜头外的地方翻阅起了生死簿的复印件。她手里的生死簿是京北这片区的, 看这吴文林的ip地址显示的也是京北, 找起来并不算麻烦。 桑柒柒的视线聚焦在‘吴文林’的名字后,微微扬了扬眉。 上面写着:30年阳寿, 死于2003年23点25分。 光是看视频里的吴文林, 桑柒柒都能看得出来他作恶多端,按理说就该和生死簿上显示的一样, 是早死的人。结果阳寿到期续了个费,竟然多活了二十二年? [主播人呢?便秘吗?] [说去上厕所怎么不见人影了?] [等下,直播间是不是进鬼了,吴文林那儿子出现了?我好像看到他的账号了] [我也看到了!] [不是吧, 追姜溱追到了桑柒柒的直播间?我说你讹人真的别太明显了, 你爸因为姜溱探店发癫的那条视频大部分网友都在跟他讲道理,让他冷静点, 难得有几个骂了句傻叉就怪到姜溱头上了?你爸自己还骂人呢!] [就是……我就是被骂的那个, 我当时还跟他说别那么迷信,是姜溱去探店殡葬店,又不是你去, 更何况看过殡葬探店就要被冲撞的话,那所有的殡葬店都别开了,结果他库库给我一顿骂,还追到私信问我是不是想跟他一起死,神经病吧] [我说话难听我先走了] [姜溱你记着!绝对不可以给他们钱!] [没给呢,就是因为没给他们才跟苍蝇似的盯着姜溱不放的,要给的话,他们早拿着钱去潇洒了/微笑] 弹幕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桑柒柒也终于回到了镜头前。她看了眼震动的手机,是姜溱发来的信息说不好意思,估计也是没想到吴文林的儿子简直跟狗似的,那鼻子一耸,闻着味就追到了桑柒柒的直播间。 姜溱这两天跟吴文林一家斗智斗勇,知晓这家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不想让他们影响了桑柒柒第一天直播的好氛围,他跟桑柒柒道完歉便想着退出栗子直播。结果手还没点上右上角的‘x’,就见桑柒柒道:别急着走,请你看戏。 发完信息,桑柒柒迎着镜头扬了下眉毛:“吴文林的儿子在不在?连麦来不来?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在这三千多的网友面前说明白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什么东西?姜溱把你放心上,你把姜溱往坑里带?] [吴家就觉得他家消息传播范围还不够呢,你这不是帮他吗?姜溱给你砸的一万块礼物算什么!] [算姜溱是大冤种/doge] [只有我觉得吴文林上麦了以后桑柒柒会跟他对喷吗?毕竟她对付乔某就是这么干的] [我也觉得哈哈哈哈] [各位别小看我们桑姐好吗?我们桑姐可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女人!] 弹幕乱七八糟,吴昊华却来不及关注,他在听到桑柒柒说愿意让他上麦细说他爸遇到的困难时,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他们一家都知道他爸身体不好,总是三天两头往医院、寺庙、道观来回跑,平时花钱的地方多,他们心里也有怨言,想着他爸还不如早点走了算了,省得这钱总是存不下来。 但真的等到他爸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的病房吊着口气时,他沓樰團隊们又觉得有点莫名的遗憾。好在这个时候有个亲戚来看望他爸,说了句:“我看他前段时间还挺好的,不会真是被那什么主播探店给冲撞的吧。” 这个亲戚跟他爸是表兄弟,两人都信神佛那一套,因此很说得来。 彼时的随口一句,却在吴昊华的心底扎了根。 他在这个亲戚的提醒和帮助下打开了他爸的手机跟栗子直播app,将他爸发火的视频以及事件的经过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于什么晦气、冲撞的说法,吴昊华不屑一顾。但看到他爸那视频下来自网友的几句辱骂时,他却计上心头。 他爸的身体原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发了这个视频、被这群网友辱骂后却一蹶不振,肯定是因为受了影响。 但吴昊华心里又清楚,普通的网友都没什么钱,想找个冤大头来讹个百来万根本不可能。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到了姜溱的身上。 姜溱是栗子直播赫赫有名的大主播,粉丝量快近千万,每个视频都能有上百万的点赞量,足以证明他的收入不低。而且这件事情本就是姜溱引起来的,因此姜溱要对他爸的病负责,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想到这里,吴昊华毫不犹豫地便开始学着他爸的手段,发视频,指责姜溱,并牢牢咬住了姜溱,试图往姜溱身上剥一层皮下来。 可惜,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姜溱竟然是个硬茬。身为一个主播,愣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哪怕这两天掉了点粉,也不愿意给他钱。 吴昊华没办法,又不舍得花钱买流量,只能硬着头皮接连发视频。不过他运气不错,发完视频没多久,就发现平时看姜溱不太顺眼、跟姜溱有利益争端的某几个主播给他投了流量。 但吴昊华还是觉得不够。 流量不够,影响力不够,哪哪都不够! 直到桑柒柒提出要拉他上麦。 桑柒柒虽然是个十八线,但好歹是个女明星,而且前阵子她跟乔天逸轮番上热搜,虽说吴昊华不追星,但娱乐圈的事儿闹这么大,他多少听说过一点。更何况从桑柒柒第一次开直播就有三千多人观看,就能看出她的流量不小。 吴昊华当即文绉绉地回复:谢谢桑小姐提供一个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发声的机会。 [emmm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话先别说太好听] [穷苦百姓是指讹人上瘾的心眼怪?] [桑柒柒不提供也不见你不发声啊,一天发二十个视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爸要死了] [好期待好期待] [已经把直播间分享给我的兄弟姐妹了,希望我的兄弟姐妹不会觉得过于晦气冲撞了他们,阿门] 连麦的按钮亮了亮,偌大的屏幕顿时被分割成一大一小两块,为了让吴昊华更好地发声,桑柒柒把属于他的那一块屏幕放大,旋即打开了对方的摄像头与声音。微微的一阵抖动后,一张二十六七岁的男性脸庞出现在了直播间内。 细看之下吴昊华跟吴文林长得有些像,只不过前者比后者胖上很多,足足有两个吴文林深那么宽,看着也肥头大耳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一看麦克风打开了,立马便卖惨抹眼泪、哀嚎:“我看很多人都说我讹人,其实真不是。我爸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马上就能看着我结婚、生儿育女,结果被姜溱的粉丝围攻,现在人在医院里就吊着一口气,我这做儿子的怎么能甘心!” [结婚?我看你耳垂小,人中短,子女宫低陷,明明是无儿无女的面相,你生个屁的儿子女儿] [握草,这直播间里还有家人会看相吗?这么牛 ?!] [啊?昨天不还在栗子平台挂着你跟前女友分手的视频吗?还诋毁人家说人家拜金。难道是我记错了?] [楼上姐妹没记错,他只是短短一天时间里又找了个女朋友,并且准备结婚了/doge] [光是看这个长相,我就明白你前女友为什么要分手了/擦汗] [长得跟猪一样,心肠却比猪的黑多了] 桑柒柒用手掌托着半边脸蛋,看吴昊华使劲地表演。该说不说,演技是真的还不错,就这么嚎两声竟然还能掉眼泪,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问:“你没报警吗?” 简单几个字就把吴昊华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这还能报警? 报了警抓得是谁可就不确定了。 毕竟他爸骂别人骂得更难听,甚至还带点生殖器跟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这要是报了警,对方反咬一口,侮辱他人的罪名绝对逃不过。 他直接假装没听到,继续哭丧,说着他爸吴文林这些年过得有多难。 桑柒柒对他听不懂人话或者说假装听不懂人话一事倒也没多生气,她换了一边的手掌继续托着脸蛋,热情提议道:“口说无凭,你说你爸现在在医院吊着一口气,不如带我们去看看你爸?不然你是骗子怎么办?” 听到这话,吴昊华的眼睛更亮了。 他先前发他爸生病躺在床上的视频,还有人说他是作秀呢。说什么病历单报告单都是可以伪造的,医院也是可以自己租的,可把他气得够呛。眼下桑柒柒的提议简直把他所有的困扰都给解决得一干二净了! 吴昊华立马道:“好啊,正好我现在医院。” 今天轮到吴昊华在医院陪护,他心里是万般不情愿的,有那时间他还不如多打两把游戏、多喝两杯酒、多打两圈麻将。但没办法,特殊时期,他既然在镜头面前表现出了孝子贤孙的模样,自然不可以崩人设。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伺候老头子。 他刚才也就是觉得病房里闷得很,想出门抽根烟透透气。结果恰好看到有人私信他说——姜溱不肯给你们家钱,倒是乐意把钱花女明星身上。 吴昊华这一听还得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2节 立马在对方的提示下打开了栗子直播,并且找到了桑柒柒的直播间。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在桑柒柒的直播间撒泼找事,桑柒柒就因为观众的提醒先发现了他的存在,并热情地邀请他连麦诉苦。 他将手机高高举起,势必要让镜头将这个医院的模样全部收入其中,还特地给直播间的观众介绍:“我现在在住院部的楼下,大家看住院部这栋楼,对京北二院熟悉的人应该都知道我没有说谎。我爸住在十二楼,请大家跟我一块上去。” 深夜的电梯里没什么人,吴昊华一边絮絮叨叨卖惨,一边等待着电梯开门。 几秒钟后,电梯抵达十二楼,他迈步朝着病房走去。 他爸现在住的是三人间,不过两天前病房里另外两个老头都到时间了,便运出去了。直到现在也没送来新的病患,这倒也挺好,起码清净,省得大半夜的老听到那群老头哼哼唧唧地哀嚎,睡都睡不好。 进入病房,吴昊华迫不及待地将镜头怼到了吴文林的脸上。 吴文林的脸色看上去比那日视频中的还要难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乍一看倒也确实像大限将至。 吴昊华掉了几滴眼泪,装模作样地擦着眼角:“你们看嘛,我爸真的快不行了,结果现在网上还有不少人说我是作秀。我跟我爸从小就感情深,我妈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是我爸带大的,我爸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过得也不容易。他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只能找点简单不费力的工作,但这些工作工资也不高,我们父子俩省吃俭用,眼见着我马上就能成家立业,谁晓得竟然会出这种意外!” “嗯,听着是挺惨的。”桑柒柒点头,“不过——” 她尾音一转,好奇地询问:“好像还没问过你爸到底得的什么病?” 吴昊华:“他病症多了去了,身体各个方面都不好,小时候营养不良,结婚以后又劳心劳力,所以身体一直很虚弱……” 刻画自家爹凄惨身世的形容词还没吐完,便听见桑柒柒拖长声音哦了一下,旋即用一种与现场沉重氛围全然不同的轻松语气问:“怎么个劳心劳力?劳心劳力地作恶多端,遭报应了,所以才导致的身体不好?” 此话一出,整个直播间寂静得顿时没一个人吭声。 直到桑柒柒身后墙壁上挂着的钟表突然发出叮咚一声,响起了十二点的提示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哈哈哈哈果然,能和乔某明着干架的人能怂到哪里去。怎么看都觉得让吴昊华上麦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张嘴真是没让人失望过] [你小心吴昊华也讹上你!!] [笑鼠了,吴昊华这个僵住的表情太搞笑了,已截图留念] [一看就是没追过星、不了解桑柒柒的,不然怎么敢上麦来找骂] 京北某公寓。 姜溱的表弟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着身旁人的手臂,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哥,真让你说中了哥,桑柒柒真的是在给你出气诶!” 姜溱:“……” 他什么时候说桑柒柒给他出气了? 他的原话明明是:桑柒柒既然放话说请他看戏,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姜溱摸了摸鼻尖,看着屏幕中的女生顶着一张无辜的脸露着甜美的微笑说着让人去死的话,这几天来被吴家人折腾的烦躁情绪竟然奇迹般消失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底逐渐浮现出了几缕神采,但想到桑柒柒也极有可能因为今天的这场直播被缠上,眉心又缓缓皱了起来。 他有些担忧地给桑柒柒发了条微信。 屏幕内,手机震动的声音十分明显,但桑柒柒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根本没在意。 她冲吴昊华扬了扬眉,问:“怎么不说话?” 吴昊华终于回过神来。 也终于明白,桑柒柒哪有这么好心要为他‘做主’,她分明就是想拉他上麦,面对面嘲讽他! 说不定还想蹭他流量呢! 吴昊华咬了咬牙,当即道:“你这么说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我爸跟你无冤无仇,现在一只脚都进棺材了,你还这么侮辱他!” [虽然但是,说得其实挺有道理] [唔,人毕竟已经快不行了,随便往人家头上按屎盆子好像也不太好吧] [别这样啊,就算是讹钱也是吴昊华干的事儿,跟吴文林也没什么关系吧?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姐!!就你这个直播间的流量,人家要真想告你诽谤侮辱,你还有的跑吗!] [到底是谁在粉桑柒柒?] 桑柒柒对弹幕的担忧和指责置之不理,只是眨眨眼说:“说实话怎么能跟侮辱扯上关系?这样吧,为了确认我到底是不是侮辱你爸,咱们报个警?” 报警? 怎么又扯到报警了? 吴昊华下意识抵触这两个字,但转眼瞧见弹幕纷纷扣着‘又不是谁报警谁有理’,再联系到刚才有弹幕说的‘人家要真想告你诽谤侮辱你还有的跑吗’,他的眼珠转了转,立刻点头:“报警就报警!你一个公众人物在这么多人面前侮辱我爸,就该吃点教训。” 报警是桑柒柒提出来的,自然也是她打的电话。 只不过,这通电话直接打给了抚平区公安的刑侦支队。 正在家里睡觉的孔兴言在手机铃声响起的刹那,猛地惊醒,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刚准备蹭一口张伯的茅台,就有一股强硬的拉力将他生生拉出了梦境。 现实里喝不到的酒,梦里都喝不到。 搓了搓脸接听电话,听到熟悉的女孩嗓音时,孔兴言先是愣了几秒,旋即将手机往面前一放,终于看清楚了‘桑柒柒’这三个字,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又要实名举报?” 桑柒柒:“嗯。” 数十分钟后,警车呼啦呼啦地来到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 还在镜头前跟人对峙的桑柒柒瞅了眼窗外,淡定起身道:“好了,警察来了,我先去趟警局。在小黄车下了单的朋友们别着急,最晚明天下午前都会给你们回复的,要是有等不及的朋友也可以取消订单,拜拜。” 她手一挥,相当潇洒地关掉了直播间。 [????] [我嘞个豆,这发展我已经看不懂了] [真是警车的声音诶,真来了?] [我刚还在想这会不会是姜溱、吴昊华还有桑柒柒为了流量演的一出戏……但是这个警车好像有点过于真实了哈] [演戏是不可能的,有长辈在二院当护工,我问过她,她说确实有个病人的儿子一直在找一个主播的麻烦/擦汗] [桑柒柒还回得来吗?不会就这么被关进去了吧?] [呜呜呜退一万步说,就不能继续直播吗?我想看你俩在警察叔叔面前对峙啊] 公寓内。 姜溱和表弟两人有些无措地对视一眼,显然也是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个地步。表弟张了张嘴小声询问:“哥,现在怎么办啊?柒柒姐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姜溱低头看了看手机微信。 上面有桑柒柒发来的一句‘放宽心’,而发送时间就在三十秒之前。 这个时候桑柒柒应该已经坐上警车了。 想到对方那特殊的纸扎品以及已逝母亲接连不断地入梦托梦,姜溱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桑柒柒。 他沉声道:“先看看,应该不会有问题。” 此刻,警车上。 原本还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昏昏沉沉的孔兴言揉了揉耳朵,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桑柒柒:“我说,现在病房里躺着的那个吴文林不是真正的吴文林,而是吴文林的孪生兄弟吴文涛。真正的吴文林这会儿估计在他们老家的地下室或者后院埋着呢。” 孔兴言:“???” 他有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这你都知道?” 桑柒柒唰一下掏出了两张从生死簿复印件上扣下来的彩色照片,指着上面的两个人道:“左边这个脸上长了三个痦子的是吴文林,右边这个脸干干净净但耳垂上有个伤口的是吴文涛。” 将照片塞到孔兴言手里,桑柒柒又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翻出几张截图,一一解释: “这是大半个月前‘吴文林’因为不满姜溱探店开直播而发的讨伐视频,你看视频里的他,脸上是不是干净得很?” 孔兴言凑过去,眯起眼睛看了看,点头。 但又皱眉:“有可能是他把痣点掉了?” 桑柒柒点头,说了句确实,但随后又将照片一划:“你再看这张,是刚才我跟吴昊华连麦,他拍下的他爹,我截了图。” 照片被放大,躺着的‘吴文林’露出一截耳垂,上面赫然有一道很小很小的疤痕。 孔兴言:“……我艹!” 第35章 退圈第三十五天 不像你哥,没能吃上免…… 孔兴言瞪大眼睛, 将照片左看右看,确认了真不是自己眼花。 手指敲在膝盖上沉吟半晌,他扭头对桑柒柒道:“虽然你把线索都喂到我嘴里了, 但我还得按照程序走。我们这边得重新调吴文林的信息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个孪生兄弟,如果真的有, 兄弟俩的照片也要重新查验。” 道理桑柒柒都懂, 她并不介意,只是提醒了两句:“吴文涛这会儿躺在病床上快死了,你们的速度最好快点。” 孔兴言连连点头:“我知道。” 将桑柒柒带到局里走了遍询问的流程, 孔兴言就让陈欣将她送回殡葬一条龙了。离开时正好碰到小肖一边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制服往身上一套, 一边嘀咕:“这孙子还有心思开直播呢。” 陈欣探头往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扫了眼, 发现赫然是吴昊华那张大脸。 吴昊华听到桑柒柒的直播间传来警车声时下意识抖了下,这算是做贼心虚的正常表现。不过他反应也快, 表情立马恢复成最初因为听到桑柒柒一番话而恼怒的模样来。 随着桑柒柒离开, 直播间关闭,三四千的观众也没了地方唠嗑讨论, 吴昊华心思一转,当即自己申请开播。 没一会儿,这泼天的富贵就全倒他头上了。 看着屏幕右上角不停跳转增加的数字,吴昊华差点没绷住愁苦满面的表情直接笑出来, 好在及时把手抬了抬盖住了脸。等到手腕再放下时, 他已经唉声叹气地看向了病床上的老父亲,无奈道:“爸, 咱们这家子人是真的命苦啊, 你被人气得进了医院吊着命不说,还要被人家冠莫须有的罪名……咱们到底招谁惹谁了?!” 直播间的观众大半都是站姜溱跟桑柒柒那边的,但也有些天生共情能力强的人以及某家不死心来浑水摸鱼的粉丝掺杂其中, 这也就导致直播间的弹幕看起来格外混乱。 但吴昊华才不管这些。 他打开了礼物赠送系统,虽然没明确着说要观众送礼物,但嚎得声泪俱下,每句话都带上个‘钱’字:“爸,现在可怎么办啊?那些杀千刀的大网红大明星不负责,家里的存款也用得差不多了,我哪还有钱给你治病啊!” 这话刚落下,吴昊华那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狐朋狗友便十分给力且上道地丢下了一个价值两百块的小礼物,并扣字:我也没什么钱,不过看叔叔这么可怜地躺在病床上,又心里过意不去,就小小的打赏一点,希望主播别嫌弃。 吴昊华当即感动地再次落泪:“谢谢这位叫张哈哈的家人,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有了狐朋狗友带头,直播间内的部分观众也象征性地送了些小礼物,价格都不昂贵,大多都是一块两块十块的数额。吴昊华看得心里直吐槽,这群人怎么一点都不大方,这样直播一晚上估计也换不了多少钱,看来还是得把希望寄托在姜溱身上。 嗯……还有个桑柒柒。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他们也能从桑柒柒那儿捞到不少的赔偿金。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3节 想到这里,吴昊华的心态又放平了。 [啊?这就开始给主播打赏了?] [虽然我知道大家都是善良的人,但是你们要不要仔细看看,最开始打赏的那个张哈哈跟主播是现实好友啊?这个账号最开始的视频评论还能看到两人在对话呢/微笑] [被人牵着鼻子了笨蛋们!!他俩串通好骗你们打赏的!这戏码我见过一百遍了!] [桑柒柒没说错,他爸的面相确实有点奇怪,像有命案缠身的。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学艺不精,还没看出来] [嗯?前面的哥们是不是就那个看人面相说吴昊华无儿无女的那位?] [警察都去找桑柒柒了,怎么还没来找你啊?那警车的鸣笛声该不会是桑柒柒自己放的吧?她觉得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自己演了出戏?] [怎么没可能呢?本来桑柒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面的把味儿收一收,马脚露出来了] [收什么收,我说的是实话,正常人谁会嘲讽侮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她就是个件货/微笑] 眼见着弹幕要吵起来,吴昊华装模作样地制止了几句:“大家也别这么说桑小姐,桑小姐跟姜溱是朋友,为朋友出头也是正常的。只不过话确实说得难听了……” 话还没说完,嘟嘟嘟的敲门声在背后响了起来。 吴昊华的手机镜头跟着他的人一块扭身,就见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穿着制服的小肖便走了进来。小肖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他:“吴昊华对吧?桑柒柒报了警说你父亲大概率跟二十多年前的凶杀案有关,劳烦你跟我们回一趟局里,我们有点事想问你……直播关一下。” 吴昊华看见小肖的制服没觉得惊讶,但听到小肖口中冒出一句“你父亲大概率跟二十多年前的凶杀案有关”时,整个人都有点懵,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对方再次重复:“吴昊华?” 吴昊华浑身一激灵,猛地回神,震惊反问:“凶杀案?” 这警察不是为了桑柒柒侮辱他爸来的吗? 小肖头疼地指向他的手机:“直播关掉,具体情况我们会跟你说清楚的,到时候有结果也会公开发警情通报,所以劳烦你把直播关掉。” “哦,哦。”吴昊华还沉浸在‘凶杀案’三个字带来的迷茫和恐慌中,手忙脚乱地将手机重新拿回到面前,按了好几次才正确地按住‘确认关播’的提示。 吧嗒。 直播间关闭,原本明亮的屏幕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直播间的观众:“……” 就、就这么扔下个炸弹关播了? 有没有考虑过他们这群吃瓜人的心情啊! 无处发泄的观众们顿时放弃了直播间,转战微博。没多久的时间,#桑柒柒直播#、#桑柒柒被人冒名顶替#、#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这到底算不算讹人#、#桑柒柒侮辱重病患者#、#桑柒柒报警#、#凶杀案#等话题以一种极度疯狂的态势霸占了微博热搜的榜单。 [牛啊牛啊,谁能想到桑柒柒红到这程度!这热搜数量都快创内娱记录了吧?] [乔粉看到了吗?以前还看不起桑柒柒呢,现在你哥想蹭桑柒柒的热度都没机会了/doge] [看了冒名顶替的直播,福袋抽奖抽中正主实在是太戏剧了,栗子官方别太会玩] [人都看傻了,虽然桑柒柒确实说了吴昊华他爹作恶多端,但突然蹦出个凶杀案也太离谱了/擦汗] [有没有人来打赌,看看到底是桑柒柒失心疯了胡说八道,还是确有其事?] [开赌开赌!] [坐等桑柒柒被扣押/微笑] 回到家以6g冲浪速度刷到该条回复的桑柒柒想也没想就点了个赞,并道:好可惜,不像你哥,没能吃上免费的饭菜/嚎啕大哭 网友:“……” 乔粉:“……” 惹!她!干!嘛! 这不纯给自己找事儿吗! - 京北抚平区公安局。 吴昊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公安局,以前小打小闹顶多进派出所被拉着聊人生,眼下跟着小肖走进询问室,他紧张得连呼吸都有点不畅,两腿更是打颤得厉害。 小肖眼角余光瞥到他那泛白的脸跟紧张的身体,觉得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好笑,就这么大点的胆子怎么还学着讹人钱呢? 他冲吴昊华指了下位置,道:“坐吧,只是简单地问两句,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但不可以撒谎,懂了吗?” 吴昊华连忙点头。 小肖起身去喊了孔兴言过来,孔兴言坐下后便直接道:“你知道你爸有个孪生兄弟吗?” 孪生兄弟? 吴昊华下意识皱了皱眉,几秒后点头回答:“知道。” 孔兴言眉梢微挑,倒也没意外,毕竟刚才那段时间他也喊人调查了下吴家的情况。吴昊华的‘知道’二字证明他没有说谎,他们的资料也没有错误。想到这里,孔兴言再道:“跟我们说说你爸这个孪生兄弟。” 吴昊华没想到警察口中的凶杀案竟然还跟他爸的那个孪生兄弟有关,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挠了挠头:“其实关于我爸这个兄弟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好像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我知道的所有信息基本上都来自我爷爷奶奶,还有周围的邻居。” “没关系,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吴昊华便也只能实话实说。 “我爸的兄弟叫做吴文涛,我听我爷爷奶奶说,他这个人从小就不安分,吃喝嫖赌打架样样精通,家里人管不住他也就没去管。后来他一个人跑去外头做生意了,结果没多久吧,要债的就来我们家了,说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但他们找不到人,就只能找我们要钱。” “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天天堵在我们家不走,还经常调戏我妈,惹得周围邻居怨声载道的,我爷爷奶奶也没办法,只能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垫上了。” 吴昊华说到这位大伯的时候,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原本以为他们拿了钱,这事儿就算消停了。结果没过两个月,他们又来了,还是那套我大伯欠了他们的钱没还的说法,可这一次我爷爷奶奶也实在是掏不出积蓄来,只能硬咬牙忍着。后来还是要债的跟我们家隔壁的邻居发生了冲突,差点把人捅了……事情闹大了闹到了警局,警察出面把他们赶走的。” “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我小时候经常跟着我爷爷奶奶去周边邻居家玩,那些大人就把这些拿出来当谈资。” “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三四岁的时候吧,突然有消息说我大伯被仇家找上门,要去国外躲一躲。消息传到我家以后,我们全家人都很慌。因为担心这个仇家就像之前放高利贷的那些人一样,找不到我大伯就拿我们家其他人出气。不过好在担心的事情没发生,仇家没有找上门。” “这些年我大伯一直没什么消息,按我爷爷的说法是估计死在外头了。” 对于吴文涛死在外头这件事情,吴昊华以及家里人似乎都没什么感想。大家平时也懒得提吴文涛此人,要不是这会儿警察主动说起,吴昊华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 吴昊华舔了舔嘴唇,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询问:“警察同志,为什么找我问我大伯的事啊?这跟我爸涉及到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吗?我爸平时挺老实一个人,还信佛那一套,每天都吃素,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啊!” 他说着就来劲儿了:“那个叫桑柒柒的女明星就是胡说八道的吧?她肯定是胡说八道的!” 小肖和孔兴言齐齐抬眼看他。 小肖咬着笔头心道,以前桑柒柒实名举报以及透露屈深的死亡地点时,他也觉得桑柒柒在胡说八道。可等到真的从钟杰家的冰箱里搜出了女尸,真的从郑宏义口中得知确有其事,他才恍然大悟—— 什么胡说八道,人家桑柒柒就是纯牛逼! 孔兴言倒是没小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掀了掀眼皮淡淡说了句“她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们会去调查的”,随后示意小肖将人送走。 他没指望从吴昊华的身上得到更多的有关吴文涛的信息。毕竟吴文涛‘死’的时候,吴昊华才四岁,他知道个屁。 走出询问室,孔兴言跟回到局里的陈欣打了个招呼,接过对方手里的咖啡,咬着吸管问:“安全送到家了?” 陈欣点头,指着咖啡说:“这也是柒柒给买的。” 孔兴言嘀咕:“小丫头倒是还蛮贴心的。” 陈欣没忍住笑了一下。 两人往资料室走的时候恰好碰上值班的李立。李立睁着双无神的眼睛,掩着嘴打哈欠:“我都听说了,你们还真把人带到局里审问了?” “那肯定啊。”陈欣回答,“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罪犯!” 话刚说完就被孔兴言拍了下脑袋:“前半句没必要。” 陈欣哦了一声。 李立将抽屉里攒着的零食掏出来给孔兴言填肚子,孔兴言拆了包薯片,一边吃一边说:“按照桑柒柒的说法以及我们刚才询问吴昊华得到的信息,其实吴文林吴文涛兄弟互换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两个人本来就是孪生兄弟,长得很像。而且吴文涛‘死’的时候吴昊华才四岁,四岁的小孩懂什么?换了个爹也没察觉到可能性别太高。” 李立有其他的看法,反问:“那吴家其他人呢?” “吴昊华他妈去得早,但吴家两个老人确实不好说。”咔嚓咔嚓地将薯片吃干净,孔兴言拍拍手掌上的碎屑,沉吟道,“明儿一早我就带陈欣跟小肖去吴家看看。你帮忙在医院盯着点,别事儿都还没查清楚,医院里那个先没气了。” “我知道,保准让医生上最好的家伙给他吊着。”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孔兴言便有些坐不住了。 昨晚到了警局之后他就没再回去睡觉,心里想着事儿就不念着梦里老头子那口茅台了。但局里也无聊,他便只能将最近那些没处理好的案件通通拿出来翻了一遍。等到公安局的门口响起了早餐推车的声音,他出门买了四份早餐,分别分给李立、陈欣和小肖,便带着两个小跟班开车去了吴家。 吴家住在抚平区偏郊外的小区内。 这个小区年份有点久了,住的都是老一辈的人,因此哪怕这会儿才五点半,小区内外已经有不少的老头老太太在晃荡了。 孔兴言一行穿的都是便衣,因此也没人往他们脸上多看。 小肖指着人群中的老太太,扯了扯孔兴言的衣服:“老大,那是不是吴家老太太?” 陈欣望过去,笃定道:“没错,就是吴家老太太,那个在跟人说话的是吴家老爷子。” 孔兴言冲小肖抬了下下巴,后者立刻上前走到了两位老人家的面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位老人家顺着小肖手指方向看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和不安。 没错过他们的表情,陈欣皱眉嘀咕:“他俩是不是知道啥?” 孔兴言:“不一定,正常情况下警察突然找上门,都会觉得疑惑和紧张。更何况吴昊华现在不还带着医院里那个在讹人家大主播的钱吗?这老两口估摸着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可能是担心警察因为这件事儿找上门来。” 孔兴言的猜测在小肖带着两人走到面前时,成了真。 吴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张嘴就问:“几位是因为我那孙子的事来的吗?” 孔兴言冲陈欣挑了下眉毛,后者摸摸鼻子,心想还真是。 两人第一时间没有说话,让老人家愈发地紧张,张嘴就道:“昊华那小子被他爸养歪了,我们也跟他说过这事做的不对,但是他一直不听劝,我们也没办法。” 老太太也跟着点头:“是啊警察同志,我们说过他很多次了,但他不仅不听劝,还跟我家老头子动手,把我家老头子推到了桌角,还好当时有人在边上,不然……这会儿估计你都看不到他了。” 对于这种臭小子不服管教、甚至对老人家动手的事,孔兴言听过不少,因此也没觉得意外。 他昨晚还看了会儿吴昊华发的各种讨伐姜溱的视频,也看了桑柒柒的直播回放。别人看不出来吴昊华是个什么东西,他这种老刑警还看不出来的话,可以直接辞职不干了。 那做戏做的,就不像好人。 但在两位长辈面前,孔兴言也没说吴昊华的什么不好,只是道:“两位误会了,今天来找二位,跟吴昊华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想要问问吴昊华他爸吴文涛的事儿。” 吴文涛? 小肖张嘴就想提醒孔兴言说错名字了,然后下一秒就被站在一旁的陈欣用力掐了一下。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4节 疼痛让他迅速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同样被‘吴文涛’这个名字惊到了的吴家老爷子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反驳道:“这位警官你弄错了,昊华是我家小儿子的儿子,小儿子叫吴文林,大儿子才是吴文涛。” 孔兴言拍了下脑袋,像是才反应过来:“哦对对对,我昨晚一晚上没睡,记差了,您别笑话我。” 老爷子摆摆手,说没事,又问:“所以你们想问文林什么事儿?” “老头子,请警察同志上楼说吧,这站着也不是回事。” “行,三位,跟我来。” 两人没给孔兴言三人拒绝的机会,率先一步朝着小区后方的十号楼走去。孔兴言跟在他们身边聊天拉近关系,内容基本都是普通的日常,譬如这边小区的绿化做得不错,十号楼的采光看着还行。而陈欣跟小肖则是落后两步,小肖摸着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手,忍不住抱怨:“姐你下手也太狠了。” 陈欣没好气地睨他:“你还好意思说,跟着老大干了这么久,差点坏事。” 小肖心虚地摸摸鼻子,只能讪笑。 吴家的房子在二楼,推门进入,老太太便以肚子不舒服进了卫生间,老爷子冲三人笑了一下,招呼着他们坐下,紧接着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孔兴言也没跟他客气:“那我就直接问了,有热心市民反应吴文涛、吴文林两兄弟的身份疑似被调换了,也就是说现在顶着吴文林身份的人其实是吴文涛,这事儿,您老怎么看?” 嘭一声。 吴家老爷子刚拿起的水杯就因为突然的惊吓而手指失力猝然摔下来。 孔兴言捞过咕噜咕噜滚下桌的水杯,放回到桌上,抬眼就见老爷子面色微白,眼神微微闪烁。 好半晌,对方才颤抖着手指将水杯重新拖回自己的面前,冲孔兴言笑了一声,嗓音绷紧道:“怎么可能,我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认不出来吗?更何况我那个大儿子……哎,真是不说也罢。” 孔兴言:“那还是要说说的。” 老爷子被噎了一下,有些无措,但最终还是扯了扯唇,点头:“行,说点就说点,就是我那大儿子死了得有二十多年了,而且生前也是个混账……” 话没说完,就见孔兴言挑眉:“所以刚才您二位才说,你们家吴昊华被他爸养歪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小儿子吴文林是个挺老实的男人吧。” 第36章 退圈第三十六天 找到人骨了! 吴文林老实这件事还是孔兴言翻资料的时候意识到的, 资料上明明确确地记着吴文林二十来岁的时候下河游泳救起了两个小孩,还不要谢礼的事儿。 孔兴言为此还特地给吴家老家的村长打了电话,提到吴文林, 对方是这么说的:“那孩子年轻的时候脾性是真好,虽然不怎么爱说话, 但为人踏实能干, 从十二三岁开始就帮着他爸妈下地种田,反正特能吃苦。放眼我们这一片,提到他就是夸的。” “他哥跟他就完全相反, 臭小子烂到家了。也就是因为他哥, 吴文林这小子一直找不到媳妇儿。”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好姑娘, 结果那姑娘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过世了。再之后, 大概就是他们家小孩三四岁的时候吧, 吴老头突然来找我说是要搬走了,要去大城市生活。之后这些年, 不管是吴老头夫妻俩还是吴文林,我都没见过了。只偶尔在村口唠嗑的时候听村里人提起过他们,说他们这些年一趟都没回来过,祭祖也没回来, 要不是有吴家的亲戚会时不时地跟他们电话联系, 还以为他们在外面出事儿了。” 老村长随口的几句回忆,也给孔兴言一行带去了不少的线索。 而此刻, 孔兴言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脸色猝然大变、显得无比慌张和心虚的吴老爷子, 心中已然对吴文林、吴文涛兄弟俩身份调换的事有了几分确认。 孔兴言面色不改,淡声道:“我看老爷子您也是知道道理的人,所以有些话不用我说的太清楚, 您觉得呢?” 吴老爷子浑身都在颤抖。 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保持冷静,咽了咽喉咙,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警察同志,我听不懂您的意思。人都是会变的,文林这些年被病症折磨得厉害,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工作,总是想着求神拜佛,所以也没带好昊华,我是这个意思。” 孔兴言跟陈欣、小肖对视一眼。 半晌,孔兴言才继续道:“您确认吗?您确定吴文林、吴文涛的身份没有被调换,现在顶着吴文林身份的还是吴文林本人?” 孔兴言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但吴老爷子听得清清楚楚,立马点头,声音都比刚才坚定了不少:“对,我确认。什么身份调换不调换的,这说法也太离谱了,整得跟电视剧似的,哪有这种事啊。” 此时此刻,原本正在卫生间的老太太也从中走了出来,老太太的脸色微微泛白,显然是在隔间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在老爷子的话后又连忙道:“警察同志,为什么突然来我们家问这个问题啊?我跟我家老头子是文林的亲爸妈,不可能把他认错的。” 孔兴言的眼眸深了深,没回应这话,选择转移话题:“ 既然如此,不知道您二位这里有没有吴文涛兄弟俩的照片?” ‘吴文涛’失去踪迹二十多年,系统里留下的照片只有一张黑白且年轻时候的照片,兄弟俩的照片放一块,除了发型跟体型稍微有点区别,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而且那照片还模糊,技术修复了以后,简直跟美颜过似的,脸上那是干干净净,什么痣不痣的,一颗都没剩下。 至于耳朵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点不对,吴文涛的照片上并未出现。 说到这儿,孔兴言就不免有点好奇了—— 他们这群专业的都没搞到吴家兄弟俩的照片,桑柒柒一个搞殡葬的到底是怎么拿到手的? 要不是现在调查的结果跟桑柒柒的说法靠近,孔兴言多半觉得桑柒柒在遛他。 心里嘀咕时,吴家老夫妻俩对视一眼,老太太露出个讪笑,有些无奈地摆手:“当时家里穷得很,哪来的钱给两个男孩子拍照啊。更何况就算真的拍了,也不见得还能留得住,毕竟这都多少年了。” “行吧。” 孔兴言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多留,冲陈欣跟小肖示意了一下,便起身打算离开了。 跨出大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多看了两个老人家一眼。 那眼神令吴家老太太浑身都抖了抖。 大门关上。 门内外两侧显然是两片天地。 屋内,吴老爷子跟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狼狈地坐了下来。老太太捂着脸,脸上尽是惶恐,哑着嗓音问:“老头子,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吴老爷子虽然比起老太太要冷静一些,可也冷静不到哪里去。 他掏烟的手都在发抖,火柴擦了两次也没能点燃,索性便将烟放到了一边。呼出一口浊气,他用手揉了揉脸,抿唇说:“没事的,都过去二十二年了,只要我们不承认,谁知道。” 话落罢,两人都没吭声。 与此同时,屋外。 孔兴言三人一边朝着楼道外走,一边低声说话。 陈欣早憋不住了,当即就道:“这俩老人家肯定知道点什么,老太太借口肚子不舒服去厕所,结果出来的时候我都没听到她冲马桶的声儿!” 小肖也跟着用力点头:“而且提到吴文涛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太心虚了,摆明了是藏着事儿。” 两人提到的这些,孔兴言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但他俩年纪也大了,还真没办法硬审。” “二十多年前说要瞒,我还能理解,他俩是不是想着没后了,得给孩子留个爹。现在那爹都快死了,孙子也到结婚的年纪了 ,怎么还不肯说实话呢?” “你也说了孙子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他家要真确认了哥哥杀了弟弟、取代弟弟活了二十多年的事儿,他那孙子还找得到女朋友?还有机会结婚?”孔兴言嗤笑了一声,“听那老村长的意思,吴文林当初因为吴文涛没能找到媳妇儿的事都让老两口怨天怨地的。再来一回,他俩还能受得了么?” 是倒也是。 陈欣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问孔兴言:“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孔兴言想到桑柒柒的话,叹一口气:“只能寄托吴家老家的同志们能把吴文林的尸骨挖出来了。” - 桑柒柒从警局回到殡葬一条龙以后,也没什么睡意,索性打开栗子直播的后台扫了两眼。虽然顶着‘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的id,但经过晚上那一通又是中奖又是连麦的操作,观众基本都知道这个账号背后的正主就是她桑柒柒本人。 再者,微博上关于她的话题数量只多不少,热度直接爆炸,又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摸到了栗子直播平台,这么一来,她的粉丝数量跟坐了火箭似的,歘欻欻往上涨。 到这会儿都有小两万了,多少有点牛掰了。 桑柒柒很满意。 尤其几分钟后她还收到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举报回复,确认了官方会封掉那盗版直播间,心情更好。 按顺序将后台所有的询问一一解答,确定要订购产品的,桑柒柒修改了链接的价格,再让顾客拍下。不过有部分顾客吃完瓜已经睡觉了,没有及时回复,桑柒柒也不着急。 上微博冲了会儿浪,再度戏耍了一番服刑人员乔某的粉丝,桑柒柒才慢悠悠地拎着订单去地府找小鬼。 第二天一早,桑柒柒就早起开直播了。 闻讯而来的网友很多,不过大多都在问凶杀案一事儿。这事儿桑柒柒自然不好多说,只道‘劳烦大家等等,警方那边有了调查结果会给回复的’,便招呼起自己的生意来:“看看我们店的明星产品,不喜欢188肌肉猛男也可以换薄肌和细狗,感兴趣的宝宝自助下单,或者有什么关于殡葬品的问题可以直接扣弹幕问,我看到也会回复的。” [问问能不能到外省主持葬礼?路费住宿费都包] [不是……哥们好超前,只听说过去外省主持婚礼的/擦汗] [请问主播五十年后还开店吗?我今年二十三岁,五十年后七十三,感觉差不多是该死的年纪了,想订购个奥特曼骨灰罐] [人才] [主播能不能给做点练习册或者五三什么的,我小时候我爸老让我学习,现在他走了,我也不想让他好过/微笑] [你更是人才] 桑柒柒才不管人才不人才的,是生意就通通收下:“纸扎都能做,开播前也问过附近的物流公司了,大型的纸扎品能运送到外省,只不过价格可能有点高,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偏远地区,咱都包邮。所以有需要的朋友直接点1号或者2号链接下单。两个链接的区别就是大型纸扎跟小型纸扎。” 想了想又道:“去外省主持葬礼不太现实,来去花费的时间太多了。但如果只是需要我帮忙搭把手之类的,不是全跟的话,倒是可以。直接私信我就行。” 絮絮叨叨说得嗓子都干了,桑柒柒的后台又收到了不少私信。 她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下播处理生意了。 时间转眼来到下午。 扬远市吕村。 这里是吴昊华的老家。 刑警跟民警在跟京北抚平区的的警察们聊过之后,便扛着家伙事儿开车来到了村子上。村子就那么大点,还有一堆没事儿做的老人家在村口的银杏树下下象棋,来了几辆警车顿时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去,一个个抻长了脖子探头探脑。 “呦,咱村长也在呢。” 吕村新上任的村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对于村子的情况远没有老村长熟悉,因此这回跟警察同志们一起执行任务,便也选择将老村长给带上了。 两个刑警走在老村长的身后,皱着眉低声交谈:“你说京北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就让我们去挖尸体了呢?本来这几天咱们部门就忙得很,那杀人犯到现在为止都没找到,上面给出的期限也要到了,哪还有时间处理他们的事儿?”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真有那么回事,凶杀案的事发地点在我们片区,自然得我们负责。”年纪稍大一点的刑警看着后辈颇有几分不服的模样,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要真解决了事,咱们局也是大功一件。而且队长不是说了嘛?为了这事儿,上头又多给了几天时间。” “我还是觉得离谱。”年轻刑警皱着眉,“这事儿的起因竟然是一个女明星随口说的话,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搞事啊——” 听他还想抱怨,年长的刑警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旋即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老村长:“今儿辛苦你了。” 老村长年纪虽然大了,但耳朵格外好使,将两位刑警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联想到深夜还有人打电话过来询问吴家兄弟的事,他的心脏咯噔了一下,连忙摆摆手说没事。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这吴家自从搬离吕村之后确实变得挺奇怪的。” 年长刑警眉梢一挑,当即用疑惑的音调哦了一声,示意老村长继续说。 老村长便道:“以前村里人坐在一块谈论到吴文涛的时候,吴家老两口虽然无奈,但也会应和两句,跟着说一说大儿子的不好。但我早上跟吴家亲戚说起吴家的事时,他说,自从吴家搬了家,去了京北,就见不得人说他们大儿子。” “说详细点。” “那亲戚两年前带着家里人去过一趟京北,想着都到了京北,就去找吴家一块吃个饭。吃饭那天,吴家人全到了,后来那亲戚喝多了,说的话也多,便说到了吴文涛。” 彼时,脑袋晕晕乎乎的亲戚想到吴家是村里唯一搬了家前往京北的人家,半是感慨,半是羡慕地道:“还是你们两口子有福气啊。老大虽然不像话,但老二是个中用的,这不,都带你们上京北长居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5节 本也没什么,结果听到这话的吴文林像是很感兴趣,突然问了句:“哦?老大怎么个不像话?” 那亲戚闻言便笑了:“你大哥啥鸟样你这个当弟弟的还不知道?你哥活这么些年,干过一件人事吗?要不是死在外面了,你家这日子啊,可真不好过……” 这话一出,原本还因为亲戚上门而感到几分喜悦的吴家老两口顿时变了脸色,连连起身将亲戚按了下来,顶着难看的脸色呵斥道:“老驴你喝多了是不是,说得什么话!” 老驴的老婆和儿子见状也不妙。 虽说吴家老大确实跟社会渣滓没什么区别,但今天人家是东道主,他们这群前来做客的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儿子的坏话。 于是,纷纷起身劝解起来。 年长刑警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这反应听着其实挺正常的,跑人家面前说人家大儿子的坏话总归不太好吧?” 老村长摆摆手:“我刚也说了,搁以前这老两口自己都说兴起呢。” 年长刑警点头,但没再应和老村长。 这一路说说话,竟也很快来到了吴昊华的老家。太久没有回来,原本的二层楼小楼房已经变得十分破烂,房顶都快烂完了,更别提窗户什么的碎得一干二净。 老村长道:“说来也蛮奇怪的,先前咱们这村说要拆迁,我还让人打电话问过吴家人要不要回来把房子整一整,不然等到真的拆迁了,以这房子的破烂程度可能没法拿到赔款。结果他们不止不愿意回来,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年长的刑警有点好笑:“您怎么这会儿发现了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 老村长闻言也有些尴尬:“这不是听到你们的对话,想到了什么嘛。” 一旦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就会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刑警点头说是,随后也不耽误时间,立马招呼着自己带来的工作人员拿起铲子干活。 一时间,整个破旧的院子尘土飞扬,吭哧吭哧的干活声和咳嗽声接连不断。这一干就干到了傍晚,一群人浑身臭汗,汗湿的短发贴在额头,脸上也灰扑扑的,看上去格外狼狈。年轻的刑警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磨出来的血泡,疼得龇牙咧嘴:“这么干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没办法,挖机进不来,只能人工来。”年长刑警看了看时间,叹一口气,“让大家歇会儿再干吧,我给大家订了饭,吃了再说。” 吃过饭,一伙人闷头又是拿着铲子库库往地上凿。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吕村里头人的好奇,可惜的是对于警察这个身份天然的畏惧,也没多少人敢上去询问。偶尔有一两个搭话的,也被一句‘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给堵了回来。 不过吕村的人都很善良,看警察同志们累死累活,一个个拎水壶倒水的倒水,还有把家里冰棍水果掏出来的。天实在是热,人也累得够呛,大家都没客气,只想着等会儿走的时候把钱留下就行。 晚上九点。 一群人几乎已经把地面凿了个对穿,只剩下角落里还剩点水泥,年轻刑警浑身失力地瘫软在地上,瞪着双无神的眼睛,连骂人都显得轻飘飘的:“迟早有一天我要干了抚平区的那群家伙。” 年长刑警正欲开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戴哥!有情况!” 简单几个字,立刻让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还嚷着没力气的身体反应速度要多快有多快,跟猴似的窜到了扯着嗓子喊人的同伴身边。 紧接着,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了被灯光照亮的角落里。 年轻刑警倒吸一口气,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呐呐道:“苍天啊,真他爹的有尸体呢,抚平区那波人这么厉害?!” 年长刑警也怔怔盯着这一幕,缓缓呼出一口气:“牛的好像是那个提出质疑的女明星。” 两人对视,沉默。 旋即扭头打电话报告情况。 京北,抚平区公安局。 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陈欣一行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桌上,小肖顶着一张丧批脸回到办公室,幽幽道:“别再叫我去催了,对面虽然嘴上说着‘稍等哦我们的同志也在忙’,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声已经是‘你他爹的是不是有病到底有什么好催的’形状了。” 陈欣:“……” 小肖扭头看她:“姐,等会你去催,他们看你是女生,肯定不好意思骂人。” 李立眼神幽幽瞥过两人,阴阳怪气道:“你姐是女生,但是你忘了你姐当年在培训期间跟人家局里的同志干过架了吗?” 小肖:“……” 确实忘了,他姐跟对面的恩怨更深。 挠挠头,小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叮铃铃的声音急促地想是在催命,小肖凑过去,本是漫不经心瞥一眼来电显示,却在看到那串熟悉的数字时,猛地将话筒拎起,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喂?” 那边立刻道:“我们在吴老七家的院子里发现一些人骨,现在正要送去法医那边做检验,看看能不能测dna,会尽快把资料给你们的。” 小肖激动地直敲桌子:“好好好,感谢你们,非常感谢,我们等你们的消息!” 挂断电话,迎上几人的目光,他握拳大声宣布:“找到人骨了!” 陈欣和孔兴言啪得一声击掌。 李立抹了一把脸,满眼都是唏嘘:“乖乖,桑柒柒这姑娘真有点说法啊。” 第二天的上午六点,dna检测消息传到了孔兴言等人手中,而后他们立马传唤了吴家老两口。老两口被警车带走,显然已经知晓了发生了什么,瑟缩着坐在审讯室里,迎上孔兴言几人的目光,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孔兴言扫过他们,淡声开口:“扬远市那边的同志在你们的老家院子里挖出了些人的骨头,做了个dna检测,可以确认是吴文林。现在,两位还要隐瞒吗?” 吴老爷子的肩膀耷拉下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精神,他捂着脸,叹了一口气,才哑着嗓子说:“我说,我都说……是,现在的吴文林是我的大儿子吴文涛,他把他弟弟杀了埋在了院子里了。” “原因呢?” 吴老爷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事发的那个夜晚正下着大雨,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原本可以掩盖很多罪恶。但吴老爷子半夜醒来想到了鸡圈里的小鸡仔,生怕雨下得太大鸡圈漏水,便想着起来看看情况。 结果怎么也没想到,当他打着手电筒来到院子,灯光骤然亮起时,对准的却是一张满是鲜血的脸。 第37章 退圈第三十七天 要不等他死了,我帮你…… 时至今日, 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景象,吴老爷子的身体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却猝然瞧见亲儿子杀人埋尸的现场, 差点晕过去。尤其是那雨水哗啦啦从大儿子的头顶落下,夜空闪烁的银色雷电刺啦一声撕破了半道口子, 将人衬得更加阴森可怖。 “你……”吴老爷子怔怔盯着眼前的男人, 吴文涛扫了他一眼,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作案现场竟然会被亲生父亲意外闯入。但他这个人混不吝惯了,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只勾了勾嘴角, 像个恶鬼似的, 将手里拎着的、已经失去气息的人往地上一丢。 灯光与银色雷电下,吴老爷子看清了那张与吴文涛格外相似的脸。 霎那间, 瞳孔地震, 吴老爷子浑身像是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气,嘭得一声跪倒在地上。 膝盖与冰冷的地面接触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却又被掩盖在雨声之下。吴老爷子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膝盖处传来的碎裂疼痛,他的瞳孔里、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小儿子吴文林宛若一块破布被大儿子丢到地上的画面。 对于父亲的这副模样,吴文涛依旧表现得淡然。 他拎着铲子,一步一步往前, 走到吴老爷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嗓音带着嘲讽:“你说怎么就叫你看见了?本来你好好睡你的觉,我把他往坑里一埋, 第二天我装成他的样子对你俩尽孝, 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老头子,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想活着, 现在就闭上嘴巴回到你的房间去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继续过日子。” 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令吴老爷子彻底红了一双眼睛,颤抖的手指指着地上的小儿子,喉间终于能溢出一两声气音,他艰难地发问:“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杀了文林? “你这些年人在外面,要债的来讨钱,你弟弟也帮着垫了不少。这些年他也没有愧对过你,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 吴文涛听到这话却是一声笑:“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死都死了,知道理由他就能重新活过来?” 说完,吴文涛也没管老爷子什么表情,转身继续挖坑。 这般旁若无人的动作令老爷子的心再度沉到了谷底,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他要报警,他要让警察抓了这个畜生! 然而看到他艰难爬向屋内以及突然间变得坚毅的表情,吴文涛再度提醒了一句:“想想你那小孙子,没了爹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 就这么一句话,让吴老爷子立刻顿住了。 他不记得吴文涛是什么时候把那坑挖好又把人丢进去的。只记得那天的后半夜,狂风骤雨突然减弱,他被雨水冻得浑身冰冷,原以为就要这么跟着小儿子一块死的时候,他家老婆子终于醒过来,并意识到身旁少了个人,着急忙活地打着灯走了出来。 看到他浑身湿漉漉地趴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 “老头子,你怎么了?不睡觉跑外面来干什么?怎么还摔了!” 吴老爷子有满腔的话想要讲,想告诉妻子他们引以为傲的小儿子被那个混球大儿子杀了,就被埋在面前的这片地里。可想到大儿子临走时那似威胁又很现实的‘告诫’,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最终,只愣愣地说:“起来看看鸡,不小心摔倒了。” 吴老太太见状连忙哎呦哎呦地叹气。 她想要把老爷子搀回房间,可那时的老爷子虽称不上壮年,却也不像现在,以她的力气根本拽不起来人。于是只能走到小儿子的房间去敲门,又怕小儿子在睡觉听不见,便连声喊道:“文林?文林!你爸摔了,你起来扶他一下。” 门很快被打开。 穿着睡衣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吴文林’走到吴老爷子的身边,用一只手扶住了老爷子的手臂。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手掌中来自老爷子的恐惧和颤抖,嘴角不怎么明显地翘了一下,声音和语态却如真正的‘吴文林’一般温和:“爸,我抱你进去。” 第二天。 老爷子坐在床上,视线透过窗户瞧见了‘吴文林’正站在院子里铺水泥。 只要把这院子用水泥封了,那下面藏着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了。 老爷子想到了那个老实又踏实的小儿子,想到了小儿子留下的小孙子,一时间没忍住眼泪,捂着脸无声痛哭。 “之后,他就一直以文林的身份出现。”吴老爷子哑着嗓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越说,嗓音压的越低,越痛苦,“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改了还是怎么样,没有再去赌博、打架,装文林装得越来越像。有时候我都怀疑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不是我做的一场噩梦。但随着他身体越来越差,脾气重新变得暴躁,我才真切地意识到,这确实不是我的小儿子。” 有些人,再怎么装,也改变不了藏在骨子里的暴虐。 老爷子说了很多话,缓缓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有种精疲力尽的死态。 孔兴言示意小肖给老人家倒杯水,继而看向了吴家老太太,抬起下巴问:“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太太脸色白得厉害,那天雨夜发生的事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只听老伴说过一次,但那寥寥数语不像今天似的说得那么清楚,连各种细节都没落下。光是想到小儿子死后的惨样,老太太就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她用力地喘了几口,眼睛红得厉害:“我是他们俩兄弟的亲妈,他们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我太了解他们了……就算文涛说自己把痣点了,可他平时那种不耐烦的态度骗不了人。那天我俩因为昊华的事情吵架,他跟疯了似的砸桌子,甚至还拿了刀威胁我。” 虽说最后是‘吴文林’自己冷静下来,将刀重新丢回厨房,还好声好气地跟老太太道了歉。但老太太就是越想越觉得不对,这种行为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她的小儿子吴文林身上,倒是吴文涛才干得出来。意识到这一点的老太太突然就打了个哆嗦,想到了‘小儿子’这段时间的作风,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后来她又发现‘吴文林’的耳朵上多了个原本没有的伤口。 那不可思议的猜测便有了几分确认。 真正确认吴文涛的身份,是她去找老头子说这件事情,老爷子见实在瞒不住才说出来的。 老太太捶胸顿足:“我也恨啊,可我的小儿子已经没了,难道要让大儿子也坐牢吗?我们家昊华当时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他妈去得早,要是连爸也没了,那多可怜啊!更何况我们两个老家伙又能活多久呢,又能陪他多久呢!” 孔兴言一行看着两个老人家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模样,也有些头疼。 等待半晌,见到两人的状态有所恢复才淡淡说了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包庇吴文涛就是对吴文林最大的伤害!恐怕你们的小儿子做梦都想不到,往常将他放在嘴边时时夸赞,引他为傲的父母在他死后不仅没有为他报警找真凶,反倒是窝藏了凶手足足二十二年,甚至在警察上门询问时还想着遮遮掩掩,不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孔兴言每说一句话,两个老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但现场并没有人同情他们。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6节 “包庇是重罪,您二位……等着下通知吧。” 没有在原地多留,孔兴言起身离开了审讯室。陈欣和小肖对视一眼,也懒得看两个老人悔恨的表情,索性跟着一块走了。走出门,就见自家队长正站在窗户口抽烟,她挥了挥窜起的袅袅烟雾,提醒了一句:“老大,被抓到在局里抽烟扣一百工资。” 孔兴言:“……” 他掐掉烟,嘀嘀咕咕:“头疼的要死,早忘了这码事了。” 三人回到办公室,陈欣整理案件,看着上面的内容蹙了蹙眉:“虽说吴文林吴文涛的身份确认了,但吴文涛的作案动机还是空白一片。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也只有等吴文涛醒过来才能知道了。” 而关键是,他还不一定愿意说。 毕竟从吴家老夫妻口中描绘出来的吴文涛要多混账就多混账。 “我给李立打个电话问问。” 接到电话的李立看着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完全看不出是杀人犯的吴文涛,叹了一口气,回答孔兴言:“没醒,医生说他们也尽力了,吊着口气已经不容易了,只能看命了。” 孔兴言:“……” 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小肖突然伸出手,迎上孔兴言跟陈欣奇怪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提议道:“要不咱们去问问桑柒柒?” 孔兴言:“?” 陈欣:“?” 小肖摸摸鼻子,给两人讲道理:“她虽然奇奇怪怪的,但知道的事肯定很多。不然怎么会看一眼吴文林就断定他是吴文涛假扮的?还一下子就说出了吴文林尸体的藏匿地点!” 反正现在桑柒柒在小肖的心里跟小说中那种异能人士差不多了。 小肖提出的怪异之处是孔兴言跟陈欣老早就想到的,只不过他们刻意地想把这个事情忽略过去而已。 孔兴言想到先前探寻火锅店老板两口子的事时,桑柒柒跟他说的:“凶手不是人,以后有这种你们人类解决不了的事,随时找我,不收费。” 孔兴言:“……” 连凶手不是人的事都能找她,凶手是人的话……应该更能解决了吧? 孔兴言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小肖的肩膀,然后拎起外套,扭头走了。 时间不早,但询问过桑柒柒发现对方还在殡葬一条龙里开直播卖货时,孔兴言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没想到她还挺醉心工作的。 桑柒柒跟直播间的观众简单说了两句便按灭了手机,扭头等待着孔兴言的到来。听到车辆的轰鸣在门口停下,高大的身躯推门而来,桑柒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旁边的小沙发说:“坐吧,想来问什么?” 孔兴言闻言便讪笑一声:“这都让你看穿了。” 桑柒柒瞅他:“孔队长这么晚过来难不成还特地来找我唠嗑聊天啊,那肯定是有事相求啊。” 孔兴言:“……” 他轻咳两声,也没再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以后多照顾照顾桑柒柒的生意,正好他们老上司的爸快不行了,到时候就把桑柒柒的名片塞过去。 这般想着,他心里也舒坦了,立刻道:“吴文林那个事情我们查清楚了,吴家老家那边的同事确实在吴家的院子里发现了吴文林的尸骨。我们也审讯了吴家两老口,确认了现在的吴文林就是吴文涛假扮的。但结论有了,关于吴文涛为什么要杀害吴文林这件事情,却没有丝毫头绪。” “按照老两口的意思,在吴文涛杀人埋尸之前,吴文涛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自然也没有和吴文林联系的机会。而且两兄弟平时关系虽然不怎么样,却也都是各不理各,很少发生冲突。至于吴文涛那天晚上是不是冲动杀人,我们这边通过分析给出的答案是不像。” “怎么说?” “根据吴老七的说法,那天晚上吴文涛用来挖坑埋尸的铲子之类的工具都是新的,不是家里原本就有的。而且他们村里没有卖这个的,要买新的得上街。” 这也就说明,这玩意儿是吴文涛回家时特地带上的,不然按照时间来看,是不符合逻辑的。 可一个人大几年没回家,一回家带个铲子算什么?他长这么大也没听说哪个地方的特产是铁铲的。 “由此我们觉得他应该就是有预谋地杀人,但杀人动机由于吴文涛到现在还没醒来,我们没法得知。”孔兴言把知道的都跟桑柒柒说了,“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相关的内情。” 桑柒柒听到最后这句话,心道您还真是演都不演了。 但想来想去,发现最开始就不打算装来装去的人赫然是自己。 她想了想,问:“要不等他死了,我帮你问问?” 孔兴言:“……哈?” 桑柒柒眨眨眼,表情显得很无辜。其实不必特地等吴文涛死掉,她也可以直接把吴文涛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再做询问。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用不着她再把吴文涛的灵魂塞回去,吴文涛就嗝屁了。 毕竟此时此刻的吴文涛已经快撑不住了。 再来那么一遭,就是提前结束他的性命……等等,反正也不是吴文涛自身的阳寿,死了也就死了,那又咋了嘛? 想到这里,桑柒柒搓搓手,有点兴奋:“我现在也可以帮你问,但问完他就得死,你能接受吗?” 孔兴言:“……” 你等等,你先等等。 他要先捋一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倒是有点听不懂了。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语文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无尽的沉默中,急促的来电铃声唤醒了孔兴言,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手机,当看到备注上显示的名字时,不好的预感顿时窜起。等他接通电话,李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哥,吴文涛死了。” 孔兴言:“……” 他握紧手机,扭头看向桑柒柒,道:“吴文涛死了。” 桑柒柒一拍手掌,清脆的嗓音都提亮了几分:“那不正好!走走走,我带你去审吴文涛。” 孔兴言:“……” 桑柒柒拉着孔兴言出了门,还特别贴心地让受到刺激的孔兴言将车停在殡葬一条龙门口,自己开着那辆小皮卡邀请孔兴言上了副驾驶。饶是此刻脑子被吴文涛的死围绕,孔兴言也不得不说上一句:“这车看上去真不错。” 桑柒柒冲他竖大拇指:“有眼光。” 一路很帅气地来到了医院,桑柒柒跟在孔兴言的身后步履匆匆地抵达了医院的停尸房。 二院的停尸房是地下四层,里面配有冰柜。但吴文涛死的时间还算短,而且身上有命案背着,这会儿没进冰柜,正被李立守着。李立看上去有点懊恼,毕竟吴家兄弟俩的案子还没彻底搞清楚,吴文涛就先死了,他们就再也不清楚对方的杀人动机了,这案子……说是破了,又好像没完全破。 他叹一口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扭头看过去:“哥。” 随后又在瞥到跟在孔兴言身后的桑柒柒时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桑老板,你也来啦?” 孔兴言没好意思说桑柒柒是来审讯死人的,只含糊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桑柒柒,正要问什么,却见桑柒柒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等我吧,等会我就出来找你们。” “行。” 孔兴言拉着不明所以的李立走出停尸房。 门外。 李立迷茫地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两人,压低声音:“啥情况啊?咱把桑老板留在里头干嘛?你们找了桑老板给吴文涛送行?” 孔兴言:“啥玩意儿,这么个杀人犯还要找桑柒柒给他送终?他配吗!” 翻了个白眼,孔兴言道,“你跟我先去外面站会儿吧,等会桑柒柒出来就知道了。” 李立现在是满肚子的疑惑,但他问来问去也不见得孔兴言回答。又拗不过孔兴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人来到了角落里。没法抽烟,便跟个傻子的伸长脖子往停尸房的入口看。 过了会儿,他忽然说:“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凉飕飕的?” 孔兴言看了眼正在运作的空调:“开了冷气,凉飕飕不挺正常?” 门内。 听到动静的桑柒柒扭头看了眼正穿门而来的两个鬼差,随口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就过来了?稍等一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来的鬼差之一就是之前桑柒柒在冥河附近遇到的那个,见到老熟人,那鬼差摆摆手:“你随便问,我们也不着急。” 说完就缩到角落去了。 桑柒柒重新回头看向躺在尸体里假装无事发生的吴文涛,不由得扯了扯唇:“不想起来?那等会儿你也跟着你的身体一起进焚化炉烤一烤呗。” 吴文涛身体一僵。 这段时间他躺在病床上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但偶尔也能听清楚陪护说话的声音,几天下来便知道了自己的‘儿子’正在用自己的病情讹姜溱的钱。吴文涛心里那是一万个支持,他不想死,就想着如果钱能讹到手,吴昊华就能找来更好的医生给他治病。 但没想到还没等拿到钱呢,警察却调查起了二十二年前的凶杀案! 这让吴文涛的心慌了慌,只是来不及多想,他的意识又模糊了。等他的意识再一次回笼时,还没想明白凶杀案要怎么处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死了!本还觉得心里不畅快,但看着身旁那来来回回踱步、满脸都是懊恼和烦躁的年轻警察,吴文涛又差点笑出声。 就算知道了凶杀案的情况又怎么样?二十二年过去了,他也死了,已经挽回不了一切了。 就在他无声嘲讽李立时,停尸房的门推开,又进来了两个人。 孔兴言他肯定是不认识的,但桑柒柒她认得啊!当初姜溱探店殡葬一条龙,桑柒柒就站在旁边介绍商品呢!吴文涛时至今日还坚信着忌讳、冲撞的说法,因此一见到桑柒柒便气得很,两只眼珠死死盯着桑柒柒,恨不得生吃了桑柒柒。 要不是桑柒柒那破店,他肯定还要多活两年。 如果活得好好的,吴昊华就不会拿他作秀,警察也就不会发现二十二年前的案子! 正想着,桑柒柒蓦地抬起了头,一双明媚的杏眼直勾勾对上了他的眼。 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吴文涛:“……” 什、什么意思?看得见他? 心底窜起狐疑时,桑柒柒扯了扯唇,冲他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又扭头去跟孔兴言一行说话。 吴文涛的心底顿时掀起狂风巨浪,毛骨悚然的感觉爬满全身。 而现在,随着桑柒柒的话说出口,那份猜测已然变成了事实。 桑柒柒的手指腾空往尸体上一按,一种无法掌控的升空感猝然从吴文涛的身上冒了起来,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桑柒柒卡住喉咙从身体里硬生生剥了下来。 随意将鬼扔在地上,桑柒柒踩着他的喉咙,垂眸看他,弯眼笑:“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不然我立马让人把你片成京北名菜。” 五分钟后。 桑柒柒将吴文涛的鬼魂丢给了等待已久的鬼差,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对上孔兴言跟李立的眼神,桑柒柒直言道:“二十二年前,吴文涛在外躲债的时候遇到了个老道,那老道说他命不久矣,除非换命。” 第38章 退圈第三十八天 今天你是我小弟,明天…… 关于老道的说法, 吴文涛这种江湖老油条肯定是不信的。不止不信,甚至还在老道说完这话时朝他的脚边吐了口唾沫。 嗤了一声:“哪来的老骗子?都这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呢?老子的身板要多结实有多结实,还命不久矣?要死也是你先死。” 往嘴里塞了根烟, 没再给老道一个多余的眼神,吴文涛转身就走, 在途径某个巷子时, 眼角余光瞥到了个正拎着包匆匆赶路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着很正经的西装,头发也弄得很有型,在那个时候一看就是有钱人或者有正经工作的打扮。 吴文涛将烟掐灭, 眯起眼睛就冲了过去, 一把拽住了中年男人手中的皮包。 迎上男人抬起时露出惊慌的眼睛, 吴文涛咧嘴笑了笑,满是腱子肉的手臂一用力, 中年男人被拽得踉跄, 一个不注意手指便松了,那皮包也顺势落在了吴文涛的手里。 抢到财物, 吴文涛扭头就跑。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7节 他抢人钱财这招已经玩得十分熟练,又因为长时间在周边活动,把这里的地形也摸得十分清楚。但就在吴文涛以为自己又可以发一笔横财去赌博再赚一笔时,他却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小汽车给撞飞了。 整个人腾空飞起时, 吴文涛压根没反应过来, 甚至还有点懵逼。但随着身体自由落地啪嗒掉在地上,碎了几根肋骨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疼得他每天睡不好吃不好, 头顶还有俩警察时刻盯着时,吴文涛终于怒骂了两句——真他爹的倒霉透了! 他甚至已经料想到自己的以后了。 治疗好,然后被关进监狱接受改造。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但彼时的吴文涛显然没有想到, 他对于未来的想象还是过于乐观了。 因为,他的病根本好不了。 他就像是遭到了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眼见着断裂的肋骨已经开始愈合,肺上却查出了癌症,而且还是后期,这也就意味着他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警方显然也没想到逮住的这个抢劫犯竟然会倒霉到这种程度,一时间都在商量对吴文涛的后续处置。 在这惊天噩耗之下,吴文涛浑浑噩噩了一阵,突然在某天想起了抢劫那天碰到的神神叨叨的老道。大概是心态不一样了,当初看那老道裹着一身黑黄道袍、白胡飘飘,觉得这老头真能装。但眼下再回忆起来,吴文涛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像真挺像老神仙的。 而且他还一下就说中了他命不久矣的事实。 吴文涛的心开始砰砰砰地急促跳动起来。 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这么憋屈。于是,在某个深夜,他趁看守他的便衣打瞌睡时,提出要上厕所。便衣也没多想,点头应下,并守在了卫生间的门口。结果,等了五分钟还不见里面有动静,便衣觉得奇怪便敲了两下门,无人应声。 心中预感不好,对方猛地推开门,却见卫生间里空空荡荡,而窗户却大开着。 疯了,真的疯了,这里可是六楼! 便衣探头朝着窗户外看,昏暗的路灯下瞧见有人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夜里。 吴文涛的运气好,真叫他跑了。但跑归跑,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遇到那老头,他只能尝试着去了上次碰到老道的地方,缩在角落里一边防着警察逮捕他,一边等待着老道的到来。 两天后,老道从那条小街上路过,被吴文涛一把拽住了衣服。 男人急急忙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你之前说我命不久矣需要换命!” 老道漆黑的眼眸望着他,也没说记不记得,只扯了扯唇。 这副做派让吴文涛确认他一定记得。 想到这里,吴文涛当机立断,出人意料地一弯膝盖跪了下去:“道长,先前是我不对,我跟您道歉。你看看,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只要您能救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道给了吴文涛一个小锦囊,吴文涛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个长得很古怪的金像。那金像乍一眼看是宛若菩萨盘腿坐在蒲垫上,但再仔细看,就会发现菩萨还长了条尾巴,且四肢的指甲格外长且尖锐,更像一些山野精怪。只不过吴文涛管不了这么多,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锦囊塞到自己的胸口,一瘸一拐地跑了。 老道为吴文涛选择的交换命运之人是他的亲弟弟吴文林,因此吴文涛得在警察找上门之前赶紧回扬远市。只不过上次的抢劫宣告失败,他身上没什么钱,只能去找以前的熟人借钱。 结果那熟人跟先前借吴文涛高利贷的那波人有联系,一见到吴文涛就给对方打了电话,对面来了一面包车的人,差点把吴文涛打死。 也是此刻,吴文涛意识到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之后么,他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扬远市,回到了老家,然后在深夜杀了熟睡的吴文林,一举两得。”说到‘历经千辛万苦’这几个字的时候,桑柒柒加重了咬字,听着很是讽刺,她继续道,“既换了命活了下来,又以吴文林的身份躲过了高利贷那批人的追杀跟警方的追捕。” 孔兴言:“……” 李立:“……”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那一份迷茫。 孔兴言:“换命?” 李立:“还活下来了?” 演电视剧呢! 桑柒柒表情无辜地跟他们对视,点点头:“对啊,要是不信的话,不然你们找二十多年前逮捕了吴文涛并且查出他肺癌晚期的那几个警察问问清楚?” 李立瞅瞅桑柒柒,又瞅瞅孔兴言。他接手了吴文涛在医院看病的所有报告,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吴文涛属于大限将至,但检查报告中确实没有肺癌这个问题。如果想要验证桑柒柒说法的真实性,确实需要去问一问当时的警察,调一调当时的报告。 孔兴言跟李立合作了那么久,自然看得出他的想法,冲他点头,于是李立立马撒腿跑了。 孔兴言假装冷静:“抱歉桑小姐,这种杀人动机我确实第一次听说,我们得好好查一查。” 桑柒柒摆手,表示无所谓:“该问的也问出来了,那我先回去了?孔队长要不要一块?你车还停在我店门口呢。” 孔兴言看了眼停尸房的方向,摇头:“今晚我得留在这儿,明天早上我来开车。那我就不送你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是人是鬼都打不过我,要注意安全的是他们才对。”桑柒柒说着往前走,手却朝着身后的孔兴言潇洒地挥了挥手,随后又开着自己那辆黑色小皮卡重新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孔兴言:“……” 等一下,这个画面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有点像成江公安局门口那个模糊的监控视频。 那视频里的人好像也是以这么个姿势丢下名为通玄的道士,然后深藏功与名地离开。 孔兴言:“……” 不会真跟桑柒柒有关系吧? 没等孔兴言想明白,他就在三个小时后得到了李立询问来的答案:“联系上那边的老刑警了,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抓到吴文涛以后对方确实确诊了肺癌晚期。当时他们都觉得这病来得太蹊跷,怀疑吴文涛是不是买通了医生,但换了医院做了检查,是同样的病症,而且看过吴文涛病理情况的医生都断言,他的癌细胞扩散得厉害,没两个月活头了。” 话说完,两个人都很沉默。 这会儿没在医院内,孔兴言便掏出了两根烟,一根递给李立,一根给自己。 打火机点燃香烟,一点猩红的光在寂静的黑夜里闪烁,孔兴言呼出一口气:“所以桑柒柒说的是真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李立还是用力点了下头。 其实吴文涛信换命这种说法继而杀了吴文林的行为并没有让他们觉得意外,让他们感到意外且不可思议的是换命之后,吴文涛真的好了! 他竟然从一个癌症晚期患者恢复成了一个健全人! 虽说往后的这些年不知是不是年轻时作恶多端遭了报应,身体又变差了。但身患癌症却恢复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孔兴言用手掌抹了一把脸:“行吧,既然是事实,就如实公告吧。” 翌日的中午十二点。 在对桑柒柒跟吴昊华的讨论依旧如火如荼、各种微博话题层出不穷的时候,京北抚平区的公安官方账号终于贴出了一张警情通报。 “根据桑女士的友情提醒,警方深入调查了‘吴文林作恶多端’一事,现可以确认:二十二年前吴文涛因听信街头老道所谓的杀人换命说法,杀死了亲弟弟吴文林(吴文林尸体已在吴家老家院子里被发现),并在其父母的遮掩包庇下借用吴文林的身份在吴家生活了二十二年,避开了警方的追捕。现吴文涛已因久病不愈而宣告死亡。” 突然窜起的这条微博明明白白呈现在众多网友面前,网友满眼不可置信地将上面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一遍,等脑袋反应过来这警情通报说了什么的时候,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握草!来真的!!] [真作恶多端?还是杀了弟弟互换了兄弟身份?] [救命,槽点也太多了,就因为听信了道士说的杀人可以换命就把自己的亲弟弟给杀了?草,亲弟弟是什么大冤种吗?吴文涛是不是该先看看脑子啊?] [关于吴文涛要去医院治脑子这件事情,我在他发癫喷姜溱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了,但是他没听/doge] [看到扬远市那边的警方也发了联合通知,比起抚平区这个详细了不少,说吴文涛年轻的时候就坏事做尽,又是赌博又是奸。**女又是抢劫偷盗……他干得出杀弟弟这种事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吴文涛老家人,那天一堆警察跑到吴家老家拿着铁铲挖地就觉得奇怪,结果大晚上又听说水泥场地下挖出了人骨……大家猜了好久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是哥哥杀了弟弟,家里父母还帮着隐瞒] [这父母也不是什么脑子灵清的好东西] [笑,跟在这么个杀人犯‘爹’后长大,孙子肯定得养歪,现在想到吴昊华讹人家大主播的钱,简直理所当然好吗?] [就没人夸桑柒柒吗?她也太牛了,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吴文涛作恶多端遭报应的?] [夸,怎么不夸!正跟朋友疯狂打字夸她呢,就是她这事细想有点毛骨悚然/擦汗] [我桑姐的事你别管,反正牛逼就对了!] [开殡葬的总有点奇奇怪怪的本事,正常,正常哈] [听说是桑柒柒先发现了吴文涛的耳朵上有伤口,吴文林的没有,才意识到两个人被换了的] [她从哪儿知道的?这合理吗?不合理吧?算了,想到买了她家的纸扎,烧完第二天我妈就来梦里找我了……不合理就不合理吧,反正我信她/可爱] [管那么多干什么?坏人被抓了就是好事!] 京北某公寓内。 时刻关注着微博舆论风向的姜溱在看到警情通报以后,猛地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桑柒柒因为说要帮他找场子结果自己陷下去沾一身臭泥,现在看到警情通报,知晓了吴文林……吴文涛正如桑柒柒说的那样作恶多端,他终于可以放宽心了。 “哥,桑柒柒也太牛了。”表弟盘腿坐在他的身边,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瞧着网友们分析桑柒柒究竟如何得知吴家秘闻的帖子,啧啧感慨,“我看他们分享了个帖子,怀疑桑柒柒会看相算命,所以才知道吴文涛有问题的。” 不止如此,众人通过这个事情还联想到了桑柒柒直播间里那个发弹幕说吴昊华子女宫低陷、是一辈子无儿无女的面相的观众,经过某些专业且牛逼人士的扒皮,扒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怀鹤山那边一个道观的弟子。 众所周知,怀鹤山道观闻名天下,里面的道士都不一般。 “他们说桑柒柒就是怀鹤山道观的俗家弟子!” 姜溱:“……不像吧。” 他记得自己去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店里晃悠时,里面属于道家弟子的标志性物品那是一件都没见着,什么桃木剑、拂尘、木鱼、令旗,啥都没有。 姜表弟就没把这话听进去,继续看各类帖子,没一会儿又说:“有网友统计了一下,就在抚平警局发出那个警情通报到现在,桑柒柒在栗子直播的账号已经涨了十多万粉了,现在还在疯狂涨呢,马上就到三十万了。” 这个涨粉速度确实有点快。 姜溱点点头,心道以后估计就不是他给桑柒柒打广告了,得是他蹭桑柒柒的热度了。 姜表弟:“大家都在等桑柒柒开播呢,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开。” 姜溱倒是不太关心,他只拿出手机给桑柒柒发了很正式的感谢,并希望能请桑柒柒吃顿饭。桑柒柒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开着自己的小皮卡送完货回来,拿起手机回复了句‘没事,不用这么麻烦’,又问:吴昊华没再来找你了吧? 姜溱忍不住失笑,道:没有。前几天警方调查凶杀案,他没时间找,现在都证实他爸不是他爸了,估计也没心情来找我。 再者,关于吴文涛杀人这件事情,牵扯的还有吴家老两口,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吴昊华之外的所有吴家人都得进监狱踩缝纫机,现在吴昊华估计急得要死,哪还有空才讹钱啊。 桑柒柒回了个:那就行。 给姜溱帮忙,桑柒柒还是很愿意的。毕竟开店最初姜溱来探过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让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有了知名度,这是事实。所以桑柒柒乐意帮他解决点小麻烦,至于感谢不感谢的,要不是怕吓到人,桑柒柒倒挺想跟对方说一句——吃饭什么的就不必了,相比之下她希望姜溱在百年之后入了地府给她写个感谢信,再打个五星好评什么的。 这才是真的管用。 跟姜溱简单说了两句,桑柒柒便瞧见白萦心正趴在窗户上冲自己用力地招手。桑柒柒看了眼空空荡荡的自家店铺大门,脚下步伐一转去了隔壁鬼屋。一见面,白萦心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零食都掏了出来递给桑柒柒,然后满眼希冀道:“你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吴文涛作恶多端吗?” 桑柒柒吃着白萦心的虾片,理不直气也壮:“胡说的,谁知道刚好猜中。” 白萦心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好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看着很像傻子吗?” 竟然这么忽悠她! 桑柒柒的表情依旧淡定:“真是猜中的,顶多就是会看点面相。” 她可没错过众多网友分析之后给她按上的某知名道观俗家弟子身份,虽说她跟道士没半毛钱关系,也因为通玄这类的事情对道士没什么好感,但被误认为道士,总比知道她是只鬼来得好。 “真会看相啊!网上说你没入圈之前可能进道观修炼过,竟然是真的!” 桑柒柒:“……”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8节 白萦心将脸往桑柒柒的面前凑了凑,愈发好奇地询问:“那你能不能给我看看?或者你需要收钱吗?我可以给钱的,我听说道士看相算卦好像是不能免费的,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难做。” 桑柒柒沉默良久,问:“你要看什么?” 白萦心:“事业,姻缘,还有能不能长命百岁。” 桑柒柒心道有景裕在,失业是不可能失业的,这破烂鬼屋就算亏本他也能一直经营下去,毕竟才从她手里扣了那么多金子回去。至于姻缘……估计也没什么烂桃花了,就算有,也会被景老板立马揪掉。 长命百岁的话…… 也不知道白萦心指的是当人还是当鬼。 她索性连连点头:“事业姻缘都能遇到良人,长命百岁也不在话下。” 白萦心:“……” 怎么听着那么敷衍呢。 她正要开口说话,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景裕脸上画着诡异的妆走进来,满身疲惫地冲白萦心道:“有两个客人你接待一下吧。” 白萦心看他狼狈的模样,啊了一声,问:“你又被客人打啦?” 干鬼屋这行的,尤其是自己扮鬼的,遇上些胆小但又反应速度快、爆发能力强以及力气大的顾客,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景裕:“把又字去掉。” 白萦心耸耸肩膀转身离开。 她一走,门自动关上,景裕对上桑柒柒一言难尽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扯了张湿巾把脸上的鬼妆给擦掉了。但厚重的妆一擦,整张脸都变得无比恐怖,又是没擦干净的粉,又是硕大的熊猫眼圈,桑柒柒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堂堂第三殿行刑官,也有被人揍成这样的一天。再揍两下,你这身体的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景裕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没感觉疼,撇嘴道:“那就再换一具。” 没打算跟桑柒柒唠这玩意儿,他提起了吴文涛的案子,问桑柒柒:“那老道什么情况?” 桑柒柒摇头:“不清楚,吴文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自己是意外碰到的老道,对方乐意帮忙他也很意外。我确认过了,他没说谎。不过我去了他家里找到了他说的那个锦囊跟金像。” 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锦囊跟金像。 那诡异的山野精怪金像吧嗒一下怼在景裕的面前,桑柒柒抬了抬下巴道:“抛开跟癞**似的长相,这金像跟通玄手里头那个恶灵金像有点相似,我怀疑那老道就是蔺阎罗要我调查的组织成员之一。” 景裕苍白的手指拿起金像颠了颠,蹙眉:“过了这么久还有这么浓的鬼气?” 桑柒柒嗯了一声。 虽然没从吴文涛的口中得知什么有效信息,但桑柒柒也能猜出点来。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定然在这金像里藏了恶灵,恶灵被吴文涛带回老家,又在吴文林死的时候替换了二人的命格,让吴文涛摆脱癌症困扰活了下来。恶灵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无从考证。但恶灵留下的气息却始终被金像包裹在内,一天天腐蚀着吴文涛的身体。 这也就是吴文涛身体越来越不好的罪魁祸首。 景裕将金像还给桑柒柒,扬眉:“看来距离你坐上地府第二把手的位置又近了点。” 桑柒柒:“怎么样,要不要当我小弟?今天你是我小弟,明天就是我的御前大总管!” 景裕脸上一僵,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对当太监没兴趣。” 第39章 退圈第三十九天 幽灵公会。 对于景裕拒绝自己一事, 桑柒柒表示十分遗憾,并坚定地认为他没有投资眼光。 难怪有真鬼的鬼屋都能做成这副萧条模样,一点都不冤枉。 将丑陋的金像重新塞回到锦囊布袋之中, 桑柒柒起身离开,但临走时出于同事之间的友爱, 友情提醒了两句:“虽然你片鬼的技术很牛逼, 但没事还是要多练练身手,老挨顾客揍很容易降低在小白心里的伟岸形象的。” 景裕:“……” 顶着张乱七八糟的脸,景裕面无表情地想—— 他在白萦心那儿有什么形象可言, 不就是只细狗弱鸡吗? 早知道白萦心喜欢猛男, 就找具猛男身体了。 没再理会脑子里想七想八的景裕, 桑老板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的殡葬一条龙。见着短时间内没什么生意,便照例打开了栗子直播。 经过吴文涛一事, 桑柒柒的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了三十万大关, 而且全都是活粉。一开播,右上角的数字歘欻欻往上涨, 最后定格在了10w+,以非常夸张的姿态碾压了同阶段开播的百万粉丝大主播们。 [乖乖,热度竟然能压过舞蹈区的丫丫,这个粉丝活性也太夸张了] [终于开播了!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早知道当殡葬老板这么火, 你就该直接开殡葬店, 而不是去当什么女明星/doge] [快快快,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吴文涛作恶多端的?这问题我都想了一天了也没能想明白, 难道真跟网上说得那样你会看面相吗?]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跟桑柒柒作对的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钟杰是, 乔天逸是,吴昊华一家也是/微笑] [前有实名举报钟杰杀人藏尸,后有报警提醒警方吴文涛作恶多端, 我说桑柒柒你真的别太夸张了] 密密麻麻的弹幕占据了桑柒柒的眼睛,她只看清楚了最后一条,谦虚道:“还好还好,只是小意思而已。” 她没有跟观众插科打诨,满脑子都是趁着爆炸热度发扬壮大自己殡葬事业的想法,于是迅速将小黄车链接挂上去,热情地介绍起店铺里的纸扎品和骨灰盒来。今天下单的人数比前两天多了快三倍,桑柒柒有点回不过来,直言道:“今天以及今天之后下单的兄弟姐妹得等两三天,争取在48小时内给你们发货。如果要加急,可以先联系我,能行我就给你们做,不能就退款。” 直播开了三个小时,后台私信远超三百条。桑柒柒将所有的订单整合,旋即拎着单子捂着鼻子前往地府,找到了帮忙做纸扎的小鬼们。 叠得密密匝匝的纸扎品储存间内,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宛若纸片的身影。小五从缝隙里钻出来,用力拍了拍自己,扁平的身体开始极速膨胀,最后变成了正常人类模样。 他见到桑柒柒还来不及抱怨近日工作繁忙,眼角余光先瞥到了桑柒柒手里那厚厚一沓订单,脸上下意识扬起的的笑容在僵硬了两秒后到底还是维持不住,吧嗒掉下来变成了苦瓜脸,眼神哀怨,浑身裹满生无可恋的气息。 声音幽幽又充斥着几分无力:“为什么有这么多订单?人类都很有钱吗?没事老买纸扎品干什么?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吃饭了,甚至都没有空去遛小花!” 桑柒柒瞧着他可可怜怜的模样,又听到他没空溜狗的抱怨,难得心虚了一下。 随着她这殡葬一条龙的名声越来越大,订单肯定也会越来越多,不止是小五这边忙不过来,她肯定也忙不过来。 将那沓订单和顺手带来的炸鸡一同塞进了小五的怀里,她说:“订单先放着,炸鸡你先吃,我去找老大商量下扩充你们部门员工的事儿。” 桑柒柒做事风风火火,转眼就出现在第一殿的大门口。这会儿的第一殿没有恶鬼需要审讯判决,大殿内播放着平心静气的音乐,而部门老大蔺阎罗则撑着下巴慢悠悠地打瞌睡。那一点一点的脑袋随着桑柒柒的脚步靠近,缓缓直起来,蔺阎罗睁开了眼睛,眼里清明,扫她一眼,问:“怎么又来了?” 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又’字,桑柒柒瞅他:“这么不欢迎我?” 蔺阎罗心里呵呵,表面笑眯眯:“怎么会,你可是我们部门最有发展潜力的员工。” 最有发展潜力=吊车尾但进步空间超大。 桑柒柒悄悄翻了个白眼,又在心底切了一声,也没跟蔺阎罗多说废话,直接提到了她的店里跟小鬼纸扎制作部门需要更多的员工来解决订单多的问题。 “纸扎部门那边倒是好解决,反正现在在地府停留的小鬼数量挺多的,可以问问他们想不想兼职,不想兼职的话还有部分待业小鬼可以顶上。但你店里的员工倒是不好找。” 桑柒柒瞪圆眼睛:“有什么不好找的?很好找啊。” 蔺阎罗直言:“请说出你的要求。” 桑柒柒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没停:“我对男女倒是没什么要求,但长得肯定要好看。像地府里那些丑不拉几的鬼肯定是不行的,这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效率,对咱们地府的殡葬事业发展造成极大影响。能说会道肯定要吧?像崔京那样的i鬼就不行,到时候在直播间或者店里跟人吵架,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那不得委屈死?跟我合拍也是必须的,不然我看他不顺眼,天天在店里骂人打架就算了,还有可能乳腺增生、月经不调,对我的身心造成极大损伤!” 蔺阎罗心道你一只鬼哪来的身心问题,但努力保持上司该有的风度微笑着继续问:“你的合拍具体指什么?” 桑柒柒继续掰手指:“喜欢小猫小狗,喜欢吃香菜,喜欢脆桃,喜欢吃螺蛳粉,喜欢咸粽子……” 要求没说完,蔺阎罗终于忍无可忍地朝着桑柒柒丢出一块漆黑惊堂木,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蔺阎罗:“这叫很好找?还有,你到底是找员工还是找对象?” 桑柒柒:“……这叫志趣相投,默契百倍,珠联璧合!” 屁的珠联璧合,蔺阎罗冷笑两声,根本不想再看见桑柒柒这张脸,连忙指着大门的方向催促道:“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去发展你的殡葬事业。” 桑柒柒觉得自己的要求其实也还好吧,但看出自家老大的不耐烦,撇撇嘴,决定听话。于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提醒:“那你帮我留一下我的璧啊。” 蔺阎罗原地翻白眼。 从第一殿出来的桑柒柒重新回到了小鬼纸扎制作部门,跟小五说了蔺阎罗的想法,然后摸摸他的脑袋安抚:“这些订单等老大找来员工再做也来得及,不过最后的审核工作你得做好,绝对不能出现劣质产品,否则咱们地府的形象得一落千丈,知道不?” 小五原本两眼无神,听到蔺阎罗同意了招收员工,眼睛的神采立马就回来了。 他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桑柒柒也满意点头:“乖,到时候给你加工资,还请你吃麻辣烫!” 解决了员工数量不够的大事,又做完了安抚工作,桑柒柒心情不错地打算绕路回殡葬一条龙。她去了趟冥河附近,发现周围的臭气已经减淡了很多,看来是清理工作有了一定的成效。 去孟婆那儿顺了杯表面奶茶实则八宝粥的孟婆汤,桑柒柒回到一条龙,眼尖地发现门口蹲了个人,邀请进来任他一通购物,消费1888。 送走了人,时间也着实不早了,桑柒柒便将卷帘门拉下,继续看后台的订单私信。 这一看,一条略显特别的信息便印入了她的眼帘。 柠檬水:柒柒你好,我是幽灵公会的负责人,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公会呀/可爱 桑柒柒:“?” 长这么大,她只听说过什么游戏主播、娱乐主播加入公会,找殡葬主播加入公会的还是头一次。 但显然,能想出把桑柒柒这种殡葬主播拉进来的公会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公会。 这位柠檬水同志在桑柒柒的一句‘殡葬主播你们也要’的询问后,立马表示:我们的公会跟栗子直播的其他公会不太一样,公会的主播也比较特殊,您这种殡葬主播最合适了! 特殊,怎么个特殊法? 桑柒柒心里好奇,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便刷刷刷地分享了公会中几个主播的账号主页。 桑柒柒定睛一看。 好家伙。 鬼屋探险主播、嘉山府流云观道长、专业捞尸人、法医、占星师、苗疆蛊女等等。 只有桑柒柒想不到,没有桑柒柒见不到的。 怀着好奇,桑柒柒将这些账号一个个点进去。 先打开的是专业捞尸人的账号,捞尸人的主页贴着姓名和照片,名叫程合宜,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性,她穿着潜水服,一头利落的齐下巴短发,眉眼冷淡,眼尾有个很漂亮的红色蝴蝶胎记,看上去颇有种属于姬圈大佬的酷帅。 主页有十来个视频,每个视频的浏览跟点赞量都不容小觑。桑柒柒随手点开了第二个视频,乐滋滋地吃着薯片观赏程合宜的日常工作。 这次程合宜要去的是一个山区的水库。听委托人说,她要捞的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这个叫做张霖的男孩跟朋友约了在水库露营烧烤,结果在水库旁洗水果时一脚滑了下去,挣扎几秒后就没了声息。 根据同行之人的说法,从他们发现张霖溺水到跑去救人的这段时间,最多不超过十秒钟。 可就是这十秒,张霖便从水面失去了踪影。 最的令人惊讶的是,张霖是会游泳的,他从小就跟在他爸爸的屁股后头搁河里捞鱼,水性可以说是这一群人中最好的。因此最开始张霖失去踪影时,大家还以为张霖是在跟他们闹着玩,毕竟按照正常情况,一个人溺水死亡需要的时间大概是2-10分钟,而张霖这情况显然不符合正常逻辑。 但随着他们呼喊的时间越来越长,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49节 这好像不是玩笑。 张霖是真的溺水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终于彻底慌了,匆匆忙忙地喊家长求救、打电话报警。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而后警方这边找来的救援人员在水库里打捞了三天,也没瞧见张霖的身影。 手足无措时还是有人提起了长新程家程合宜是专业的捞尸人,于是特地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长新将人请来。 程合宜简单将事情在视频里复述了一遍,才换上专业设备下水。 水库的表面看上去碧绿,水下却显得格外浑浊恐怖,程合宜带着摄像头在水里来来回回转到精疲力尽,起身上岸,等休息好了再下水。如此来回了三次,她终于在水中瞧见了一抹身影。 可惜的是,这身影被密密麻麻的马赛克给遮住了,除了程合宜本人,像桑柒柒这样的观众根本瞧不见一点。 只有程合宜的解说在耳边响起:“尸体已经被水泡肿,和其他溺水死亡的尸体并没有区别。但唯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尸体的两只脚都被水草给死死缠住了,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水草解开。另外,我还在另一处水草附近发现了一些骨头,带上去给警方检验后,确认这也是人骨。” 短短几句话,令人身后直起鸡皮疙瘩。 桑柒柒双手抵着下巴思考,想到程合宜在先前说到的张霖十秒钟就从水面失去了身影,隐约有种猜测—— 这水里可能有只水鬼在作祟。否则一个精通水性的男孩不会在十秒内被拽下水且没有半点反抗能力。要说那水草有问题,就更不可能了。谁家水草跟麻绳似的,能把人拖下水还给人绑得严严实实的? 她敛下眼眸,又将程合宜的其他几个视频一一观看。发现其他视频就显得很正常,都是普通的溺水死亡需要程合宜帮忙打捞。 于是桑柒柒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嘉山府流云观道长的栗子主页,发现这位主播的视频数量非常多,但每一个视频的时间都很短,点进去才知道这些视频都是他给人看相算卦的节选。随便挑了两个,看主播在视频内的表现,桑柒柒可以确认,这家伙是个真道士,还是个有点本事的真道士。 而且点击量最高的那个视频还带警方的感谢说明。 起因是有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上麦求助,说她新租了个房子,但奇怪的是每晚都可以听到奇怪的‘滴答滴答’声,那声音有点像水珠滴落溅到地面发出的声响。之后,她还总是闻到若有若无地尸臭味,只不过她将房子来来回回打扫清理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这臭味的来源。 听觉和嗅觉造成的双重刺激让小姑娘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速下降。 桑柒柒看她在连麦时委屈地说:“我本来想摆脱当牛马的日子,回归乡野,租个独立小院子养养身体的,结果就这么几天时间,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流云观的这位道长最后亲自去了小姑娘的院子,并在卧室的墙壁里找到了一具年龄偏大的男尸。 之后,警方出动,确认了这是一起凶杀案。 建造这栋房子时,两个水泥工因为钱财问题发生摩擦,两人推搡时其中一人磕到了脑袋当场死亡,另一人见状吓个半死,最后在自首跟隐瞒中选择了后者,将那已经死亡的工友塞进了墙壁中。 视频的最后,道长神叨叨地说:“你听到的滴答滴答声以及闻到的臭味都是这位死者在向你求助。” 桑柒柒:“……” 难怪网友都认为她是个道士,会看点面相呢。 搞半天是因为有这么个先例在啊。 桑柒柒一边感慨一边转向另一位探险主播。这位探险主播也很有意思,三天两头往各种充满都市传闻的地方跑,什么废弃的精神病院、医院、死过人的仓库、烧成灰烬的工厂,都有他的身影出现。 但有意思的是,这位主播的运气‘好’得出奇。 桑柒柒连着刷了他的八个视频,发现每个视频他都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鬼,然后开启疯狂的逃跑之路。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桑柒柒花了快三个小时把这些主播的视频刷了个遍,等无视频可刷回过神来时,才陡然想起那个叫柠檬水的负责人还在等她的回复。 而负责人在这期间见她长久沉默一声不吭,以为她在考虑,便自顾自地补充自家公会信息:我们公会没有直播时长之类的要求,你们主播赚到的钱也不需要跟我们分。我们创办公会的初衷就是希望这些比较特殊的行业之间能有个联络的地点,以后大家要是遇到困难,还能互帮互助/可爱 他还做了个比喻:像英俊这边就可以邀请明心道长一块工作,既能壮胆,还能解决一些匪夷所思的小麻烦。 英俊是指那个经常遇到鬼的探险主播唐英俊,明心道长则是嘉山府流云观的道长。 桑柒柒若有所思,听明白了,询问:所以基本上就是挂个名? 柠檬水等回复等得瞌睡都打了两个了,陡然间听到叮咚的提示音,立马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惊醒,快速抠键盘回复:对对对,反正您该怎么直播就怎么直播,就算一个月只直播一个小时,我们公会也不会插手的! 那倒是挺好的。 而且……光看这些公会主播的主页视频,她完全可以通过这几个主播,去把那些残留在人间的鬼给解决了。 一时间,桑柒柒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堆的+5分、+10分、+100分。 全是分,全是钱。 她不再犹豫,立马应下了加入公会的事,没一会儿就被柠檬水拉入了一个十几人的群聊内。桑柒柒打开群聊成员列表看了眼,发现这些成员都是刚才看到的主播,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名字标得很清晰,譬如捞尸人-程合宜。 桑柒柒有样学样,改了自己那个显眼的‘哪来的狗崽子敢冒充我’的id,换成了‘殡葬老板-桑柒柒‘。 她一出现,群聊内的好几个人都冒泡欢迎。 探险主播-唐英俊:哇!是柒柒耶!欢迎欢迎!我在你那儿买过纸扎,烧完的那个晚上我爷就来梦里找我,问我最近是不是发财了,怎么有钱给他烧软中/doge 嘉山府流云观-明心:欢迎,看过桑小姐的直播,也关注了吴文涛的案子,很有意思。 捞尸人-程合宜:欢迎,其他人估计在忙。 探险主播-唐英俊:是的是的,温哥他们最近有个大案子要解决,他身为法医忙得不可开交,连吃饭都盯着尸体吃。阿春正在闭关研究新的蛊虫,说要给她家天天催她结婚的亲戚下蛊。畅畅去拍星星了,这会儿估计在看星象。 桑柒柒能从唐英俊的嘴里将这些名字与身份全部对上号。 笑了一下,她也跟他们打了招呼:谢谢大家,刚看了大家的视频,都非常有意思/大拇指 先详细夸了唐英俊跟道长明心的几个视频内容,随后注意力转到程合宜的身上,桑柒柒眼睛亮亮地扣字询问:程小姐你好,我刚看了你那个水库捞尸的视频,请问有没有后续呀/可爱 程合宜也看过桑柒柒的直播,毕竟他们群里的唐英俊是个很喜欢分享生活的人,每天遇到有意思的短视频或者帖子都会往群里发。程合宜对他也很宽容,她本人经常跟死人打交道,难得遇到过这么有活人气息的活人,这种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在唐英俊的热情推荐跟叙述下,程合宜知道了桑柒柒原先是个女明星,后来又变成了殡葬老板,还有些神秘兮兮的小故事。 程合宜心中隐隐有猜想,感觉到桑柒柒有点不一般,估计跟明心差不多。 而今见到她对自己主页中唯一一个染上古怪神秘气息的视频感兴趣,并没有很意外。 她回忆了那段视频内容,想了想问:我后来又下了几次水,找到了不下于三人的骨头,算吗? 探险主播-唐英俊:我靠!这么大的事儿程姐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捞尸人-程合宜:你没问。 探险主播-唐英俊:没问你也可以当成八卦聊嘛/落泪 反正八卦又不嫌多。 嘉山府流云观-明心:这水库是不是有问题? 捞尸人-程合宜:不清楚,但昨天又有个小孩掉里面死了,救援队那边依旧捞不到人,我正准备赶过去看看情况。 桑柒柒:“?!” 这么突然? 嘉山府流云观-明心:我这两天没有空,不然我可以跟你一块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见此,桑柒柒毫不犹豫地举手:带我去,我想去/可爱 第40章 退圈第四十天 女中豪杰了属于是。 桑柒柒笃定了张霖的溺水死亡存在可疑之处, 本想跟程合宜要了地址独自前往,但眼下程合宜恰好接了新的委托,不如同行。 就是不知道程合宜乐不乐意。 毕竟她跟程合宜是第一次接触。 她的毛遂自荐让群聊内的几人都有些意外, 但细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明心道长也没遮遮掩掩,很自然地询问:桑老板也觉得这水库有问题? 桑柒柒喜欢跟直爽的人说话, 大家都知道对方跟普通人稍有区别, 却又没想着试探更多,将边界感拿捏得死死的。她一手撑着柔软的脸蛋,一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具体情况得去了现场才知道, 不过以我来看, 水库确实不太正常。 程合宜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对话。 在桑柒柒之前, 程合宜认识明心道长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依旧是多亏唐英俊, 几人偶尔还会在线下吃吃夜宵碰碰面, 接触多了,程合宜自然也清楚明心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道家弟子,在嘉山府流云观的地位还不低。 而嘉山府流云观在全国都赫赫有名,是个有千年历史的老道观了。 桑柒柒的想法跟明心道长相似,又与明心道长一般身上藏有秘密, 除却明心道长之外, 的确是最好的同伴人选。 想到这里,程合宜没有犹豫, 在群聊内回复道:可以, 我现在在长新,正要往北洲去。 桑柒柒算了下长新到北洲的时间,如果她从京北机场出发, 两人估计是差不多时间抵达目的地。当然,如果从地府走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赶不上了。不过,这种明面上已经有人知晓的行程,桑柒柒还是决定稳妥点。 跟程合宜加了微信,桑柒柒扭头就去买了最近的班机。 在殡葬一条龙的大门上贴上’老板有事出门,归期不定,可线上下单‘的提醒后,桑柒柒扭头又敲响了鬼屋的门,跟探头出来的景裕交代了两句,便开着自己的小皮卡前往了机场。 京北到北洲一共飞了六个小时,桑柒柒现在有钱了,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特地买了个头等舱。深夜的航班寂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桑柒柒将眼罩往下一拉,睡到了飞机降落。 顺着人流来到机场大厅,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程合宜。 程合宜长得好,个人气质更是无比扎眼,穿着修身的短上衣,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腰腹,下半身是牛仔长裤加皮靴,冷淡的眉眼看着让人有点不敢靠近,但却令桑柒柒眼睛一亮,太酷太有型了! 她飞奔过去 ,热情地打招呼:“程小姐你好,我是桑柒柒。” 桑柒柒觉得程合宜扎眼时,程合宜也觉得桑柒柒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颜色。深夜出行的人大多染着倦怠,哪怕穿着再光鲜亮丽的衣服,也掩盖不了脸上的疲惫之色,唯独桑柒柒是个例外,顶着张素颜却明媚的脸蛋,一双杏眼无比灵动,活力十足。 从那雀跃的语气中隐约可以感受到女孩本身外向的性格,程合宜天生冷脸都能在瞬间软化下表情,她冲桑柒柒点了点头,声音柔和了几分:“你好柒柒,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合宜姐就行。” 说到年纪问题,桑柒柒颇有几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按理来说,那还是她活得久。 但面对程合宜的目光,她还是甜甜地喊了声:“合宜姐。” 程合宜显然是个工作至上的女强人,跟桑柒柒简短地打过招呼,便招呼着人上了机场外等候的车。两人都坐在后座,程合宜主动将上次打捞张霖时的资料递给了桑柒柒:“我感觉你应该会感兴趣,可以看看。” 边说,她边提醒:“上传到栗子平台的视频删减了一些部分,这些资料是详细的,里面有我的相机拍摄到的张霖尸体被水草捆绑的原图。” 程合宜虽然能猜到桑柒柒跟明心道长差不了多少,但并不确定她对尸体的接受程度在哪里。毕竟她不像自己,常年跟尸体打交道,再恶心的尸体她都面不改色地观察、触碰。因此,特地多说了两句。 桑柒柒能感觉到她的好意,连连点头:“好,我看看。” 车辆行驶得很稳当,桑柒柒一目十行地扫过,发现北洲那块水库周边还有不少的恐怖传闻。百年前更是有将家里孩子丢进水库当做献祭以求河神保佑周边人家的。 桑柒柒:“……” 如果这说法是真的,难以想象那水库里积攒了多少怨气。 她好奇地询问程合宜:“这些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程合宜本人也不太清楚,因此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驾驶位上正在开车的司机。听程合宜先前的介绍,这位司机是北洲五延庄的人,五延庄就是水库附近的一个村庄,也是这次溺水孩子所在的村庄。作为当地人,他显然比其他人更了解当地的传闻。 司机道:“一部分真一部分假。”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0节 桑柒柒:“说说真的。” 司机想了想,如实说道:“百年前附近村庄的人喜欢将童男童女献祭给河神的传闻是真的,这事儿我听我太奶奶说起过。一百多年前这个水库还不是水库呢,就是个很大的湖,因为没有做什么措施,一到雨季涨水就特别厉害,一个晚上就能把周围村庄给淹了。后来就有人提出想法说这是河神对几个村庄的不作为不满,需要村子里的人家给出祭品。” 最开始的祭品是一些鸡鸭鹅 ,看着好像不值什么钱,但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也是笔巨款。 可惜,河神依旧不满意。 于是又有人觉得河神要的祭品实则是年幼的孩子。 桑柒柒翻了白眼:“河神不同意?河神自己说的?” 司机听到这明显不满的语气,唏嘘了声:“那会儿的人懂什么呀,见这湖还是一如既往地淹村庄,就觉得肯定是河神有意见,需要档次更高的祭品才能浇灭河神的怒火。” 程合宜听得连连皱眉,声音冷淡地插了句嘴:“把孩子献祭给河神之后,村庄就没被淹掉了?” “说来也确实奇怪,把鸡鸭鹅这类的祭品换成小孩之后,水位线真的往下退了——” 话没说完就听桑柒柒幽幽冷笑道:“是因为时间长了,降水量下来,排水也正常了吧。” 司机:“……” 他单手摸了下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应该是的,因为没过多久,湖水又把村庄给淹掉了。之后就是反反复复,村子里的人把小孩送到河神那里去,如果湖水没有退去,那就是小孩送的不够多,如果湖水退去了,那就证明送到位了。” 听到这话,程合宜的眉心皱得更紧了:“那当时得送多少小孩去河神那儿?” 司机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按照我太奶奶的意思,当时周边村庄加起来献祭了很多小孩。本来我爷爷也是其中之一,是因为我太奶奶死活不愿意,拿着刀砍那些强行想把我爷爷带走的老家伙,他们才善罢甘休的。” “听我太奶奶说,之后有一阵这湖变得特别恐怖,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途经此地就会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程合宜看向桑柒柒,桑柒柒扯了扯唇:“那么多小孩枉死,只听到哭声都算给面子了。换成是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拖下水,大家一起当祭品,河神肯定更愿意庇佑村庄。” 程合宜:“……” 司机:“……” 司机虽然是把这些往事当成故事一般告知桑柒柒,但实话实说,他也觉得那些年的孩子死得很冤,觉得愚昧害人。他想起自家爷爷酒后提到这事时的唏嘘模样,不敢想若是自己生活在那个时间段,会有多崩溃。 “我看着资料上还写了水库的修建,里面丢了这么多小孩,这水库就轻易修成功了?”桑柒柒指了指纸张,很随意的一个询问却令司机猛地瞪大眼睛,恰好赶上红灯,他一脚踩了刹车,扭过头,用颇为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桑柒柒,惊愕发问,“你怎么知道水库不能修成功?” 程合宜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司机这么大反应就知道桑柒柒的随口一句话也成真了。 她眼里透着几分好奇,也看着桑柒柒。 桑柒柒:“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别说水库了,水库之前的那几次洪灾也不一定都是天公不作美下雨下的,多半是里头怨气太足,他们在报复周边村子呢……绿灯了,开车。” 司机:“……” 脚踩油门,司机呼出一口气,点头:“水库最开始确实没修成功,国家派了好几拨人下来,但每次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刚修好一部分,当天晚上就塌了这类事层出不穷。一直到大半年后吧,第四个工程队也准备撒手不干的时候,我们村里来了个化缘的老道长。” 听见’老道长‘三个字下意识觉得头疼的桑柒柒竖起了耳朵。 但司机口中的这位老道长跟吴文涛口中的老道长显然天差地别。 “那老道长自称是嘉山府流云观的观主,直接言明了水库无法修建成功是因为孩子献祭得太多,导致这湖里面怨气太重。如果无法安抚里面的怨魂,让他们顺利投胎,那么不管换多少的工程队来,不管消磨多少的时间,水库依旧不会建成功。” 听到熟悉的道观,桑柒柒跟程合宜对视了一眼。 “我也不知道那老道长做了什么,反正我爷爷他们说老道长去了水库之后,那工程队再去建造水库就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了。” 这些内容都是他从长辈那儿听来的,这种神神鬼鬼的还涉及到什么怨气太重太轻的故事,他一直以来都当做都市灵异小说来看。但着实没想到,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竟然会遇到一个与故事中老道说法如出一辙的女生。 司机心中惊叹,忍不住问:“所以真有怨气太重这种说法?” 桑柒柒亮出一口小白牙,笑眯眯地说:“我们这行有点迷信,确实信这个。” 没有再从司机的嘴里听到真实性100%的传闻,桑柒柒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程合宜给的资料上。翻过这些传闻,资料便开始记录张霖落水到被捞起的全过程。而桑柒柒也如愿见到了那几张没有被马赛克的照片。 只一眼,她就知道程合宜为什么会在将资料递给她之前,特地提醒她了。 因为程合宜在栗子视频中说的那句“尸体已经被水泡肿,和其他溺水死亡的尸体并没有区别”没那么真,照片里的张霖浑身的确是被水泡肿的模样,但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已经快模糊不清的脸上有个非常显眼且夸张的笑容。 桑柒柒:“……” 桑柒柒好奇地问程合宜:“你没被吓到?” 程合宜抿了抿唇,说了句:“还好,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尸体表情都不太一样。” 桑柒柒若有所思:“捞尸人这行确实不容易,每次都得跟不同的尸体打交道,还挺渗人的。你能坚持下来简直别太厉害,完全是女中豪杰了。” 听到最后几个字,程合宜一改冷冷淡淡的表情,抿起的唇也勾起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 她家从她太爷爷那辈开始就是专业的捞尸人,这个活从她太爷爷传到她爷爷,再到她爸。她爸跟她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因此捞尸人这个活最初其实是要在她这里断掉的。但她从小跟着她爸下水,潜水能力非凡,她爸喝多酒便会望着她唏嘘着说上一句:“阿宜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程合宜干这行当然不是因为她爸的一句话就想证明自己是个女孩子也照样争气。在这种想法之前,她先看到了那些溺水亡者的家属在无能为力、万念俱灰的情况下哭着喊连尸体都找不到,而她的父亲跃入冰冷的河水中,冲破了滚滚暗流,将尸体带回河岸之上,成全了亡者家属能够拥有一个骨灰盒的小小念想。 所以,任凭这些年她碰到过很多人劝她放弃这个工作,说她一个小姑娘干这行不合适,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她也没有理会。 她很坚定地在走她们一家子走过的路,为很多溺水身亡的家庭奉献过一份微不足道的力,接收到过很多感谢,她觉得这就够了。 而今天,她遇到了桑柒柒,她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夸她是女中豪杰。 “柠檬很有眼光,她找的这些主播包括你在内,知道我的工作后,对我的看法都是一致的。”程合宜脸上是温和,“很荣幸得到你的赞美。” 桑柒柒哪想到她这么正式,捏了捏耳朵,笑盈盈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程合宜见她耳朵也有点红,敛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转移了话题:“你能从这个照片上看出问题来吗?” “笑得这么古怪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那句话,水库有没有问题,得去了现场才知道。” 交谈了一路,两个小时的车程也变得很快。 司机将程合宜跟桑柒柒送到了五延庄,有两个村里的负责人出来迎接他们。为首的那个看着四十来岁,姓蒋,程合宜跟桑柒柒喊他一声蒋叔。蒋叔身后跟着的男生看上去和桑柒柒差不多年龄,叫小侯。 蒋叔跟程合宜握了握手,神情看上去有点疲惫:“程小姐,真的很感谢你大老远过来,我们这边的救援人员到底没有你专业,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你先前去过的救援地点他们也都去了,但是没见着人。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请您过来一趟。” 程合宜点头:“不客气,我们到现场看看。” 她背起包,跟着蒋叔往水库走。 桑柒柒装作是程合宜的小助理走在边上,出于好奇询问了这次的小孩究竟是如何溺水的:“照理说先前出了张霖那事,就算不是一个村的,大家应该也都挺关注的。学校老师还有家长难道没有要求孩子们远离水库吗?” 听到桑柒柒这么问,蒋叔跟小侯对视一眼,前者叹了一口气,后者直言道:“告诫了,不止是通知了学校,连我们村里都挨家挨户地上门提醒呢。” 蒋叔跟着说:“但这次的溺水说来其实有点奇怪,让人想不通。” 桑柒柒眉梢微动,疑惑地’哦‘了一声,想要窥探真相的意思显而易见,蒋叔便也没藏着掖着,跟讲故事似的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出事的是个小女孩,叫燕燕。她出事的前一天这边下了雨,雨后长菌子,她跟小伙伴就约了去山上找菌子。虽说上山是要靠近水库,毕竟得从水库那边绕着走,但燕燕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懂事听话,她不可能拿找菌子当借口实则去水库边上玩。” “跟她同行的小孩儿也确认了这点。他们一块上了山,找到了很多菌子,就算鞋子上粘了泥有人提出要去水库边上洗鞋子,也被燕燕给拒绝了。结果等他们下山从水库往家里走的时候,燕燕就跟中了邪似的,直不楞登地就朝着水库里面去了!” 中了邪,直不楞登。 这几个词语放在桑柒柒的耳中,令她下意识便蹙了蹙眉。 程合宜也察觉到了问题,要求道:“能再说得仔细点吗?” 蒋叔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那几个小孩就是这么告诉我们,水库那边没有监控,这些事儿也是从几个小孩那儿知道的。按照他们的说法,燕燕往水库里去的时候,他们也吓了一跳。都是十多岁的小孩,都懂事了,见着燕燕前脚还拒绝他们去水库洗鞋子,后脚就自己往水库走,都觉得意外。大家喊她的名字,她没应,拉她,又被她挣脱,据说往水库里跳的时候,燕燕还回头冲几个小孩笑呢。” 桑柒柒:“……” 那画面,光是脑补下,都能把普通人吓个半死。 程合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问:“那几个孩子还好吗?” 蒋叔摇摇头:“现在还在医院待着呢,我们让医院给他们做做心理治疗。” 程合宜:“是有必要的。” “可不是嘛?这换成个成年人都要吓出个好歹来,这些孩子年纪不大,要是落下心理阴影就糟糕了。”蒋叔唉声叹气,路过某户人家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嘶嚎,脸色更加难看了,“那就是燕燕的家,她妈因为她落水的事也变得不太正常了,今天早上刚从医院回来。” 沉默中,四人一路来到了水库边,也就是燕燕跳河的地方。这一块地方被警察圈了起来,或许是沾了点古怪的说法,除了工作人员,根本见不到其他游荡的人。十多分钟后,有个浑身疲惫的中年男人从他们来的那条路跑了过来,一到程合宜面前就连连弯腰:“程小姐,今天辛苦你了,拜托你一定要把我女儿带回来。” 原先看着还好好的,说到’女儿‘二字时,男人顿时哽咽,眼圈也红了。 程合宜就算见多了如中年男人这般恳求她捞人时的难过与绝望,但每次见到还是会心脏一紧。她默了默,点头:“我会尽力的。” “好,好,真的谢谢你。” 不敢打扰程合宜的工作,中年男人退到了一边。 程合宜弯腰蹲在水库边上,将自己的背包打开,拿出一系列装备。与专业救援人员的装备比,程合宜的装备多少带点玄学风格,她系在腰间的麻绳绑了黑色狗毛,用于勾尸体的钩子也很特殊,像是特质的。 程合宜一边换装备,一边对桑柒柒道:“其实我们这行也挺迷信的,通常情况下下去捞尸还得祭拜祭拜河神。不过看你跟明心道长的意思,这河里就算有河神也是个不好的,那杀鸡放血祈祷它保佑就没必要了。” 桑柒柒闻言忍不住笑了下,拍拍自己的胸口:“没事,没有河神,我保你。” 程合宜弯了下眼睛说好。 她跟救援人员确认了先前他们搜查过的具体位置,便打算直接绕开那些地方再进行搜索。带着桑柒柒一块上了船,船开到水库深水区的位置,这里已经有些靠近附近的山,程合宜冲桑柒柒做了个手势,便迅速跳了下去。 接着她腰上的麻绳一圈圈窜入湖水之中,随后,陷入绝对的寂静。 桑柒柒看着平静的湖面,低头看表。 程合宜入水前跟她提了她在水中能待的具体时间。 然而,刚过去五分钟,连接着船上重物的绳子突然绷紧,紧接着他们的船被一股强悍的力道猛地拽出去,毫无防备的船长在惯性作用下,一头栽进河水之中。 第41章 退圈第四十一天 有桑老板在,你不用担…… 扑通的落水声之后, 狭窄单薄的船只开始疯狂倾倒起来,随着又一股力的抵达,堪堪稳住身体的桑柒柒猛地往前趔趄, 原本已经与水平面接触的船缘,只用两秒钟的时间便再次往下沉, 水库内的水也开始不受控地灌进来。 桑柒柒看了眼马上就要翻盖的船, 果断地往水里一跃。 这边有突发情况,程合宜那边也一样。 在跳入水中寻找燕燕的尸体前,她已经做过心理建设, 这次的捞尸恐怕要花费很多时间。毕竟这里相比张霖那孩子尸体发现的地点更靠近水库中央, 水自然也更深。而且其他的救援人员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人, 没道理她一来,燕燕的尸体就出现了。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但跃入水中以后, 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恰恰就出现了! 就在前方百米的地方, 程合宜看到了一具被水草捆绑住双脚的尸体。尸体看着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直直地漂浮着, 凌乱的头发顺着水流方向晃动,周边很快聚拢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小鱼,摆动着尾巴张开嘴不停啃食尸体外表的皮肉。 对普通人而言这般恐怖的画面会令他们浑身颤栗、呼吸不畅,但对于程合宜而言却只有庆幸。 尸体还在。 她扯了扯腰间系着的黑狗毛麻绳, 开始朝着尸体所在的方向潜入。看似相隔不远的距离等到实际实践起来却并不容易靠近, 程合宜花了好一会儿终于接近了尸体,她像往常一样快速地将随身携带的特质钩子掏出来, 在水流涌动中费力将钩子勾到了燕燕的裤腰上。 随后, 掏出匕首,附身下潜到燕燕的脚边,开始对捆绑住她的水草进行分割。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1节 这并不是个简单的工作。 程合宜之前打捞张霖尸体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个水库里的水草韧性十分强,用刀割水草总觉得好像在割什么粗壮的大麻绳。花了不小的功夫将水草割断,程合宜呼出一口疲惫的气,上浮至燕燕的身前,正欲带着尸体朝着船只所在的水域回去时,她却蓦地怔住了。 ……燕燕的尸体,最开始是睁开眼睛的吗? 这个问题从脑海中窜出来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覆盖了程合宜全身的皮肤。她被潜水衣包裹的后背瞬间涌出夸张的冷汗,浑身也跟僵住了似的,目光死死盯着燕燕的脸。 也正是此刻,燕燕的眼皮忽然轻轻一动,那双漆黑但古怪的眼睛在程合宜的注视中,缓缓眨动。随后,燕燕那张已经被鱼类啃食过的脸忽然抽了抽,因为泡肿而泛白的唇逐渐勾起了一个弧度。 嘴唇翕动,喉间无声,但程合宜仿佛听到了一声很低的笑。 不等她反应过来,燕燕忽然扭转身体,以极度疯狂的速度朝着远处飞快奔去。 猝不及防中,特质钩子另一端的程合宜像是被吊在马后的俘虏,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拖拽着在水中前行。 飞快的速度引起巨大的水流冲力,一下下砸在程合宜的脸上、身上。 疼痛从全身各处涌起,她的眼底泄露出几分慌张,身体下意识想要往另一个方向挣扎着游过去。但对面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她的反抗没有任何作用,反倒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根系在腰间的黑狗毛麻绳以超快的速度从松松垮垮的姿态猝然紧绷。 随后,腰间传来一股反作用力,巨大的力道差点把她的腰勒断之际,头顶船只的重量不敌燕燕的力气,不管是程合宜还是船只,都被这股力拽得控制不住自身。 程合宜不知道自己被拽着跑了多久,只是能隐约察觉到她眼前的水似乎变得越来越暗,这意味着她距离水面也越来越远。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那氧气瓶里的氧气也在一点点地减少,程合宜让自己冷静下来减缓呼吸,但她知道这种自救措施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毕竟,抵达一定的深度,水压也会阻碍她的胸腔扩张。 她照样呼吸不了。 而现在,这种感觉已经逐渐出现。 程合宜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眼里的几缕慌张与无力已然被掩盖,重新变得清明起来。她咬着嘴里的软肉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手里那把割过水草的刀子持续不断地继续割麻绳。 她暂时还不想死。 只要割断了麻绳,跟燕燕的尸体分开,她就有机会上浮,摆脱此刻的困境。 前方的燕燕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挣扎,却并未放在眼里,泡肿的身体宛若一条游鱼,身体格外灵活地朝着水库的最深处游去。她漆黑的眼珠亮得有些吓人,随着深度的增加以及身后之人挣扎力度的变小,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点点变大,到最后嘴角咧开的弧度变得尤其夸张,裂口几乎占据了她的大半张脸。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前行的身体忽然停滞。 燕燕黑亮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缓缓歪了歪脑袋。 桑柒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视线越过她落在身后几乎已经拿不住匕首的程合宜身上,不用想都知道程合宜已经到极限了。 冲燕燕扯了扯唇,她毫不犹豫地游上前。 燕燕一惊,飞速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跑。 她又不是傻子,知道正常的人类下水潜入这么深的水底起码得像程合宜一样穿上专业的潜水设备,可桑柒柒就穿着她那修身的咖色露肩上衣跟牛仔短裤,不止没有潜水设备,那眼睛瞪得比她还大,而且眼里透露出来的危险讯息简直别太明显! 此时不跑,等会儿估计就跑不掉了! 燕燕的反应速度飞快,逃窜速度也飞快,但正因扭身就跑,原本被她拖在后面的程合宜咻一下就被甩到了桑柒柒的面前,桑柒柒见状,立刻抬手抓住了程合宜的肩膀,将人往怀里一按,她用力拍了拍程合宜的脸,看到对方的眼皮似乎轻轻动了动,便不再关注燕燕,直接往上游。 程合宜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 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跟缺氧窒息的感觉折磨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透过朦朦胧胧的视线和浑浊的河水,她看到了桑柒柒那张明媚的脸,只不过跟初见时对方的热情雀跃不同,此刻桑柒柒的小脸板得十分严肃,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 手指勾住桑柒柒的衣服,程合宜浅浅挣扎了一下。 桑柒柒低头瞧她,却被突然的力道又拽得往下。 耐心终于消减,她一手拎着那根勾着燕燕的麻绳猛地一用力,就听耳边响起一声惊叫,燕燕的身体从老远突破水的阻力飞了过来。但她很快止住了往后退的身体,无声之中,麻绳猝然断裂。 属于她的身影隐匿在水库暗流之中消失不见,桑柒柒也带着程合宜顺利从水面冒出了头。 守在水库边上等待着程合宜捞尸消息的蒋叔小侯等人在看到船只侧翻时便已经吓得原地乱转了。 几个围在一旁的救援人员也不由得紧紧皱起眉。他们虽然不如程合宜这种专业捞尸人经验足,但看到这场面也隐约猜到估计是水底下出事了。可问题是,程合宜入水的地点距离岸边实在太远,而且水面在船只翻了以后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的景象,谁也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救援队队长想了想,立刻下达命令:“这样,我们先过去看看,要是真有意外,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其他的队员纷纷点头。 但等他们抵达船只出事的地点,也只捞起了在水里扑腾的船长。 “程小姐没见影,怎么连她带来的那小助理也不见了?!”救援队队长惊愕地看向浑身湿漉漉的船长,船长闻言摆摆手,“估计是去找程小姐了。” 救援队队长:“?” 在说什么鬼话,这又不是捉迷藏,桑柒柒还没穿潜水服,怎么找? 大概是救援队的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船长抹了把脸,颇有几分无奈道:“那小姑娘看着轻轻瘦瘦,还装模作样穿个救生衣,结果船一翻,她在水里灵活得跟条鱼似的,我原本也想跟着她潜下水看看情况的,结果我这老江湖都没憋多久,她却在水中来去自如。” 船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救援队解释桑柒柒的与众不同,只道:“我怀疑她也不是什么小助理,可能是程小姐看上的接班人之类的。” 捞尸人的接班人啊。 这个形容光是听着就觉得水性一定很牛逼。 救援队那颗焦躁慌张的心随着船长的几句话变得稳当了几分,只不过,在水下的人煎熬,在船上的人也一样煎熬。救援队的成员时不时看看手表,终于按捺不住一个个往水里跳的时候,距离他们船只百米的水面突然涌现出巨大的水花,紧接着一个脑袋便从中冒了出来。 桑柒柒搂着程合宜破水而出,粗暴地抹去脸上的水,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看到船长和几个救援队员,立马冲他们招了招手。 船只开到桑柒柒的身旁,几个救援队员率先上船又将昏迷的程合宜合力搬上船。 救援队员们都是专业的,很快解开了程合宜身上的装备,给她充足的氧气。看人的脸色好转,才扭头问桑柒柒:“到底什么情况?” 桑柒柒:“……” 她总不能如实说程合宜碰到了一具会动的尸体,还被那尸体拖拽着一直往下潜。 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救援队的成员们在送程合宜去医院的时候还要顺便把她推到精神科挂个号。 但桑柒柒对水里的事儿又实在不了解,不知道可以用什么理由敷衍过去,只能含糊说了句:“我也不太清楚,我见着合宜姐的时候就这样了,然后我就把她带上来了。” “那估计得等程小姐醒过来才知道具体情况了。” 船只开到岸边,蒋叔跟小侯见到没少人,那颗悬着心终于安稳放了下来。但程合宜还得立马送医院,蒋叔跟小侯立马招呼着人开车。 五延庄往上的镇医院内。 程合宜昏迷了两个小时终于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她的胸腔还有点泛疼。但相比这点疼痛,更先吸引程合宜注意的是她脑子里那段关于本该溺水死亡的燕燕突然复活并带着她狂奔的记忆。 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未彻底从那份恐惧中脱离出来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桑柒柒拎着一些水果走了进来。 见到她睁眼,抒出一口气:“合宜姐,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程合宜摇了摇头,嗓音有点沙哑:“还好,只是胸腔有点疼。” 但她知道这个疼痛是正常情况。 她看着桑柒柒,已然记起了迷迷糊糊之中被对方搂着往上浮的过程,心脏紧了紧,又倏然放松,她对桑柒柒认真道谢:“谢谢,要不是有你,我估计就栽在水底了。” 程合宜虽然还年轻,但下水捞人已经相当熟练,也捞了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恐怖又离谱的事。 桑柒柒摆摆手,走到床边坐下:“之前说了要保护你的,自然要说到做到。不过当时我应该跟你一块下水的,你也不用遭这个罪。” 桑柒柒也着实没想到水底下那玩意儿胆子竟然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水库有问题似的,竟然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要弄死程合宜。 而且在程合宜之前,救援队员下过很多次水都没事,唯独程合宜出现问题。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程合宜起身靠在床头,听到桑柒柒的话摇摇头:“这怎么能怪你,下水打捞尸体本就是我的工作,你又不真是我的助理,我的活还要你帮忙的话,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不过这次真的幸好带上你了。” 程合宜从没觉得自己的运气能这么好过。 本来她应该独自一人前往五延庄,毕竟明心道长没有空。要不是桑柒柒突然加入了幽灵公会,并且主动提起了五延庄水库的事情,她顺道说了自己今天要过来,然后桑柒柒才毛遂自荐一块来的。 这中间但凡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她的命已经留在水库了。 感慨过后,程合宜深呼吸,抚平了跳动得有些厉害的心脏,再看向桑柒柒,有些迟疑地问:“能跟我说说水底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看到本该死去的燕燕突然又活了。” 燕燕那张可怖的脸在程合宜的脑子里转了很久了。 桑柒柒知晓她看到了’燕燕‘发癫的全程,自然也没有再瞒着人的必要,直言道:“那不是燕燕,是附身在燕燕尸体上的水鬼。我看那水鬼在水库里生活了应该有挺长一段时间了,身上的怨气罪孽也挺重,估计这些年里溺水身亡的人都是被它忽悠下去的。” 水鬼。 程合宜呼出一口气。 她这行自然是听过水鬼的,甚至小时候还听爷爷讲过对方年轻时在河里遇到水鬼的事,但她始终认为那只是爷爷编纂的故事,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亲身经历一遍。 “有解决办法吗?”程合宜询问。 “当然。”桑柒柒给出笃定的回复,“到时候再见到把它抓了就行。就是不知道这水鬼聪不聪明……” 如果聪明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从五延庄水库跑路了。 如果不聪明,那刚好。 桑柒柒又可以赚一笔了。 “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饭?这边的菌子粥好像挺有名的,吃点?”桑柒柒问。 “好,到时候我转你钱。” “别那么客气嘛。”桑柒柒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朝着门外走。 她离开病房后,程合宜也慢慢地缓过来了,没一会儿便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水鬼,等反应过来时,不免觉得好笑。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在网上搜到?不过,互联网不行,程合宜还有别的帮手,她找到了明心道长的微信账号,给对方发去了信息。 收到信息的明心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张嘴第一句话便是:“人没事吧?” “没事,还好柒柒跟着一块来了,不然下次英俊搞夜宵聚会的时候你们得带着我的骨灰盒去。” 听程合宜还有心情开玩笑,明心道长也逐渐放宽了心,说了句:“没事就好。” 紧接着又跟程合宜解释起了水鬼:“一般情况,非自然死亡且死前有怨念的小鬼若是没有及时被鬼差带走、进入地府投胎,那么就极有可能随着时间怨气加重、变成恶鬼。死在水里的,也就是桑老板口中的水鬼。我听你的说法,那水鬼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要你的命,要么实力不弱、无所顾忌,要么恨你恨得昏了头。” 顿了顿,明心道长又补充了两句:“但桑老板能在那水鬼手里把你救出来,就证明桑老板也不一般。” 程合宜想了想,努力回忆起那段模糊记忆里的桑柒柒,道:“柒柒出现在水里的时候没戴任何潜水装备。” 明心道长:“这我们道士也能做到,身上贴个避水符就行了。虽说网上都猜测桑老板是我的同行,我倒是有其他看法。” 身为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明心的师父还是流云观现任观主,他的人际网比起其他道士强了不止一丁半点。桑柒柒是道士的传闻出现以后,他跟别家道观的道士也聊过,但大家都没听说过桑柒柒的大名。 这是不合理的。 虽然全国道观数量很多,道士数量也很多,但真的会推演算卦、看相及符箓之术的人却少之又少。如果桑柒柒真的是道士,大名必然会传到他们耳中。 但没有。 “不过桑老板究竟是不是道士也无关紧要。”明心笑了一下,“有桑老板在,你不用担心。”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2节 “我明白。”程合宜道,“等这件事情解决了,如果柒柒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聚一下。” 明心应声好。 结束跟明心的通话之后没多久,桑柒柒两只手拎着满满的食物回到了病房。程合宜看着她将所有东西摆出来,顿了顿,正欲说话,就见桑柒柒已经把属于她的那份菌菇粥推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合宜姐你吃这个,这些我吃。” 什么麻辣烫、小锅米线、炒米粉、炸鸡,统统都是她的。 程合宜平日里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视口腹之欲的人,对麻辣烫这一类的食物更是没有兴趣。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有桑柒柒在面前端着碗吃,属于麻辣烫的香味总是往她鼻子里钻。除了麻辣烫,那什么炒米粉光是看颜色都让人食欲大开。 程合宜:“……” 她抿了抿唇,艰难低头喝自己的粥。 在医院住了一天,程合宜便带着桑柒柒重新回到了五延庄。 看到她回来,燕燕的父亲抹着眼泪拼命鞠躬。他虽不知道那天在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清楚程合宜差点死在水里。原以为程合宜不会再帮着捞燕燕,没想到对方在第二天就重新回到了水库边。 桑柒柒站在程合宜的边上,对燕燕的父亲道:“叔,您放心,合宜姐一定会把燕燕带回来的。” “真的谢谢你们。” 今天下水是程合宜和桑柒柒一块,程合宜去带燕燕回家,桑柒柒则是去抓水鬼。就算抓不到水鬼,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起码程合宜这边不会再被水鬼盯上了。 两人换上衣服,按着上次的地点一同入水。 桑柒柒一入水就把脸上套着的玩意儿全摘了,反正程合宜已经见过她在水里来去自如的模样,今天装或不装根本没什么要紧的。 程合宜给她打了个手势,桑柒柒点头,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旋即摆摆手,示意燕燕不在这里。 于是两人果断换地方。 就这样在水里来回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两人逐渐靠近水库正中央时,桑柒柒跟程合宜同时瞧见了依旧被捆绑着双腿、直不楞登地竖起飘浮的燕燕尸体。 桑柒柒冲程合宜点了点头,两人飞快靠近。 就在那一瞬间,程合宜感觉到身后似袭来一股可怕的气息,她有所防备,反应速度也相当快,身体迅速一扭,身体便往边上滚了一圈。同时,桑柒柒眯起眼,朝着那气息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瞧着瞬间不见踪影的桑柒柒,程合宜默了默,想到了下水前对方说的那句:“等会下了水你别管我,要是找到燕燕了,你就把燕燕带上去,然后在岸上等我。” 她抿了抿唇,动作利落地将特质铁钩勾上燕燕的腰带,重复一天前的动作,带着燕燕的尸体穿破暗流,重返有光,有亲人等待的世界。 第42章 退圈第四十二天 崽种,滚出来受死!…… 水库的水底变得尤其浑浊, 飘荡的水草、浮游生物以及砂砾顺着水流冲撞在桑柒柒的脸上,几十条裹着纯黑怨气的鱼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将桑柒柒团团围住, 试图啃食她的血肉。 桑柒柒眼都没眨一下,抬手抓住已经凑到脸边上的鱼用力一捏。 噗嗤。 鱼身宛若装满气的气球炸开, 藏在其中那团怨气重重的恶鬼气息在顷刻间被冲散。 其他的鱼并未被这堪称残暴的画面吓退, 反倒是更疯狂地摆动着鱼尾靠近了桑柒柒。桑柒柒嫌恶地看了看手指沾上的鱼腥味,捞过一把漂浮的水草用力擦了擦,简单擦掉红白相间的血肉, 她指尖一弹, 比鱼身更为浓郁纯粹的鬼气掠出一点, 化作一条长相丑陋体型却极大的鲨鱼,张开巨嘴将周边所有的鱼一口吞入。 没了阻碍, 桑柒柒追逐前方鬼气的步伐立马加快。 水鬼感受到身后的气息波动, 回头瞧见那大鱼吃小鱼的经典画面,吓得整只鬼一哆嗦, 狂奔的速度更快了。他咬了咬牙,心里满是懊恼,早知道就不该对那个捞尸人下手,不然也不会招惹身后那个女人。 但他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那个叫张霖的小孩被他拽入水中后, 他故意以真身出现在了张霖的面前。虽然只是十几岁还未成年的小孩, 但该懂的也懂了,当然猜得到面前这坨长相诡异的黑色影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满脸惊恐地挣扎, 想要仗着自己那精湛的水性往上游, 看透了他目的的水鬼却满怀恶意地将他的小腿绑得严严实实,重新回到他的身前,看着他从愤怒惊恐变成无力, 看着那挥动的手逐渐停下来,脸憋得通红,到最后终于憋不住,浑浊的湖水一口口灌进去,直至被水填满,走向死亡。 这种事水鬼干得多了去了,他最爱的就是溺水之人挣扎又察觉自己无能为力最终只能等死的绝望。 这会让他迸发出极度愉悦的情绪,快/感从身体的各处窜起蔓延,恨不得尖叫发泄。 但这种乐趣随着那捞尸人趁他不在家,将张霖捞起来、又在附近发现几具人骨以后,就彻底成为了泡影。附近村庄的孩子们在老师家长的告诫下不敢靠近水库,就算有途径的,也恨不得离岸边百米远。 水鬼趴在水面浮萍上盯了将近半个月也没能再把人拽下水,心里烦躁,理智也随着愤怒开始一点点消退。终于,在看到燕燕带着一堆小伙伴前往山上摘菌子时,他忍耐不住了。 他静心等待着,瞧见燕燕靠近,毫不犹豫地从水里爬到了岸边,蛊惑着燕燕一点点接近水岸。 这种十来岁的小孩没什么心思,单纯得要命。蛊惑他们或许只需要一根棒棒糖,一两句好话,就算动用恶鬼本身的怨气,也花不了多少精力,只眨眼的时间,燕燕就宛若没有灵魂的娃娃,身体僵直地抬步朝着他走来。 在燕燕靠近河岸边时,水鬼的恶趣味上身,他怂恿着燕燕回头,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吓坏了一群小孩。 之后,燕燕跃入水中,他的玩具又多了一个。 说实话,这个玩具远没有张霖有意思。张霖会游泳,在意识到自己溺水时的挣扎比不会水的燕燕强烈许多,脸上的情绪变化也更多,看着更有意思。 但拽都拽下来了,就算没意思也只能忍着。 水鬼欣赏完燕燕的死亡全过程,慢悠悠地趴在救援人员的船边,津津有味地看他们像下饺子一样信心满满地跳入水中,最后却又无功而返。后来,他又听到救援人员低声交谈着说要让程合宜再来一趟。 他认得程合宜。 程合宜,就是那个捞尸人。 水鬼的眼眸一点点亮起。 程合宜把他攒下的玩具都捞起来带回了岸上,他必须要给程合宜一点颜色看看。就算出了程合宜的事之后真的无人靠近水库也没关系,反正水岸很长,村里的人进山都得从水库附近走,大不了他就多费点功夫,把人忽悠下来。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程合宜的到来。 第二天上午,程合宜终于来了。 利用燕燕的尸体引得程合宜上了当,他毫不犹豫,拖着程合宜就往水底去。 他要看到程合宜的身体因为水压一点点炸开,就像炸烟花一样! 然而,让水鬼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愿望并未被满足。就在程合宜即将昏迷时,那个看上去比程合宜还好欺负的女人出现了! 水鬼回忆起昨日逮住程合宜时的兴奋以及瞧见桑柒柒时的惊恐,咬了咬牙,逃窜的速度更快。但桑柒柒的速度也不容小觑,死死咬着他。心下一狠,水鬼猛地化作黑气钻进前方一条水蛇的身体里,朝着狭窄的石头缝里挤了过去。 桑柒柒当然没法挤过去,她抬脚一踹,两块石头变得稀巴烂。 水鬼:“……” 水鬼咬牙继续跑,路过水库中的某些水生生物时,一次次地附身。每次从生物的身体中脱离,那些鱼、蛇都会在瞬间失去声息,晃晃悠悠地随着水流落入水底。 桑柒柒看着面前的黑影,回头看了眼后方,缓缓眯起眼睛。 这水鬼也不知道死在水里多少年了,在水里逃窜的速度夸张得简直可以去地府开创再申请个吉尼斯……哦不,是地府恶鬼万米游泳记录。她也只顾着追着他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会儿离岸边估计得有个十万八千米远了。 这鬼……是不是故意把她引诱过来的? 正常的逃亡路线不都该是s型,看见有分叉口就往分叉口跑吗?哪个智商正常的鬼直愣愣地沿着直线跑?就算他一会附身大鱼,一会儿附身游蛇,也只是与她拉开距离而已,还不是明摆着告诉她——我在这里,你快来追我! 这种令人疑惑的想法在心底窜起以后,桑柒柒心里多了几分防备,但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 十多分钟后。 水鬼看着面前裸露出来的湖心岛,眼睛猛地亮起。 这座屹立在五延庄水库、靠近西照峡的湖心岛长相很奇特,从外面看一只巨大的横趴着的螃蟹,但螃蟹的身体那部分却是空的,只有八只蟹脚延伸至水底,宛若一根根廊柱,连接了湖心岛跟湖底。若是想象力丰富些,便会觉得这岛不像岛,更像是一座水底牢狱。 桑柒柒眼下就是这么个古怪的想法。 而等她看到水鬼以一种极度刁钻的角度钻进湖心岛下方,心底那种古怪的感觉更深了。 这湖心岛下方的空隙明明那么多那么大,可水鬼为什么偏偏要挤到第三根柱子跟第四根柱子中间且右下角那块小石头的缝隙里钻进去? 有说法? 桑柒柒不动声色地靠近石头缝隙,人刚到,一股极度恐怖的气息便钻了出来,宛若暴雨天的狂风般直接撞上她的脸,并将她的身体给掀翻了。 在水里滚了两圈的桑柒柒脑袋冒出问号。 奇怪,这里怎么有这么强的怨气? 沉吟间,已经钻进去的水鬼竟然不怕死地从中钻出了半截身体。 他在桑柒柒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一张脸被啃得宛若麻子饼,眼睛里满装了恶意,瞧见桑柒柒被掀翻就知道她肯定没法靠近这个岛来抓他,果断嚣张嘲讽:“不是想抓我吗?有本事你来啊。今天你抓不到我,明天也抓不到,除非你每时每刻都守在这里,不然等你一走,我就去拖附近的村民下水!” 他可不是单纯地放狠话,他是真的这么想。 至于这样的报复会引发什么样的动乱,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他只知道桑柒柒是他这些年遇到过的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那些偶尔出现在水库附近的道士给他的压迫感也没桑柒柒厉害,可那又如何?那么厉害的桑柒柒还不是被堵在湖心岛之外,拿他没办法? 桑柒柒见他兴奋得浑身的鬼气都在飘动,扯了扯唇:“挑衅我是吧?” 好,很好。 不弄死你这个狗杂种,她就不叫桑柒柒。 桑柒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你等着。”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朝着湖面而去。 原本见桑柒柒疑似发疯地笑着放狠话的水鬼还真以为她有什么本事,下意识瑟缩了下。可下一秒见到桑柒柒竟然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湖水,朝着头顶上去,当即哼笑一声。 还真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呢!还不是跑了。 水鬼的眼睛跟雷达似的扫过左边的区域,又扫过右边的区域,虽然没再看见桑柒柒的人影,但为了以防万一,最终还是决定将脑袋往回一缩,躲进了宛若牢狱的湖心岛之下。 另一头,桑柒柒很快从水里冒出了头。 蒋叔、小侯以及救援队成员们都是眼睁睁看着桑柒柒跟程合宜一块下水的。昨天程合宜出了那么大的意外,今天她俩下水时,大家心里也都格外的不安,生怕昨日场景重现。但就在一行人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左右来回走动无法平静下来时,程合宜率先从水里冒出了头。 她摘掉潜水镜,看了眼船只的位置,远远地冲他们挥了下手。 船上的救援队成员当即匆忙开船过去。 一靠近,救援队队长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程小姐,找到了吗?” 程合宜点头:“捞到了,麻烦搭把手。” 救援队成员们紧绷的心情终于有了几分放松,呼出一口气后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伸手将程合宜拽过来的尸体搬上船。虽然燕燕的尸体已经因为肿胀、被鱼类啃食而不成人形,显得格外恐怖,但救援队成员们却没有丝毫害怕,只是抿着唇叹道:“终于可以回家了。” 程合宜爬上船后找来放在一旁的白布将燕燕的尸体盖住,听到救援队成员的话,没说什么,只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船只回到岸边。 燕燕的父母迫不及待地扑过来,掀开白布瞧见女儿的尸体时,隐忍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一夜白发的中年女人趴在燕燕身上,哭干了眼泪,撕扯着让女儿快点醒过来。她的身侧是满眼痛惜、默默流着眼泪的丈夫。 这一幕实在过于惨烈,蒋叔几人只看了一眼便纷纷收回目光,扭头深吸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嚎声逐渐降低,燕燕的父亲搂着几乎昏厥的妻子起身,让家里的亲戚帮忙扶着,自己则是撑起已经僵硬的膝盖,弯下腰,颤抖的手指拽住白布,裹着女儿的尸体,一脚深一脚浅地踉跄着身体朝着家的方向走。 蒋叔跟小侯站在边上,他偏头看了看被这氛围感染后眼眶红红的小侯,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哑着嗓音道:“走吧。” 小侯嗯了一声,刚一抬步,却陡然怔住。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3节 他扭头,视线在身后这波救援成员里来回转,转了足足三圈,终于忍不住发出惊愕到类似尖叫的嗓音:“桑小姐呢?!” 此话一出,收拾物件正准备离开的救援队成员以及蒋叔都懵了,一个个左看右看,纷纷倒吸一口气。 最后视线聚焦在了程合宜的身上。 对啊!桑柒柒呢?!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桑柒柒跟程合宜一块下水的,怎么只上来程合宜一个?! 被所有人盯着的程合宜:“……” 她原本还想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燕燕一家身上,没有关注到消失了的桑柒柒也是一件好事。结果天不遂人愿,小侯在这最后关头竟然察觉到桑柒柒不见了。 从小就没怎么说过谎的程合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憋了一会儿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先瞧见了水面上涌动的身影,她当机立断,指着水面:“在那儿呢。” 众人的视线齐齐扭过去,果然瞧见桑柒柒发间沾着些水草,正跟条鱼似的游过来。 救援队队长:“……桑小姐游泳还挺快的。” 救援队队员:“水下憋气好像也很牛掰,刚等程小姐消息的时候我一直盯着水面,都没见她上来透气。” 程合宜想,何止啊,她还在水底大战水鬼呢。 瞧见了’失踪‘的桑柒柒身影,小侯刚紧绷起来的身体再度放松,救援队也拎起装备一块走了。 程合宜留在原地等桑柒柒爬上岸,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模样,贴心地递过去毛巾。桑柒柒接过毛巾往脸上擦了两下便盖住了脑瓜,随意搓了搓。 那头漂亮的黑发被搓得不成样,程合宜都替她心疼。 移开视线,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抢过毛巾帮忙的程合宜问道:“解决了吗?” “没。” 有点意外的回答。 程合宜蹙起眉,想到明心说的那水鬼实力不一般,有些担忧地发问:“那水鬼很厉害吗?现在要怎么办?” 桑柒柒又薅了把头发,实话实说:“水鬼倒是不厉害,但他跑得挺快,还有底牌。” 至于这底牌—— “或许我们该打电话问问明心道长,他家祖师爷在这儿到底做了什么。” - 出了燕燕的事,除了救援人员,其他人已经被各村禁止靠近水库,就算那水鬼有心想要拖人下水,也找不到人。所以,现在的情况倒变得没那么紧急起来。 桑柒柒跟着程合宜回到镇上的旅馆,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便联络起了明心。 明心接到电话,听到程合宜重复了五延庄水库百年前竟与流云观有关时,有些意外,当即便道:“我加入道观时,师祖已经仙逝,而且这都百年前的事了,我确实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帮忙问问我师父,或者找人看看流云观的文献记载。” 桑柒柒跟程合宜自然没有拒绝。 明心虽忙着别的事,但速度也很快,立刻将电话拨到了道观内。太微散人一听明心打听的事,当即皱了皱眉,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是说,五延庄水库?” 听太微散人这般语气,明心心里便如明镜,知晓师父一定知道点什么,没有犹豫地嗯了一声,他道:“桑老板说,水库深处有一座湖心岛,湖心岛内怨气十分严重,而且岛上疑似有道士布下的阵法,想确认下跟我们流云观是不是有关。” 太微散人蹙了蹙眉,思考一阵后道:“这件事情我确实有所耳闻,师祖曾路过五延庄,发现附近村庄的人用活人做祭供养所谓的河神。无数孩子被丢入湖水之中不得安生,怨气几乎覆盖整个湖面,若他再晚到一段时日,那些孩子们化作的怨气恐怕能将附近几个村子给屠戮干净。” 不过,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师祖来到了五延庄,察觉到了这里的巨大问题,并给予了一定帮助。 ……给予了一定帮助? 听到这话的明心敏锐察觉到太微散人的言外之意。 给予一定帮助,那就是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不等他询问,太微散人便直言:“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只知道五延庄那湖后来虽然成功建起了水库,但你师祖总是时不时地前往此地。后来你师祖驾鹤西去,这活就交给了你师叔,不过最近这几年时间,你师叔闭关,便又将此事交给了云生。” 云生? 明心皱了皱眉,眼底浮现起几缕嫌恶,又很快掩下,但出口的话却依旧夹枪带棍:“恐怕云生没把师叔的吩咐当回事吧。” 太微散人沉默,随后道:“我会询问云生的。” - 嘉山府流云观。 正在道观内与客人算卦的云生被观内的小道士喊走,听到“观主找您”这几个字时,心里满是狐疑。 太微散人虽是流云观观主,但近些年已经不太管事。 他手底下的几个弟子,一位即将接他的任管理道观,另一位从旁协助,还有个他最看不顺眼的明心则借着外出游历的借口搞起了什么直播、短视频。整得跟个网红似的,完全拉低了他们道观的档次。 但太微散人对此却并无意见。 想到这里,云生不由得撇了撇嘴。 进入袇房,云生瞧见了背对着他坐在蒲垫上打坐的年迈老者,他作了揖,主动开口:“观主,您找我有事儿?” 太微散人询问:“我听师弟提过,五延庄水库的事情交代给了你。” 五延庄水库? 这五个字一入耳,云生的表情便僵了僵。 好端端的观主怎么会提到五延庄水库?虽说师父闭关前确实将五延庄水库交代给了他,但他去五延庄水库好几次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实在搞不懂这水库有什么好盯着的。流云观距离五延庄坐飞机都得六个小时起步,去一趟还得再坐几个小时的车,累都能把人累死。 来回几次后,云生便彻底把五延庄水库抛在了脑后。 如今观主提到…… 云生的眼眸闪了闪,努力冷静地回答:“是的。” 太微散人:“说说你师父交代给你这事时的所有说辞。” 云生机敏地察觉到太微散人似乎并非想要找他的麻烦,而是单纯地对五延庄感兴趣,那颗微微悬起的心缓缓放下,重复了师父当年说的话:“五延庄水库曾怨气冲天,幸得师祖庇佑,虽因意外无法送魂入地府投胎,但也布下阵法,守附近村庄安宁。” 五延庄。 桑柒柒坐在椅子上,听着明心得来的回复,心道果然如此。 最初她听到嘉山府流云观的观主来过此地,之后还顺利建造起了水库,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位老道长已经将所有鬼魂送入地府投胎了,没想到竟只是封在了湖心岛。 难怪那岛长得那么像牢狱,里头还怨气冲天,能把人掀飞。 ……至于那水鬼,多半是近两年才出现的。 明心察觉到桑柒柒的沉默,知晓她在思考,便也没打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流云观的阵法向来不外传,想要安稳破阵,得请我观中之人过来。我师父已经在前往五延庄的路上了,估计晚上能到。” “行,我等你师父过来。” 挂断电话,桑柒柒又去了趟地府。 五延庄的日头很快隐入深山,橘红的晚霞也逐渐被黑暗覆盖。 一身黑金道袍的太微散人面上看不出疲惫,只沉默站于湖心岛的中央。桑柒柒则再次潜入水中,出现在湖心岛第三根柱子与第四根柱子中间,她的身后是上百个拿着漆黑锁链的鬼差。 与此同时,依旧藏在湖心岛中的水鬼慢悠悠计算着时间,思考着什么时候能再干一票。 突然,头顶的湖心岛突兀地晃了晃。 紧接着,桑柒柒的嗓音宛若惊雷,在他耳边炸开:“崽种,滚出来受死!” 第43章 退圈第四十三天 扣不完,根本扣不完。…… 身体晃动的弧度随着的湖心岛的摇晃逐渐变大, 水鬼却腾不出手去扶岛柱,他痛苦地伸手捂住被桑柒柒的嗓门震得生疼的耳朵,鬼脑袋里像是有一万只苍蝇跟蚊子在不停地嗡嗡叫唤。 那女人的嗓子里装喇叭了吗? 不止音量大, 竟然还自带啸叫效果。 水鬼用力晃着脑袋,等到疼痛稍微减弱几分, 龇牙咧嘴地吐出一口浊气, 顾不上湖心岛为什么震得那么厉害,满眼愤怒地上前拨开石缝,伸出张脸冲着桑柒柒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有病是不是?!吼那么大声真当我在水里待的时间长, 脑子也进水了吗?好好的庇护所不待——” 跑出来找死啊。 最后六个字随着水鬼看清楚桑柒柒身后密密麻麻的鬼差时, 突然消失。 他露出来的脑袋僵在原地, 麻饼脸上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目光瞥到这些鬼的手里都拿着相似的勾魂锁链时, 连呼吸都快停下了。 他溺水死掉的时候见过鬼差, 那鬼差穿着黑色长袍,苍白的手背上缠着带有花纹的黑色勾魂锁链, 朝着水库前行。每走一步,锁链就会发出叮叮当当当的声音,那声音落在他耳中,跟催命铃声无异。 吓得他扭头就在水里狂奔, 好在运气绝佳, 在鬼差还没发现他时,人已经先躲进了这个湖心岛里。鬼差没有察觉到泄露的鬼气, 站在湖边的表情有点困惑, 迟疑了一阵后,选择离开。 那时就一个鬼差,现在有几个排! 那一道道乌压压的身影怼在面前, 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水鬼咽了咽喉咙,脑袋不敢动,但藏在湖心岛大阵内的脚已经在用力地抠地面,两只手也悄悄拽住了石块,就等着机会一到,迅速借力缩回去。 “还想躲?”桑柒柒翘起了红唇,视线扫过水鬼那变得更白了的脸,笑着问,“白天挑衅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儿就变得怂唧唧了?” 水鬼:“……” 他咬牙切齿:“谁知道你不讲武德,摇这么多鬼差来。” 桑柒柒虽然没吱声,但脸上的表情赫然写着——跟你这臭垃圾讲武德,你当我也脑子进水了? 水鬼更气,这么瞧不起他,还不是要搬救兵?再说了,这救兵好不好使还不一定呢!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后那强大的怨气来自哪里、是如何产生的,但作为同类,他完全可以感受到从它们身上传来的可怕压迫感。 不比这些鬼差弱! 桑柒柒一人会被掀飞,这几个排的鬼差也会被掀飞! 笃定了这样的想法,他冷哼,扔下一句“走着瞧”之后,猛地缩回了脑袋,继续当自己的缩头乌龟。 同时段的水面,太微散人脚踩符纸悬空立于湖心岛之上,左手掐诀,右手拂尘。随着他的手腕挥动,白色兽毛扫过同样悬空的黄纸红符,符纸中缓缓淌出道道气流化作风在他的身侧聚拢。指印落下,这些气流宛若惊雷突然降落至湖心岛的八根柱子上方,噼里啪啦一顿响。 雷鸣般的动静持续了将近有五分钟,太微散人的脸色微微发白,见阵法依旧保持原样,他抿着唇正欲再掐诀,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声。 就像是玻璃屏障自然裂开,自百年前便落下的阵法突然开始崩溃。 整座湖心岛像是遭受了从内部而来的撞击,八根蟹脚一般的柱子摇摇晃晃,无数的碎石从上方掉落下来,噼噼啪啪地宛若炸开了一根根炮仗,将正思考着到底是鬼差强还是恶鬼强的水鬼砸了个头晕眼花,差点原地暴毙。 疼得哀嚎一声,他一边伸手挡住碎石,一边往角落里藏。 但这显然没什么作用。 湖心岛的晃动更加强烈,水鬼甚至还耳尖地听到了湖心岛开裂后再也无法隐藏的恶鬼嘶鸣声。陡然意识到桑柒柒想做什么的水鬼再度钻出石缝,眼神跟看疯子似的望着桑柒柒,再度破口大骂:“你脑子就是进水了!你竟然要把湖心岛拆了,你知道被困在这里的恶鬼怨魂有多少吗?!你竟然为了抓我把它们都放出来,你这是找死!”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4节 桑柒柒抱着双臂,她的视线中,那些碎石穿破河水跌落湖底,跟流星似的,还挺好看。 观赏性非常强。 听到水鬼的质问,她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扬眉,好笑地问:“你该不会觉得我带这么多鬼差真就只是来抓你的吧?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要不是担心强硬行事会造成无法阻止的意外,桑柒柒早上就徒手撕封印了。 还轮得到这水鬼叽叽歪歪? 水鬼:“……” 草,敢情这女人的目的不是他?! 水鬼回头看了看正挣扎着往外钻的恶鬼们,对上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藏进了犄角旮旯里。 - 咔哒咔哒的声音接连不断,水面之上的符纸还在不停地溢出气流继而辐射至湖心岛的八根柱子。阵法已经完全溃散,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彻底消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微散人的眉心却缓缓皱了起来。 阵法的步步消失带来的是越发浓郁的鬼气。 就像是原本密闭干净的空间内注入了毒气,令人根本避无所避。 他低垂着眼,瞳孔中印出了位于水库底部牢笼中挣扎的无数恶鬼身影,耳边更是回荡着它们撕心裂肺的尖叫。 太阳穴不停臌胀,太微散人苍老的脸紧紧绷起,面上虽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但心底却隐隐浮起了一丝担忧,开始思考顺从桑柒柒的意思解开师祖留下的阵法,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其实他刚抵达五延庄时,并未在第一时间通知明心跟桑柒柒,而是选择独自前往水库,来到了湖心岛查看情况。 湖心岛的阵法的确出自流云观、出自师祖的手。但就是因为确认了这件事情,所以当他意识到这个困住诸多怨魂的大阵竟然从里面被撬开一条缝隙时,他便猜到里头被封印的恶鬼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如果撤掉阵法,解除封印,他们真的有能力可以抗住这么强大的怨气,解决掉这么多的恶鬼吗? 太微散人在心底问自己,但还未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桑柒柒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小姑娘像模像样地朝他弯腰作了揖,很有礼貌地直入主题:“太微观主您好,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赶来,请问您有把握破阵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笑盈盈地说:“那希望观主能帮这个忙。” 太微散人却迟疑道:“但据老道所知,这里面封印的怨气足以屠戮附近所有的村庄。老道不才,若破了阵,恐怕无法跟师祖一般,将这些怨气重新封印回去。若破阵只为抓那只水鬼,或许……并不合适。” 桑柒柒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为了抓只水鬼费那么大阵仗,没必要。 但桑柒柒却摇了摇头:“虽然我来这儿的最初目的确实是为了抓水鬼,但既然知道了水库的往事,确定了这里面封印着那些被献祭的孩子们的鬼魂,那自然要送他们去地府。” 不管是接受判决还是排队投胎,都得先入鬼门关。 像是知道他的忧心,桑柒柒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出现意外,我们地府负全责。” 我们、地府。 这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太微散人看向桑柒柒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是道士,还是流云观的观主,自然知晓地府的存在。但同时他又是生人,从未抵达过地府,最多也只是跟拘魂的鬼差接触过。像桑柒柒这般张嘴就做下重大决定,还用地府来兜底的小姑娘,确实头一次见。 两人对视片刻,桑柒柒见这位谨慎的道长还在迟疑,也明白他的担忧。 能否把阵法之中的恶鬼全部带回地府是需要考虑的一点,还有一点是太微散人必须证实桑柒柒是个’好人‘。尽管她跟明心相熟,尽管她自称是来抓水鬼的,尽管她还说自己是地府的成员,但太微散人在地府着实没什么人脉,无法确定桑柒柒说的话真实性占比有多少。 她若是早早盯上了湖心岛下封印的恶鬼,心怀恶意,想要故意借那水鬼一事将恶鬼放出来为祸人间,也并非没有可能。 若太微散人什么也没确定就帮助破阵,到时候真出事儿了,就跟帮凶无异。 不说他一生修道最后毁在这件事上,就说这群恶鬼放出来人类社会该多遭罪,太微散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桑柒柒身上没什么地府的信物,但就算有,估计太微散人也不认得。她开始疯狂地转动她的脑瓜思考该如何让太微散人相信她真的是个好鬼时,太微散人直言道:“我曾与地府鬼差有过几面之缘,勉强算得上相熟。” 桑柒柒一听,眼睛一亮,双手一拍:“那好办,太微观主认识的鬼差叫什么名长什么样?我立马把他带来给你确认。” 太微散人谨慎地并未提及对方的长相,只道:“对方姓崔,单字一个京。” 崔木头?! 桑柒柒惊讶地眨眨眼:“崔京啊,他升职了,现在不当鬼差了,您二位认识的时间有点久了吧?” 桑柒柒倒是没想到,太微散人的嘴里竟然会蹦出一个如此熟悉的名字。 一个前几天才扣过她分、被她骂骂咧咧了半天的名字。 不等太微散人回答,桑柒柒扔下一句“您稍等,我立马带他过来”,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地府而去。 桑柒柒的执行力一如既往的强,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再次出现在了太微散人的面前。而她的身后,被拽着手臂狂奔而来的崔京,发丝凌乱,满身狼狈。瞧见太微散人望过来的视线,他立马挣脱桑柒柒的桎梏,抿着唇整理好了个人形象,白净又故作严肃的脸转向太微散人,冲对方作揖后,打了招呼:“太微观主,许久未见,一切可好?” 太微散人注视着崔京,温和一笑:“都好,倒是你,听这位小朋友说,你升职了?” 崔京嗯了一声:“现在干文职。” 唠过磕,确认了眼前的崔京便是自己认识的崔京,太微散人便也不再避讳,主动提起了桑柒柒的要求。相关事情崔京早已在桑柒柒那儿听过一遍,此刻便直言:“您放心,地府会派足够数量的鬼差前来帮忙,解除封印以后,我们会将所有的恶鬼都带回地府,不会发生意外。” 太微散人闻言,沉默一阵,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破阵的请求。 但此时此刻,真切感受到阵法内翻涌的恐怖怨气,太微散人因桑柒柒与崔京笃定的承诺而放下的担忧再度浮现,他呼出一口气,在几秒钟的沉默间,神态重新变得冷静且坚定。事已至此,阵法也损毁大半,就算真的没法对抗这些怨魂,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桑柒柒,相信地府。 符纸下的惊雷劈下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终于,在’嘭‘的沉重声响后,太微散人脚下的湖心岛彻彻底底地坍塌、碎裂。巨石轰隆轰隆地坠入水底,掀起了巨大的浪头。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怨气冲天而起,伴随着尖利叫声一块出现的,还有无数道瘦弱的漆黑身影。 一只恶鬼飘过太微散人的身旁,突然停下,歪了歪脑袋。 看不清楚五官的脸张开深渊巨口,发出兴奋的嚎叫,瞬间朝着太微散人而去。 就在他即将一口咬住太微散人的时候,一枚锁链从水底而来,宛若利箭刺破水流与空气,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小鬼的脚掌。 小鬼被突然出现的锁链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着用另一只脚用力猛踹。 但拘魂锁链锁的就是鬼,一旦扣上,只会更加紧实地贴合小鬼的脚腕,令他无法挣脱,除非把自己的脚砍下来。 小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愤怒地嚎叫起来,长满尖锐指甲的手拽住拘魂锁链狠狠晃动,更甚至张嘴一口咬在冰冷坚硬的锁链上,只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与这只小鬼相同遭遇的还有从阵法中逃窜出来的其他小鬼。 他们被困住以后,叫声比在阵法之中还要尖锐。太微散人的太阳穴臌胀得更加厉害,抬手便丢下了一张静音符,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忽的,他像是有所察觉,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圆月被漆黑的雾气遮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雾气中扩散出来,无数小鬼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竟然在同一时间放弃了挣扎,无视了捆绑住他们的锁链,纷纷跪倒在地冲着雾气磕头尖叫。 恍若信徒在跪拜什么神明。 水底。 阵法彻底解除以后,水鬼看着身旁上蹿下跳的小鬼以及那掉下来仿佛能把他砸扁的石头,知道自己再不逃就得让桑柒柒瓮中捉鳖了。他没有再犹豫,找了个乌漆嘛黑最混乱的角落咻一下就窜了出去。 这边是湖心岛石头缝隙的背面,而桑柒柒恰好站在正面,按理来说,完全不可能意识到有只水鬼从这么狭窄漆黑且还有无数恶鬼拥堵的环境里悄悄跑了。 水鬼看着近在咫尺的岛柱,再看前方空荡荡又无比寂静的深水区,恍若看到了满满的希望,麻子脸上露出了个灿烂到夸张的笑容。 拜拜您嘞!再也不—— 嘭! 心里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的水鬼乐极生悲,被面前突然横起的漆黑锁链撞得原地滚了两圈。 他龇牙咧嘴地起身,捂住头后退一步,等到脑袋里的眩晕结束,视线再次聚焦,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数根锁魂链不知道从何处延伸过来,将整个湖心岛水下的部分一圈一圈围住,乍一眼看去,宛若一个纯黑的编织囚笼! 而他,就被锁在囚笼之中。 桑柒柒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囚笼的正前方,隔着锁链与锁链之间的缝隙与水鬼遥遥相望,看清楚对方脸上透露出来的懊恼跟慌张,她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真可惜,没逃掉呢。” 水鬼:“……” 他在心里想了一万句骂人的话,想要把桑柒柒骂得狗血淋头,但话没出口就见桑柒柒手指微微一晃,那根宛若游蛇一般的拘魂锁链竖起了脑袋朝着他而来。 水鬼见状,立马就跑。 可惜,这次他逃不掉了。 囚笼内部的每个角落都有锁链涌来,在一声声的尖叫中,这些拘魂锁链将还在阵法中来不及逃窜的所有小鬼齐齐绑住,一个都没落下! 而他!明明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逃窜了,不止被锁链拘到不说,还被来自不同方向的锁链给拘了! 最可怕的是,这几条锁链的另一端已经回到了站位相隔很远的鬼差们手中,随着他们的手指拽住锁链往后一拽,前后左右不同方向的力瞬间将水鬼扯成了一个可怕的’大‘字型。 四肢被勒住,脖子被勒住,窒息的痛苦加上拘魂锁上的力道,让水鬼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五马分尸! “啊——!” 一种诡异的、刺啦刺啦的撕裂声在桑柒柒的耳边响起,这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但对于桑柒柒这样的鬼来说,太正常不过。 地府那么多小地狱,这种声没个一万,也有八千。 早听习惯了。 更何况眼下这情况不过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水鬼喜欢将无辜人类拖下水虐待他们,现在翻车了被抓了,那他自然也得受受罪。 至于这算不算得上滥用私刑,会不会扣分。 桑柒柒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小鬼,摇头:扣不完,根本扣不完。 “交给你们了。” 没在水鬼的身上多浪费时间,桑柒柒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湖水,虽然还在水底,但她能明显感觉到来自水面上的压迫感。没有再犹豫,她快速上浮到水面,爬上湖心岛,与太微散人并肩而立。 太微散人蹙着眉,指向头顶那层浓郁的黑雾,道:“刚才那黑雾把几只小鬼吞进去了。” “大概是意识到这次没退路了,所以准备吞食小鬼,开大了。”桑柒柒眯起眼,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更为强悍的鬼气,那鬼气以一种不分敌我的速度与力道席卷整片水域,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太微散人给撞飞了出去。 太微散人:“……?” 干架前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堂堂流云观观主的面子还要不要? 桑柒柒像是这会儿才察觉到不对,扭头冲太微散人露出小孩对长辈才有的乖巧笑容:“您要是得空的话,劳烦多贴几张静音符,不然得把这十里八乡的村民都给吓坏了。” 太微散人站稳了身体,恢复了作为一个大道观观主该有的冷静,点头应下:“好,那便辛苦小友处理这里的问题了。” 他没有跟桑柒柒说什么也留下来帮忙。 虽说桑柒柒看上去年纪轻轻都能当他的孙女了,但这姑娘刚刚迸发出来的鬼气比头顶上那个还夸张。 太微散人脚踩符纸回到了岸上,开始尽力尽力地打辅助,贴静音符。 与此同时,桑柒柒的肩膀上跃下一只优雅的黑猫,黑猫的身体迅速膨胀,变成了恶虎。恶虎腾空跳跃,一路直冲半空中的黑雾。双方相触时,恶虎张开巨口狠狠咬住对方。明明是黑雾,却仿佛有实质,宛若身体被撕开裂口,血肉被扯落,刺耳的尖叫声中,又有几只被拘魂锁链锁住的小鬼自己砍断了脚踝,试图朝着天空的黑雾而去。 但从桑柒柒身上蔓延开去的鬼气已然覆盖住整片水域,所有的小鬼都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压制力,那压制力如同大山,将他们压得脊背弯曲,哀嚎着宛若乖巧的宠物趴伏在地。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5节 黑雾见状,发出愤怒的嚎叫。 它逐渐凝聚成巨大的人形,头颅、身体、双腿都有,唯独手臂少了一只。 旁边虎视眈眈的恶虎嘎巴两口将嘴里撕下来的手臂吞咽入肚,猩红的眼眸充满侵略性地望着面前的恶鬼,龇牙,发出低低的吼叫。 桑柒柒手指一抬,恶虎再度朝着恶鬼冲了过去。 但此刻的恶鬼已有防备,见恶虎奔来,毫不犹豫地闪身躲过。却未曾想到,威胁并非只来自前方。桑柒柒不知何时绕到了它的身后,在它躲避的刹那,捏起拳头就冲着对方的后腰砸了下去。 “嘭——” 遭受重击的恶鬼腰部瞬间断裂,两条腿一软,轰然倒地。 刚贴完符准备观战的太微散人:“……?” 这拳头还没个苹果大,就这么把恶鬼的腰砸折了? 铁做的吗?! 第44章 退圈第四十四天 缝缝补补又一年。…… 被桑柒柒这一拳头震惊到的显然不止太微散人。 身形庞大的恶鬼趴在地上, 那双充斥着疯狂、愤怒的猩红眼睛里头一次露出了类似迷茫的情绪。 它低头看看自己软趴趴的腰,再扭头看看用左手手掌包裹着右手拳头揉搓着指关节的年轻女孩,终于回过神来。 吼! 愤怒的喊叫从喉间爆发出来, 从恶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鬼气和怨气并未在第一时间以报复的姿态冲向桑柒柒跟恶虎,反倒是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将它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一眼看出它想趁机修复断裂腰身的桑柒柒毫不犹豫地飞奔上前。 察觉到她的动机, 恶鬼的保护圈里迸发出数道以鬼气凝结而成的冰锥,朝着桑柒柒的眼睛、胸口、腹部以及两个膝盖刺了过去。冰锥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与桑柒柒的眼睛只差几毫米的距离。但时间在此刻似乎变得尤其缓慢, 桑柒柒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那直戳她眼皮的冰锥随着这个动作瞬间融化, 旋即被周围的夜风吹走。 又是一拳头。 桑柒柒一靠近恶鬼用鬼气围成的保护圈,便用力敲了下去。 轰隆轰隆的声响带着强烈的震感震得恶鬼刚刚直起来的腰又软塌塌地趴了下去, 也把离得老远的太微散人震得晃了晃, 差点又没站稳。 恶鬼:“……” 这女人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猩红的眼睛里淌出厌恶与恨意,瞥了眼已经无法为他提供怨气的诸多小鬼, 恶鬼索性一咬牙,撕开了保护圈,扭头朝着桑柒柒冲了过去。 嘭。 拳头直面恶鬼巨大的脑壳。 咔哒的屏障碎裂声再度响彻在太微散人的耳边,他手指扶着粗壮的树干, 表情略显复杂地看着原本还凶残至极、势要将桑柒柒一口吞下的恶鬼被捶得脑瓜中央凹陷, 眼珠啪得飞出来,龇牙咧嘴发出’嗷‘的痛呼。 随后, 桑柒柒手一缩, 又一探,一个利落的上勾拳。 恶鬼直接被捶飞十几米远。 太微散人:“……” 他三岁开始修道,十二岁修符箓之术, 到如今也有五六十年了。这些年里遇到过各式各样凶残的恶鬼,不管是他还是师祖师叔们,对付恶鬼的武器基本都是桃木剑、令旗、拂尘,再配上符纸。这其中符纸是最为关键的,但符箓之术的修行也没那么容易,真正更够引雷、蓄火的符纸与普通道观的符纸截然不同,绘制时需要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也不同。 天赋好些的,一晚上能折腾出三张来。 天赋差些的,折腾一晚上都画不出一张来。 像他这种画了几十年符纸的,存货一般比旁人多点,否则也不可能浪费这么多静音符。如果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人换成明心,恐怕五延庄的村民们已经在报警了。 看惯了道士们抠抠搜搜地用符纸对付恶鬼、有时还被恶鬼追得满世界跑的可怜模样,今儿见到桑柒柒这种纯靠武力压制,拳头捏起来就是干的粗暴方式,多少有点震惊。 还有点爽。 地府的鬼,确实不一样。 也不知道明心这小子从哪儿认识了这么个姑娘。 在太微散人还兀自感慨的时候,吃了恶鬼一条手臂依旧觉得腹中空空的恶虎迫不及待地先一步越过桑柒柒,来到了趴在地上捂住脑袋的恶鬼身旁,它用前肢碰了碰恶鬼的身体,见对方没动静,又扒拉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就这么死了? 疑惑窜起,它低头凑近恶鬼的脑袋,正欲用鼻子嗅一嗅恶鬼的气息时,对方却突然原地暴起!凝聚在身上的鬼气宛若暴雨梨花针轰然炸开,吓得恶虎低吼着往后一跳。 但哪怕恶虎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了,那迸溅的鬼气还是一根根刺到了它的身体里,细密尖锐的疼痛让它不停地发出吼吼吼的低叫,愤怒地用前爪呼起一巴掌拍在了恶鬼身上。 宛若山一般的力道砸下来,又把恶鬼给砸地上了。 恶虎又用两条前腿在对方的后背上怒怼了两下,恶鬼噗噗噗地吐出仅剩不多的气,独臂跟两条腿不停抽搐,眼白翻起,出气多进气少,仿佛马上就要原地嗝屁。 见此情形,恶虎被耍了以后憋的那口气才稍稍松了松。 但它心里还是不爽。 于是,跃起、落下,一屁股砸在恶鬼身上,扭头冲桑柒柒吼了一声。 桑柒柒:“……” 她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让你跑那么快的。” 白皙长指勾出漆黑但带有花纹的拘魂锁链,锁链宛若有自我意识,咻的一下便来到了恶鬼的身旁。但它没有在第一时间捆绑住恶鬼,而是左右晃了晃,用脑袋碰了碰恶虎的屁股。 示意它起开。 恶虎猩红的眼珠轻飘飘扫它一眼,很是悠闲地抬起前爪舔了舔。 拘魂锁链:“……” 沉默了两秒,拘魂锁链高高扬起,啪得一声狠狠抽在了恶虎那连接着屁股的后腿上。 “吼!” 恶虎发出哀嚎,偌大的身体弹射飞起,窜出百米远。 拘魂锁链趁此机会钻到了已经快被坐扁的恶鬼身下,将恶鬼紧紧缠绕,随后另一端回到了桑柒柒的手中。 桑柒柒没去看嗷嗷叫唤但显然自作自受的恶虎,拖着跟死了一样的恶鬼往岸边走。 与此同时,正在抓捕诸多小鬼的鬼差们也都纷纷结束了工作。 五延庄水库闹出的巨大动静在这一刻消散得干干净净,湖心岛也彻底地下沉到水底,不会再引发群众报警,太微散人勤俭持家地将那些勉强还能用的静音符揭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到道袍外的挎包里。 缝缝补补又一年。 桑柒柒:“……” 怎么抠抠搜搜的。 大道观仙气飘飘半仙观主的气质呢? 心里嘀咕了两句,桑柒柒才扭头去看那些被逮捕的小鬼。几只小鬼都是三四岁的模样,明明本该是可可爱爱的人类幼崽,但此刻他们的长相却与’人‘搭不上半点关系。 小鬼们身上的衣服凌乱破损,裸露的皮肤青白,有明显的被啃食的伤痕。脸上不太能看得清楚五官,但嘴巴尤其大,里头的牙齿也跟野兽似的,高高低低错落排列,且看着相当锋利,能轻易咬破人类脆弱的血管。 注意到桑柒柒的视线,他们用长着尖锐长指甲的手用力拽着箍住脖颈的拘魂锁链,冲桑柒柒发泄着被困住的不满。 太微散人眼底藏着几分怜悯,走到桑柒柒的身侧询问:“地府会怎样处理他们?” “先去第一殿进行审判,然后看各自的情况前往各个小地狱接受处罚或者直接排队投胎。”说到’小地狱‘几个字的时候,桑柒柒注意到太微散人皱起了眉,便多提了两句自己的见解,“光从这里的传闻来看,这群小鬼都是受害者,估计也还没来得及害人,就算造成了几次洪灾,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地府不会让他们去小地狱接受刑罚的。” 毕竟这群小家伙年纪小,都不懂事儿,尿都控制不了的年纪却要求他们控制鬼气怨气的蔓延,听听都不现实。 蔺阎罗抠虽然是抠了点,但并非一个刻板到没有鬼情味、只会按照规矩办事的家伙。这跟其他殿那几个惹人嫌的老头完全不同。这些小鬼分到蔺阎罗的手中,蔺阎罗顶多让他们去当几天童工。 “不过,如果它们还涉及到最近几年的溺水事件,那审判结果可能得变一变。” “那不是那只水鬼做的吗?” “阵法里的怨魂将大阵提供给水鬼充当他的庇护所,怎么看都心怀不轨。” 还有一点桑柒柒没说,先前去地府摇人的时候她顺嘴问了负责五延庄这片区域的鬼差,鬼差说过,他没有收到水库附近的拘魂消息,这也就意味着张霖、燕燕他们溺水死亡后,魂魄也跟着一块消失了。 当然,这并不排除他们的魂魄被水鬼吞食的可能。 但以桑柒柒的第六感以及跟水鬼的接触来看,那水鬼身上的怨气并不算重,不太像吞食了生魂。那么,燕燕他们的魂魄去哪儿了,就值得深究了。 说话间,几个鬼差也来到了岸上,跟桑柒柒打过招呼以后,准备前往地府。桑柒柒抬手将手里拎着的恶鬼一同塞给为首的鬼差:“这个也一起带走吧。” 鬼差问她:“你不跟着一块回吗?” 桑柒柒摇头:“我等会过去。” 闻言,鬼差们也没有再停留。 送走了鬼差,桑柒柒看了眼恢复平静的水面,对太微散人道:“我要去趟溺水女孩的家里,道长要不要一块?” 太微散人狐疑地瞅她两眼。 - 深夜的五延庄本该安静得只能听到虫鸣,但此刻却有低低的经文不停回荡在耳边。桑柒柒带着太微散人来到燕燕家时,深色的棚下只有燕燕家的亲戚和程合宜,灵堂内是燕燕的棺材以及坐在棺材旁几乎麻木的燕燕母亲。 瞧见桑柒柒来,程合宜放下手头的活快步走了过去,视线先在桑柒柒的身上转了两圈,没瞧见什么伤口,担心了整晚的紧张情绪才逐渐疏散开,她呼出一口气,询问:“都解决了吗?” 桑柒柒点头,又跟程合宜介绍:“这位是明心道长的师父,也是流云观的观主,太微散人。” 老道长裹着黑金道袍,头戴道巾,白发白眉白胡须,乍一眼看确实有种得道成仙的仙人形象。 自桑柒柒出现,棚内的村民们便已经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他们都知道桑柒柒是程合宜的助理,见程合宜过来却没带着桑柒柒,也没多想。毕竟这种守灵的责任完全落不到程合宜二人身上,程合宜愿意过来,已是意料之外。 而现在,桑柒柒出现,他们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对方介绍这老道的身份。 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老大爷抽着老旧的烟枪,好奇地询问:“流云观?是嘉山府流云观吗?” 桑柒柒闻言扬眉,惊讶道:“您知道?” 老大爷脸上的褶皱挤到一块,露出个笑容来:“自然,我年轻的时候可专门去嘉山府流云观叩拜过,里头的道士们都有本事。” 他这话一出,棚内年纪相仿的几人忽然哎呀了两声,被勾起了年轻时的回忆,询问:“是你家大兵那件事儿吧?” “对。” 桑柒柒起了兴趣,十分自来熟地搬着椅子挤到了大爷的身边,好奇地托着腮帮问:“是什么事儿呀?” 桑柒柒长得白白净净又好看,不搞事的时候完全猜不到她是个一拳头能锤烂恶鬼脑袋的猛女,只觉得这女娃看着就是个乖巧性子,特别容易得长辈的好感。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6节 老大爷也一样。 他将烟枪收起来,笑着说:“大兵是我儿子,大概四十年前吧,我儿子去了趟山里,结果一去就没了踪影。当时手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何况山里也没什么信号,怎么也找不到人。我们一家慌啊,那时候儿媳妇刚生了孩子,这一家三代同堂的好日子才刚刚要开始,却没想到大兵先出事了。” “可不是,当年那阵仗我到现在还记得呢。”原先搭话的同龄老太太开口接道,“当时咱们村长发动了村里所有的青壮年去山里找你家大兵,连警察都来了。” “是呢,村里的青壮年跟警察在山里找了两天,终于在一个坟包包边找到了昏迷的大兵,连忙给送到医院去了。医生检查了以后说大兵可能是磕了下脑袋,所以造成的昏迷,不过没什么大事。我们想着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指定是没什么问题,就把大兵给带回家了。” 按照桑柒柒听故事的经验,这个时候肯定要有个’但是‘作为转折。 果然,老大爷说:“但我们都没想到,大兵回到家以后虽然是醒过来了,但变得尤其奇怪。嘴里老嘀嘀咕咕地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还总是抓耳挠腮的,他那张脸被他抓得血肉模糊,可吓人了。家里人都被吓了一跳,便立马带着他去看医生,结果医生按着他做检查的时候,他把医生给咬了!” “咬的可严重了,手臂上的肉都撕下了一块。”老太太唏嘘,“当时大家都觉得他是在山里被什么东西咬了,得了狂犬病。” 那会儿的五延庄完全可以说是腥风血雨。 一部分人听闻了这件事情,害怕大兵也要咬他们,便提出建议,要打死大兵。 但四十年前的法律已经很完善了,虽说五延庄是山里的村子,但村子里的群众根本不像百年前那般无知,不仅相信什么河神不河神的,还要干违法犯罪的事。 以村长为首的一帮人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这个建议,老大爷一家更是请来了警察。 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村子里来了个很年轻的道长。村里有人好心地提醒他:“可千万别靠近张大兵家,张大兵进山后不知道被什么怪东西咬了,现在得了狂犬病,逮着人就咬呢!” 年轻的道长谢过村民的好意,但他要去五延庄附近的水库,必须得路过张大兵的家。 也正是这一路过,才惊觉张大兵那哪是什么狂犬病呐!分明是被山里的精怪附身了! “那年轻道长说出这话时,我还觉得他是骗子呢。结果他说他不收钱,就帮大兵看看能不能治好,我这才松了口,让他靠近了大兵。”老大爷感慨,得了狂犬病本就没有活路,医院那边已经拒收了大兵,他也打算放弃,因此道长那句粗糙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入耳,竟然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而之后的每一天,老大爷都在庆幸那天有个道长恰好路过了他们家,恰好看到了发疯的大兵,并选择停留给予帮助。 “那道长给大兵做了法,没一会儿大兵就好了!”老大爷惊叹道,“后来我问了道长的道号跟道观。等大兵好了的第二年,攒了点钱,带着大兵一家三口去了嘉山府流云观,又见到了那道长。” 桑柒柒听得连连哇塞,然后指着身旁的老道长:“那正好,今儿你可是看到嘉山府流云观的观主啦,您说的那个救了你家大兵的道长恐怕是他的师弟呢。” 桑柒柒说完,包括老大爷在内的现场所有人都齐齐将目光投到了太微散人的脸上。 太微散人的脸皮绷了绷,莫名地有种过年期间家长带着小孩出去做客,并将小孩介绍给亲戚的感觉。他有点麻木地想,还成吧,起码不是让自家小孩上去表演节目。 收敛了心情,太微散人点了下头道:“如果那道士叫玄蝉子,确实是老道的师弟。” 老大爷当即拍大腿:“对对对,就叫玄蝉子!没想到这大水冲了龙王庙,玄蝉子道长竟是观主您的师弟,玄蝉子道长近来可好?” 太微散人颔首,言简意赅:“好。” 老大爷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一场我以为你是外来者没想到你竟是熟人师兄的寒暄结束之后,桑柒柒悄悄戳了戳太微散人的后背。老道长白色长眉下的眼睛朝她觑一眼,她立马比出了双手合十拜拜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拜托啦道长,下次你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恶鬼,随时来找我,我帮你们干它!” 太微散人:“……”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他们流云观解决不了的恶鬼她能帮着解决,太微散人恐怕只会笑一笑算了。 但如果是桑柒柒,另当别论。 沉默三秒,他到底还是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起身,挥着拂尘走向灵堂内趴伏在棺材上的中年女人。燕燕母亲的脸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一双眼睛没有生气地盯着棺材内肿胀的女儿,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姑娘嗓音甜甜地喊她妈妈的声音。 “燕燕妈,太微道长跟你说话呢。” 恍恍惚惚中,燕燕母亲的身体被人轻轻地推了推,她反应迟钝地抬起头,注意到了正冲她弯腰的老道长,太微散人道:“善信,可要我帮燕燕做场法事,望燕燕前路畅行,来生平安。” 燕燕妈张了张嘴,喉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燕燕爸见状,连忙扶着妻子的肩膀递过去一杯水,红着眼冲太微散人点头:“那就辛苦道长了,谢谢道长。” 他刚刚也听到了老大爷跟桑柒柒的对话,知晓太微散人身份不一般,若有这样的半仙为女儿祈福,那自然是件好事。 视线落在棺材上,燕燕爸呼出一口气,握住妻子的手掌。 希望孩子前路畅行,来生平安。 - 太微散人在给燕燕做法事的时候,桑柒柒跟程合宜就窝在一旁看。这是程合宜第一次观摩一场完整的法事,觉得挺有新鲜感,她扭头看向桑柒柒,想了想说:“我记得你的殡葬店里也有主持葬礼的活,先前还有人在网上夸过你经验老道。” 桑柒柒猜到她的言外之意,笑着问:“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自己上?” 程合宜点头。 “太微道长起码有个嘉山府流云观观主的名头在,而我,就平平无奇一个捞尸’接班人‘。”桑柒柒咬着程合宜递过来的瓜子,有点含糊不清地说,“这就跟你找家教选老师一样,名师跟连教书资格证都没有的人,你肯定更选前者,也更相信前者。” “看燕燕妈这情况,估计也撑不了几天。太微道长出马,告诉她做了法事,燕燕下辈子能平平安安,她说不定还能有点念想。”多活一段日子。 听到燕燕妈撑不了几天的说法,程合宜抿了抿唇,没吭声。 她在这棚里坐了有五六个小时,自然将燕燕妈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 麻木、迟钝,眉眼间的痛不欲生逐渐变成了死气沉沉。 程合宜甚至有过怀疑,她会不会直接一头撞在棺材上,跟着女儿一块走。 程合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桑柒柒:“燕燕下辈子会幸福的吧?” 桑柒柒没吭声。 这也是太微散人对她怂恿他做法事颇有微词的原因。他们没找到燕燕的鬼魂,这就意味着燕燕无法从地府转生,有没有下辈子还真不好说。 太微散人这辈子做的法事数不胜数,但每一场都问心无愧。像今天这种忽悠燕燕一家人的,却是头一回。 桑柒柒有些烦躁地挠挠头,看了眼还在忙的程合宜,压低了声音:“我有点事先走一步,等会你开车回镇上注意安全,至于太微散人,劳烦你帮忙接待一会儿。” 她有点不死心,想去地府再瞧瞧。 第45章 退圈第四十五天 好小众的文字,好特殊…… 太微散人做完法事已是半个小时后, 从棚外飞来的虫子撞到白炽灯上,灼烧后跌到冰棺上,被他用拂尘扫去。望着透明冰棺内呈现出来的女孩模样, 他捋了捋长长的白胡须,心底暗自叹息, 又拦住了燕燕父亲想要往他兜里塞钱的好意, 沉声道:“不必客气,老道做法也是受人所托,二位还请保重身体。” 俯身冲燕燕的父母作揖, 太微散人黑金道袍微晃, 走出灵堂。 老大爷一行都见证了他做法事的全过程, 一个个都围过来说谢谢,老大爷更是道:“我就知道, 流云观的道士都是好道士!” 太微散人微愣, 心中颇感受之有愧。 见时间不早,守灵的一众人也没有再与太微散人寒暄唠嗑, 而是好心催促道:“时间不早了,道长早点回镇上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太微散人点头应下,走向门口时瞧见了坐在桌旁的程合宜。对方显然是在刻意等待, 一见他迈步出来, 便利落起身,迎了过来, 轻声说:“太微道长, 柒柒说是有事离开一会儿,让我送您到旅馆休息。” 五延庄的镇就是个小镇,旅馆也只有一家, 隔音不是很好,房子看上去也有些破破烂烂的,不过胜在安静。而且旅馆的老板虽然是个大花臂,性格却极为憨厚热情,程合宜接连两次过来住的都是这家旅馆。 担心太微散人拒绝,她补充:“听明心说,嘉山府流云观距离五延庄有将近十小时的车程,今天天色已晚,您直接回去也不太现实,不如先到旅馆休息。” 太微散人虽然是个道士,但毕竟也上了年纪,今晚跟着桑柒柒一通折腾,又是破阵又是做法事,确实有些疲惫。 冲程合宜说了声谢谢,便随着程合宜一同前往镇上的旅馆。 与此同时,地府。 桑柒柒急哄哄越过冥河,一脚跨进第一殿,就先被里头尖锐的嚎哭给吓得连退三步。 坐在主位、手握惊堂木的蔺阎罗一眼瞧见她突兀出现又快速消失的身影,并未因为桑柒柒的速度太快而觉得自己老眼昏花,他面无表情道:“来都来了,正好,这会儿殿内缺点人手,你来帮忙哄哄这些小孩。” 桑柒柒:“……?” 她长这么大,向来只有过揍小孩,从来没有哄小孩的! 她摇头抬手三连拒:“我不会别叫我我死了。” 蔺阎罗:“……” 你都死二十年了,也没见你安安分分躺棺材。 蔺阎罗呼出一口气。 他审讯了快二十个小孩,每个小孩的年纪都不大,刚出生的婴儿只会哼哼唧唧,就算变成鬼也没什么杀伤力,毕竟他们什么都不懂,不存在什么怨气不怨气的。三四岁的小孩就不一样了,懂事了,但只懂一点,还会利用嗷嗷哭的技能炸翻第一殿每个员工的脑袋。 就这么大半个小时下来,蔺阎罗脑袋里嗡嗡嗡的,活像是有上万只蚊子在k歌,搞得他都怀疑自己的耳膜会不会被震穿。 桑柒柒看他本来就显凶的脸因为苦恼和烦躁愈发凶巴巴,隐约猜到了小孩子们哭嚎的原因。嘴角微微一抽,她毫无同情心地指了指怀里一只小鬼、脑袋上蹲小鬼、肩膀上各两只小鬼、腿上还趴着四只小鬼的崔京,道:“你看崔京跟幼崽们处得多好,你让他审不就好了。” 反正领导当甩手掌柜的事也屡见不鲜了。 蔺阎罗:“我不是这种领导。” 桑柒柒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本质:“因为你抠!” 蔺阎罗:“……” 虽然桑柒柒说的话总是很气人,但蔺阎罗也不得不承认,跟她这么叽叽歪歪地插科打诨一阵,心里头那点烦躁倒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喝了口水,冲崔京道:“给你加工资,你处理一下这些小孩?” 崔京:“……好。” 有工资buff在身,崔京将手臂里搂着的小孩放到地上,掏出纸笔就开始刷刷记录小鬼们的经历。这群小鬼好像真的很喜欢崔京,一个个黏在他身边不肯走,还乖乖巧巧地闭上了满口尖牙的嘴,就算看不清五官,也仰着头,无声望着崔京。 崔京顺手往他们的脑袋上揉了揉。 桑柒柒跟蔺阎罗一人一杯全家福孟婆汤,搬了个矮凳坐在第一殿的角落里低声探讨着从恶鬼与水鬼处得到的消息。 “那恶鬼最开始嘴还挺硬的,结果让景裕回来片了它两刀,它就憋不住什么都说了 。” 景裕回来片了它两刀。 好小众的文字,好特殊的优待。 桑柒柒咬着吸管问:“所以它说什么了?” 蔺阎罗:“它跟崔京现在在调查的那群小鬼不一样,这恶鬼本名叫做何利峰,你听这名字肯定觉得陌生,但他就是百年前五延庄附近发生洪灾、最初提出要用幼童做祭品,供奉河神的傻叉。” 桑柒柒有些惊讶,又觉得意料之中。 阵法中封印的那么多小鬼里,只有这只恶鬼的思想最为成熟,足以可见它生前应该是个成年人,或者就算不是成年人,也该是个十五六七岁,有自己思维方式的少年,否则它的恨意与怨气不会产生得这么快,也不会变得这么强。 “何利峰提出这个狗屎建议后,五延庄的村民们分成了两派。一部分家里没有幼童,便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真的要献祭,也不用献祭自家的,因此可以说是赞成何利峰的提议的。另一部分的村民恰好相反,但架不住洪灾越来越严重,迟疑再三后,最终由新上任的村长做主,列了个表,将各家各户的幼童名字、年龄、献祭时间和顺序都一一写了下来。” “新上任的村长?”桑柒柒没错过蔺阎罗的这个形容,心里猜到这里面多半也有点故事。 果不其然,蔺阎罗解释道:“原先那老村长在洪灾发生时为了救人牺牲了,这新上任的村长是老村长的侄子,虽然有点血缘关系,但品性跟老村长截然相反。若是那位老村长还在,五延庄的献祭惨案多半是不会发生的。” “听从何利峰的提议开始向河神献祭幼童之后的事估计你也知道了,洪灾确实有减轻,于是所有人都认为献祭是有用的。之后的几年,但凡有洪灾,五延庄就会请所谓的神婆、道士做法,并将幼童丢入水中。” “转折发生在嘉山府流云观的师祖路过五延庄,但在此之前,已经有些被强制抢走孩子的村民忍受不了拿小孩献祭的恶劣的行为。” 有了给河神献祭幼童一事,有孩子的人家担惊受怕,没孩子的人家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开始慌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7节 是,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有十来岁,与幼童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十来岁的孩子再过几年就能谈对象结婚再生孩子了,那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是得送到河神那里? “五延庄里有个女人叫做曾雪萍,曾雪萍家里是杀猪的,也就是所谓的屠户。她女儿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也不符合献祭给河神的标准,但她对村里的这种行为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实施行动。” 而最初提出这个遭天谴想法的何利峰首当其冲。 曾雪萍以家里老爷子的名义找了何利峰来喝酒,结果人刚进院子就被曾雪萍用杀猪刀给砍晕了。曾雪萍平时能扛起几百斤的猪,此刻抗一个何利峰并不在话下。她没有浪费时间,带着何利峰便来到了水库,并将何利峰丢了进去。 昏迷的何利峰自然只有溺水这一个下场。 桑柒柒听得忍不住合掌:“这位也是女中豪杰。” 说着,突然想到地府的性质,不免皱眉:“等一下,曾雪萍入地府的时候不会还被带去小地狱受刑罚了吧?” 蔺阎罗觑她一眼:“那我不清楚,那会儿还早,第一殿的阎罗也不是我。” 桑柒柒心道也是,正要点头,却听蔺阎罗尾音一转,忽然来了个但是。 蔺阎罗:“我记得你说,流云观那位师祖说他在解决怨魂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没能将这些怨魂超度送入地府投胎,所以才选择利用阵法封印。” “两者有关系?” “一点。”蔺阎罗解释道,“我查过了,流云观师祖解决怨魂的那段时间,地府出现了意外,鬼门关处于关闭状态。” “啥意外啊,鬼门关都关了。” 蔺阎罗下意识瞅了瞅第一殿的大殿内部,身体微微往桑柒柒的身旁侧了侧,压低声音说:“有鬼谋权篡位,把上上任酆都之主给杀了。” 桑柒柒:“……?!” 还有这种事儿?!她怎么都没听过? 大概是她面上的表情过于直白,让人一看就懂,蔺阎罗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这种事情没听说过不是很正常的吗?就像你没听说过现在的那位也是杀了上一位坐上酆都之主的位置的。不过两者区别还是挺大的,前者的谋权篡位怎么看都是心怀不轨,后者却能称一句为民除害。” 桑柒柒:“……” 好了不要讲了,这些秘辛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听。 毕竟俗话说得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果断转移话题:“请说回正题。” 蔺阎罗倒也识相,重新说到了曾雪萍的事上:“曾雪萍死亡的那段时间鬼门关不一定已经开了,如果没开的话,曾雪萍就入不了地府,估计当游魂去了。后续有没有被抓回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何利峰就是这么死在曾雪萍手里的,他从水里醒来以后意识到自己中了曾雪萍的圈套、变成了鬼,恨不得生食了曾雪萍,可惜那片水库把他彻彻底底地困住了。” 水里也不止有他。 那些死掉的幼童的冤魂也在其中,见到他就会嗷嗷嗷地哭,最初那段时间可把何利峰给吓坏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吞食小鬼可以助长他的力量,或许有朝一日他能从水库中脱身,继而找到曾雪萍报仇。 “但看眼下还留有这么多数量的小鬼,何利峰应该没吃到几个吧?” “对,小鬼又不是傻的,见到他还能送上门去给他吃。更何况这群小鬼在他到来之前早就相熟,一群人合起伙来能把何利峰这蠢东西咬得嗷嗷哭。” 所以何利峰从一只普普通通的鬼变得强大,跟他自身无处发泄的怨恨有关系。 “之后的事就更明了了,政府想要建造水库,却始终没成功,直到流云观的师祖意外路过,并好心封印了水库中的诸多小鬼。而被封印的这些年,何利峰越想越气,能力不断扩增,直到这一次阵法被破,被你揍个半死。” 桑柒柒冷笑:“早知道这狗东西竟然是当初提出用幼童献祭的家伙,我就把他揍个全死。” 蔺阎罗听到这狠话,嘴比脑子反应快,当即说了句:“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老是揍……” 还未说出口的几个字在看到桑柒柒握起的拳头时噎了回去。整个第一殿都知道桑柒柒这姑娘的武力值跟她的长相完全不成正比,长得那么漂亮,揍起鬼来可不带半点手下留情的。 饶是第七殿那位浑身腱子肉的行刑官,都在地府运动会中被她一拳揍到当场昏迷。 蔺阎罗回忆起往事,尴尬轻咳一声,假装清清嗓子,下一秒就改口:“我是说,小姑娘家家的偶尔还是要多锻炼锻炼,学点真本事,不然遇到坏蛋都没法反抗。像你这样的就很好,大家都要向你学习。” 桑柒柒满意地张开五指,松开了拳头。 蔺阎罗默默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心道领导做到他这份上也真是过于少见了。哪家领导能天天被员工的铁拳威胁攻击啊?! “说完了何利峰的事,再来说说那水鬼到底什么情况。”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催促,蔺阎罗再度嘀咕了一句—— 不止要受铁拳攻击,现在更是倒反天罡,分不清大小王了!谁家下属这么理直气壮地吩咐领导汇报情况的? 但他还是开口:“水鬼叫谢飞,纯头脑简单四肢不太发达的倒霉蛋,跟爹妈吵架以后来水库散心,结果山里跑出来一头野猪,把毫无防备的他撞进了水库,淹死了。” 桑柒柒:“……” 倒霉是真的倒霉,纯冤种。 可好像还是有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他的死是野猪造成的,他变成鬼以后要是对那头野猪下手,诱哄野猪下水绑了野猪的腿欣赏野猪溺水,那倒是说得通。”但事实恰恰相反,鬼差们带着小鬼们回地府前特地将整个水库都进行过一次大扫除,也没瞧见野猪的影。当然了,也可能是谢飞因为过于气愤,不止溺死了野猪,还把野猪的魂给生吞了。 典型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蔺阎罗没什么阎罗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他能有这个本事?” 那野猪又不是天天来水库见人就怼的,在怼完谢飞以后早往山里跑得不见踪影了。哪怕谢飞真的像桑柒柒说的那样想要报复野猪,也没这个机会。 “那他就是纯心理变。态?” “不是,他说他溺水挣扎的时候看到了河边有人经过,他向对方求救,但对方不止没有救他,还往他头上撒尿。” 桑柒柒:“?” 蔺阎罗轻咳一声:“我让崔京去查过了,那天恰好出现在河边的是个醉汉,喝得晕晕乎乎的以为在河里窜来窜去的是条大鱼。他随地撒尿以后走了两步就晕过去了,第二天下午才被村子里的人发现,捡回一条命。” 站在谢飞的角度,彼时他在水里疯狂挣扎,不说水能糊他一脸,就那天也乌漆嘛黑的,他能看得清个啥?发现不了好不容易出现在岸边的救命稻草是个醉汉,太正常不过了。再者,这稻草也确实特别,喝多了喜欢往鱼脑袋上撒尿他是头一回听说。 “反正谢飞就觉得这醉汉是故意的,就恨他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然后就变。态了,逐渐养成了趁人不备将人拖下水还要虐待他们的习惯。” “崔京还帮忙调查了谢飞跟父母发生冲突的理由,这家伙拿着家里给爷爷准备的救命钱去打牌了,他爸知道以后就扇了他一巴掌。他当然不肯受这委屈,当场就跟他爸干了起来,结果没干过他爸,被他爸一扫帚打出去了。” 因此才去的水库边散心。 桑柒柒:“……” 她还真以为这家伙是经历了意外才心理变。态的,搞半天本来就是个人渣。那会变成心理变。态,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了。 “那他现在搁那儿呢?”桑柒柒问。 “第三殿的铲皮小地狱,你还想找他?” “想知道被他拖下水的那几个孩子的鬼魂去哪儿了。”这也是桑柒柒着急忙慌从燕燕葬礼回地府的主要原因,她说着,瞅了瞅蔺阎罗,好奇地询问,“蔺阎君都当了这么多年的一殿阎罗了,这种小事应该不会遗漏的吧?” 蔺阎罗瞥她两眼,哼笑两声。 这会儿有事求他倒是张嘴闭嘴蔺阎君了,怎么不想想刚才冲他挥拳威胁呢? “问过了,大部分的小孩都被他上供给何利峰了。” 啪。 桑柒柒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她就知道,谢飞能将阵法当做是自己的庇护之地,肯定和里头的大鬼有联系,否则他一钻进去,早就被这些怨气十足的恶鬼给啃食干净了。 既然没有被啃食,就意味着谢飞肯定与何利峰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看来,这个协议的内容也很明显了。 “何利峰被困在阵法中,应该还被流云观那位师祖下了限制,无法吞食阵法内的其他小鬼?所以当他意识到谢飞这只外来鬼可以帮他提供食物时,他就跟谢飞达成了交易?” 蔺阎罗点头。 桑柒柒皱眉思考了会儿,忽而想到了方才蔺阎罗话中的关键字:大部分。 “你刚说大部分小孩被上供了,那剩下那部分呢?” “喏。”蔺阎罗的手指指向大殿的角落。 整个大殿一共东南西北四个角,东西向都叠放着高高的阎罗神像,南北向是大门,而现在,北向大门的后侧方,两道身影挤在一块,低垂着脑袋,像是因为对眼前的环境感到陌生而显得不安焦躁。 桑柒柒的目光望过去时,倏地顿了一下。 蔺阎罗一副早已看穿她来意的表情,哼笑:“你不就是来找那俩孩子的嘛?叫张霖跟张燕是吧?那个叫张霖的小孩是个聪明人,被谢飞丢进阵法后,一路逃窜,没被何利峰逮到。” 在他们看来,流云观师祖的大阵之下只笼罩着一个湖心岛的范围,但对于阵法内部的小鬼而言却并非如此。它们所处的环境复杂易变,范围还极大,在这种阵法内部想要找到一只藏起来的小鬼并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这跟运气也有点关系。谢飞将张霖丢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何利峰被雷劈的时候,所以张霖才逃过一劫。” “被雷劈?” “流云观那位师祖可不是一般人,不止在阵法内限制了何利峰吞食其他小鬼,还在阵法内以三天一循环降下雷电惩罚何利峰,所以何利峰三天两头被雷劈,就想着什么时候能从大阵里逃出来呢。” 难怪太微散人直言想要重新将小鬼们封印回去、恢复大阵他做不到呢。这位流云观的师祖是真有点本事和心眼子在身上的。 桑柒柒感慨了两声,便听蔺阎罗继续道:“那个叫张霖的小鬼不止自己逃了,还在燕燕被丢进来的时候把人抢走了。不过,这次逃脱起来没那么容易,还好你们及时赶到,否则过不了一会儿,他俩就真的要成为何利峰的腹中食物了。” 好聪明好厉害的小孩。 桑柒柒将孟婆汤里的最后一颗珍珠嘬干净,又很自然地将杯子塞进上司的手里,扔下一句“帮忙扔一下”,便起身朝着北门的角落里去。 她的动作虽然轻巧,但张霖跟燕燕两个小孩明显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剧烈反应。当注意到桑柒柒的靠近,两人倏地抬头,张霖将燕燕揽在身后,齐齐后退一步。 桑柒柒冲他们拍拍地面,自己率先盘腿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张霖那张满是防备的脸上扫了两圈,嘴角翘起了弧度,夸奖道:“我听说你不止自己逃脱了何利峰的魔爪,还把隔壁村的妹妹救下来了?真厉害呀,那何利峰可是所有小鬼里最厉害的一个。”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夸奖,张霖却表情古怪地瞅她好几眼,片刻才道:“你在跟我套近乎?我十三岁了,不信这套,离我们远点。” 他妈从小就教育他,遇到陌生人温温柔柔地夸你指定是不怀好意,说不定就是心怀不轨的臭拐子。 桑柒柒笑容僵硬。 她难得装个温柔知心大姐姐还被嫌弃。 臭小子纯欠揍。 第46章 退圈第四十六天 心地是善良的,但智商…… 装温柔被戳了心窝的桑柒柒将脸上的笑容收敛, 变得面无表情。 杏眼盯着张霖那故作镇定的小脸看了半天,果断将右手握成拳头,以所有鬼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嘭得一拳头砸在了旁边的第一殿大门上。 轰。 大门晃了晃, 整个第一殿似乎也跟着晃了晃。 张霖:“……” 远处的蔺阎罗:“……” 第一殿的现场有几秒钟的沉默,而沉默之后便是蔺阎罗忍无可忍地愤怒咆哮:“桑柒柒!门坏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8节 再结实的门都敌不过这么个拳头, 等晃动结束, 木质大门与拳头接触的地方赫然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缝,紧接着裂缝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冲四面八方辐射,卡拉卡拉的声音接连不断, 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整个大门轰然炸开, 变成了一地碎屑。 张霖:“……” 蔺阎罗:“……” 伸手抹了一把变得沧桑的脸,蔺阎罗甚至懒得走过去骂人, 只冷漠无情地扔下一句:“扫干净、扣分、扣工资。” 桑柒柒:“……” 如果她说拳头砸下去的那一刻她已经后悔了, 也不知道蔺阎罗信不信。算了,反正救了这么多小鬼呢, 还有眼前这两只五星好评预备役,扣分就扣分。 至于扣工资,她的金片片还没花完,贷款上班也不在话下。 瞬间想通的桑柒柒拍拍张霖已然变得僵硬的表情, 在对方几近惊恐的目光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的扫把, 露出长辈的微笑:“辛苦扫下地。” 嘴上说着辛苦两个字,实际上的表情却有种“你不扫下一个拳头对准的就是你的脸”的威胁。 张霖:“……” 他一向是个有眼色的孩子, 而且脑子反应极快, 否则也不可能在谢飞将他丢进阵法以后便及时逃窜离开。就桑柒柒露的这一出手,让他再清楚不过这位看着柔柔弱弱的姐姐比起那只被雷劈的恶鬼还要厉害! 所以,这姐姐若真的想要拐他、揍他, 他完全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张霖乖乖地走到前边拿起了扫把。 燕燕双手紧张地交叉,看看张霖,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桑柒柒,正欲像条跟屁虫似的跟上张霖,帮他拿簸箕,却在提脚的前一秒瞧见那个一拳头砸碎了大门的姐姐又冲她拍了拍地面,问她:“要不要再去见见你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四个字让她立刻停下了脚步。 燕燕的年纪比起张霖小两岁,但非常地乖巧懂事,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死了的人是无法在见到爸爸妈妈的。所以,这个姐姐肯定是在骗人。 可是,她现在都死了,姐姐骗她有什么好处呢? 燕燕想不明白,但桑柒柒看她抿起来的小嘴,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一大一小两只鬼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桑柒柒从兜里掏出了根棒棒糖塞给燕燕,自己则是掏出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道:“你妈妈对于你遭遇意外很伤心,我觉得她现在不大好,想着如果你愿意去看看她,她可能会开心一点。” 张霖虽然假装认真扫地,但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桑柒柒给燕燕递棒棒糖的那一幕,心道真不怪他对桑柒柒的身份产生疑虑,因为行为真的很像拐子。 以前他有个发小叫昊子,就是差点被拐子用一根棒棒糖骗走。还好昊子家条件好,他爸妈又特别喜欢给他吃些有的没的补品,才几岁的小孩结实得像个石墩子。 吃了拐子的棒棒糖,药晕了被拐子装袋扛走以后,由于实在是太重了,让那女拐子背得直喘气,背到后来实在是背不动了,加上已经有路过的村民用狐疑的眼神看她,她不敢再继续待下去,索性把人扔了自己跑了。 张霖心里嘀咕着,忽而又听到桑柒柒提到燕燕的爸爸妈妈,下意识竖起耳朵,努力听个分明。 这不知不觉中,人便朝着桑柒柒靠近。 桑柒柒看着注意力明显不在扫地上,并已经快把扫把怼到她脸上的臭小子:“……你把我当垃圾扫?” 绷紧的嗓音带着几分’臭小子你是不是真的欠揍‘的威胁气息,张霖回过神来瞧见自己的扫把与桑柒柒之间的距离,猛地往后跳了一步。 桑柒柒:“……” 她哼了一声,冲对方勾勾手指:“行了,等会儿再扫吧,你也一块来听听。” 张霖闻言,立马丢掉扫把来到了桑柒柒的左手边盘腿坐下。两个小孩跟左右护法似的坐在桑柒柒的边上,听桑柒柒说阳间发生的事。 “有一个长得非常好看,气质超绝的大姐姐叫程合宜,她接受了你们父母的委托,去水库里捞起了你俩的尸体,送回到了你们的家里。你——” 她指着张霖:“你家里的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了解,等会儿给你去问问。” 然后又指向燕燕:“宝贝你家父母正在给你办葬礼,还请了一个非常有名气的道长帮你做法事,希望你来生可以平平安安。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你爸爸妈妈的梦里看看他们。” 燕燕没吱声。 但在桑柒柒提及到去爸爸妈妈的梦里看他们时,燕燕脸上赫然是向往。 “这个是不是叫托梦?” 左耳边突然响起张霖的的嗓音,桑柒柒扭头看他一眼,有点惊讶:“你还知道托梦呢?” 张霖心道他虽然年纪小,但他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他开口:“以前我爷爷给我托过梦,他说我爸是个不孝子,他死了那么多年也不见我爸给他烧钱,所以就来找我,希望我能孝顺一点,给他烧点钱花花。” 桑柒柒扬起了眉。 张霖看出她想继续听,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我爸年年给他烧三百亿。” 所以在听到自家儿子做梦梦见自家老子在自家儿子面前骂他是个不孝子时,他爸非常生气,气得又怒烧了三千亿。结果这并不妨碍烧完冥币的第二天晚上,他爷爷又来他梦里骂人,甚至连他一块骂。 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们家找了好几个殡葬店,买了不知道多少的冥币,终于在半个月后,得到了他爷爷的一句:吾心甚慰。 桑柒柒听得连声啧啧。 没想到张霖家的爷爷也是假冒伪劣殡葬品的受害者,看来她的殡葬集团进程得加把劲儿,得尽早将连锁店开遍全国各地。 桑柒柒的注意力被带歪,好奇地问:“你们最后找的那家殡葬店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有点好奇桑柒柒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但张霖也没问,只乖乖回答:“是个很旧很破的店,我爸一开始都不愿意进去。老板是个老爷爷,年纪看上去比我已逝的爷爷还大。我爸当时提到了我爷爷托梦的事,他说是因为冥币不正宗,所以我爷爷才收不到。” 桑柒柒点头。 看来是个有点本事的老人家。 话题重回托梦一事上,桑柒柒问他们:“所以你俩怎么想?想入梦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妈妈吗?” “我、我想去!”燕燕举起手。 先前桑柒柒提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心动了。但张霖哥哥那句“套近乎”、“离我们远点”的话始终盘踞在她的脑海,所以面对这个漂亮姐姐的提议,她才忍着没开口。 而现在,听着托梦的说法,意识到眼前的姐姐真的可以帮她再见爸爸妈妈,她终于忍不住了。 注意到小姑娘想起父母便变得湿漉漉的眼睛,桑柒柒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快应下:“行,等会儿我就送你去见你的爸爸妈妈。那你呢?” 张霖瞅她,嘀咕:“你不是说不清楚我家的情况吗?” 桑柒柒:“……你托还是不托?” 张霖乖乖点头:“托。” - 顺利找到两只小鬼,还约定好了托梦的事情,桑柒柒的心情变得尤其好,连半路被蔺阎罗截下来要求付大门损换费,她也掏得十分迅速,不带半点犹豫的。 “难得来趟地府,再跟你讲讲你那个店的事。”桑柒柒的事儿是解决了,但大殿里头的小鬼数量还是很多,蔺阎罗毫不犹豫地跟着桑柒柒往外跑,“纸扎制作那个部门里加入了很多小鬼,现在的生产力绝对赶得上你那个殡葬一条龙的销售力。但你要求的那个璧还在找。” 差点没听懂’那个璧‘的桑柒柒:“……” 她摸了下鼻子:“那慢慢来吧,大不了我找个小鬼偷偷给我干打包工作。” 但珠连璧合的璧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定下!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对了,找到这个璧记得跟对方讲,虽然大家都是地府的员工,但殡葬一条龙是我开的,凡事都得听我的。” “知道了。” “行,那我带着这两只先走了。” 带着张霖跟燕燕一路穿过鬼门关回到了人间。桑柒柒三人先去了燕燕的家里,没了太微散人做法事,葬礼变得很寂静。守灵的人愁眉苦脸地叠着元宝,等桑柒柒凑近了才听到他们被压低的对话:“燕燕妈又晕过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燕燕走了,把她妈的心气神也带走了。哎,我看这水库里就是有脏东西,不然好端端的燕燕那么乖的女娃子怎么可能出事!明儿咱再去找找那位太微道长,看看能不能让他帮忙做个法,驱驱水库里的脏东西!” “说的也是,不然除了燕燕,肯定还有其他的小孩会出事。” 桑柒柒听了两句便扭头去瞧燕燕,自她跟小姑娘接触以来,便察觉到小姑娘不太爱说话,也不知道是原本性格就如此,还是这次溺水导致的。但即便如此,此刻听到爷爷奶奶辈的长辈们低声交谈的内容,也急得喊姐姐。 桑柒柒清楚趁燕燕妈昏迷是个不错的入梦机会,便也没有犹豫,立刻带着燕燕来到了二楼的房间。 灵堂有燕燕的叔叔婶婶守着,燕燕的父亲便守着她妈妈。 无声的沉默蔓延在卧室里,只偶尔响起中年男人压抑到极点的哽咽声。 燕燕上前想碰碰爸爸的脸颊,但以往掌心被粗糙的胡须刺疼的感觉却并未出现,她的手穿过了爸爸的脸,什么也没碰到。 “先去找妈妈吧。”桑柒柒在一旁提醒。 燕燕低垂着头,眼泪吧嗒掉下来,声音模糊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桑柒柒拉着张霖躲在燕燕妈梦境的角落里。燕燕妈的梦是一片沉郁得完全找不出亮色的灰,灰蒙蒙的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水从头顶淌下来,将她的头发、脸、衣服全部打湿,可她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只呆愣愣地往前走。 哗啦。 一辆黑色的车极速驶过,轮胎压着地面卷起水花,噗得一声都溅在了女人的身上。 她依旧毫无察觉。 燕燕站在马路的另一边,看到妈妈狼狈的模样,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路上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完全堵死了她前往对面的路。没办法,她只能咬着牙等待。可就在这时,原本还沿着马路往前走的燕燕妈突然将步伐的方向一转,毫无征兆地朝着马路中间走去。 燕燕的瞳孔瞬间瞪大。 在车辆呼啸着即将靠近燕燕妈时,一只手猛地将她拽回了路边。 燕燕妈迟滞地回头,瞧见了一张明媚干净的脸。 她记得这个姑娘,好像是跟着那位捞尸人小姐一块来的,两人在水库里找了好久的燕燕才把人捞起来。后来,她还带着流云观的那位道长来给燕燕做法事,希望燕燕来生平安。 燕燕妈想要感谢桑柒柒,但她太久没说话,嗓子干涩地挤不出半个字。 也是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后脑勺。她扭头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把正摇摇晃晃的伞,伞面整体是粉色的,上面绘着几朵白黄色的小花。 这把伞……好眼熟,她给燕燕也买过。 这个想法窜出来的那一秒,粉底小花伞终于艰难地撑到了燕燕妈的头顶,与此同时,燕燕那张漂亮的小脸暴露在燕燕妈的眼前,她努力挤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容,轻声说:“妈妈,下雨了,你别淋雨,会感冒的,我给你撑伞。” 在看到燕燕的那一刻,女人原本就有些呆滞的思绪便彻底停下了。 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眼泪唰一下淌了下来。 燕燕的眼睛红了一圈,想哭,却又很坚强地憋住了,她踮着脚努力伸长了手,将雨伞往妈妈那边挪了挪:“妈妈别哭,燕燕在这儿呢,燕燕以后会平平安安的,你不要哭,哭了燕燕也想哭。” 再一次听到女儿软软的嗓音,燕燕妈的情绪彻底崩溃。 她猛地伸手搂住女儿的肩膀,将人按进怀里,嚎啕大哭地说着:“对不起宝贝,是妈妈的错,你去摘菌子的时候妈妈应该跟你一块去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是妈妈的错,是坏人的错,姐姐已经把坏人抓了。” 越过模糊的雨幕,燕燕瞧见冲她打手势的桑柒柒。 桑柒柒看着母女重逢的画面,将手臂搭在身旁的小少年肩膀上,挑眉:“你不会也要哭了吧?” 张霖:“……” 他抹了把眼睛,绷着脸反驳:“是雨太大了,从我脸上淌下来的。” 桑柒柒哦一声,指着他通红的眼睛:“那这颜色是被雨打的?” 张霖:“……”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59节 怎么这样,戳穿他很有意思吗?! 张霖心里嘀咕了两句,正要硬着头皮说“是”,桑柒柒却率先转移了话题:“走吧,重逢的时间就交给她们母女吧,我们去找你爸妈。他们俩这会儿估计也睡了,正好方便你入梦。” 带着张霖离开燕燕妈的梦境,两人往张霖家赶。 两个村子离得不算远,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而两只鬼用飘的,速度更快。跟五延庄差不多,夜晚的村子静悄悄的,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有零星几声狗叫猫叫带来点生气。 张霖带着桑柒柒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你等会也要跟我一块入梦吗?” 桑柒柒看他扭捏的模样,心底哼笑一声,故意道:“是啊,不然你偷偷泄露我们地府的秘密怎么办?” 张霖反驳:“我不会说的!” 桑柒柒:“我不信。” 张霖:“……” 说不过桑柒柒,张霖只能将脸扭回去,垂着脑袋不吭声。这憋闷的模样却让桑柒柒心情相当好,臭小子,她可是记仇的一把好手,惹了她还想全身而退,没这个可能。 张霖家是一栋二层楼的楼房,楼房的前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些蔬菜瓜果,藤架上挂着满满的黄瓜,看得出来种菜的人很有水平。菜园子边上则是趴着睡觉的大黑狗,两只鬼路过的时候大黑狗似乎有所察觉,但也只是耸动耸动鼻子,两秒后睡得更沉。 桑柒柒:“……” 虽然她没说话,但张霖看明白了她的表情,解释:“它年纪大了,跟我差不多岁数的。以前年轻的时候可威风了,是我们村的狗王,嚎一嗓子身后就会跟好几条狗。以前有小偷进我家里偷钱,都跑了还被我家大黑给逮回来呢,都上我们当地的新闻了。” 聊完狗,两人也来到了二楼。 原本不管是桑柒柒还是张霖,都以为张家父母已经睡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卧室的灯都关着,却还是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老张,我睡不着。前两天听说五延庄有个女孩掉水里了,我越想越觉得奇怪,那水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张霖他爸双手放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叹一口气:“要是没问题咱儿子那么好的水性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没了呢?对了,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怕你生气。” 张霖他妈转过身,蹙着眉问:“啥事儿啊?” 张霖他爸:“我想着水库肯定有问题,正好又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了几个道士,就跟他们约了时间来这边看看水库到底什么情况。” 张霖他妈:“那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他们家孩子已经没了,但若是水库真的存在问题,他们找人帮忙解决了,以后就不会有孩子再出现意外了。 这是积善行德的好事儿啊! 张霖他爸也觉得这是好事,但是吧—— 他迟疑了几秒,在被打和如实交代中选择了后者:“他们收了我的钱就把我拉黑了。” 张霖他妈:“…………” 一巴掌摸黑呼过去,竟也能稳稳当当地拍到张霖他爸的脸上。后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摸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我看他们简介都有认证呢,粉丝也挺多的,谁知道全是骗子。” 钱不钱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这脸是真的丢光了。 角落里。 听到父母谈话的张霖:“……” 心地是善良的,但智商是不详的。 他在心里叨叨了他爸一阵,缩到桑柒柒的身旁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只能等他俩睡着?” 桑柒柒想了想,实话实说:“你也可以等我把他俩敲晕。” 张霖:“?!” 他想到桑柒柒那拳头能砸碎那么大个门,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只是想让我爸妈睡着,不是想让我爸妈跟我一块死。” 桑柒柒:“……怎么说话呢,我可以轻轻劈。” 张霖一个字都不信。 他宁愿缩在这里把脚都蹲麻掉,也不愿意让桑柒柒出手砍他爸妈后脖子。 好在他爸妈聊完找道士被骗的事之后终于打算睡了,张霖又问桑柒柒:“那个水库是不是已经没问题了?” 得到桑柒柒的点头回答,张霖松了一口气,等会儿入了他爸妈的梦,他得赶紧跟他爸妈说说不用再找道士了,现在外头坑蒙拐骗的人这么多,他爸被骗一回,就会被骗第二回 第三回。 正想着,他的后背忽然传来一股力。 没等他扭头,身旁的场景已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这里竟然就是水库!而他爸妈就站在水库边上,两人齐齐望着一个身穿黑金道袍、看着很有年纪且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正一边抖着奇奇怪怪的粉末,一边在嘴里念念叨叨呼呼哈哈地一通乱喊,又冲着水库水面射出桃木剑,大喊一声:“破!” 湖面安静如鸡。 几秒钟后,老道长收回用绳子绑着的桃木剑,冲张霖爸妈作揖:“老道已经做完法,保准这水库已无恶鬼作祟,两位现下可以放心了。” 张霖爸妈喜笑颜开,连忙说好。 但张霖笑不出来。 现实被骗,梦里还被骗,他爸妈的智商到底随谁长的! 第47章 退圈第四十七天 违规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操碎了心的张霖原地唉声叹气, 目光发直地盯着他爸熟练地掏钱动作。眼见着那一叠看上去起码得有二十张的红钞票即将塞入老道手中,而老道脸上的脸部表情都快控制不住、皱皱的脸皮差点挤出朵花来时,他终于憋不住, 猛地拔腿冲过去,宛若一个丧心病狂的街边大盗, 强行抢钱的同时, 脑袋往老道的腰上一撞,直接把人撞进了水库。 扑通的落水声伴随着老道的哀嚎和咒骂在耳畔响起,但张霖没理会。 反正这里是梦境, 这老道掉河里也不会真的死。 他表情硬邦邦地走到已经呆掉的父母面前, 将钱重新塞回了他爸讹到手中, 没好气地说:“你俩加一块都要一百岁的人了,怎么到哪儿都能被人骗呢?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 你俩长点心吧, 本来隔壁黄叔就天天嚷着就业形势不好,好不容易挣点钱全给人家送出去了。还有, 那个水库你们不用再——” ’操心‘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张霖的肩膀一重,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张父扣住他的后背,将他按在了怀里。 一旁, 是已经红了眼眶,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母亲。 没说完的话顿时咽回去,张霖抿了抿唇, 眼角余光瞧见原本站在角落里的桑柒柒不见了踪影, 那憋着的情绪也终于肆无忌惮地爆发。他缓缓抬起手同样搂住父亲宽阔的肩膀,又跑向母亲的面前,扑向了她的怀里, 小声地说:“对不起,让你们伤心了。” 和燕燕不一样,张霖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 他的脑子聪明活络,但始终用不到正途上,总是把他妈气得拎起鸡毛掸子就咻咻咻追他。一追就追半天,鸡毛掸子也得废掉好几根。 据他爸说,他家每年的鸡毛掸子消耗量非常大,而他妈已经成为了杂货店老板眼里的大客户。 被丢入恶鬼大阵以后,他藏在山洞里。山洞很狭窄,而且特别安静,半点声音都听不到。那会儿他就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山壁发呆—— 他觉得自己有点死得太早了,十三岁,还是个猫嫌狗憎的年纪,学习的天赋还未展现、成家立业更是不可能,所有父母对一个孩子期待的愿望,他一个都没能达成。相反,留给父母的记忆只有他的顽劣不堪。 早知道会这样,哪怕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他都乐意乖乖坐在书桌前练字。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后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两个字。 滚烫的眼泪跌进母亲的脖颈里,张霖这会儿才像个真正的十三岁小孩,将死亡时的恐惧、被恶鬼追食的后怕以及对亲人的想念,彻底地发泄出来。 张父狠狠抹了把眼睛,走上前去拥住母子二人。 老道在水里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张家一家三口也终于将情绪发泄完全,三人盘腿坐在地上,听张霖说着自己溺水的经过。眼见着母亲又要哭,他连忙道:“我现在挺好的!而且那水鬼已经被抓起来了,以后不会再有小孩被它拖下水,你俩真的别再花那么个冤枉钱了……” 张母擦了擦眼角,嘀咕了一声:“冤枉钱都是你爸花的。” 张父也嘀咕:“但这个道长是你叫的。” 张母:“……” 张霖:“……” 虽然父母在拌嘴,但张霖却忍不住笑起来。 还能看到父母拌嘴的画面,真好。 - 桑柒柒嘴上虽然说着要盯着张霖,但真的等张霖进入张家父母的梦境,她却没有跟着掺和。 蹲在张家院子的狗窝旁,桑柒柒的手一会儿捞捞大黑狗的尾巴,一会儿戳戳大黑狗的屁股,就没闲下来过。大黑狗虽然没睁开眼睛,但尾巴却不耐烦地这边甩甩那边甩甩,总觉得有个扰狗嫌的蚊子在身边转悠。 等到天色渐明,张霖从父母的梦境中脱身,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张霖:“……” 注意到眼前有阴影落下的桑柒柒掀起眼皮,看向眼眶红了且眼睛有点浮肿的少年,很不给面子地嘲笑:“又哭啦?” 张霖已经知道她是故意的,肯定是为了报复他先前不给面子的事。心里嘀咕这女人怎么记仇,面上却没有再嘴硬反驳,而是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过父母,想到又要离开,分别的情绪让张霖情绪不是很高,他蹲在桑柒柒的边上,也跟着戳大黑狗的屁股,垂下眼眸问:“那我现在是不是就要去排队投胎了?喝完孟婆汤真的就不会记得我爸妈了吗?” 桑柒柒:“按流程是这样的。” 张霖干巴巴地哦一声。 现场气氛沉凝了几秒,张霖瞅了瞅桑柒柒,又没忍住戳大黑的屁股,如此循环了几次后,他最终还是没憋住,问:“那为什么你不用投胎?” 桑柒柒听到这话,哼笑了一声:“怎么,不想投胎啊?” 张霖摸下了鼻尖,没吭声,但面上的意思显而易见。 桑柒柒知道张霖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小孩,虽然年纪小,不过性格倒是蛮老成的。想想也是,毕竟家里两个大人还得他时不时操心下呢,早熟是理所当然的。 桑柒柒:“不想投胎也行啊,叫我声姐,姐给你想办法。” 张霖:“……” 桑柒柒看他表情一言难尽,扬了扬眉:“叫不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等下回到地府你就要领号码牌了哦。” 张霖觉得桑柒柒真的恶趣味十足,一点都不想如她所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憋了半天,才从嘴里艰难地憋出细弱蚊蝇的两个字:“姐姐。” 如听仙乐耳暂明。 桑柒柒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霖:“……” 本来还能忍一忍的张霖在听到这毫不遮掩的笑声时,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 “看你可爱才笑的,小朋友这别扭的性格倒还挺有意思的。”桑柒柒终于放过了被戳的大黑狗,起身又拍拍张霖的肩膀,道,“走吧,把燕燕接上,等会儿跟你说。” 张霖哦了一声,跟在桑柒柒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目光始终牢牢地望着二楼卧室的窗户。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父母好像就站在那里,隔着一扇薄薄的透明玻璃窗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远行的游子。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0节 “别看了,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要真能留在地府,还怕找不到来见父母的机会吗?” 桑柒柒随意的一句话让张霖倏地转回了脑袋,他眼睛锃亮,兴奋让他完全顾不得刚才喊姐姐的别扭,三两步挤到桑柒柒身边,接连问:“真的吗?我以后还能像这样回来入我爸妈的梦跟他们聊聊天?” “如果想要留在地府得符合什么条件?是跟你一样给地府打工吗?但我现在才十三岁,还没能成年呢,地府会不会看我是童工不录用我啊?那我还能用什么借口留在地府?” 无数的问题从张霖的嘴里冒出来,像无数只蚊子在桑柒柒的耳边嗡嗡叫唤。 她有些头疼,却还是捡着几个关键的问题回答:“地府没有童工,只有鬼工,纸扎制作部门那些小鬼死的时候年纪比你还小,现在照样不天天上班当牛马。” “还有,只要不违规,你天天来你爸妈梦里看他们都没关系,反正他们只会以为做梦而已。” 只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 真这么做了,估计两位大家长的梦里就不是温情的一家三口抱在一块畅谈回忆,而是鸡毛掸子再次现身,把张霖追得上蹿下跳了。 “什么样的情况是违规?违规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张霖依旧像个好奇宝宝。 桑柒柒:“……” 问她什么样的情况是违规? 那可真是问对人了。 桑柒柒掰着手指头说:“随便向生人泄露阳寿期限,吓唬普通人,绑架同事,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其他还有什么不打报告不走流程就私拿蔺阎罗的生死簿复印、拿蔺阎罗的惊堂木敲人脑壳、因为好奇所以偷同事下得蛋、偷同事下得崽,哎呀反正挺多的,你要是真加入了地府他们会给你一本员工手册的,到时候你自己翻翻就成了。” 那手册修改过好几个版本了,册子上的大半违规行为都是参考她的。 所以—— “到时候有不确定的违规行为可以先问问我,我给你参考下。” 张霖:“……” 不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违规操作他都能理解,但偷同事下得蛋和崽是什么玩意儿?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过于震撼而没冒出声来。 直到好一会儿,才又问一遍:“那违规的后果呢?” 桑柒柒:“扣分啊,扣绩效分,扣完了绩效分你就没工资了,然后你就会在地府这个高消费的地方寸步难行。不过你还好啦,你可以啃老,让你爹妈到我店里多买点冥币烧给你,看在熟人又是同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爸妈打八折。” 不像她,阳间没人给她烧钱,她只能吭哧吭哧当牛马。 桑柒柒重重叹一口气:“其实你当个富二代也挺好的,就是富二代没编制,还是得排队投胎。” 张霖:“……” 他义正辞严:“我不当,我要赚钱。” 桑柒柒:“行,那等你爸妈来地府了,让他们当富二代。” 张霖:“……” 跟桑柒柒插科打诨了一路,张霖那点跟父母分别的小情绪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点向往在地府的生活。 两只鬼沿着路线来到燕燕家。 时间还早,但燕燕家的亲戚朋友都已经在准备上香了。 桑柒柒让张霖去找燕燕,自己则混在人群里,并在人群中瞧见了燕燕的父母。与昨晚的疲惫崩溃相比,燕燕妈妈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但见过她前两天模样的亲戚朋友见状却担心极了。 他们生怕燕燕妈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燕燕妈的亲妹妹拉着姐姐的手,脸上全是担忧,眼底的愁绪更是怎么也散不开:“姐,我知道燕燕出事对你们的打击很打,但如果燕燕在,肯定希望你们俩都好好的。” “我知道。”燕燕妈的嗓子还是有些粗哑,但语气却显得十分温柔,“你别担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 昨晚夜里还是一副快撑不过去的模样,今天一早突然变得眉眼疏散,她一开始也觉得是好事,想着姐姐虽然晕厥,但起码得到了一定时间的休息,这不,休息之后人都精神了! 结果旁边老婶子的一句“回光返照”差点把她吓得心脏都跳出来。 她想着,忍不住又问:“那你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燕燕这里有我跟姐夫呢,不会有事儿的。” 燕燕妈摇摇头:“没事,我撑得住,我想再多看看燕燕。” 她回头去看灵堂上摆放着的照片,选的是她以前在山里头给燕燕拍的,小姑娘仰着脸笑得特别灿烂,光是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情好。于是,她又想到了昨天梦里的燕燕,因为她的不在状态,因为她差点被车撞而瘪着小脸,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她哪里还能继续这么下去,让她的孩子死了也不安心呐! 燕燕妈拉过妹妹的手,走到一旁,轻声说:“昨晚那位太微散人替燕燕做过法事以后,我就梦到了燕燕,跟燕燕一块的还有和程小姐一块来的女孩子。” “跟程小姐一块来的女孩子?”燕燕妈的妹妹听到这个形容,先是皱了皱眉,旋即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女明星?我小姐妹说她以前是个女明星,后来开了个殡葬店,可厉害一姑娘,还很神奇地一眼看出有个家伙作恶多端,报了警,警察调查完,发现那家伙真是个杀人犯!” 燕燕妈是头一回知道这些事,听完以后都愣住了。 有些惊讶地问:“还有这种事呢?” 燕燕妈的妹妹点头:“对啊,你梦到她干什么呢?” 燕燕妈笑了一下:“我做梦梦见我走在路边,结果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着往路中间走,被车撞上的时候她突然出现把我拽走了。然后燕燕就出现了,当时天下着雨呢,燕燕踮着脚给我撑伞,还跟我说,是那个叫桑柒柒的姐姐带她来找我的,说来看看我,想让我过得开心一点。” 妹妹:“……?” 她下意识去人群中找桑柒柒的身影,但今天她似乎没来。 妹妹舔舔嘴唇,将声音压得更低:“这桑小姐的事迹听上去确实神神叨叨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比那个太微道长还像道长。”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 “姐,你给我一句准话,你现在是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对吧?” 知晓妹妹在担心什么,燕燕妈点了下头,眼神在望向灵堂上的女儿时,更加温柔,她说:“我会努力撑下去的,燕燕也叫我好好生活呢。”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落入桑柒柒的耳中,桑柒柒着重观察了下燕燕妈的模样,脸色比起昨天的苍白确实好看了不少,话里话外确实也没有不想活的意思。看来让燕燕去见一见父母还是有用的,就是不晓得这个用能管多久,毕竟燕燕妈刚才说的是’我会努力撑下去的‘,并非’一定‘。 沉吟间,张霖动作很快地将燕燕带了过来。 跟张霖那嘴硬又别扭的臭小子不一样,燕燕见到桑柒柒便喊了一声姐姐,嗓音比起昨天大了很多。 桑柒柒笑着捏捏她的脸,问她:“跟妈妈说好了?” 燕燕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跟妈妈说,去采菌子是我的想法,不怪她,也希望她可以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去我没去过的游乐场。” 妈妈虽然还是很伤心,但有了念想总会好很多。 “燕燕真乖。”桑柒柒对待小姑娘温柔得有点过分,看得旁边的张霖忍不住撇嘴。不过现在氛围正好,燕燕看着也没有之前那般难过,他也就没多说。 桑柒柒本来想将燕燕放在这儿的,毕竟现在还在举办她的葬礼,她要是想留在这里多陪陪父母也说得过去。不过考虑到小孩年纪小,不安全,她还是将人一块带回去了地府,去找蔺阎罗帮他们安置。 只要安置好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少。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经过一晚上,第一殿里的小鬼都跑得差不多了,蔺阎罗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准备好好休息,结果听到那句’安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您老歇会儿吧,忙死了。” 桑柒柒:“歇什么歇,给我加多少分定下了吗?” 蔺阎罗:“……找崔京去。” 切。 桑柒柒扭头就往外走,并顺利在孟婆那儿找到了正在花钱买孟婆汤的崔京,桑柒柒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心道地府的羊毛竟然还有鬼能忍着不薅?要不是怕薅过头以后没得薅了,她一天三杯孟婆汤奖励自己。 走到崔京的对面,桑柒柒这才发现孟婆这块地竟然摆了一些桌子椅子,越来越人性化了。 “老蔺让我来找你,我的绩效分算好了吗?” 崔京:“……” 他算是看出来了,桑柒柒这姑娘真把绩效分当成命了。 认命地掏出小册子,他直接推到桑柒柒的面前,道:“都加上了,以你现在这个绩效分,只要不是把地府给炸了,今年的最佳员工肯定是你,你不会吊车尾了,所以不用担心。” 不止不会吊车尾,还能让第一殿扬眉吐气。 桑柒柒看了眼上面夸张的数字,一只小鬼可以加一到两分,上百只小鬼就能加大几百分,都快接近一千了。逮住恶鬼水鬼的分数加得更多,更别提到时候还有张霖、燕燕的五星好评……如果换个正常鬼,的确跟崔京说的那样,今年完全不用愁。 但桑柒柒不一样。 她干违规的事就跟喝水一样简单,就昨天晚上那破门还扣了她十分呢。 因此,面对崔京的发言,她谦虚道:“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以再多挣点。” 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的孟婆端着一杯奶茶走到桑柒柒的面前递给她,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吧台上,笑眯眯地说:“分不嫌多,以后花起来也不怕。” 崔京:“我觉得没什么地方好花分的。” 孟婆惊讶:“怎么会,分挣多了,以后什么时候看你领导不顺眼,你打他一顿也不怕。” 崔京:“……?” 桑柒柒:“!!” 无视了表情呆滞的崔京,桑柒柒一把握住孟婆的手,甜滋滋地说:“孟婆姐姐跟我果然是同道中人!” 崔京:“……” 真服了。 - 桑柒柒从地府回到镇上的旅馆,推门而出准备吃早饭时,恰好碰到隔壁的程合宜也推开了门,她热情地跟程合宜打招呼:“合宜姐,早上好呀,一块去吃早饭吗?” 程合宜点点头:“好。” 两人挑了最近的一个早餐摊子,刚点了单坐下没多久,一身黑金道袍的太微散人也迈步走了过来。 三人拼桌吃了早饭。 桑柒柒瞅了瞅太微散人,问:“道长起这么早?” 太微散人绷着脸:“老年人,觉少,你也挺早的。” 桑柒柒觉得太微散人是故意的,毕竟他知道她是只鬼,觉更少。但这会儿程合宜在,她没好意思多问。 吃过早饭,三人便再度回到了五延庄,去了燕燕的葬礼上给燕燕上香。 燕燕妈的身体、情绪突然好转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前来吊唁的人,大家昨儿回家还在说燕燕妈撑不了多久,今儿就见到她好了个大半,脑子里瞬间就冒出了太微散人昨晚的那场法事。因此,在见到太微散人过来,一伙人立马就凑了上去,兴奋地说着:“道长道长!多亏了你昨晚的法事,燕燕妈身体好多了,而且她说昨晚还梦到燕燕了,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太微散人因为昨天那场法事本就有点心虚,听人提起下意识想要皱眉,却在下一刻听到了’昨晚还梦到燕燕了‘这话,他的表情一滞,骤然抬头。 他说:“梦到燕燕了?” 村民们不明所以,只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梦到燕燕跟她妈说保重身体,开心点呢。”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1节 太微散人是修道的,自然知道小鬼托梦入梦一事,按理说燕燕的魂魄若是没了,燕燕妈就不可能梦到她。所以…… 他的目光投向桑柒柒。 桑柒柒靠在程合宜的身上,注意到他的视线,顿时笑起来,眼睛弯弯地无声说:“恭喜道长,晚节保住了哦。” 第48章 退圈第四十八天 姐姐要是暴富了可千万…… 桑柒柒跟程合宜在五延庄待到了燕燕下葬。 期间, 桑柒柒带着燕燕回了趟京北的殡葬一条龙,并让燕燕挑了个她喜欢的骨灰罐,是个戴红围巾、脑袋上顶着皇冠的小公主。 彼时跟着一块去的还有张霖。 十三岁的大小伙子站在货架前, 看着与小公主骨灰罐只有一米之远距离的奥特曼骨灰罐,馋得目不转睛, 连桑柒柒喊他都没听着。 桑柒柒跟燕燕对视一眼, 后者抿着嘴笑起来。 手掌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桑柒柒在他耳边幽幽地问:“喜欢啊?” 宛若幽灵的嗓音激起了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也终于将他的注意力拽了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以及桑柒柒的询问, 他依旧嘴硬:“一般。” 桑柒柒闻言颇为遗憾:“那算了, 本来还打算你要真的喜欢的话, 我就把这个骨灰罐一块带上,到时候送到你家去。” 张霖:“……” 仿佛没瞧见张霖那后悔到恨不得捶地但又只能假装不在意的表情, 桑柒柒拍拍手掌, 催促道:“好啦,燕燕的骨灰罐也挑好了, 咱们走吧。” 张霖一步三回头。 在即将一脚跨出殡葬一条龙的大门时到底没忍住,抬手揪住了桑柒柒的衣角,在对方扭头’疑惑‘地朝他看来时,他声如蚊蝇:“喜欢。” 桑柒柒:“啊?” 张霖:“……” 再看不出桑柒柒是故意的, 他就学狗叫! 张霖闭了闭眼睛, 声音猝然扩大:“我说我喜欢那个奥特曼骨灰罐,我想要, 我拿钱跟你买。” 话说完, 脸也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但张霖是真喜欢,他就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骨灰罐。 沉默之中,燕燕的嗓音轻轻传到了张霖的耳中:“哥哥, 柒柒姐姐早就让我一块拿上了。” 她冲张霖展示怀里的口袋,打开扣子,赫然是两个并排的骨灰罐,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奥特曼。 张霖:“……” 果然就是故意的。 但这一次,虽然自己又被桑柒柒逗弄了的张霖却没有气鼓鼓,反倒是小声说了句:“谢谢。” 桑柒柒扬眉,笑着道:“别客气。你能喜欢我做的骨灰罐,是对我技术的肯定,臭小子还是有点眼光在身上的。” 张霖:“……” 回到五延庄,桑柒柒先将燕燕挑的公主骨灰罐送到燕燕父母的手中。燕燕妈接过骨灰罐时愣神了好一会儿,目光呆呆地望着那个红围巾的公主,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好半晌,她才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给燕燕织过一件毛衣,毛衣的正面就勾了一个类似的小公主,也戴着红围巾。她很喜欢这件毛衣,总是穿着毛衣去她的朋友们那里炫耀,那些小朋友看得也眼馋,回到家缠着妈妈也要小公主。后来,那群孩子的妈妈还来找过我,问我怎么织毛衣。” 抬起脸,她露出有些湿润的眼睛,郑重地抱着骨灰罐冲桑柒柒弯腰:“谢谢您,桑小姐。” 其实昨天晚上她也联系了负责燕燕葬礼的殡葬老板,这殡葬老板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平日里因循守旧,那殡葬店里始终都是些老套的纸扎。在听闻她想要给孩子准备个特别的骨灰盒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对和排斥,直言道:“我们家的骨灰盒都是上好的木头做的,哪来的粉色骨灰盒?更何况涂了粉色的漆,哪还像个骨灰盒!骨灰盒就该有骨灰盒的样子!” 燕燕妈无功而返。 她妹妹听说这件事以后,虽然也觉得粉色的骨灰盒好像有点超前,但还是尊重姐姐的想法。给姐姐想办法的时候便想到了此刻还在五延庄的桑柒柒。 桑柒柒不就是开殡葬店的吗? 但燕燕妈却摇了摇头,道:“桑小姐人虽然在五延庄,但店又不在,快递过来也得好几天。” 燕燕妈的妹妹闻言,提出建议:“那就先用普通的骨灰盒顶一顶,等桑小姐回京北了,咱再跟她买。我听我小姐妹说了,她家的骨灰盒、纸扎品都是可以快递的,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嘛。” 燕燕妈自然觉得好,也打算等燕燕葬礼结束就去找桑柒柒,却没想到桑柒柒竟然主动将骨灰罐送上来了。 还是这么一个骨灰罐! 她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珠,心道,妹妹说得没错,这位桑小姐肯定是有大本事的! 给燕燕妈送完骨灰罐,桑柒柒又去了张霖家。 关于如何将骨灰罐送到张霖家,张霖决定利用他爸妈天天上当、每天上不一样当的特质,制定了一个特别的计划——桑柒柒拎着骨灰罐敲门,对他们说:嗨,今天我们殡葬店为了扩大业范围,正在进行加微信就送骨灰盒的活动,两位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呀? “我爸妈肯定会选择加你的微信,拿你的免费骨灰盒,这种机会他们不会错过的。”张霖笃定道。 桑柒柒:“……但我觉得没有哪个正常人开殡葬店是这么宣扬生意的。” 张嘴闭嘴就是送骨灰盒,这要是家里人都平平安安,一听这话跟上门挑衅指着人家的鼻子咒人家早死有什么区别? 将还想坚持己见的张霖的脑袋推过去,桑柒柒面无表情地吩咐:“这样,我等会挑个你爸妈不在的时间把你的奥特曼骨灰罐放你房间,然后晚上你给爸妈托个梦,告诉他们有骨灰罐这回事。” 张霖有点不太情愿,还是想尝试自己提出的办法。 但看桑柒柒扬起了拳头,果断应下:“知道了。” 入夜。 张家父母早早入睡。 张霖在他爸梦里转了几圈,又担心他爸醒来就忘了自己交代的事,果断又去他妈的梦里提了两嘴。 于是,等到张母迷迷糊糊醒来时,并未摸到身旁的人。她起身打开灯,也没多想,抬脚推开门想要穿过走廊往儿子的卧室走,但刚踏出两步,就见儿子的房间灯竟然敞亮着,而孩他爸正端着个奥特曼从屋里走出来! 张母原本还有晕乎的睡意在瞧见那奥特曼骨灰罐时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父看到张母,愣了一下,问她:“你怎么也过来了?” 张母盯着骨灰罐,喃喃说:“我做梦梦见儿子嫌弃之前那个骨灰盒丑不拉的,一点也不好看,还跟我说他跟人要了个好看的放在卧室,让我来拿。” 张父:“……他也让我来拿。” 两人说完,沉默对视。 如果说,前一次两人一块梦到自家儿子还能称之为对儿子日思夜想且两人心有灵犀,那么此刻……除了灵异二字,找不出任何理由。 夜半三更,张家夫妇将屋子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然后将奥特曼骨灰罐摆在桌上,静静地盯着骨灰罐看。 张父:“这骨灰罐做工倒是很精良,看上去比我买的那个三千块的骨灰盒还要好。” 张母:“?” 她倏地扭头,声音没控制住,变得格外大:“三千块?你不说那骨灰盒三百块?” 张父:“……” 他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眼里淌出几分懊恼,这死嘴,怎么老比脑子反应还快呢! 在妻子威胁的目光下,他讪讪道:“卖我骨灰盒的老板说,这个骨灰盒用得是上好的楠木,还有道士开过光,儿子的骨灰放里头,就能保佑儿子下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张母:“……” 躲在角落里试图查看情况的张霖:“……” 他发誓,下次入他爸的梦,他一定要告诉他爸:离所有的道士,远!一!点! 张父担心妻子又一巴掌呼上来,果断转移话题,指着面前的骨灰盒,小声问:“那这个咋整?” 张母睨他:“能咋整?把你那三千块的骨灰盒打开,再把骨灰倒进这个免费的骨灰罐里。” 听着妻子着重强调’三千块‘和’免费‘,张父默默擦了擦额角的汗。 - 第二天早上,桑柒柒一行坐在早餐店内吃早饭。 桑柒柒咬着包子问太微散人:“道长,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长生的道士?” 长生? 太微散人摇头:“并未。” 桑柒柒心想也是,那余泰化名的长生虽可能豢养着恶灵,但想要让堂堂流云观观主都听过他的大名,多少有点高看他了。 可惜,现在除了余泰,桑柒柒对于那群邪道是丝毫不了解,只能像今天这样这边问问那边问问,尝试着碰碰运气。 注意到桑柒柒的表情,太微散人询问:“那道士有问题?” 桑柒柒简单将通玄以及吴文涛的事说了说,引来了身旁程合宜的目光。有关吴文涛的警情通报出来以后,幽灵公会的群聊里也提起过换命的说法,唐英俊特地@了明心,问他是不是真有这种事。明心却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你猜‘,而现在,终于有确切的答案了。 太微散人想得却是按照桑柒柒的说法,那群邪道必然在为祸人间。他皱了皱眉,当即道:“我会吩咐道观的弟子帮你留意的。” 桑柒柒点头:“也不用太大张旗鼓了,省得打草惊蛇。” 本来就找不到什么线索,打草惊蛇之后更是连毛都摸不到了。 太微散人:“老道明白。” 吃过早饭,一行准备离开时,蒋叔带着几个村民来到了旅馆。 先跟桑柒柒还有程合宜打过招呼,蒋叔才将目光投向了一身黑金道袍的太微散人:“道长,冒昧打扰。是这样的,村里人都听说了您为燕燕做法事的当天晚上燕燕妈梦到了燕燕的事,都知道您本事大,所以大家想着能不能拜托您再去水库那儿看看,若是有问题,就驱驱邪……” 说这话的时候,蒋叔有点不好意思:“您放心,您照常收费就可以。” 旁边的村民连连点头:“是啊道长,隔壁村那男孩子跟燕燕的溺水肯定不是普通溺水,这水库里指不定就藏这只水鬼呢!您帮帮忙,给驱驱邪,到时候我们一定去流云观拜菩萨,捐香油钱!” 跟着来的村民都是家里有孩子的,其中有两个的孩子还跟燕燕一块上山采过菌子,自然比其他人更担忧水库的问题,生怕下一个溺水的就是自家孩子。 到时候真出了事,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太微散人对他们的恳求并未感到意外,将拂尘一扫,作揖如实道:“水库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蒋叔一愣。 解、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都没听说过? 等等,这水库真有问题?! 蒋叔面上的疑惑过于明显,太微散人也不想冒领功劳,毕竟全程他就破了个阵法而已。他果断地往边上侧身,想要将身后的桑柒柒推出来,结果一扭头,身后哪还有人,桑柒柒早就跑不见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2节 太微散人:“……”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重新转回脑袋,闭了闭眼,认命顶上:“桑小姐解决的。” 桑小姐? 蒋叔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桑小姐?她不是程小姐的徒弟吗?” 太微散人:“不是,她虽年轻,但身份特殊,本领高超,来北洲便是为了查看水库的情况。” 众人被他的说法说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回忆起桑柒柒那过分年轻又貌美的脸,总觉得’本领高超‘这四个字和她有点违和。但面前这位可是国内大观流云观的观主,肯定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那位桑小姐真的很厉害? 沉吟间,蒋叔和小侯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第一日程合宜出事是桑柒柒将人救起来的以及第二日程合宜将燕燕从水里捞起来时候,桑柒柒没见踪影,难不成就如太微散人说的,是去处理水库的问题了? 想想好像也是合理的。 蒋叔和小侯倒吸一口气,心道这姑娘也太低调了! 太微散人见蒋叔和小侯似反应过来,便在点头示意后离开了。他一离开,村民们便迫不及待地挤到了蒋叔的身旁,一个个叽叽喳喳地问着桑柒柒相关的事儿。其中一人总觉得桑柒柒这名儿耳熟,几秒钟的思考后,啪嗒将手一拍,眼睛变得格外亮:“我想起来了,秀芬说燕燕妈那天晚上梦到燕燕的时候,那位桑小姐也在梦里呢!还救了她一命!” “哦对对对,秀芬是说过,那位桑小姐还是开殡葬店的!” “没错没错。年纪轻轻开殡葬店,多半是跟程小姐一样,家里传下来的,肯定有点本事,难怪太微散人夸她本领高超。” 见村民们越说越起劲,蒋叔连忙道:“好了好了,现在大家可以放心了,都赶紧回去吧。” - 机场。 桑柒柒对丢下太微散人应付村民一事没感到半分愧疚,跟程合宜一块过了安检,便要去各自的登机口了。 程合宜看着面前的女生,待一块也才三天时间,此刻分别竟然有些不舍,她笑了下道:“过段时间我来京北找你玩,然后我们约明心他们一块吃个饭。” 桑柒柒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跟程合宜分开,桑柒柒慢悠悠地晃到登机口,坐上飞机,赶回了京北。 没怎么休息,她先回了趟殡葬一条龙,将大门开着,又去了隔壁的鬼屋将在机场买的伴手礼送给白萦心。白萦心捧着香水,眼睛亮出了两颗爱心,恨不得在桑柒柒的脸上嘬两口。 “景裕呢?” “挨揍呢。”白萦心指了指隔壁房间,隔着墙壁都能听到里头听令哐啷的声音,桑柒柒便知道这挨揍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萦心大概知道桑柒柒找景裕什么事,便主动提了:“你离开这两天来了蛮多客人的,那些买纸扎的景裕让他们线上联系你,但请你主持葬礼的,就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推掉了。” 桑柒柒点点头说:“线上确实接到了不少的订单,看来开分店指日可待。” 白萦心黏过去:“柒柒姐姐要是暴富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妹妹。” 桑柒柒摸摸她的小脸,笑眯眯的:“妹妹放心。” 啪。 休息室的门打开,景裕面无表情地顶着鬼脸出现:“我在里面挨揍,你们在外面又是姐姐又是妹妹,油腻不油腻。” 桑柒柒动了动鼻尖,扭头问白萦心:“你有没有闻到股酸味?” 景裕:“……” 找了个借口让白萦心去招待客人,景裕坐在桑柒柒的对面,正要开口,桑柒柒却道:“小白已经告诉过我了。” 景裕一愣,猜到她说的应该是殡葬一条龙的生意问题,便摆摆手:“我不是要说这个,昨天晚上我送小白回家返回鬼屋的过程中,路过你家殡葬店后门,嗅到了股很浓烈的鬼臭味。” 桑柒柒方才还懒洋洋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染上了几分奇怪:“鬼臭味?恶鬼?还是普通小鬼路过?” “不太像普通的小鬼,单纯路过哪有这么浓郁的气息,就跟狗在路边撒尿标记似的,差点把我熏死。”景裕回忆起昨晚的经历,嫌恶地皱了皱眉,“后来我在这儿盯了一晚上,也没瞧见那鬼再出现。这两天你自己注意点吧。” 话虽如此,但景裕并不觉得以那鬼的本事能威胁到桑柒柒。 从鬼屋离开后,桑柒柒先绕到了殡葬店的后门转了转,过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鬼气已经消散不少,但还是能嗅到点气息。 果然有鬼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杀了火锅店老板夫妻的那只。 一连两天,那只曾出现在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后门的鬼都没有现身。桑柒柒也没在意,而且她这边来了新的生意,生意是孔兴言介绍的,说是他老领导的父亲已经从医院送回到家,估摸着也就一两天时间了。 希望她能帮忙主持葬礼。 “这好说,孔队长都给我介绍生意了,我肯定能空出时间来,把葬礼办得漂漂亮亮的。”桑柒柒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掏出一根冰棍作为谢礼塞给了孔兴言。 孔兴言看着这寒碜的五毛钱冰棍,表情有点复杂:“在京北这种高消费的地方,找到五毛钱的冰棍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桑柒柒:“……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回答桑柒柒的是孔兴言眼疾手快地拆开包装袋、一口嘬掉半只棒冰的动作。将冰棍咬得嘎吱作响,三两口吃下,孔兴言道:“找你主持葬礼除了我极力推荐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桑柒柒隐约感觉到这次的葬礼似乎不太简单,便竖起耳朵:“说来听听。” 孔兴言:“我那老领导的父亲今年八十三岁,其实一直以来身体都挺好的,直到前阵子摔了一跤。你也知道老人家摔跤很容易出大事,他就是这种情况,摔了一跤之后脑子就变得不太灵光,经常说胡话。” “我那老领导将人送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撞到脑袋了,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可能做开颅手术,就只能慢慢养着。最开始还好,直到前几天,我老领导去医院看望他爸,听到他爸又在说胡话。他凑过去一听,发现他爸说得竟然是什么——严竞锐,你不得好死。” “严竞锐是谁?”桑柒柒问。 “我老领导。”孔兴言抿了抿唇,“不止如此,我老领导还说,他爸提到了他以前接触过的各个罪犯的名字。其中包括一些比较隐秘的案子,公安那边没公开过罪犯的身份姓名,他也没跟他爸提过。但他爸就是很自然地说出来了。” 这件事情也是昨晚孔兴言去看望老领导时,老领导跟他喝了酒太过郁闷才说出来的。 “我老领导带着他爸回家的那天,他把他爸搀到卧室床上的时候,他爸突然就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孔兴言说着便皱起了眉,“一开始他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呢。毕竟老人家前脚才摔了一跤,人也时醒时不醒的,怎么可能掐他的脖子。” 结果他家老领导解开了衬衣顶上的纽扣,那脖子里赫然是两个深深的手指印。 “我拍了照片。”孔兴言将手机打开,翻到照片递给桑柒柒,“你看看。” 桑柒柒低头。 见那手指印的颜色格外深,的确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能有的力气。再联系到那些胡话,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多半是你家老领导以前的仇人。” 孔兴言:“……仇人?” 桑柒柒:“……仇鬼。” 孔兴言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顺道来问问你,能不能挤出点时间来帮我家老领导看看情况。” 抓鬼嘛。 桑柒柒最喜欢了。 她没有半分犹豫,立马推椅子起身,冲孔兴言挥手:“走。” 赚分去。 第49章 退圈第四十九天 诈尸了。 孔兴言的老领导严竞锐住在京北西峰区的郊区, 距离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有一小时的车程。 一小时也不算长,但偏偏就是这一个小时,发生了不少的事。 桑柒柒跟着孔兴言坐上车, 前者的手指刚拉起安全带,严竞锐的电话便打到了孔兴言的手机上, 说是老爷子没撑住, 就在三分钟前没气儿了。 “小孔,劳烦你联系一下你推荐的那位桑小姐。”严竞锐的声音透过手机的扩音在寂静的车内响起,有明显的疲惫和沙哑, “辛苦你了。” 孔兴言一边发动车辆, 一边应答:“已经接到人准备过来了, 您节哀。” 两人没再多说。 孔兴言要开车,而严竞锐作为家中主事人、老爷子的独子, 自然要肩负起丧事的一切琐事。他挂断电话, 转身朝着老爷子的床前走,老爷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短短两周就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一张脸只能瞧见凸起的颧骨,作为儿子看到这一幕并不好受。 但严竞锐常年板着脸,情绪的把控能力比起常人厉害不少, 最终也只是眼眶微微红了红, 呼吸加重了几分。 “老严。” 沉默间,门被推开, 跟严竞锐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女人走进来, 视线扫过老爷子,又望向严竞锐的侧脸,问:“小孔推荐的那个小姑娘能行吗?我听说那小姑娘才二十来岁。” “小孔性子沉稳, 行事老练,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的。”严竞锐没对妻子说桑柒柒的与众不同,虽说桑柒柒在帮警方办吴文涛等人的案子时,具体内容是对外保密的,但严竞锐是孔兴言的恩师,也曾是抚平区的领导,两人唠嗑提起时,孔兴言对他向来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的。 自然而谈提到了桑柒柒的特殊之处。 “你心里有数就行。”相信孔兴言跟严竞锐这两位老刑警的眼光,严竞锐的妻子简单说了说眼下已经通知到位的一波亲戚,正欲问要不要通知老爷子以前的学生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老爷子垂落在床上的手指似乎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她的表情当场愣住,有些疑惑地按了按眼皮。 戛然而止的声音令严竞锐回头看去,见到妻子表情古怪,他问:“怎么了?” 妻子:“……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 她将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到一边去,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但话没说完,又顿住了。 这一次,不必严竞锐开口询问,她便已经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手拽住了丈夫的手指,迎上丈夫疑惑的目光,指着老爷子的右手惊恐道:“刚刚老爷子的手动了!” “怎么可——” 话未说完,先听嘭的一声巨响。 严竞锐夫妇的双眸在这一刻倏地缩紧,眼神死死盯着本已经没了呼吸的老爷子突兀地从床上蹭一下坐起,紧闭的眼皮掀开,露出一双浑浊的眼望向他们。 心脏的跳动速度倏然变快,严竞锐妻子的尖叫响起的刹那,老爷子却又速度极快地闭上眼,再度嘭得一声,将上半身砸回了床上。 门外已经有过来帮忙的邻里,走进门正要找严竞锐,却先听到了尖叫。 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三四个人立马奔着尖叫声的源头而去。手指扒着门看向老爷子屋内的夫妇俩,为首的中年男人张嘴就问:“怎么了?” 严竞锐妻子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腿也软得站不住。将身体靠在严竞锐的身上,一手抚着胸口的位置,她脸色煞白地张嘴:“刚才老爷子……” 手上被轻轻掐了一下,严竞锐的妻子抬起头注意到丈夫的目光,猛地回神。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过惊悚和不可思议,就这么直直说出来,怕是不合适。 想到这里,她只能摇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声音发虚道:“没、没事,就是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只老鼠。” 中年男人眉心一皱:“是吗?” 他环视一圈老爷子的卧室。 严竞锐是周边出了名的大孝子,年轻的时候单位事再多,也三天两头回来看望老爷子,现在上了年纪,操心更多。这卧室干干净净,连点灰尘都找不到,还能有耗子?而且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最开始严嫂子开口说的是老爷子不是老鼠吧?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严家夫妇的脸上,发现这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严竞锐到底当了多年刑警,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没相信妻子的话,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他一边拉着妻子往外走,一边关上了老爷子卧室的大门,生怕在几人对视说话时,老爷子又歘得一下坐起来。 那就真完蛋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3节 门锁吧嗒扣上,严竞锐将妻子扶到沙发上,扭头看向中年男人,嗓音有点沙哑:“阿辉,这两天要辛苦你们了。” 阿辉闻言摆摆手:“这有什么辛苦的,要不是老爷子,我能有现在这好日子过?老爷子就是我的半个亲爹,帮着处理老爷子的身后事,是我该做的。” 阿辉本名许辉,跟严竞锐同个年纪,两人还有周边另外几个朋友从小一块长大。而严老爷子当年当过老师,便总有事没事带着一波小朋友念报识字看书,四舍五入也是他们的恩师。更别提许辉十三岁的时候家里父母遭遇车祸去世,赔偿金被父母的兄弟抢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老爷子拿自己的工资帮趁着,估计活下来都成问题。 因此,他说的这句没有老爷子就没有他的好日子,那是一点都没说错。 “对了严哥,白事知宾找了吗?” “找了,小孔帮忙找的,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成,那……”许辉瞅了瞅夫妻俩,道,“你俩先缓一缓,我帮你们招呼人去。” 他说完带着家里人便到客厅去了,沙发上顿时只留下严竞锐夫妻二人。没了外人在场,严嫂子的表情终于绷不住,手指用力握住丈夫的手,她慌张地问:“老严,刚刚咱俩都不是眼花对吧,你也看到了……这,这到底什么情况啊!老爷子不是去了吗?怎么突然就坐起来了!这明显不对啊。” 何止不对,简直见鬼了! 严竞锐的脸色沉下来。 老爷子摔了的这两周都只能躺床上受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就算没死,也不可能那么突然又用那么快的速度从床上窜起来!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严竞锐深吸一口气,拍拍妻子的肩膀道:“把刚才的事情放一放,就当不知道。你先去招呼下客人,我给小孔再打个电话。” 严嫂子有心想问这情况给孔兴言打个电话能起到什么作用,但看严竞锐已经沉着脸转过身朝着老爷子的卧室走去,她张了张嘴,到底只说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客厅的交谈声越来越大,意味着收到老爷子已故消息的人也都纷纷到场,她没有再耽搁,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快步朝着客厅而去。 “嫂子。”邻里看到严嫂子出现,纷纷跟她打招呼,劝慰道,“节哀。” 严嫂子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她的脸色实在难看,但大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因为老爷子的逝去而伤心。 “听许辉说,白事知宾已经找好了?人怎么还没来?” “好像住得有点远,不过小孔已经接到人正在往这边赶了。” “哎,老爷子这一走,严哥肯定很伤心。”说话的人抬眸看了眼通往老爷子的走廊口,正要问严竞锐的情况,却突地听到砰砰砰的巨大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撞门。这声实在太大,瞬间便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视线齐刷刷聚焦在走廊口。 严嫂子的脸色猛地一变,蹭得起身。 “什么情况啊?”有人皱着眉问严嫂子,“要过去看看吗?” 严嫂子想到自己在老爷子房间见到那堪称惊悚灵异的一幕,用力咽了咽喉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摇头道:“没什么事,估计是老严在收拾东西。” 严嫂子有心想找个借口把周围聚集的人都驱散开,省得他们的目光老盯着老爷子的卧室。 她绞尽脑汁,看向一旁的几个大男人:“几位,我们家亲戚朋友多,老爷子这次去世估计要来不少人,要不你们帮忙给看看外面的场地能不能多搭两个棚。” 一说到正事,众人立刻将那古怪的撞门声给忽略了彻底,起身往门外走。 严嫂子瞥了眼老爷子卧室的方向,在心里祈祷严竞锐没事。 高架上。 接到严竞锐求助电话的孔兴言扭头看向桑柒柒,将老爷子诈尸的事简单重复了一遍。 桑柒柒敛下眼眸,想了想说:“回光返照也没那么夸张的,还是考虑被鬼上身了。” 普通人跟鬼可没有可比性,想要抓住那鬼,单靠严竞锐肯定是不行的。而且看那鬼趁老爷子人死了还要上身窜一窜,估摸着也不是什么脑子正常的鬼,指不定能搞出顶着老爷子的身体推门出去狂奔的行为。现在严家的大部分亲戚都已经知晓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万一再看到死掉的人在路上狂奔,怎么想怎么惊悚,指不定第二天就上京北新闻,闹得人尽皆知了。 孔兴言也想到了这一点,脚下猛踩油门,suv在空旷的路段呼啸着前行。 “老师,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到,辛苦你盯着点老爷子,实在不行就把人绑着。” 严竞锐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声音沙哑疲惫:“已经绑起来了。” 刚才他一边给孔兴言拨电话,一边推门进屋,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先见一阵阴影落了下来,床上的老爷子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赤着脚撑着两条颤颤巍巍的腿站在地板上,他佝偻着身体,瘦削的手臂垂落在身侧缓缓晃动着,有点像影视剧中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丧尸。 之后,老爷子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趁严竞锐毫无防备时,拔腿朝着他一头撞了上来。 严竞锐已经许多年没在老爷子身上感受过这么大的力道了。 以前老爷子能把他拎起来揍,现在老爷子年纪大了,手也有点痉挛,连拎一篮鸡蛋都难得很,这次却差点把他撞飞。 严竞锐的后背怼在门板上,咚咚咚的声音震动着他的耳朵。 眼见着老爷子还想再来第二次,严竞锐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攥住老爷子伸出来试图卡住他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朝着老爷子腿弯踢去时,又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他的亲生父亲,是不辞辛苦培养了他多年的父亲,以老爷子腿骨的脆弱程度,估计他这一脚下去,老爷子的腿都要碎个稀烂。 没办法,踢的动作改为生扑。 将老爷子扑到在地,严竞锐单膝压着对方的腿,扯下床单,将老爷子的两只手绑了个严实。 这才算消停。 也才有机会拨通孔兴言的电话。 等待孔兴言和桑柒柒到来的二十分钟内,严竞锐先给妻子发了信息让她安心,之后便一直待在老爷子的身边。他静静地站着,望着老爷子安静得如同再次死亡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外。 已经有好几个亲戚过来打算找严竞锐,都被严嫂子用借口挡了回去。这期间她也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敲了敲老爷子的门,询问严竞锐什么情况。 严竞锐如实回答,听得严嫂子又是一阵心悸。 心神不宁地来到屋外,她听到几个年轻人在兴奋地讨论着即将要到场的白事知宾。 “听我妈说是桑柒柒,没想到桑柒柒路子这么野,严爷爷的葬礼都能让她来负责。” “是咯,不过也能理解吧,桑柒柒之前实名举报好几回了,跟公安的人估计挺熟悉的。” “我看了她的直播,对她家的纸扎品是真感兴趣,可惜我妈一听说我要买纸扎,差点把我打回娘胎,问我是不是在咒家里人早点死。” “噗嗤。” 几人又是唏嘘感慨,又是嘲笑调侃,严嫂子听了一阵便意识到他们好像都认得小孔请来的那位白事知宾,便走过去问了两句:“你们这几个毛猴子认得那位桑小姐?” “当然认得了,严婶,桑柒柒超牛的,一眼就看出来有人身上带命案呢!现在网友都说她是国内哪家超牛道观的俗家弟子!” 那不就是道士? 想到老爷子的情况,再联系到桑柒柒的道士身份,严嫂子的眼睛迅速亮起,终于知道了小孔为什么要极力推荐那个年轻的姑娘主持老爷子的葬礼,也知道了为什么老严意识到老爷子情况不对,第一件事儿就是联系小孔。 严嫂子那颗从见到老爷子诈尸便上下乱窜的心脏,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安稳。 她呼出一口气,祈祷着孔兴言赶紧来。 - 二十分钟后,孔兴言终于带着桑柒柒赶到。 许辉等人也都认识孔兴言,知晓孔兴言是严竞锐的得意门生和下属,见孔兴言过来,第一反应便是上去打招呼。 孔兴言对着桑柒柒指了指屋内的方向道:“走进客厅往右拐进去,第二扇门就是老爷子的房间,辛苦你了。” 桑柒柒说了句’客气‘,便迈着长腿,在一干人好奇的目光下走向了老爷子的方向。 许辉扭头看向桑柒柒:“小孔,那位是……” 孔兴言喊了声’许叔‘,解释:“是我请来的白事知宾。” 许辉惊愕:“嚯,这么年轻呢。” 他刚惊叹完,旁边的年轻人便咦了一声:“爸你懂啥,人家桑柒柒虽然年轻,但可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孔哥我说的对吧?” 孔兴言拍了下他的脑袋,没回答,但意思显而易见。 他转头看向脸上弥漫着担忧、明显想说点什么,但又碍于现场人多只能焦躁蹙眉的严嫂子,冲对方轻轻点了下头,安抚了一声:“师母你放心吧,桑小姐虽然很年轻,但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 旁人乍一听只以为桑柒柒处理起丧事有经验,但严嫂子知道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连忙点了点头。 桑柒柒推开了老爷子卧室的门,目光先扫向了靠在右侧的床,一眼瞧见被床单捆绑住的老人家。而严竞锐就站在边上,在第一时间抬头望向了桑柒柒。 虽早已知晓桑柒柒年轻,但亲眼见到,心底还是惊了惊。 他迈步上前:“桑小姐,辛苦你过来,劳烦你看看我爸到底什么情况。” 桑柒柒直言道:“把老人家手上的床单撤了吧。” 严竞锐一愣:“不要紧吗?” 桑柒柒摇头:“不要紧,那玩意儿已经跑了。” 如桑柒柒最初猜想的那样,老爷子这情况明显是死前被鬼上身说所谓的胡话,死后也没逃过恶鬼的折腾,这间还算宽敞的卧室内,鬼气很浓郁,但鬼的影子却没瞧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刚跑没多久。 桑柒柒皱了皱眉,心底忍不住嘀咕了两句这鬼跑路的速度有点过快了。 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桑柒柒很快发现不止那上人身的恶鬼不在现场,老爷子的鬼魂也不在。 她回头看向严竞锐,问道:“老爷子走了以后就一直待在这屋里吗?” 严竞锐点点头:“对。” “行,那我先替老爷子整理下遗容。” “我帮你。” 有严竞锐的帮忙,卧室很快恢复原样,桑柒柒替老爷子擦干净脸,手指捏到他手腕骨头的地方发现的里头已经碎成了一片,估计是那恶鬼试图借用老爷子的手掐严竞锐,但老爷子到底上了年纪,身体又脆弱,没两下就把手臂给折腾碎了。 处理老爷子遗体的过程中,桑柒柒回忆起孔兴言说的那些事,偏头看向长相坚毅,眉目肃冷的严竞锐。这位叔一看就是典型的正派人员,按孔兴言的说法,估计当刑警的这些年逮了不少的犯罪分子,因此被相关罪犯记恨上,可能性简直别太高。 “孔队长把老爷子说胡话的事简单跟我提了一遍,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您面前发表过他的想法。” 桑柒柒猜是没有的。 毕竟当着人儿子的面说你老子被鬼上身了这话有点过于超前,按照孔兴言谨慎的性格,多半只会说老爷子估摸着被脏东西缠上了。 果然,严竞锐接下去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小孔说老爷子可能被脏东西缠上了。” 桑柒柒直言:“被恶鬼上身了。” 反正现在严竞锐已经亲眼见过老爷子诈尸,再说鬼上身也没那么接受不了。 严竞锐在听到’被恶鬼上身了‘这几个字时,绷紧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抿着唇,没吭声。 桑柒柒也没在意,继续说:“我俩都怀疑可能是您以前办案得罪过的罪犯,死了以后鬼魂逃了,这会儿来找您麻烦。” “找我麻烦就为什么不上我的身?”严竞锐冷着脸问。 “很显然,上不了。”桑柒柒瞅了瞅他,“你们这种当刑警的,身上的气场很强的,这鬼修炼不到家,想上你的身,纯做梦。至于老爷子就不一样了,年纪大了,精神气也不是很好,对于恶鬼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说话间,摆脱了门外一行人的孔兴言也终于迈着大步赶到了屋内,瞧见老爷子已经被整理好,再看桑柒柒跟严竞锐明显是在对话的模样,连忙问道:“抓住了吗?” 桑柒柒:“没,跑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4节 孔兴言闻言便皱眉:“跑了?那鬼认得你?还是老师给我打的那通电话打草惊蛇了?” 桑柒柒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她现在在殡葬这个行业有一定的名气了,但游荡的恶鬼中应该没有吧?那鬼认得她的可能性估计没打草惊蛇的可能性大。 她想了想道:“跑了就跑了,能轻易说出那么多严先生经手过的罪犯的名字,就证明他跟严先生肯定是有仇的,就算今天跑了,以后也会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老爷子处理身后事。” 顿了顿,她看向严竞锐,选择实话实说:“我没在这屋子里瞧见老爷子的魂魄。” 严竞锐和孔兴言同时皱眉:“什么意思?” 桑柒柒解释:“意思就是老爷子的魂要么自己溜走了,要么被那恶鬼带走或者吃了。” 严竞锐的心底窜起不好的预感,连忙询问:“老爷子的魂魄要是被带走或者吃了会有什么影响吗?” 桑柒柒:“没法去地府投胎了,也就是说,没来生了。” 轰—— 简单一句话,宛若惊雷劈在了严竞锐的头上。 第50章 退圈第五十天 不该也不能背负不属于他…… 换做是个把月之前的严竞锐, 在听到桑柒柒这话时,恐怕只会嗤笑一声,以为是什么江湖骗子的话术。指不定再上升上升, 查查桑柒柒的底细,看看要不要抓起来教育教育。 但知晓了吴文涛的案件、亲耳听到父亲说出那么多罪犯的名字、亲眼看到本该死了的老父亲诈尸, 严竞锐的世界观早已被颠覆重塑, 对桑柒柒的说辞深信不疑。 他沉着脸,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捏成拳头,指关节用力地泛白, 浑身都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愤怒。 孔兴言显然也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 他看看严竞锐, 再看看桑柒柒, 迟疑两秒后立刻道:“这样,师父你先去外头忙, 我跟桑小姐在周边转转, 看看是不是老爷子自己看情况不对藏起来了。” 严竞锐知道眼下这事只能求助于桑柒柒,他待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终只能深吸一口气应下了孔兴言的提议。扭头深深看一眼床上的年迈老人,他拧开门把手转身离开。 屋内。 孔兴言拉着桑柒柒转了一圈,又将整个小洋楼的所有角落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来到了后院, 这里有个小菜园, 是严老爷子闲着没事自己弄的,说是自家种的菜没有农药, 吃了更健康。这会儿小青菜长得绿油油的, 一看就被精心伺候着长大的。 “没发现老爷子的魂魄吗?”孔兴言皱着眉问,得到的回复是桑柒柒摇头的动作。 桑柒柒靠在墙壁上,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旋即道:“你作为一个刑警,其实也明白老爷子的魂魄给对方带走或吃掉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孔兴言当然知道。 按照他们的分析,恶鬼既然可能是严竞锐的仇人,是有心想要针对严竞锐,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老爷子的魂魄?换位思考下,如果他是那恶鬼,他肯定要让严竞锐感受到何为痛苦,那么吃掉老爷子的魂魄就是绝佳的方法之一。 “逻辑很合理,而且老人家死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估计也没来得及跑。”就跟李老太太死的时候连有人偷了她的钱都不知道,是一个道理。 再者,就算老爷子真跑了,凭恶鬼在卧室里留下的浓郁气息来看,那恶鬼的能力比起老爷子这个刚变成鬼的老人家,强上不知道多少倍,老爷子能逃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孔兴言跟桑柒柒这么一通分析下来,完全看不见曙光,所有的预设都在往最坏的方向走。 他有些无奈地搓了搓脸,有点烦躁。 他是严竞锐的得意门生,两人共事的时候,严竞锐看他孤身一人会经常带他回家吃饭。他觉得不好意思,但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师母,都很欢迎他。老爷子见他对刑警这行是真感兴趣、对严竞锐也是真的崇拜,便老是拉着他讲严竞锐年轻时破获的案件。 那些案件他也从局里前辈的嘴里听过几耳,但了解的都不详细。从老爷子的口中才意识到原来一场看似平平无奇的案件,在办案过程中也可能惊心动魄。 老爷子那会儿就笑眯眯地问他:“小孔今年才刚大学毕业吧?你们这个年纪对这个行业肯定有种盲目的崇拜,现在听了你师父那么多险象环生、困难重重的故事,有没有打击到你?” 哪有什么打击。 孔兴言听完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翻涌。 老爷子觉得好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有前途,以后肯定能干过你师父。” 之后的这些年,孔兴言从一个普通刑警变成了刑侦支队的队长,严竞锐也从抚平区调到了西峰区,两人的关系依旧亦师亦友,但接触、联系的时间在极速下降。孔兴言在破案过程中遇到难题就会主动来这栋小洋楼寻求帮助,但严竞锐回来得总是很晚,于是孔兴言就跟老爷子聊。 聊案件,聊人生。 老爷子是个有大智慧的,一席话总能恰好地解决他的疑惑和困境。 所以,在听到桑柒柒说老爷子可能没有来生的时候,孔兴言心里不比严竞锐好受多少。 他没忍住再问桑柒柒:“真的没有办法了?” 桑柒柒说了声抱歉,又道:“魂魄是投胎的基本。但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咱们可以等抓到了那恶鬼审一审。” 孔兴言呼出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 寻找老爷子鬼魂的事因为没有进展,只能暂且放一放。 桑柒柒去灵堂做了下布置,又在严竞锐跟孔兴言的帮助下将老爷子搀扶到了冰棺内。棺材什么的还是拜托景裕跟白萦心送过来的,她跟孔兴言出门匆忙,啥都没带。 这也让桑柒柒意识到,或许找不到珠联璧合的那个璧,也可以先找个凑合的先应应急。 一系列流程走完,终于有了点休息的时间,桑柒柒照例窝在角落里,捧着严嫂子递过来的水杯,一边喝一边随意观察着忙活着的众人。 期间孔兴言放下了手头的事也跟着挤了过来,桑柒柒瞅他:“你忙好了?” 孔兴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差不多了。喏——” 他抬起手指指向了正在招呼着客人、帮客人倒水的中年男人,解释道:“他叫许辉,跟我师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四舍五入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了。旁边那两个也是,都是一片区长大的,听说还有一个,但是这两天人恰好在外地,赶不回来。有他们在,也用不上我。” 桑柒柒看他们干活麻利的模样,忍不住点点头。 接下去的这两天,考虑到那恶鬼随时有可能回来,桑柒柒一直待在严家没走。严竞锐和妻子见她这般上心又辛苦的模样,也实在不好意思,但看棺材里的老爷子,又担心诈尸的事重现,因此只能将让桑柒柒去休息的话咽回肚子里。 好在三天时间过得很快。 桑柒柒陪着送葬的队伍一块去了殡仪馆,确认了老爷子的尸体进了焚化炉才松一口气。她是真担心那小鬼趁她不注意发癫,到时候把外头这圈人都给吓坏了。 万一再有什么“遇到事儿不用急,先掏出手机发个朋友圈”的家伙,那就真完蛋了。 回程的路上,严竞锐来到桑柒柒的座位旁坐下,压低声音道:“桑小姐,等会希望您能多留一会,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没问题。” 回到小洋楼,吃过最后一顿午饭,严家的亲戚朋友们便都离开了。 严竞锐带着孔兴言跟桑柒柒进了书房。 这三天的时间他已经接受了父亲的魂魄可能已经不在世上的事实,但接受归接受,对于那只胆敢上他父亲的身、还极有可能吃了他父亲魂魄的恶鬼的恨意却愈演愈烈。他呼出一口气,出人意料地并未询问鬼魂一事,而是将书桌下的抽屉拉开,将一叠资料递到了孔兴言跟桑柒柒的面前。 孔兴言低头,当看清楚封面上的内容时,微微愣了一下。 “这——” 严竞锐眉眼沉凝,点头:“这里面记载了近三个月时间来,京北、扬远、昆南发生的五起凶杀案。” 孔兴言闻言,面色变得郑重了几分,当手指翻到扬远市那凶杀案的信息内容时,轻轻咦了一声,眼底透出了几分恍然大悟。 “前段时间我们收到桑小姐的提醒,拜托扬远市的同志们去吕村找吴文林的尸骨时,就听他们说他们这几天也忙得很,在调查一个凶杀案,而且上面给的时限快到期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抚平区给他们找活干这件事情感到非常地不满。 好在桑柒柒没掉链子,吴文林的尸骨在吴家老家的院子里找到了。 吴文涛的案子功论两家,也算给了扬远公安一点喘息的时间。 孔兴言又快速翻了几页,虽只看了个案件的大概,但心里也有点熟了:“这五个案件放在一块,你们怀疑是同一个凶手作案?” 严竞锐道:“只是我怀疑。事实上这几个案子的凶手都已经被找到了。” 孔兴言没错过严竞锐话中的关键词“都”,这也就意味着五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人。 他再次将视线聚焦在资料上,果然瞧见了每个案件后方跟着的凶手身份,其中包括名字、年龄、工作以及个人照片。 “你俩可以先仔细看看,就能明白我的怀疑以及我找你们两人过来的原因。” 话说到这儿,原本正想着指着自己鼻子问她一个普通鬼众真的也能看这种资料的桑柒柒果断将嘴巴一闭,随后接过了孔兴言分给她的资料。 到桑柒柒手里的那份属于扬远市。 小半个月前,扬远市普山区某栋小区的住户报警,说是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恶臭味,那味道有点像馊了的垃圾,又有点像尸臭,反正就没闻到过这么臭的臭味。 民警率先赶到小区,报警人站在旁边喋喋不休:“我们跟物业反应了,他们找了半天才发现臭味就是从我家楼上那户人家家里传出来的。但联系不上人,只能先找你们了。” 话说到这里,旁边就有热闹的其他住户嘀咕着开口了:“会不会人死里头臭掉了。” 这种猜测当然是有可能的,但民警还是说了句:“别胡乱猜。” 那住户闻言却摆摆手:“也不算乱猜吧,1201的邻居说了,前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听到楼上有滴答滴答的声呢。” 臭味配合上这所谓的滴答滴答声,让正在开门的门锁师傅都迟疑了几秒。 该说不说,也不能怪住户多想,这buff叠的,确实像影视剧中某些剧情。 门打开。 一股更为夸张的恶臭袭来,堵在门口的民警将脑袋往里头一探,当看清楚客厅内部的画面时,脸色骤然一变,迅速将门重新关上,指导着凑热闹的其他住户离开。 住户们瞧见他难看的脸色,脸色也跟着白了白,控制不住嗓门地惊叫起来:“不会真死人了吧!” 确实死人了。 而且人死了不知道多久,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因此小区内的恶臭气味才会如此明显。 住户被驱散,普山区公安局的刑警们前后脚来到案发现场,检查过尸体以后惊愕地发现客厅的餐桌上竟然放着一个监控摄像头。小巧的监控摄像头是开启的状态,旁边插着插座。之后,他们还在沙发后头找到了死者的手机。 虽然手机是关机的状态,但充上电以后依旧能用,并且警方还在手机桌面上找到了连接着监控摄像头的软件。 严竞锐站在桑柒柒的身旁,目光扫到上面的内容,声音缓缓:“那软件的下载时间与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前后脚,也就是说,监控是凶手故意放在这儿的,也是故意开启的。” “就为了记录死者死亡的模样?” “对。”严竞锐点头,“所以,虽然刑警发现死者尸体时,尸体已经腐烂,但通过这个监控摄像头,大家还是清晰地看到了死者在生前遭受的所有伤害。凶手是被割喉的,头颅与脖颈的连接只剩下一层薄皮。除此之外,他的左边胸膛被插了两刀,衣服被剥下,刻下了死者自己的名字,还画了一个笑脸。” 随着严竞锐的话说出口,孔兴言的思绪立刻被调动,连手中的资料也顾及不上,震惊道:“这作案手法怎么那么像师父你之前处理过的一个案件?” 严竞锐没再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你手头上这个案子看完了?” 孔兴言言简意赅:“没。” 他手头上的这个案子是昆南的,看上面的记录,是两个小屁孩说要去废弃工厂探险,结果在工厂发现了一具尸体,随后报了警。 死者同样死了很久,尸体都发烂发臭了,且警方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正在运行的监控摄像头。 孔兴言原本正打算看监控摄像头里记录了什么,注意力就因为严竞锐的那番话被拽走了。 严竞锐道:“你那个案子的死者也一样,被割喉,头颅与颈项的连接只有一层薄皮,胸口也刻下了名字和笑脸。”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5节 “这作案方式明显是一样的,但我记得您刚说过,凶手似乎不是一个人?”桑柒柒适时提问。 严竞锐点头颔首,声音显得更冷沉:“对,扬远市那个案子的凶手是一个流浪汉。根据警方的调查,那流浪汉跟死者八竿子打不着,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却在某天的深夜潜入了死者的家里,将人杀了。” “昆南案件的凶手则是个年轻的还在上学的女生,那女生瘦瘦弱弱的,但死者却是个一百八十来斤的壮汉,在这种情况下,女生尾随着死者进入了一个巷子,将人打晕后又把人拖到了废弃工厂,将人割喉。” 连桑柒柒这种普通鬼都能听出凶手与案件的违和感,孔兴言自然不例外。 他皱着眉问:“凶手怎么解释的?” 严竞锐:“解释不了,几个地区的警方查到凶手的时候,他们都死了,而且都死在河里。扬远市那个凶手查不到是因为凶手尸体顺着江飘走了,后来是被钓鱼佬发现的。” “另外三个案件跟这两个案件大差不差,凶手的杀人动机无法确认、凶手被发现时都已经跳河自杀、死者的死法也都一样。地方上的警方一起开过会,讨论过这五个凶手的背后会不会有个真正的元凶在指使他们行凶,但查了五位凶手的生活轨迹,发生根本没有交叉。” 书房内陷入沉默。 孔兴言没想过,扬远市那个案子竟然这么复杂。 “你刚才说,这五个案子很像我先前处理过的那个。”严竞锐扭头看向孔兴言,后者愣了愣,点头说,“我记得好像是五年前?那会儿您刚调去西峰区,西峰区就发生了个情节极其恶劣的凶杀案。受害者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帮一个环卫工人说话,就被凶手记恨在心,几天后的晚上强行闯入了那女孩子的家里,割了女孩子的脖子。” 这个案件,严竞锐跟孔兴言提及过,两人都很清楚,但桑柒柒却是一脸迷茫。 严竞锐将案件资料递给了桑柒柒。 桑柒柒低头看。 整件事情的起因其实非常简单,事发在夏天,当时的京北天气相当热,很多环卫工人都会在干活途中到附近的商家处休息补水。那天,有个环卫工人进了家小饭馆吹空调,小饭馆的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见到环卫工人进来,主动递过去两瓶水。 这本该暖心的一幕却让旁边正在用餐的孟正祥极为反感。 “孟正祥认为环卫工人就该低人一等,且他来这餐馆吃饭喝水都要花钱,凭什么环卫工人不需要?便给了老板娘两个选择,一个是把环卫工人赶出去,一个是把他这单免了。” 在场吃饭的都是些年轻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孟正祥这令人作呕的行径,也没惯着对方,一个个都起身指责孟正祥。 孟正祥酒意上了头,敲了酒瓶正对着一干年轻人,扬言要弄死他们这群多嘴的。 后来还是老板娘去后厨找了正在烧菜的老板,一米八几、浑身腱子肉的老板拎着锅铲从后厨走出来,一和孟正祥对上眼,孟正祥酒醒了,也怂了,扔下钱灰溜溜地跑了。 “这件事情原本也只是件小事,所有人都以为随着孟正祥的离开,事情到此结束。却没想到就在几天后,孟正祥上街的时候碰到了死者,并想起来死者就是当初在饭馆帮环卫工人说话、指责他的人员之一。他心里气愤,盯了死者几天,终于在某天夜里准备下手。” “凶杀案发生后,我们没花多少精力就抓到了孟正祥。但有些遗憾的是,我们找到孟正祥的时候,孟正祥正拿着刀架在一个小孩的脖子上,他说除非我们肯放了他,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否则他就把这小孩杀了。” “我们看孟正祥的情绪激动,而且刀子已经划到了人质的脖子,担心会出意外,便找了特警将人给一枪毙命了。” 如果说,听到这里桑柒柒还不知道严竞锐将她找来,并将这六起案子告知她意欲何为,桑柒柒这当人的二十年跟当鬼的二十年,白活了。 她言明了严竞锐的猜测:“你觉得那五起案子之所以跟环卫工人的案子如此相像,是因为凶手是孟正祥?” 严竞锐感慨桑柒柒的敏锐,眼里有几分满意和称赞,他点头道:“之前没那么想过,就是觉得是不是有凶手模仿孟正祥作案。但自从你说我父亲被附身,且附身我父亲的估计是我办案过程中遇到的哪个罪犯,我就隐隐有了这种想法。” “昨晚上我将所有的资料再度整合了一遍,愈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像昆南案子里那个所谓的女孩凶手,经过调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并没有进行过深度的力量训练,她想要打晕一个将近两百斤且正值壮年的成年男性,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但我父亲死的那天,那恶鬼附身在我父亲身上,我感受到了恶鬼附身时我父亲的力气变化,我就觉得,如果是恶鬼附在那女生身上,一切都说得通了。” “真的说得通!”孔兴言眼睛一亮,看向桑柒柒,兴奋地问,“桑小姐你觉得呢?” 桑柒柒点头表示赞成。 不过—— “如果真是孟正祥在作祟,这事儿可不好解决。”桑柒柒道,“我先去帮你们看看那五个’凶手‘和五个受害者的鬼魂在不在地府。” 如果在,那想要确定是不是孟正祥干的,就非常简单。 但如果不在,就跟调查严老爷子的鬼魂去处一样,必须得先找到孟正祥在哪儿。 听到桑柒柒愿意帮忙,严竞锐紧绷的心情缓缓松了松。那五起案子的’凶手‘虽然都找到了,但局里的成员都觉得事情没完。只是很可惜,即便他们想要调查也无能为力,最后只能作罢。 如果桑柒柒愿意帮忙,就意味着他们能找到真凶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先提前谢过桑小姐。”严竞锐神情严肃道,“桑小姐可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凶手家人在事情发生之后也遭遇了不少的打击,像昆南案件中的女孩,原本学习成绩很好人又善良,年年拿奖学金,甚至已经确定了下半年要出国当交换生。结果出了这么一档事……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如果真的是孟正祥在作祟,那么这群所谓的凶手其实都是受害人。 而受害人,不该也不能背负起不属于他们的罪名跟恶名。 第51章 退圈第五十一天 我有当鬼吓唬人的经验…… 从严家离开, 孔兴言负责将桑柒柒送回殡葬一条龙。 自从在书房知晓了那六起案件的关联,孔兴言便显得有些沉默,他迟疑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桑柒柒:“你觉得, 附身老爷子的恶鬼有可能是孟正祥吗?” 桑柒柒也在考虑思考这个问题。 孟正祥因为饭馆内的那么微不足道的事便记恨上受害人,哪怕已经时隔多天在见到受害人时依旧愤恨难消, 选择付诸杀人行动, 足以可见这人心眼有多小。那么,严竞锐作为当初追捕他的刑警,更是要求将他一击毙命的主负责人, 孟正祥耿耿于怀至今, 且选择从严老爷子身上下手, 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孟正祥这人幼年时经常被父亲打骂,然后选择杀猫虐狗泄愤。被逮捕时他还扬言饭馆里那群人都看不起他, 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环卫工人指责他、跟他吵架。这人多少有点反社会人格, 他要是真把老爷子的鬼魂给带走了……” 老爷子的情况确实称不上好。 想到这里,孔兴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但此时此刻, 即便猜测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到将那恶鬼抓了,再审讯。 在殡葬一条龙的门口跟孔兴言告别后,桑柒柒便回了趟地府, 跟蔺阎罗要了五个死者死亡当日的拘魂名单, 上面赫然空空如也,并未显示有鬼差前往昆南市或扬远市拘魂。再看五个’凶手‘死亡当日, 同样是一片空白。 听闻了事情经过的蔺阎罗蹙眉下结论:“看来那位刑警的猜测是对的, 这十人的鬼魂没有回归地府,多半是恶鬼附身杀了人,将他们的魂都给吞了。” 不管是生魂还是死亡后的鬼魂, 对恶鬼来说都是上等的补品。 这么来看—— “这五个案子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那只作恶多端的鬼就吃了不下十个鬼魂,估摸着能力不容小觑。要是不赶紧抓了,恐怕要为祸人间。” 桑柒柒也这么想。 但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咱地府这鬼差拘魂是不是不太给力啊?人死了,魂都被恶鬼吃了,结果连上报消息都没有,这对吗?” 蔺阎罗:“整个地府就那么几个鬼差,怎么可能覆盖到全国各地,面面俱到?就算整日盯着生死簿也不现实,那么多册子,叠起来十个大殿都装不下,要在其中准确地找到濒死之人或者刚死之人的姓名身份,多少有点为难鬼了。再者……” 蔺阎罗声音顿了顿,眼神瞥向桑柒柒,扬了扬眉:“鬼差之中,庾朋之流也不在少数。” 庾朋这个名字入耳,桑柒柒忍不住撇了撇嘴。 当初蔺阎罗就是看不惯庾朋仗着家里有人在地府混日子,所以才一脚踹了他找上了桑柒柒。后来桑柒柒上任地府第一殿的员工,也曾和庾朋打过几个照面,但或许是庾朋记恨着桑柒柒’抢‘了他的工作,面对桑柒柒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总阴阳怪气地出言嘲讽。 好在桑柒柒也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被人嘲讽了那是半点不惯着,庾朋敢骂她,她就敢打他。 庾朋找亲叔叔替他报仇,桑柒柒就把自己吊在无数鬼魂投胎的必经之路上,嚎着十殿阎罗拿身份压人,那嗓门大得堪比3d环绕式音响,搞得庾朋跟他那位亲叔叔现在见了桑柒柒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扭头就跑。 毕竟,打又打不过,疯也疯不过,只有吃亏的份。 桑柒柒感慨地府蛀虫确实也不少,最后只能拍拍蔺阎罗的肩膀安慰道:“这样吧,下次你看看鬼差拘回来的小鬼里面有没有擅长计算机的,让人家给咱地府的办公系统升升级,把那生死簿改成赛博生死簿怎么样?”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脑袋瓜里想法一堆,眼睛也跟着亮了:“最简单的就是拉个表,有生人的阳寿一到期,电脑就嘀嘀嘀打警报,这不鬼差立马就能顺着生死簿上的信息找到死者亡魂了?” 如果这都找不到的话,就只能证明那鬼魂要么自己跑了,要么出事了,记录下来以后,地府也能上点心。 桑柒柒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主意。 她果断夸自己:“我简直是个天才。” 蔺阎罗:“……那找擅长计算机小鬼的事也交给你了。” 桑柒柒:“这都要交给我?你自己翻翻生死簿上有没有阳寿快到期的擅长计算机的生人,然后等他死了再把他拐回来不就行了?” 蔺阎罗:“……” 说的很有道理,但听着真的很阴间。 他呼出一口气,惊堂木往桑柒柒脑门上一丢,催促:“别叨叨叨了,干你的活去。” 桑柒柒抬手将惊堂木丢回去,那惊堂木准头极好地哐当一声掉在蔺阎罗的审判桌上,又哒的一声砸出了一个凹陷的洞来。 蔺阎罗沉默两秒,怒吼:“臭丫头,赔钱!” 已经一溜烟跑掉的桑柒柒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严家。 结束了严老爷子的葬礼后,严竞锐请了一周的假。他静静地站在老爷子的遗像前,盯着看了许久才转身回到书房,继续看孟正祥相关的资料。 五年前因为孟正祥被一枪击毙,案件也随之了结,严竞锐便彻底将孟正祥给抛到了脑后。但此时此刻知晓孟正祥的鬼魂疑似还在作恶,严竞锐便想再研究研究孟正祥这人,说不能定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时间一份一秒流逝,严竞锐的视线逐渐聚焦在孟家父亲的资料上。 孟正祥的母亲早早去世,没了母亲的庇护,孟正祥经常受到父亲的打骂。据周边的邻居说,他们三天两头就能听到从孟家传来的哐哐哐的撞击声以及小孩的惨叫哀嚎。后来孟正祥长大了,力气也变大了,孟父便不敢再随意招惹他。只不过孟父酗酒成瘾,喝多了会控制不住地对着孟正祥念叨辱骂,说孟正祥是个废物、是个没用的东西,给不了他人上人的生活等等。 孟正祥被念叨地烦了,就会像那日在饭馆一样,一把敲碎孟父的酒瓶,用尖锐处对准孟父的眼睛。 大部分时候孟父会意识到危险随时逼近,便自然而然地住嘴。但也有些时候,酒意彻底灌满、浸透了他的脑神经,让他连朝夕都分不清,就更别提悬崖勒马。于是,那碎了的尖锐酒瓶就如同发了疯似的往他的大腿上扎。 因为这种事,孟父去过好几趟医院。 但他不记打,总在医院里跟同病房的病友哭嚎,说自己的儿子有暴力倾向、不尊重父母、赚不到钱,是个典型的废物玩意儿。 这话被装样子来医院看望孟父的孟正祥听到了。那病友不知缘由,只觉得孟正祥为人子女却对生父下手,着实说不过去,就顺道教育了孟正祥两句。结果孟正祥就看着他笑,然后当着他的面,一拳头敲在了孟父的鼻梁上,孟父的鼻血当场喷出一米远,染红了整条被子,把病友吓得颤抖着手报警。 这种夸张离谱的事情在孟正祥死后终于宣告结束。 孟父得知儿子的死讯,脸上天天挂着笑,村里的人瞧见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少见,太少见了。 头一次见到儿子死了,老子恨不得点炮庆祝的。 但这种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 严竞锐的视线移到资料的最右侧,上面记录了孟父的死亡时间,是四个月前的某个雨夜。 当天晚上,孟父跟狐朋狗友喝完酒回来,死在半路上。第二天早上,村子里负责倒垃圾的工人先发现了他的尸体,并报了警。 严竞锐给当地警方拨去了电话,听到’孟志学‘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还愣了愣,显然是没想起来。不过,随着严竞锐透露的消息越来越多,那警察立马哦了一声,恍然道:“您说他啊,我记得,我记得。最开始我们也都以为孟志学是喝多了在雨天打滑摔了一跤,才导致得死亡。后来我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监控能给我吗?” “这……可能需要我给上面打个报告。” “当然。” 说是打报告走流程,但严竞锐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一个小时后他就拿到了那段监控录像。听当地警方说,孟志学死亡的那条路在两个月前恰好完成施工,路灯、监控之类的交安设施都是新装的,因此捕捉到孟志学的那段视频也还算清晰。 明亮的路灯灯光因为晚间的大雨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孟志学打着雨伞慢悠悠地在路边走,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但走路有些飘,估摸着是酒喝多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6节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猛地扭过了脑袋,撑在头顶的雨伞也跟着往后压了压,企图露出更多的视野去找寻声音源头。 但没有成功。 他皱着眉将伞重新撑回到头顶,转回身体,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没过一分钟后,他又神经质地扭身,压伞,视线来回乱转。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视线聚焦在了东北方向的某一处,紧接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表情变得惊恐。啪嗒,手中的雨伞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他拔腿,身后像有恶狼在追一般,以飞快的速度冲着前方的拐角跑去。 但他的运气实在是有点不好。 眼见着即将跑到拐角,脚下却踩到了块石头。随后,孟志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一倒,只听嘭得一声,孟志学的后脑勺着地,脑袋恰好磕在路边的水沟沟壁角上,血从后脑勺的豁口流淌出来,很快又被雨水给冲进水沟。 没过多久,孟志学便没了声息。 严竞锐将这个视频来回看了几遍,最后发给了桑柒柒,问:“他这种情况是撞邪了吗?” 桑柒柒回复:“差不多吧,要不就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要不就是撞见鬼了。我个人偏向后者。” 严竞锐心里其实也是偏向后者的,但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桑柒柒:“因为我有经验。” 严竞锐:“?” 女孩儿的声音穿过话筒都能听出几分理所当然,她说:“我当鬼吓唬人的时候,他们就孟志学这个反应。” 严竞锐:“……”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 一时之间,严竞锐不知道是该震惊’我当鬼‘这几个字,还是震惊桑柒柒在吓唬人这方面颇有建树。 缓了缓心神,严竞锐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掰回到孟志学跟孟正祥父子的身上:“如果是后者,我有理由怀疑孟志学是看到了孟正祥的鬼魂才吓成这个样子。而如果是孟正祥的鬼魂出没,且吓死了自己的父亲,足以可见他的报复心有多重,我有点怀疑那天在饭馆中的人恐怕也没好下场。” 桑柒柒愣了愣,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严竞锐的担忧是完全存在可能的。 “我先去查一查,到时候再联系你。” “行。” 挂断电话,桑柒柒皱着眉毛发呆似的盯着店内的那些纸扎品。正帮忙打包的张霖瞧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点担心地放下手头上的事,将手凑到她的面前轻轻甩了甩,还没甩第二下,手腕就被桑柒柒给拽住了。 她收回思绪,用眼睛睨着张霖:“干嘛?” 张霖撇嘴:“没,以为你魂飘走了,想趁机偷个懒。” 桑柒柒哼笑,没把他这话当真。 这小子刚才顶着一副陌生人的身体推开她家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张嘴就是“老板,给我来三千块的纸扎”,一副霸道总裁的做派。结果桑柒柒眼一扫就瞧见了藏在陌生身体下的熟人脸庞。 她也没在第一时间戳穿,而是笑眯眯地指着店里的货架说:“自己挑哦。” 张霖心里嘀咕着这女人怎么面对大客户一点都不热情,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了货架前开始挑挑拣拣。挑着挑着视线就聚焦在了某个骨灰罐上,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响起了桑柒柒幽幽的嗓音:“这个奥特曼骨灰罐跟你上次带走的那个是一个系列的哦,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想不想凑齐一套?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张霖:“……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见小孩哥涨红了脸,桑柒柒啧啧两声:“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臭小子,想骗我?下辈子吧。” 张霖:“……” 桑柒柒绕着他转了两圈,有点好奇地问:“哪来的身体啊,看着好像刚死不久?还挺新鲜。” 张霖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只如实回答:“是附近福利院一个刚成年的孤儿的,鬼差拘了他的魂以后,发现没人处理他的尸体,蔺阎君就问我要不要这具身体。” 张霖当然要。 有了身体就可以跟桑柒柒一样,自由出入人间和地府,到时候去看望父母也就更方便了。 于是他拿走了孤儿的身体,作为交换,在孤儿重新投胎的这段时间里,他会负责对方的衣食住行,这三千块的纸扎品就是张霖打算用来烧给那位孤儿的。 “这样啊,蔺阎罗眼光还可以啊,这身体看着挺不错的。”桑柒柒满意地点头,指着纸扎说,“那你自己挑自己烧吧。” 之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场景。 张霖虽然还只是个小少年,但在死后这几天成长速度令人心惊。就连打包这种活儿都做得十分熟练,桑柒柒盘腿在他面前坐下,仔细看了看那硕大的别墅,颇有几分好奇地询问:“那现在蔺阎罗对你的安排是什么?” 这也是张霖跑来找桑柒柒的第二个原因。 他说:“蔺阎君说,你那个璧在路上了,但可能还需要个打杂的,就让我过来问问你,介不介意再多个打杂的。” 桑柒柒:“……” 什么意思?打杂的活,她想要的那个璧不能干? 蔺阎罗给她找的不是同事,是大爷吧? 心里嘀咕了两句,桑柒柒觉得自己该找个时间问问蔺阎罗到底什么意思。但此刻,面对张霖充满期待的目光,桑柒柒竟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她扬了扬下巴,说:“收个打杂的也行,但干活不可以偷懒,而且我这店活其实挺多的,你能接受?” 张霖立刻举起手发誓:“我保证好好干活,要是干得不好,你随时辞退我,我绝对没有怨言。” 桑柒柒:“那先干一段时间看看,放心,不管干得好不好,都给你发工资。” 好耶! 张霖在心底欢呼,面上却十分冷静,故作老成地点头,言简意赅说:“好。” 桑柒柒:“想笑就笑,屁大点的年纪还真想学人霸道总裁啊。” 张霖:“……” 现在不想笑了。 - 考虑到张霖年纪还小,桑柒柒没给他安排什么重活,就扫扫地、点点外卖、打包贴条之类的。 张霖也确实争气,干得相当不错,桑柒柒满意极了。 下了班以后,张霖推开储藏室的门,打算将里头堆积的纸扎也整理一遍,刚打算将想法付诸行动,就见燕燕带着一些小巧的纸扎品出现在了面前,她瞧见张霖的这具身体,眼睛都被点亮了。 张霖注意到她羡慕的眼神,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吧,等有合适的身体,蔺阎君也会通知你的。” 燕燕点点头,弯起眼睛笑:“我知道。” 说话间,桑柒柒扒着门板探出个脑袋,瞧见两只鬼在说话,扬了扬眉:“都在呢,我要去吃烧烤,你俩想吃吗?” 两个小孩对烧烤都不感兴趣,桑柒柒颇为遗憾地感慨了句:“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吃烧烤。” 然后欢快地将钥匙往张霖的怀中一丢,喊上了隔壁已经下班的景裕,去了附近的烧烤店吃烧烤。 “你这两天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有空吃烧烤?”看着面前几乎堆成山的烤串,景裕的眼皮跳了跳,指着烤串问,“这么多,能吃得完?” 桑柒柒瞅他两眼,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胃口相当好的同时回答:“就是有点忙,所以才要放松放松。严家那边我让小黑盯着呢,省得那恶鬼可能因为认识我,瞧见我在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再也不出现了。” 虽说他们现在大概猜到了恶鬼的身份,但对于恶鬼的了解实在是太少。 只能不厚道地用严竞锐来钓鬼了。 桑柒柒撑着脸,想了想又道:“但说实话,如果孟正祥长脑子,最近这段时间他就不该再动手了。” 景裕:“那你该祈祷他不长脑子。” 桑柒柒叹气:“是啊,但寄望对方是个傻逼也太不靠谱了吧。” 总觉得这次的恶鬼不好抓。 桑柒柒又吃了两串烤串,正要吃第三串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音。桑柒柒扭头一看,看到’严竞锐‘这三个字的时候,大概猜到对方应该是调查有了结果,便没有再犹豫,立刻点了接通。 “桑小姐。” “严警官的调查有结果了?” “嗯。”严竞锐坐在书房内,外面的夜已深,但屋内的灯光却格外亮堂。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将桌前的资料晕出一片阴影,他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缓缓呼出一口气,对桑柒柒道,“事情跟我们料想得差不多,我调查了那天出现在小饭馆帮环卫工人说话的那些个年轻人……除了当年的受害者,还有七个人,这七个人中,有五个已经遇害了。” 桑柒柒顿时觉得嘴里孜然味辣椒味浓郁的烧烤也没了滋味。 她咽下烤牛肉,问:“具体什么情况?” “这五个人中,有两个还在念书,其中一个猝死在实验室内,另一个登山的时候从山上掉了下去,至今没能找到尸体。另外三人都是已经上班的年轻人,两个在同一家公司,结果两个月前他俩乘坐的滴滴车撞上了一辆装了货的大货车,包括司机在内,三人当场死亡。剩下的那个在二十天前从二十楼跳了下来,摔得浑身都碎了。” 声音落入桑柒柒跟景裕的耳中,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但严竞锐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他停顿了两秒,再道:“还有小饭馆的老板跟老板娘。” 桑柒柒皱眉:“他们也没逃掉?” 严竞锐嗯了一声,在寂静中说出了个令桑柒柒更震惊的真相。 “四年前,饭馆的老板跟商铺的房东发生了点龃龉,老板跟老板娘便重新租了个商铺,在他们儿子的建议下开了个火锅店。”严竞锐声音沉沉,“位置就在你那殡葬一条龙。” 第52章 退圈第五十二天 【弹幕多】凌晨一点开…… 深夜降临, 飞蛾扑向烧烤摊前明亮的路灯灯罩,滋啦滋啦的灼烧声接连不断。细微的动静在此刻静谧紧绷的氛围中被无限扩大,扰得人心烦意乱。 制造爆炸导致火锅店老板夫妇当场死亡的元凶跟附身严老爷子的混球竟可能是同一只恶鬼? 意识到这一点, 桑柒柒咬牙切齿。 狗玩意儿,竟然两次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 越想越气, 她猛地抬起右手, 一巴掌拍在摆放着烤串的小桌上。 景裕注意到她的动作,嘴里刚喊出“诶别——”两个字,就见眼前这张完好的木质小桌以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啪嗒裂开一条缝, 紧接着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哗啦哗啦地往地上砸。 他手忙脚乱, 艰难挽救了几根还热乎的烤串。 “生气也别拿烤串跟桌子撒气,得赔钱。”景裕皱着眉打算起身去找老板商量赔偿金额, 然而一抬眼就见老板娘捧着一份满满当当的烤串, 表情僵硬地站在一边。 显然,这一幕略显夸张的场面, 被老板娘看了个正着。 景裕:“……您放心,我们不随随便便打人,也会赔钱的。” 老板娘讪讪笑了一声:“没事没事,这桌子也没多贵。” 虽然老板娘嘴上说着没事, 但脑子冷静下来的桑柒柒还是乖乖说了对不起, 掏手机扫码付了两倍的桌子钱。她拎着仅剩不多的烤串,一边往殡葬一条龙走, 一边跟景裕嘀咕:“那鬼……算了, 百分百是孟正祥。也就是说,孟正祥消失了五年,准确来说应该是四年半, 四年半以后,他突然出现,然后开始报复?” 先是弄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是当年饭馆中涉及到的大部分成员。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7节 在这其中,他还疑似挑衅警方,重现了五年前闯入受害人家里虐杀受害人的案件。 最后,来到了严家,企图报复严竞锐。 景裕瞅她两眼,有点奇怪地问:“你从北洲回来那天不是在殡葬一条龙嗅到那恶鬼的气息了吗?去严家的时候就没闻出来有什么不对?” 桑柒柒:“……” 鬼和狗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她反问:“你闻得出来?” 景裕:“闻不出来啊。” 桑柒柒:“那你问我?” 景裕:“我以为你会特别一点。” 毕竟杀伤力堪比核弹,还以为鼻子跟拳头一样能打呢。 话题重新回到孟正祥的身上,景裕单手撑着下巴,望着面前空荡荡的街道,陷入思考:“按你们的推测,这半年时间他就杀了足足十七个人。估计饭馆相关的那七个人无辜受害人的鬼魂也被他吞食干净了,这么来看,孟正祥这只恶鬼,比起你先前遇到的那几只,强多了。” “准确来说,是比起我在阳间遇到的那几只恶鬼强,跟地府第四殿那老登比,还是差很多。” 第四殿老登这个形容差点让景裕的表情没绷住。 虽然他们第三殿跟第四殿的关系也没好到那里去,但敢这么理直气壮骂人阎罗是老登的,桑柒柒确实是头一个。 回想起桑柒柒跟第四殿阎罗的那点恩怨,景裕觉得自己担忧桑柒柒能否顺利干掉孟正祥这只恶鬼,属实有点多余。 相比战斗力,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逮住孟正祥。 景裕思考半晌,眉梢忽然一挑,道:“孟正祥既然来过殡葬一条龙,估计很清楚你的与众不同,所以才会在你抵达严家之前就跑路了。有你在严家附近守着,他出现的可能性的确不大。但如果你不在严家,或者说,你不在京北呢?” 桑柒柒扭头跟他对视。 景裕缓缓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像去严家救急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恰好这第二次让你离开了京北,很合理吧?” 啪。 桑柒柒一巴掌拍在景裕的肩膀上:“有这么聪明的脑子进入我们地府,是我们地府的荣幸,以后有机会让蔺阎罗给你磕一个。” 景裕:“……大可不必。” - 当天晚上,桑柒柒吃过烧烤就回到了殡葬一条龙,她没有睡觉的想法,便打开直播间将所有的小黄车链接挂上,一边消磨时间一边卖货。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多的是晚上不睡觉,白天睡不醒的夜猫子。 桑柒柒的直播刚显示开启,便窜进来一堆人。 [呦,这位主播还记得自己是个主播呢] [你这什么作息?凌晨一点开播卖纸扎品是比较应景么?] [家人们谁懂啊,本来已经把自己哄好准备睡了,结果开播提醒响了,爬起来就是看,希望主播看在我对你爱得这么真切的份上给我送两个纸扎猛男再给我一万块,谢谢主播] [前面姐妹怎么还连吃带拿的,那我也不客气了,纸扎我就不要了,请主播给我三十万现金,注意,是现金,不是冥币,谢谢] [不愧是程姐认证过的姐妹,她半夜十二点发捞尸视频,你一点开播卖殡葬品,牛逼] [程姐是谁?] [隔壁专业是捞尸的漂亮姐姐,没想到77你竟然跟程合宜认识!天,我最喜欢的两个阴间主播竟然是姐妹!] [阴间主播这个形容差点把我笑死] [咦,我说你俩怎么认识呢,77你竟然也加入了幽灵公会] 桑柒柒撑着下巴看弹幕一条条刷过,见他们提到程合宜,漂亮的杏眼转了转,笑盈盈地问:“合宜姐发新视频了?是北洲五延庄水库那个事儿吗?” [对对对,程姐拍到你了,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素颜也这么能打] [想看视频,主播带我们一起看看呗] [+1,刚去程合宜小姐姐的首页转了一圈,胆子太小没敢点视频/擦汗] 桑柒柒还挺好奇程合宜将五延庄水库的视频剪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便也没有拒绝直播间观众的提议,打开了栗子直播的首页,并毫无意外地在首页找到了[大神主播最近更新]的导航栏,点进了位于最上方的【北洲五延庄水库捞尸工作vlog】 vlog的开头是程合宜人在长新住宅的出门内容,彼时天色已晚,她背起包对着镜头说:“接到了一个委托,准备出门了。提前预告一下,今天会加入一个新的伙伴,但伙伴的身份先保密,等我到北洲机场再告诉你们。” 飞机起飞降落。 程合宜拎起行李箱朝着候机大厅的座位走去,没过两秒,她手中的镜头一转,属于桑柒柒的那张漂亮脸蛋毫无征兆地怼了上来,她弯起杏眼,非常热情地打招呼:“朋友们晚上好啊,今天由我担任合宜姐的小助理哦。” 之后便是两人离开机场,坐上五延庄司机的车,听司机说有关五延庄的传闻。 桑柒柒在直播间观众的要求下打开了程合宜这个视频的弹幕,虽然视频上传到现在才一个多小时,但程合宜活粉数量多,这一个小时已经积攒起了上千的评论。 [梦幻联动!] [程姐也是好起来了,竟然有女明星给你当小助理/doge] [啊?是我错过了什么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不是,这五延庄一百年前这么夸张的吗?那这水库里得死多少小孩啊?有没有本地人来说说这传闻保不保真,听着怪假的] [桑柒柒的反驳笑死我了] [她看上去想把提建议的傻叉砍了] [北洲本地人,从小就听五延庄水库的故事长大的/微笑] [别问真不真了,你现在上网搜一搜还能搜到五延庄水坝接连两次建造失败的新闻呢] [这事儿我听我外婆他们说过,是真的] 不少弹幕开始讨论五延庄水库时,vlog场景再度一转,变成了桑柒柒跟程合宜穿着潜水服跃入湖中的画面。 [等等,我没看错吧?刚才换的潜水服不是这个颜色的啊?怎么入水又换了另外一套?] [下个水也要换两套潜水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个账号不会是作秀的吧?up主这长相跟身段不像去捞尸的/坏笑] [傻。逼,味儿都溢出屏幕了。] [你这长相跟发言也不像人啊,倒像个畜生] [好骂。当地知情人来解释一句,因为这个入水画面已经是程姐第二次下水了,程姐第一次下水遇到了点意外,差点死在水库里,是被桑柒柒捞起来的] [什么!!!!] [是真的,程姐不是在文案上感谢了77的救命之恩吗?你们都不看的吗?] [我们五延庄的村民都很感谢程姐跟77哦,某些挑事精滚远点!] [作者赞过,哈哈哈哈] 混乱的弹幕之下,vlog已经播放到程合宜的水下镜头捕捉到了燕燕的身影,但还是同往常一般,程合宜将燕燕的尸体打上马赛克,随后用钩子勾住燕燕的腰带,将她带回到了岸上。 至于燕燕家人的反应、对她跟桑柒柒的感谢,她都没有记录。 只是在视频的最后,程合宜添加了一小段嘉山府流云观的观主太微散人做法事的片段,祈祷溺水离开的燕燕有个平平安安的来生。 [!!!] [我去,嘉山府流云观?那不是明心道长的老家吗?] [这位太微道长甚至是明心的师父。] [不是我说,@道长明心你自己出门干活的时候有你师父帮忙做法事吗?] [前面的姐妹多冒昧啊哈哈哈哈] 桑柒柒看完视频,一键三连,还给程合宜打赏了好几个价格昂贵的礼物,留下一个甜甜的笑脸跟评论:合宜姐什么时候来京北,想跟合宜姐吃饭/可爱 [看多了主播嘲讽乔某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再看主播面对帅气姐姐的嘴脸,突然有点不适应] [哈哈哈同样是可爱的表情包,怎么差别这么明显啊] [什么时候吃饭也通知我下,我坐隔壁桌] 视线扫过弹幕,桑柒柒正欲回答,就听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来。 她凑过去一看,是程合宜。 瞥了眼还在直播的摄像头,桑柒柒接通了电话,程合宜的声音传了进来:“柒柒,打扰你了,但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小唐跟明心昨天去了西罗省海市的一个精神病院探险,六分钟前小唐给我发了串乱码,我觉得奇怪就回了个问号,但小唐没理会我,我又给他打了电话,电话有接通,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大概二十秒钟,突然就被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对面已经是关机状态。” 程合宜深吸一口气:“我有点担心。” 桑柒柒听完这段话,眉心紧蹙,她将手机夹到肩膀与耳朵中间,在栗子直播搜索了’唐英俊‘,唐英俊的直播间提醒显示唐英俊于十分钟前下播。 [柒柒找小唐?他刚刚在直播,但直播突然就关了] [对对对,好像还有一声尖叫,吓死我了] [柒柒这通电话是程姐打来的吧?我看到备注了。] [我记得程姐跟小唐都是幽灵公会的成员吧?啥情况啊,小唐不会出事儿了吧/惊恐] 桑柒柒假装没看到密密麻麻的弹幕,只道:“有点事处理,先下播了,大家早点睡,晚安。” [这么突然?] [什么?你不是才开播半个小时吗?] [再播会儿呗] 虽然弹幕百般挽留,但桑柒柒鬼心如铁,鼠标移到了直播间的右下角,点击’关闭直播‘。 等电脑屏幕暗淡下来,她重新垂眸看向手机。 几分钟后,她定了前往西罗省海市的机票,并开车前往了严家。深夜的小洋楼笼罩在寂静之中,没什么声息,桑柒柒绕着小洋楼转了两圈,照旧没有发现恶鬼的踪迹,便吹了个口哨。 黑暗中,一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乌鸦张开翅膀从天而降,落在了桑柒柒的肩膀上。 桑柒柒张开掌心掏出一把米喂给小黑,摸了摸它身上柔顺光滑的羽毛,低声道:“我有事儿要离开京北去一趟西罗省,严家这边就交给你跟猫猫了。” 小黑用鸟喙轻轻啄了啄桑柒柒的掌心,示意了解。 与此同时,桑柒柒掏出手机给严竞锐跟孔兴言发了消息,告知两人自己临时出趟门,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回到京北。 第二天一早,孔兴言按照往常的作息,一早起床准备跑步锻炼时,先看到了桑柒柒的来信。当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懵了懵,二话不说就拿起手机匆匆跑向了车库,开车去了严家。 令人有些许意外的是,此刻的严家竟然有客人在。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8节 孔兴言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进客厅,刚张嘴蹦出句“老师,桑小姐给我发了消息”,就因为目光对上了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而将后续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听到动静的严嫂子从厨房内探出头来,瞧见是他,再看他这副邋遢的模样,不免有点好笑:“小孔你这怎么回事?有什么急事急得你头发都没理。” 说着视线往下,又顿了顿,表情还有点一言难尽:“鞋子也穿错了。” 孔兴言低头,果然瞧见了左右两只脚穿的鞋是两个款式。 他有些尴尬地讪笑一声,也没多说,只是问严嫂子:“师母,师父人呢?” “在屋里呢,我刚喊他起来。” 话说完,二楼的卧室就有推门的动静传出来。 虽说严老爷子的丧事已经过了两天了,但严竞锐的脸色依旧称不上好看,严肃板正的脸上眼下乌黑十分明显,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瞧见望过来的孔兴言,率先打了个招呼:“小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收到了桑小姐的消息,您有收到吗?” “看到了。”严竞锐似不欲多说,只道,“来都来了,坐下吃个早饭再去上班吧。” 孔兴言没拒绝,转身进了厨房帮严嫂子。 严竞锐则是走到了客厅的沙发旁,与客人面对面坐下,视线扫过对面中年男人同样青黑色的脸,觉得有点好笑:“我都听阿辉说了,你在南口出差。看这模样,刚下飞机连酒店都没订就过来了吧?” 齐宏恺呼出一口气,双手搓了搓疲惫之色明显的脸,露出个苦笑:“这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太不凑巧了,老爷子走的那两天我们公司刚好要跟宁川地产签合同,我作为主负责人实在是走不开,不然我说什么也要回来送老爷子一程。” 严竞锐听出他言语间带着的歉意,摆摆手道:“工作重要,老爷子不会在意的。” “老严,你带我去给老爷子上炷香吧。” “成,这边走。” 孔兴言透过厨房门的缝隙瞧见严竞锐跟中年男人一前一后往老爷子原先的卧室走去,有点好奇地问严嫂子:“师母,这人是谁啊?怎么大清早就过来做客了。” “老严的发小。”严嫂子解释,“叫齐宏恺,跟老严还有阿辉他们一块长大的,也算是老爷子的半个学生吧,老爷子去世的那两天,他人在外地回不来……这不,刚下飞机就过来看老爷子了。” 孔兴言了然点头,原来是他。 又问:“这位齐先生平时不在京北定居?” 孔兴言来找严竞锐,经常能瞧见许辉的身影,但这位齐先生,却几乎没见过,今儿也算头一次了。 严嫂子点头:“是啊,老齐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工作在湖溪市定居了,这些年回京北的次数不算多,不过跟老严他们几个关系还是挺好的,没什么生分。” 提到齐宏恺,严嫂子显然有不少的话想说。 她道:“他留在湖溪市也挺好的,跟老家那俩人拉开点距离,日子过得也轻松。” 孔兴言耳朵一竖,有点八卦地撺掇严嫂子多说两句。 看他这模样,严嫂子忍不住往他脑袋上拍了两下,笑骂:“你一个刑警队长怎么跟个八卦精似的?” 孔兴言倒是很坦然:“是个人都有好奇心,我的好奇心尤其重。” 总归也不是什么秘密,孔兴言想听,严嫂子便也说了。 “老齐家里还有他妈跟他弟,他妈从小就偏爱小儿子,吃的用的给小儿子的都是最好的。至于老齐这个大儿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我听老严说,有一年的冬天冷得附近所有的湖都结冰了,结果老齐就穿着一双破洞的旧棉鞋,冻得脚都硬掉了。要不是老爷子及时瞧见将人带进家里烤火,老齐这脚能不能要还真不好说。” “诸如此类的事只多不少,不过老爷子心善,从那会儿起就有意无意地帮助老齐。到了吃饭时间就故意让老严去找老齐玩,再把老齐带回家吃饭,天冷了还给老齐买衣服,让老齐在自己家里住下。” “老齐他妈意识到老爷子在帮老齐,总骂骂咧咧的,还要抢老齐过冬的棉袄给老齐他弟弟穿。” 听到这儿,孔兴言便已经皱起了眉,忍不住询问:“齐先生真的是齐家的儿子?不会是抱错了吧?” 严嫂子:“嘿,你还真别说。老齐是老齐他爸前个老婆生的。” 孔兴言:“……” 搞半天原来是后妈。 严嫂子见孔兴言那表情变化来变化去,一脸的复杂,有些好笑:“不过老齐也算幸运的,遇上了老爷子,在老爷子的帮助下,他跟老严一块上学念书,老严考上了警校,老齐去学了经济管理,毕业以后进了家不错的公司。” “有了事业,老齐就不怎么回家了,恰好他们公司要搞什么分公司,老齐就借着这个由头去了湖溪,不仅升了职,还在湖溪认识了他老婆。本来嘛,两个人在湖溪待得好好的,他老婆还顺利怀上小孩了,结果老齐他后妈那天杀的老太婆见大儿子有出息,竟然不要脸地扛着包袱去找老齐说要让老齐赡养她。” 齐宏恺当然不愿意啊。 但那老太婆就是听不懂人话,还在推搡间把齐宏恺老婆给推倒了。 孔兴言又皱眉:“孩子呢?” 严嫂子叹一口气:“没啦,差点连大人都没保住呢。当时我跟着老严去湖溪看他们俩,我看老齐老婆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老齐都能拿把刀把那老太婆砍了。” 好在齐宏恺的妻子最后救过来了,那老太婆也被送到了警局。 “之后挺多年的,他老婆都没怀上。”严嫂子道,“他俩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小孩来了。现在他俩那孩子十来岁了吧,也好久没见了。” “那也还好,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不是。” 两人嘀嘀咕咕聊了半天,那一头的齐宏恺跟严竞锐也给老爷子上完香,走回了客厅。 严嫂子跟孔兴言一人端了两盘饺子,招呼着人坐下:“正好,过来吃早饭吧。” “谢谢嫂子。”齐宏恺冲严嫂子笑了一下,也没客气。 吃过早餐,严竞锐催促着齐宏恺回酒店休息,顺道也将孔兴言赶回去上班,孔兴言摆摆手:“我还有事没跟您说呢。” 于是从严家小洋楼离开的就齐宏恺一人。 齐宏恺迈步往外走,眼角余光却似漫不经心地往小洋楼右侧方瞧。 角落里,一只黑猫优雅地舔着身上的毛。树上,纯黑的乌鸦脑袋一点点,似在打瞌睡。 第53章 退圈第五十三天 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孔兴言一踏进严竞锐的书房便旧事重提, 说到了桑柒柒仓促离开京北一事。 相比孔兴言的担忧,严竞锐历经的事多了,显得十分冷静淡定, 眼皮掀了掀,瞅着孔兴言胡子拉碴的脸, 他颇有些嫌弃:“你跟桑小姐接触的时间比我更多, 想来应该更清楚桑小姐不会是那种马虎大意的人,她半夜离开京北甚至都等不到白天,肯定是事发突然。且相比我这件事情, 她那边更紧急一些。更何况, 她离开是离开了, 帮手又不是没留下。” 只不过他俩都不清楚桑柒柒的帮手是谁。 这些道理孔兴言都懂。 但只要一想到孟正祥死后竟然杀了这么多人,甚至连那火锅店爆炸都可能是孟正祥干的……孔兴言心底的忧虑就没压下去过。 孟正祥附身在旁人身上对严竞锐下手, 严竞锐起码是个多年的老刑警, 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但每日的锻炼却没有落下过, 还能像扑倒严老爷子一般有点反抗能力。 但制造车祸、制造爆炸这种意外让人根本没有防备的余地。 孔兴言几乎将眉心皱成了川字。 严竞锐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了两句:“得了,赶紧整整这副邋遢样子回去上班吧,明明长了张挺好看的脸, 咋能这么埋汰, 难怪找不到对象。” 孔兴言:“……” 一听’对象‘两个字,孔兴言原本还存在的些许迟疑立马消散得干干净净, 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腕看一眼表, 点头,扔下一句“确实不早了,那师父我先走了”, 转身就跑。 生怕严竞锐当场变出个对象来塞他怀里。 严竞锐眼角一跳,有点好笑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从严家回到小区,孔兴言随便整理了下个人形象,便开着车去了工作单位。今天的刑侦大队没什么事,孔兴言看了会儿孟正祥相关的资料,小肖抱着文件从他身边飘过时,眼尖地瞧见了’孟正祥‘三个字,他脚下步伐一转,拉过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孔兴言的身旁:“老大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上班就盯着孟正祥的资料看,他不早死了吗?还有啥好看的。” 孔兴言没抬眼,只随口应和:“你知道他?” 小肖点头,旋即语出惊人:“知道啊,我女朋友认识他。” 孔兴言捏着a4纸的手微微顿了顿,偏头用眼神睨着他,眼底淌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意外跟疑惑:“你女朋友认识孟正祥?” “对啊。”小肖点头,“就五年前,孟正祥不是因为在小饭馆跟人发生口角,几天后闯入那受害人家里把受害人割喉了吗?其实当时我女朋友跟她小姐妹也在小饭馆,两人也跟孟正祥吵了几句。” 所以事发以后,小肖跟他女朋友瞧见警情通报上写着的孟正祥杀人动机,后怕得一晚上没睡着。 “最可怕的是,我当时租房的时候也去受害人的那个小区转过,后来因为价格贵了点,就租在两条街后那个小区了……” 小肖谈起此事,脸上还带着几分心有余悸,“我女朋友那段时间刚好跟她朋友搞了个乐队,每次下班都凌晨了,要真住在受害人那小区,指不定就跟孟正祥碰上了。” 孔兴言被他一番话说得大脑都有些宕机。 几秒钟的楞怔后,他蹭得一下站起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小青年,嗓门大了几分:“所以你女朋友是当年那饭馆的九个人之一?”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孔兴言要特地提’九个人‘,但小肖还是点点头:“对啊。” 孔兴言:“……”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巧合。 他用力揉了揉脸,将资料往小肖的怀里一甩,张嘴就丢出了个炸弹把小肖炸得差点变成傻子:“当年在饭馆内跟孟正祥吵架的九个人,死了七个。” 小肖一呆。 孔兴言继续道:“其中两个死者你虽然没接触过,但也知道相关案情。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前身,那家被我们的人判定为液化气泄露导致爆炸的火锅店,里头被炸死的老板夫妇就是当年饭馆的老板夫妇。” 孔兴言的声音在小肖耳边响起时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小肖自听到’九个人死了七个‘,脑袋便一直嗡嗡嗡地响,里头更是一片空白。 好半晌后他才张了张嘴,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嗓音来:“老大,你是在逗我玩吧?这、这是巧合吗?” 孔兴言知道这个消息确实令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小肖现在还是涉事人员的亲人,他一巴掌呼在人的后脑勺,将小肖打醒的同时,皱着眉道:“谁没事跟你开这种玩笑。我问你,你女朋友的小姐妹是不是出国念书去了?” “对,对!”小肖立刻用力点头。 孔兴言心道,果然。 昨晚严竞锐给他打电话只简单讲了七个死者遭遇的意外,至于他们各自的身份在这场谋杀案件中已然变得无足轻重。不过,他们倒是分析了剩下两位幸存者幸存的原因,其中一人是两年前就出了国,孟正祥开始作案到现在的时间段里,对方都没回来过,估摸着孟正祥想杀她,也没机会。 剩下的那人,也就是小肖的女友,多半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才没能让孟正祥得手。 严竞锐当时说会跟桑柒柒提一提,也不知道提了没有。 孔兴言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给桑柒柒发了信息,心里正担忧她能不能收到信息,就听手机叮咚一声响,对方有了回复:那是小肖警官的女朋友啊?小肖警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女朋友竟然长得这么漂亮,长得高气质还好,便宜他小子了。 孔兴言:“……” 好神奇。 虽然桑柒柒回复了那么长一句话且没有一个字在重点上,但他看完以后,心里头那点紧张担忧的情绪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 大概是心里明白,桑柒柒本身就是个靠谱的人,她能答非所问,关注这种非重点,就证明小肖女友应该没有安全问题。 果然,桑柒柒的下一条信息也在不久后抵达。 桑柒柒:小肖警官的女朋友脖子上挂着块开了光的玉呢,孟正祥靠近不了她。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69节 孔兴言顿时扭头面向小肖:“你女朋友脖子上挂着玉?” 小肖还在想孟正祥的事,越想越着急,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回女朋友的身边。陡然听到孔兴言的询问,懵了懵,过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点头:“对,阿春……就是我女朋友,她说这是她家的传家宝,从她奶奶那一辈就传下来的,是她奶奶以前救了个道士,道士送的。” 说完,小肖便迫不及待地跟孔兴言请假:“老大,我有点担心阿春,我想请个假回去看看。” 孔兴言:“……” 没跟桑柒柒联系前,孔兴言面对小肖的请假,必然大手一挥,立马同意了。 但现在—— 他面无表情道:“放心吧,相比你女朋友,孟正祥恐怕更愿意来找你。” 小肖:“……?” - 京北,抚平区,悦漫酒店。 悦漫酒店是宁川地产旗下的五星酒店,在抚平区拥有三十层高楼,价格昂贵,但服务十分贴心,很受有钱人的追捧。 齐宏恺接过房卡,将行李箱交给了工作人员,迈步走向电梯。 电梯直达二十三楼,进入房间,锁上门,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搜索桑柒柒的消息。 今日的微博热搜相当热闹。 或者应该说,现时不同往日,桑柒柒随便开个直播都能在热搜上有一席之地,更别提昨晚程合宜还发布了她跟桑柒柒前往五延庄水库工作的vlog。经过半夜的发酵,#程合宜 桑柒柒#、#幽灵公会成员#、#程合宜捞尸#、#桑柒柒救了程合宜#等话题的热度居高不下。 但齐宏恺并未关注这几个,而是再度搜索了唐英俊的名字,并顺利进入了唐英俊的超话。 超话置顶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爱吃巧克力:知道同好们都很关心小唐,虽然我们没能联系上小唐跟明心道长,不过联系上了程姐!程姐说她跟桑柒柒已经落地西罗省海市了,现在正在往小唐搞探险的精神病院赶。估计用不了一个小时,她们就能抵达目的地。 ps:其实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小唐这次探险的精神病院背景大家也都清楚,四十年前发生过一场火灾,估计磁场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所以通讯工具可能没那么灵光。老粉应该都知道,这种所谓的意外小唐经历得多了,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就是就是,别太担心] [或许谁还记得小唐上次去山上的废庙探险,结果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一屁股把手机坐烂掉那件事情……指不定这次也是在自己吓自己的时候,搞坏手机了] [如果只有小唐一个人我可能还担心担心,但有明心道长在,不用怕啦!明心道长很有安全感的!] [就算真的出意外了,现在桑柒柒去了也不会有事的。五延庄本地人悄悄来说一嘴,我们那个水库里面好像藏着水鬼,桑柒柒是来抓水鬼的/嘘] [???] [同本地人,不信可以看ip,楼上说的是真的,所以桑柒柒真的很牛的!有她在,各位完全不用担心小唐的安危。] 这条帖子下评论数量快有小一千,齐宏恺只扫了两眼便没在意,他的视线定在’程姐说她跟桑柒柒已经落地西罗省海市‘这句话上,表情难言。 片刻,他再度搜索了唐英俊昨日探险的废弃精神病院。 这消息倒是很容易搜,因为唐英俊有前往某地探险前就发预告视频的习惯。齐宏恺打开了唐英俊的栗子主页,点进了最近的视频。 视频中,唐英俊露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地冲观众打招呼:“哈喽哈喽,各位朋友晚上好啊,今天这期是预告哦,几天后我要跟明心道长一块去西罗省海市的废弃精神病院探险,有点年纪的朋友应该都听说过这个精神病院,因为四十年前这个精神病院曾发生过一场火灾,火灾造成了包括医生、保安、病人在内的六十三人死亡。” 齐宏恺打开手机,一边听唐英俊介绍,一边搜索精神病院的名称。 对比了信息,发现唐英俊并未骗人。 而且,资料比唐英俊说的更详细。 其实火灾爆发的最初,已经有反应过来的医生打了求救电话,消防也很快赶到了现场,但奇怪的事情随之发生,无论是多少水、多大的水柱喷入火堆里,火都没有要熄灭的意思,甚至有种越烧越烈的趋势,这让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灭火的计划宣告失败,但消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火继续烧,更何况精神病院内传来的尖叫跟痛呼令人心惊胆战,据现场的人说,那叫声撕心裂肺,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连晚上睡觉耳边好似都回荡着那些声音。 消防硬着头皮闯进去救人,却也只救出来两个幸运儿,其他人都被困死在里头。 后来,火烧了整整一晚上才熄灭。 相关部门进入火场做调查,却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因此,海市精神病院的火灾也成为了一桩悬案。时至今日还有不少做相关题材的up主会发表自己的看法,认为是线路老化、病人故意放火、报复社会等等原因才造成的火灾。 齐宏恺看完这段沉重的往事,嘴角却出人意料地一点点翘了起来。 他有经验,一般这种带点悬疑色彩的悬案,背后肯定有只在作恶的鬼。就像是警方明明已经意识到昆南、扬远、京北的五起入室杀人案件有古怪的相似,但他们却始终找不到联系一样。他们当然找不到,因为那所谓的联系于他们而言属于不可思议的范畴。 齐宏恺懒懒地将后背往椅子上一靠。 原本还觉得桑柒柒离开京北是因为桑柒柒逮不到他而故意设计的一出戏,就等他上钩。但现在看来,桑柒柒的确是去救急的。 毕竟,能一下子烧死六十多个人的恶鬼,怎么看都跟他不相上下。像唐英俊这种普通人过去探险,只有死路一条。哪怕身边跟着个道长,也不见得顶事。诚然,那个叫明心的估计是懂点抓鬼之术,但那可是恶鬼,明心既要抓鬼,又要保护唐英俊,不见得能行。 而且—— 齐宏恺看了眼唐英俊发布预告视频的时间,是在五天前。 那会儿他已经附身到严竞锐他爸的身上,但严竞锐他爸还没死,严家跟孔兴言也没联系上桑柒柒,桑柒柒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桑柒柒必然不可能在这个事情上设计他。 至于桑柒柒留在严家的那两只盯梢的小鬼……呵,他只能说桑柒柒未免有点太小看他了。那种玩意儿的小鬼,他一次都能吞两只。竟还妄想让这俩小废物保护严竞锐,简直做梦! 想到这里,齐宏恺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深。 他起身,走向落地窗前,视线穿过透明玻璃看向严家所在的方位。 今天。 今天他就要让严竞锐付出代价! - 西罗省,海市,康安精神病院。 唐英俊浑身蹭上黑漆漆的灰尘,在嘎吱嘎吱响的床板上滚来滚去,十分无聊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个精神病院发生火灾以后,因为传闻太多,五六年前有个姓田的年轻老板嗅到了商机,花钱买下了只剩下空壳的大楼,试图在装修了以后做个鬼屋或者密室挣钱。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钱花进去了,大楼重置到一半,这姓田的老板突然暴毙在酒局上。 这件事情也为康安精神病院本来就夸张的恐怖传闻覆上了一层浓厚的灵异色彩。 现下唐英俊躺的那张床就是田老板为鬼屋npc准备的床。 他转过来转过去,扭头去看在另一个床上盘腿打坐的明心道长,到底还是没忍住,皱着眉问:“道长,你说桑小姐到底想干嘛啊?好端端的让我装出事,还不让我通知粉丝,这不纯吓唬人吗?” 昨晚他跟明心在精神病院里探险探得好好的呢,桑柒柒突然给明心道长发了信息。 明心道长掏出手机看了两眼以后,啥都没通知他,身体往边上一偏离开了摄像头的范围,随后动作十分迅速地掏出了一张符纸,符纸借着黑暗飘到了他的脚边,倏地冒起火花,把毫无防备的他吓得当场惊叫,手一抖,拍摄用的摄像机都给丢了出去。 直播间倏然关闭。 唐英俊也跟着反应过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明心。 明心冲他挑了挑眉,指着手机道:“摄像机的钱记得找桑老板报销。” 唐英俊:“……” 现在是报销不报销的问题吗? 是他突然惨叫关掉直播间搞消失把粉丝吓一跳的问题吧! 但明心却道:“这是桑老板的意思,她说事办成了给咱们加功德。” 唐英俊现在跟明心混熟了,经常能从明心嘴里听到功德二字。也知道明心会帮一些人看相、处理灵异事件,就是为了攒功德。唐英俊也没觉得奇怪,毕竟道士这行里确实有相关的说法。 但是—— “桑老板为什么能给咱们加功德啊?” 因为人家在地府有人脉。 明心道长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当着唐英俊的面却没多说。 他家师父从北洲五延庄回到流云观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打电话,告知了他事情的经过结果,并对桑柒柒的能力再三称赞:“小姑娘年轻有为,实力不容小觑,除了心眼子有点多,其他都很好。” 收回思绪,明心面对好奇着等待答案的唐英俊,宛若一个真正的江湖神棍,神神秘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唐英俊:“……” 他以前是真的觉的有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跟明心混熟了,就、知道每次明心说’天际不可泄露‘就是他懒得回答。 但唐英俊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乖乖地抱起摄像机,跟在明心的身后,挑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房间坐下,玩单机游戏。 他本来是打算靠睡觉来消磨时间的,但他一闭眼,耳边就全是若隐若现的尖利哭嚎声。为此,明心十分大方且主动地递出了一张从道观师兄那里薅来的静音符。但静音符一用,整个世界都变得鸦雀无声,连人的呼吸、心跳声都听不到,唐英俊的心更慌了。 将那静音符还回去,他选择睁眼到天明。 而现在,他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再一次对着明心问出了桑柒柒的打算。但明心一脸沉静地打坐,像是并未听见他的询问。 唐英俊眯了眯眼睛,下了床,抬起手指往明心的肩膀上一戳,后者缓缓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唐英俊:“……” 他服了,他真服了!! 桑柒柒跟程合宜来到安康精神病院的三楼,推开病房大门,瞧见的就是唐英俊插着腰冲着明心骂骂咧咧的场面。 明心睁着眼,手中的拂尘甩一甩,还时不时地点头应是,看上去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且认错的态度十分良好。 然而,桑柒柒站在门口看了五秒,没忍住问唐英俊:“你骂了半天,没发现他的道巾里塞着张静音符吗?” 唐英俊一愣,猛地抬手拎起明心脑袋上的道巾。 没了道巾压着,脑门上方贴着的静音符便缓缓飘了下来。 唐英俊:“……” 明心:“……” 十分钟后。 嘀嘀咕咕再次骂了一通的唐英俊终于因为口干舌燥而闭上了嘴,明心听得脑瓜嗡嗡,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扭过头,跟看了半天热闹的桑柒柒程合宜打招呼:“桑老板,程老板,上午好。” 程合宜俯身作揖:“道长好。” 桑柒柒也学着程合宜的模样,笑盈盈打了个招呼:“谢谢道长跟小唐主播的配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二位吃饭。” 唐英俊听桑柒柒主动提起了所谓的配合,悄摸摸蹭过去,小声问:“桑老板,你到底要做什么事啊?能不能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说完便举起三根手指头,做出了发誓的模样。 “引鬼出洞。”桑柒柒笑眯眯地扔下四个字,没有多说,视线扫过一圈病房,看到病房内还有个空着的床,很自然地走上前,道,“我先睡个觉,你们自便。” 在唐英俊懵逼的表情中,桑柒柒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鬼魂从身体中钻了出来,跟明心道长打过招呼,转身就进了地府。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0节 吧嗒。 原本搭在小腹上的手臂垂落下来,悬在了床边。 唐英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慨:“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第54章 退圈第五十四天 看着好像有点死了。 唐英俊虽然也才二十七, 但因为做短视频压力大,又老是在工作途中遇到点奇奇怪怪的灵异事件,已经有点神经衰弱的迹象, 睡眠质量自然不怎么样。 眼下见到桑柒柒闭眼就睡,别提有多羡慕了。 但是。 他指着桑柒柒, 小声地问明心道长跟程合宜:“桑老板那个引啥玩意儿出洞来着, 我没听清楚。但,来了就躺着睡觉这对吗?” 唐英俊没听清,程合宜听得很清楚。 更何况来这边的路上桑柒柒早已将孟正祥事情的缘由全部跟她交代了一遍, 她跟明心道长对视了一眼, 明心道长突然对唐英俊甩了甩拂尘, 脸上露出了个状似担忧的表情:“我也觉得不太对,不如你去把桑老板叫醒再仔细问问?” 唐英俊虽然缺心眼, 但他又不傻。 人家桑柒柒才说要睡一会儿, 明心就顶着那副明显看热闹的表情怂恿他去把桑柒柒叫醒。 这不纯欠揍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明心见唐英俊没上当,颇感遗憾, 但还是不死心,继续怂恿:“真不去吗?看桑老板这样子,不像是睡眠质量太好,倒像是有点死了。” 唐英俊:“……?” 虽然他也有这种想法, 但这话是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吗? 唐英俊瞧向明心的两只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上“你没礼貌”四个大字。 他撇了撇嘴, 正要咕哝两句,就见明心竟主动上前走到了桑柒柒的窗前, 然后将手指往桑柒柒的鼻子下一放。 唐英俊:“……” 冒昧!太冒昧了! 无视了唐英俊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倏然瞪大的眼睛以及倒吸气而扩大的鼻孔, 明心收回手,冲着他说:“真没气了,不信你来试试。” 为了防止唐英俊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而不上当, 明心用自己的拂尘须须取代了原先手指的动作,放到了桑柒柒的鼻子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但垂落的拂尘须须却没有丝毫飘动的意思。 唐英俊的身体再往后撤了半步。 他在心底细数时间,大概过了两分钟,见拂尘的须须还没动静,到底是好奇战胜了理智,往前凑到了桑柒柒的身前,伸手一探。 没、真没呼吸! 而且细看,他发现桑柒柒的胸膛竟然完全没有呼吸所造成的起伏! 他咽了咽喉咙,手指悄悄戳向了桑柒柒垂落的手臂,那手臂就跟失去了控制权似的,跟尸体一样再度无力耷拉下来。 唐英俊:“我艹!!!” 他的眼瞳再度一点点瞪大,手忙脚乱地指向桑柒柒,又指向自己,再指向明心,这副混乱的模样看得明心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看到他笑得弯腰的唐英俊:“……?” 程合宜表情略显一言难尽地看了全程,深切觉得明心道长丝毫没有半点流云观观主直系弟子该有的气质。轻叹一声,将从家里搜刮的零食塞到唐英俊保持着双臂张开、手指僵硬指着明心的怀中,她道:“明心道长逗你呢,柒柒有事离开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唐英俊:“……” 虽然但是,这段话让整个事情变得更恐怖了。 不过唐英俊也算个经历丰富的主播,他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探险,总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一脚踏进地上的水潭差点被电、打开水龙头有鲜红的水喷出来、走进屋子头顶的吊灯突然砸下、好端端走在密闭的空间衣服却突然飘了飘、明明是单独行动后却有人摸了他的后脖子、拿相机拍摄留念的时候相机突然聚焦在了一个空旷无人的角落。 这些古怪的经历让他在栗子直播爆火,当然,也缺少不了一部分人骂他是剧本。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搞探险直播的先天圣体,认识了明心才知道他这是八字弱,容易招鬼上身。也就是说,他所遇到的所有奇奇怪怪的事件里,都有只小鬼在他身边乱晃。 知晓小鬼的存在,又亲眼见识过明心这种道长的能力,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神魂出窍是不是?”一改先前惊恐懵逼的表情,唐英俊抬了抬下巴,一副看透了所有真相的骄傲模样,“你们当道士的本领就是多。” ’你们当道士的‘这六个字落入明心的耳朵,让他意识到唐英俊似乎已经被网上的传闻彻底带歪,认定了桑柒柒就是个道士。 咦。 该怎么告诉他,桑老板的身份跟道士搭不上半点边,反倒能跟他最害怕的鬼扯上点关系? - 安康精神病医院内热闹非凡,桑柒柒这边倒是安安静静。 离开精神病院后,她便从地府回到了京北,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没去殡葬一条龙,而是回到了原主的家。自她附身原主的身体以后,由于用不着休息,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躺在沙发上待了一阵,客厅的窗户上突然响起嘟嘟嘟的声音,她偏头,见一只黑色的乌鸦穿过厚厚的玻璃飞过来,双爪落在沙发的椅背上。 小黑嘎嘎嘎地叫了半天,桑柒柒听得若有所思。 “齐宏恺?” “嘎嘎嘎。” “身体是齐宏恺的,里头装的是孟正祥?” “嘎!” “能力不弱,能发现你们的存在?” “嘎?嘎!” “哦,你是说,你俩是故意被发现的,而且被发现的只是你俩的分身,所以他没你们厉害。” “嘎!” 一鬼一乌鸦交流得格外顺畅,桑柒柒也没细究孟正祥跟小黑、猫猫相比到底谁更厉害一点,不过这两只的现身的确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得让孟正祥知道,她留下的帮手没他厉害,那么孟正祥才会毫不犹豫地冲严竞锐下手。 现在看来,计划很成功。 捞了把白米喂给小黑,桑柒柒拍拍手掌准备出门赚分。 严家。 送走了齐宏恺跟孔兴言以后,严竞锐跟妻子说了会话,便打算去上班。但严嫂子却有点迟疑,想说什么,又在对上丈夫的目光时咽了回去。 夫妻这么多年,严竞锐哪能猜不到她的担忧。 他温声道:“放心吧,桑小姐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她说她叫了两个帮手,一个跟着我走,一个留在家里保护你。” 严嫂子当即皱眉:“保护我做什么?让他跟你一块走,孟正祥那家伙杀人如麻、穷凶极恶,多个帮手你的安全还能多点保障。” 妻子的话的确有道理,但严竞锐不是这么想的。 桑柒柒说过,孟正祥想要靠近他并不容易,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附身老爷子。现在老爷子走了,严家就剩下他跟妻子,以严竞锐对孟正祥的了解来看,在他跟妻子中间,孟正祥恐怕会选择先对付后者。 因此,面对妻子的提议,他果断摇头:“不成,必须留下一个保护你。” 听到严竞锐的分析,严嫂子心底一颤,没再多说。 目送着严竞锐的离开,她坐在沙发上摸着胸腔的位置,感受着心脏砰砰乱跳的震动,一种莫名的不安从心底深处窜起。上一次出现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个傍晚,仅仅是两个小时后,她就收到了儿子因公殉职的噩耗。 想到这里,严嫂子根本坐不住。 她从沙发起身,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小洋楼的门铃声响起。在极致的安静中猝然响起的的铃声将本就慌乱的严嫂子吓了一跳,她走到门口,试图通过猫眼去瞧门外的人,但在俯身贴到门板前时,先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嫂子,是我。” “老齐?” 严嫂子愣了愣,连忙打开大门。 门外,齐宏恺似是已经整理过了,身上换了干净清爽的衣物,胡子也被剃得干干净净。 “老严不是让你回酒店休息了吗?你怎么又过来了?”严嫂子看了眼时间,距离早上齐宏恺离开小洋楼,也就过去一个多小时,她皱了皱眉,“你这压根没休息吧。” “确实没怎么休息。” 齐宏恺笑了一下,很自然地迈步朝着屋内走,边走边道,“我突然想起来点事儿,所以又回来了。” “什么事啊?老严已经去单位了,要是不急的话,你等晚上跟他讲?” “不用,这事儿跟嫂子你说也行。” 严嫂子心下隐约感到了几分奇怪,但想着可能是齐宏恺家里头的事,便也点头应下。她让齐宏恺坐在客厅内,自己转身去厨房烧了水。 她给齐宏恺泡了杯茶,茶叶是老爷子的学生带来的,说是家里自己种自己摘的。 “嫂子,我听说京北电视台似乎弄了个法治栏目,跟严哥他们单位有合作?” 齐宏恺接过水杯,滚烫的杯壁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将他的指腹染得通红,但他似乎并没有’被烫到‘这种意识,只微微抬着头,嘴角勾着笑容,笑着问严嫂子。 严嫂子的注意力原本在齐宏恺跟水杯上,正要提醒’小心烫‘,但随着他这个问题在客厅内响起,严嫂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是吧,你问这个干嘛?” 这事儿严嫂子的确听严竞锐在饭桌说过两嘴,当时饭桌上还有孔兴言。 严竞锐说自己原本提议在法治栏目中引用三年前发生在京北西峰区的一场凶杀案,该凶杀案的凶手其实是个老好人,但被压迫久了,心理也随之变态,在一时冲动下选择杀人。选这种案子,除了普法之外还能警醒社会和人民,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以及人民的心理健康也十分重要,需要重视。 但电视台的负责人却相当不满意。 他觉得这个案子没有’爆点‘。 孔兴言当场就问:“那什么样的案子叫做有爆点?” 严竞锐道:“他看上的那个就有爆点。最初是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在一个出租屋内发现了一具被砍了很多刀的尸体,经过调查,我们部门的刑警发现这是一场情杀,死者是插足凶手婚姻的小三。但后续我们才发现,这所谓的原配,其实也是个小三。那男的在老家找了个老婆,又在京北找了个老婆,还犯了重婚罪。至于这’原配‘是怎么发现小三的呢?是那男人在老家的老婆察觉到的,那女人伪装成游戏好友接近’原配‘,一步步怂恿原配杀了小三,最后她坐享其成。” 孔兴言:“……” 别的不说,这位电视台的负责人确实很懂收视率。 “但我觉得,不管是严哥提议的案子,还是电视台负责人提议的案子,都不太合适。” 齐宏恺的一句话将严嫂子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这事?” 甚至知道严竞锐在饭桌说过的话。 但齐宏恺答非所问。 他将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轻轻一弹玻璃杯,只听啪嗒一声,玻璃杯在毫秒之内碎成了齑粉。随手抹去指尖上残留的粉末与水珠,他敛下眼皮,颇为漫不经心地说:“我有个想法,嫂子可以听一听。” “正要往正局位置晋升的严副局回到家,突然发现家里藏了一具尸体。仔细一看,这具尸体的主人竟是他从小的玩伴,老爷子的学生。严副局很震惊,开始找凶手,却惊讶地发现凶手正是自己的枕边人妻子。他这人公正严明了一辈子,家里的父亲是桃李满天下的老教师,儿子是勇得一等功的烈士,结果妻子却杀了人。”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1节 “这样的丑闻一出,严家这名声恐怕就得臭了吧?”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刻意询问,齐宏恺缓缓抬起头,面向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严嫂子。 严嫂子虽自诩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此时此刻她若还是察觉不到齐宏恺有问题,那未免有点太蠢了。 坐在齐宏恺对面的身体微微僵硬,她的手指死死拽着桌边垂落的桌布,目光盯着齐宏恺,呼吸虽然变得格外急促,却没有吭声。 齐宏恺也不介意,只自顾自地说:“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臭。要不这样吧,得知妻子杀人的严副局因为太过震惊与激动,在与妻子的交谈、推搡中,失手把妻子杀了。严副局看着沾满妻子鲜血的手,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因而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窗口趴着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小孩目睹了这一切,想要去报警,却摔了一跤,闹出了动静,被严副局注意到了。” 说到最后,齐宏恺一改原先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的双手撑在桌上,俯身盯着严嫂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于是严副局又把这个小孩给杀了?最后,案件被全国报道,堂堂副局,连杀两人,最后只能被关进牢里,可可怜怜地等死。” 嘭! 回应齐宏恺的是严嫂子突然的起身。 她藏在桌下的手抓住桌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桌板朝着齐宏恺的脸掀去。 随后拔腿就跑。 但那桌板即将靠近齐宏恺时,他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黑雾,那黑雾宛若屏障与桌面发生很轻的碰撞声,随后,桌板咔啦一声碎成了无数块,顺着地心引力落到地板上。 严嫂子不敢浪费时间去看身后的情况,她白着脸疯狂地往门外跑。 很快,强烈的威胁感从身后涌来,在一缕黑雾宛若利箭穿破空气刺向她的后心时,一声撼天动地的虎啸忽而从门外响起,小黑身姿矫健地从外一跃而来,叼住严嫂子往门外的院子里一丢,扭过头,尖锐锋利的牙齿咬住那利箭似的黑雾,四只爪子抵住地面,用力往后一拽。 刺啦。 黑雾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齐宏恺看着这一幕,缓缓眯起了眼眸。 哪来的老虎? 桑柒柒留下的不是只盯梢的乌鸦跟小猫崽子吗? 难道…… 猜测从心底窜起的瞬间,恶虎已然朝着他冲了过来。但齐宏恺并没有慌张,他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鬼影从身体里钻出来,瞬间变为孟正祥的模样。此刻的孟正祥穿着沾着鲜血、泥渍的脏衣服,额头有个漆黑的枪口,模样与他五年被一枪毙命没有半分区别。 他的身体四周再次迸发出强大的鬼气,被鬼气掠过的所有家具都震了震,表面裂开缝隙。 整栋小洋楼似乎也跟着晃了晃,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紧接着,孟正祥灵活地往边上一侧,躲过了恶虎的攻击。 他站在原地,手指微动,无数的鬼气凝聚成无数的利箭,刺向恶虎,但就在恶虎躲避的瞬间,那已经越过它身体的利箭却突然调转方向与前方的利箭融合,形成了一道道黑色流光,并头尾相接,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笼子,将恶虎困在了其中。 恶虎明显懵了懵,爪子往笼子上一挠,结果刚碰上笼子边缘就被刺了刺,疼得它嗷了一声。 孟正祥注视着这畜生在笼子里打转,嘴角翘了翘,嘲笑道:“把你这种废物留在这里保护严家人?桑柒柒也真是够蠢的。” “啧。” 一道咂嘴声猝不及防地在孟正祥的耳后响起。 他猛地转身,就见桑柒柒正站在严家小洋楼的大门口,她抱着双臂,长眉皱起,语带不爽:“你这人真的很没意思,它没本事单单嘲讽它就行了,骂我蠢是几个意思?” 孟正祥却好似听不到她说的话,眼带惊愕地盯着她,声音不可遏制地拔高:“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西罗省找唐英俊他们了吗?” 桑柒柒眨眨眼,双手一摊:“是啊,但我去了又回来了啊,很意外吗?” “你故意的!”孟正祥迅速反应过来,眼底逐渐染上凝霜,浮起淡淡的血色,“你故意设计引我出现!” “行吧,我宣布你比里面那只聪明点。” 一句话得罪两只鬼。 笼子里的恶虎嗷嗷嗷地叫不停,愤怒地宛若猫猫挠玻璃。 但桑柒柒懒得理它,只将视线放在孟正祥的身上,翘起了嘴角:“说你聪明吧,小聪明确实有点。说你蠢吧,是真蠢,就那么个粗糙的引蛇出洞都被把你钓出来。看来你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严警官替五年前的自己报仇了?” 孟正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明明还特地确认了桑柒柒是真的前往西罗省救急了,却没想到还是一脚踩在了桑柒柒挖的坑里。 被桑柒柒骂一句愚蠢,似乎也没法反驳。 孟正祥咬牙,抬手之际困住恶虎的笼子迅速飞到了他的手中。紧接着,在桑柒柒略显意外的目光中,他将手探进笼子,一把拽住了恶虎的尾巴,将恶虎往自己的面前拽来。恶虎原本正欲回头一口咬断孟正祥的手臂,但奇怪的是它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似的,头颅、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一点点靠近孟正祥,急得喵喵叫。 几秒之后,孟正祥身上的鬼气忽然蔓延至笼子,并宛若藤蔓缠住了恶虎的后腿。 恶虎瞪圆了眼睛,什么也瞧不见,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藤蔓仿佛长了牙齿嵌入了它的腿中,开始一点点吸收、吞食它的身体。 恶虎:“!!!” 喉间溢出一声声哀嚎,痛哭流涕般的声音在小洋楼显得得格外刺耳。 桑柒柒眯了眯眼睛,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距离孟正祥手中的笼子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而孟正祥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在桑柒柒靠近的瞬间,有鬼气凝结成的利刃刺向了她的心口。 桑柒柒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身体灵活扭动的同时,徒手接白刃,刺啦一声,利刃被攥成了消散的空气。 紧接着,她迅速抬起右腿,一脚踹上了孟正祥的后腰。 嘭得一声。 哪怕孟正祥有所防备,但还是被踹飞了十几米远。 孟正祥:“……” 这死女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艰难稳住身形,他咬了咬牙,蔓延出去啃咬住恶虎的黑色藤蔓倏地往后缩,企图将笼子以及恶虎一块拽回来。但桑柒柒哪肯给他机会,毫不犹豫地将笼子扣在掌心中,烧灼刺疼的感觉从掌心蔓延至全身,令恶虎都嗷嗷叫唤的疼在桑柒柒这里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在孟正祥错愕的目光中,手腕用力。 连笼带猫带鬼,齐刷刷地被甩到了天上。 桑柒柒一跃而上,脚踩笼子飞身靠近孟正祥,在对方的鬼气再次炸开前,拘魂锁链窜出,勾住了孟正祥的脚脖子。 桑柒柒拎着锁链的一端,抡起手臂就将孟正祥往地上砸。 啪,啪啪,啪啪啪。 鬼与地面接触的清脆声响宛若动听的乐章,在小洋楼内经久不散,听得窗外的严嫂子呆若木鸡。 第55章 退圈第五十五天 细狗变成双开门。…… 孟正祥自被一枪毙命、鬼魂逃脱, 就没遇到过这么丢人的事。他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咸鱼,被桑柒柒拎着鱼尾巴疯狂拍打,明明气得要命、恨得要死, 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桑柒柒的速度和力道实在是太夸张了。 他的身体随着桑柒柒的抡臂竟然能发出咻咻咻的破空声!每次脑袋经过半空都会清醒一会儿,但所谓的一会儿也仅仅只是半秒钟的时间, 因为半秒后他连人带头再度砸在了地面上, 砸得他晕头转向,脑袋都要碎掉了。 孟正祥也不知道自己被砸了多久,等到他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 连气都快喘不上来时, 桑柒柒绕着他转了两圈, 发出了致命嘲讽:“菜逼。” 孟正祥:“……” 愤怒刺激着神经,那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溃散的纯黑雾气竟然再度凝聚且暴涨起来, 嗖嗖嗖地冲着桑柒柒的脸飞去, 同一时刻,孟正祥躺在地上的影子在瞬间化作虚无, 于空气中掠过一道晃动的透明波浪。 桑柒柒一秒猜到他的真实意图。 手中的拘魂锁链用力往后一拽,只听一声闷哼,透明波浪嘭哒摔倒在地,鬼影再次暴露在了桑柒柒的眼前。 孟正祥眼神略显错愕, 显然没想到自己都化作虚无了, 那锁链竟然还能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可如果这拘魂锁链不掉,那不就意味着他永远无法逃离桑柒柒? 意识到这个事实, 孟正祥毫不犹豫地将黑雾凝聚成利刃, 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脚踝处。惨叫与痛苦在屋内响起,震得房顶都抖了抖,孟正祥看着淌着黑气的左脚踝, 狠狠一瞪桑柒柒,扭头就朝着门外而去。 “小黑!” 轰! 在鬼影撞向门外的严嫂子时,从天而降的黑色乌鸦扇动翅膀,卷起风浪一把将没有防备的孟正祥给扇回了小洋楼内,再次摔倒在桑柒柒的脚边。 桑柒柒抱着双臂歪了歪脑袋看他,杏眼里透出的戏谑宛若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孟正祥的脸上,让他觉得自己精心设计的这通报复严竞锐的计划好似一场天大的笑话。 但没关系,硬打打不过,那就换法子,更何况他还有底牌。 孟正祥的心绪稍稍缓解,他直勾勾地盯着桑柒柒,嘴角缓缓咧开。 紧接着,身上的浓郁黑雾飞速像四周迸溅,被黑雾淌过的地面忽然升起一缕一缕的雾气,并在眨眼之间将小洋楼内所有的家具全部覆盖,形成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 随后,孟正祥鬼影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浮动。 他的视线穿过黑暗望向角落里站着的黑影,扯起唇,露出一口尖牙:“桑柒柒,想当救世主是吗?今天我就让你跟严家人一块去死!” “天黑了你开始做梦了?”桑柒柒眉梢微扬,视线环视这漆黑空荡的空间,食指漫不经心地勾着拘魂锁链,她抬起手腕就朝着孟正祥鬼影的右侧方甩了过去。 嘭,啪。 一声惨叫响起。 桑柒柒翘起嘴角:“大家都是鬼,你这小手段,我难道不知道?” 不就是分离了一部分鬼气搞了个假的分身在这儿逼逼叨叨吸引她的注意,而后真正的实体企图偷袭她、把她杀了?这跟她在地府找小鬼们玩的捉迷藏有什么区别? 桑柒柒手腕抬起又落下,每次落下的位置都不同,但总能听到痛苦的呻吟。 孟正祥眼见着拘魂锁链再次跟鞭子似的自头顶砸下来,他终于忍耐不住,身影倏地一下撞进那道分身里面,愤怒地用已然变得血红的的眼睛盯着桑柒柒,咬牙切齿:“桑、柒、柒!” 三个字带着强烈的恨意,将孟正祥那张本就丑陋恐怖的鬼脸都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 但桑柒柒表情不变,只催促:“还有什么手段一块使出来,马上到午饭时间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孟正祥:“……” 可恶,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孟正祥猩红的眼底爆发出一阵恶意,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根长香的虚影,长香被点燃着,烟雾如同绸缎,尽管空间内没有风,却依旧被吹得微微晃动。 什么奇怪东西? 桑柒柒盯着那没见过的长香,眉心缓缓蹙起。 而也就是在她观察长香的这几秒钟,长香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燃烧,眨眼便烧到了尾部。与此同时,从长香上溢出来的烟雾却越来越多,逐渐凝聚成一道正在打坐的人影。 人影并不清晰,但隐约可瞧见他的身上穿着明黄的道袍,头戴道巾,怀中放着拂尘。 竟是个道士。 孟正祥大喊一声:“道长助我!”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2节 轰! 道士倏然睁眼,漆黑的空间内卷起狂风,刺向了桑柒柒。 桑柒柒抬起拘魂锁链一甩,漆黑的锁链宛若利箭径自劈开了狂风。而透过这风帘,她竟然看到孟正祥略显清瘦的身体宛若充气一般开始一点点变得庞大,身上包裹的黑雾也变得更加浓郁。 细狗在突然之间变成了双开门,孟正祥举起手,张开的五指收拢,浑身的骨头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他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道,猩红的眼睛亮起,不管不顾地朝着桑柒柒一拳头砸了过去。 桑柒柒:“……” 孟正祥咋这么不信邪呢? 想不通的桑柒柒在对方的拳头砸向自己面门的时候后退一步,右手迎上。 嘭! 两人的拳头带着鬼气相撞,鬼气掠出一片气墙。 桑柒柒站在原地,身体都没晃一下。而孟正祥脸上夸张的笑容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崩裂,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臂内部开始一点点的开裂、崩溃,紧接着,这种可怕的溃散感竟然从手掌、小臂一路蔓延至肩膀,甚至是全身。 啪的一声,他的手臂像被脱去了骨头一般,软趴趴地垂下来。 随后是颈椎、脊椎、膝盖。 就在这两秒钟的时间里,他又从一个双开门壮汉变成了一坨烂泥,吧嗒瘫软在地上。 桑柒柒收回手,左手捏了捏指骨,垂下眼眸,用脚尖踹了踹他,啧啧两声:“整个地府敢接我一拳的鬼都找不出两个来,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竟然主动凑上来。” 桑柒柒蹲下来,再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诶,刚才那道士是谁?” 孟正祥此刻还沉浸在被桑柒柒一拳头砸得浑身尽碎的可怕事实中,因为过于震惊,脑瓜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完全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那看向桑柒柒的目光从最开始的憎恨、愤怒变成了此刻的惊恐与畏惧。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桑柒柒想,她就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捏死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正祥拼命地挪动身体想要后撤,但桑柒柒跟提垃圾似的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抬手挥退随着孟正祥的虚弱而逐渐溃散的黑雾,她心道审讯这种工作可能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士来。 正欲前往地府,孟正祥却猛地出声:“底牌,我还有底牌!桑柒柒你放开我,你放过我,我就把严竞锐他爸交给你!” 桑柒柒脚下的步子倏然一顿。 她缓缓抬起手臂,将变得跟史莱姆没什么区别的孟正祥提到自己的眼前,杏眼里染上了几分兴味,她一字一字地问:“你是说,你附身严老爷子,却没把严老爷子的魂给吃了?” 孟正祥见到桑柒柒对严老爷子的魂感兴趣,眼里迸发出了强烈的惊喜,想要疯狂点头,但他脖子断了,只能垂着,迫不及待地回应:“对,对,不止严竞锐的爹,齐宏恺的魂也在!” 桑柒柒扬眉:“那其他人呢?附身到普通人身上,借他们的身体入室割喉、再把这些普通人丢进河里,这些事是你做的吧?我看过地府的记录,鬼差的确没拘到他们的魂魄,那他们的鬼魂去哪儿了?” “被我吃了,他们的魂都被我吃了。” “你把其他人的鬼魂都吃了,却特地留下了严老爷子跟齐宏恺的?”桑柒柒重复这个事实。 “因为我要报复严竞锐,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他亲爹的魂魄还有他发小的魂一块吃了!” 事实上不止这两人。 他原本的计划里还有严竞锐的老婆。 但这一切却被桑柒柒给毁了! 孟正祥心中的恨意依旧能够燎原,下垂的眼眸里也闪过阴冷,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只有示弱、只有将底牌都放到桑柒柒的面前,才有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只要他能离开,他就能回去找道长,到时候,他依旧是一只完好无损的大鬼。 届时,不仅是严竞锐,就连桑柒柒也要死! 他们全都要死! 孟正祥畅想着未来的时候,桑柒柒却差点笑出声来。 她原本以为严老爷子一行都没了,结果孟正祥这家伙为了报复严竞锐,竟然特地把人给留下了。 “你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我立马把严竞锐他爹跟齐宏恺的下落告诉你!”见桑柒柒长久没吭声,孟正祥显得有些着急,他不停催促,“我保证我不会骗你!” “保证?你的保证值几个钱?”桑柒柒哼笑,将他重新扔回地上,让他的脑袋足以依靠身后的物件,望着他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竖起手指晃了晃,“大家都是鬼,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我今天放了你,然后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要莫欺少年穷,修炼够了再回头找我麻烦?我这张脸看着很蠢吗?没有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看就很聪明啊。 孟正祥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上当? 拍了拍手掌,桑柒柒直起腰板,笑吟吟道:“谢谢你告诉我严老爷子他们鬼魂还在的好消息,作为报答,就让地府的行刑官少给你片一刀吧,怎么样?” 孟正祥:“……” 他显然没想到桑柒柒根本不信他这一套,只能咬牙威胁:“没有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俩!” 桑柒柒挑了挑眉,笑得很灿烂:“你说得对,所以,在找到他们俩之前,你绝对死不了。” 在孟正祥瞪大的眼珠里,她一字一字地道:“只会遭受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次次地后悔为什么不在五年前就死个透彻——我、保、证。” - 桑柒柒提着孟正祥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又抄近路来到第一殿,将孟正祥往里一丢,便急匆匆要走。 蔺阎罗了解过孟正祥,自然知晓他的长相,更何况孟正祥脑门上的枪洞实在过于显眼。但……瞧见孟正祥软在地上跟一滩烂泥似的,蔺阎罗的额角还是不可遏制地抽了抽。 这丫头,下手都没点轻重的。 还没审讯受罚呢就把人打成这样,后面还有那么多小地狱要待,孟正祥熬得住吗? 他将目光从孟正祥的身上收回来,看向桑柒柒的背影,’诶‘了一声,连忙问:“你不留下来听审,急着走干嘛?” “我跟合宜姐说好了争取十二点回到精神病院,然后请他们吃饭,马上过时间了,我要迟到了。”桑柒柒冲蔺阎罗挥挥手,“审讯工作就交给老大你了,到时候让崔木头把审讯笔录跟我的分一块带给我就行。” 蔺阎罗:“……” 成吧。 康安精神病院,病房内。 唐英俊、明心、程合宜三人实在有点无聊,考虑到孟正祥或许盯着他们的社交账号,三个人也没上网,便凑在一块掏出了一叠牌,开始斗地主。 他们不玩钱,输了的人只需要被胜者用笔在脸上画两道就够了。 但…… 唐英俊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双目如炬地盯着程合宜跟明心,冷哼:“这把我肯定赢,你俩输定了。” 明心将拂尘插在身后的衣服里,听着这挑衅,只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你上把也是这么放狠话的,还不是输惨了。” 唐英俊:“……” 他就不信这个邪。 纸牌一张张地出,眼见着手里只剩下一对王炸,唐英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绽开。然而下一秒,明心的手中就丢出了两张joker牌。 唐英俊:“……?!” 他看看自己的牌,再看看扔在地上的joker,满脸懵逼。 已经站在唐英俊的身后,悄无声息看了两分钟的桑柒柒终于忍不住,抬手揭掉了贴在了唐英俊身后的符纸,一把拍在他的身前,同一时刻,唐英俊眼中的joker变成了一对三。 到了这个时候,唐英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蹭得一下站起来,指着明心气愤道:“你耍赖!” 明心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回来塞到随身包内,假装没听到,将视线转向桑柒柒,笑着问:“桑老板,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桑柒柒走到程合宜的身旁,弯了弯眼睛,“感谢三位的配合,恶鬼已经被抓了,小唐也可以跟你的粉丝报平安了。” 等桑柒柒回来的这段时间,唐英俊缠着程合宜讲了桑柒柒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因此也知晓了孟正祥一事。眼下听到她说事情解决,猛地呼出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个孟正祥以后不会再作恶了对吧?” “对。”桑柒柒拎起程合宜的包,问三人,“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 “海市有家西餐厅特别有名,我们去吃那个吧?” “成。” 西餐厅位于海市的市中心,在高楼之上,如果是夜晚,景色应该相当不错。吃饭时,唐英俊又缠着桑柒柒讲大战孟正祥的过程,桑柒柒也相当给面子,就是叙述能力不怎么样,说来说去都是一句:“我一拳头就把那废物干碎了。” 唐英俊懵了懵,忍不住问:“你们道士还有这么直接的干架方式吗?我看明心道长都是唰唰唰甩符纸,然后再掐诀,那场面跟电影特效似的,贼好看。” 桑柒柒叉起鸡翅放嘴里,瞅他一眼,有些含糊不清地说:“谁跟你说我是道士?我打架不用符纸,一般都拧脖子敲脑袋,这种方法虽然暴力了点,但效率更高,更值得推广。” 唐英俊的注意点却落在了前半句话上,他眨眨眼有点茫然地问:“你不是道士吗?那你是什么?” 唐英俊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桑柒柒有点意外,放下鸡翅,看了看微笑的明心,再看扶额一副不忍直视的程合宜,突然就懂了。 她冲唐英俊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唐英俊有种即将知晓一个惊天大秘密的刺激感,眼睛都在一瞬间变亮了,连忙翘起椅子脚将大半的身体都凑到了桑柒柒的身边,手臂撑在桌面上,微微偏过头,一只耳朵贴到桑柒柒的唇边。 下一秒,就听桑柒柒用那种气若游丝且带着颤音的语调说:“我不是道士,我~是~鬼~呀~” 嘭。 唐英俊撑着桌面的手一滑,椅子跟着往前趔趄,单条腿没能稳住他的身体,啪叽一声,他便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捂着摔疼的屁股,他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桑柒柒。 “是你自己问我的。”桑柒柒无辜眨眼,难得贴心地安抚他,“你别怕,鬼也分好鬼跟坏鬼的。虽然我喜欢拧人脖子敲人脑袋,但我肯定是只好鬼。” 唐英俊:“……” 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满脸悲愤地从地上爬起来,搬着椅子挪向了程合宜,生怕一靠近桑柒柒就会被她这只大鬼吃掉。 不过,这种对于桑柒柒的恐惧,在唐英俊听程合宜说完五延庄水库的事后,立马消失了。 他看向桑柒柒的眼神带着光。 甚至有点兴奋地问:“那我以后在地府是不是就有人脉了?等我死了,没人给我烧别墅烧钱,我能去你家住吗?” 有点冒昧。 但桑柒柒听程合宜说过,唐英俊似乎是个孤儿。 所以他的这句等他死了没人给他烧别墅烧钱是贴近事实的假设。 桑柒柒摸了下鼻尖,实话实说:“住我家可能有点不方便,但你放心,你想要啥我给你烧啥。” 唐英俊乐颠颠地直点头:“那也行,到时候我住你家边上。等程姐跟明心道长都死了,咱们整个联排别墅,每天都能凑一块打打麻将唠唠嗑什么的,一定很有意思!” 明心:“……” 程合宜:“……” 计划得很好,但先别计划,他们还想多活几年。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3节 - 吃饭的途中,唐英俊拍了张四个人的大合照发到微博跟栗子直播两个平台报平安,告诉大家他很好,只是昨晚在精神病院探险的时候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把自己摔了不说,还把明心一块拽下去了,两人的手机也跟着摔了,因此没接上好友的电话。 为了表达歉意,唐英俊跟明心等会儿要回精神病院继续探险,桑柒柒跟程合宜虽然要离开,但桑柒柒特地交代了让唐英俊直播的时候开着抽奖,就抽她家殡葬一条龙的产品,费用她买单。 于是四人在餐厅的大门口分别。 桑柒柒回到了京北,脚踩在京北的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开着小皮卡去往严家。 自意识到齐宏恺可能就是孟正祥以后,严嫂子的心就慌得要死。她幸运地躲过一劫,人被一只硕大的恶虎丢在院子里,顾不上摔疼,藏在树后颤抖着手指去给严竞锐打电话。但电话刚接通,小洋楼便震了震,里头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 乱七八糟的声音,从窗户缝隙里弥漫出来的诡异黑色雾气,呈现出了一个严嫂子从未见过的世界。 尽管心底无比好奇,但还是害怕的情绪占比更重,她没敢探头。 直到某一刻,整个小洋楼突然陷入寂静。 好似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严嫂子微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往前探了探头,紧接着便瞧见桑柒柒拎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她后,跟她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婶子,孟正祥我带走了,下午再过来跟你们细说”便匆匆离开。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桑柒柒手里提到的那玩意儿竟然是孟正祥! “隐约能看出个人形,但他的脑袋耷拉着,我没看到他的脸。”小洋楼内,严嫂子跟丈夫形容先前的所见所闻,“但桑小姐的确说她把孟正祥带走了。” 严竞锐抿着唇没吭声。 他是信任桑柒柒的,桑柒柒这么说了,就证明孟正祥肯定已经被逮。 但是…… 就在他转头看向沙发之际,门外匆匆赶来一道人影。 孔兴言得到消息后便放下手头的事驱车过来,一到严家,入目的先是外头被割头的诸多花花草草。这场面让他心都抖了抖,但他没想到,小洋楼里头才是重头戏。 倒地的各种家具,出现裂缝的墙体,就像局部地震过一样。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靠在沙发上不知生死的齐宏恺。 孔兴言:“……” 第56章 退圈第五十六天 闭上你那臭嘴,别打扰…… 孔兴言的视线与严竞锐的视线相撞, 瞧见对方眼眸中暗藏的疲惫与复杂,心中沉了沉,迈着步子走到了沙发前, 将手指放到了齐宏恺的侧边脖子上。 指腹下的皮肤是与常人稍有不同的的冰冷,也没有脉搏跳动的触感。 来严家之前, 他在小肖的提醒下关注到了栗子直播平台那个叫做唐英俊的探险博主, 也知晓了桑柒柒半夜离开京北就是为了给对方救急。但随着对方在社交软件放出他跟桑柒柒几人的合照,并用漏洞百出的理由解释昨晚直播突然关闭的原因,孔兴言便觉得不对劲了。 无他, 合照里的桑柒柒显得太放松太随意了。 在明知道京北有个恶鬼时刻盯着严竞锐的情况下, 以桑柒柒的性格, 她处理完救急事件,肯定不会在海市多做停留。 但她停留了, 这足以证明她有另外的打算。 孔兴言开始怀疑她离开京北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做给孟正祥看,想要引孟正祥出现。 但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于高调以及刻意, 孟正祥真的会上当吗? 而现在,看到早晨还笑着跟他打招呼的齐宏恺如今已然成为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孔兴言想,他大概找到答案了。 他指着齐宏恺问:“桑小姐是故意在半夜离开的京北, 就为了引孟正祥出现。这位齐先生, 就是孟正祥?” 这种猜测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因为桑柒柒一走,齐宏恺就出现了。 这样的巧合在他们刑警眼中, 是需要拉警报的。 严竞锐的双手撑住脸, 试图用力抹去脸上的疲惫,哑着嗓子道:“差不多,老齐应该跟老爷子一样, 被孟正祥附身了。你我都离开之后,他回到这里来找你师母,说了他的报复计划。但计划还未来得及实行,就被赶来的桑小姐给带走了。” 果然。 孔兴言在心底道。 他算了下时间,根据师母的说法,桑柒柒应该是在半个多小时前跟她打完招呼离开的京北,但二十分钟前,他才在社交平台看到桑柒柒跟人的聚餐合照。 孔兴言:“……” 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时间管理,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牛逼。 感慨完,他扫了一圈四周,目光再度回到齐宏恺的身上,询问:“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严竞锐沉默。 说实话,眼下这个烂摊子,饶是他这个多年的刑警,也有些不知所措。 破碎的家,死亡的发小,无从下手。 揉着胀痛的眉心,严竞锐叹一口气,道:“等桑小姐回来问问她吧。” 下午三点左右。 正在客厅内相对无言的三个人终于听到了小皮卡的熄火声。桑柒柒甩上车门,迈着大步敲响紧闭的严家大门,没用多大力,但随着嘟嘟嘟声音响起,跟着门板一块晃动的还有摇摇欲坠的外墙皮。那墙皮只坚持了两秒,就啪嗒一声掉在了桑柒柒的脚边。 桑柒柒:“……” 她后退一步,扬起脑袋看向小洋楼,心里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房子,不会变成危房吧? 孔兴言打开门瞧见的就是桑柒柒眼神复杂且沉重盯着小洋楼的模样,那苦大仇深的表情让孔兴言有点疑惑:“你在看什么?” 桑柒柒:“看我即将被掏空的钱包。” 孔兴言:“……” 桑柒柒并不是很想提这种伤心事,果断选择眼不见为净,迈步走进了小洋楼的客厅。但一走进去才知道,短暂的逃避换来的是更深的绝望,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破破烂烂的家具。 尤其是当她正准备跟严竞锐打声招呼,厨房里便传来了’哐当‘的掉落声。 除了桑柒柒以外,其他三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见桑柒柒的视线往厨房里头瞧,严嫂子甚至还安慰她:“没事儿,估计是墙皮掉了,挂在墙上的哪个家伙事儿也跟着掉了。” 桑柒柒捂了捂脸。 看她这般模样,一直以来板着脸沉凝着表情的严竞锐面色松了松,笑了一下说:“桑小姐不必在意,你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救下了我妻子的命,也救了我。相比性命,这房子只是小问题,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拆了重建,反正我们两口子有地方住,这些年攒的钱也没地花。” 桑柒柒摸着下巴,脑瓜转了半天,双手一合,立刻道:“没事,到时候我跟我领导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拨点钱过来。” 毕竟这事地府也有直接责任。 要不是当年鬼差没把孟正祥给带回地府,五年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凶杀案了。 “你上头还有领导?”孔兴言被桑柒柒的说法歪了下重点,颇有点好奇。 “有啊,我们地府分工也很明确的,什么部门负责什么事儿,还有什么大领导小领导,跟阳间差不多。”桑柒柒没必避讳自己的身份跟地府的存在,直言道,“所以我现在正准备努力努力把我的殡葬事业发扬光大,到时候把他们全踹下来。” 势必要牛马翻身做主人。 孔兴言听到“地府”二字,先是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为什么买了桑柒柒的纸扎,当天晚上就梦到了张伯。 原来如此。 孔兴言看向桑柒柒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热烈。 一旁的严竞锐跟严嫂子对视一眼,眼底皆浮起了几分波动。 简单讨论了几句小洋楼的修缮问题,桑柒柒提起了来严家的正事:“我已经把孟正祥带回地府了,会有专门的负责人负责审讯孟正祥。不过在此之前我也简单问过他几句,五起入室割喉的确都是他做的,这些案件的最终处理你们可以去找京北总局的龚琬女士。” “龚副局?”孔兴言有点意外,“她也是你们地府的人?” “不是,但她对灵异事件的处理很有经验,之前好像跟某些道观合作过。”这事也是蔺阎罗透露的,蔺阎罗的意思是总局的话语权总归比严竞锐的话语权要大点,省得到时候严竞锐还要专门跑到扬远、昆南跟对方掰扯半天。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真正令人为难的是,那五起入室割喉的案件最终该如何解释。 “好在当初各地方警局都觉得案件有违和之处,虽然承受了受害人家属施加的压力,但在社会公众前,调查结果暂且还是压了下来。不管他们是否相信有恶鬼的存在,十位受害人的家属那边我们会去解释清楚的。”严竞锐沉声道。 “可惜那十个受害人的魂都被孟正祥吃了,不然还能托个梦给家属。”桑柒柒拧着眉,想了想道,“或者直接把孟正祥拎过去。” 桑柒柒觉得没见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单靠警方一张嘴说也不顶事。 “那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 “不是麻烦,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桑柒柒摆手,“对了,还有个事,孟正祥亲口说了老爷子的魂和齐宏恺的魂都在,只不过被他藏起来了,具体在哪儿,等审讯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严竞锐跟孔兴言齐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严竞锐双眼骤然亮起,眼里竟有点水意,颇为不可思议地问:“桑小姐,你是说我爸他们的魂没被孟正祥吃掉?” 桑柒柒三两句解释了孟正祥的计划,严竞锐一行听后,僵硬紧张的身体猝然放松下来,这个平日里严肃板正的男人捂着眼睛,轻声哽咽。 他母亲早亡,他是他爸带大的,他爸教会了他很多为人道理。后来,他上了警校,成为了一名刑警,三天两头不着家,心里总觉得愧疚,到头来还是他爸安慰他,说是先有大家才有小家,他得认认真真工作,才能对得起身上穿的警服。 得知父亲是因为自己才被孟正祥盯上的时候,愧疚的情绪已然达到顶峰,几乎要把他淹没,让他没有喘气的机会。 捧着老爷子的骨灰回到家的那天下午,熬了三天没睡的他躺在床上依旧辗转难眠。 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自己年轻时候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错。 他想,没错的。 老爷子也会说,没错的。 可他就是原谅不了老爷子可能会因为自己而没有来生。 好在此时此刻桑柒柒带来了好消息。 严竞锐遮着眼睛,在沙发上缓了几分钟,后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等再回来时,只能瞧见眼眶稍微有些泛红。他对桑柒柒说了很多声的谢谢,继而又将目光投向齐宏恺:“在你来之前我联系了老齐的家里人。桑小姐,老齐这情况……” “你们把情况如实跟齐先生的家里人解释,先别急着下葬,齐先生的情况暂时还不是很明确,我看他的身体保存得挺好的,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如果孟正祥是强行将齐先生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再由自己上了齐先生的身,找到齐先生的灵魂,再塞回去,齐先生还能活一段时间。” 这种设想成立,也只是活一段时间而已。 而且届时齐宏恺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灵魂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所以地府才会严厉禁止他们附身于生人。 但桑柒柒的假设显然给了严竞锐一行很大的惊喜,三人连连点头说好。 说完了正事,桑柒柒便准备离开。但离开前,严家夫妇将她送到门口,似有话要讲。看出他们的迟疑,桑柒柒眨眨眼问:“两位还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放心,修房子的钱我一定帮着争取。”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4节 严竞锐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我们是想问问……既然地府真的存在,那我们儿子现在还好吗?” 桑柒柒记得老两口的儿子是因公殉职的,便也如实回答:“他已经去投胎了,你们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到时候偷我领导的册子给你们找找?” 严竞锐听到’偷‘这字,嘴角一抽,再度摆手:“没事,我们只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在下面孤苦伶仃的,既然他去投胎了,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严嫂子也红着眼睛点点头:“是啊,不打扰他了,只要他下辈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桑柒柒弯了弯眼睛:“放心吧,他是英雄,会有好结果的。” - 目送着桑柒柒离开,严竞锐夫妻握着各自的手,相视一笑。 随后,严竞锐跟孔兴言小心翼翼地将齐宏恺搬到了客卧内。 没多久之后,齐宏恺的妻子带着儿子来到了严家。 齐宏恺的妻子看上去很清瘦,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当初被齐宏恺的后妈推搡到流产,身体便一直不太好,生了小孩后尤其。这会儿大概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脸色更是一片苍白,眉眼间的忧虑浓得让人心惊,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能倒下。 坐在沙发上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齐宏恺妻子攥紧儿子的手,哑着嗓子,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其实我前段时间就发现了老齐的不对劲。我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的行为有异常,我都看在眼里。” 只是,她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过是齐宏恺的身体里换了芯子。 “老齐这人脾气好,跟我结婚的这么多年就没发过火。可前段时间只要我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他就会很生气,有时候还会独自嘀咕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见我看他,又总是狰狞着脸问我,这么盯着看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总之,那段时间的齐宏恺跟她记忆中的齐宏恺完全不同,已然面目全非。 呼出一口气,她看向严竞锐夫妇,轻声说:“我想去看看他。” 地府。 桑柒柒到第一殿的时候,里头正传来孟正祥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有些意外,听这程度的惨叫声,多半是孟正祥在某些问题上死憋着不肯松口,所以蔺阎罗才会当场严刑逼供。 可……距离她将孟正祥提到地府,已经有蛮长一段时间了吧?也就是说,孟正祥嘴硬了那么久? 怀着这点好奇,她提步迈入第一殿。 目光投向大殿中央,才发现殿内还有个熟人,是景裕。 这位第三殿的招牌行刑官正面不改色地剔着孟正祥的腿骨,孟正祥浑身的骨头都被桑柒柒一拳震碎,腿里全是碎骨头,而景裕则一点点将那骨头掏出来,再放到旁边的托盘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孟正祥做手术。 桑柒柒看得津津有味,凑到蔺阎罗面前看了看上面的审讯记录。 “他没交代?” “交代了一部分内容,但问到严老爷子跟齐宏恺鬼魂的下落以及你所说的道士时,他就闭口不言了,估摸着是想谈条件。” 桑柒柒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很自然地拿起了桌上的审讯笔记。 除了交代五起入室割喉案件、报复当年在小饭馆帮环卫工人说话的那些无辜受害者,孟正祥还交代了附身齐宏恺的全过程。 事实上他遇到齐宏恺完全是个意外,在齐宏恺之前,除了严竞锐以及小肖女朋友和她出国的小姐妹,孟正祥已经把想要报复的人都杀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便想着找一具身体待着。 反正以后他是要留在这边的,能够附身在人类身上,办事也方便。 于是他在街头乱晃,寻找合适的人选。 最开始他找到的是个有钱人,趁对方回家的时候将那人的灵魂强行从身体里揪出来一口吞下,孟正祥便进了他的身体,每天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直到有一天的傍晚,他在某家餐厅吃饭的时候,意外碰到了齐宏恺一家三口。彼时,这三人就坐在他的身后,齐宏恺跟他老婆在安抚他们的儿子,因为第二天他们要将儿子送到孩子外公外婆那儿住一段时间。 “当时夫妻俩要出差,家里没人照顾小孩,就只能把人送到齐宏恺老婆的娘家。不过小孩嘛,总是有点不听话的,怎么也不愿意去外公外婆家。齐宏恺两口子没办法,就只能先带儿子先去游乐园玩一趟,玩过后挑了家餐厅吃饭,又在餐桌上哄他:你不是很喜欢去京北的严爷爷家待着吗?等爸爸妈妈回来,就带你去找严爷爷玩,好不好?” 提到了严老爷子,齐宏恺儿子立马就同意了。 而齐宏恺夫妻也顺势说起了严竞锐。 结果恰好被身后的孟正祥听了个一清二楚。孟正祥这才知道,原来齐宏恺是严竞锐的发小。 自此,孟正祥便盯上了齐宏恺,并在当天晚上进入了齐宏恺的家里,将人的生魂扯出来,自己附上去了。原本孟正祥想跟对付那有钱人一样,将齐宏恺的魂给吃了的,后来一思考,觉得当着严竞锐的面折腾齐宏恺的魂,才是对严竞锐的折磨,于是便特意将齐宏恺的魂给留了下来。 至于齐宏恺的妻子跟儿子,孟正祥决定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 。 毕竟,这两人一出事,身为齐宏恺发小的严竞锐一定会赶来湖溪,届时若引起严竞锐的防备,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孟正祥想法倒是挺多的,一会儿装齐宏恺一会儿装那大老板,还挺会管理时间。”桑柒柒扯了扯唇,视线投到接连惨叫的孟正祥身上,问蔺阎罗,“五年前他是如何逃脱鬼差的,消失的四年半去做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前者有答案,后者没有。” 蔺阎罗将审讯笔记翻过一页,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他说他被一枪毙命、变成鬼以后,根本没反应过来,在原地转悠了好久,甚至目睹了警方安抚人质、将他的尸体带走的全过程,一直到周围的人都散干净了,也没有鬼差前去拘魂,然后他就晃晃荡荡走了。” 蔺阎罗眯起眼,轻声说:“他应该没说谎。我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肯说了。我估摸着,后续发生的那点事儿跟你见到的那个道士虚影有关系。他消失的四年半,估计也跟那道士有关。” 蔺阎罗的猜测跟桑柒柒的想法差不多。 她眨眨眼,忽而走向景裕,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裕手头的动作一顿,眼皮掀起,瞅她:“怎么了?” 桑柒柒搓搓手:“让我来。” 景裕:“?” 见景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桑柒柒指了指他手中那把特制的刀。地府每个行刑官的刀都不一样,因为每个行刑官的手法也不一样,为了更好地发挥他们的本事,自然要选择更妥帖的工具。 景裕的那把刀有点像手术刀,刀片又薄又锋利,轻轻一划,就能出现一道极深的伤口。 “折磨鬼这一块还得看我,你这刀太锋利了,割起来确实挺爽的,但效果不够。”桑柒柒掏出了手里的物件,顶着张甜美漂亮的笑脸,吐出恶魔的低语,“俗话说得好,钝刀子割肉,不见血但要命。对付这种恶鬼,就得一点一点地磨。” 景裕被她的话说得顿了顿,视线转向她手里的薄片,大致认出来这好像是个铁片。 他问:“哪来的?” 桑柒柒的手指往大殿的廊柱上一指:“刚抠下来的。” 那廊柱上雕刻着蔺阎罗的画像,有部分地方覆了一层宛若盔甲的铁片。桑柒柒随便扒拉两下就将那铁片给抠了下来,她将铁片的锋利处按在地上磨了磨,磨到口子变钝,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在了孟正祥的腿上。 孟正祥嗷的一声尖叫。 但这只是开始。 滋滋滋宛若老旧锯子锯树一般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内响起,那声音刺耳又酸牙,伴随着孟正祥痛苦的呼喊,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景裕盯着桑柒柒的手。 那铁片实在是钝得很,划过孟正祥的皮肤只能留下道印记,所以桑柒柒得用力。但她这个人吧,众所周知的力气贼大,稍稍一使劲,铁片便嵌进去了大半,差点把孟正祥的整条腿给削下来。 “哎呦,力用大了,我轻点啊。”桑柒柒一边嘀咕一边控制力道,但手法生疏,搅合半天也没见把骨头剔出来。 景裕没忍住:“……嘶。” 蔺阎罗也没忍住:“……嘶。” 孟正祥更是崩溃大喊:“贱女人,你给我滚!给我——” 话没说完,就被桑柒柒随手掏来的抹布塞到了嘴里,所有的呜咽、痛呼与咒骂,尽数消失在耳边。 桑柒柒瞅他两眼:“闭上你那臭嘴,别打扰我工作。” 孟正祥恨得眼里能喷火。 他不明白,就桑柒柒这手艺,打扰跟不打扰有什么区别吗? 他呜呜呜地疯狂挣扎,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桑柒柒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毫无防备的孟正祥脑袋啪叽一下撞在柱子上,眼前一黑,瞬间没了动静。 景裕:“嘶。” 蔺阎罗:“嘶。” 桑柒柒:“嘶。” 虽然孟正祥所做之事的确死不足惜,但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不然也太便宜他了。桑柒柒扔下铁片,将人拎起来用力抖了抖,又找其他的小鬼端了冥河的水来泼在他脸上,一番折腾后,晕晕乎乎、脑袋巨疼的孟正祥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桑柒柒松了一口气,重新拿回铁片继续剜孟正祥的骨头。 晕过一次,尝过昏迷了就感受不到疼痛的好滋味,当铁片再次刺进小腿时,孟正祥双目突出,整张脸因为疼痛而涨得通红,他满脑子便只剩下一个想法:不如死了。 偏偏桑柒柒不再给他晕厥的机会。 如此煎熬了不过十来分钟,孟正祥便满头冷汗地抽搐着身体,口齿不清地含糊唔唔了两声。 桑柒柒眉梢微扬,扯掉他嘴里的抹布,将那无意识地求饶听得更清楚了点:“我说,我都说。” 第57章 退圈第五十七天 邀请我去他们第七殿开…… 孟正祥的妥协和让步在蔺阎罗跟景裕的意料之中。 毕竟正常情况下应该很难有鬼能承受住桑柒柒这一通非专业人士的究极折磨, 饶是看热闹的蔺阎罗都悄悄地将藏在桌案后的腿收了收,总觉得小腿上也出现了个大洞,此刻正泛着强烈的刺疼感。 桑柒柒功成身退, 起身将手里快报废的铁片一丢,冲景裕一挑眉:“景老板学着点, 争取以后能给小地狱的恶鬼最极致的享受。” 景裕:“……” 他没反驳桑柒柒, 满脸都是’学会了‘三个字。 蔺阎罗看看桑柒柒,再看看景裕,意识到今天之后一定要准备点质量更好的耳塞, 或者将房子的隔音效果重置一下。 毕竟, 很难保证小地狱的哀嚎声不会传到大殿跟住宅区。 调侃完景裕, 桑柒柒扯过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催促孟正祥赶紧开口。孟正祥这回终于乖乖听话, 连半分迟疑也没有, 虚弱到几乎快听不清的嗓音艰难从嗓子里挤出来,告知了三人严老爷子跟齐宏恺鬼魂的下落。 “他们被我放在严竞锐单位三楼的办公室, 那办公室里有个盆栽,我就把严竞锐他爸跟齐宏恺的魂收到了锦囊里,塞到了盆栽的底下。” 此话一出,包括桑柒柒在内的三人皆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在此之前桑柒柒跟蔺阎罗也讨论过严老爷子跟齐宏恺可能的藏身之地, 两人都觉得他们在湖溪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毕竟孟正祥并未随身携带两人的魂魄,而湖溪又是孟正祥熟悉的地方。 却没想到孟正祥竟能阴险狡诈到将老爷子二人放在警局。 这不赤裸裸的挑衅吗? 桑柒柒在心底啧啧两声, 觉得刚刚下手应该再磨叽一点, 把孟正祥的嘴巴再塞严实一点,假装听不到他的服软,再多折腾他一会儿。 跟蔺阎罗还有景裕打了声招呼, 她打算先去一趟西峰区的警局看看孟正祥有没有说谎。 蔺阎罗闻言便摆摆手:“你先去吧,这边我审着就行。”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5节 一路来到西峰区公安分局,桑柒柒站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发现三楼正巧有办公间的窗户开着,她一跃而上,从窗户里钻了进去。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盆栽,便一脚迈出办公室大门,往隔壁走。 桑柒柒的运气说好也好,说差也差。 她随便挑的办公室里就有绿植,是一株种在白色大型花盆里的龙血树,大概是办公室的成员照顾得十分上心,龙血树的长叶片长得十分茂盛,像一顶顶绿色的假发。 想要知道这树下有没有严老爷子的魂,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把花盆搬起来看看。 但办公室里有人。 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模样格外认真。 桑柒柒飘到她的身后瞅了两眼,发现她在做会议报告。但奇怪的是,随着她微微俯身凑上去,女孩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屏住,握着圆珠笔的手指收紧,圆珠笔的笔尖抵在纸面上半晌不见动静,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墨点。再细看,挽起的衣袖下是鸡皮疙瘩浮了一层的小臂。 桑柒柒声音很轻但疑惑地嗯了一声,手指戳向对方的肩膀,刚一碰上就察觉到女生的身体僵硬得跟在冰窖里冻过三天一样。 疑惑转为了然,真看得见她啊? 桑柒柒发出惊叹,没想到西峰区还有这种能人异士呢。 既然能瞧见她,那桑柒柒也不必顾忌什么,扭头就回到龙血树前,一把将分量极重的花盆抱起来挪到了一旁。但花盆下方却奇怪的空空如也,桑柒柒扬了扬眉,黑雾宛若像火花一样跌落到地板上,滋啦滋啦的古怪声音之后,一张被灼烧了大半的符纸缓缓落地,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黑色的锦囊。 孟正祥那心眼子可真够多的。 拿着锦囊,将花盆移回原位,桑柒柒冲悄摸摸将目光投过来想要看她究竟在做什么的女生飞去一个飞吻,飞速跑路。 女生:“……” 紧绷的身体猝然放松,手中的笔也被扔到了一旁,她将自己砸到椅子里,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有些崩溃地在心里怒喊—— 到底是谁跟她说公安局阳气重,绝对不会有小鬼跑来作死的? 怎么她入职第一天就遇到了个胆大包天还冲她飞吻的女鬼! - 桑柒柒带着锦囊回到地府,将锦囊打开抖了抖,抖出了两道看上去轻飘飘的人影。严老爷子身材清瘦,略显宽松的唐装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他似有些站不稳,嶙峋手指仓促地想要扶住周边能倚靠的物件。齐宏恺虽还有些晕晕乎乎,甚至没能从长久的黑暗突入光亮中回过神来,眼角余光瞥到老爷子摇摇欲坠的身影,便已三两步跑了过去,搀住了人。 “老爷子,齐先生。”桑柒柒主动出声。 陌生但清脆的声线出现在耳畔,两人朝着桑柒柒看去。 “你是——” “我叫桑柒柒,严警官雇来的殡葬店老板,也是地府第一殿的员工。”桑柒柒三言两语解释了下自己的身份,又道,“二位身上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孟正祥如今也已伏法,所以我过来接二位。” 听到孟正祥已经伏法,老爷子跟齐宏恺一愣,旋即眼底溢出了泪光。 尤其是齐宏恺。 老爷子当初是摔了一跤后被孟正祥附身的,那会儿他的思绪已然不太清晰,对于孟正祥所做之事更是一概不知。但齐宏恺不同,他在睡觉的时候被孟正祥生生从身体里扯出来,那种痛到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的疼痛让他永生难忘。之后,面对他满是错愕与迷茫的目光,孟正祥’好心‘地告诉他: “我杀你是因为严竞锐,你要恨就恨严竞锐。” 知道了孟正祥的打算,又看到被关在锦囊里的老爷子,齐宏恺忧心如焚,整日都在担心严竞锐跟他一般遭遇孟正祥的毒手。 想着严竞锐,想着妻子跟儿子,齐宏恺的眉心就没舒展过。 直到此刻。 脚下动了动,他上前两步,没忍住询问:“你好,桑小姐。我想问一下,老严还有我妻子跟儿子,他们现在还好吗?” 老爷子虽未说话,但眼里的期待与齐宏恺如出一辙。 桑柒柒冲他们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他们都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齐宏恺抹了抹眼角,喜极而泣。老爷子的情绪更内敛些,虽眼眶也有点红,但还能笑着拍一拍齐宏恺的肩膀,感叹道,“是好事啊。” “老爷子,您的阳寿到点了,眼下只能暂住地府排队等投胎。不过齐先生这边,倒是还有救一救的机会。”桑柒柒看向齐宏恺,说,“你的身体保存得挺完整的,本来阳寿也没到期,强行让你的魂魄回归应该也不是问题,但可能活不了太久。” 桑柒柒说了那么长一句话,可齐宏恺只听到’魂魄回归‘这四个字,他的思绪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只呐呐问:“您是说,您是说我还有机会回去?回去见我妻子儿子还有老严他们?” “对。” “好,好,好。”老爷子连道了三声好,苍老的脸上浮起笑容,“那就赶紧回去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思雅估摸着也受委屈了。” 齐宏恺想到妻子,哽咽着直点头。 “那成,老爷子,我先让人过来带您去您在地府的房子。”那房子是老爷子葬礼的时候,严竞锐从她的殡葬一条龙里定下烧过来的,这会儿正跟李老太太的别墅肩并肩呢。 让鬼差把老爷子带走,桑柒柒便带着齐宏恺去了严家。 严家小洋楼还是那副危房的调调,桑柒柒没好意思多看,一路朝着二楼去。 客卧内。 齐宏恺的身体正躺在床上,他紧紧闭着眼睛,唇色很白,看着毫无生气。他的妻子李思雅攥着儿子的手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丈夫,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也从来没想过会降临到你的身上,老齐,你一定要撑住啊,儿子还想跟你再去一趟游乐园,你说了要带他坐过山车的。” 十来岁的小少年像是在一夜之间成长,抿着嘴唇,死死忍着没敢哭。 但出口的嗓音却还是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哽咽:“爸爸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乖乖去外公外婆家,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保证,我真的一定会听话的。” 李思雅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安抚:“这不是你的错,是有坏人在做坏事。” “你妈妈说得对。”沙哑的嗓音从床头传来,原先还紧闭着双眼的男人在母子俩对视时睁开了眼眸,眼底溢出温柔,“要怪就怪坏人太坏。不过你说下次会乖乖去外公外婆家,我可听到了,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李思雅跟儿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只顾着呆愣愣地盯着齐宏恺。 他身体还有点虚,说了长长的一句话,总觉得喘不上来气,但还是努力笑了一下问:“怎么了,太惊讶了吗?” 数秒的寂静之后,李思雅的眼泪唰得淌下来,她扑到丈夫的怀里,哭着喊:“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二楼喜极而泣的哭声穿过墙壁和楼梯,传到一楼的严家夫妇耳中。 两人呼出一口气,心底对于好友夫妇二人的担忧终于在此刻放下。 “桑小姐,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这两家人恐怕连在地府作伴的机会都没有了。”严竞锐握着妻子的手,沉稳严肃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欣喜,“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客气啦,都是我应该做的。”桑柒柒转移话题提到了严老爷子,“老爷子那边我已经安排他去别墅住着了,他这辈子行善积德,估计用不了几个月就要去投胎,在这之前可能会给你们托梦,你们自己留意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好,我们都记着。”严嫂子用力点头。 目送着桑柒柒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严嫂子看了看二楼的方向,又想哭又想笑,到最后只说出一句:“还好小孔认识了桑小姐,桑小姐是我们两家的贵人。” 严竞锐揽住妻子的肩膀,笑道:“是啊,以后多去光顾光顾桑小姐的生意,争取让她早点把她的大领导小领导都踹下来。” 严嫂子闻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 再回到地府第一殿,对于孟正祥的审讯已经结束,但孟正祥还没被丢到小地狱去。 蔺阎罗知道桑柒柒在意审讯结果,便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将手头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了她:“喏,看看吧。” 桑柒柒低头一扫,轻轻地嚯了一声。 孟正祥被一枪毙命以后也算是有奇遇了,因为没有鬼差前来拘魂,因此他当了几天的游魂才彻底搞明白自己竟然变成了鬼,而鬼本该是要入地府的。 那跟他聊天的小鬼神秘兮兮地说:“我认识个在地府工作的鬼差,这些都是他跟我讲的。活着的时候要是干了坏事,入地府就得接受惩罚。我听说那些刑罚可恐怖了,抠眼抽筋都是常态,不把鬼折腾个半死,他们是不会放鬼去投胎的。” 孟正祥不动声色,询问:“所以你犯了什么事不敢去地府?” 小鬼倒也直白:“年轻的时候小偷小摸过,听说受罚也挺严重的,正好我也不想投胎,我觉得当个游魂飘来飘去挺好的。你呢?” 孟正祥也在问自己,他呢?他现在该怎么办? 被小鬼这么一恐吓,投胎什么的就别想了。这小鬼年轻时小偷小摸都不敢去地府,像他这样杀过人的,若去了地府,恐怕等不来投胎的机会,早死在小地狱的刑罚中了。 想通了这一点,孟正祥也想当个游魂。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某天晚上他在跟孤魂野鬼打架时,竟然遇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那道士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气场非常强。想到某些道士出来历练就是靠抓鬼攒经验,他想也没想,立马就跑。结果,刚一扭头,他头顶就罩过来一个葫芦。 那葫芦的口子开着,正对着他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将他吸进了葫芦之中。 而后,孟正祥连人带葫芦被带到了山里一个破旧废弃的道观。 先前见过一面的道长盘腿而坐,将他从葫芦中放出来以后,注视了他很久才缓缓开口:“贫道想养一只小鬼,你可愿意?” 孟正祥人坏,但脑子倒不是很蠢,听到这话便有些狐疑地反问:“我需要做什么?” 总不可能就跟人养只小猫小狗,什么也不图,还给它吃给它喝吧?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 “那道士将孟正祥关进了一个带有阵法的房间内,说那阵法里关押着无数的游魂恶魂,而道士给孟正祥的任务就是在七天时间内吃掉那些恶鬼游魂,并活着出来。” 桑柒柒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这道士想搞什么?养蛊呢?” “差不多,孟正祥说,七天时间一过,活下来的小鬼又被关到了其他的地方再进行一场厮杀。”蔺阎罗解释,“那道士想借此培养出一只最厉害的鬼。” “最后培养出一个孟正祥?!” 桑柒柒的嗓音里充满不可思议。 孟正祥作恶多端,心也坏透了,就是个烂货,但他做鬼的本事似乎跟所谓的’最厉害的鬼‘搭不上边。 按照蔺阎罗的说法,那道士都准备了这么多游魂恶鬼来实行末位淘汰制,只留下第一名,照理说第一名应该是非常厉害的,最起码能挨她一拳头吧?而不应该像孟正祥一样,浑身骨头尽碎,变成了烂泥。 “小姑娘嗓门怎么这么大,把我耳朵都快震聋掉了。”蔺阎罗揉着嗡嗡直叫的耳朵,没好气地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急。” “那道士确实是这么想的,孟正祥也的确进入了第二轮的淘汰赛。不过,这道士的运道实在不怎么样,孟正祥说他跟人斗法的时候被人下了阴招,当场暴毙而亡。后来,一个自称是这道士师兄的家伙找到道士的尸体,并将包括孟正祥在内的活着的小鬼全带走了。” “这位师兄不太一样,人家供奉了一只恶灵,手里还有好几只能力强大的恶鬼,因此是看不上孟正祥一行的,所以打算将孟正祥一行当做口粮喂给自己的恶鬼宠物。但孟正祥脑子转得比较快,运气也比较好,凭借着卑躬屈膝的奴才相哄了几只恶鬼开心,那几只恶鬼便留下了他,把他当成小弟使唤。” 桑柒柒:“……” 原来只是个小卡拉米。 但桑柒柒很快意识到这个想法与脑海中的记忆相悖,她举起手提出疑问:“不对啊,那他跟我干架的时候背后出现的那个道士怎么回事?按照你的说法,他只是那道士师兄豢养的恶鬼狗腿子,根本没可能求得对方的帮助。” 桑柒柒仔细回忆:“虽说当时出现在孟正祥身后的那个道士身影有些模糊,但给人感觉挺年轻的。孟正祥最开始遇到的道士四五十岁,这个道士的师兄,年纪应该也不小吧?这俩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当然了,这道士懂点换颜之术也并非没可能。 蔺阎罗夸了夸桑柒柒的敏锐,解释道:“孟正祥最开始就是想忽悠我们把那俩道士认成同一个,想借着对方的恶灵跟恶鬼来威胁我们,说我们要是不把他放回去,对方就得来找我们地府的麻烦。” 这话落在蔺阎罗耳中,差点让他笑出声。 他在地府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有人间的道士要来他们地府找麻烦的。 他也没忍,问孟正祥:“桑柒柒那巴掌把你脑袋拍傻了?前言不搭后语,还做白日梦?” 孟正祥表情微僵,却始终坚持这个说法。蔺阎罗觉得他是忘了疼,又见桑柒柒不在,觉得他们拿他没办法。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6节 于是,他给了景裕一个眼神。 恰好,景裕早就因为桑柒柒的精彩教学而觉得手痒无比,正在脑袋里计划着等会去第三殿的小地狱过过手瘾,结果没想到孟正祥这蠢东西直撞枪口。 他完美复刻桑柒柒的审讯手段。 抠下廊柱上的铁片,将铁片磨钝,开始慢条斯理地挖孟正祥的碎骨。 孟正祥怎么也没想到走了一个杀神又来一个复制版,疼得嗷嗷叫的同时立马选择实话实说。 “他身后的那个道士是那个师兄收的小徒弟。” “那不出意外的话,孟正祥就是这个师兄送给徒弟的小鬼咯?”桑柒柒猜测,“在此之前孟正祥都被困在那几只恶鬼处,直到被送给徒弟,才有了外出活动的机会?” 否则不好解释他销声匿迹四年半。 “对,半年前那小徒弟入世游走修道,孟正祥就跟着一块出来了。”蔺阎罗的视线落在孟正祥的身上,“他说他跟那徒弟说过他的过往,那徒弟觉得他会杀人厉害,并怂恿他去复仇。” 对方道:“你活着的时候一事无成,所以别人看不起你。但现在的你是只恶鬼,想要杀个人不过动动手指而已,你难道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不想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该看不起谁吗?” 被蛊惑而心动的孟正祥就这样走上了复仇之路。 桑柒柒听完后沉默良久,扭头与蔺阎罗对视,问:“你觉不觉得,这几个道士的作风,挺眼熟的?” 尤其是供奉恶灵这个行为。 蔺阎罗猜到她的想法:“你觉得和孟正祥有牵连的那几个道士跟通玄还有虚极轩的余泰有关系?” “可能性有个百分之七八十吧。”桑柒柒抱着双臂用脚踹了踹地上的孟正祥,“不过以他这只小鬼的地位,估计了解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确实,当奴才当了四年半,他只知道那个道士师兄的道号叫平阳子。” 但是吧—— 平阳子的那个徒弟,倒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有问过那徒弟的具体信息吗?” “只问出来道号,年纪,性别,还有现在的居住地。”蔺阎罗点了点审讯笔录,有点愁,“但就你跟孟正祥干架那会儿,估计已经打草惊蛇了。” 桑柒柒倒没那么悲观。 她说:“万一那狗逼道士觉得我欺负了他的鬼,心里气不过,然后操着家伙就冲到京北来找我报仇呢?” 蔺阎罗:“……” 你要这么乐观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瞅了瞅桑柒柒,问:“那你现在就回你那殡葬一条龙等狗逼道士自己上门?” 桑柒柒竖起手指摇了摇:“来的路上碰到第七殿的行刑官了,说是从景裕那儿知道我制裁小鬼非常有一套,所以邀请我去他们第七殿开个讲座。” 蔺阎罗:“?” 桑柒柒无视他震惊到呆滞的表情,拎起地上的孟正祥,笑眯眯地说:“这家伙先借我用用,到时候再还给你。” 第58章 退圈第五十八天 不可爱吗? 孟正祥虽然已经被虐得够呛, 连喘气都有点艰难,但脑子却意外的灵清。桑柒柒那’开讲座‘、’借我用用‘几个关键词钻入耳中,他立马就猜到自己即将成为桑柒柒讲座中的演示道具。 见识过这女人下手时心有多黑, 孟正祥一秒就能猜到等会儿的自己将会有多惨。 他不由得挣扎起来,喉间吐出沙哑难听的惊叫:“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 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桑柒柒脚下步伐一顿。 将这坨不明生物重新拎到自己的面前, 眸光上下扫视,最终落到他夹杂着愤怒与惊恐的眼睛上。嘴角翘起弧度,她温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把那些事都说了, 我就会放过你了?我说了吗?没有吧?” 接连三个反问令孟正祥的思绪都滞了滞, 紧随其后的是轰然炸开的愤怒,他的额角似有青筋鼓动, 瞪着桑柒柒的眼里猩红之色宛若血红斜阳, 颜色浓郁得令人心惊。 但桑柒柒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笑盈盈地说:“你当时要是能忍到死也不开口, 就不用受折磨了。但显而易见,你这废物半点不顶用,我才折磨你十来分钟就撑不住了。活着没用,变成鬼照样没用。” 女孩的声音明明悦耳动听, 但却像锋利的尖刺一样, 一根根扎进了孟正祥的神经里。 他的眼睛更红了。 当年就是觉得小饭馆里的那群人看不起他,所以他才怀恨在心, 将那群人一个个都杀了, 让他们不得善终。 而现在,桑柒柒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嘲讽,让他知道真正的看不起到底是什么样子。 “省点力气吧, 毕竟,你真正要面对的刑罚还没来呢。”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桑柒柒脚下步伐加大,拐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第七殿的大门口。 跟主要职责为审讯的第一殿不同,第七殿后头有十六个小地狱,门头带着森森血迹,时不时还有恶鬼的尖叫痛吟泄出,是属于地府多数小鬼绝不愿意踏足靠近的地方。 但桑柒柒不会。 她进这第七殿跟进自家家门一样自然。 推开门,被当值的鬼差迎到大殿内,桑柒柒抬起眼眸瞅了瞅第七殿的阎罗,这位阎罗跟蔺阎罗也不一样,蔺阎罗这么多年班上下来,头发刷刷掉,都快熬成老头了。但这位第七殿的阎罗却异常年轻,看着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倒是普普通通,但眼眸漆黑,表情冰冷,身上的气场很不同。 “辛阎君。”桑柒柒打了个招呼,笑眯眯的,“我带着演示道具来了,咱搁哪儿开讲座呢?” 辛汲看向她所谓的演示道具,很难想象这一坨原本是个正常人,他蹙了蹙眉,道:“第七殿有很多正在准备受刑的恶鬼。” 言外之意也就是,完全可以换个演示道具。 桑柒柒却道:“我跟他有仇,就选他。” 辛汲:“……” 好理直气壮的一句话。 但辛汲显然小看了桑柒柒,桑柒柒还有更理直气壮的,她问:“开讲座有钱拿吗?会付我辛苦费或者学费吗?” 辛汲:“……” 他现在让人把桑柒柒请回去还来得及吗? 辛阎君的一张冰山脸差点没绷住,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选择败在桑柒柒充满期待的视线里:“有。” “那就行 ,劳烦辛阎君把你殿里的行刑官都叫出来吧,我们尽快开始吧。”语气里满是雀跃跟迫不及待。 辛汲没有拒绝,抬手吩咐鬼差去喊人。 第七殿一共有十六个小地狱,行刑官数量自然也不会少,盯着面前的几十个人,桑柒柒拎出孟正祥,详细讲起了自己的看法:既是刑罚,那只要保证受刑之人不死,动用什么手段都不是问题。 “各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跟景裕一样,太专业了。当然了,专业也有专业的好,我很佩服各位能把恶鬼削成连厚度都一样的上千片。不过遇到某些不知死活、不知悔改的恶鬼,咱剥皮抽筋剔骨的时候不用那么讲究,怎么疼怎么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演示。 孟正祥早有防备,但还是疼得歇斯底里地尖叫。 桑柒柒动作利落地掰掉他的下巴:“有点吵。” 现场所有的行刑官:“……” 桑柒柒:“有谁想上来试试的吗?我亲自指导一下?” 行刑官们:“……” 讲座开了短短半小时,第七殿的行刑官们对桑柒柒的印象从认识最初的甜美小姑娘变成了第一殿那个女魔头。他们敢肯定,如果不是孟正祥撑不了太久,这个讲座肯定不会半个小时就结束。 起码两个小时打底。 “这么天赋异禀的女魔头为什么会去第一殿?要是在我们第七殿,凭这手艺,不早就升职加薪了?”有年轻的行刑官小声嘀咕,旁边耳朵很尖的同伴听到这话,立马用胳膊肘怼了怼身侧一身腱子肉的好友,怂恿道,“老徐,真的,咱要不跟辛阎君申请申请,把桑柒柒从第一殿拐过来得了。” 好友面无表情地瞅他。 他啧一声:“你这表情,一看就猜不透我的良苦用心。桑柒柒要真成了咱第七殿的行刑官,以后地府运动会就是咱们队伍的,你就不用跟她切磋,也不用被她一拳头揍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去年地府运动会其他殿惨不忍睹但第一殿却搬着板凳坐着吃瓜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好友:“……” 说的好有道理。 他立刻问:“你去申请还是我去申请?” 半个小时后。 两位行刑官速度超快地将请愿书放到了辛汲的桌案上。辛汲翻了翻这几张纸,字体乱七八糟,但字里行间就一句:能不能把桑柒柒从第一殿挖过来? 辛汲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慢条斯理喝茶的年轻男人,道:“我手下的人想挖桑柒柒到第七殿当行刑官。。” “她不会愿意。” “这么笃定?我看她在折磨鬼这事上确实挺有天赋的。” “她在折磨领导的事儿上更有天赋。”男人放下水杯,抬起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她现在做梦都想把她那殡葬事业发展起来,然后脚踩单学林,暴扣巢松,再找机会把两个老家伙一块打包发卖了。” 辛汲:“……” 他不由得想起桑柒柒跟单学林的恩怨,当年桑柒柒把自己吊在小鬼排队投胎的必经之路上,气得单学林拍碎了好几张桌子,还扬言要找蔺伯好好问问,他们第一殿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刺头。结果蔺伯也是个老油条,一句晚上下班被不明生物袭击导致卧病在床,直接把第一殿大门一关,隔绝了单学林的怒火。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但这些年每逢遇上,单学林总要嘲讽蔺伯几句。 至于为什么不嘲讽桑柒柒—— 那嘴叭叭叭的,单学林但凡敢蹦出一个字,桑柒柒就能回十句且再把自己吊起来。 根本吵不过。 辛汲收回发散的记忆,再度面向对面的年轻男人:“你喜欢这样的?” 男人扬眉:“不可爱吗?” 辛汲着实说不出’可爱‘这两个字,但他真诚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俩挺般配的。” 尤其是在折磨鬼这一块。 - 桑柒柒一手拿着第七殿给的钱,一手拎着孟正祥,心情很好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来到了第二殿。按照地府的审讯规矩,孟正祥在第一殿审讯之后就会去各个殿的小地狱轮流受罚。 “人我带来了。”将孟正祥交给第二殿的行刑官,她再三强调,“不能让人死了。” 行刑官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蔺阎君交代过了,我们会注意他的生命安全的。” 说到’生命安全‘这四个字的时候,行刑官的语调重了重,吓得孟正祥的身体又一哆嗦。时至此刻,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终于开始后悔,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冲动杀人。 可后悔无用。 行刑官将孟正祥丢进小地狱,抱着双臂冲孟正祥微笑:“好好享受吧。”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7节 桑柒柒则是站在门口,再次交代:“绕过第四殿第八殿,到时候直接把人送到其他几个殿就行。” 她跟第四殿的阎罗单学林、第八殿的阎罗巢松都有仇,这俩老家伙年纪虽然很大,但心眼却格外小,很难保证会不会因为对她的不喜而对孟正祥手下留情。 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这位第二殿的行刑官显然什么都知道,连连点头:“放心放心。” 交代完,桑柒柒才一脚跨出鬼门关,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刚走进去,就瞧见张霖将计算器按得啪啪作响,手指指腹与计算器的按键摩擦得几乎要冒起火星子。而收银台前,排起了一条有十多人的队伍,大家的手里都推着小车,车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纸扎品。 “姐!” 眼角余光瞥到桑柒柒的身影,对’姐‘这个字好像有点过敏的小屁孩头一次喊这么大声。 张霖眼光发亮,灵活地从收银台翻身过来,一把将计算器塞到桑柒柒的手里,双手推着桑柒柒的肩膀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边走边小声提醒:“不知道咋回事,今天人好多,我有点忙不过来。” 张霖在殡葬一条龙的主责就是干杂活。 他对很多殡葬品纸扎品的价格不熟悉,因此担任收银员确实不太容易,尤其是顾客多的时候。 头都要炸了。 桑柒柒也理解,将他赶去打包,自己则是接替了收银的工作。 熟练地按下计算器,她冲面前的女孩微笑:“一共一千二百三十六,给一千二就可以了,付款扫这儿。” “好嘞好嘞。”女孩眼睛亮亮,付完款后指着身后的一群人道,“我们是约了一块过来的,本来见你不在还有点遗憾呢。” “是啊是啊。”她身后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生将脑袋凑上来,兴奋问,“我们看网上好多人说,买了柒柒你家的纸扎烧给家里人,就能梦到对方,是不是真的?老师去世以后我都没梦到过她!” 桑柒柒捕捉到了交谈中的关键词,问:“是给你们的老师的?” “是呀。”付了钱的女生温柔回答,“其实也是我们的资助人。” 桑柒柒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讲了一会儿,大概了解了经过。女孩们口中的老师是个老教授,退休以后便一直资助全国贫困地区的女孩子们。女孩子们也特别争气,考上了京北这边的大学,留在这边工作生活。不过去年老教授去世了,女孩们看很多网友将桑柒柒的殡葬店夸得神乎其神,又恰逢老教授的忌日,便约着一块来买点纸扎,到时候烧给老教授。 “按照我老家的说法,人死后进地府再排队投胎,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老师会不会已经去投胎了,如果她去投胎了,估计就梦不到了哦。” “诶,我老家也有这种说法诶!”其中一个女生惊叹道。 桑柒柒:“……” 那我俩的老家肯定不是一个老家。 “那也没关系,反正该买的咱们都得买。” 一堆小姑娘花了近上万买纸扎,桑柒柒看她们也不好拿,便让她们留了地址,到时候她开着小皮卡送货上门。女孩们闻言连连鞠躬感谢,还请桑柒柒喝了杯奶茶。 张霖也幸运地拿到一杯,咬着很有嚼劲的珍珠望着女孩们的背影发呆。 桑柒柒戳戳他的肩膀,好奇地问:“羡慕?你也想去念书?” 张霖当即猛摇头,并如实回答:“刚死的时候确实想过如果还能再活一次,我肯定好好念书回报爸妈。但现在不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让我爸妈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地下,都有钱花。” “那你发什么呆?”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还挺温暖的。” 突然的话让桑柒柒顿了顿,旋即抬头看了看外头偌大的太阳,一秒打断小孩的人生感慨:“今天气温39°,现在才感觉到温暖?建议去门外多晒会。” 张霖:“……” 喝完奶茶,桑柒柒将杯子丢进垃圾桶内,对张霖道:“我还得出趟门,这里就交给你咯?” 张霖乖乖点头。 像刚才那么多女孩一块来买纸扎只是小概率事件,正常情况下只要人不多,他那收银工作还是能入眼看看的。顶多就是费得时间多了点,但顾客们都很好说话。 桑柒柒见状,便很放心地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找孟正祥背后那个叫做青成的道士。 虽说她在蔺阎罗面前表现地相当乐观,但祈祷青成没脑子冲来想杀她,还是有点不靠谱的。 孟正祥给出的资料上有写,青成今年大概二十六七,现在住在湖溪,也就是在孟正祥所附身的那个有钱人名下的别墅内。 桑柒柒抵达湖溪的郊区别墅也才一两分钟后,她看着资料,对比面前这别墅区的房子。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12栋的标志。出人意料的是,12栋别墅的门前竟然站着两个男人。 两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但与个高的那人比,个头比较矮的那位看着十分疲惫,眼下的乌青也很明显,他揉着胀痛的眉心,哑着嗓音问:“你确定这位青成道长不是骗子?” 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个高的那人当即用不赞同的眼神注视着好友:“你怎么能在道长的家门口说这种话?青成道长的本事我都见识过了,怎么可能是骗子?更何况你不也清楚,要不是道长,我能有儿子?” 矮个男顿时沉默,心道说的也是。 他的这位好友名叫印丰茂,是湖溪这边排得上名号的富豪。不过他虽然挣钱多,在子嗣问题上却很艰难。至于为什么艰难,还得从印丰茂的前一个老婆说起。 印丰茂和他的第一任夫人是校友,两人从校服走到婚纱,步入婚姻殿堂,可谓是羡煞旁人。不过这种令人艳羡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仅仅只是两年后,印丰茂就做局架空了他岳父的公司。 众人这才知道,什么狗屁的校园爱情通通不可信,印丰茂接近他那位夫人纯粹就是冲着夫人娘家的公司去的。 但印丰茂的夫人也不好惹,得知事情真相以后,拎着包闯进公司,一脚踹向了印丰茂的下半身,直接把人踹进了医院,自此之后,印丰茂不管找多少女人,都不见那些女人怀孕。 直到近两个月。 印丰茂从马坚诚这里认识了个道长,这位道长听闻他的苦恼,二话不说便道:“能解决。” 之后,这位青成道长便施法给印丰茂的老婆喝了碗符水,一个月后,对方查出了怀孕。 而且青成道长更是信誓旦旦保证:“你老婆肚子里的,正是你期待的儿子。” 印丰茂夫妻闻言,欣喜若狂。 矮个男想到这些往事,呼出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紧闭的别墅大门,对印丰茂说:“我不怀疑青成道长的本事,但你联系不到人就算了,来青成道长的家里也没人应,这真的很奇怪。” 尤其是将青成道长介绍给印丰茂的马坚诚也不见踪影。 桑柒柒听两人说了半天,当听到’联系不到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终于没绷住,猛地扭头瞧见别墅的方向,立马穿过墙壁走了进去。 宽敞的别墅内部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地面更是干净得能够反光,连点灰尘都瞧不见。桑柒柒上了二楼跟三楼,将所有的房间大门打开,进去检查一遍,发现这卧室跟客厅差不多干净。再打开衣柜,里头空空如也……看来这青成敏锐度高不说,脑子也转得快,跑路跑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但这也不奇怪,青成是当道士的,自然知道厉害的道士完全可以凭借他的一根头发、一件衣服来追踪到他。 桑柒柒唏嘘两声,正要遗憾退场时,门口那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再次传到她的耳中,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两天后。 一条新闻震惊了整个湖溪。 湖溪的富豪,以建材发家的马老板马坚诚被传去世。 彼时印丰茂正在酒局上跟人喝酒,听到这话,当即摆摆手,一副’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反驳:“怎么可能,我前阵子才跟马总见过。” “印总也说了是前阵子,但这消息可是前两天传出来的。我听说你前两天上门去找过马总,也没瞧见马总不是吗?” “不止印总呢,张总也没联系上马总啊。张总还被马总介绍了个叫青成的道士,那道士从张总手里拿了钱,事儿还没办呢!现在那道士也不见了!” “这道士不会是个骗子吧?” 周围的讨论声接连不断地钻入印丰茂的耳中,他原本还坚信这传闻就是个笑话,可此刻却有点不自信了。连忙拽过刚刚说话的人,他皱着眉问:“张总也没联系上马总?” “没呢。”那人刚说完,就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掏出来一看,惊得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与地面接触发出兹拉的刺耳声响,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不等旁人问一句怎么了,就见他指着手机,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真、真死了!” 死了?什么死了? 酒桌上的几人先是懵了懵,旋即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纷纷掏出手机。 印丰茂也在掏手机,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心慌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手机拿出来并解锁,下一秒一条通知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湖溪建材的董事长马坚诚遭遇入室谋杀,年仅五十岁! 再点进相关话题,出现在印丰茂面前的赫然是一张熟悉又年轻的脸。 “这——” “这就是那个道士啊!”酒桌上的朋友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青成的照片道,“警方发布的警情通报里,这家伙好像跟马总被杀有关系,而且说他是个假道士,希望大家别被骗了。” “假道士?!”印丰茂被酒意熏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在瞬间清醒,脑神经仿佛也在一瞬间炸开,他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却依旧摇摇晃晃差点摔倒,“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警察都说了。”朋友嘀咕了两声,下一秒瞧见印丰茂苍白的脸色时,惊了一下,“老印,你咋了?这脸色咋这么难看呢?” 印丰茂听不清他的话,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青成道长是个假道士,那他老婆肚子里的儿子是怎么来的? 第59章 退圈第五十九天 说些让鬼去死的话。 “所以怎么来的呀?”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内, 张霖听故事一般好奇地趴在小桌上,双眼充满期待地等待着桑柒柒的回答。 小桌的另一边是刚刚跟唐英俊从海市康安精神病院探险回来的明心道长。海市到京北的飞机坐了快四个小时,又赶上没餐食的那一趟, 明心道长饿得肚子直叫唤,这会儿埋头吃着麻辣烫, 顺道抽空猜测一嘴:“不是被绿了就是那肚子里的儿子有问题。” 桑柒柒咬着风干牛**磨牙齿, 对明心道长的猜测点头表示赞成。 “我去问过孟正祥,他嘴里的青成小道对女色没什么兴趣。听孟正祥的意思,青成似乎很想在外出游历的这段时间有点建树, 到时候回老家也能挺直了腰板。” 而且看对方跑路前将那栋生活了几个月的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点灰尘都没留下, 便也能从中断定,这家伙不是冲动类型的, 反倒应该是谨慎、小心的人。 这种人, 会因为满足印丰茂生儿子的愿望亲身上阵?不可能。 “那万一他是找别的人上阵呢?” “为了确认这个可能,我又去了趟印丰茂的家里。”桑柒柒显然将所有的可能都拿捏得死死的, “她老婆虽然才怀孕两个月,但已经瘦得没什么人样了,肚子里那玩意儿快把她吸干了。” 明心道长听到这话,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想了想, 又把碗端起来喝了两口汤, 才擦擦嘴巴若有所思地道:“有点说不通啊,如果印丰茂老婆怀的儿子不正常, 短短两个月就能把母体吸干, 届时青成要如何跟印丰茂交代?毕竟,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下种的时候,他可猜不到孟正祥前来复仇会踢到铁板还翻了车。” 桑柒柒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的猜测是, 如果孟正祥这边没有事发,那么青成肯定不会离开湖溪,他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种下的那玩意儿必然也会如同所有正常的婴儿一般,在母体里待上十个月再出来。但现在事发了,他迫切地想要将所有跟自己相关的物品带走,包括这个胚胎。 “我觉得,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玩意儿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如果你的猜测成立,那么只要印丰茂老婆没生,青成就不会离开湖溪,他肯定在湖溪的某个角落盯着印家呢。” 桑柒柒点头,笑盈盈地将手边多余的风干牛肉递给明心,贿赂的意思十分明显。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8节 明心有点不满:“就一根风干牛肉?这得把我牙给崩掉吧?” 桑柒柒哎呀两声:“会给你记功德的啦。” 说起功德,桑柒柒又有点好奇:“你们这行攒了功德会怎么样?得道成仙?我在地府二十年都没听说过有神仙。” 明心攒的功德还不够多,因此也无法笃定地回答桑柒柒这个问题。 只猜测说:“可能是死了以后入你们地府有点福利。” 桑柒柒:“比如?” 明心:“比如不用累死累活当牛马干二十年就可以直接上任部门领导,再指挥你这样的小牛马干二十年。” 桑柒柒:“……我劝你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 还说些让鬼去死的话。 要真有这种不成文规定,她今晚就摸到定规定的傻叉床前,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 湖溪市。 印丰茂自知晓马坚诚身亡的消息,那酒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见他脸色实在是难看,酒桌上的朋友也没硬把他留下来,万一到时候出点事儿,他们这一桌的人都跑不了。 “回去路上让司机开慢点啊,注意安全。”朋友贴心提醒了两句,但印丰茂已经迈着快步走出了门口,并未听到。倒是酒桌前的另一人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开慢点估计不太可能。” 满含深意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老邱,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称作老邱的人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毛,略显惊讶:“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不过也是,你们的老婆跟老印老婆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也不奇怪,老印老婆怀孕了。” 怀孕了? “这是好事儿啊。” “对啊,老印自从被他前妻一脚踹坏了以后因为孩子的事儿郁闷了很久呢,现在怀上了,也算苦尽甘来了。” “那可不一定。”老邱神秘兮兮地说,“怀孕的确是好事,但怀孕是老印跟他老婆去见了那劳什子青成道长之后怀上的。听我老婆说,那青成道长给老印老婆喝了杯符水,做了个法,一个月后就有儿子了。” 环视所有人震惊的表情,老邱下巴微扬,点了点桌上的手机:“如果警方的说法是真的,马总的死跟那道士有关系……老印老婆那儿,可不好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伙儿人陡然间知晓了这么个大秘密,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同一时刻,已经坐上车的印丰茂想到那则警情通报,心里越来越慌张,连忙催促司机:“开快点。” 司机应一声,将油门踩到底。 十来分钟后,印丰茂便回到了他跟他老婆现在住的别墅。 他这两天有点忙,昨天公司正好有个单子要签,签完以后又是请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吃饭,又是带他们去会所玩,到那些个负责人搂着女人进屋睡觉已经快三点了。见时间不早,印丰茂便也没回家,找了个空房间睡下。 因此,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见到他老婆了。 匆匆忙忙进入别墅,见保姆正端着碗从二楼卧室下来,他上前,眼神瞥过那碗,看到碗里满满的食物,愣了一下:“夫人没吃?” 保姆正琢磨着这事儿呢,没想到男主人回来了,她立马解释:“夫人没应,可能是睡着了。” 印丰茂皱了皱眉,也没多说。 他知道一部分人在怀孕初期胃口不好。 但前两天……也能吃能喝的,还嚷着要吃火锅。 挥退了保姆,走到二楼的卧室,他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床上微微拱起的弧度。 “老婆,你起来,我有事儿跟你讲。”印丰茂往床边走,边道,“马坚诚死了,警方说那个青成道长——” 剩下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 印丰茂的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瞳孔里印出妻子瘦得脱相的脸。 那张脸本该是漂亮妩媚的,但此刻因为过于消瘦,脸皮皱哒哒地垂落,看着就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同时,女人的眼下浮现起大片的青黑,将她所有的精神气全部带走。 与脸不同的是她的肚子。 前两天还是正常两个月孕相的鼓起弧度,此刻却好似在肚子里塞了一个球,又圆又大! 怎、怎么会这样!这绝对不合常理! 印丰茂的瞳孔一点点紧缩,喉间紧绷,差点没喘上来气。他的手指开始疯狂颤抖,因为惊恐而出现的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身体的各个角落,几秒钟宛若漫长的一辈子,印丰茂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拔腿跑到了卧室外。 嘭。 大门被狠狠撞上,撞得印丰茂的心脏都狠狠抖了一下。 他弯腰捂住心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告诉自己只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可刚才那清晰又可怕的一幕已然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印丰茂咽了咽喉咙,站不住似的蹲坐在地上。 依旧在发抖的手指掏出了手机,按了好几下才艰难找到浏览器,开始上网搜索马坚诚被害的全过程。但很遗憾的是,网上只有一个简单的警情通报,关于青成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他想要重新打开门,但又没有勇气,只能站在门外跟傻子似的不知所措。 他也想给医院打电话,只是他老婆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中邪了,医院真的能解决吗?可如果不送医院,就这么放任下去,他老婆一定会死的! 印丰茂像是终于回过神,将手机页面调转到了通话界面,但就在他拨出求助电话的前一秒,保姆匆匆走到楼梯口,瞧见他,立刻道:“先生,外头有个道士想要见你。” 道士?! 难道是青成? 印丰茂一时间也顾不得青成究竟是不是杀死马坚诚的杀人犯,三两步飞奔下楼,嘭得一声拉开门。 视线中撞入陌生脸孔的时候,他懵了懵。 明心倒是淡定地很,手中的拂尘甩了一下变了个方向,但他实在是不想给印丰茂这种忘恩负义的凤凰男作揖,便只是象征性地俯了俯身,道:“你好,贫道路过此地,注意到你家这别墅里怨气重得厉害,所以过来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话说得神神叨叨的。 印丰茂本来就因为妻子的情况不知所措,来了个送上门的帮手自然下意识就想拉过来帮忙,但张嘴要应下的时候却陡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也是个道士,而且出现得十分突兀,万一跟青成一样也是个骗子呢?! 这样的想法刚刚窜起,明心便打断了他:“你老婆出事了吧?赶紧带我上去看看吧,省得到时候人真的没了。” 印丰茂猛地瞪大眼睛,嗓音尖锐:“你怎么知道是我老婆出事了?!” 明心胡说八道:“因为我算得出来,我还知道你是听信了青成的话,上了当。” 顿了顿又说:“我名明心,乃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你要是不认得我可以上网搜搜,我不会骗你,现在带我去看看你老婆,再晚就来不及了。” 嘉山府流云观。 这个道观对于国内大部分人而言都能称得上如雷贯耳。 印丰茂看向明心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太一样,又想到楼上卧室内妻子的凄惨模样,咬了咬牙,终究是一把拽住明心的手臂,将人拉进了别墅。 “大师,我老婆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对劲,拜托你给好好看看。” 二楼卧室内。 印丰茂一推开门,跟在后头的明心便被卧室内宛若巨浪掀来的怨气给撞了满脸。他上前两步,视线落在床上似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女人身上,薄被掉落在一侧,肚子的弧度夸张到连睡衣都遮不住。 印丰茂只看一眼就懵了:“怎、怎么好像又大了!” 刚刚还要小上一个号的! “因为里头的东西在吸收你老婆身体的养分,你老婆瘦成这样,它自然就长大了。”明心原本还想嘲讽印丰茂两句,但看眼下这个情况,若再叨叨,人就真没了,他便不再迟疑,手指从长袖袖口内掏出符纸甩到印丰茂老婆的身前悬空而立,拂尘一扫,掐诀喊道,“现!” 轰! 紧闭的卧室内突然浮现出了无数的黑雾。 这些黑雾飘散在各个角落里,又缓缓凝聚到一块,明明没有形态,但却好似在挣扎叫嚣。 这一幕落在印丰茂的眼中,让他惊得差点没喘上来。 “这这这这——” 瞧见中年男人指着黑雾的手指跟抖动的鸡爪似的,明心很不给面子的刺了一句:“你心心念念的儿子啊,不喜欢吗?” 印丰茂:“……” 无视了印丰茂吃屎的表情,明心再次掐诀,声音低沉地喊了一声:“定!” 晃动的黑雾好似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张牙舞爪的动静收敛下来。但与之相反的是印丰茂老婆原本安安静静的肚子却突然开始有了变化,绷紧的皮肤忽地凹陷又缓缓浮现出一只细小的婴儿手掌,手掌贴在肚皮内侧,却将一抹黑影印到了外表的皮肤上。 明心眯了眯眼睛,心道还真和他们猜的没什么区别。 印丰茂肚子里的,竟然是个恶灵。 想到桑柒柒说,这个组织的道士都喜欢供奉恶灵,青成作为其中一员,多半也有类似的想法。 供奉恶灵方法不一,有的恶灵需要供奉人的身体做容器,有的恶灵需要人类的信仰与香油钱,有的恶灵则需要吞食血肉。很显然,青成的这只恶灵属于食人血肉这一款。 确认了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如何将恶灵引出来。 这也是桑柒柒将此事交给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按照桑柒柒的性格和本事,恐怕只擅长直接掏,这方法虽然效率很高,可放在人类身上,母体估计撑不了几秒钟就没命了。 他们道士就不一样了。 工作效率低一点,但能保证母体的生命安全。 想到这里,明心便偏头看了看已经被眼前画面吓得彻底呆掉的印丰茂,道:“你出去等吧。” 印丰茂早在等这句话了。 知道老婆肚子的’儿子‘跟他毫无关联,甚至还可能是个诡异的玩意儿,他就恨不得立马找条缝隙钻进去,现在明心一开口,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开门跑了出去。 从身后看像个**似的。 明心嫌恶地撇了撇嘴,转身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正事上。 再次掏出符纸悬空而立,明心咬破指尖点在其上,浓郁的鲜血气味宛若甜水,香甜的味道不停被扩散放大,一点点钻进了印丰茂老婆的肚子里。原本还在里头挣扎的恶灵好似完全被迷住了,挣扎的动静倏然变小,但笼罩着肚子的黑气却在一点点变得浓郁起来。 这是恶灵想要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征兆。 它若想出来,有两个办法。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79节 一是直接从内剖开母体,二便是分散自己的气息,再到体外凝聚起来。 前者已无可能,印丰茂老婆的肚子被明心的符纸牢牢掌控,恶灵便只能在其中挣扎。但用鲜血吸引它的法子显然已经奏效,明心想了想,索性再咬破了一根手指。更加浓郁的鲜血味道令恶灵格外上头,印丰茂老婆的肚子也在肉眼可见的变小。 明心呼出一口气。 有效果就行。 他又咬破了两根手指头,眼见着印丰茂老婆的肚子已经平坦得跟常人无异,那恶灵的气息也快彻底在外成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怒喝,那声音明明没有很响亮,但却宛若惊雷乍响在明心的耳边。 明心动作一顿,眼睁睁瞧着周围浓郁的黑气再度变得稀薄,而印丰茂老婆的肚子又在一瞬间大了起来! 草! 明心猛地扭头,只见玻璃窗之外,青成悬空而立,眼神阴沉至极。 他手中的拂尘扫过,身前的明黄符纸中突然射出无数的尖刺直冲明心的面门。明心低咒一声,顾头不顾尾,只能选择放弃恶灵继而保护自己的那一刻,他的身前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桑柒柒抬手一挥,从她身上翻涌出来的雾气瞬间包裹住那些尖刺,但雾气却并未吞噬掉尖刺,等雾气散去,尖刺已然掉头将尖端指向了青成。 不管是明心还是青成,见到桑柒柒突然出现显然都愣了愣。 明心更是没控制住音量:“你怎么在?我怎么都没发现你?” 桑柒柒瞅他:“你没发现我跟着你很奇怪吗?你又不是天生阴阳眼。” 就差当面说他学艺不精。 明心:“……” 桑柒柒没打算跟他多唠嗑,扔下一句“你继续处理这恶灵”,随后身影一闪,立刻消失在明心的眼前,等再出现,已然是青成的身后。 青成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暴涨,头顶的雷达更是疯狂炸开警报,他猛地回头,就见桑柒柒正冲他露出微笑。 青成面色一沉。 他其实跟桑柒柒有过接触。 孟正祥请他相助那会儿出现的虚影就是真正的他,原本他以为自己能轻易将桑柒柒拿捏,却没想到桑柒柒一拳就把他跟孟正祥一块给砸懵了。孟正祥浑身骨头都断了碎了,他还好些,因为并非自身与桑柒柒硬碰硬,因此只吐了几口血。 意识到桑柒柒不好招惹,又担心桑柒柒会借着孟正祥追过来,他赶紧收拾收拾就跑了。 而他能躲躲藏藏,被他放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那恶灵却藏不了。 那恶灵是他花了很大功夫得到的,只要能将恶灵培养起来,届时他必然能在同辈之中站有一席之地。所以,再三思索之后,他还是舍不得放弃恶灵,只能强行让恶灵吸收印丰茂老婆的营养和血肉,提前出来。 可惜的是,恶灵的吸收速度已经够快了,却还是需要两三天时间。 偏偏就是这两三天,招来了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又招来了桑柒柒! “我劝你别跟我作对,你杀了孟正祥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今天这个恶灵你也别阻止我带走!”青成手持符纸,做出了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跟他的反应却完全相反。 桑柒柒扬眉,颇为好奇地问:“跟你作对会怎么样?全家暴毙?” 青成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可以试试。” 桑柒柒闻言却摇头:“你要能让地府那几个老头当场暴毙,我说不定还真不跟你作对了。不过很显然,你没那个本事。” 话落罢,没再跟青成说废话,桑柒柒的身影再次一闪,瞬间没入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青成脸色微变,当即甩出一张符纸,大声喊道:“现!” 然而尾音在空气中晃动,桑柒柒的身影却并没有出现。直到青成的脖颈后面探出一只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往那符纸上一弹,啪嗒一声,黑色的浓雾宛若火焰掉落在符纸上,并滋啦燃烧起来,在差点烧到青成的手指时,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将符纸丢到了一边。 青成的身体迅速往边上一侧,跟桑柒柒拉开距离,符纸再度唰唰往半空中扔。 虽然依旧无法瞧见桑柒柒的身影,但他已然知晓该如何对付桑柒柒。数张引雷符盘踞在空中,掐诀过后,随着拂尘扫过,原本明媚的天色立刻暗淡下来,天空中飘来阵阵乌云,轰隆轰隆的雷声从云层之后响起,再化作一道道银白雷电劈向了别墅的各个角落。 被声响震到的明心眼皮一跳,心里有点担心桑柒柒,但想到对方跟孟正祥打斗似乎没使全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吐出一口气,手腕微动,再甩出几张符纸,勾勒出自己身边这块安全之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恶灵身上。 另一边,无数银雷跟蛇似的从天而降,遍布周围所有空间,但奇怪的是,却始终没劈到隐匿起来的桑柒柒。倒是属于印丰茂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就没断掉过。 操!竟然不管用! 青成在心底咒骂一声,正欲转身,身后却猛地传来一阵可怕的力道。 嘭。 手掌与后背相贴,毫无防备之中,他的灵魂被一只手给扯住了。 第60章 退圈第六十天 互帮互助,共创美好工资……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掉在粘鼠板上的老鼠, 在被粘稠的胶水包裹住全身的情况下,竟有人恶劣到试图将他的身体从粘鼠板上一点点剥下来,那种身体与胶水分离而产生的刺啦刺啦声格外刺耳, 但都无法掠夺他的注意。 因为,疼痛才是最直接的感知。 这种疼痛是青成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 他想要蜷缩起身体来缓解这份要命的痛感, 但他的身体与灵魂已然分成了两部分。声嘶力竭的痛呼之后,额头迅速浮上一层冷汗,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没过两秒, 瞳孔便印出了他那因没了支撑而倾倒的身体。 痛呼逐渐变成无力的哀嚎。 青成瞪大眼睛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桑柒柒, 眼底翻涌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化作实质将桑柒柒一口吞了。 “很疼么?”桑柒柒看了看自己的动作, 她右手扣住青成灵魂的肩膀, 另一只手抵着青成身体的胸膛,一只脚踹在他的腰间, 只稍稍一用力,就听撕拉一声,本就已经被扯出来大半的灵魂再度从身体揪出来一部分,于是青成颤抖得更厉害了。 看起来真的很疼。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你怂恿孟正祥复仇, 自然也得亲自尝试下马坚诚、齐宏恺他们受过的罪。”担心自己力道太大,动作太快, 桑柒柒减缓了撕扯的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混乱的银色闪电已经逐渐消散,几张悬在空中的符纸轻飘飘地跌到地上,青成也出气多进气少。 待到所有的闪电重回云层, 青成的身体跟灵魂彻底分离。 桑柒柒瞅了眼软趴趴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体,抬起一脚就给踹到了石头旁,随后拎着青成的魂进了卧室。 明心也即将完成诱哄恶灵离开母体的最后一步。 他缓缓吸气,指尖的伤口挤出一滴血,血珠即将掉到地上时,周围浓郁的黑气瞬间凝聚成一个婴儿模样的恶灵,它像是饿疯了,闷头就朝着那血飞去。 但还没来得及伸出舌尖舔到血珠尝到鲜血的甜美滋味,桑柒柒便眼疾手快地将他揪到了自己的面前,拎起来,仔细观察。 这恶灵长得很丑,干瘪的身体看不出肉感,松松垮垮的皮贴在骨头上,浑身更是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清楚一口不算白的牙齿。双眼一大一小,额头鼓包,颧骨瘦削凹陷……桑柒柒将恶灵一把丢进明心的怀里,捂着自己的眼睛问:“这群道士供奉恶灵的时候难道不看长相吗?” 如果是她,第一原则就是长得丑的绝对不能要。 省得天天辣眼睛,对视力不友好。 明心看向怀里的恶灵,与恶灵偌大的右眼沉默对视。 明心:“……” 几秒钟后,他果断掏出一个口袋,拎起恶灵的腿一把将对方丢了进去。 注意到桑柒柒的目光,他提了提口袋,解释:“传说中内藏乾坤的乾坤袋,很多道士更喜欢用葫芦。” 桑柒柒了然。 就跟孟正祥拿来装严老爷子、齐宏恺的锦囊一样。 她好奇地问:“这乾坤袋对外销售吗?” 明心:“……不卖。” 桑柒柒心道那真可惜。 不然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买一打都不是问题。 以后看谁不顺眼就往袋里塞。 她有些遗憾地移开眼神,却不想明心又在自己的宽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花里胡哨的蛇皮袋,对桑柒柒说:“虽然不卖,但可以送你一个。这是我自己贴了符纸做的,除了长得丑、掏出来的时候没逼格,其他都挺好的,尤其是容量还特别大,一下子塞个二十个鬼都不成问题。” 桑柒柒的眼睛当场就亮了。 用力拍拍明心的肩膀,她大方道:“以后来地府就报我的名。” 明心:“……八十年后再说吧。” 桑柒柒接过蛇皮袋将几乎已经疼晕了的青成魂魄跟身体一把塞进去,又拿着明心手中的精巧小口袋往蛇皮袋里抖了抖,将恶灵也跟着一块抖了进去,随后便扛起带子,挥挥手去地府了。 “道长,这里就交给你了。” 明心看了看乱糟糟的卧室,再看气息越来越虚弱的印丰茂老婆,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扭身走到一旁,拉开了门。 本想喊印丰茂来收拾卧室,顺便把他老婆送去医院。结果门一开,印入眼帘的印丰茂被劈到浑身焦黑,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根根竖起,一双眼睛无神地望过来,张嘴似想要说什么,但声音还没出来,就先飘出来一口烟。 明心:“……” 青成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引雷符引下来的雷倒是有点说法。 专挑恶人劈。 他在心底啧啧两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老婆肚子里的那恶灵已经解决了,不过看你老婆的模样……估计得养很长一段时间。你给她叫个救护车,嗯,给你自己也叫个,你俩一块去医院躺着吧。” 印丰茂见识过妻子鼓起来的肚子,又见到莫名其妙的银雷,对明心那是信任得不能再信任,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谢谢道长。”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张卡往明心的手里塞:“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道长你收下。” 明心:“……” 都被劈成这样了,竟然还不忘记送卡? 明心收下卡,冲印丰茂微微颔首,甩着拂尘,很快离开了别墅。 找了家银行将卡里的钱取出来又捐出去,他才慢悠悠地往车站的方向去。 顺利坐上车,明心靠在车子的座椅上,咬着桑柒柒给的风干牛肉,一边磨牙一边刷社交软件,发现湖溪这场莫名其妙且仅仅只持续了五分钟的电闪雷鸣已经引起了全网的注意。 [我艹,我真以为世界末日了,天一下子就黑了,还轰隆轰隆响个不停。] [原本我以为是哪位道友在渡劫,后来我发现虽然雷电声势浩大,但好像所有的雷都劈向了同一个地方……湖溪城北那边是不是?有城北的朋友来证实一下吗?] [城北的朋友来了,我直说了我住在江云别墅区,天空暗下来雷劈下来的时候我就在阳台,并且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雷都劈向了12号别墅。所以与其说渡劫,不如说哪个渣男违背誓言遭报应了/doge] [虽然我知道前面的姐妹可能是开玩笑的,但江云别墅区的12号别墅真的住了个渣男] [我知道我知道,湖溪这边的富商印丰茂是不是?就那个盯上前妻家产接近前妻跟前妻结婚,后面把前妻家的钱都卷走的死渣男。] [没错,就是他。] [真的假的?我刚还骂这鬼天气有病呢] [谁说这雷不好的,这雷简直太好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0节 [最新消息,印丰茂真被雷劈了,我在医院看到他了,被劈的乌漆嘛黑哈哈哈,但没死也是挺让人意外的:)] - 将青成跟恶灵一块丢给蔺阎罗,桑柒柒便回殡葬一条龙休息了。 一个多小时后,从湖溪赶回来的明心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小沙发上,提了两句网上关于湖溪雷暴的讨论,又掏出自己的小背包看了看里头数量不多的符纸,幽幽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是真羡慕你们这些当鬼的,干架的时候都不用整符纸。” 不像他,又要花好久的功夫填补符纸的空缺了。 桑柒柒接过张霖递过来的苹果,咬一口提议:“不用羡慕,反正是要死的,等死了你可以体验下不用符纸打架有多爽。” 明心:“……” 这种阴间安慰属实没什么必要。 明心心底正嘀咕的时候,就见桑柒柒从身后掏出一把纸啪嗒拍在了明心的面前。迎上男人疑惑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理直气壮道:“从青成那儿搜出来的符纸,我也不知道你们好道士跟坏道士之间的符纸有没有区别,要是没区别的话,借人家的用用也行。” 明心的视线缓缓落在那有一截小拇指关节厚度的符纸。 他抬手拿起来。 符纸所用的纸张跟他们流云观的似乎差不多,引雷符的模样也基本相似,唯一的问题出现在绘制符纸所需要的朱砂上。明心用沾了水的手指捻了捻朱砂,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便满眼遗憾道:“用不了,这黑心道士绘制符纸的时候用的不是朱砂,是血。 ” “人血?” “闻不出来,不过看他们这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估计也不会用动物的血。”明心再次将符纸放在掌心里,比了比厚度,脸色不再有最初的闲适淡然,眼眸深了深,道,“你别看这一张符纸上所用的血量不大,但道士绘制符纸并不简单,一笔错误整张符纸就毁了。我学符箓之术的时候,我们流云观在纸缯上的预算差点超标,我师兄还经常逗我,说要把我卖了换钱。”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算流云观内有天赋的弟子。 青成的天赋如何他是不清楚,但就用他自己做对比,青成学有所成到现在手里一沓符纸,肯定杀了不少人。 正在打包纸扎品的张霖注意力已然完全被明心的一番话给吸引,表情愣怔,想不到有些道士能心黑、阴损到这种地步。 他以前觉得把他溺亡的恶鬼真坏。 现在看来,人比鬼还坏。 但仔细一想,鬼不就是人变的吗? 心底小小的唏嘘了声,他继续埋头打包。 桑柒柒咬着苹果的动作顿了顿,三两口吃剩下个果核,丢进垃圾桶,敛着眼眸道:“知道了,我到时候跟蔺阎罗说一下,让他审讯的时候问问这件事情。” 殡葬一条龙的气氛随着符纸上的发现而显得有点沉默。 桑柒柒盯着符纸发了会儿呆,脑袋瓜又在某一秒跟灯泡似的亮了亮,她问:“那如果绘制符纸的时候用的是青成他们的血呢,你们能用吗?” 明心被她的假设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桑柒柒:“青成的身体还在储物室里放着呢,反正放着也是浪费,要是管用——” 话没说完,明心就立马拒绝:“不可能,我们正经道士绝对不干邪魔歪道干的事儿!” 桑柒柒哦了一声。 有点遗憾。 不然还能让青成亲眼看看自己的血被用来画符呢。 明心瞧见她这般模样,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你们地府难道没有那种杀生不虐生之类的规章制度吗?” 桑柒柒惊讶:“哪来的生?” 明心:“……”好像也是。 桑柒柒:“地府没那么多讲究,只信赏善罚恶这套,做错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代价。” 很粗暴,但在某些事情上,却很管用。 唠完地府的一些相关,明心见时间不早,也没在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多留。他从海市回来就来帮桑柒柒处理恶灵的事,还没休息过,准备等会儿回家了睡个三天三夜。 “那我先走了,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找我帮忙。”明心馋那点功德,桑柒柒也馋那点绩效分,当即回答,“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也随时找我。” 互帮互助,共创美好工资。 送走明心,桑柒柒拍拍张霖的肩膀。 “今天也挺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霖乖乖应下。 他现在成了地府的员工,在地府有员工宿舍。不过他不太爱住,经常有事没事就从地府绕到老家去溜达。正好今天是周三,他打算去他爸妈梦里露露脸。 哎。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露脸太勤,他爹妈对他的态度已经从“乖宝” 变成了“臭小子”。 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也变成了:“你怎么又来了?死了以后很闲吗?” 张霖:“……” 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 把张霖也赶走了,桑柒柒才关上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回到了地府。 关于青成的审讯已经结束,人甚至已经移交到了第二殿的行刑官手中。 桑柒柒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往蔺阎罗的面前一坐,还没问什么呢,蔺阎罗就主动开了口:“我要去开会,审讯笔录你自己看。” 桑柒柒的耳朵尖动了动,立马伸手拦住蔺阎罗往外走的身子,好奇地询问:“开什么会?十殿会议吗?单学林跟巢松那俩老登也去吗?需不需要端茶倒水的小助理?我可以胜任!” 听着这雀跃的语气,蔺阎罗一言难尽地望着她,指着她的脸说:“你知道你脸上写着几个大字吗?” 桑柒柒眨眨眼。 蔺阎罗:“左脸写着’我要‘,右脸写着’搞事‘。” 他又不是不了解情况的傻子,真把桑柒柒带去了,那俩老登肯定忍不了会出言嘲讽。只要那嘲讽的话一出口,桑柒柒则立马变成一条拉都拉不住的恶犬,将会议秒变斗殴现场。 “你发发善心,暂且饶单学林跟巢松一命,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留下句意味不明的话,蔺阎罗双手插在宽大的袖口里,从桑柒柒的身旁迈着大步走过。 桑柒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选择低头看审讯笔录。 但视线匆匆一扫,桑柒柒便惊讶发现这份笔录跟自己想象得稍微有点不一样。蔺阎罗审得很仔细,可有用的信息却很少,譬如其中提到的青成的来路。 他们都知道青成大概率跟通玄提及的组织有关,可青成本人却根本不晓得什么组织不组织的,他只说他来自乌华省蒲坨的一个深山。他原本是大山附近村子的小孩,但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只留他跟上了年纪的爷爷作伴。 没有父母护着,青成长得也瘦小,便一直被同龄人欺负。 后来有一天,他被同龄人骗到了深山里,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他哭过喊过求饶过,但依旧没人把他带走。他在深山之中待了一个晚上,被山里头奇奇怪怪的各种声音吓得浑身哆嗦,发起了高烧。 青成原以为自己会这么死掉,但等他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很干净的床上。 有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上七八岁的青年穿着道袍,问他:“你要不要住下来,当我的小师弟?” 青成没有拒绝。 于是他就成了道观中的一员。 这个道观最初其实有不少人,年迈但慈祥的观主,四位师叔以及七八个小弟子。 改变要从某天夜里说起。 那天晚上轰隆轰隆的雷声响了很久,青成的师兄捂着他的耳朵,跟他说:“睡觉吧,只是打雷而已。” 但青成听到了尖叫跟怒吼。 于是,等到雷声消失、师兄离开袇房,他也悄悄打开了门,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他的师父跟师兄正站在观主的尸体,而观主的身旁,还有三个师叔的尸体,其中有两个师叔的胸口破了个大洞,血肉模糊,还有些不明物体从里面淌出来。 青成被这画面吓得够呛,呆愣站在原地,脚底好像被黏住了似的,完全动不了。 之后,他便眼睁睁看见到师父平阳子的身后钻出来一只恶灵,那恶灵看上去跟几岁孩童差不多大小,但却张开了深渊巨口,竟一口将观主以及师叔们的身体给吞掉了! 吞食后,恶灵的身体开始迅速拔长,变成了个少年的模样。 在青成还震惊于眼前画面时,师兄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重新将他带回了袇房,并问他:“你想变得跟师父一样厉害吗?如果跟师父一样厉害,那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还可以回去找你们村子里的那几个小孩报仇。” 青成轻易就被蛊惑。 他开始跟着师兄学符箓之术,但他的水平实在有些差,一张很简单的符他都要画上十来遍。 彼时,师父平阳子就跟师兄站在一旁,看他将画错的符纸丢掉,看他再次沾上’朱砂‘重新勾笔,表情带着点意味深长地夸:“青成可真有天赋。” 那时候的他听不懂这句话。 直到长大以后,他偶然得知所谓的朱砂竟然是人的血。 青成原本以为得知真相以后,他会很震惊,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在师兄提出颜料不够用时,很自然地说:“再养几个血包不就好了?” 他十八岁的时候,师兄开始外出游历,并且很久都没有传来消息。 八年后,他跟师兄一样的年纪,也被师父告知可以离开深山出门修道。 结果才在外头待了大半年,就因为孟正祥的报复被桑柒柒盯上,修到地府来了。 桑柒柒盯着青成的个人经历看了会儿,觉得孟正祥提到的那个最初把他带走且试图养蛊的道士,应该就是平阳子当年屠戮师门时不见踪影的那位师叔。 也不知道这位师叔在当年那场师门惨剧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桑柒柒唏嘘了一声,继续看审讯笔录。 蔺阎罗后续又问了平阳子相关的问题,青成对于平阳子的了解其实也不多,但比起孟正祥是强了不少。 青成说,平阳子是个严厉的师父,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道观,每次离开道观都说是要外出传播道法。同时,他的身边有两个实力十分强大的恶灵,以及不下十只的恶鬼。 两只恶灵,十只恶鬼。 桑柒柒看着这个数字,心里隐隐意识到平阳子如果真的是那组织的一员,估计得是个高层。 毕竟,实力不容小觑。 思考中,说了要去开会的蔺阎罗双手背在身后回来了,桑柒柒见到他愣了愣,有点不确定地扭头看了眼时间,表情更古怪了:“开会就开十分钟?” 蔺阎罗:“打起来了。” 桑柒柒:“???” 她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手里捏着审讯笔录,但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上头,双眼发光:“谁跟谁打起来了?还在打吗?现在去凑热闹……哦不,现在去劝架还来得及吗?” 蔺阎罗看她激动的模样,果断抬手。 第一殿的大门嘭得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1节 桑柒柒:“……” 不能去就不能去,也不必直接锁门吧。 桑柒柒又重新瘫回到椅子上。 蔺阎罗瞅了她两眼,才说:“第六殿那个逃走的恶鬼和行刑官至今没有下落,巢松跟单学林就嘲讽了老彭两句,老彭这暴躁脾气比起你有过之无不及,半分面子都没给两人,抡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地上砸,还一脚踩着椅子一手指着巢松的鼻子问:老东西你是不是想找事?” 桑柒柒发表意见:“彭阎君不愧是地府第一真男鬼,这等魄力让人敬佩。” 蔺阎罗:“……” 桑柒柒再度发表想法,并大言不惭:“如果当初是彭阎君招我当员工,现在这个地府就是我俩的天下了。” 什么狗逼老登,通通打包丢进冥河。 蔺阎罗:“……” 第61章 退圈第六十一天 遭罪去吧!死老登!…… 手指毫不留情地敲在桑柒柒的脑袋上, 咚的清脆声伴随着桑柒柒的’哎呦‘响起。 蔺阎罗抱着双臂,没好气地冷哼:“如果当初把你招进来的是老彭,你俩现在一起贴钱上班。” 桑柒柒:“……” 蔺阎罗:“看什么看?我难道说错了吗?你俩凑一块, 单损坏的公用物件数量和价格,就得让整个第六殿破产。” 桑柒柒:“……” 蔺阎罗显然说上了头, 面对桑柒柒的沉默不为所动, 继续跟只啄木鸟似的叨叨叨,想要把桑柒柒的脑袋叨醒:“还爱树敌,喝口水都得有人咒你被呛死。” 贴钱上班这件事情, 桑柒柒很赞同。 但喝口水都能被人咒呛死, 她有点不服。 举起手打断蔺阎罗, 她嗓音幽幽地问:“难道不应该是地府陈尸百万,你都没有下脚之地吗?” 沉默的人变成了蔺阎罗, 好半晌他才说一句:“我该庆幸在你的设想里, 我不是那百万尸体中的一员吗?” 看来合作的二十年还有点情分的,真是太让鬼感动了。 桑柒柒正要趁机表表忠心, 告诉蔺阎罗刚才的一切都是随口一聊,她最信任的上司还是对方时,整个第一殿忽然晃了晃,毫无防备的两人身子微微趔趄, 虽然很快稳住了身形, 但蔺阎罗的表情还是骤然一变,走到窗口, 推开窗户, 往门外一瞧。 半空中三道身影交错而立。 靠近第一殿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夸张的胡须数量几乎将整张脸都埋住了,因此只能瞧见他那双炯炯有神且宛若铜铃的眼睛。属于阎君的长袍穿在他身上, 被他一把扯落宽大的摆尾,嘴里嚷嚷着’哪个傻缺设计的玩意儿,打起架来真费事‘,随后头一抬,双目怒瞪前方二人:“格老子的,你们两个老东西简直欺人太甚!我第六殿丢了个恶鬼我不急?用得着你俩在那逼逼赖赖?呵,要我说,凭你俩的狼子野心,谁晓得这恶鬼是不是你俩放走的!”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单学林跟巢松瞬间怒火暴涨。 两人在会议上提及此事纯粹是看彭肃不顺眼,想刺对方两句。哪想到一张嘴,彭肃就跟受了刺激的疯牛似的,当着那位的面就摔掉了杯子,还脚踩椅子指着他们的鼻子问:“老东西你是不是想找事?” 彭肃说话难听,根本没把他们二人放在眼中,单学林跟巢松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激动,三人推搡着就打起来了。 此刻听到更难听的话,单学林当即冷笑:“我有那功夫放你第六殿的一只鬼?你当我单学林每天就吃吃喝喝没事干是不是?!” 彭肃当即道:“不然呢?你每天不是吃吃喝喝难道你还忙着呢?忙得难道不是你大殿里的行刑官吗?有你什么事?!还是说你在忙点有的没的,比如怎么谋权篡位!呵,你这老家伙长得就像个贼人!想要谋权篡位也不是没可能!” 单学林:“……” 巢松:“……” 听了个全程的蔺阎罗:“……” 蔺阎罗虽然也不喜欢单学林跟巢松,但见那么个大个帽子扣到二人的身上,还是有点心疼二人的脊背能不能直起来。 他唏嘘了一声:“老彭,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彭肃扭头瞧见他,见他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就来气,当即张嘴:“你帮他们说话,你也谋权篡位。” 蔺阎罗:“……” 两秒钟的沉默以后,他迅速抬手将窗户一甩关上。 看看戏得了,这帽子真扣自己脑袋上还得了? 单学林跟巢松知道蔺伯跟彭肃关系不错,原本看蔺伯开窗看戏还有点恼火,却没想到彭肃竟然连蔺伯一块嘲讽!这哪是疯牛,这明明是疯狗! 看来恶鬼逃脱那事对彭肃的打击确实挺大的,张嘴就乱咬乱喷! 单学林跟巢松对视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彭肃,你张嘴就来污蔑我等,一开口就是谋权篡位的罪名,莫不是自己想这么做?” 彭肃:“?!” 他勃然大怒:“放你祖宗十八代的臭狗屁,老子清清白白,对酆都跟地府衷心得不能再衷心,哪来的心思谋权篡位?!” 巢松:“这我哪知道。再说了,你说衷心就衷心?指不定就是觉得这次第六殿恶鬼逃脱惹得那位罚你了,你怀恨在心。” 彭肃:“放你祖宗十八代的臭狗屁!” 暴怒的喝声再度将整个第一殿震得晃了晃,桑柒柒津津有味地隔着门板听三个人吵架。然后摇摇头,叹一口气:“不行啊,彭阎君只修武不修文,看这架势根本吵不过巢老登,要我看不如直接打,保准打得巢老登嗷嗷叫。” 省得骂来骂去就是那句:“放你祖宗十八代的臭狗屁!” 听她这乐颠颠的语气,蔺阎罗问:“要不要给你捞把瓜子,你坐外边看去?” 桑柒柒的手往兜里掏了掏,两只手各抓一把瓜子:“我有,焦糖味奶油味,你想吃哪个?” 蔺阎罗:“……” 她竟然真的有! 到底谁会闲着没事随身带瓜子啊! 见蔺阎罗不吭声,桑柒柒强行将奶油味瓜子塞到了蔺阎罗的手中,腾出来的手便指了指紧闭的大门,热切地问:“所以我真的可以坐到外边去看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能顺嘴指导指导彭阎君,吵架到底要怎么吵。 凭她的指导,彭阎君想要舌战老登,不在话下。 蔺阎罗虽然收了瓜子,但在这件事情上依旧冷漠非常,三连拒绝:“不可以,不可能,你想得美。” 桑柒柒颇为遗憾,只能把小凳子往窗户边上挪了挪。 倒也不是为了把三人的对话听清楚,毕竟就彭阎君那嗓门,虽然是在第一殿大门口跟人吵架的,但估计半个地府都能听到。将凳子靠边,纯粹是为了有更好的参与感,就跟小猫咪总喜欢探头探脑地靠近窗户听人吵架一样,主打一个气氛到位。 轰,轰,轰。 接连三道碰撞声响起,似乎有狂风席卷而来,将第一殿的窗户都震得吱哇乱叫。 紧接着,单学林闹怒的声音传来:“彭肃!你竟然来真的!” 彭肃哈一声:“老东西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都到这份上了,还不来真的,你当我彭肃跟你吵着玩呢?!老子告诉你,今天老子不止要动手,还要把你们两个老家伙打的满地找牙!我看你们还嘴贱戳老子心窝!” 话音落下的刹那,轰轰轰的声音再度响起。 单学林跟巢松看到宛若一道道黑色惊雷劈过来的黑雾,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气息,脸色皆一沉。知晓今天这场矛盾已经无法避免,便都冷着表情应声而上。 地府阎罗之间的打架自然不是小孩间的打闹,只一个简单的交锋就令狂风掀起了周围所有的树木。 啪。 一根粗壮的树桩拔地而起,并十分巧合地飞到了第一殿的窗户,哐当一声将整个窗户砸了个对穿。 窗玻璃啪啦啪啦地掉满地,露出了正嗑着瓜子的桑柒柒的脸。 猝不及防间,桑柒柒跟彭肃对上眼,后者眼神一顿,立刻道:“小友助我!” 桑柒柒:“???”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彭肃:“就是你。” 三个字蹦出来的瞬间,蔺阎罗心脏一抖,正要抬手拽住桑柒柒的肩膀,然而对方却宛若一条灵活的鱼,一溜烟就从窗户里钻了出来,下一秒,桑柒柒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彭肃的身前,捋起袖子冲着那飞过去的狂风就是一拳头,拳头扩散出去的浓重黑雾瞬间淹没了狂风。 彭肃见状,毫不犹豫地跟上,身形在原地消失的瞬间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单学林身前。看着迎面而来的硕大身影,单学林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背上突然怼上一拳头,一扭头,就见桑柒柒的漂亮脸蛋近在咫尺。 冲单学林咧嘴一笑,桑柒柒喝道:“遭罪去吧!死老登!” 嘭。 拳头之下的力道直接将单学林捶飞出去,生生撞上了彭肃。 彭肃原地站定,身上属于十殿阎罗的气势再度倾泻而出,化作一把巨大的斧头,他单手拎着那看似有上万斤分量的斧头,毫无犹豫地冲着单学林劈了下来。 看这架势,分明就是往死里干的。 但单学林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旁边还有个上前帮忙的巢松。 前者抬手将鬼气化作坚实的盾往前一挡,后者手握长剑从旁协助。 彭肃的巨斧砍在单学林的盾上,那可怕的力道将后者的脸色压得苍白无比,膝盖微软,似抵挡不住时,巢松手中的长剑已然刺到了彭肃的脖颈处。但也就是这会儿,桑柒柒的脑袋毫无预兆地从长剑的一侧钻了出来,她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下,五指张开握住长剑,巢松的鬼气滋啦滋啦腐蚀着她的手掌,但她像是察觉不到疼痛,用力将长剑往自己的脖子里一掰,那锋利的剑刃擦过她纤细的脖子,留下一道伤口。 巢松一愣。 心道这女娃难不成是个傻的? 结果下一秒就见桑柒柒气沉丹田,嘴一张,大声喊道:“杀鬼啦!杀鬼啦!第八殿阎罗巢松滥用职权、越俎代庖,欺负员工,不把员工的命当成命,竟然不要脸地对无冤无仇的小员工动手啦!这究竟是权力的腐败还是鬼性的扭曲,大家快来看看呐!快来给鬼做主呐!” 巢松:“……” 单学林:“……” 彭肃:“……” 蔺阎罗:“……” 足足五秒钟的沉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下来。但时间停了,桑柒柒可没停,趁机捏起俩拳头,冲着单学林跟巢松就是一人一下,还沉浸在她那惊叫之中的两人毫无防备地被锤到飞起,连退数十米。 目睹了桑柒柒阴人全过程的四位阎罗更加沉默。 唯独桑柒柒有点遗憾,她用的力气也不算小,没想到巢松这老登竟然只是后退几步。 不过—— 扭头看向单学林,瞥见对方坠地跌坐在模样,她嘴角弯起。 爽了。 这场闹剧在桑柒柒爽了后的第三秒钟宣告结束。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2节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桑柒柒那大嗓门吼过来的第七殿阎罗辛汲出现在第一殿的门口,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三位阎罗加一位表面捣蛋鬼、实则搅屎棍的小员工,面无表情地道:“四位,酆都有请。” 酆都? 那不就是大boss的地盘? 桑柒柒很自然地抬脚,很听话地要跟在辛汲的身后,结果辛汲看向她,道:“你不用去。” 桑柒柒愣了一下,眨眨眼:“不是你说的四位吗?” 辛汲的手指越过她的脑袋指向她身后站着的蔺阎罗:“还有一位是蔺阎君。” 桑柒柒:“……” 蔺阎罗:“……” 虽然没回头,但桑柒柒已经预感到蔺阎罗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模样了,她摸了摸鼻尖,小声嘀咕:“一鬼做事一鬼当,这事跟我们蔺阎君有什么关系?要处罚也是处罚我,我看扣个五十分差不了。” 蔺阎罗上前将桑柒柒往后一丢,扔下一句:“省省你的分吧。” 这分这么扣,到年底又要吊车尾了。 - 四个阎罗跟着辛汲去了酆都接受大boss的制裁,桑柒柒也没离开地府,毕竟是她没忍下彭阎君的邀请,率先冲出去的…… 桑柒柒这一等就等到了足足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 在酆都受了一肚子气的单学林跟巢松冷冷瞪上一眼彭肃,旋即又转头看向蔺阎罗,嗤道:“蔺阎君对手底下的员工倒是维护得很,都工作二十年了还能扯得上一句小姑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我奉劝蔺阎君一句,有空还是多教教小姑娘为人处世,小心栽跟头!” 蔺阎罗好脾气地笑笑:“巢阎君放心,会教的,会教的。” “哼。”巢松一甩袖,转身离开。 单学林也没多留,阴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扯出了个森森的笑容,走了。 两人一走,蔺阎罗跟彭肃一对视,前者脸上那好脾气的笑容当即消失,指着彭肃的鼻子就骂:“老彭你是不是有病?我不让你干啥你就偏干啥是吧?开会的地方在地府南面,你们仨能吵着吵着吵到北面的第一殿?还故意打破窗户,你就是想拉桑柒柒下水!” 彭肃切了一声:“什么叫拉小姑娘下水,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明明是我看小姑娘对这俩老东西也讨厌的很,所以给她机会松松筋骨,报复报复。再说了,那位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罚个闭门思过而已。至于你们部门那小姑娘不还有你在上头顶着,你没听那位说的——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还来找他哭,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脸。” 蔺阎罗:“……”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那位知道这小姑娘打架贼猛,才故意这么说的? 话题绕过桑柒柒,蔺阎罗冲彭肃抬了抬下巴,问道:“所以试探出来没?单学林真的到现在都没恢复?” 彭肃摇头:“没,你看他接我那斧头时脸白得跟他当年死了变成鬼还夸张。你们第一殿那个小姑娘一拳头怼上去的时候,他不也没站住吗?竟然一屁股坐地上了,笑死老子了。” 蔺阎罗:“你挨她一拳头,指不定也能坐地上。”= 彭肃睨他:“怎么,你坐过?” 蔺阎罗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话题又回到了桑柒柒的身上,果断再度转移:“别提这个,继续说单学林。” 彭肃心道还有啥好说的。 这不都试探完了吗? “当年那位上任酆都之主的时候,单学林就以受伤严重为由躲在他的第四殿,这些年虽然也讨嫌得很,但你要说那些坏事儿恶事儿,好像真的没做过。” “你怎么知道他没做过,偷偷背着你做的,你能知道?”蔺阎罗轻嗤了一声,对于好友的猜测非常不屑一顾,“一个叛主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彭肃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好像也是。” 他想不通,懒得想,反正这事儿有蔺阎罗跟那位在调查,他便用胳膊肘碰了碰蔺阎罗的胳膊,轻轻地诶了一声,问蔺阎罗:“你第一殿里的那个小姑娘有没有转部门的想法?这脾性和一身牛劲儿真不错,当我的员工最合适!” 蔺阎罗闻言当即后退三步,跟他拉开距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滚蛋吧,还当你员工最合适,放你祖宗十八代的臭狗屁。” 彭肃:“……” 好熟悉的脏话。 他不死心地继续挖墙脚:“我说真的,我可以把她培养成我们第六殿未来的阎君!” 蔺阎罗面无表情:“我也可以。” 彭肃还在挣扎:“她那身手放你们第一殿就是浪费。” 蔺阎罗:“你像今天这样,打架从南打到北,她的身手不就不浪费了。” 彭肃:“……” 说不过,真的说不过。 彭肃重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乱糟糟的胡须,带着遗憾离开了。 蔺阎罗成功守护自家崽子,轻哼一声,一撩长袍的摆尾,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第一殿。 但等到对上桑柒柒的脸,他忽然又觉得把桑柒柒丢到第六殿也不是不行。 抬手示意桑柒柒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要问,蔺阎罗找了个鬼差,将手里写了东西的册子交给对方,对他说:“拿去给第六殿的彭阎君,告诉他这是我们第一殿被损的物件清单,让他尽快把钱填上。” 鬼差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桑柒柒站在旁边眼尖地瞅到上面的天文数字,突然意识到蔺阎罗那一句“你俩凑一块就是贴钱上班”的含金量有多高。 这么一看,还是蔺阎罗好。 蔺阎罗看着鬼差离开,转身朝着桌案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你觉得单学林的本事怎么样?” 单学林? 桑柒柒想了想,如实道:“不堪一击,属于十殿阎罗中的垃圾,我建议第四殿阎罗的位置让给我来坐。” 蔺阎罗眼角一抽,又问:“那巢松呢?” 桑柒柒再次如实回答:“挺厉害的,第八殿阎罗的位置还能多坐两年。” 蔺阎罗听到这个和彭肃回答相差极大,但意思差不多的回答,敛下眼眸沉思,片刻才问:“青成的审讯笔录你都看完了?” 桑柒柒:“???” 这话题的跳跃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她走到蔺阎罗的对面,重新拿起笔录:“看得差不多了,事实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有效信息不多。” “确实。” “他说的联系不上平阳子这事儿是真的吗?”桑柒柒的手指点在其中一行字上,这里面有说到青成跟平阳子之间是没有联系方式的,而且就算他回以前的道观,也不见得能见到平阳子。换言之其实就是能不能遇到平阳子,全看青成的运气。 “是真的,所以这平阳子比我们想象的都谨慎。”蔺阎罗道,“想要挖清楚平阳子以及平阳子的身后到底有什么,很困难。” 桑柒柒也赞成。 但越困难的活,加分越多,所以她还是很有干劲的。 她提议:“那不如咱们来个守株待兔?找几个人去平阳子跟青成的那个道观去守着?万一哪天平阳子回来了呢?” 这法子蔺阎罗当然想到了。 而且他也让人去看过了。 只不过…… “那道观在青成离开之后没多久就被大火烧了个干净。”蔺阎罗说完就瞅见桑柒柒瞪圆的眼睛,扯了扯唇又道,“说是天气干燥引发了山火,连山带观,全烧光了,你现在去阳间搜,估计还能搜到当时的新闻。青成为此还回过道观,发现事情是真的以后,便又走了。” 他知道平阳子什么本事,因此并不担心。 他甚至想,以平阳子的能力,难道会预测、阻挡不了一场山火吗?既然平阳子放任了这场山火,那就说明这可能是平阳子刻意无视的。 “可能是想掩盖什么的。”蔺阎罗说,“现在有几个鬼差在那边查看情况,不过估计得无功而返。” “可惜了,不管是道观,还是平阳子的师父以及师兄,到底还是什么都没留下。” 蔺阎罗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赫然是在赞同桑柒柒的遗憾。 “有什么新消息随时通知我,我先走了。” “行。” 目送人离开,蔺阎罗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下脑袋,哎呦,忘记事儿了。 与此同时,桑柒柒刚来到殡葬一条龙的门口,里头就冲出来一个张霖。张霖见到她,眼睛立刻亮起,拉着她往里走的同时,小声说:“来了个超级无敌大帅哥,说是地府给你准备的员工!” 第62章 退圈第六十二天 不像搞殡葬的,像男模…… 地府给她准备的员工? 难道是蔺阎罗给她找的那个璧终于来了? 想到这里, 桑柒柒的杏眼像个小灯泡似的,倏地就亮了。她抬起眼眸朝着殡葬一条龙的大门看,可惜隔得远, 又有桌椅遮挡,只能隐隐瞧见一道明显是男性的身影。 她用手戳戳张霖, 好奇地问:“超级无敌大帅哥是有多帅?” 张霖思考许久, 如实回答:“比我表姐以前追过的男明星都帅。” 这么帅呢? 桑柒柒的眼睛更亮了,又问:“那你表姐以前都追过谁啊?傅芮?虞鸿雪?阚棱?” 张霖:“乔天逸。” 桑柒柒表情一收,张嘴:“tui。”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瞬间让她失去了对珠联璧合的探索和兴趣。她用同情的眼神注视着张霖, 拍拍他的肩膀, 颇有点语重心长地提醒和告诫:“找个时间去你表姐的梦里跟她多唠唠,喜欢乔天逸是病, 得治。” 张霖看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厌恶, 才想起乔天逸跟她的恩怨情仇,那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他张了张嘴正要找补他表姐这病随着乔天逸去踩缝纫机已经治好了, 并且改投娱乐圈新晋小生的怀抱。但听到’乔天逸‘三个字已经兴致全无甚至觉得晦气的桑柒柒没什么心思再听,抬脚就朝着殡葬一条龙走。 玻璃大门上被张霖挂了个手工风铃,说是一个瘸腿的老爷爷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沙滩边捡回贝壳亲手做的,纯天然加手工费, 要了张霖一百二。 结果桑柒柒拍照往拼夕夕一搜, 批发价六块八。 门一推一合,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声音清脆, 平日里存在感极强,甚至有点扎耳。但此时此刻,眼神瞥到从沙发上站起的年轻男人时, 桑柒柒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轻易夺走,只能听到自己猛吸一口凉风的吸气声。! 张霖没骗她,真的是超级无敌大帅哥! 而且,这张脸看着怪眼熟的。 她眨眨眼,下意识伸出手想指男人,又觉得动作不礼貌,于是手指只能垂在腿侧的位置轻轻扣了扣,试探性地问:“金鸡山?” 二十年前她刚到地府,路过金鸡山被里头的大公鸡追了整整三公里初次体验飞一般的感觉时,那个伸出援助之手将她从大公鸡罪恶的鸡嘴下救出来的好心人,长得跟眼前这位一模一样!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3节 “没想到桑小姐还记得我,很荣幸。”男人朝着桑柒柒伸出手掌,白皙的肤色下,指骨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修长却不嶙峋。桑柒柒的视线定在上头看了两秒,手腕抬起与之相握,微凉的温度礼貌地一触及分,但却依旧让她在对方指关节压下来时感受到了蕴含其中的力道。 他道:“我叫段绥,是地府分配到殡葬一条龙的员工。关于桑小姐的各项要求,蔺阎君已经都跟我说过了,桑小姐放心,我都能遵守。” 桑柒柒心中感慨蔺阎罗难得靠谱一次竟然靠这么大谱,把长得这么牛逼的男人往她店里送。 这比她的猛男纸扎还有吸引力。 但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淡定:“既然蔺阎罗都跟你讲过了,那我就不多赘述了。我们店在你之前一共两个人,喏,旁边那个叫张霖的小朋友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负责店里殡葬品的打包,偶尔也兼任收银跟招待客人的工作。既然段先生加入了我们殡葬一条龙,那以后的部分工作就要辛苦你咯。” 段绥的视线扫过旁边站得板正的小少年,含笑点头:“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好嘞,那我先跟你讲讲工资还有提成跟奖金,然后你在店里转转熟悉一下,我去送个东西。”桑柒柒邀请段绥重新坐回沙发,细说工资问题。 半晌,问:“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段绥摇头:“没,都听懂了。” 那就行。 桑柒柒起身,示意自己有事先走一步,等再出现时已然敲响了隔壁鬼屋的办公室大门,把正在跟景裕吵架要多吃一个章鱼小丸子的白萦心往窗口带,急哄哄地边走边道:“章鱼小丸子有什么好吃的,他爱吃就都给他,姐带你吃点不一样——看,有帅哥!” 窗户吧嗒一下推开。 在帅哥跟章鱼小丸子中果断选择前者的白萦心率先一探头,视线跟x光似的在楼下所有可能出现帅哥的角落一通扫视,却看到了一堆空气,只能扭头问:“帅哥呢?” “那儿。”桑柒柒挤过来,两颗脑袋一块往窗外拱,随着她手指往殡葬一条龙的窗口指去,原本只露出小半截身影的男人像是跟桑柒柒心有灵犀一般,忽而往窗户前走了两步,完完整整地闯入了桑柒柒跟白萦心的视野之中。 白萦心瞳孔地震,猛猛吸气。 桑柒柒用胳膊肘怼白萦心,眼睛亮极了:“怎么样,帅不帅?” 白萦心使劲点头:“你店里的顾客?年方几何?有无对象?腹肌几块?” 多冒昧的问题。 桑柒柒只能回答第一个:“不是顾客,是新上任的员工。” 刚刚当着段绥的面不好意思盯着人看,这会儿桑柒柒托着脸蛋仔细欣赏,并发出感慨:“鼻梁真高,以前乔天逸的粉丝天天嚷着要在她们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真该让她们来看看真正的高鼻梁长什么样子。” 白萦心学着她的样子也托着脸:“没开玩笑,这腿比我命都长。” 桑柒柒:“锁骨还能养鱼。” 白萦心:“腰也好细。” 桑柒柒:“眼睛看狗都深情。”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吹口哨,表达对帅哥的喜爱。 身后听了全程的景裕:“……” 他面无表情地上前,拎着白萦心的后衣领将人提到一边去,无视了对方’哎哎哎‘的叫声,将脑袋凑到窗边。 被两个女生接连夸奖的年轻男人个高腿长,微微垂着头整理着收银台上的杂物。休闲款的丝质衬衣领口松散,从侧上方能轻易瞧见凹陷的大片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他挽起袖口,劲瘦白皙的腕骨有淡淡的青色经络,长指将笔往笔筒里一放,便直起腰走到了另一端。 雪白衬衫的下摆随意系进西裤,宽肩窄腰大长腿,确实将好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像搞殡葬的,像男模。 景裕:“……” 他戳了戳桑柒柒,语调沉沉:“哪找来的员工?” 桑柒柒双手撑着脸,美滋滋回答:“蔺阎罗给我找的,帅不帅?我承认他是整个地府最贴心的上司。” 景裕:“……” 说不出违心的’不帅‘两个字,景裕只拼命上眼药:“桃花眼这么显眼,一看就是渣男。” 白萦心本就对景裕把她挤出去感到不满,听到这话更不满:“怎么长了双桃花眼就是渣男相了,你这一概而论的思想跟行为非常有问题!” 桑柒柒也跟着扭头,上下打量绷着脸的景裕,嘴角缓缓翘起弧度,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男人有好胜心是好事,但嫉妒心不能太强。” 景裕:“……” 白萦心听个半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因赞成桑柒柒的发言而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景裕:“……” 桑柒柒带着白萦心欣赏完帅哥,见景裕这位片鬼时冷酷无情的第三殿行刑官似乎有点自闭,并且真的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换个更帅的身体来跟段绥决战淮水街之巅时,发出了嘲笑。 景裕幽幽看她一眼,没吭声。 桑柒柒再度拍拍他以示安慰,然后跟白萦心挥挥手说了句走了,便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这期间正好有熟客上门。 吴栾钓完鱼路过桑柒柒的殡葬店,想到前两天他哥托梦说想要个新款的鱼竿,脚下刹车一踩,将车停到了桑柒柒的小皮卡旁,走了进去。 看到收银台那边有道影子,他也没仔细瞧,正要开口打招呼,却在对方抬起头来时,瞬间卡住。 两秒钟的迟疑后,他往后退了两步,跨出大门往头上一瞧,门头上的确写着’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字样,但再往里头看,店里的两个人却都十分陌生。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没走错吧?是桑老板的店吧?” 段绥的视线越过他看到满脸写着’愉悦‘走来的桑柒柒,点头:“没走错,老板在你身后,想看点什么?” 吴栾回头。 桑柒柒正好看过来,主动挥挥手:“吴先生又来给你哥买纸扎?” 吴栾点头:“看到你店里有其他人,还以为走错了。” 桑柒柒走到身高腿长的段绥身旁,笑眯眯地介绍:“我们店里的两位新员工。” 吴栾悄悄冲她竖起个大拇指。 长得忒帅。 审美真不错。 “我想给我哥定制个新鱼竿,我把图也带来了。”吴栾掏出手机的空档,很有眼色的新员工上前一步,记录了照片,又走到一旁记下名字、取货时间,动作熟练又利落,明显是专门准备过的。 桑柒柒看得又是眼睛一亮。 好好好。 长得赏心悦目,好。 眼里有活,也好。 目睹了段绥招待吴栾的全程,桑柒柒忍不住在心里给蔺阎罗点了个赞。原本还以为蔺阎罗另给她配个张霖打杂,是因为段绥干活不行。现在看来,明明很行嘛。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点了三杯奶茶,一人分一杯。但恰好赶上燕燕送纸扎过来,张霖便抱着奶茶走去了储物室。只留下段绥坐在桑柒柒的对面,她好奇地询问:“之前都没怎么见过你,你原本是哪个部门的?” 二十年前能在金鸡山赶走大公鸡,二十年后还能出现在她面前,足以证明段绥本来就是地府的员工。毕竟,普通鬼是无法在地府待上整整二十年的,早被一脚踹进轮回投胎了。 桑柒柒在心里思考了下。 她最熟悉的就是十殿阎罗殿以及十殿阎罗管辖下的轮回司等等,但在这些经常接触的部门里,好像从来没见过段绥。所以,段绥应该出自五方鬼帝那儿?这样的猜测刚起,就听段绥回答:“我原本在罗酆山。” 罗酆山? “南方鬼帝的员工啊?那你……”桑柒柒嘴里那句不礼貌的“被下放了么”重新咽回去,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段绥主动道,“最近罗酆山放假,我留在那没什么事做,恰好看到蔺阎君在找员工,就想尝试下。毕竟,我也很多年没来人间了。” 桑柒柒顿时感同身受,点头:“跟地府比,那确实还是人间好。” 紧接着又有点好奇地问:“我听说罗酆山鬼帝向来神龙不见尾,脾气还不太好,真的假的?” 段绥:“……谁说的?” 桑柒柒摸着下巴思考:“具体是谁倒不太清楚,但我看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哦对了,以前还听庾朋骂过这位罗酆山鬼帝呢。” 庾朋? 段绥扬起眉,淡声道:“罗酆山挺好的,领导整日不在,员工都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每天都很开心。” 桑柒柒:“……” 见桑柒柒看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段绥顿了顿,反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桑柒柒:“没什么,就是挺佩服你的,现在这年头,当人当鬼的竟然还有爱上班的。” 有天天不见影的领导,免费当猴子的同事,竟然不想着摸鱼万岁,还要跑来她的殡葬店干活。 也蛮有想法的。 不愧是眼里有活的男人。 那么—— 桑柒柒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眼神充满期待地望着段绥:“你觉得我们今晚开个直播卖货怎么样?有你这张这么伟大的脸进入直播平台,我都不敢想今天晚上的交易金额有多高!” 段绥:“……” 他忽然想起自己找到蔺伯提出要去桑柒柒的殡葬店当员工时,蔺伯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沉默了好半晌才问:“您真的确定吗?我们部门的这位员工性格可能跟您想象得有点不太一样。她不知道您的身份,估计对您不会太客气呢。” 段绥当时只笑了一声。 心道他还不清楚桑柒柒什么性子吗?需要蔺伯来提醒。 但眼下……这直白又满怀期待的模样,确实不太客气,但真的很可爱。 他很上道地问:“需要我做下准备吗?” 桑柒柒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现在这个形象就非常好。” 段绥挑眉:“你觉得非常好?” 桑柒柒义正词严,连连点头:“当然,你看这胸肌,这腰线,这翘臀,这大长腿,这——” 说得完全上头了的桑柒柒恨不得把段绥长相上身材上所有的优点都找出来念叨一边,但说着说着,注意到段绥看向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意味深长,薄唇勾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时,她猛地反应过来,立马住嘴。 对视两秒,心虚地丢出一句:“反正就是很好。” 段绥并不觉得冒犯,反倒很温和地应下:“我信。” 傍晚,为了庆祝店里来了新员工,桑柒柒主动提出带段绥、张霖下馆子吃饭。 两人自然没有拒绝。 但张霖显然有话要说。 他走在桑柒柒的身旁,瞅她两眼,嘀咕:“为什么我来上班的那天你不请我吃饭庆祝?怎么还区别对待呢?是因为他长得帅吗?” 桑柒柒一抬手拍在他脑袋上,垂着眼眸盯着他看,语气显得有点危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当时邀请你吃烧烤,但你拒绝了对吧?”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4节 张霖:“……” 好、好像有那么回事。 生怕自己的脑袋被拧下来的张霖连忙求饶:“我忘了,我错了,桑老板是一视同仁、不见色眼开的好老板。” 桑柒柒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继续朝着火锅店走。 她挑了家抚平区最出名的火锅店,准备提前犒劳等会要辛勤工作的段绥。等到了火锅店,特地找了个小包间,将菜单往段绥面前一放,桑柒柒大手一挥,十分阔绰:“随便点。” 张霖举起手:“我也可以随便点吗?” 桑柒柒:“……当然。” 小屁孩好像真有点欠揍。 段绥点得不多,但胜在点得好。桑柒柒眼一瞅,瞧见那画上勾的菜品都是她的最爱。 等到服务员来询问需不需要喝番茄汤、有没有什么忌口时,段绥冲店员微微一笑,道:“两碗不要葱。” 桑柒柒:“!!!” 不愧是珠联璧合的璧! 蔺阎罗今天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绝对超过隔壁第六殿的彭阎君。 “想喝什么饮料?”段绥起身走向饮料自助台,雪白衬衣下的腰线被勾出来,偏头看向桑柒柒,问,“可乐?” 桑柒柒立刻捧着脸点头。 没两分钟,段绥便端着两杯加了冰的可乐回到了座位上,将冰可乐推到桑柒柒面前,眼角余光瞥到眼巴巴看过来的张霖,男人问:“想喝?” 张霖:“……嗯。” 段绥眉梢微扬,慢条斯理地将服务员送过来的吸管拆开纸膜,放到桑柒柒的玻璃杯内,同时冲张霖扔下一句:“自己去倒。” 张霖:“……” 张霖认命起身走向饮料自助台,再回来时,段绥亲力亲为地用公筷替桑柒柒夹了很多菜放在碗里,桑柒柒埋头吃得非常开心,看上去十分享受这种被投喂的感觉。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亮起的灯,竟诡异地发现,他跟这灯好像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桑柒柒吃了顿相当满足的晚餐,从火锅店离开时,揉着有些撑的肚子往回走,走了足足两圈才勉强消化了一些。她将张霖赶回去休息,张霖恰好也是这么想的,天知道刚才在那火锅店里他有多难熬。明明桑柒柒跟段绥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但他就是越看越奇怪,越来越坐立难安。 总觉得自己很碍眼。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会早点过来打包贴条的。” 他说完,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桑柒柒嘀咕了一句“后头有鬼在追吗跑那么快”,转身回到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口,将剩余的钥匙分了一个给段绥:“给你,虽然也不一定用得上。” 但偶尔有外人在时,就得认认真真地从外头用钥匙开门。 段绥应一声,接过钥匙,将它挂在了一个可爱的小白狗挂件上。 小白狗做着招财的动作,吐着舌头,浑身圆鼓鼓的,看着特别可爱。 桑柒柒瞅了两眼,没忍住夸:“你这狗挺有意思的。” 段绥手指勾着钥匙扣的圆环,将小白狗放到掌心,笑着问桑柒柒:“喜欢吗?我还有个小橘猫的。” 掌心向上,小橘猫的挂件突兀地出现在上头。 桑柒柒意会到他的意思,但还是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给我?” 段绥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从段绥手里拿起小橘猫,端详着看了两秒,小橘猫跟小白狗的动作稍有不同,撅着屁股张牙舞爪,看上去凶巴巴的。桑柒柒非常喜欢,利落地钥匙往上一挂,圆鼓鼓的小橘猫便在她手中晃了晃,被她妥帖地收到兜里。 礼尚往来,下次得挑点什么东西还给段绥。 进了门,桑柒柒将所有的灯都打开,光线倏然从上泄下,落在段绥的头顶上,将侧脸打出阴影,衬得脸部轮廓深邃又神秘。 桑柒柒从电脑屏幕前探出脑袋,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可以直播哦?不行的话你在边上当哑巴新郎也可以。” “我没问题。” 随着段绥这话落下,桑柒柒点下直播开启按键。一如往常,开播的消息一跳出来,直播间便陆陆续续地涌进来许多人。 桑柒柒时隔一周再次开播,可把观众们给开心坏了。 一个个兴冲冲地点进直播间,兴冲冲地扣字准备打招呼,然而视线一聚焦,看到的却并非心心念念的偶像,而是一个陌生但长得帅过头的男人。 [?????] [我艹,一个礼拜不见,377你变性去了?!] [好牛的技术啊,完全看不出来有女性特征诶,喉结也很明显,好性感嘿嘿] [眼睛也拉了?不过当男人的话,确实桃花眼更好看] [看着是不是还高了点?平时直播脑袋没顶框啊,穿增高鞋了?] [淦!臭男人有什么好当的!当香香软软的霸王龙甜妹不好吗?!姐就吃你长得好看但小嘴沾毒的这款呜呜呜] [宝宝变性成男人是不是性取向就变成女孩啦?看看我,我申请当你女朋友/星星眼] [该说不说真的挺帅的,我一男的都承认] [隔壁瓦萨迪卡卡昆卡做的手术吗?可以推荐一下吗?真心求联系方式/可怜] 因为开了后置摄像头并站在屏幕前将弹幕看了个一清二楚的桑柒柒:“……” 第63章 退圈第六十三天 【弹幕多】你这新员工…… 卖货之前, 桑柒柒觉得她直播间的观众们有必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桑柒柒移动鼠标到弹幕框,输入一长串看起来格外陌生的地址。随后摄像头转为前置,她那张被放大但毫无瑕疵的漂亮脸蛋骤然出现在每一个观众的视野里, 但轻易将他们注意力夺走的是桑柒柒用手指将屏幕戳得咚咚响的噪音: “看到我刚才发出来的地址了吗?那是整个京北名声最高的眼科医院,据说瞎了的都能给你治好。你们有事没事就去那里多转转, 把眼神不好的情况改善一下。” 摄像头再次转为后置, 她迈步走到段绥的身旁,两张脸凑在一块,询问:“哪里像?” 她靠近得猝不及防, 眉眼逼近的那一刻, 毫无防备的段绥呼吸微微一窒, 又很快回过神来,感受着女孩柔软的气息落在脸侧、唇畔, 像春夜的风温柔掠过,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 [夫妻相算吗?] [……那个,般配是能说的吗?] [谁眼睛不好, 我搞抽象呢,你哪里拐来的帅哥,这么帅/色] [那我不一样,我真以为377变性去了/doge] [真好真好, 你还是我的霸王龙甜妹] [我相信你当年真的对乔天逸没半点兴趣了!!你这男人, 胜过乔天逸一百条街!!] [哪里找的?可以分享一下位置吗?直播间的姐妹们都很需要] [鼻梁真高嘿嘿嘿嘿] [死丫头吃这么好?] [长夜漫漫,美男作伴, 你不去睡觉跑来卖货?会不会享受生活?不会就走开, 我替你享受!] 桑柒柒回到电脑前,瞅见观众对她的质疑,睨了眼屏幕, 道:“赚钱就是在享受生活。” 直播间的观众根本不懂将殡葬一条龙做大做强、成为地府的第二把手并脚踹阎罗到底有多爽! 桑柒柒心里嘀嘀咕咕,一边往小黄车上连接,一边将脑袋凑到屏幕旁边望向段绥,冲他眨眨眼,在得到段绥的点头回应之后,她对直播间的观众道:“最近新上了几个联名骨灰盒,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链接下方的求讲解,让帅哥给你们讲。” [联名但骨灰盒?] [好陌生的字眼,好超前的联名] [什么?骨灰盒都能联名?这我不得去看看!] [前面的姐妹新来的吧?以前有过奥特曼骨灰罐,已经给我男朋友预定了/微笑] [我艹哈哈哈你真的出息了,竟然真的是官方联名,还是现在最火的动漫耶!] [377你真的火了] 说起这个联名桑柒柒也挺意外的,那天她清理自己的微博私信时,看到了个与众不同的、带着官方认证信息的账号。点进去一看,发现是个主权谋副恋爱的动漫。这动漫桑柒柒也有所耳闻,小邢妹妹前段时间天天在朋友圈发男女主的cp图,直言kswlkswl,路过一条狗都要拉着被安利。 点进官博头像,动漫官方的粉丝数量只比桑柒柒少一点点。 对方的私信内容很简单:柒柒你好/握手,我们这边想跟你的殡葬一条龙做个联名,你看可以吗? 乍一看到,桑柒柒的反应跟直播间观众的反应差不多。 你说啥? 殡葬,联名? 这俩词组合在一起,她自己就干过。但官方主动找上门想要联名的,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出于好奇加赚钱机会不容错过,桑柒柒跟官方负责人很快加上了微信。在详细的聊天中才知晓原来在这动漫里男主假死过一回,女主为此还挑了好几个棺材想要用来装男主的遗体。但现下不怎么用棺材,官方便决定将棺材改成骨灰盒。 很有想法。 桑柒柒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她还多问了一嘴对方为什么会想起搞这个联名,动漫粉不会有意见吗? 对方却道:“其实是有位粉丝找上门来问我们能不能授权给你做这样的骨灰盒,她说她很喜欢我们这部动漫,但可能坚持不到动漫完结了。” 原来是这样。 桑柒柒三两句解释了下跟动漫联名的原因,又道:“先上点不同款式的骨灰盒,另外还有些纸扎正在制作中,大概后天上吧,到时候得空的话估计也会开个直播,大家到时候记得捧捧场。” 说话间,段绥很自觉地弯腰将其中一个骨灰盒放到手里于镜头面前展示。 [好好好,追剧的时候就觉得那棺材画的不错,没想到做成骨灰盒竟然更好看] [天呐官方真好啊,呜呜呜,真的很少见有官方主动跟殡葬联名的,竟然只是为了满足粉丝的遗愿] [不亏是我追的动漫] [看得出来官方只想满足粉丝愿望,不是想圈粉丝的钱,不然骨灰盒都给你搞盲抽/doge] [哈哈哈哈哈哈盲抽骨灰盒我要笑死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5节 [这位不知名的帅哥,别托骨灰盒了,我想看你托377] [好性感的手,抱骨灰盒多少有点委屈了,抱77就刚好] [手指真长嘿,小说里所有男主能顶的项目都搁你身上了呗] 段绥本人看不到弹幕,自然不为所动,很淡定地拎起骨灰盒就是一通讲解,连骨灰盒上的小巧思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业务能力直接拉到顶格。桑柒柒瞅瞅认真工作的他,再看不断调戏他的直播间观众,轻咳一声,敲字:各位注意点形象,把人吓跑了谁来直播? [那你告诉我们这真的只是员工不是你老公吗?] [我是同意这门亲事的,你不用遮遮掩掩] [现在外头好看的男人比三条腿的蛤丨蟆还不好找,遇到就要好好把握。要不今晚直接入洞房吧?我们这群观众也算见证人了/doge] [给你送俩小礼物,就当我随份子钱了] [我也随点,明天我结婚,记得来还人情] [我申请坐主桌] 观众说随礼那是真随礼,整整五分钟的时间,整个直播间的礼物特效就没停下过。桑柒柒郎心如铁,不为所动:“下次想送礼物可以直接送,不用找特地找理由,我又不是不要。” 观众:“……” 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观众们安安分分留在直播间听段绥讲解,下单,唠嗑。 这种充满和谐氛围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段绥停下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桑柒柒看他精神状态良好,好像也没感觉到累,还能再叨叨三个小时,心道鬼这玩意儿果真是当牛马的最好选择。唏嘘感慨两秒,桑柒柒主动朝他招招手,让人坐到了电脑前,将摄像头改为前置,道:“大部分产品也介绍得差不多了,你坐下休息会儿,愿意就理理他们跟他们聊聊天。我点了奶茶和烧烤快到了,先过去拿。” “好。” 段绥目送着桑柒柒起身走向门外,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 他一出现,原本还平静的弹幕顿时跟掉下鱼雷的水面似的,轰轰轰就炸开了。 原先逗桑柒柒的那批人重操旧业,迅速扣字。 [帅哥晚上好,帅哥辛苦了,帅哥跟377谈恋爱了吗?] [我曹。你是真硬帅啊,刚镜头离得远,我以为是美颜+我眼花呢,原来是脸能打] [跟桑柒柒共用一个摄像头的怎么可能美颜!!] [帅哥年方几何?有没有对象?有几块腹肌?] [这种小白脸能有腹肌?] [好酸好酸,怎么还有兄弟破防的?] [怎么没有!刚刚他抬手的时候衣摆卷起来了,我看到了!可惜没来得及截图/叹气] [帅哥给我个面子,把衣服撩起来我先拍个照。] 段绥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一条条划过的弹幕,定在让他撩衣服的弹幕上,眉梢微挑,道:“不好意思,上过男德班,知道衣服只能在女朋友面前撩。” [我发给377] 段绥一口回绝:“不用代劳,她想看我可以直接给她看。” 话音落下,整个屏幕全是问号跟感叹号。 段绥假装没看到,将弹幕栏往上划了划,挑了几个合适的问题做简单地回答,又移到别的页面去看今天晚上的交易额,红色的数字跳转出来后,他满意地勾唇。 就这个交易金额,桑柒柒对他肯定更喜欢了。 两分钟后,桑柒柒拎着奶茶跟烤串回到了直播间,将其中一份递给段绥,她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数字,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将镜头挪过来道:“我看也不早了,大家早点睡吧,明后天有时间再播。嗯,下了,晚安。” [?] [就走了?你家员工说要给你看腹肌!] 以为又是观众想逗人,桑柒柒直接无视了满屏的’腹肌‘,很是冷酷无情地将直播间关闭。 她跟段绥一样,点开交易页面看了眼,当看到红色数字时,忍不住给身旁的男人翘起了个大拇指,双眼亮晶晶地夸奖:“段绥你真厉害,到时候给你加工资。” 段绥对工资没什么兴趣,相比工资他更喜欢桑柒柒对他的肯定。 但他心里也清楚,今天的交易额这么高,纯粹是赶上好时候了。 联名加上直播间换人的新鲜感,才能让观众纷纷下单。 桑柒柒打开烤串的包装袋,将烤串分一半递给段绥,解释道:“我想着你口味跟我差不多,就都点了双份,要是有什么不喜欢吃的放着就成,等会我吃。” “都爱吃。” “那就好。”桑柒柒舒展了眉眼,咬着牛肉问他,“你晚上一般住哪儿?” 段绥伸出长指捡起跟桑柒柒一样的牛肉串,牛肉被烤得焦香四溢,外表皮带着嚼劲儿,内里却含着汁水,吃着十分嫩,很好吃。 他拿起湿纸巾擦了擦手,回答:“还没来得及在这里置办房产,打算先回罗酆山。” “这里的房子可贵了。”桑柒柒嘀咕,“要不是我附身的女孩租了房子,我就得去睡桥洞了。” 旋即热情说:“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我提前给你预支工资。” 反正她现在有钱,不差一点房费。 段绥倒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贴心的话,顺势夸赞:“你是个好老板。” 桑柒柒抬了抬下巴:“那可不,你好好干,等以后我做大做强,把这殡葬店开满全国各地,分你当地府三把手。” “二把手是谁?” 桑柒柒指了指自己:“我啊。” 段绥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听说过桑柒柒的宏图伟业大计,但对于桑柒柒只想当二把手还是略有几分惊讶,问:“为什么只当二把手,一把手不好吗?” 桑柒柒迟疑地问:“大boss诶,打不过吧?” 段绥:“……” 想到白日里女孩掺和进三位阎罗的打斗且毫发无伤,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也不好说。 等实力恢复了,指不定还是能把他按在地上揍个鼻青脸肿。 - 辛苦了一个晚上,桑柒柒却没什么睡意,跟着段绥一块进了鬼门关,段绥去了罗酆山,桑柒柒便去了第一殿。 因为段绥这块珠联璧合的璧实在太让人满意了,蔺阎罗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在短时间内寸寸拔高,如今的高度已经可以媲美通玄所供奉的那座巨大金像。 拎着给蔺阎罗带的酒跟花生米,她推开第一殿大门,瞧见打瞌睡的领导,上前将酒往对方怀里一塞:“别睡了老大,快看我给你带的好酒。” 虽然桑柒柒总说蔺阎罗已经被工作折腾得没头发且快变成地中海老头了,但蔺老头的耳朵还是很好使。桑柒柒在门外时,他就靠那透着几分雀跃的脚步声听出了来者何人。原本想装睡懒得理会桑柒柒,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热情。 酒瓶打开,浓郁的就香在瞬间覆盖了整个宽敞的第一殿。 蔺阎罗的鼻子耸了耸,忍不住吸了两口,史诗级过肺之后,到底还是睁开眼睛,睨着桑柒柒问:“好端端的送我酒干什么?” 桑柒柒见他没有再装睡,顿时笑盈盈地凑过去:“什么叫好端端的才送你酒,我从来都是一个非常热爱工作热爱领导的员工,心中更是时刻记挂着领导,知道领导把我招进来还提拔我不容易。所以,外出一趟给领导带点的小礼物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蔺阎罗:“……” 本来只觉得今天这酒是桑柒柒善心大发,现在听到这番话,他更觉得桑柒柒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想要弄死他。 他有点不确定地问:“我记得你掺和进老彭跟单学林、巢松之间的矛盾,以下犯上,揍了他们两拳……虽然我叨了你两句,但是没真扣你分吧?” 桑柒柒:“……” 她在蔺阎罗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形象? 桑柒柒的笑脸收了回来,瞅一眼蔺阎罗,将酒瓶捞回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爱喝不喝。” 蔺阎罗见状,迅速抬手扣住即将被桑柒柒拽回去的酒瓶,并用力地拖到了自己的面前,将酒瓶往桌案下一塞,呼出一口气:“早这么说话,我就收了。” 还用得着担惊受怕半天? 桑柒柒:“……” 蔺阎罗变得老神在在:“说吧,到底为啥给我送酒。” 桑柒柒对他的神情变化感到十分无语,但还是如实回答:“为了感谢你给我送了个好员工来啊,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让段绥开直播卖货,交易额歘欻欻地跟坐了火箭似的,一路飙升,直达七位数!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全国连锁指日可待!” 蔺阎罗原本听到’送了个好员工来‘这话还挺开心,心里嘀咕这员工当然好,这员工可不是一般员工。 结果下一秒听到’我让段绥开直播卖货‘,他一愣,根本听不清接下去的话,满脑子都是地府大boss纡尊降贵去阳间的殡葬店当劳什子员工就算了,竟然还被桑柒柒安排直播卖货? 蔺阎罗声音颤抖,指着桑柒柒的鼻子问:“你让段绥直播卖货?” 桑柒柒眨眨眼:“对啊,他长这么好看,不开直播不浪费吗?” 她夸奖道:“段绥直播那会儿,直播间最高人数有二十三万呢,热度也暴涨,直接霸榜。” 蔺阎罗:“……” 这些年整个地府都没几个鬼见过大boss的正脸,没想到一去桑柒柒的店,几十万人都见到了。 他按住自己的人中,声音有点发虚地问:“段绥什么反应?” 反应? 桑柒柒:“很开心啊,吃完夜宵跟我一块回的地府。今晚挣了这么多,我打算给他涨工资,提前让他完成京北购房的计划。” 蔺阎罗:“……” 桑柒柒完全没注意到蔺阎罗复杂的表情,全然沉浸对段绥的夸奖中,小嘴叭叭一口气不停地将所有赞美词都往段绥的身上套,当听到什么温柔、美好、热情、善良等与段绥完全不符合的词语出现,蔺阎罗的表情顿时跟吃了屎差不多。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段绥温柔?热情?善良?” 确定不是阴晴不定,笑里藏刀,心狠手辣? 桑柒柒:“是啊。” 自从来到她的殡葬店跟她碰上面,说话温柔,做事温柔,就算晚上辛苦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依旧没有半分抱怨,只会在她递过烤串跟奶茶的时候温和地说谢谢。 她举例:“今天晚上吃火锅回来,路上遇到只趴在马路中间的小猫,他还特地把猫猫送回路边呢,人可好啦。” 那跟人和鬼比,确实还是猫可爱一点。 要是目睹猫猫被车轧的人是他,他也送。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6节 但问题,那是段绥啊! 是把上一任酆都之主剁成烂泥的段绥啊! 跟段绥有过接触的,谁不知道这位心有多狠! 不知道蔺阎罗心里一堆想要吐槽的话,也无视了对方便秘似的表情,桑柒柒掏出瓜子往他桌上一拍:“总之老大你为我找的这块璧我非常满意,感谢老大,爱你老大,再接再厉老大,拜拜!” 她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 只留下蔺阎罗满脸复杂神情。 第二天早晨,时间还早,但天气不算凉爽,已有热意。 桑柒柒嘴里叼着奶黄包刚到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口,就瞧见门已经开了。 她想到昨天张霖离开时有说到今天会早点过来打包,却没想到抬脚跨进去,除了看到张霖,还看到了段绥。 段绥今天换了套衣服,不再是昨天的休闲衬衣跟西裤,而是简单的白t跟长裤。他很随意地坐在地上,比白萦心命还长的腿微微曲起,整理杂物时顺手将张霖所需要的胶带递过去。 注意到门口落下的阴影,他抬眸。 阳光从外射过来,落在桑柒柒的身上,将她扎着丸子头的长发晕开一层毛茸茸的光,很可爱。 桑柒柒抬脚跨进来。 贝壳风铃声响起,叮叮当当的尾音之后,段绥薄唇微勾:“这么早就来了?” “那也没有你们早,你俩吃过早饭了吗?” 张霖还是个人的时候就不太注重口腹之欲,如今变成鬼了更是,闻言便摇头:“不吃。” 段绥却道:“还没。” 桑柒柒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了煎饼果子递给段绥:“给。” 段绥抬手接过。 指尖不经意碰上女孩的手指,一触及分。 吃过早饭,桑柒柒看了看后台的订单,果断加入了今日份打包工作。十点左右,给桑柒柒发了信息但没得到回复的白萦心终于忍耐不住,在景裕的死亡注视下,理直气壮地下楼并拐进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 虽然昨天已经看过帅哥了,但近距离观赏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她再一次在心里感慨她家姐妹运气真好,随便招个员工都能招到个这么帅的,然后凑到桑柒柒的身边,跟她咬耳朵:“你有没有看我给你发的微信?” 桑柒柒将手上的这份包裹打包完成递给段绥,扭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看,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眼神悄悄瞥向段绥,见对方微微垂着眼眸,似根本没注意到她们这边,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小声说,“昨天晚上你去拿外卖的时候我问了,你这新员工有八块腹肌,八块,整整八块!” 桑柒柒的视线跟有自动导航似的,越过一旁的纸盒,看向了段绥的小腹。 恰逢男人要起身,白t的下摆被纸盒掀起的顶盖一勾,坐在地上、位于下方的桑柒柒将那紧实的腰腹线条以及腹肌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止如此,甚至还清晰瞧见了那没入黑色长裤的人鱼线。 桑柒柒:“……”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捂上,扭头冲白萦心用力点头,瓮声瓮气地说:“真有八块!” 第64章 退圈第六十四天 那他跟男菩萨有什么区…… 门口, 跟着白萦心一块进店的景裕眼神满怀探究地扫向慢条斯理将衣服下摆从纸盒顶盖扯落的年轻男人,眼底的狐疑一层比一层更深。 这男的……故意的吧? 刚才起身的动作是怎么做到让纸盒如此精确地将衣服勾住,还恰好露出桑柒柒她们正在谈论的八块腹肌, 让桑柒柒以这种刁钻的角度看个正着的? 巧合?鬼都不信! 思考中,景裕落在段绥脸上的视线便未曾收回。那目光如有实质, 还带着点男性看男性的不满, 存在感过分强烈,段绥不想发现也难。他在收银台前站定,伸手拿起全新的胶带转身往回走, 狭长眼眸瞥向景裕,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前者勾起薄唇,眼眸似笑非笑。 景裕微微一愣。 再回神时, 段绥已然回到了桑柒柒的身旁, 男人的嗓音像三月里的春风,拂面只觉得温柔:“打包工作交给我跟张霖就行, 你跟朋友去玩吧。” 桑柒柒眨着她那双杏眼看段绥。 实话实说,现在相比跟白萦心玩,她更想再看一遍段绥的腹肌。刚才只看到了腹肌的块数,没细看腹肌的大小跟起伏程度, 稍有遗憾。 但她非常清楚, 看腹肌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看过一次就是赚到。 “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很快回来, 等下给你们带吃的。”桑柒柒从地上爬起来, 拉着白萦心的手往外走。路过跟个木头似的站着的景裕,扬了扬眉,惊讶道, “景老板也在呢?” 景裕:“……” 敢情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半天功夫,桑柒柒只看到那心机男的腹肌了是吧? 景裕紧绷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来,旋即又阴阳怪气地损了一句:“看不见我倒也正常。” 桑柒柒心道当然正常。 她就两只眼睛,全黏在段绥的腹肌上了哪还有空去看景裕。 再说了,景裕有什么好看的。 无视了景裕,桑柒柒跟白萦心手挽着手,一块回到了隔壁鬼屋。虽然景裕这个姐妹间的电灯泡也跟着回来了,但不管是桑柒柒还是白萦心都没把他当回事,白萦心捧着脸,迫不及待地问桑柒柒:“腹肌好看不好看?” 桑柒柒如实回答:“好看。” 比她自己剪的猛男纸扎的腹肌好看多了。 腹肌的话题再起,景裕终于不当隐形人了。他走到两人的身旁,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眼神睨着桑柒柒,问:“你不觉得他是故意的吗?” 桑柒柒没反应过来:“什么?” 景裕:“他站起来那会儿衣摆被纸箱勾住,是故意的。” 顿了顿,又道:“腹肌也是故意露给你看的。” 虽然当时白萦心跟桑柒柒把说话的声音降得很低,但现场除了白萦心之外都是鬼,张霖可能因为刚从人变成鬼而没什么能力,但段绥肯定不是什么普通鬼。景裕隔老远都能听到两人对腹肌的讨论,就坐在桑柒柒身旁的段绥能听不到? 骗鬼呢! 景裕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合理的推论能带起桑柒柒跟白萦心对段绥’心机男‘的印象,谁曾想两个女孩子一听,眼睛更亮了。 桑柒柒惊叹:“那他跟男菩萨有什么区别!” 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大方的男鬼属实不多见了! 而白萦心则是cp雷达大响。昨晚看直播的时候她可没错过段绥在直播间观众让他撩衣服拍腹肌照发给桑柒柒时的回答,对方说:“她想看我可以直接给她看。” 当时她只觉得段绥是个直播先天圣体,知道直播间的这群观众爱看什么,所以说什么。 但现在听景裕浅浅一分析,她也觉得怎么她俩刚说完,段绥的衣服就那么恰好地被纸盒顶盖给勾住了? 分明是故意的嘛! 她姐妹这店里的员工,绝对的心怀不轨! 白萦心贴到桑柒柒的身旁,眼睛发光:“下次我在你面前故意提一下他的胸肌,你看他回头会不会把胸肌露给你看。” 旋即又补充:“要不直接聊裸/体吧?” 桑柒柒:“……那有点过分了,而且半遮半掩比**更有吸引力。” 再说了,看看胸肌倒是有可能,段绥要是真敢裸给她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拳把他揍得站都站不起来。 然后丢进冥河给他洗洗脑子。 白萦心若有所思地点头:“说的也是。” 景裕:“……” 没救了。 - 桑柒柒是被张霖一个电话喊回去。 走到门口便瞧见沙发上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的脚边放着水果牛奶一类的物品,双手紧握搭在膝盖上,正跟段绥说着话。 瞧见桑柒柒走来,男人迅速站了起来,迈步上前,弯腰俯身:“桑小姐你好,我叫张宾鸿。” 张宾鸿? 这个名字在桑柒柒的脑袋里转了一圈,颇感熟悉。 张宾鸿见她若有所思,脸上扯出个笑容,眼眶却有点微微泛红:“这家店原本是我父母的火锅店。” “是你呀。”桑柒柒了然,示意张宾鸿坐下聊。 张宾鸿坐回到原先的沙发上,而桑柒柒则是选择坐在他的对面、挨着段绥。 沙发不大,但桑柒柒的肩膀跟段绥的肩膀还有一段距离,男人的眼眸缓慢地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桑柒柒并未察觉到,而是低头看一眼小茶几,发现段绥已经将茶水小零食都备上了,十分周到,不用她再操心,便主动开口:“我听孔队长说,你在国外。” “对。”张宾鸿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不瞒你说,我当初跟孔队长的同事交涉无果以后,感到很无力,甚至有点怨恨他们不信我说的话。再者就是父母的离世让我感到非常痛苦,所以我就在我们公司提出去海外开拓业务的时候,报名申请一块去了。” “其实前几天孔队长这边就给我打过电话了,但我手头上有事,没法直接回来。昨天晚上终于得空,就买了机票赶过来。”他说着,重新站起来,又冲桑柒柒用力鞠了一躬,“我父母那事的前因后果孔队长都跟我说了,桑小姐,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杀害我父母的真凶肯定就这样逃掉了。” 因为做过梦,所以孔兴言跟他提起孟正祥一事时,他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更别提他还通过视频亲自见到了孟正祥。尽管当初在梦里时,孟正祥并没有暴露自己的五官,但很神奇,孟正祥现身那一刻,那种从梦里延伸出来的恐惧,就像是一个专业的匹配信号,让他无比笃定二者就是同一人。 “今天过来是特地感谢您的,顺便也想在您这边买点纸扎品给我父母烧一点。” 桑柒柒闻言却缓缓蹙起了眉:“但——” 话未说完,张宾鸿就打断了她:“我知道,我父母没有来生了,所以就算我真的烧纸扎,他们也收不到。但这是我作为他们儿子该做的,不管他们收不收得到,我都要做。而且在我的心里,他们一直都在。” 更何况父母的墓碑就在墓园里摆着,别的父母常有孩子看望,他的父母却什么都没有。 他不想这样。 就当是一个心理安慰,他也想给父母烧些东西,假装他们过得很好。 “行,那你看看你需要什么,挑一些我给你装起来。” “好。” 张宾鸿挑的纸扎数量不算少,听过他的话,桑柒柒也没拦着他,只不过收钱的时候给优惠了很多。看着大包小包装满了他的车子,桑柒柒冲他挥挥手。 重新回到店里,段绥已经弯腰收拾掉了桌上的水杯。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7节 他注意到桑柒柒的视线,起身看向她:“人送走了?” “嗯。”桑柒柒走过去,问他,“蔺阎罗有跟你讲过孟正祥的事吗?” “听过一两句,也知道孟正祥背后的道士青成似乎属于一个神秘的组织。”段绥如实回答,“实不相瞒,罗酆山也很关心这件事情。” 桑柒柒拖长声音哦一声,望向段绥的眼神里染上了几分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来当我的员工的。” 段绥失笑:“本来就打算来,只是恰好遇到这件事情,就更没有不来的理由了。” 他冲桑柒柒扬眉:“桑老板的殡葬店在咱们地府很有名,想转行来当员工的鬼不少。” 这话说的…… 桑柒柒狐疑:“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蔺阎罗说过。” 段绥这倒真没哄骗桑柒柒。 毕竟桑柒柒那绩效分一加就是成千上百,早把不少人看眼馋了,想要借机来她这里蹭分的鬼不在少数,可惜都没能过蔺伯那关。 张霖是桑柒柒指定要的。 而他想来,蔺伯也不敢拒绝。 “所以,”他总结,“能来殡葬一条龙当员工,是我的荣幸。” 桑柒柒:“……” 她定定看着段绥整整两分钟,旋即唉声叹气地走向正在打包的张霖。 虽然张霖全程都把自己当成透明人,恨不得在三人独处时将自己埋进地缝,但他长着耳朵,总能把两人毫不设防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手上动作没停,张霖注意到打包盒上掉落下来的阴影,闷声工作了五分钟,但桑柒柒还是碍事地没离开,他终于忍不了了,问:“他夸你,你唉声叹气跑我这来干嘛?” 桑柒柒托着脸,睨他一眼:“就是因为夸我,所以我不好意思,来你这躲一躲,懂不懂?” 张霖那一句’你还会不好意思‘差点从嘴里冒出来,好在脑子反应快,及时住嘴。 桑柒柒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在心里感慨—— 段绥这男的长得好,身材好,怎么还那么会说话? 真有点段位在身上。 - 悠闲开店的日子过了近半个月,期间桑柒柒带着段绥也直播过几次,交易额非常好看,两人的cp粉数量也极速增加。 听白萦心说,现在桑柒柒跟段绥还有个cp超话。 桑柒柒很好奇地发问:“我跟段绥在镜头前好像也没表现得很亲密吧?网友到底是嗑下去的?” 白萦心显然很有嗑cp的经验:“两个长得同样好看的人站在一块,就算脸上的表情都是不耐烦,网友也会觉得你俩心有灵犀,默契万分。” 更别说段绥对待桑柒柒跟对待其他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网友不清楚,但她作为桑柒柒的好友、时不时去殡葬店唠嗑的围观群众,还能不清楚?有桑柒柒出现的那片区域,段绥必然在旁边。但如果桑柒柒有事离开了,段绥也就不见影了。白萦心看得出来,段绥宁愿缩在收银台前当木头也不乐意浪费时间跟她和张霖聊天。 换言之,在段绥眼里,只有桑柒柒值得他在意,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如果她故意在桑柒柒面前夸段绥,那就不一样了。 这男人变脸速度相当快,看她的眼神也会变得温和不少,甚至还会主动给她倒水,把讨好心上人闺蜜的这波技巧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白萦心撑着脸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戳了戳,递给桑柒柒,“关于你跟段绥的cp热度,你也不需要有太多的压力。” 桑柒柒心道她能有什么压力。 不管是网友还是直播间的观众,顶多也就是打打嘴炮,又不能亲自跑到她跟段绥的面前,强硬摁着她跟段绥的脑袋表演亲嘴。 不被她揍得魂归西天才怪。 她十分大方地说:“我懂我懂,我以前还是当明星的呢,对待这种粉丝嗑cp的事儿,当没看见就——” 她说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眼睛倏地瞪圆:“这什么东西?” 白萦心:“你跟骨灰罐的cp超话。” 桑柒柒:“?” 白萦心将身体倾过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手指又在屏幕上划了划,超话页面再度跳转,她指着cp超话的名字说:“还有你跟纸扎猛男的。” 桑柒柒:“……” 白萦心:“我看过了,在你的无数cp超话中,你跟段绥的,是最正常的一个。” 桑柒柒:“……” 桑柒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前一秒她还想着网友爱嗑cp就嗑呗,而这一秒她只想把某社交软件给炸了。 什么阴间cp都往她身上套是吧? 通通举报咯。 桑柒柒咬牙切齿并准备将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拎着皮包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地跨门而入。他看上去气喘吁吁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有点歪斜,额头更是布着一层薄薄的汗水,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赶路的狼狈。 见生意上门,桑柒柒跟白萦心使了个眼神,起身走过去。 中年男人瞧见她,立刻就道:“桑老板,我这边想跟你买一些纸扎。” “可以,你想要什么类型的?现成的几乎都在这边了,定制的可能得等两三天。”桑柒柒带着人走到货架前,中年男人只匆匆扫过一眼,就道,“这些我也不是很懂,但家里老人刚去世,是办身后事所需要的纸扎,您看您能推荐吗?” 这对于桑柒柒而言是小事。 她点了些必要的纸扎品,中年男人点头全部收下,又另外买了些小物件,付了钱,他舒出一口气:“真的太感谢了,我喊了车过来,到时候我直接拉走就行,不用劳烦您送货了。” “行。” 正巧她那辆小皮卡也被段绥开出去送货了。 将所有的纸扎品搬到中年男人叫来的车上,桑柒柒站在门前目送着中年男人离开,才慢悠悠回到白萦心面前坐下。但屁股还没坐热,陌生的电话便打到了桑柒柒的手机上,她接通,说话的男人声音十分熟悉,赫然是刚才的顾客。 中年男人满声都是歉意,询问:“不好意思桑老板,我的车遇到了点意外,请问您这边还能送货吗?” 桑柒柒正要回复,门口恰好传来刹车的声音。 她探头看去,就见小皮卡熄火,车门打开,段绥那过于优越的大长腿从里头跨出来。转身时瞧见门口的脑袋,他弯腰拎起给桑柒柒带的小吃,走过去,将东西递给她时,顺道问:“怎么了?” 她捂着手机解释了句“有客人需要送货”,旋即回复中年男人:“当然可以,您给我发个位置,我现在过来。” “好的好的,十分感谢。” 挂断电话,桑柒柒简单解释了刚才来了个大客户,本来说不用送货了,但现在车在半路遇到意外了。段绥听得连连点头,手指指向她的手机:“你把位置转发给我,我过去。” “不用,你刚开了半天车,估计也累了,这趟我去就行。” 上一单的货送得远,段绥这一去一回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要再送一趟,都快疲劳驾驶了。嗯……虽然鬼可能不会感觉累,但桑柒柒是个体贴员工的老板,不会把员工真当成牛马压榨。 她从段绥手里捞过车钥匙,又冲白萦心解释了两句,拎着小吃就匆匆上车了。 段绥身高腿长地站在门侧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桑柒柒从他的掌心拿起钥匙时,指尖刮过他掌心的皮肤,一股直钻心底的痒浮起,令他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另一边,桑柒柒很快按照中年男人分享的地址来到了淮水街跟临街的交叉路口。 右转的道路上,一辆跟她的小皮卡同色系的小卡车停在护栏的边上打着双闪。小卡车的左侧车斗凹陷得厉害,桑柒柒见过的中年男人此刻满头大汗地跟人交涉着,听到嘀嘀嘀的喇叭声,他倏地转过脑袋,眼神触及到桑柒柒的身影,猛地舒出一口气,连忙跑过来:“真的抱歉,没想到还是麻烦您了。” “没事,”桑柒柒下车帮他转移货物,笑着说,“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等所有的纸扎品都转移完成,桑柒柒让中年男人上了副驾,按照对方给出的地址打开导航,她才问:“刚怎么回事?” 空调的凉风将中年男人胀痛的脑袋吹得清醒了几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额角的汗,呼出一口气:“我们准备拐弯的时候,隔壁直行道的卡车突然也跟着拐弯,就一头撞在了车斗上。还好这些纸扎没出问题,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桑柒柒听到这话,扬眉。 “不幸中的万幸难道不应该是还好这卡车只撞在了车斗上,没撞到驾驶座吗?” “您不知道,其实您这些纸扎已经是我跑了第六个店才买到的了。”中年男人无奈叹气,注意到桑柒柒惊讶的目光,他迫不及待地开始吐苦水,“去世的是我家老夫人,老夫人两天前就去世了,去世当天我们就跟一家纸扎店定了货,结果电话搁下还没五分钟,对面就打电话跟我们说,纸扎店莫名其妙烧起来了!” 桑柒柒:“?” 中年男人看出了桑柒柒眼里的震惊,抹了把脸解释:“真的,那老板还报警了,是个客人在店里抽烟,烟屁股随意丢在地上没踩灭,走的时候肩膀蹭掉了放在货架上的童男童女纸扎,结果正好掉在他那烟屁股上,就这么烧起来了。” “之后我们又找了第二家殡葬店,这家店倒是没有发生离谱的着火事件,但开车的司机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直接把车开进渝江了!” 桑柒柒:“……” 这还不是结束。 第三家殡葬店没有货,因为老板前阵子回老家结婚去了。 第四家殡葬店有货,他们也下了单,付了钱,结果那老板半路反口,把钱退了回来,也不再接他们的电话。 “有生意不做?”桑柒柒有些意外。 中年男人闻言,迟疑了一秒,想着桑柒柒要亲自将货送到老夫人灵前,想来也瞒不住什么,便叹一口气说道:“估计是收了别人的钱,听了对方的吩咐,想让我家老夫人走前也难堪一回吧。” “后面我们就近找的几家殡葬店都不接我们的生意,直到今天早上,我又找到了一家殡葬店。那店的店面很小,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小老头辛辛苦苦把所有的货搬上他那辆三轮车,车还没开呢,就先爆炸了。” 桑柒柒:“……” 她的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跳:“然后你就跨了大半个京北来到了我的殡葬一条龙,结果刚把纸扎品装车离开,车就被撅了。” 中年男人讪讪笑了笑。 恰逢红灯,桑柒柒踩下刹车,回头看了看小皮卡内的纸扎品。 她问:“你觉得它们有机会顺利抵达你家老太太灵前不?” 中年男人:“……” 第65章 退圈第六十五天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 中年男人想到前几次购买纸扎品时横生的意外, 心头惴惴不安,不知该作何回答。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倒霉过头,如果换做平时, 他肯定要去京北附近的寺庙里拜一拜,再找什么大师和尚去去晦气, 但眼下情况紧急, 他为了找殡葬店来回奔波,根本没半点空闲时间。 僵着表情,他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应该……能行吧?” 桑柒柒踩下油门, 小皮卡沿着车道一路行驶, 和中年男人持相反意见。 那可真不好说, 毕竟能倒霉到这份上的,实属罕见。 她问中年男人:“你以前就这么倒霉吗?” 中年男人连连摆手:“怎么可能!要是每天都这么倒霉, 我觉得我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8节 就这种买个东西要么店烧了、要么车进渝江了、要么车炸了的情况, 换成他的日常,他一天一回都不够死的。 接过桑柒柒顺手递过来的水, 跟水牛似的咕咚咕咚灌了半瓶,解决了嗓子冒烟的问题,他才说:“这种水逆情况也是这几天才出现的,而且水逆的不只是我, 我觉得我老板、我们家老夫人, 全都在水逆。” “说来听听。” “老夫人先是一周前吃鱼卡到鱼刺进了医院,伤了喉咙, 又在外出散步时被墙皮砸了个正着, 连夜被送进医院,却没救回来。” “至于我老板,好不容易谈下了合作, 结果跟合作商谈合同时,对方跟有病似的非得把地点放在京北跟奎城交界处的度假山庄,说那里风景好,签合同比较有仪式感。结果我老板去签合同的时候,车抛锚了,被困在山脚。等到换了车再上路,却被告知对方负责人心血来潮离开山庄去了山顶看风景,一脚踩空掉下山崖了,尸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作商现在也不知道听了哪路人胡说八道,说这是老天在阻止我们两家签合同。” “额,还有——” “还有?”桑柒柒表情古怪。 中年男人笑容更尴尬,但基于事实,不得不点头:“有的有的。” 包有的。 桑柒柒:“……那你继续说。” 中年男人:“合作泡汤之后,我老板上班途中又遭遇车祸,差点被撞成植物人,昏迷了三天以后终于醒了过来,但现在腿脚还是不方便,差点叫——” 后半句话在中年男人有意的克制中没说出口,他挠挠头,总结:“这些都是水逆相关的大事,什么喝被杯呛到我都懒得提了,反正就是很水逆得不能再水逆,倒霉得不能再倒霉。” 说完,重重叹一口气。 桑柒柒:“……” 确实。 她长这么大,很少见有人能倒霉成这样。 而且,还是几个人一块倒霉。 想着,桑柒柒的耳边忽然响起极度扎耳的喇叭声,她偏头看向后视镜,手掌大小的镜子里一辆油罐车像是失去了控制,竟然在这条满是车的马路上开始走s型。小轿车们慌乱中的喇叭声与急促的刹车声、油门声混成一片,扰得人脑袋都在瞬间炸开。 砰砰砰的相撞声接连不断地传来,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中年男人已然白了脸。 他猛地从窗户探出身体,视线落在车头直冲他们而来的油罐车上,瞳孔一点点紧缩,手指紧张地握住门把,扭头去看桑柒柒:“这这这——” 桑柒柒皱了皱眉,看了眼前头被堵着但所有车辆已经开始猛踩油门的车道,又瞥了眼最侧边车道空出来的位置,对男人说了句“坐稳了”,旋即将油门一脚踩到底,小皮卡宛若利箭一般,瞬间飞了出去。 兹拉。 方向盘一打,小皮卡一个神龙摆尾,窜向了左边的第一车道。 同一时刻,小皮卡车尾脱离原先车道的刹那,那辆油罐车嘭得一声撞了上来。没了小皮卡阻挡,直接一头撞断护栏、栽进绿化道,半截车辆闯进了非机动车道上,掀飞了几辆停在人行道上的电瓶车。 再缓慢停了下来。 另一边,人都差点被甩出窗外的中年男人紧紧抓住扶手,脸上的眼镜哐当掉进车厢内,被他慌乱的一脚踩了个稀巴烂。他却来不及在意,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急促的呼吸更是喘得一声比一声重。 直到小皮卡降低车速缓缓停下来,他还保持着抓住扶手的动作,满脸呆滞。 桑柒柒看了看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像是被吓坏了,连忙问:“你还好吧?” 耳边嗡嗡嗡的杂音里猝然闯进桑柒柒清脆悦耳的嗓音,中年男人那宛若被迷雾灌满的脑子倏然清醒,扭头看向桑柒柒,连连摇头:“没、没事。” 就是被吓了个够呛,从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我下车看看。”桑柒柒打开车门,朝着油罐车走去。 周围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小轿车的司机们在这混乱暂停之后纷纷怒火冲天地甩上车门下车,一张张脸因愤懑而涨红,更有几个抬步就朝着油罐车走,显然是想跟司机好好理论理论。 桑柒柒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转移到油罐车司机身上。 对方的双手已经死死拽着方向盘,脸色比起她副驾驶那位更难看,显然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再看油罐车车头的位置,如果她的小皮卡没有及时踩油门离开,恐怕能被它一脑袋给创飞,最起码,滚到隔壁非机动车道是肯定的。 “桑老板。” 中年男人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到桑柒柒的身旁,目睹了全程的他顺着桑柒柒的视线看到油罐车的位置,好不容易恢复点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无比。 这个角度……如果不是桑老板反应快,他现在是死是活还不好说呢! “我们的车没什么事,应该也不用留在这儿。”桑柒柒看向他,又看了看前方没被波及到且已经开始驶离的车辆,道,“先送货吧。” “好。” 中年男人自然不可能不应下,他拖着酸软的腿,着急忙慌地追上桑柒柒,坐上车,看对方表情淡定地打火、踩油门,忍不住感慨:“桑老板,你看着竟然一点都不慌张和后怕,胆量也太大了吧。” 桑柒柒含糊回了句:“还好。” 实则心里道:那不必须的吗?她是鬼,就算那油罐车真的撞上来,把她这具身体撞得稀巴烂,她也不会死。 中年男人听到这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愈发觉得桑柒柒虽年纪轻轻却沉着冷静与众不同,心里无数次庆幸他在寻找殡葬店的时候听到了他老婆说的那句:“桑柒柒那个殡葬一条龙也在京北,还不算远鞜樰證裡。更何况桑柒柒好像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我看网上都说她是道士,去她店里买纸扎品估计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他将后背重重砸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 虽然刚才油罐车那场意外比之前那几个意外更严重,但如今他跟桑柒柒还有纸扎品都完好无损,足以证明妻子的话是有道理的。 但有过先前这一茬,中年男人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接下去的行驶中,他因为没了眼镜便始终瞪大眼睛紧盯路况,停车等待绿灯亮起通行时,看到旁边或者身后车道驶来一辆卡车,他都会下意识将身体紧绷,生怕某些事情梅开二度。 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一个多小时后,桑柒柒的小皮卡顺利进入了殡仪馆内部路。 “到了。”中年男人快速下车,对桑柒柒道,“桑老板你坐着休息吧,我去给你拿两瓶水,然后喊人来搬纸扎。” “不用麻烦,我跟着一块搬就行。”桑柒柒冲他摆摆手,打开小皮卡的车斗,将模样精致的各类型纸扎品捧在怀里,朝着灵堂走去。 一脚跨入,只见无数白花铺满灵堂,巨大的遗照摆在棺材上方,花篮花圈更是不在少数。桑柒柒的目光落在那遗像上看了看,中年男人口中的老夫人看上去七八十岁,满头的银发,脸上虽都是褶皱,但笑起来时看着十分慈祥。 视线从遗像挪到一侧的个人介绍,当看到’平西集团‘这四个字的时候,她不由得挑了下眉毛。 这不京北挺有名的企业吗? 中年男人吭哧吭哧走进来,弯腰将纸扎放下,起身瞧见桑柒柒站在老夫人的灵前没动,又注意到她的目光,便解释:“老夫人其实是我老板的奶奶。” “你老板是平西集团的老总?” “对。” 桑柒柒点点头,又看了眼灵堂,这灵堂说豪华吧,是真的豪华,但说冷清吧,也是真的冷清。除了几个在念诵经文举行超度仪式的僧人,就只有一个身穿黑衣跪在老太太灵前的年轻女孩。 嗯……她前段时间还吃过平西集团二公子跟圈内某女明星的恋情瓜,看有网友说这二公子成日里不务正业,跟他大哥完全是两种人。 至于他大哥、平西集团的老总是什么人,网友基本都是夸的。 什么年轻有为啦,长相英俊啦,能力出众啦,都是好词儿。 桑柒柒顺带还看了波有关对方的科普,说这位平西集团的大公子幼年丧母,父亲跟死了没区别,所以是他祖母给带大的,祖孙俩关系极好。可现在老太太人走了,这大公子怎么不见影了? 桑柒柒心里觉得古怪,却也没多问,快速卸了货,跟中年男人告辞时,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两句:“以我的第六感来看,你老板他们还有你的水逆可能没那么简单,我建议你去找个道士查一查。否则……” “否则怎么样?!”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问。 桑柒柒指了指灵堂的方向,如实发表自己的看法:“以你们的倒霉程度,连买个纸扎都能状况百出,很难不让人怀疑出殡的时候会不会发生点意外。” 中年男人的眼角跳了跳,忍不住颤着嗓音问:“比、比如?” 桑柒柒掰着手指头说:“出殡的时候棺材侧翻、遗体掉下来,焚化炉爆炸……” 才举两个例子,就听旁边骤然响起一道怒喝:“放屁!” 桑柒柒跟中年男人同时扭头看过去,当瞧见穿着一身黑色匆匆而来的男人时,站在桑柒柒旁边的中年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喊了一声:“霍先生。” 姓霍?那不是里头老太太的家里人么? 桑柒柒打量面前这张脸,五六十岁,但很显年轻,头发油光发亮,看得出来是做过造型的。 走近时,身上还带着股很浓的女士香水味道。 他指着桑柒柒的鼻子,两眼一瞪就是骂:“哪来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咒我妈?滚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的!” “霍先生——” 不等中年男人开口,桑柒柒便掀了掀眼皮,轻嗤一声:“说这话之前把身上的香水味去一去,领口上的口红印擦一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刚从温柔乡里出来似的。” 霍乾闻言,先是一怔,等低头瞧见领口上刺目的口红印,表情骤然僵硬。 桑柒柒瞥他,慢悠悠的语调带着几分阴阳怪气:“老娘遗体还在这儿摆着呢,您这当儿子的倒是很有闲心嘛。” 霍乾被嘲讽了一脸,当即驳斥:“我有没有闲心关你什么事?滚滚滚,我妈的葬礼不欢迎你,赶紧给我滚!” 扔下这话,霍乾转身就朝着灵堂而去。 中年男人见状,对着桑柒柒满脸抱歉:“这是我老板的父亲,他……脑子不太好,桑小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桑柒柒扯了扯唇:“放心。” 她肯定跟他一般见识。 完全不知道桑柒柒面上跟心里两个想法的中年男人闻言抒出一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桑柒柒原先说的出殡问题上……实话实说,那些话确实有点像咒老太太,可他经历了油罐车那事,真心觉得桑柒柒那话也不像是危言耸听。 “关于您刚说的意外,您能解决吗?”他问。 桑柒柒眨眨眼,术业有专攻,这事交给她可能没那么合适。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给你推荐个道士吧,你等会联系他问问。” 中年男人迟疑了好久都没把’靠谱吗‘三个字吐出来,他点点头,说了声好。 留下明心的联系方式,桑柒柒这才开着自己的小皮卡离开殡仪馆。 与此同时,中年男人跟桑柒柒分开之后便回到了老夫人的灵堂前,跟个雕像似的站了一会儿,瞧见霍乾装模作样地磕了两下头,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那么英明神武的老夫人怎么能生出这种玩意儿。 多半是老太爷这边的劣质基因太强了。 “赵助,外婆这边有我在,你先去看看我哥的情况吧。”跪在老太太灵堂前的年轻女孩抬起苍白的脸,揉了下红肿的眼睛道,“辛苦你了。” 赵助点点头:“您也注意身体。” 女孩嗯了一声:“我知道。” - 桑柒柒开着小皮卡回殡葬一条龙时特地换了条路,又顺道买了点炸物。 张霖看她大包小包地回来,心中嘀咕她是真爱吃垃圾食品。然后凑到桑柒柒的跟前,拿走了一份炸鸡柳。 他也爱吃。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89节 “我看福政路那边出车祸了?” 段绥弯腰帮她将所有的炸物都摆出来,体贴地打开酱料,偏头问桑柒柒。 桑柒柒咬着淀粉肠,点了点头:“差点被撞上。” 虽然知道以桑柒柒的能力跟本事,就算真的撞上也不会有事,但段绥还是皱了皱眉:“人没事吧?” 桑柒柒冲他眨眨眼,又在他的面前晃荡了一圈,捏捏手臂捏捏脸:“看,身体零件都还在。” 被她的说法逗笑,段绥长指捏起根薯条,放松下来随意询问:“意外吗?” 惊讶段绥一下就能抓到重点,桑柒柒摇摇头:“不好说,得调查调查。不过,你怎么知道福政路出车祸了?新闻已经播了吗?” “隔壁白小姐刷到相关朋友圈,跑过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 桑柒柒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淀粉肠,一边打开微博去搜福政路的车祸新闻。距离这场连环车祸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官方为了安抚人心也发布了一些说明,但浏览量少得可怜。 桑柒柒打开图片看了两眼,京北抚平这边的交警解释得很简单,说油罐车司机自称刹车油门失灵,因此车辆才会不受控制撞翻一群小轿车,造成了这场连环车祸的发生。眼下他们已经将油罐车送去检查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等车辆的检测报告出来。 她又退出官方说明,看了看话题下的热门微博。 [淦,作为这场连环车祸的当事人之一,鬼知道我当时从后视镜看到有辆油罐车从后面怼上来的时候,连遗言都想好了] [我甚至给我爸妈打了电话,还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他们了/闭眼] [银行卡密码算什么?我连背着他们在国外生了个小孩的事儿都说了/微笑] [这么夸张的情况我只在电影里见过] [我当时就在路边走,看到这场面以为是那油罐车司机报复社会,结果后来看到油罐车司机脸白得跟鬼似的,就知道他也被吓到了/抹汗] [话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视频里出现了个熟人?] [桑柒柒是吧!哪都有你!] [我看了好几个视频,这油罐车分明就是冲着桑柒柒那皮卡去的啊!我艹,太惊险了!要不是桑柒柒的车飞出去挤到了旁边的车道,估计玩蛋了。] [我也看到完整视频了,377反应好快,那神龙摆尾有说法的,太帅了,好牛掰的女人] [我的车屁股被怼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桑柒柒那辆皮卡冲出来了,给我吓一跳,但帅是真的帅/流泪] [377这车技练过的?] [各位就看到桑柒柒了吗?有没有看到桑柒柒后面跟着出来的男人,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这大众脸配中年秃顶男人眼熟在哪里?] [平西集团老总的总助啊!霍成济给他奶上香结果轮椅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他奶的棺材上昏迷的新闻不是刚窜上来吗!这个男的当时就站在一边啊!] 桑柒柒:“……?” 盯着这条评论来回看了足足十遍,桑柒柒又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十遍,随后挤到段绥的身侧,凑过去问:“他说的是,这位姓霍的朋友因为轮椅没刹住车一头撞棺材然后昏迷了是吧?因为轮椅没刹住车?” 段绥:“……” 不知道,听不清。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桑柒柒离他好近,近到他只要稍稍一低头,下巴似乎就能碰上女孩的发顶。 柔软的气息逼近、掠夺着身旁有限的空气,段绥抿着唇,根本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僵着手臂胡乱嗯了两声。 桑柒柒得到回复,身体挪回去,扔出一句:“牛逼。” 怪不得没在灵堂看到平西集团的这位老总。 原来不是传闻有误,而是条件限制。 也难怪那总助憋着没把老板的这件倒霉事儿说出来,着实有点太离谱太丢面了。 桑柒柒退出福政路车祸的相关话题,转而去搜索平西集团跟霍成济的新闻。 最初发布霍成济相关爆料的是一个营销号,出人意料的是,这营销号竟然还有配图。桑柒柒点进去看了看,发现这张照片的背景赫然就是她先前去过的霍老夫人的灵堂。棺材前,霍成济昏迷摔倒,而他的轮椅则以倾倒的姿势被甩到了一旁。嗯……就这么张照片,是怎么传出霍成济是因为轮椅没刹住车才摔的? 万一是因为奶奶去世,太过悲伤,继而晕厥的呢? 这个疑惑在桑柒柒打开评论区,看到监控录像以后有了答案。 霍成济坐的是电动轮椅,他原本是跟在念诵经文的和尚之后,在和尚念完经文示意他可以给老夫人磕头时,霍成济便朝着身旁人招手,两个保镖刚要上前将他从轮椅上搀扶下来,就见那原本还停得好好的轮椅跟抽了风似的,突然向前冲了过去。 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场面的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瞧着霍成济撞到了老夫人的棺材上。 并把自己撞昏迷了。 众人:“……” 桑柒柒:“……” 沉默间,坐在她身旁的段绥也终于将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偏头看向托着柔软腮帮、完全沉浸在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倒霉到坐个轮椅都能出意外的震惊中的桑柒柒,缓缓呼出一口气。 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张霖咬着胶带,视线在两位大家长的身上转了好几圈,脑子里倏地冒出了一句青春疼痛文学必备语录: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嗯,也可能是一只鬼的兵荒马乱。 第66章 退圈第六十六天 价值八百万的私信长什…… 医院, 住院部,vip单间内。 赵助坐在沙发上,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脸, 满是愁容地盯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 距离他家老板在灵堂前意外发生碰撞导致昏迷不醒已经有四个小时了,这四个小时里, 他忙着找殡葬店, 没来得及关注互联网,哪晓得等空下来,回过神, 网上对于他家老板昏迷的爆料已经层出不穷。 他眼里透着疲惫和无奈, 扭头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年轻男人:“不是让你盯着的吗?” 年轻男人心知自己犯了大错, 张了张嘴,本不想解释, 却在赵助的目光下还是多说了一句:“盯着的, 最初营销号将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我就通知了公关部让他们把热度压下来。” 赵助听懂了言外之意。 公关部口头应了, 但没作为。 他的脸色有几分变化,眼神也冷下来,心底更是忍不住发出冷嘲。 老夫人被墙皮砸到住院,霍总便跟着出车祸那会儿, 公司里就人心浮躁, 隐约有些不太对劲。而现在,随着霍总的再次昏迷, 有些人更是连装都不装了。 “等会我会去跟公关部交涉的, 霍总只是昏迷了,不是死了,他们一个个的倒是都很有想法。”赵助冷笑, 冲年轻男人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看着霍总。” “我知道,您放心。” 赵助拎起包,开着车便离开了医院。 他给公关部的负责人打了电话,但嘟嘟嘟的忙音重复了很久也无人接通。于是又给公关部副总监打电话,这两位向来不合,电话一拨就通,得知赵助的来意,对方直言道:“傍晚的时候我听到刘总监接到了电话,约了人去春风轩。” 作为京北人,赵助不会不知道春风轩是京北数一数二的大会所,能够踏入这家会所的人大多有钱有权,在京北这块地界有点地位。凭刘安志的身份办会员进入会所是有可能的,但刘安志这人抠搜得要命,从不会花钱在这上面,因此只能是别人带他去的。 这个人是谁,赵助只思索了一两分钟便有了头绪。 他冲副总监说了声谢谢,正要挂断电话,对方却突然道:“赵助,网上关于霍总的舆论又有新变化了,不过被我压下来了。” 赵助按下挂断键的手微微一顿。 他问:“什么情况?” 副总监道:“有人在说,霍总在老夫人的灵堂前发生这种意外,是因为老夫人对霍总不满,要让他撞棺谢罪。” “谢罪?” “对,营销号趁机罗列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冠在霍总头上。”副总监解释,“虽然这些所谓的罪名在我们这些知情人看来足够好笑,但大众却很容易相信。” 赵助到底在平西集团工作了很久,一听副总监这话心里便有数了。 营销号这波行为分明是想抹黑霍总的形象,又借用霍总的形象来抹黑平西集团。等公司形象下降,某些人去董事会大闹一通,董事会的那些老家伙多半也坐不住。 届时……他们霍总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赵助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心中烦躁得很,却还是耐着性子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最起码 ,在霍总清醒之前,他这边绝对不能先垮掉。 他深呼吸几口气,冲副总监说了声:“谢谢,等霍总醒来,我会如实转告的。” 副总监微微一笑:“这是我作为平西集团的员工,作为霍总的员工,应该做的。” 两人的通话被挂断,赵助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又播出去一个电话,没一会儿就得到了消息:“二少这会儿就在春风轩。” 赵助闻言,脸上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畜生玩意儿。 跟老子一脉相承的令人作呕。 既然得知了刘安志此刻的下落,猜透了刘安志的想法,赵助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去找对方对峙。车辆掉头,他重新回到了霍成济的病房,瞧见守在床前的年轻男人,他道:“小方,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方闻言摆摆手:“回去我想着公司的事也睡不着,不如待在这儿跟您聊一聊。” 小方是霍总新提上来的助理之一,年纪轻轻,还没怎么适应总助的工作就先遇到了平西集团的大震动,换位思考一下,赵助都有点心疼他。 “那行,坐着吧,咱们聊聊天,也省的乱想些有的没的。”赵助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这位后辈坐下,他没跟小方提及方才从公关部副总监那里得知的消息,而是说起了霍成济的身体状况,询问,“医生刚来查过房吗?” “来过。”小方先是点点头,旋即蹙眉。 说起霍总的身体,小方心里有很深的疑惑却没来得及跟赵助诉说,此刻听赵助主动提到,他连忙道,“医生说,霍总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照理说早该醒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迷着没反应。” 赵助也拿到了检查报告,听到这话眉心皱得更紧。 小方见赵助的表情变得难看又染上了几分深思,一时也没多说,只沉默地望着霍成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助终于开了口,但话题却并没有沿着刚才的讨论继续下去,而是转到了其他的方面,他问小方:“小方,你是不是也觉得霍总还有咱们,最近倒霉过头了?” 听到’倒霉‘这两个字,小方清秀的五官都快挤成一团了。 什么叫觉得倒霉过头了。 这分明是事实啊! 他吐槽道:“我已经连续两天被困在我公寓的电梯里了,您是不知道我有多崩溃,那电梯在别的业主甚至是外卖小哥用的时候都挺好的,轮到我的时候要么突然下降,要么突然断电。天气又热,我在里头闷了大半个小时,差点给我憋死。” 赵助:“……怎么没听你说过。” 小方:“您都忙得不见人影,哪有时间听我吐槽。” 他说着,又道:“这还不算什么,我想着既然这电梯跟我过不去,那我走楼梯总行了吧?十三楼的楼梯我说走就走,给我摔俩大马趴。”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0节 小方越说越激动,撩起裤腿,露出了青紫青紫的膝盖,满脸怨气:“您看。” 赵助:“……” 看到大家都这么倒霉,他就放心了……阿不,他就更觉得奇怪了。 小方用手碰了碰膝盖,上头传来的胀痛让他有点难以忍受,又将裤管落了下去,叹气道:“要不是这两天太忙了,我指定要去附近的寺庙拜拜菩萨。” 寺庙,拜拜菩萨。 这几个关键词落入赵助的耳中,他想起桑柒柒跟他说的话,当即道:“桑老板今天给我介绍了个道士。” 桑老板? 小方刚刷了会儿微博,自然瞧见了福政路发生的车祸,也在网友所拍摄的视频里看到了赵助跟桑柒柒。他眼睛一亮,顿时问:“您联系好了?” 赵助摇头:“还没。” 小方哎呀两声:“怎么还不联系呢?桑老板推荐的道士肯定不一般!不知道对方的出场费贵不贵,要是不贵的话,到时候我也请这位道长给我做个法。” “真管用?”赵助皱着眉,他对道士这个行业的观感不好,但对桑柒柒不同,桑柒柒是正儿八经救了他一命的,其他道士就不好说了。 毕竟,大半年前老夫人生病住院,霍总他爹那个脑子不好的玩意儿就喊了个道士来医院给老夫人做法,还要叫老夫人喝符水。 霍总忍无可忍,直接打了报警电话,等警察把那道士带走一番调查,确认了对方就是个骗子的事实。 那符水的检测报告更是一言难尽,按照老夫人的肠胃,喝了铁定要在医院多住一段日子。 “她给您介绍的道士叫什么?总该有个道号吧?”小方问。 “明心。明悟的明,心脏的心。” 小方:“?!” 他瞬间双手合十,眼神充满期待地看向赵助:“我就知道桑柒柒推荐的道士肯定不是普通道士,赵助,你把明心道长请来以后让他顺便也给我看看吧,我真的不能再倒霉了!要是可以的话,费用再帮我报销好吗?” 赵助:“……你怎么连吃带拿的?” 但见小方这反应,赵助显然也猜到明心的身份不一般,他冲小方示意了下,让对方给介绍介绍明心。小方当即掏出手机,页面跳转到栗子直播的首页,找到了明心的账号,指着道:“这位明心道长是全国最有名的道观,嘉山府流云观的弟子,当初一眼就看出找他求助的那姑娘房间里藏了具尸体!您信桑老板的,肯定没问题!” 这么厉害? 赵助也拿起手机搜了搜明心,花了快一个小时将明心的所有事迹都看完,终于拨出了桑柒柒给的号码。 明心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坐在空调房里一边喝啤酒一边吃烧烤,面前硕大的电视机里放着内娱选秀节目。原本听着赵助的形容还有些懒洋洋的,当听到是桑柒柒让人打的电话,立刻就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扔下一句:“我立刻过来。” 半个小时后,明心穿着那身显眼的道袍、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医院。 小方专门来到门口接他,瞧见他跟看到了上帝没什么区别,快速将人带到了病房:“明心道长,这就是我们霍总,这位是我们赵助。” 赵助朝着明心伸出手,礼貌道:“你好明心道长,我叫赵瀚海,辛苦你大晚上的过来一趟。” 明心闻言摆摆手:“桑老板推荐的嘛,我肯定得过来。” 说完这话他便很自然地往霍成济所在的病床走过去,只一眼,便轻轻地嚯了一声,紧接着扭头问:“桑老板应该没来过这里吧?” 虽不明白明心为什么这么问,但赵助还是点点头:“对,桑老板只是帮我把纸扎品送到了老夫人所在的灵堂。她来不来这儿,是有什么说法吗?” “没,我只是觉得她要是来了,肯定知道你家总裁一直昏迷是什么原因。”扔下个震惊到赵助跟小方的炸弹,明心也没藏着掖着故作神秘,直言道,“你家总裁的魂走了,身体还在,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 赵助:“……?” 小方:“……?” 无视了两个人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明心又扔出个炸弹:“但这跟你们倒霉没什么关系。” 明心摸着下巴兀自思考:“倒霉成这样,确实少见,多半被人施法下咒了。” 赵助自听到“魂走了身体还在”这几个字,表情就不太对劲,等明心再说出“施法”,那种’他到底是不是在骗我‘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但不等他质疑,明心便道:“我联系下桑老板。” 明心的电话打到桑柒柒手机上时,后者正开着直播跟直播间的观众唠嗑。 吃完桑柒柒带来的炸物以后,被张霖吐槽兵荒马乱暗恋的当事鬼临时有事回罗酆山去了,因此今天晚上的直播间只有桑柒柒托着脸蛋,将所有的货物挂上小黄车,慢悠悠地跟观众唠嗑。 [对于今晚的直播只有你,我表示相当不满] [你老公……哦不,你员工呢?大晚上的干嘛去了?] [谁懂我看到开播提示有多开心,点进来一看,天塌了] [不嗑cp,但一张养眼的脸跟两张养眼的脸,我选两张] [嘿嘿,我也是] [377今天在福政路的神龙摆尾好帅啊,给我一女的都看心动了/色] [说起这个,77今天是去做霍家的生意吗?你现在都闯入豪门圈子了,太牛了!] [我听说是霍家找不到其他殡葬店才来找你的是吗?] 桑柒柒的视线落在弹幕上,自从乔天逸进去踩缝纫机、乔粉被群起而攻之以后,她直播间里的正常人数量明显上升,但今天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桑柒柒拿起手机登上栗子直播的后台,私信列表里有一个陌生账号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希望跟她做一场交易。 至于交易的内容—— 她只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承认霍成济买不到纸扎、在老太太棺材前被撞到昏迷是因为霍成济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届时,这个账号就会给她赚八百万。 八百万可不是小数字,但对方找她来干这带节奏的活,也不算亏。 她每次开播,直播间的人数都稳定在五万上下,而且她还有一句话戳穿吴文涛身体不好是因为作恶多端的先例在,可想而知她若真的应下对方的要求,将一口大锅丢在霍成济的脑袋上,霍成济长久以来的孝顺、年轻有为形象能被毁个一干二净。 桑柒柒扬了扬眉,嘴角挑起恶劣的笑容,回答弹幕:“是啊,听霍总身边的那位总助说,他们找了不下十家殡葬店,那些殡葬店要么在接单以后出了意外,要么没同意,所以只能找到我了。” 她顿了顿,补充:“但关注福政路车祸的你们也看到了,我虽然接了霍总助理的单子,但也差点出事儿。要不是我当时反应够快,今天在热搜上挂着的还有我的死讯。” 同一时刻,距离淮水街十几公里的春风轩。 刘安志手里拿着手机,见屏幕里头的桑柒柒说出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当下便笑了出来。扭头看向一旁正搂着嫩模的霍文彬,他道:“二少您看,我就说桑柒柒这边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八百万的,有她在,就算微博上的爆料跟讨论都被压下了,也没关系。桑柒柒这直播间的热度,可比那些营销号厉害多了,到时候霍总……霍成济的名声,肯定烂到家了。” 霍文彬从嫩模的怀里抬起脸来,扫一眼直播间,嗤笑了声,吩咐道:“在她这直播间里也带带节奏。” 刘安志点头:“您放心,我明白的。” 他可是平西集团公关部的总监,这种水军带节奏的操作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没两分钟后,桑柒柒直播间的弹幕数量唰唰往上飞。 [我靠,细思极恐!] [我看有人说霍成济这么不顺,是因为坏事做多遭报应了] [真的吗?但你别说,他这情况跟吴文涛身体不好还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是咯] [之前就听说霍成济这人好像很会装,跟他祖母关系好也只是营造出来的人设] [今天微博不是还有相关话题吗?不过很快就被封了,平西集团的反应挺快的hhh,可惜我截图了] [苦主来了!买过平西集团生产的空气净化器,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查出来白血病!我拿着病历单找到平西集团,他们说我是讨饭的/微笑] [我去!这么恶心?] [不止,我爸爸想替我讨公道,所以在平西集团的大楼车库那儿堵到了霍成济。结果对方降下车窗嘲讽我爸爸好久,还直接对司机说,从我爸爸身上碾过去!要不是我爸爸躲得快,那辆劳斯莱斯一定会把我爸爸腿碾碎的!] [天,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霍成济这也太恶心了吧?这种人早点死了算了/鄙视] 桑柒柒看着被刷屏的弹幕以及弹幕内容,想到后台的私信,手指放到鼠标上,挪到了这位自称苦主的头像上点进去,只一眼她就笑了:“这位id叫茶宝宝的朋友,你得白血病了?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吗?” 水军见顺利引起桑柒柒的注意,眼睛猛地亮起,当即更用力地哭诉,弹幕一条接着一条地发。 [是啊,已经辗转好几个医院了,家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我爸已经把老家的房子卖掉了,说怎么也不会放弃我的] [但是看着他来来回回替我奔波,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有时候也想过要不别治了,可我爸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那天晚上一边哭一边跟我说,让我坚持下去。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没见过他哭,没想到头一次瞧见竟然是为了劝我活下来] 桑柒柒拖长声音:“这样啊,但我看你主页你蹦极蹦得挺开心的嘛,文案还写着’可是妈妈,人生是旷野啊‘,嗯……还跟你评论区的朋友说下次去玩潜水,白血病患者玩这么大?” [????] [什么?!] [我艹,我点进主页了,还真是!蹦极的vlog时间显示是在一周前/微笑] [笑死我了,嘴上说着生病想死,主页放出了跟爹要钱但爹不给还喊着原生家庭的影响足以让人铭记一辈子,哈哈哈哈] [你是仗着霍成济现在人在医院告不了你吗?] [惊呆了,第一次看见咒自己的] [怎么把视频都删掉了?不过没事,我都保存了] [不是,霍成济又不是明星,这么黑他干嘛啊?] [可能是商战吧,友商在发力] 刘安志:“……” 他一把挥开身旁的女人,皱着眉点进那卖惨的观众的账号,果然跟网友说的一样主页空空如也。 刘安志在心底怒骂一声蠢货,继而找到手下的微信,拿起手机就是一通乱骂:“你们干什么吃的!连找个水军这么简单的事都干不好吗?!要不要这么蠢!” 手下人也在关注桑柒柒的直播间,看到桑柒柒点开那水军账号的主页便心里一咯噔。 他张了张嘴正欲道歉,却不想直播间里的桑柒柒托着下巴再次声音缓缓地开口了:“商战吗?感觉豪门夺权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毕竟二十分钟前我的后台刚收到一条私信,说是给我八百万,让我带带节奏,承认平西集团的这位霍总昏迷是遭报应呢。稍等啊,我给各位也看看价值八百万的私信长什么样子。” 桑柒柒说完,手指便迅速点开了私信界面:“看见没,八百万,好大方。” [????] [我艹??] [人家让你带节奏,你就这么给人家衣服都给扒了?] [哈哈哈哈这账号皮下是谁啊?是不是正在看直播,这会儿心态还好吗?] 刘安志:“……” 心态不好,心态大崩。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结束,因为桑柒柒又开口了:“霍家买不到纸扎、霍成济一头撞到棺上,多半是被人设计了。至于是被谁设计的,好难猜啊,你们说是吧?” [真的好难猜啊]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1节 [是啊是啊,他爹跟他弟,到底是谁呢,好难猜啊] [营销号说几个小时前在春风轩门口拍到了霍二公子耶。奶奶去世还没下葬,哥哥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当弟弟的竟然有心情搂着嫩模在会所潇洒,真是装都不装了/白眼] [我朋友说霍成济出车祸那天霍二在春风轩里撒钱,他抢到了三万块。] 刘安志:“……” 他看了看弹幕,又扭头看看喝酒的霍文彬,咽了咽喉咙。 脑子里就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第67章 退圈第六十七天 霍家往事。 刘安志想不通, 怎么还有人不想要八百万的。 想到桑柒柒跟赵瀚海接触过,难道赵瀚海给出了更高的价格?不像啊,如今霍成济昏迷, 赵瀚海哪来的魄力喊价比他喊得还高? 总不能是真有人高尚到不要钱只在乎事情真相吧? 刘安志站在原地半晌没动,那头眼角余光瞥到他这番奇怪行为的霍文彬终于舍得分出更多的注意力, 声音懒洋洋地问:“处理好了?” 刘安志的身体僵硬, 有种死亡临头的可怕错觉。 如果可以,他简直想拔腿就跑,远离这块地界。但不行, 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身, 手指僵硬地捏着手机, 缓慢递到霍文彬的身前,讪讪道:“没、没好, 还出现了一点意外。” 意外? 这么简单的事还能出现意外? 霍文彬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 伸手接过手机时不经意触碰到刘安志的手指,惊觉对方手上一片凉意。他皱了皱眉, 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刘安志已然快速垂下了脑袋,跟个鹌鹑似的缩着一声不吭。 年轻男人心里狐疑,视线逐渐聚焦在了手机屏幕上。 当看清楚弹幕并没有在嘲讽霍成济、指责霍成济, 而是挂着硕大的’霍二‘二字, 还直言“霍二这种只知道风花雪月、吃喝嫖/赌的家伙能跟霍成济比”时,霍文彬原本还显得放松的表情骤然沉下来。 他猛地扭头, 看向刘安志, 咬着牙问:“我让你找人带霍成济的节奏,你找人带我的?还拉踩我?” 那语气里夹杂着的怒火简直要直接从霍文彬的眼睛里喷出来烧刘安志一脸,刘安志蓦地抬头, 表情惊恐不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是桑柒柒没同意交易,不止没同意,还把我后台私信她的内容给放出来了。还、还说什么霍成济这么倒霉是被人设计的,设计他的人是为了家族夺权。” 看着霍文彬一点点阴沉下来的脸,刘安志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喉咙,继续说:“然后就有人爆料说看见您在春风轩里撒钱……” 这跟指着霍文彬的鼻子,说霍成济一事就是霍文彬设计的,完全没区别。 听完全程的霍文彬差点被气笑,盯着刘安志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在这折腾半天,不止没把脏水泼到霍成济的身上,还大方地让所有人知道端脏水盆的人是我,是吗?” 刘安志:“……” 霍文彬一巴掌甩上去,气急败坏地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给老子滚!” - 直播间。 桑柒柒放任了观众对霍成济兄弟俩的讨论,直到她接到明心的电话,她将手机贴到耳边,简单听了几句,当听到霍成济的魂不在身上时,眉梢顿时扬起,说了句:“知道了,我现在过来看看。” 挂断电话,她重新面向直播间的观众,道:“先前把明心道长推荐给霍总身边的总助了,我要下播去跟明心碰个头,你们早点睡。” 桑柒柒关直播大家都应好,但早点睡……不可能。 刚刚才得知平西集团的八卦,这会儿他们的八卦之火还在疯狂燃烧着,短时间内根本灭不掉。所以,没了直播间,观众们立马转头前往微博、论坛等一系列社交平台,将桑柒柒的录屏或者直播截屏重新端上桌吃瓜。 平西集团公关部的副总监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桑柒柒的直播间关闭,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桑柒柒会同意刘安志的交易。 网上的舆论他还能找人压一压,但桑柒柒在栗子直播的账号却不一样,就那粉丝量跟热度,他要真找关系将账号举报封掉了,指不定引起多少人的逆反心理。届时就是弄巧成拙,他将跟刘安志成为同一类蠢货,霍总进棺材都会想着变成鬼来找他麻烦。 想到这里,副总监扯了扯唇,找到赵瀚海的电话拨了过去,并简单讲了讲桑柒柒在直播间没被八百万诱惑且力挺霍成济霍总一事。 赵瀚海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猛地深吸气。 这刘安志真不愧是公关部的总监,耍起手段来一套接着一套的,就是运气不太好。 找到的’苦主‘缺心眼,找到的’合作对象‘不为钱财折腰。 现在估计已经快气疯了。 “好的我知道了,正好桑老板等会要过来看望霍总,我会代表霍总感谢桑老板的。”赵瀚海放松了接到电话以后便紧绷的神经,又道,“这段时间的舆论就劳烦李总监关注了,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副总监敏锐地察觉到赵瀚海提及他时,省略了副总监的副字,眼眸里缓缓露出笑意,他应了一声:“您放心,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二十分钟后,桑柒柒敲响了病房的大门。 小方前去开门,桑柒柒一脚跨进来就先见到赵瀚海匆忙抬步走来,又是握手又是弯腰地说谢谢:“桑老板,您直播间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刚正不阿,等霍总醒来,我一定会如实告知霍总的。” 到时候别说是八百万了,八千万他们霍总都能拿出来。 桑柒柒闻言,只道:“小事一桩。” 路过赵瀚海,桑柒柒走到了明心的身旁,在对方的示意下将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年轻男人,霍成济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五官轮廓偏向深邃,跟霍家老夫人有些像,是偏向英俊那一挂的。但或许是这段时间出了车祸、伤了腿,他的脸上看上去没什么血色,整个人有种摇摇欲坠的虚弱。 桑柒柒收回目光,冲明心点头:“魂确实不在。” 明心:“我刚刚做了法,在这房间里看了看,也不见魂的踪影。” 桑柒柒用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后,缓缓道:“我也没在老太太的灵堂里瞧见霍成济的魂。按照一般情况,遭受重大撞击,的确可能造成魂魄离体,如果只是个单纯的意外,霍成济的魂魄应该是在他们将人送往医院的时候飘走的。” “想要知道是不是意外还不简单?看看老太太的魂还在不在不就行了?” “老太太的魂已经被鬼差带回地府了。”桑柒柒说完,扭头看向仿佛在听什么天书的赵瀚海跟小方,冲两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到一旁,紧接着询问,“两位,不知道能不能具体跟我们说说霍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赵瀚海一时有点迟疑。 桑柒柒跟明心也没有催促他,给他留了足够的时间思考。 等待的期间,两人拉开门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明心简单说了下自己对于霍成济、赵瀚海一行如此倒霉的看法:“下咒的可能性很大,我听我师父提起过,几十年前在源溧有个很出名的事儿,那里的人总是很倒霉,吃饭都能差点噎死,后来他们发现镇子上来了几个道士,就请了道士去晦气做法,等那些道士做完法,他们身上的霉运真的不见了!” “这种群众倒霉、找道士驱邪的日子过了有个两年半吧,碧霞祠有个女道长路过源溧,本意只是去那道观与道士们交流经法,却意外发现当地百姓之所以那么倒霉,全是这些个道士干的。” “源溧那地方挺特别的,一整个村都是一个姓,做主的也不是村长而是族长。这几个道士跟当地族长的侄子做了交易,拿到了族里的族谱,通过上面记载的各个族人的生辰八字,来给族人们下咒。这些族人霉运缠身以后,便找上道士帮忙,道士通过帮他们驱邪而捞钱。并且还要从这进账里掏出一部分给那族长的侄子。” 桑柒柒听得认真,又很好奇:“还有这种咒呢?” “八字被下咒就是这样。”明心道,“霉运缠身只是其中一个特点,除此之外中咒者的身体也会一步步地衰败。” 难怪霍成济就这么脑袋往棺材上一撞,把魂魄都给撞飞了。 桑柒柒嘀咕:“那你们道士要真想对付人,手段还挺阴损的。” 明心:“……还好吧,比起你的武力值不值一提。” 桑柒柒却摇头,手指也竖起伸出来,在明心的面前摇了摇:“非也非也,在某些事情上,武力值起不到很好的折磨人的效果。” 明心:“……但我们作为正经道观的道士,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用这种阴损法子。” 桑柒柒发出感慨:“那可真是暴殄天物,浪费技能点。” 明心:“……” 两人嘀嘀咕咕讨论了半天,病房内的赵瀚海也终于做下了决定。 他推开门,看向桑柒柒跟明心,深吸一口气道:“两位进来说吧。” 等人进了屋,赵瀚海又道:“我想问一问,如果按照两位的说法,霍总的魂……额,飘走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明心跟桑柒柒对视一眼,前者指着病床上的年轻男人,说:“条件好的就像这样一直躺着,当个活死人。条件不好的,用不了两天估计就死了吧?” 桑柒柒:“差不多,不过——” 转折一起,赵瀚海当即用紧张的表情盯着桑柒柒,后者如实说:“多拖一天,等霍成济的魂回来以后,就少活几年。” 赵瀚海:“!” 小方:“?!” 桑柒柒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霍成济这情况虽然跟齐宏恺有所差别,灵魂大概率不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受损情况应该也没齐宏恺严重。但灵魂在外漂泊久了,染上了污秽,等再塞回去,身体肯定会受点影响。 更别提如果霍成济的魂魄在外飘荡的时候还遭遇危险导致受伤,那阳寿就更短了。 “基于这些情况考虑,我建议你们把该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如果是担心我们嘴巴不严,可以签个保密协议什么的。” “不用了,我相信桑老板跟明心道长的为人。”赵瀚海露出个苦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事情牵扯到霍家的丑闻,所以在霍总没醒过来之前,我才会一直犹豫。” 他抬手示意桑柒柒跟明心在沙发上坐下,才开了口: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开始说起。各位也知道平西集团的二少爷霍文彬虽然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霍总对这个弟弟一向很宽容。毕竟平西集团有他撑着门楣,霍二少只要不做违法犯罪的事,都不是问题。但谁也没想到……” 赵瀚海有点难以启齿:“霍文彬不是霍总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桑柒柒:“?” 明心:“?” 桑柒柒原本便猜测霍成济的这些事儿跟争家产有关,再看网友的分析,也觉得这霍文彬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前头有个哥帮忙挣钱,他每天只需要花钱的日子不爽吗?为什么非要踩着他哥上位争家产。而现在听赵瀚海一说,忽的就明了了。 赵瀚海刻意提到了同父同母,而霍成济的母亲早逝,再联想到白天在霍家老夫人灵堂前遇到的霍乾以及他身上的香水味跟口红印,她轻嗤了一声:“霍乾跟别的女人生的野种?” 赵瀚海点头:“对。而且这件事情他瞒了霍家整整二十七年。” 明心听得直皱眉:“不对吧,儿子是不是亲妈生的,你家霍总难道不知道?霍文彬今年二十七,你家霍总三十的话,霍文彬出生的时候你家霍总应该已经三岁了,就算不记事儿……难道你家老夫人也不清楚?我看网上都说你家老夫人跟你家霍总关系好得很。” 难不成又是网友胡说八道?霍老夫人帮着儿子瞒着孙子? 疑惑的点一个接着一个地提出来,赵瀚海连忙摆手:“没那么简单,霍总的母亲是难产去世的。” 只一句简单的话,瞬间就让在场几个人全都想明白了。 明心:“李代桃僵?” 桑柒柒:“狸猫换太子?” 赵瀚海:“对,当时霍总的母亲其实根本没把孩子生下来,或者说……是霍乾没打算让霍总母亲将孩子生下来。霍总母亲虽然被送进了手术室,但那群医生并没有为她进行剖腹产手术,而是……冷眼旁观地看着霍总母亲咽气,才将孩子取出来丢弃的。霍乾瞒过了老夫人也瞒过了霍总,将情妇给他生的孩子取而代之,借此送到霍家,让那孩子成为了霍家的二少爷。” 小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豪门秘辛,听到赵瀚海说医生在霍乾的示意下冷眼看着霍总母亲咽气,浑身起鸡皮疙瘩,整张脸都被吓白了。 桑柒柒跟明心对视一眼,没说话。 赵瀚海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霍乾这么恨霍总母亲,其实也是迁怒。霍氏的霍是老夫人姓的那个霍,老爷子是入赘。虽然也有点本事,但被老夫人察觉到他的野心以后,便卸了他手头所有的权力。老爷子自然不愿意,便总是偷偷摸摸跟平西集团对着干,后来事发,他在开车找老夫人寻求原谅时,被车撞死了。” “那倒是老天有眼了。”明心不客气地拿过霍成济床头的苹果,简单擦了擦便放在嘴里嘎嘣一口。 桑柒柒瞅了他两眼。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2节 明心手上动作一顿,立马又掏一个递给她。 桑柒柒将这个苹果递给小方,小方小声说了声谢谢。 于是明心又递给她一个。 桑柒柒看向赵瀚海,赵瀚海摆手:“谢谢,我不用。” 闻言,桑柒柒也客气,将苹果收回来,咬上一口道:“那你继续说。” “老爷子死后,老夫人看霍乾也是万般不顺眼,总觉得霍乾继承了老爷子所有的缺点。后来霍乾到了年纪,主动接洽了老夫人很喜欢的豪门千金,也就是霍总的母亲,夏嫣女士。霍乾可能以为他表现得顺从听话,还娶了夏嫣女士,老夫人就会对他另眼相待,将平西集团的产业交给他。” 但并没有。 老夫人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他。 “老夫人想的是等夏嫣女士生了孩子,不管男女,都当做继承人培养。后来夏嫣女士生下了霍总,霍总便一直被老夫人带在身边。霍乾大概是意识到了老夫人的想法,所以想着报复老夫人。” “夏嫣女士去世以后,霍乾装都不装了,不在女人的床上就是在去女人床的路上。”说到这里,赵瀚海眼里淌出了几分对霍乾的嫌恶。他也实在不明白,就霍乾这德行,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就那点本事,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老夫人愿意将那么大个平西集团交给他? 那跟原地破产有什么区别? “后来霍总跟霍文彬都长大了,霍总逐渐发现霍乾似乎总在霍文彬的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企图挑拨兄弟二人的关系。霍总自然不乐意,对霍乾动了手,冻结了他身上所有的资金,对方也终于消停。” “不过,是不是一直消停,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现在已知的霍文彬并非夏嫣女士的儿子的真相来看,这些年霍乾肯定一直在怂恿霍文彬跟霍总争权。只不过霍文彬或许是比他这个当爹的有自知之明,也可能是真的爱护霍总这位哥哥,一直没成功。” “直到前几天,霍文彬喝了很多酒回到老宅,前去伺候他的佣人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霍总才知道,霍文彬根本不是夏嫣女士的儿子。” “但霍总没有声张,经过调查才知道霍文彬之所以知道这个真相,倒是跟霍乾没什么关系。而是有个自称是当年负责夏嫣女士剖腹产手术的医生因为没钱花了所以找到了霍文彬,想要借那个真相从霍文彬的手里要钱。” 霍文彬最开始是不信的,后来那医生拿出了录音录像证据。 有证据在手,饶是霍文彬再不愿意相信也没用,他决定去问霍乾。在霍乾那儿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觉得天都塌了。 然后就喝了很多酒,并在当天晚上露馅了。 “关于霍乾跟霍文彬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赵瀚海道,“霍总一直没有声张是因为想从霍文彬那里拿到医生给他的证据。但霍文彬去找了霍乾以后,霍乾速度飞快地将那医生送出国了,证据也被销毁了。霍总便想着有一个医生留了心眼,其他的医生多半也会,所以这两天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 “原本也挺顺利的,直到老夫人以及霍总开始各种倒霉,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听完这段牵扯到几十年前的往事,尤其是知道了霍成济母亲夏嫣的遭遇,众人都有些沉默。桑柒柒用胳膊怼了怼明心,在对方充满疑惑的目光,笑眯眯地说:“你知道一个成功的人,在处理事情上是要懂得灵活变通,而不是死板地规行矩步吧?” 明心:“……” 看到桑柒柒这种堪称甜美的笑容,明心不止没有被惊艳到,还觉得瘆得慌。 他迟疑着问:“所以?” 桑柒柒:“所以我觉得给人的八字下咒这种事情你也可以干。” 明心立马拒绝:“不行。” 桑柒柒:“我给你记功德。” 明心:“……” 桑柒柒:“想好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明心还是有点迟疑,桑柒柒见他这婆婆妈妈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开口怂恿:“我又不是让你给好人下咒,给霍乾这种畜生下咒你怕什么?你师父要是骂你,我替你挡着。你要是不信我,地府十万鬼差来给你挡。” 明心:“那倒是没必要。” 桑柒柒:“对嘛。再说了,你既然怀疑霍成济这情况是被人下了咒,那么听完了赵助分享的故事,就该知道在这件事情里,有动机对霍成济下手的无非就是霍乾父子。” 只是,霍乾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一定要等事发了才对霍成济下手? 早在前三十年,他就可以干掉霍成济跟老夫人了,自己上位平西集团的老总了。 桑柒柒想了想,觉得可能是霍乾在这段时间里拥有了奇遇。 至于什么奇遇……估计跟那咒脱不了干系。 “你给霍乾下咒以后,如果霍乾背后真的有人,肯定会去找那人解咒,我们就可以借此机会抓住幕后黑手的尾巴,将他们一网打尽。” 明心:“……你脑子为什么转的那么快?” 桑柒柒摸了摸自己的脑瓜:“羡慕不来的,我从小聪明到大的。” 明心一时无言,但很快又提出疑惑:“下咒需要霍乾的八字,现在老夫人走了,霍成济昏迷,还有谁可能知道霍乾的八字?” 这简单。 桑柒柒回了趟地府,等再回到医院时,手里拿着一沓纸。 “这什么?” “生死簿复印件。” 别说是霍乾的生辰八字,全天下所有人的,他们地府都有。 第68章 退圈第六十八天 一个亿,我给你一个亿…… 蔺阎罗自从听到桑柒柒对于电子生死簿的改善意见之后, 便一直留意有没有刚死的计算机高手。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等到一个。 对方叫宋清明,男性, 三十五岁,有一头标志性的地中海头发。死因是加班时心脏突感不适, 等送到医院抢救已经来不及了。猝死以后, 宋清明便被鬼差带到了地府,又送到了蔺阎罗面前。 对于蔺阎罗主动送上来的编制,宋清明其实也有点纠结。 他活着的时候就在写代码, 哪能想到死了以后还得写。俗话说得好, 爱一行干一行, 干一行恨一行,他现在对写代码有种打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嫌弃和抵触。可……这地府福利实在不错, 而且吃住不用愁, 为地府做过贡献的优秀员工以后在投胎的时候还有优待。 他一点也不想再碰到一个家暴无能又傻逼的爸了。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经不住诱惑, 成了地府第一殿的工作人员。 虽然宋清明敲代码写软件很牛,但上任地府程序员也就三天时间,而且生死簿的范围囊括全国各地的人,弄起来并不简单。因此桑柒柒过去找他时, 他只能将刚整理出来的京北凛江别墅区附近区域的所有人名名单递过去。 不过, 桑柒柒走时,他再三告诉对方:“您放心, 等下次您再来调生死簿上的人, 只要告诉我人名以及身份证号码之类的信息,我往页面上一检索,立马就能给您将表格拉出来, 保证准确又高效,不浪费您半点时间。” 桑柒柒眼睛一亮,嘴里嚷着“那我等你好消息”,便拿着要到手的资料回到了医院。然后说出了’生死簿复印件‘,迎上了明心满眼震惊的表情。 她将资料往自己的腿上一盖:“等我找到霍乾就把他的生辰八字告诉你。” 明心:“我帮你?” 桑柒柒果断摇头:“不行,给生人看生死簿,我会被扣绩效分。” 明心:“……” 那你们地府的管理真的很严格。 只不过—— 他发出灵魂质问:“那你把霍乾的个人信息找到,还把他的生辰八字告诉我,从某种方面来说,跟让我看了生死簿没区别吧?这样不会扣分吗?” “会啊。”桑柒柒理所当然地回答,“但看一个人的跟看百十八个的,肯定是单看霍乾的个人信息扣得分少。” 她觉得蔺阎罗说得也对。 居安思危。 不能仗着分多就瞎搞,但小小搞一下是可以的。 她将复印件翻得唰唰唰作响,终于在二十分钟后找到了霍乾的那一页纸。 将纸摆在眼前看了两眼,目光瞄到霍乾的阳寿期限只有短短一个月时,桑柒柒先是愣了愣,旋即笑出了声。 ——不知道霍乾要是看到这个数字会作何感想。 桑柒柒在心里啧啧两声,果断将霍乾的生辰八字递给明心。 虽然霍乾只有一个月能活,但该遭的罪还是要遭的。她才不会大发善心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扭头问明心:“你搁哪儿下咒做法?” “家里。”明心解释,“下咒不是那么简单的,先不说我不学这个,得回去翻翻我们流云观的古籍好好研究一下。下咒时还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要是遭到攻击,我比霍成济还先死。” 赵瀚海:“……” 虽然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拿他们霍总做比较。 桑柒柒听懂了明心想要临时抱佛脚的意思,出于对下这种倒霉蛋咒法的好奇,主动又贴心地询问:“既然需要保证生命安全的话,你需要一个超级能打的护法不?” 她冲明心露出自己的手臂,用力憋了憋肌肉。 明心:“你不用这么展示你自己,我知道你很能打。” 毕竟是经过他跟他家师父双重认证的。 听出了两人要离开的意思,赵瀚海看看病床上了无声息的年轻男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刚才明心跟桑柒柒对话中所表露出来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迷茫又离谱。 桑柒柒看出他眼底的不知所措,主动安抚他:“霍成济昏迷,又有狼子野心的家伙盯着,赵助应该是想将更多的精力花在公司事务上。你家霍总这边就放心交给我跟明心,我们会尽力找到他的魂魄所在,解决他倒霉的情况。” 赵瀚海原本就忙得不可开交,既要买纸扎,又要负责霍老夫人的葬礼,还要照顾昏迷不醒的霍成济,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这种顾头不顾尾的情况是导致平西集团舆论满天飞的重要原因,如果可以,他自然想替霍总好好教训教训某些不听话的混蛋玩意儿。 如今听到桑柒柒这么说,他呼出一口气,对桑柒柒重重地点了点头:“成,那我就把霍总交给您跟明心道长了,到时候我再喊几个信得过的保镖来守着医院。” 桑柒柒原本想说也没必要请保镖,毕竟她会留小黑它们在这里守着。不过为了让赵瀚海更安心,便直接点头说好。 没过一会儿,赵瀚海招来的保镖都抵达了医院。 交代一番后,赵瀚海跟小方前往公司,桑柒柒跟明心则是前往明心的住所。 明心住在西峰区,是一个小洋楼与套房并存的小区,并花大价钱租了一整栋小洋楼。将桑柒柒带到小洋楼,他解释道:“本来想随便找个小区住的,后来发现我平时要直播、要画符,可能会影响到周围的邻居,想来想去还掏空了身上的钱租了这个小洋楼。” 桑柒柒扬眉问:“栗子直播的大主播要掏空钱才能租这个小洋楼?你的钱呢?” 明心跟她不一样,前者入驻栗子直播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他的直播频率也挺高的,光每次直播的礼物收益估计都能顶其他小主播一个月的收入了。 所以,此刻明心说租个房子要掏空身上的钱,怎么看都有隐情。 明心耸耸肩膀:“一部分钱拿来给流云观的弟子们买黄纸朱砂或者修缮道观,另一部分就拿来捐给贫困地区的小孩们。” 桑柒柒闻言,想夸他两句,便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平时做这么多好事,就算现在死了,功德也够了。” 明心:“……谢谢你的肯定,但别夸了。” 这夸奖谁受得了。 让桑柒柒坐着休息,明心去了储物室找到了流云观的古籍,认认真真地研究了很久的咒法。桑柒柒见他苦大仇深还有点不自信的模样,脑袋瓜灵活地一转,提出非常有用的意见:“要不先找个人来练练手?” 明心:“?”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3节 这还能先找个人来练手的? 怎么越说越觉得他答应桑柒柒给霍乾下咒是在往歪魔邪道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明心扭头看向客厅墙壁上挂着的硕大三清画像,再看一旁供奉起来的三清神像,在心里默默询问:“祖师爷,我应该不会被开除流云观观籍吧?” 自言自语完,他先对桑柒柒比了个住嘴的手势,然后拿着一枚硬币走到了三清神像的面前,双手合十将硬币卡在掌心之中,神神叨叨地面对三清神像道:“祖师爷,请您告诉我我要不要听桑老板的建议,正面是听,反面是不听。” 啪。 硬币从明心的掌心中飞出来,在空中翻腾了几秒以后倏然下落,接触地面以后又倏地弹起,咕噜咕噜地转了好几圈,随后,转动速度开始放缓,硬币也逐渐躺平。 明心跟桑柒柒齐齐瞪大眼睛仔细观察。 等到转动速度彻底走向停止,啪嗒啪嗒横着敲打地面并露出了反面时,一股不知道哪来的风倏地吹过来,撩着硬币的一角直接给硬币翻了个身。 duang的一声后,硬币正面朝上。 同一时刻,明心猛地扭头看向桑柒柒。 桑柒柒移开眼神,表情无辜。 明心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心虚什么?” 桑柒柒将眼神移回来,逐渐透出几分理直气壮:“我不心虚啊,你们祖师爷都同意我篡改答案,这不恰恰就说明了你完全可以跟着我的想法走吗?但话又说回来,你们道士也靠抛硬币这招来找祖师爷问答案吗?这么随便?” 不应该先沐浴,换上赶紧的道袍,叽叽咕咕念一大段经文,再掏龟壳卜卦,询问祖师爷吗? 明心:“大道至简。” 桑柒柒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别墨迹了,祖师爷都同意了,先拿霍文彬来练练手?正好他的生辰八字我留下了。” 明心:“……算了,还是直接拿霍乾的八字来下咒吧。” 他怎么也算是流云观符箓之术专业的优秀学生,简简单单对八字下个咒而已,总不可能把人下死了。 应当是没问题的。 他弯腰点燃烛火,盘腿坐在蒲垫上,掏出了几张绘着繁琐符号的符纸,将符纸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符纸的一端放置烛火之上点燃。火光摇曳,印出明心紧闭双眸的脸,他张开嘴,低声说着桑柒柒听不懂的晦涩语言,几秒钟后,那符纸上的火苗突然高高窜起,像是炸开的礼花一样。 明心倏地睁开眼睛,口齿清晰地念出霍乾的生辰八字。 一阵莫名的风吹过,将烛火吹得越来越旺盛,眼见着那几张符纸即将被烧干净时,符纸上却突然冒出了巨大的火光,竟直冲明心的面门而来。 轰! 在那火光彻底将明心淹没之前,他的身前忽然窜起浓郁的黑雾,一部分黑雾化作屏障,不留一丝缝隙地将所有的火焰都隔绝在外,剩余的一部分则张开深渊巨口,一口吞下了火焰。 几张被灼烧至一半的符纸掉落在地上,掀起了点点灰屑。 明心:“……” 他像是被吓到,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咽了咽喉咙扭头去看桑柒柒,声音干巴巴的:“谢、谢谢。” 撤掉黑雾,桑柒柒不确定地问他:“应该没被烧到吧?” 虽然她反应已经很快了,但那符纸距离明心实在是太近了,轰然炸开的那一下除了明心自己,估计谁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明心听出她言语间透露出的关怀,连忙摆手:“没,就感觉脸被那火光给烫了一下。” 现在脸又热,又因为吓了一跳而发冷,堪称冰火两重天。 “抱歉,我没想到下咒失败这么危险。”桑柒柒皱了皱眉,早知道就不改祖师爷给出的答案了。然而听到这话,明心却摇了摇头说:“这不是下咒的问题,是霍乾身上有东西护着他,我往他的八字上下咒,那护体的玩意儿挡了一下才会这样的。” “而且,”明心顿了顿,又补充,“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护着他的那东西上估计也被下了咒,所以给我来了这么一下。但这也恰恰说明,我下咒的流程跟效果都没问题。” 桑柒柒听懂了。 就像是孟正祥之前想要对付小肖的女朋友,结果人家女朋友身上有祖传的玉佩一样。 桑柒柒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指端着下巴思考了会儿,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还想对霍乾下咒的话,得先把霍乾身上那个保护他的东西给偷了。” 额。 非要说偷的话,也行。 “我不太确定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确定那玩意儿是不是一次性制品。如果是一次性制品,这会儿估计已经烂完了。”明心有点遗憾地说,“估摸着打草惊蛇了,霍乾的反应要是够快,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找那背后之人的路上了。” “那不是更好?本来看他变成倒霉蛋也只是顺便而已,想要找到他背后下咒的家伙才是正事。”桑柒柒当即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先休息下,我先去霍乾那边看看。如果他去找背后的人,我就跟着一块去。如果他那玩意儿不是一次性制品,我就给他偷回来,然后你再给他下咒。” 在霍乾的身上吃了个亏,明心自然不会再反对桑柒柒,提醒了句“注意安全”,目送桑柒柒离开后,他去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再度回到了三清神像前。 这次,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依旧是硬币。 双手将硬币卡在掌心合十,重新询问相同的问题,再将硬币抛出去。 硬币叮叮当当落地,依旧正面朝上。 明心:“……” 没了桑柒柒的捣乱,祖师爷竟然还是赞成他给霍乾下咒的?那刚才……等等,祖师爷的反对不会是因为预料到了霍乾有宝贝护体导致的意外吧?现在桑柒柒去解决意外了,祖师爷便改变答案了? 明心用复杂的眼神瞅了眼祖师爷的神像,心道,原来你是这样的祖师爷。 - 霍乾平时不跟霍老夫人、霍成济住一块,他在外头有自己的房子,双方也算眼不见为净。桑柒柒去霍乾常住的别墅里转了一圈,没瞧见人,便直接给赵瀚海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得到了对方正在春风轩会所的消息。 桑柒柒:“……” 霍乾、霍文彬真不愧是亲父子,这爷俩骨子真是一脉相承的爱好。 翻了个白眼,桑柒柒迈步朝着春风轩飘。 作为京北赫赫有名的会所,深夜的春风轩依旧热闹非凡,夸张的灯光勾勒出门头大字,门口守着人高马大的健硕保镖,抬脚走进去,会所经理正在招待刚进来的几个客人。桑柒柒瞅了瞅,毫无意外地发现这几位客人脚步虚浮,眼袋夸张,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嘴里还嚷着要喝酒打牌。 ……感觉下一秒就会猝死。 她唏嘘两声,在恐吓经理直接前往霍乾所在的包间但要扣点分以及费点心神将包间一个个找过去、不仅浪费时间还可能看到某些不雅画面中,果断选择了前者。但令桑柒柒没想到的是,她的运气还挺好的,就在她摩拳擦掌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匆匆走过,那会所经理瞧见他,连忙喊了一声:“小唐。” 小唐看过来。 会所经理掏出一个口袋往他手里一放:“霍先生要的药。” 霍先生? 虽然全国各地有钱有权的人中姓霍的不少,但这么巧的出现在春风轩里的霍,桑柒柒说什么也不会放过。 她跟在小唐的身后,一路来到13楼。 看到1302的大门打开,霍乾只穿着浴袍走到门口,接过药,又啪嗒一声将门关上,桑柒柒立马就能猜到接下去那房间里会发生什么。她蹲在门外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隔着大门一脚跨入。 春风轩的房间都很宽敞,桑柒柒进入时目光下意识环视了一圈周围,本想直接进入卧室,但当目光扫到客厅内的某个角落时,却倏地瞪大眼睛。 她快速飘过去,站在人前,视线上上下下扫视对面好几眼,惊愕道:“霍成济?!” 坐在沙发后的椅子上、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长得跟病房里躺着的霍成济一模一样! 霍成济被桑柒柒吓了一跳。 他抬起脸来,眼里染上几分疑惑:“你认识我?你是谁?” 不对。 他皱眉:“你看得见我?” 霍成济自那天因为电动轮椅出现意外把自己撞晕以后,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魂好似从身体里逃出来了。然后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员,眼睁睁看着赵瀚海一行满脸操心地将他送往医院。他在赵瀚海的耳边说话,在赵瀚海的眼前挥手,对方都毫无察觉。 没办法,他只能试图让自己重新躺回去,重新回到那具昏迷的身体里。 但不管他如何尝试,他的灵魂跟身体已经被分成了两部分,根本没有办法再重合到一起。没办法,他只能暂且放弃这个想法,像是身体的尾巴一样,跟着身体来到医院,等待着医生的救治。只不过,在听完医生关于他病情的汇报以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灵魂留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 心念微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遇到了身体与灵魂分割的奇怪场面,但……这或许是他替母亲找到霍乾戕害她的证据的最好机会! 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从医院离开,去找霍乾了。 这期间霍成济遇到过无数人,但每个人都无法看见他,桑柒柒是头一个,更别提桑柒柒甚至念出了他的名字!这怎么能让他不惊讶不意外? 注意到霍成济眼底的防备,桑柒柒解释了两句:“我叫桑柒柒,是京北一家殡葬店的老板。你那位总助来我店里买纸扎品,跟我说了你近期霉运缠身的事以后,我就推荐了个道士给他,然后我俩就发现你的魂魄不在身体上。” 魂魄不在身体上。 只听这几个字,霍成济就知道桑柒柒应该是个懂行的。 更何况桑柒柒此刻的状态好像跟他没什么区别。 心里稍稍放松以后,又想到桑柒柒刚才提到的赵瀚海,他问:“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哦,那倒不是。”桑柒柒眨眨眼,实话实说,“虽然我们知道你的魂魄不在身体上,但我们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来这儿是因为我打算让我认识的那个道士给霍乾也下个倒霉蛋咒法,没想到竟然碰上你了。”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桑柒柒看看紧闭的卧室大门,再看看霍成济,扬眉问:“我先送你回医院?” 霍成济拒绝:“我要留在这里盯着霍乾。” 盯着霍乾? 桑柒柒脑袋转了转,便大概猜到了霍成济想盯着霍乾的意图。无非就是想仗着鬼魂不易被人发现,趁机挖出点霍乾的秘密罢了。 但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靠近不了他吧?” 霍成济闻言便是一愣:“这你也知道?” 本来是不知道的。 但经过明心给霍乾下咒被反噬一事,知道了。 她抬了抬下巴,解释:“霍乾的身上有玉佩一类可以保护他的东西,以你这鬼魂的样子接近他,没灰飞烟灭都算不错了。” 霍成济沉默。 桑柒柒没说错。 他第一次接近霍乾时,就感觉到好似被雷电劈了下,紧接着身体就开始被灼烧,一种很可怕的疼痛在瞬间席卷了全身。若非他跑得快,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活活疼死。 “可是……” “可是啥啊可是。”桑柒柒等不及看霍乾变成倒霉蛋,哎呀一声,拎起霍成济的衣领就往医院飘,“堂堂一个集团霸总,难道还不会把钱砸到我脸上,跟我说:你去盯,盯好了给你八百万吗?!” 有没有点霸总的样子! 霍成济看着自己被轻易提起来的模样,沉默两秒,开口:“你要是真能盯住他,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八千万,不,一个亿,我给你一个亿。”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4节 桑柒柒:“……?!” 第69章 退圈第六十九天 嘴脸变得好快啊明心道…… 有那么一瞬间, 桑柒柒以为是自己幻听。 但她作为一只精神状态良好的鬼,显然不存在这个毛病。所以只能是霍成济这位平西集团的总裁在一瞬间领悟了霸总的真谛,并真情回馈给了她这位优秀的老师。 她眼里残留的震惊和呆滞过于明显, 霍霸总担心她不信,抿了抿唇后主动道:“你把我送回医院……” 话说半句, 表情又顿住了。 霍成济的眉心缓缓蹙起:“我没法回到我的身体里去。” 桑柒柒从一个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声音还有点飘:“那没事儿,我可以把你塞回去。” ’塞回去‘这种形容听着有点奇怪,让霍成济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物品, 但他没有在意太多, 而是点头说:“那等我从身体里醒过来, 我可以跟你签合同,你帮我盯着霍乾, 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事成之后我会转你一个亿,不会欺骗你。” 桑柒柒听他再次提到一个亿, 这次不止是声音,连魂都快飘起来了。 连忙提醒:“好了好了,咱先不说这一个亿的事了。” 再说下去,她都想去会所里的泳池冷静冷静了。 霍成济颔首:“那我先跟你说说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知道。”桑柒柒扔出三个字换来霍成济惊愕的表情, 解释道, “你母亲’难产‘那件事的真相嘛,赵瀚海都告诉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 她刻意加重了’难产‘两个字的音。 霍成济微愣。 他没想到桑柒柒竟然会知道这事。 由于事情牵连甚广, 知晓霍乾跟他母亲死亡有关的人就他跟赵瀚海,他连奶奶都没告诉,生怕对方接受不了这个刺激。但现在, 桑柒柒就这么张嘴说了出来……看起来赵瀚海对她应该是相当信任的。 赵瀚海当了他快八年的助理,霍成济很了解他的为人,也知道他的能力。 既如此,霍成济自然也愿意给桑柒柒更多的信任。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医院,虽然医院与春风轩相隔甚远,但路程也就花了几分钟而已。看着两侧唰唰唰飞过的建筑物,霍成济对于桑柒柒的能力有了更多的了解。 大家都不是人的情况下,桑柒柒跑得可比他快多了。 来到vip病房,两个神色冷峻沉默的高大保镖眸光如炬地站着,桑柒柒拎着霍成济隔空跨入病房,在霍成济完全没反应过来时,将他按在了病床的身体上。 手指触碰到身体的那一瞬间,霍成济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强悍的吸力正以疯狂的速度跟力道冲他的灵魂而来,他完全抵挡不住,四肢与身体被它一拽,无声的’嘭‘后,一种摔倒并将砸到后脑勺的错觉袭来,霍成济因为恐惧下意识闭眼,但疼痛并没有出现,他倒像是跌进了温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的上方是天花板跟明亮的方形大灯,光线印入他的瞳孔,刺得他眼里分泌出泪液。 他抬手试图擦拭眼睛,于是,属于正常人类的手臂、有血肉有皮肤包裹的手臂落入眼眶之内。 霍成济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但听到了桑柒柒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不起来试试看灵魂与身体契不契合吗?” 手掌撑到床侧,继而微微用力,那种力气花到实处的踏实感在近十个小时以后终于回到了身上。 霍成济坐起身,双手摆在眼前,张开、合拢。 他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再睁眼,迎上桑柒柒的目光,他认真道谢:“非常感谢,我立刻让赵瀚海送合同过来。” 桑柒柒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赵瀚海毕竟是个人,不像她们这些当鬼的,眨眨眼就能飞奔而来,出于体贴,她便摆摆手:“不着急,我要回霍乾那转一圈,明早我再过来找你吧。” 想到桑柒柒说的要给霍乾下那倒霉蛋咒法,霍成济自然点头应下:“没问题。但我可能不在医院,到时候我让赵助联系你。” 不在医院? 桑柒柒扬了扬眉,冲他摇了摇手指:“我建议你还是先在医院待一段时间,先前因为你的灵魂走丢,明心道长也没法给你解咒,你现在还是个倒霉蛋,再次遭遇车祸也不是没可能。而且这一次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赵瀚海找我买纸扎的时候差点被油罐车撞飞,你现在上网搜搜还能搜到相关新闻。” 霍成济一愣。 他拿出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简单一搜就搜到了相关新闻,将视频看完,他的背后洇出一身冷汗。 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尽管医生告诉他,他的情况不是很严重,花费时间养一养、再做做康复就能完好如初,但仅仅只是坐了几天轮椅,霍成济便受够这种不良于行的感觉了。 要真如桑柒柒所说,接下去他遭遇的情况可能更严重…… 霍成济的手指攥住雪白的床单,敛下充满冷意的双眼,声音却平静得宛若毫无波澜的水面,轻声应和:“我知道了,我会留在医院,明天桑老板可以直接来找我。” “行,那我先走了,明儿给你带好消息。” 再次回到春风轩会所,霍乾的卧室里已经彻底没了嬉闹的动静。桑柒柒一脚跨入,站在床边撩开了霍乾身上盖着的被子,视线很快被他脖子里的玉佩吸引过去。玉佩是鱼衔尾的模样,通体莹白,但细看鱼眼珠的地方似晕开了黑色的墨,看起来显得有些诡异。 桑柒柒抬手,手指攥住玉佩的刹那,一股灼热感瞬间从指腹上窜起。 她张开手掌看了看,原先葱白的指腹多了些焦黑的灼烧痕迹。 心中对于这个玉佩就是霍乾的护身符的猜测多了几分笃定,桑柒柒扬了扬眉,一如之前,面不改色地重新将手探到玉佩之上,黑色鬼气凝成利刃,往红绳上轻轻一割,玉佩便啪嗒掉在了她的掌心里。 明明是速度很快的一个动作,但睡梦中的霍乾依旧有所察觉,他皱了皱眉,眼皮开始颤抖。 桑柒柒看了他两眼,那黑色利刃在她掌心发生变化,变成了一块黑色的板砖。手指扣着板砖,桑柒柒毫不犹豫地敲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嘭。 霍乾紧皱的眉头舒展,睡眠质量极速提升。 成功拿下战利品的桑柒柒哼着歌儿心情甚好地迈步回到明心的小洋楼。正等候在客厅且闲来无事跟祖师爷玩抛硬币唠嗑的明心听见身后传来的不成调小曲,偏了偏视线,挑起眉梢:“看来事情很顺利。” “的确很顺利。”桑柒柒将玉佩丢到明心怀里,对方手忙脚乱地接过,冷硬的璧面贴上明心的皮肤时,并未出现如同桑柒柒一般被灼烧的情况。看来是专门对付她这种恶鬼以及危险的,像明心这种普通人类的接触,不在这枚玉佩的防范范围之内。 桑柒柒颔了颔首,道,“还有个好消息,我在霍乾那儿见到了霍成济丢失的魂魄,他跟着霍乾准备找霍乾戕害他妈的证据,现在已经被我送回医院了。” “找到霍成济了?” “嗯。” 那还真是好消息。 明心心中感慨,但下一秒桑柒柒却道:“他还花一个亿雇我盯着霍乾找证据。” 明心:“?” 他的声音拔高,有点不确定地问:“多少?” 桑柒柒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一个亿。” 明心:“……” 不,现在是坏消息了。 - 第二天上午十点。 霍乾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随意从衣服里掏出张卡扔在床上,便半睁着眼睛穿上衣服从春风轩离开。坐上车来到霍老夫人与霍成济平时所住的别墅,他迈步进入,一眼瞧见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的二儿子。 霍文彬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昨晚被刘安志这蠢猪队友与桑柒柒这缺心眼不爱钱的’合作对象‘一通骚操作送上热搜以后,网上关于他记恨霍成济、设计霍成济、想要踩霍成济上位的传言层出不穷。关键是这么传也就算了,那群傻逼网友还爱搞拉踩,说他是废物烂人,夸霍成济就是年轻有为,把他贬得一分不值。 他看得眼疼头疼心脏疼,让刘安志赶紧把热搜撤下来,结果这蠢货磨磨唧唧折腾了两个小时,原本的热搜第四变成了热搜第一,临了给他打电话支支吾吾地说办不到。 霍文彬差点被气笑。 他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合作对象? 还有,不都说霍成济后生可畏、慧眼识珠吗?那他是怎么招到刘安志这种蠢货的!竟然还把刘安志放到公关部总监的位置……照他看,霍成济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听着霍文彬在电话的那头愤怒得哼哧哼哧直喘气,刘安志心虚的同时也相当无奈,连声为自己辩解:“二少,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您也知道我是站在您这边的呀。我刚给手底下的人打电话,他们说赵瀚海大半夜的不睡觉,这会儿就在公关部办公室里坐着呢。霍总毕竟还没真的倒台,他作为霍总的代言人,谁敢不听他的话,背着他降热搜啊!” 霍文彬到底还留着几分理智,知道刘安志这话说得有道理,但不妨碍他因此更生气。 霍乾瞥了眼沉默着做事的霍家佣人,迈步走到霍文彬对面的沙发坐下,注意到对方阴沉的眉眼,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漫不经心问:“因为热搜降不下来生气?” 霍文彬嗤一声:“您还有时间关心热搜呢?” 霍乾还真关心到了。 大儿子跟二儿子一块上热搜这种事没过几分钟就传到他耳朵里了,但霍乾也只是简单扫了两眼便没多注意。 面对霍文彬的怒火和嘲讽,他只扯了扯唇:“你管网友说什么,等霍成济死了,平西集团就是你的囊中之物,让公司的法务随便发两张律师函给他们,你看那群网友还会不会嘲讽你,他们恨不得跪在你脚边舔你的鞋底。” 霍文彬一愣。 霍乾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子,看开点。” 说罢,他起身打算朝着二楼属于霍成济的书房而去,但令霍乾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脚尖踢到茶几,他的身体把持不住平衡,倏地朝着前方趔趄。 霍文彬还翘着二郎腿坐着,根本来不及扶他一把。 嘭,哐,当! 混乱嘈杂的声音之中,霍乾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个人摔倒砸在茶几上。桌上原有的、盛着热水的水杯尽数被打翻,滚烫的液体印在他脸上,爆裂的玻璃扎进他的眼皮。 霍文彬这一幕惊得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然而他也没想到,他也一脚踢在了茶几上,嘭哒的巨响之后,只听身下人发出一声又长又响亮的“嗷——”,便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霍文彬:“……” 霍文彬年纪轻轻,还想着将霍成济取而代之坐上平西集团老总的位置,可不想就这么沾上人命。仓皇起身,结果淌到地板上的液体跟鞋底一摩擦,霍文彬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身体又猛地向前一倾,再次摔倒在了霍乾的背上,猝然的力道将霍乾压得四肢弹跳、发出无意识的闷哼。 霍文彬:“……” 霍乾这要是真死了,警察看到监控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杀人? 霍文彬闭了闭眼睛,再一次起身。只不过这次的起身足够小心翼翼,而运气之神终于再度眷顾到了他,花费了足足五分钟,他终于成功远离了霍乾,并吩咐家里的佣人:“打120,把人送出去。” 佣人低头应是。 大概十多分钟后,120赶到,几个佣人帮着医生将霍乾搀到单担架上,转身准备继续工作时,身后响起一道道惊呼。等他们扭头,看到的就是医生护士被门槛绊倒,而担架上的霍乾弹射飞出去的影子。 佣人:“……” 霍文彬:“……” 偌大的别墅内,顿时安静得连银针落在地毯上的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几个佣人对视一眼,纷纷低头,憋住了笑容。 他们在老宅里干了那么久,都知道霍老夫人生的这儿子是什么玩意儿。心里厌恶,眼下看他这么倒霉,自然觉得好笑。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5节 霍文彬却不同,他皱着眉看几个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将飞出去掉到花丛里又被玫瑰扎了满身的霍乾拖回来,重新搬回担架上,总觉得霍乾这倒霉程度似曾相识。 但……应该只是错觉吧? 这种想法在二十分钟后,他接到医院拨来的电话以后化作乌有。 “霍先生,十分抱歉,载有您父亲的救护车在路上遭遇了车祸,您父亲……额,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急救,不知道您有没有空过来一趟,您父亲的腿可能保不住,需要您签字同意手术治疗。” 霍文彬:“……” - 同一个医院的vip单间内。 霍成济因为腿脚不便只能靠坐在病床上,他的左手边是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的桑柒柒以及研究如何解咒的明心。 见明心眉头紧皱,桑柒柒咔哧咔哧将苹果吃得只剩个核以后,腾出嘴来问:“解咒工序很麻烦吗?” “还好,但霍总的生辰八字被对方掌握在手里,就算咒解了,对方还想下咒也不是问题。”说完,明心的眼神往桑柒柒那儿瞥了一眼,后者摸了摸自己的脸,眨眨眼,问,“所以……?” 明心:“所以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桑柒柒双手一拍,紧接着右手五指并拢抬起又砍下:“我去把那下咒的人给咔嚓了。” 明心竖起个大拇指,表示孺子可教。 但在这之前……桑柒柒冲他抬了抬下巴:“想找到背后下咒的人还得看霍乾给不给力,在这期间,昨天从霍乾身上薅来的鱼衔尾玉佩可以先给霍总用用。” 反正放着也是浪费。 明心被她的奇思妙想惊了一秒,心里嘀咕: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还想着从自己的宝贝乾坤袋里找点护身符暂且给霍成济用一用,根本没想起来还有现成的玩意儿!就是这鱼衔尾玉佩给了霍成济,霍乾背后那下咒的人要是知道了,怕会被气死吧? 嘴角翘了翘,明心将玉佩从乾坤袋里拿出来递给霍成济。 “霍总,这是霍乾身上的护身符,我看过了,昨晚我给霍乾下咒,这枚玉佩的眼珠里有黑点晕开,背后也多了几条裂缝,虽然有受损,但没到稀碎的程度,起码还可以替你挡两次灾祸。这几天你就凑活着用一下,后续如果还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定做开光。” 他虽然挣不了一个亿,但是小钱还是能挣一挣的。 霍成济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点头应下:“谢谢,两位为我为平西集团做出的贡献,霍某牢记在心,绝对不会亏待二位。” 说话间,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赵瀚海匆匆忙忙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走来。 他昨晚在公司待到了凌晨三四点,大概是太累了,难得睡了个好觉,还睡过了头。因此醒来看到手机上出现了霍成济发来的信息时,先是懵了懵,以为自己没睡醒,等一个电话回拨过去,听到上司熟悉的嗓音,手机都惊得差点掉下来。 明明昨天晚上桑老板跟明心道长还说着霍总的魂丢了,得先找到霍总的魂才能让霍总醒过来。当时他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已经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大个地界,想要找到一个飘走的魂那得多难啊! 结果才过去几个小时,霍总就醒了?! 这桑柒柒也太神了! 心中感慨,嘀嘀咕咕夸了桑柒柒不下一百遍,在听到霍成济说要给桑柒柒签个上亿的合同,他满嘴都是:“应该的,应该的,桑老板的能力值这个价格!” 这不,将合约从法务那边取过来,他迫不及待地就开车来医院了。 一边将合同递给霍成济,他一边道:“我在来的路上接到了李源的电话,他跟我说就在一个小时前吧,霍乾所坐的救护车跟装满货的大货车撞了一下,那救护车都被撞扁掉了。结果不管是司机还是医护人员,连点轻微擦伤都没有,只有霍乾的双腿被大货车撞得稀烂。他还给我发了现场的视频,我上楼的时候简单扫了两眼……腿骨碎肉黏在一块,怪吓人的,估计手术也做不好,只能装假肢了。” 霍成济待在病房内,消息没有其他人那般灵通,更别提这消息还是一个小时前的新鲜消息。 因此,听到这条消息时,他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 霍乾……双腿被撞烂了? 桑柒柒跟明心对视一眼,心知是那倒霉蛋咒法发力了,前者吹了个口哨,双眼晶亮,用力拍拍明心的肩膀:“明心道长,你看看,这么好的咒法竟然藏着掖着不让用,这跟牛嚼牡丹、焚琴煮鹤有什么区别!” 明心:“……” 他这会儿倒是不想反驳桑柒柒,因为听着确实挺爽的,而且还是祖师爷同意的。 坏人嘛,就该是这种报应。 明心凑到桑柒柒的耳边,小声说:“我看过了,我们流云观那古籍上稀奇古怪的咒法挺多的。什么让人脱发变秃子、牙齿掉光、变成癞**,应有尽有。下次如果你有需要……额,我先问过祖师爷,对方同意的话,我可以学一学,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帮到你。” 桑柒柒:“……” 嘴脸变得好快啊明心道长。 病房内的气氛因为赵瀚海带来的好消息以及明心跟桑柒柒的插科打诨变得异常轻松,连灵魂回归身体以后没怎么笑过的霍成济也弯了弯嘴角。 这种情况下,赵瀚海的手机来电铃声再度响起,急促的音乐中,他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李源‘二字,立刻接通电话。 对方一出口就是惊天八卦:“赵助,我刚收到的消息,霍文彬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撞上了护栏,有小道消息传他那玩意儿碎了,再也当不了男人了。” 赵瀚海:“……哈?” 第70章 退圈第七十天 没关系,打鬼不违法。…… 赵瀚海开的免提, 属于李源的嗓音带着几分激动和唏嘘传出来,但并不清晰。 桑柒柒和明心非常自觉地从沙发上起身,挪到了赵瀚海的一左一右, 竖起耳朵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瞧见他俩的行为,赵瀚海的嘴角眼角连着抽抽了两下, 有些好笑, 也十分给面子地问李源:“你确定吗?” “基本能确定。”李源回答,“我看这会儿公关部的群里都有人在转发事故现场的视频,跟霍乾车祸一前一后, 挺有意思。”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 赵瀚海捂住手机的听筒, 将刚才李源的话对着霍成济重复了一遍,霍成济想到惨死在剖腹产手术室内的母亲, 嘴角扯出冷然的弧度, 吩咐道:“让公关部好好帮着宣传宣传这父子俩的遭遇。” 赵瀚海立马应声,将话原封不动地回给李源。 后者听到“霍总说”这三个字, 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挂了电话准备找人调水军,脚下的步子却猛地一顿,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霍总醒了?” 随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李源走向办公室外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在这种时候他选择站在霍成济的这边, 无非就是在赌。赌成功了, 等待他的就是霍成济的赏识以及平西集团更高层的职位,赌输了就一无所有。但李源打从心底认为霍乾、霍文彬这对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父子内核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们要跟霍成济争权, 赢得可能性并不大。 而现在,随着霍成济的苏醒,他赌赢的可能性在无限扩大。 vip病房内。 赵瀚海挂断电话以后发现桑柒柒跟明心还守在自己的左右两侧, 跟护法似的不动一动,且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赵瀚海:“……?” 他眼里透出几分疑惑跟迷茫,像是没太明白为什么这两人还站着。 直到桑柒柒催促:“不是说有现场视频么?快给我看看。” 赵瀚海:“……” 有一说一,桑柒柒这位殡葬一条龙的老板,牛逼归牛逼,八卦也是真的八卦。 但好奇是人的天性,赵瀚海也挺想知道霍文彬摔成什么样子了。 桑柒柒、明心以及赵瀚海三人坐在沙发上,赵瀚海手里拿着手机,播放着车祸事故路段的一段拍摄。原先桑柒柒还有点疑惑车祸怎么能恰好撞碎霍文彬的那玩意儿,等看到护栏边上横躺着的昂贵机车,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赵瀚海啧啧两声:“对,霍文彬确实爱玩机车。” 他私生子的身份还没被发现前,霍成济宠爱这个弟弟,给他买了不少的机车进行改装。现在在路上躺着、碎得稀烂的这辆是所有机车里最贵的,还是霍成济叫人专门从国外空运回来,让有名的机车改装大师进行改装的。 现在霍文彬骑着这辆车摔了一跤,还摔碎了蛋,怎么看都觉得命运的回响,傻逼的报应。 “诶等等,这辆救护车上面是不是写着这家医院的名字呢?”桑柒柒眼尖地瞅见飞速驶来又停下的救护车,虽然只在视频里露出了一个角,但经赵瀚海以及明心确认无疑。 桑柒柒跟明心对视一眼,两人齐刷刷起身,往楼下走。 “诶……怎么又走了?!” “看热闹去了。”霍成济看着晃动的房门,有点好笑。 这位桑老板虽然大部分时间表现得很老成,但骨子里还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跟他表妹有点像。 视线转回到赵瀚海身上,他想了想,说:“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赵瀚海闻言连连摆手,“我没有很感兴——” 话未说完,迎上霍成济看过来的目光,八年上司下属所带来的默契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赵瀚海用力点点头,捞起手机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霍成济道:“我想了想,这种看霍文彬笑话的机会难得一见,错过了以后指不定就没机会了。霍总您放心,我这人最乐于分享,等我拍到视频立马发给您,让您检查检查我的拍摄技术有无提升。” 霍成济:“……” 赵瀚海跟桑柒柒、明心隔了趟电梯,他到的时候两人正在急诊门口的花坛上坐着,见到他来冲他招招手道:“问过周围的人了,十分钟内没瞧见救护车的影,估计是还没来。” 赵瀚海应一声,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悠远的救护车警笛声。 三人对视一眼,果断找到既不会打扰到医务人员行动又不会影响视线的绝佳角落。掏出手机,等了大概两分钟 ,就见救护车匆匆在门口停下,紧接着医生护士们匆忙来到救护车前将里头的人搬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机车都把护栏撞出几米远了,霍文彬竟然没昏迷,此刻正躺在担架上一边哀嚎一边捂着**的位置。瞧见有医生模样的人凑上来,他慌乱地扯住对方的白大褂,用着最后的力气求助:“医生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还没结婚没生孩子……你一定要帮帮我!” 噗嗤。 慌乱之中,突然响起的笑声便显得格外突兀。 霍文彬本来都要晕了,听到这笑声跟注入了肾上腺素似的,忽然又清醒过来,并且目光十分准确地投向了桑柒柒所在的位置 。 看过桑柒柒的直播,他当然知道桑柒柒长什么样子。 此刻见到她笑得十分灿烂,还主动抬手跟他打招呼,更是晃了晃手机,霍文彬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但此刻医生护士们已经加快速度将他推往急救室,咕噜咕噜的滚轮声音下,霍文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距离桑柒柒越来越远。 霍文彬的急救手术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中途进去了好几个医生试图对患者进行更好的治疗,但很遗憾,等霍文彬被送到病房、麻醉醒来,主刀医生站在他的床头,宛若死神一般,满怀歉意地宣告了惊天噩耗:“抱歉,霍先生。您的情况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另外……等您修养好了,我们建议您再去男科检查一下。” 霍文彬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医生的声音嗡嗡嗡地带来回音,将他的脑袋炸得乱七八糟一片。 他颤抖着声音,似是不信邪:“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医生沉默两秒,回答:“这次的车祸对您以后的性。生活可能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霍文彬:“……” 完全接受不了这个刺激的年轻男人呼吸变得急促,紧接着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医生:“……!” 霍文彬再次醒来是一个小时后。 他跟个傻子似的躺在病床上,身下的痛楚十分明显,令他的脸时不时地抽动两下。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6节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等霍文彬回应,刘安志就拎着水果花篮走了进来。瞧见霍文彬扭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刘安志下意识抖了抖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会儿的霍文彬眼神阴沉得很,像是要一口把他吞了。 但……不至于吧? 他可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拎着东西来到医院了。只不过当时霍文彬还在手术室没出来,等人出来了又昏迷了,他才一直等到现在。但这等待的时间也恰恰说明了他对霍文彬忠心耿耿。 霍文彬应该对他只有赞赏才对。 想到这里,刘安志便松了一口气,询问:“二少,您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肚子饿吗?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霍文彬现在半点食欲都没有。 只要想到自己以后生不了孩子,他心底就不由自主地窜出了一股戾气。 他对小孩当然没那么热衷,但董事会的那群与霍家有关系的老东西却不这么想。在他们心里,没了生育能力,就意味着没了继承权。早知道当初那几个女人怀孕的时候,就该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 不过,要是能瞒住董事会的老家伙,继承权应该还有机会。 “可、可是瞒不住了。”耳边响起颤巍巍的声音,霍文彬猛地扭头看过去,看到刘安志的在说话,才惊觉自己是不是被麻药打傻了,竟然把心底用于思考的话说了出来。但这已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刘安志的那句“瞒不住”,他沉着眼眸,嗓音沙哑又虚弱,质问道:“什么叫瞒不住了?” 刘安志张了张嘴,有点不太敢再刺激霍文彬,但霍文彬又不是不会用手机,他的刻意隐瞒起不到任何作用。 于是选择实话实说:“有人拍到了您发生车祸的事故现场,很多人凭借着您那辆独一无二的机车猜到了您的身份。” “那也只是知道我的身份而已,我不能生育的事他们难道也能猜得到吗?” 刘安志讪讪解释:“确实有人猜您可能撞到下半身了,但确认这件事情的……是一段突然冒出来的视频,拍到了您躺在转运床上拉着医生的白大褂让医生帮您的画面。” 霍文彬一愣。 旋即脑袋里便出现了自己被送进手术室前桑柒柒冲自己微笑的脸以及那晃动的手机。 “桑柒柒……一定是桑柒柒干的!这个贱女人,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霍文彬想通了前因后果,愤怒得眼珠子都烧红了。他的手指用力攥住床单,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恨不得将桑柒柒千刀万剐。 而听到桑柒柒这个名字的刘安志表情也耷拉下来。 怎么又跟这女人有关。 这女人是专门来克他们的吧! “手机。” “您,您还要看微博吗?”被两个字吓了一跳的刘安志皱着眉提醒,“要不算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省得等会儿又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了。 但很显然,被愤怒彻底烧毁了理智的霍文彬根本不想听,眼珠子死死瞪着刘安志,愣是把刘安志瞪出了一身冷汗。见劝告无用,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解锁的手机递给霍文彬。 霍文彬打开微博,不必搜索就看到了被顶到热搜榜单第一的话题:霍文彬车祸后疑似无法生育。 言简意赅,但该提到的都提到了。 他颤抖着手指点进话题,飘在第一的热门便是桑柒柒拍摄的那段他恳求医生帮他的视频。 再自虐般地点开评论。 [?] [不是,你们怎么什么视频都有?] [一想到往日只知道沉迷女色的大少爷现在捂着**可怜兮兮地求医生帮忙,我就想笑] [霍文彬看上去真的很疼耶,车祸现场捂着**的手就没松开过。没想到到了医院也没松开/doge] [强烈怀疑视频是377拍的。因为我也在市一医院,霍文彬路过我的时候我看到了377跟某道士] [好倒霉啊,本来还想着脚踩倒霉蛋霍大少上位平西集团掌权人的,结果现在……emmm,没有生育能力的话,还能上吗?] [那必然不能啊,平西集团还有几个老家伙在董事会里坐镇呢,那几个可都不是好对付的] [@霍文彬,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等你出院了可以发个微博详细说一说到底是怎么撞到那儿的吗?是不是有什么诀窍?我避着点。]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霍文彬倒霉还是霍成济倒霉] [我听说霍成济已经醒了是不是?] 霍成济醒了? 这五个字再次将霍文彬的脑袋炸成了一团浆糊,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将手机捏在手中,指关节用力地泛白,他看向刘安志,粗喘着问:“霍成济醒了?” 什、什么?! 刘安志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神里闪烁着不可思议和惊恐,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得要命,根本吐不出来一个字,好半晌才讷讷道:“不,不可能吧?” 迎上霍文彬的目光,刘安志将声音放大了点:“不可能,霍总要醒了,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回霍老夫人的灵堂跟公司的!我来您这儿前才从公司出来,可以确保霍总没过去。” “再说了,医生不是对霍总的昏迷束手无策吗?没道理您一受伤,他就好了!”刘安志说服了自己,“哪有这么巧的事,网友肯定是胡说八道的,这人的ip甚至都不是京北的,他从哪儿知道的霍总人醒了?” 见刘安志这振振有词的模样,霍文彬勉强被说服。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道,也对。 但他跟霍乾接连出事,这情况却不对。想到霍乾当初找到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你是我儿子,只要你想,我肯定帮你得到平西集团。你老子我认识了个不得了的道长,十分擅长让人霉运缠身,这人呢,倒霉起来可就不管生死了,等霉运真的缠身了,就是喝口水能呛死。你等着吧,霍成济也得这么死。” 可现在……霍成济死不死他不清楚,霍乾跟他再这么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咬了咬牙,他冲刘安志吩咐:“你去看看我爸的情况,看他醒来没,醒了就立马来通知我。” 刘安志这才想起来,这家医院来还有个霍乾。 他一边点头往门外走,一边在心底嘀咕,这霍家人简直是在医院里搞团建。 不过很遗憾,刘安志好不容易打听到霍乾的下落,却被告知对方还在手术室进行双腿的急救。刘安志微微愣怔,没想到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霍乾的腿竟然没还做完手术……那情况估计是挺严重的。 他转身要回霍文彬的病房,却又突然想起点什么,再次将视线定在护士的身上,皱着眉问:“霍先生的腿进行手术不需要签字吗?霍二少刚才也在进行急救,应该没空签吧?” 护士忙着手上的事,简单抬了下头解释道:“他的另一个儿子坐轮椅来签字的。” 另一个儿子、坐轮椅。 这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块,刘安志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霍成济的身影。原本已经被自己说服而平静的心湖瞬间再掀起滔天巨浪,他趴在前台,连声问:“你确定吗?他那个坐轮椅的儿子不是昏迷着么?” 护士皱了皱眉,显然对他的反应感到很奇怪:“这有什么确不确定的?他儿子昨晚就醒了。” 刘安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浑浑噩噩地转身回霍文彬的病房。但刚走两步,一只手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刘安志被吓了一跳,身体哆嗦起来。当扭头看清楚搭他肩膀的人竟是赵瀚海时,表情彻底僵硬了。 赵瀚海摸了摸没剩多少的头发,脸上咧开笑容:“呦,刘总监一天到晚挺闲的嘛,上班时间不在公司,跑来医院住院部干什么?” “我……”刘安志心虚得脸都白了。 他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告诉赵瀚海自己是来看望霍文彬的。要是先前霍成济还昏迷的情况下,他甚至还能嘲讽赵瀚海两句。可现在……霍成济醒了,这位霍总的手段他可是心里门清,要真被对方知道自己在他昏迷的时候转投霍文彬,他不被他弄死才怪! 眼珠转动,刘安志心底窜起一个疯狂的想法。 联系桑柒柒用的是没有认证过的账号,桑柒柒肯定不知道要求她诋毁霍成济的人究竟是谁。后续他跟霍文彬的接触也都瞒着赵瀚海,对方顶多就是知晓他在压热搜的时候阴奉阳违。这好办,他只要借口说是被霍文彬或者霍乾逼迫的…… 想到这里,刘安志当即露出个笑容:“没,我就是听说霍总好像醒了,所以想过来看看。” 赵瀚海像是听不懂他的试探,笑盈盈地夸他:“那你消息挺灵通的,霍总确实醒了,对了,霍总原本也想找你办点事儿呢。” 刘安志一听,立马挺直腰板:“您说。” “我看网上现在对于二少车祸以后能不能人道的事儿很关心,你让公司发个声明解释下。” “诶,好。”刘安志嘴上虽然应和,心底却感到古怪,敢情霍文彬他们都折腾这么久了,赵瀚海还不知道霍文彬跟霍乾狼子野心呢?不对吧?而且网上关于霍文彬想要争家产的传言不是很多吗?难道是霍总坚信自己养大的弟弟不会干这种背刺自己的事儿? 这般想着,刘安志愈发觉得自己背叛霍成济的事还有回旋之地,他脸上的笑容都在这一刻变得真切了几分,连忙道:“您放心,我一定办妥,我现在立刻去联系人。” 刘安志迈步就要走。 但下一秒,赵瀚海满含意味的嗓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我都还没跟你说声明的内容,你急着走什么?” 刘安志点头哈腰:“这不用劳您费心,我都知道的。” 赵瀚海看着他,笑一声:“还是费点心好,听着,就让公司如实告知大众,告诉他们,霍二少因为撞击严重导致下半身受损严重,不能人道,也不能生育,这辈子得跟平西集团老总的位置说再见了。” 刘安志脑中一空。 赵瀚海却没打算多说,上前越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好好干,霍总会记得你的付出的。” - “回来了?” 赵瀚海推开门时,桑柒柒、明心以及霍成济三人正在斗地主。 霍成济这位霸总打牌倒是有点厉害,但架不住桑柒柒跟明心全是出老千的高手,等霍成济反应过来时,已经输得连霸总的表情都绷不住了。 现在见到赵瀚海进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借着跟赵瀚海说话的功夫将手里的牌往赵瀚海怀里一塞,假装冷静地询问:“见到刘安志了?” 赵瀚海看看牌,再看看自家总裁,点点头:“他在前台找护士问霍乾的情况呢。” “那估计是霍文彬意识到他们这么倒霉不是正常现象了。”桑柒柒抽空分析一嘴,“现在霍乾还在手术室,不知道霍文彬知不知道那个道士的存在。” “估计不知道,我们调查过霍文彬的踪迹,没见他跟什么道士有过联系。” “那还是得等到霍乾从手术室出来。” 不过时间也不会久,顶多再等一两个小时。 赵瀚海接替了霍成济的位置,并主动洗牌发牌,但显然心里藏着事儿,发牌发得一塌糊涂。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他忍不住询问:“霍总,就这么透露您醒过来的消息,还让公司官博挑衅霍文彬……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对方,您已经知道他狼子野心了吗?咱们不是还要通过霍乾父子找霍乾戕害夏嫣女士的证据吗?” 霍成济看向桑柒柒。 桑柒柒抬头,眨眼:“我觉得单靠盯着霍乾太麻烦了,没这个必要。到时候把人拎过来打一顿,对方肯定什么都说。” 赵瀚海迟疑:“但打人是违法的。” 桑柒柒:“没关系,打鬼不违法。” 第71章 退圈第七十一天 啪嗒掉进了旁边的小池…… 霍文彬在病房里等了刘安志整整一个小时也没见对方的影。 他皱着眉, 不明白刘安志只是去看看霍乾醒没醒,为什么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可恨他现在下身疼得实在厉害,手机又烂在车祸现场, 根本联系不到人。 墙上的钟表哒哒哒地走着,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脏, 令他突兀地升起一种难言的焦躁感。他试图通过闭上眼睛来缓解情绪, 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就在他计划着喊护士帮忙找个护工来时,病房的门再度被敲响。 霍文彬赶紧喊了声“进”。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7节 但进来的并非刘安志,而是他以前在花天酒地时的狐朋狗友沈煜城。 沈煜城家里是开连锁酒店的, 财力与地位比起平西集团也只差上一些。而作为家里的老幺, 沈煜城与公司管理权无缘, 便成日里无所事事。 沈煜城平时爱玩车,跟霍文彬自然也熟悉。 一脚跨进病房, 看到霍文彬跟个僵尸似的躺在床上, 脸还会因为疼痛而时不时抽搐,他的目光便下意识挪到了霍文彬的双腿之间, 小声问:“真碎了?” 霍文彬:“……” 他咬牙切齿:“没有。” 沈煜城哎呀两声,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的表情:“跟好兄弟还瞒着呢,你家平西集团都发官博说你那儿确实出了点问题,现在正积极接受治疗呢。” 这话入耳, 霍文彬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嘴唇翕动,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沈煜城是个缺心眼的, 没注意到霍文彬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往兜里掏了掏手机, 打开微博找到以飞速窜到热搜第一的话题,凑到霍文彬的身旁指给他看:“喏,你家的集团官博发的。” 霍文彬的视线定在上面。 话题的标题是:霍文彬确认无法生育。 再点开话题, 出现在顶端的便是平西集团那带着认证的账号:感谢各位网友对我集团二公子霍文彬的关心,二公子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但正在积极接受医生的治疗,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握拳 ……不容客观、积极接受治疗。 这几个字本就看得霍文彬眼球充血,再看后面那句充满阴阳怪气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气得他双手死死拽着被单,怒吼道:“谁他妈让他发的!谁让发的!老子好得很!” 他突然的暴怒把沈煜城吓了一跳,那尖利的怒喝更是差点把沈煜城的耳膜都给震碎掉。沈煜城揉着耳朵窜出老远,脑瓜子嗡嗡作响,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神来,皱着眉说:“你这嗓门也太大了!” 霍文彬现在只想平等地攻击每个人,他冷笑道:“你要是被人这么胡说八道,你嗓门不大?” 沈煜城:“……嗯,但是有网友曝出了你的检查报告。” 所以可能也不是胡说八道。 沈煜城简单的一句话对于霍文彬而言又是一个惊天大雷,震得他差点气都忘记喘。 “什么叫有网友曝出了我的检查报告?!” “啊,这个话你听不懂吗?”沈煜城挠挠头,又找到微博上的照片递给他看,“这是你的吧?我看他们分析和对比了,这报告好像不是假的。” 确实不是假的。 但谁有这么大本事拍了这报告还发到网上! 听着霍文彬哼哧哼哧地喘气声,沈煜城缩了下脖子。虽然跟霍文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沈煜城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气得跟个扭曲的驴似的,看来打击确实很大。 沈煜城没再吭声,企图等霍文彬冷静下来。但不过两秒,霍文彬就道:“手机借我一下。” 沈煜城狐疑瞅他两眼:“你该不会给我砸了吧?我告诉你啊,我哥最近管我管得严,我身上所有的卡都被冻结了,现在买个手机都买不起。” “不会。”霍文彬不耐解释,“我只是想打个电话。” 那就行。 沈煜城将手机递给他,霍文彬立刻拨通了刘安志的电话。但电话响了又响,忙音来来回回地嘟嘟嘟,也不见对方的声音取而代之。霍文彬挂断通话又重新拨通,重复这个动作数十次,在意识到对方肯定不会接电话以后,猛地一把将手机丢了出去。 沈煜城:“!”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沈煜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瞬间蹿了起来,哀嚎一声并在第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扑过去,终于在一通混乱之中抢到了手机。他摔在地上,肩膀摔得生疼,但一看捧在心口的手机,顿时松一口气。 果然就不该信这种下本身废了的男人! 沈煜城想到差点报废的手机,也来了气,将顺手从家里提过来的水果往桌上一放,撇撇嘴道:“那我先走了,等会我哥估计得亲自来喊我。” 霍文彬抓到了重点,皱眉问:“你哥也在?” 沈煜城:“在啊,你哥不是醒了嘛,我哥来看他啊。” “霍成济醒了?!” 真的醒了?! 霍文彬的脸色霎时沉下去,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刘安志不肯接他电话了。 他咬了咬牙,不顾身上和下半身的疼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简单的动作却令他在瞬间满头大汗,看得了沈煜城一愣一愣的。他想上前帮他,又被对方一把手挥开,正欲抱怨,对方却道:“你帮我找个轮椅来。” “轮椅?哦,门外就有一个。” 沈煜城将轮椅挪进来,又帮着霍文彬将他挪到轮椅上,看他疼得脸色大白,浑身抽搐的模样,不由得小声道:“你哥也真是的,怎么醒了也不喊人来照顾你。” 霍文彬沉着脸没吭声。 他发挥了从小到大以来最强大的忍耐力,推着轮椅走向了服务台,询问霍乾的情况。听到’霍乾‘的名字,沈煜城皱了皱眉,心道这霍文彬也怪奇怪的,他不应该去找亲哥吗?但他也没心思想太多,从霍文彬手中解救下来的手机亮起了屏幕,赫然是他哥来了信息。 随意跟霍文彬解释了下,沈煜城转身跑了。 与此同时,霍文彬慢吞吞地推着轮椅朝着霍乾的病房而去。服务台的护士说,霍乾在二十分钟前已经结束了手术且被送到1208号病房了。 来到病房,他推开门,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 霍乾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但身在霍家,保养得好,加上那张脸长得不差,拉出去骗了不少小姑娘。只不过现在不行了,历经过几次倒霉事件以及一场手术的他,脸色苍白,那原本隐藏起来的苍老在这一刻尽数显现了出来,老人味很重。 正在查看术后情况的医生见到他来,知晓他的身份以后主动道:“病人大概能在二十分钟内醒来。” 霍文彬说了声好。 这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坐在病房里一声不吭。期间他用自己的手表跟外头一个路人换了个手机,看到了沈煜城跟他提到的平西集团官博以及检查报告单。如果说只是这两个热搜,还能让他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的话,那么看到平西集团官博与路人网友你问一句我答一句的片段以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霍成济知道了,霍成济什么都知道了! 网友问:所以霍二还能篡位成功吗? 平西集团官博答:从来没成功过哦。 网友又问:兄弟俩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平西集团官博答:那得问霍文彬先生呢。 霍文彬盯着这两段对话许久,直到耳边响起了一到极为虚弱的声音:“老二。” 他猛地抬起头,瞧见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耷拉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动,眼皮翕动,嘴里也喃喃说着话。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扑过去,沉着脸就问:“你那个道士的联系方式呢?” 道士? 霍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儿子想要知道的信息,但他闭口不言。 霍文彬看他躲躲藏藏的模样,更是忍不住发笑:“我实话告诉你,霍成济已经醒过来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是知道当年那档子事了。再看你,倒霉成这样,被救护车送医院的路上都能再出车祸,你没感觉到吗?你的两条腿都没了。” 清晰的嗓音落入霍乾耳中,他身侧的身体监护仪开始嘀嘀嘀地发出警报。 但霍文彬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霍乾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霍成济的双腿有救回来的机会,你没有了。你这情况可比他严重多了……你要是聪明的话,赶紧把那道士的情况和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去找他帮忙。” 话说到这份上,霍乾的嘴唇终于再次动了动。 霍文彬附耳过去,眼底闪过了一丝光。 - 下午两点,吃过止疼药的霍文彬不顾医生的劝阻,给自己的司机打了电话,让司机将自己送到了京北著名的别墅区,并一路顺利地来到了该道士所住的别墅。他坐着轮椅往门口走时,眼尖地看到别墅的廊柱上挂着诡异的娃娃,那些娃娃个头都不大,只有男人拳头这般,但身体分成两节,圆鼓鼓的脑袋圆鼓鼓的身体,脑袋被风吹得转过来时,露出了表情不一的正脸。 有哭的有笑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嘴巴红艳艳的。 ……让人瘆得慌。 霍文彬赶紧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朝着门口去。 嘟嘟嘟,他敲响门。 里面未曾传来应答,但门把手却吧嗒往下坠了坠。紧接着大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霍文彬透过缝隙能隐约瞧见里头阴沉的客厅,他皱了皱眉,心底虽然觉得怪异,但想到这是霍乾给的地址,到底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头正午的日光射进来,勉强照亮了阴沉的客厅。而霍文彬也由此瞧见了给他开门的究竟是谁—— 竟然是个纸人! 那纸人小小一个,在地上蹦蹦跶跶地走,若非霍文彬眼尖,轮椅的轮子差点就往对方身上滚过去了! 小纸人扭头朝他看一眼,又蹦蹦跳跳地走。 霍文彬迟疑地跟上,等到了楼梯口,他还是没能瞧见所谓的道士,正要提声询问时,屋内却突然想起低沉的声音:“来者何人?” 霍文彬连忙道:“我是霍乾的儿子,他出了意外现在正在医院里,就让我过来找您。” 霍乾。 道士对这个名字显然很熟悉,同时也对霍文彬所说的’出了意外‘这四个字感到意外。 二楼的某个房间门打开,一个身穿明黄道袍的年轻人迈步走出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霍文彬。霍文彬抬眼一瞧,又猛地垂下眼皮,心中略有震惊。 这个道士……竟然这么年轻? 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霍乾身上有贫道给的护身符,他不可能出意外。” 护身符? 霍乾怎么从没说过这个事情? 霍文彬疑惑的时候,那年轻道士再度开口:“是一枚挂在脖子上的鱼衔尾玉佩。” “玉佩?”霍文彬回忆起就近两天的霍乾模样,最后果断摇头,“道长,我并没有在霍乾的脖子上看到那枚玉佩……他可能没戴上?” 顿了顿,又道:“另外,我父亲说您给霍成济下了咒,但霍成济好像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接连两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入耳,道士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冲霍文彬抬了抬下巴,询问:“那你这次过来想做什么?” 霍文彬见话说到了点子上,立刻迫不及待地道:“劳烦您再为霍成济下个咒,最好能直接让他死了!然后您再帮帮我跟我父亲,您看行吗?” 都不是什么难事。 道士颔首示意应允,旋即朝着霍文彬丢下两枚长相相同的鱼衔尾玉佩:“让霍乾别忘了费用。” 霍文彬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待到霍文彬离开,年轻道士重新走回二楼的某个房间。他在一干吊起来的小人偶里翻了翻,很快翻到一个贴着霍成济生辰八字的小人,这小人偶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十分古怪。道士将玩偶扯下来,仔仔细细看过两遍,不由得低声嘀咕起来:“还真醒过来了……奇怪,这咒应该下得很成功啊,连师父都夸了我。” 他呼出一口气,重新盘腿坐到蒲垫上,将小人偶摆到面前。 数张朱砂颜色格外鲜艳的符纸在身前凭空而立,无风却吹动了一角。道士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念叨了许久,好半晌之后,他倏地睁开眼睛,咬破手指,血液淌出的一瞬间手指挥动,那鲜血便宛若一条直线,将这数张符纸连在一块。 他凝着眼,喝道:“咒起!” 轰!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8节 一股浓郁的黑气从几张符纸中钻出来,宛若一道道黑色桥梁连接到小人偶的身体各处,黑色的浓雾一点点淌进小人偶的身体之中,原本就显得鼓鼓囊囊的小人偶在瞬间又大了一个号。 年轻道士见状便知道咒已成,他满意地点头,心道这回霍成济估计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说不定还能在微博上看到霍成济的死亡通报。 他露出笑容,转身欲走,却在背对着那小人偶的瞬间,后背突兀地洇出一身冷汗,身体也在这一刻彻底僵住。这种可怕的第六感袭来之时,他猛地转身,想要一探究竟。但也是此刻,原本似笑非笑的人偶直勾勾盯着他,鼓鼓的身体在一阵抽动之后突然爆发出可怕的黑雾,直冲他的脸而去。 什么?! 轰! 又是一声巨响,毫无防备的年轻道士竟是直接被这股黑雾给掀翻了! 身体猝然撞向门墙,年轻道士疼得将身体蜷缩起来,他捂着肩膀轻轻地嘶了两声,还未缓和这种疼痛,鼻腔内便淌出了两管血。 但从小人偶身上蔓延出来的黑色浓雾并未消散,反倒宛若毒蛇一般盯着年轻道士,似乎在试图进行再一次的攻击。 年轻道士见到这一幕,心中骇然又了然。 看来霍成济之所以会醒来,根本不是他的咒法出现问题,而是他的身旁有人相助! 再者……不出意外的话,霍乾跟霍文彬倒霉的原因,也出在那人身上。 思考中,那蠢蠢欲动的黑雾再度迎面朝着年轻道士砸过去,并在眨眼间将对方包裹。道士哀嚎两声,浑身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给束缚住了似的,只能艰难地挪动手指,将原先因为下咒而咬破的手指挤出一点血来。视线瞥过不远处放着的符纸,他咬着牙匍匐着上前,猛地用力将血珠子印在了符纸上。 符纸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以一种古怪的吸引力将屋内蔓延着的所有黑雾都卷到了同一处地上,再被吞入符纸之中。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年轻道士才有喘息的时间。 他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不停地喘气。等到修整好,试图起身时,身体却传来极其可怕的疼痛,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弄过一般,疼得他张嘴就要吐出来。 怎么会这么严重? 年轻道士脸部狰狞,颤抖着手指,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箓更为繁复的符纸,手指上的血珠再次按下去。紧接着那符纸便化作一只纸扎的小鸟,扑棱着翅膀从窗户处飞了出去。 见到这一幕的桑柒柒忽然就停下了想要现身的冲动。 不太对劲。 这家伙……在求助? 桑柒柒摸着下巴思考一阵,果断拨出去了一个电话,电话被接通,那头的男人低声询问:“怎么了?” 桑柒柒坐在别墅院子的树上,小声捂着手机询问:“你现在在干嘛?有空过来一趟吗?有点事儿想要你帮忙。” 段绥看了眼正在店里挑选纸扎的客人,如实回答:“在看店,不过张霖也在,我现在可以过来。” 闻言,桑柒柒立马将地址分享给了段绥。 段绥来的比年轻道士的求助对象更快,不消一分钟就出现在了桑柒柒的面前。他来得匆忙,衬衣略显凌乱,在桑柒柒直勾勾的注视下将散开的衣领整了整齐,遮住了大片白皙的锁骨。继而在女孩身边的树干上坐下,像是担心惊到屋内看上去快死了的年轻道士,俊美的脸朝着桑柒柒的脸颊处偏了偏,附耳低声询问:“什么情况?” 柔软微凉的呼吸落在桑柒柒的脸蛋上,让她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眨眨眼假装冷静地将自己所看到的事儿重复了一遍,道:“我怀疑他要找帮手,你帮我盯着点,我去把霍文彬手上的那两个护身符给抢了。” 那玩意儿挺好的。 放在霍文彬身上纯属浪费。 “可以,交给我吧。”段绥点头。 得到应允,桑柒柒立马从树上飞身而下,循着霍文彬的身影而去。 这别墅区占地面积非常广,霍文彬一个坐轮椅的折腾半天也才走了半截路。止疼药的效果消减,那种若隐若现的疼痛开始席卷全身,霍文彬擦了擦额角的汗,手抬起时瞧见手里捏着的鱼衔尾玉佩,那些烦躁的心情才被压了下来。 熬过这段路,回到医院,就什么都好了。 霍文彬在心底安抚自己,继续闷头往大门的方向走。然而,走了没两秒钟,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又响亮的:“霍文彬!” 有些陌生的嗓音却叫着他的名字。 霍文彬奇怪地操纵着轮椅转身,却在下一秒瞳孔紧缩。 “你——” 出现在他面前的桑柒柒全身成虚影,脚没有着地,看着就像个鬼飘在半空中。 霍文彬还未反应过来,这只飘在半空的鬼便已经再度飘到了他的身旁,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咱俩也算是正式见面了,霍二少……” 视线缓缓落在他手里紧攥着的护身符上,桑柒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手指却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探:“这护身符,我就笑纳了。” 来抢护身符的?! 霍文彬下意识想将护身符往后一藏,然而却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操控住了,四肢、肩膀仿佛压了座大山,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他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桑柒柒将护身符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混蛋!贱女人!还给我!这是我的护身符!还给我!” “现在是我的了。”桑柒柒眨眨眼,冲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旋即扭头就走。她还记挂着那年轻道士,才不想跟霍文彬在这儿浪费时间。 可霍文彬看到她走,哪愿意轻易放过她,脑子一热就按下电动轮椅的开关朝着桑柒柒的背影冲了过去。 几秒钟后。 头也不回的桑柒柒听到身后传来哐当的撞击声以及一道痛苦的哀嚎。 一回头,恰好瞧见霍文彬一头怼在树干上,再以抛物线弹射出去,啪嗒掉进了旁边的小池塘里。 桑柒柒:“……” 第72章 退圈第七十二天 这已经是你转的第18…… 桑柒柒无比庆幸霍文彬来别墅的路上被她一直盯着, 否则以他的倒霉程度,根本不可能完完整整地抵达这个别墅区,早变成一块一块的了。 不过……这父子俩被女色掏空的身体也太虚了, 倒霉程度比起霍成济简直直线上升。 倒霉的频率也跟韭菜一茬接一茬似的,不带停的。 啧啧感慨两声, 眼角余光瞥到听到动静后快速朝着这边靠近的别墅区安保人员, 见他们纷纷跳入小池塘抓住了不停挣扎的霍文彬,桑柒柒拍拍衣服很淡定地转身离开。 要不是那年轻道士的事还没解决,她指定留在这里嗑瓜子看戏。 心里有些遗憾, 但她脚下的步伐却很大。 回到年轻道士所在别墅的树上, 她却意外地发现段绥并不在原先的树干上。再顺着窗户望进去, 里头那个年轻道士竟也不知所踪。桑柒柒的表情懵了懵,在周围转了两圈依旧没找到人, 正欲掏手机联系段绥时, 别墅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 她望过去,见段绥还是那身很禁欲但穿在他身上莫名就十分有诱惑力的白衬衫。衬衫衣领很正, 唯独两只袖子的袖口被挽起来,露出白皙劲瘦的手臂。再往下,左手提着那个失踪的年轻道士,右手提着一只……一只鸟? 桑柒柒的表情更呆:“这什么情况?” 段绥看了看被他一砖头敲到昏迷的两个物种, 简单重复了下桑柒柒走以后发生的事:“你去找霍文彬之后, 这只鸟就飞到了窗台上,然后这小道士冲着这只鸟喊了声师父, 这鸟也张嘴说了人话。” 想着守株待兔的两只兔子都已经聚齐, 段绥也不清楚桑柒柒什么时候能回来,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年轻道士的脑袋上砸了一下, 又往鸟的脑袋上砸了一下。 年轻道士因为先前下咒被反噬,浑身疼得站都站不起来,根本没有还手能力。 但这鸟竟然也没有,扑棱两下翅膀,身体绷得梆硬梆直,就这么躺倒在地,仿佛没了声息。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抬高了右手,将鸟的正脸转向桑柒柒,道,“我抽出了它的魂魄,是个人。” “人?!”桑柒柒眨眨眼,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人的魂魄就挤在这么只小小的鸟身上?” 虽然这鸟比起普通的鸟是大了几个号,但对于人而言,依旧是很狭窄的容器。 桑柒柒脑补了下如果是自己挤在这鸟的身体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憋都得憋死。 “嗯。”段绥点头,又道,“而且我将他的魂魄拽出来时,他好像受到了很重的刺激,灵魂四周窜起了一层火光,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冒出了浓郁的黑烟。” 那气味格外刺鼻,而且掌心的灵魂也在不停缩水。段绥担心等桑柒柒回来,看到的是一团空气,便只能重新将他的灵魂塞回了鸟的身体。 “我怀疑他可能被下咒了。”段绥猜测。 这还扯到下咒的事了? 桑柒柒心里对这面前这一人一鸟的身份愈发好奇,冲段绥道:“那你先把他们带回殡葬一条龙,我找明心问问情况。” “行,我在店里等你。” 段绥离开后,桑柒柒去医院把还在试图跟霍成济做更多生意的明心给拎走了。 明心唉声叹气:“这位霍总怎么对我说的看风水一点都不感兴趣?” 桑柒柒:“他现在只对干掉他爸跟他的私生子弟弟感兴趣。等霍乾跟霍文彬被绳之以法了,你再去找霍成济,对方肯定不介意花点钱锦上添花。” 明心有点不确定,狐疑着拧着眉毛问:“真的吗?”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放心啦,他不是还把你介绍给他那个姓沈的好兄弟了吗?那也是个霸总,家里还是开酒店的,就需要你这种懂风水的道士。” 不确定桑柒柒究竟是不是因为需要他办事所以故意哄他,但听着确实挺有道理的。 “行了行了我自己走,你拎着我跟我飞起来有什么区别,等会儿别吓到人。” 拍掉桑柒柒的手,明心叫了辆车,飞速赶往殡葬一条龙。 桑柒柒比他先到,还招待了两个客人。等明心抵达时,她正在给新来的客人介绍最新款的流沙骨灰盒,是段绥接待的明心。 明心骤然瞧见这张脸,瞳孔都颤了颤。 桑柒柒搁哪儿找来的帅哥啊? 前脚刚赚一个亿,后脚就有帅哥当店员,世界上还有这么爽的事? “明心道长?”段绥跟发呆的明心打了个招呼,微笑着弯腰放下手中已经准备好的茶水,“柒柒新买的茶叶,可以尝一尝。” “哦好,谢谢。”明心接过。 几分钟后,桑柒柒顺利卖出流沙骨灰盒,让张霖在玻璃门上挂上’暂时休息‘的牌子,便将那只身体还梆硬的灰白鸟从茶几下掏了出来:“段绥说他是被下了咒所以才挤到一只鸟的身体里去的,你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这位员工还懂下咒呢? 明心一边嘀咕一边问:“你这个员工也懂这些?” 桑柒柒扭头看向段绥,后者牵起唇角:“略懂,以前认识一些很懂咒法的道士。” “这样啊。”明心下意识接话,“那有机会可以跟他们交流交流。” 段绥脸上的笑容深了深:“可能不行。” 明心:“?” 段绥:“他们都死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99节 明心一瞬间哑然,而桑柒柒挤过来安抚:“没事的没事的,等明心道长你死了也一样可以交流的。” 桑柒柒老是把’等你死了‘这种话挂在嘴边,明心从最开始的无言以对、一言难尽,到现在已然习惯。因此,现在这种时刻,他嘴巴张开,有心情想要接一句“没错,去了地府也是一样的交流”,结果话还没出口,他先听到段绥用很遗憾的语气道:“可是他们的魂都被我捏得魂飞魄散了,去不了地府。” 明心:“……” 桑柒柒:“……” 几秒钟的极致沉默以后,明心扭头想问桑柒柒哪里找来的杀神员工,却见桑柒柒冒着星星眼,满脸好奇地将脸凑到这位杀神员工的面前,迫不及待地询问:“捏得魂飞魄散不要紧吗?他们不用去地府接受惩罚吗?要是被十殿阎罗发现了,不会被扣分吗?” 她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眼里都是兴趣。 临了还说一句:“之前我业务不熟练,去抓戏耍了我的恶鬼时,蔺阎罗三令五申让我打架别上头,要是一不小心把人家弄死了,我也别回地府了。” 段绥看了眼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凑得很近,眨动的黑色长睫像是翻飞的蝴蝶,一颤一颤的。明亮的眼底闪烁着充满兴味的光,像是无声的诱哄。 段绥不动声色,轻缓地眨了下眼睛:“可能是因为……十殿阎罗管不到我的头上。” 桑柒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脑袋缩了回去:“也是哦,十殿阎罗确实管不到罗酆山头上。” 以下犯上不得被罗酆山那位鬼帝给一脚踹飞。 说到底还是位置坐得不够高。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有点遗憾,像一只没吃到小鱼干的猫,模样看上去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 与方才的热络明媚完全不同。 段绥想抬手捏她无意识鼓起的雪白脸蛋,但在被她一巴掌扇飞的可能性里还是选择保持冷静。掐了掐泛痒滚烫的指尖,他替她出主意:“或许,下次再遇到这种惹你生气的恶鬼,你可以先让他魂飞魄散,等蔺阎君问责起来,就报我的名字。” 迎上桑柒柒震惊的目光,他说:“就说是我杀的,看在罗酆山的面子上,蔺阎君也不会计较。” 桑柒柒深吸一口气,满眼都是——原来你是这样的段绥。 可又不得不承认,说完这段话的段绥在她眼里又貌美了几分。 握住段绥的双手,温热柔软的掌心与对方清瘦指骨相贴,桑柒柒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感恩:“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一定把锅……哦不,一定报你的名字!” 感受着女孩激动又兴奋地握着他的手来回晃动,段绥面上笑容更温和:“没问题。” 目睹了全程的明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于杀鬼会不会受处罚? 但这或许就是地府员工的日常……嗯,没错,这种对话对于地府的员工来说都是正常的。 明心在心底说服了自己,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聚焦在面前这只灰白大鸟上。光靠看是看不出什么的,不过明心来时符纸带得不少,其中还有几张太微散人给的存货。 他先用自己画的符纸尝试了一遍,但大鸟还是梆硬的大鸟,没有丝毫变化。 心知是自己学疏才浅,明心只能叹一口气,继而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张连边角都被压得无比平整的符纸,图案看着跟原先那张并没有区别,但朱砂的颜色似乎深了不少。 迎上桑柒柒好奇的目光,明心绷着脸提醒:“这是我离开道观前从我师父的兜里掏的。你跟他接触过,应该也知道他的符箓之术很强。拿引雷符举个例子,我的引雷符若只能引来一道雷的话,他的就可以引来一大片。这张显形符也是,效果提升相当明显,肯定能叫对方身上的咒法显形。” 桑柒柒想到那日太微散人在五延庄水库解除法阵时引发的动静,十分赞同明心的说法。 但她的点头似乎并没有换来明心想要的答案,沉默思考了几秒,她疑惑地发出询问:“所以……?” 明心:“所以为了帮你我把压箱底的符纸都拿出来了,不管事成或不成,你都要记得给我加功德。” 桑柒柒:“……” 她好像突然能明白崔木头对她每天催着加分的无语了。 经过桑柒柒发誓般的再三保证,明心双指夹住保存已久的符纸,手腕用力扔至灰白大鸟的身上,同时手指迅速掐诀,拂尘一扫,垂落的尾部恰好抵在符纸的图案之上,一道耀眼的金光随之晕开,他低声喊道:“现!” 金光一圈圈地荡漾开去,逐渐笼罩住大鸟的身体。 滋啦滋啦奇怪的声音维持了大约二十秒,一道属于人形的魂魄缓缓从大鸟的身上浮起来。人形魂魄的脸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但留着胡须,一眼看去像典型的江湖骗子。他的身上穿着跟年轻道士相差不大的明黄道袍,但道袍所勾勒出来的四肢、胸膛、腰腹甚至是脖子,都缠绕着一根看上去很古怪也很粗的红色锁链。 桑柒柒抬手触碰锁链,试图拉住其中一根用力拽一拽,但这个行为刚起,一股灼烧的刺疼便倏地从指腹冒起,同时还有焦黑的烟雾窜出来。 她不由得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右手。 这手跟着她,多少有点委屈了。 先是被鱼衔尾玉佩烧了两下,现在又被锁链给烫了一下,白嫩嫩的手指像附了一层焦屑,看上去有点奇怪。 好在用不了几天这些焦屑就会退得干干净净。 桑柒柒将手往回一收,重新将目光放到了道士身上。这些诡异的锁链将这道人魂紧紧箍住,强烈的挤压感和束缚感让对方在昏迷时也紧皱着眉心,不得安稳。 明心跟着摸了下锁链,毫无意外地也被烫了一下,但这一下足以让他确定:“确实被下咒了,这些锁链就是表现。看他灵魂的束缚程度,下咒的道士能力不弱,至少应该比我厉害。” “比明心道长还要厉害?”许久未曾说话的段绥似感到惊讶。 明心讪讪摸鼻:“我这本事也就只能在流云观年轻一辈里欺负欺负人了,放眼全国的道观,跟我年龄相仿还比我厉害的不在少数。” 那群家伙似乎对山下的世界毫无探究欲,也不愿意花费时间外出历练、增强见识,只知道缩在道观里闭关研究经法、算命卜卦、风水符箓。 桑柒柒对厉害的年轻道士没什么兴趣,她在考虑如何才能将眼前这只鸟道士送回地府。显形符只是确认了对方身上的确存在咒法,但并未解咒。只有解了咒,将对方的灵魂从鸟的身体里剥夺出来,对方的灵魂才不至于还没到地府就烧得干干净净。 而听明心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对解咒感到为难。再者,桑柒柒觉得浪费时间跟心神去给一个明显是坏蛋的家伙解咒,多少有点闲着没事干。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段绥。 接收到她目光的段绥只愣了一秒便表现出了与她的心有灵犀:“你想在这里审讯他,审讯完直接送他升天?” 桑柒柒贴心补充:“然后等蔺阎罗问起来,就说是你义愤填膺,为所有被这鸟道伤害过的可怜人感到悲哀,手上一重,他就死得干干净净,连点灰都没留下。” 说完,捧着脸可可爱爱又充满希冀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段绥觉得他似乎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点头:“我觉得很好。” 顿了顿又补充:“审讯方面我也略有涉猎,可以帮忙。” 桑柒柒满意地拍拍手掌:“那行,那咱们等关店了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开始审他。明心道长,我先送你回去?” 明心摆摆手:“用不着送,我自己晃悠回去就成。” 目送走了明心,桑柒柒端详着殡葬一条龙的内部环境,愈发觉得这里狭窄了点。不过没事,等霍成济友情赞助的一个亿雇佣费到手,她就可以在全国各地挑地方开分店了。 心里美滋滋,她也不浪费时间,转身就趴在沙发上看起来各地的商铺价格。 几分钟后,她的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桑柒柒最初并未在意,但这抹阴影长久不散,她便忍不住抬起了头,迎上了男人垂眸的视线。 脑袋上冒起一个小小的问号,她说:“你挡着我光了。” 段绥迈开长腿自她身侧的位置坐下,在桑柒柒疑惑万分的目光中拿出一管药膏,示意桑柒柒将手掌伸出来:“我看到你的手受伤了。” 桑柒柒懵了懵。 猛女从不在意手受不受伤。 根本不会想到也懒得想到抹药膏。 在逐渐沉默的氛围中,段绥轻声问:“手不疼吗?” “还、还好?”她将ipad放到一边,身体从沙发上支起来,改成盘腿坐着的姿势,又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上头焦黑的痕迹很明显,但桑柒柒打架是从小打到大,从活打到死,死了还在打,因此真没把这点痛放在眼里。她记得她觉得最痛的一次是孤儿院那俩小屁孩拿着扫帚乱晃,瞧见她以后还故意在她面前戳来戳去,结果戳到了她的眼睛。 那会儿她年纪小,眼睛又脆弱,心里也不成熟,疼得嗷嗷哭。 和那次的疼相比,手受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她并没有拒绝段绥的好意,将手往他的面前探了探,瞅他两眼:“你还是我死了以后第一个想着给我上药的呢。” “受伤了就上药,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他拧开盖,乳白色的软膏从他指腹被抹开,柔软的质地又很快覆盖到她的指腹上,凉飕飕的,还怪舒服。段绥的手指在上打转、轻轻揉捏,试图让伤口更快速地吸收药效。 桑柒柒乖乖坐着,没吱声。 颇为享受。 直到五分钟后,她有点坐不住了,挪了挪屁股,凑到段绥的边上将身体挨过去小声问:“还没好吗?这已经是你转的第182圈了。” 段绥:“……” 他收回手,轻咳一声,起身:“好了。” 桑柒柒这才收回手,将手抬高到眼前,看着手指上抹着的药膏被尽数吸收,但还留着一点点香味,她用力嗅了嗅,好奇地问段绥:“这药膏是地府的药店买的?还是烧下去的?” “地府药堂买的。” “啊,这药店里的药可贵了。”桑柒柒蹙眉,“我上次去买绷带花了我大半个月工资。” 段绥扬了扬眉。 这件事情他倒是有所耳闻,曾听蔺伯跟另几个关系不错的阎罗讨论手底下的员工到底有不靠谱时,桑柒柒榜上有名。 她接了第一殿的任务去抓鬼,结果那鬼进了地府也不安生,自断两臂想要逃跑没跑掉,就举着把鬼气凝成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逼桑柒柒放了他。桑柒柒当然不同意,她不止不同意,她还去孟婆那儿掏了杯孟婆汤,一边嗑瓜子一边对那鬼说:“你杀呗。” 桑柒柒本以为那恶鬼扣着刀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肯定不敢自杀。结果那傻缺恶鬼被傻缺庾朋一怂恿,还真一刀往自己的脖子砍了下去。要不是桑柒柒反应快,一脚踹飞庾朋的同时飞身而上,捂住了恶鬼不停往外冒的鬼气,那恶鬼估计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嗯,为了捂它的伤口,防止鬼气泄干净,桑柒柒差点搬空药店所有的绷带。 “现在价格挺正常的,很多高价店铺也被勒令整改了。”段绥笑着提醒。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 桑柒柒表情略有意外,心想着估计是大boss发话了。 不然以地府某些人的尿性,巴不得某些店铺的收费再高点,然后从中谋取利益。 贪得桑柒柒都没眼看。 时间一晃来到傍晚,桑柒柒再次抬起手指时,发现指腹上硬硬的焦黑已经变得异常柔软,她手痒地去拨了一下,焦黑翘起一角,手更痒得想要撕下来时,一只手从天而降,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上来。 桑柒柒抬头,瞧见段绥正扬眉看着自己。 桑柒柒眨眨眼:“……我觉得快好了。” 段绥像是看不出她在撒娇,心肠冷硬得很:“没好。” 哎。 桑柒柒叹一口气,决定给段绥一个面子。毕竟药膏是他花钱买的,她也不能随便糟蹋人家的心意。 目光望着窗外,她对段绥道:“好无聊啊。” 段绥还未有回应,桑柒柒便再次从那茶几底下捞出了灰白大鸟,提议道:“我们现在就关店来折……审讯这位鸟道朋友吧。”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0节 第73章 退圈第七十三天 这道士怎么看都比明心…… 这鸟其实已经醒过两回了, 但每次一醒来,都会被桑柒柒重新敲晕。 第一回 醒来时,桑柒柒正在跟一个戴着大粗金链的大哥介绍新抬上桌的骨灰盒。这个骨灰盒浑身金灿灿的, 外部轮廓一眼看去就跟皇宫似的,每个边角都将奢华、浮夸写到了极致。 虽不是真金, 但也足够以假乱真。 大哥对此非常满意, 连声要求桑柒柒赶紧将骨灰盒包起来。于是,桑柒柒端着骨灰盒路过沙发茶几,瞥到醒来以后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并试图扑棱着翅膀逃脱的灰白大鸟, 骨灰盒一抬一落, 敲在大鸟的脑袋上, duang的一声后,大鸟浑身一软, 啪叽又摔了回去。 迎上大哥震惊的目光, 桑柒柒表情相当淡定且平静:“这是我们家小孩新买的玩具,但好像有点接触不良, 跟抽风了似的吱嘎吱嘎叫。” 被冠以小孩名的张霖小朋友低头整理着的今日份打包名单,含糊道:“便宜没好货,还不是你不肯多给钱。” 桑柒柒:“……” 臭小子还挺入戏。 但更入戏的是大哥。 大哥看看张霖年轻稚嫩的小脸,再看对方明显营养不良的身体, 跟桑柒柒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复杂跟语重心长:“虽说这年纪的小孩很可能有叛逆期, 不过零花钱还是要多给点的,这小身板, 估计饭都不够吃吧?” 桑柒柒:“……” 张霖:“……” 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确实因为常年饱受饥饿而看上去干瘪清瘦, 不过现在的主人胃口可不一般。 真吃起来连头牛都吃得下。 张霖意识到这大哥马上就要脑补桑柒柒虐待小孩,不由得心虚地摸了下鼻尖,张嘴蹦出一句:“我不爱吃饭, 我喜欢玩摸奖。” 大哥一听’摸奖‘两个字,和蔼的表情顿时一变,扭头就冲桑柒柒道:“那还是少给钱来得好,省得这些小子小小年纪就染上恶习!” 张霖听着大哥友情赞助的教育整整二十分钟,终于满脸疲惫地送走了大哥。 大鸟第二次醒是桑柒柒三只鬼点了外卖准备吃饭的时候,这次它学乖了,不再疯狂扑棱翅膀,而是小心翼翼地从茶几底下钻出来,踮着脚背着两只翅膀,身体一颠一颠地往窗口走,还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背对着它且完全沉浸在美食中的三人。 它松了一口气。 直到在它努力跳上窗台,即将拥抱新鲜空气与阳光之时,一根鸡骨头从后方咻一下砸过来,砸到了它的后脑勺。 它又啪嗒倒地。 - 桑柒柒拎着灰白大鸟的两只脚在眼前晃了晃,看对方紧闭着双眼宛若死尸的模样,突然有点愁。 先前都是她负责砸,鸟负责醒。现在身份调转,她得负责让鸟醒……这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帮。 桑柒柒唏嘘感慨时,张霖抱着抱枕凑过来,回忆起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所有审讯手段,提建议:“泼冷水,我觉得可行。” 桑柒柒:“……” 目光充满慈爱地摸了摸面前的黑脑瓜,桑柒柒对张霖道:“下次回地府的时候,让你景裕哥哥带你去他们第三殿的小地狱转两圈。” 就说不出泼冷水这种小孩子玩闹的话了。 张霖:“……” 泼冷水对于灵魂而言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桑柒柒正欲去隔壁鬼屋寻求专业行刑官的帮助,顺道看看对方在她的调。教下审讯手段是否有所提升,但坐在旁边思考了许久的段绥已然伸手,冷白长指上一把匕首缓缓浮现,银白的刀锋在头顶灯光的折射下闪出刺眼的锋芒。桑柒柒一眼便知这匕首肯定能轻易将一只鬼剖成两片。 大概猜到段绥想要用痛觉来唤醒对方,不过…… 她掏了掏,掏出一个十分扎眼的蛇皮袋,双手拎着口袋一抖,再伸进去掏出一把破破烂烂、刀锋还带缺口的小刀。桑柒柒将小刀塞给段绥的同时,将他手里的匕首没收,并嘀嘀咕咕:“一看你就没到第七殿来听过我开的讲座,折磨鬼的第一要义是钝刀子磨肉,记住了。” 段绥回忆起桑柒柒开讲座那日之后辛汲看自己的眼神,低笑:“记住了。” 由于这鸟道的灵魂一被抽出来就容易自焚,所以桑柒柒跟段绥决定卡bug,抽出来的瞬间戳一刀再立马给塞回去,动作讲究一个速度快,来回不过五次,鸟道便因为这五刀的疼痛而颤抖起身子,生生把自己疼醒了。 睁开眼睛瞧见桑柒柒三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脑袋里瞬间冒出三次被敲晕的经历,心知这三人肯定不好惹,他果断将眼睛一闭,装死。 桑柒柒:“……” 咋想的,非得多挨两刀。 桑柒柒也假装没发现他是假晕,当即招呼面前的两位同伴:“捅了五刀还没醒,那就再多捅几刀吧。” 幽幽嗓音落下,手里的大鸟身体似抖了抖。 桑柒柒表情不变,将那把钝刀子塞到了看热闹张霖手中,冲对方颔首:“看你好像挺想上手的,让你试一试,要是有天赋,以后就不用窝在我这小店里当个打包员,能去地府当行刑官了。记得,我把他的灵魂掏出来,你立马把刀扎进这劳什子道士的身体里,随便扎哪儿,但最好还是胸口、腰子、大腿、下三路这种地方,扎完以后及时拔出来。嗯……但刀子有点钝,刀锋还有缺口,可能会勾住肉,产生一点阻力,但是你也别犹豫,有多大力就用多大力往外掏就是了。” 张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应一声好。 他不知道这鸟道听了什么感觉,反正他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低头瞧一瞧这把看上去比他更有经验的刀,他小声问:“真我来?” 桑柒柒:“来吧来吧。” 说完也没给小孩哥反应的时间,手指揪着被咒法锁链束缚的道士灵魂,猛地往外一拽,道士的灵魂被扯出鸟的身体,束缚住他灵魂的锁链开始散发红光,紧接着灵魂的边缘开始被灼烧。桑柒柒哎呦一声,赶忙催促:“快扎快扎!” 张霖一咬牙,一刀子怼在了桑柒柒所建议的侧腰上。 原以为捅刀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但张霖万万没想到这刀能钝成这样,跟戳到了个极富弹性的皮球似的,生生又把他的刀尖给撞回来了。 张霖:“……” 桑柒柒见到这一幕,果断抬手帮忙。 更大的力附加在刀柄上,这一次小刀顺利扎进道士的侧腰,再于瞬间拔出来。 紧接着桑柒柒再把道士的灵魂塞进鸟身。 道士:“……” 灵魂被灼烧的疼痛以及被剜肉的疼痛叠加在一块,疼得他浑身都在颤抖。但他不敢睁眼,可不睁眼,桑柒柒再度将他的灵魂从鸟的身体里掏了出来,终于,他咬着牙,破罐子破摔地低吼:“够了!” 桑柒柒低头看了看已经被扯出一半的灵魂,再看对方怒火翻涌的双眼,果断将他塞了回去。 道士的灵魂得以喘息,并在灰白大鸟的身体里苏醒过来。 两只脚踩在茶几上,他忍着灵魂残留的疼痛,支起身体,目光环视一圈并未瞧见徒弟,便努力冷静下来,冷声道:“三位,贫道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苦设计抓了贫道还要折磨贫道!” 桑柒柒觑他一眼,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们无冤无仇?” 道士一噎,便顺势问道:“所以你们是谁?” 桑柒柒:“那你管不着。” 道士:“……” 并未在意道士绷不住且差点扭曲的表情,桑柒柒指了指他矮小的身体,再指了指他们三个鬼凶神恶煞的身影,道:“现在你是我们的阶下囚,请注意下你的表情管理和言辞管理。” 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录音:“先介绍下你自己,姓名年龄身份,还有你灵魂被下咒的事。” 道士对于桑柒柒一行知道自己的灵魂被下咒一事并不觉得惊讶。对方既然可以随意将他的灵魂从鸟的身体里掏出来又塞回去,足以证明她能力不弱。 但道士并不想说。 察觉到了对方的抗拒,桑柒柒扬了扬眉,那把回到她掌心的钝刀子掂了掂,她说:“给你十秒钟的思考时间。十,九,八,一,时间到了。” 话落下的瞬间,她抬手就往鸟的身体里掏道士的灵魂。 道士:“!!!” 他怒吼:“你会不会数数!” 桑柒柒:“注意表情和言辞管理。” 道士:“……” 狠狠咬了咬牙,道士猛吸一口气,缓了好一阵,那种从心底窜出来的极度愤怒的情绪才稍稍减退,但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桑柒柒,凶狠得想要是吃了她。 结果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他飞了过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不止惊到了道士,也惊到了桑柒柒跟张霖。 两只鬼先是齐齐看向那宛若利箭一般擦过道士眼尾、留下一道新鲜伤口的匕首。匕首的顶端完全嵌进了窗外的树干之中,只留有尾部刀柄在不停地颤动。 可想而知将匕首投掷出去的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于是,桑柒柒跟张霖又扭头看向段绥。 年轻俊美的男人面不改色,手指往上轻轻一抬,从他掌心中流淌而出的浓郁鬼气便若绸缎淌向窗外,将刀柄包裹。几秒钟后,那把匕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了,他面露抱歉,轻声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桑柒柒:“……” 张霖:“……” 道士:“……” 现场气氛沉凝了几秒,桑柒柒果断扭头将这所谓的手滑借来威胁:“听见没,再不说实话就继续手滑。” 道士:“……” 那男的起码还演一演,你可真是演都不演了。 道士用鸟翅膀轻轻蹭了蹭眼尾的伤口,到底还是不敢继续挑衅这三只鬼的权威,只能憋屈地实话实说:“贫道原本是金林山华杨宫的弟子,道号白源。贫道下山以后结识了一位好友,对方来自乌华省蒲坨的一个道观,叫青万。青万道友虽与贫道年纪相仿,但本事可比贫道大上不少,后来青万道友被仇人追杀,那仇人杀了青万道友以后竟玩牵连那一套,便在贫道的灵魂上下了咒法,将贫道封在了一具鸟的身体里。” 桑柒柒注意到了白源这自述里的关键词。 乌华省蒲坨,青万。 如果桑柒柒没记错的话,这是孟正祥案件中,青成道士的师兄。 她的眸光闪了闪,静静盯着白源看了十多秒钟,愣是将对方盯得汗流浃背,才抬手将手里的钝刀一把拍在桌面上,漂亮脸蛋扬起微笑,声音温和地询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闲得很,所以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白源缩了缩脑袋。 桑柒柒冷笑:“你要是真被青万牵连,你提起青万的时候还能这么淡定,甚至以道友相称?” 要么,所谓的牵连是假的。 要么,青万给出了足够抵扣白源被下咒的筹码。 反正以上两种情况都表明白源刚才没说实话,就算说了,也是真假参半。 白源没想到桑柒柒这么敏锐,想要闭口不言但又害怕那刀子。本来灵魂被生生扯出来就已经够疼的了,还要被刀子扎来扎去,这跟砧板上的鱼有什么区别?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1节 可如果说了…… 他也不一定能活。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段绥在他变化的脸色里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听着很温和,仿佛春夜的微风细雨,不带半点攻击性,“你如实告诉我们所有想要的答案,我们放了你跟你那小徒弟。嗯……如果你给出的筹码足够,我们甚至可以帮你解咒,想必你一个好端端的人被迫挤在这么个小小的身体里,应该很苦恼。” 白源不可遏制地心动。 但他先前可见过这男人把刀扔向自己时的恐怖画面,才不会真觉得这男人人畜无害,眼神飘了飘,他硬着头皮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也可以给我下咒。”让张霖去储物室将奄奄一息的年轻道士拎出来,丢到白源的面前,段绥颔首,“我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给我下咒也困难,那就让你的小徒弟代劳,你看怎么样?” 白源倒是不担心小徒弟这副蔫蔫的模样是否可以代劳,他眯起黑豆大小的鸟眼睛,眼底若有所思。 这男人,看上去好像是真的想认真跟他做交易的。 如果他能解开咒法离开这里,无异是件好事。但……白源将双翅背在身后,对段绥道:“你知道我被困在这狭窄的容器里有多久了吗?我以前也不是没找过厉害的道士帮我解咒,毫无疑问,都失败了。你确定你可以?” 段绥面色不变:“我不可以,但嘉府山流云观的太微散人自然可以。” 嘉府山流云观? 白源表情微变。 都是当道士的,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嘉府山流云观的大名。虽说流云观真正名声大噪是在百余年前,但如今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那太微散人更是如今的流云观第一人,解他这咒法简直别太简单! 黑豆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光,他不再犹豫,立刻道:“我同意你的交易,但你要把我徒弟救回来,我让他给你下咒。” “自然。” 说是救回来,其实段绥只是给年轻道士的灵魂上了点药,随后不知道从哪儿拖了具尸体来,粗暴地将年轻道士的灵魂挪了个位置。 桑柒柒:“……” 张霖:“……” 白源:“……” 年轻道士的身体因为下咒反噬而受损,但此刻附身的身体却完好无伤。感受着灵魂传来的些许轻微刺疼,他缓缓睁开眼睛,在对上桑柒柒等人的目光时,脸色一白,身体倏地后退,撞到了茶几上。 直到白源借用灰白大鸟的嘴开了口:“白童。” 年轻道士听到熟悉的嗓音,倏地扭头,当看到灰白大鸟好端端站着时,心里头那点恐惧才逐渐消散掉。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他对白源作了个揖,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师傅。但随着目光触及到那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掌,又愣住了。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源,白源却没多说,而是道:“你的乾坤袋里有一张图案古怪的符纸,拿出来,用在那位的身上。” 翅膀往段绥的身上一指。 白童不明所以,但他很听话,找到自己那具被丢弃到一旁的身体,忍着心里头奇怪的感觉,摸到了乾坤袋。 与此同时,桑柒柒朝着段绥一通挤眉弄眼,虽嘴巴没张,但那眼神似乎把什么话都说了:你真让他下咒? 段绥眨眨眼:我有办法。 桑柒柒皱眉:你确定? 段绥笑了笑,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桑柒柒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想到段绥好歹也曾是罗酆山的鬼,肯定有拿得出手的保命能力。再者,跟段绥相处这么段时日,她也能感觉到段绥并非自负大意之人……她又冲对方挤了挤眼睛,示意:要是感觉不对,立马毁约。 同时她还右手悄悄做了个死啦死啦的手势。 段绥觉得她实在是可爱,忍笑点点头,表示收到。 唯独张霖绷着脸。 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 白童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明黄纸缯上,红色符文鲜艳到仿佛有浓郁的鲜血在其上流淌,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与不适的腥气。 白童沉着眼眸,迅速做法。 桑柒柒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围观者的心态看一个敌对方展现他们的符箓之术,白童咬破手指,指头的鲜血好似有什么奇怪的吸引力,在落到那明黄纸缯上时,竟然将纸缯上诡异的符号给唤醒了,那符号在纸上流动起来,又缓缓浮起悬空,在白童的一声怒喝中,嘭得砸向了段绥。 咒法穿过段绥雪白的衬衣,穿过他的左胸,没入皮肤之内消失不见。 白童呼出一口气,而目睹了经过的白源在此刻提醒:“恶咒已成,你若违背誓言,虽无法跟贫道一般灵魂被困,无处可避。但也会时时刻刻遭受针扎之刑,如果不信,可以一试。” “试就不必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段绥对所谓的针扎之刑并没有太在意,只道,“你这咒法看上去跟你自己所中之术也差不了多少,有能力给别人下咒,却没能力给自己解咒?” 有了交易在身,白源自然没有再隐瞒:“这符纸咒法并不是贫道的,而是上面送给贫道的礼物。” 上面,礼物。 桑柒柒与段绥对视一眼,倒是也没顺势询问,而是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最初的问题上:“实话说说你的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贫道原先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青万的确是贫道结交的道友,贫道本身也是受他牵连,他也确实死了。” 对于青万死了一事,桑柒柒倒是相信的。 毕竟青成提到过,他的这位师兄入世行走几年都未曾传回消息。当时桑柒柒便觉得对方可能遭报应了,现在这个事实从白源的嘴里确认了。 “青万道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惹怒了一个脾气十分暴躁的道士,那道士看着也年轻,顶多二十七八的年纪,但一手恶咒却使得相当出色。青万道友在与对方斗法中,被对方摆了一道,恶咒带走了青万道友的头颅,又给青万道友按上了野猪的脑袋。” 桑柒柒:“?” 我说你们道士真的别太离谱。 但—— 她迫不及待地三连问:“这暴脾气道士叫什么名字?有联系方式吗?依你看这种恶咒我能学吗?” 这道士怎么看都比明心道长有前途啊! 白源:“……” 瞧见白源一言难尽的表情,桑柒柒叹一口气:“算了你继续说吧。” 白源想张嘴,但想到桑柒柒的表情跟热络的询问,一时间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缓和了下心情,并将鸟身体与桑柒柒拉开距离,往张霖的方向跳了跳,他才背着双翅继续说:“青万道友死时贫道就在一旁,那道士看贫道与青万道友关系好,认为青万道友做的恶,贫道也有一份,便将贫道的灵魂塞进了路过的飞鸟身体里,并下了咒,将我的后半生都困死在了这只鸟的身体里。” “不过这道士显然也没想到,青万道友虽死,却给贫道留了个地址。他原本想将我介绍给他所信奉的组织,却没想到先遭遇了意外。不过好在贫道也借着这具身体成功来到了京北,成为了组织中的一员。那位大人告诉贫道,只要贫道能为组织做出贡献,他们就会替贫道找到那个道士,杀了那道士,替贫道解咒。” 第74章 退圈第七十四天 就说跟377有仇的人…… “所以你现在是做的贡献不够多?” “非也, 贫道这几年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的人脉,但想要解咒只能先找到下咒之人。” 桑柒柒算是听明白了。 说到底白源效忠的那组织也只是给他画了个饼。 而白源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暴脾气道士并非易事, 更别提杀了那道士替他解咒,所以才会在段绥提出交易时, 那般爽快。 看来白源真是苦鸟身久已。 也或许是对那组织的长久不作为有些许不满。 如果后者猜测成立, 那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桑柒柒面上淡定,心中却嘀嘀咕咕念叨了好一会儿。有了想法,她也没再浪费时间, 冲白源抬了抬下巴, 低声示意:“那现在来讲讲你口中的组织以及所谓的大人。” “关于组织贫道了解的其实并不多, 最开始青万道友跟贫道提及时只告诉贫道组织的名称叫做通神会。” 通神会?好嚣张的名字。 这组织里的人……野心和欲望可真不小。 她唏嘘两声,正要评价两句, 白源接下来的一句话, 却令她表情微变。 白源说:“后来贫道拿着青万道友给的地址找到组织,才在引荐人的介绍下得知组织的全名叫做九幽通神会, 那引荐人还神秘兮兮地告知贫道,说九幽通神会的最初建立者是从九幽来的。” “九幽通神会……”桑柒柒低喃这几个字,目光转向了段绥,后者敛着眼眸, 遮住了眼底的深色, 片刻才与桑柒柒对视,道, “在修道之人眼中, 九幽是地界的最深处,也是地府的最深处,如果这位引荐人的说法是事实, 那么对方极有可能是从地府逃窜出去的恶鬼。” 当然,也有可能是地府哪位不知死活的员工,在外偷摸发展自己的势力。 “嗯……实话实说,这位引荐人唬人的可能性也挺大的。”桑柒柒分析,又问白源,“这引荐人又是什么身份?” “是个普通人。”白源回答,“他只负责将贫道带至那位大人的面前,偶尔也充当那位大人的传话筒。” 说完这话,白源见桑柒柒跟段绥都没有再出声询问,便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所知晓的其他信息。 “那位大人具体是何身份、叫甚名字,贫道也不清楚,贫道为九幽通神会卖命的这几年里,只见过对方两次。一次便是刚入会之际,第二次是在两年前,引荐人告知贫道,通神会有了位新的金主入驻,当天晚上这位金主在京北最好的酒店包了场,据说好几个通神会的骨干成员都到场了。贫道用在这位身上的咒法符纸也是那时送到贫道手里的。” 说到’这位‘,他的翅膀指向段绥。 “这么说,你还见过另外几个骨干成员?” “并未,贫道只是只鸟,虽说是金主包了场,但一只鸟进去吃饭,还是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通神会的成员鱼龙混杂,且大多眼高于顶。会内对他被人下咒,灵魂锁进灰鹮鹳身体一事冷嘲热讽过多次,他若是真出现在餐桌上,指不定遭受多大的羞辱。 但这些没必要跟桑柒柒他们提及。 桑柒柒虽对那几位骨干成员的身份感兴趣,不过听白源这般说也没觉得遗憾,只继续下一个关键问题,“金主是谁你知道吗?还有酒店的名字以及聚餐的具体时间,都告诉我。” “金主的名字不清楚,但引荐人好像管他叫宁先生。酒店是铂悦国际,时间……我想想,好像是两年前的七月份,但到底哪天我不记得了。” “铂悦国际?” 耳熟的四个字令桑柒柒愣了愣,旋即眉眼处泄出了几分意外。 段绥低声询问:“知道?” 桑柒柒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早上才在霍成济的病房里见过铂悦国际的老总。” 霍成济的那位霸总好兄弟沈望澜,背靠沈家,这铂悦国际正是沈家旗下的产业。 “那倒是意外之喜。”段绥转而继续问白源,“关于这位大人以及通神会的信息,你还有想要交代的吗?” “没,我知道的确实不多。” “行,那就讲讲你为通神会做的’贡献‘。” 其实先前白源提到过一句,他为通神会提供了不少人脉,这就是他对通神会做出的最大贡献。 在意识到自己被束缚在鸟的身体里,无法像个正常的道士一样看相算卦、使用符箓之术,白源十分愤怒且无助。但好在他脑子灵活,很快想到了培养一个徒弟充当他的手脚。 这个徒弟就是白童,白童是他在孤儿院物色许久找到的接班人,虽然年纪尚轻,但在修道方面却意外的有天赋,只要他稍加提点,对方就能顺利画出一张完整的符纸来,且符纸的效果相当不错,比起当年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2节 而后,有了白童,白源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最初是在桓省源松市,他让白童接触到了一个女人,这女人是源松市某个小老板的情人。通过给对方下降头,得到了小老板的生辰八字,随后白童又在对方的生辰八字上下了流年煞,那小老板倒霉了一阵,迫切地需要道士和尚给他做法去晦气。 白童便在这时候由情人推荐,成功入了那小老板的眼。 听到这里,桑柒柒没忍住打断了对方的叙述:“原来你们给那倒霉蛋咒法起了个这么洋气的名字呢。” 做道士也不容易,起码文学水平得高。 白源:“……这不是重点。” 桑柒柒反驳:“挺重点的,让我想到每次我提起流年煞总用倒霉蛋咒法这几个字形容,显得我很没文化。” 白源有点忍无可忍:“你还想不想听?” 想,当然想。 桑柒柒将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收拾。又充满礼貌地将手往白源面前一翻,示意对方可以继续了。 成功接触到了小老板,白源接下去的进度就变得万分顺利。依靠小老板,他打入了桓省源松市的有钱人圈层,为九幽通神会敛财不少。后来,他意外认识了桓省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并将对方推荐给了通神会的那位大人。或许是身份地位的不同,那位大人对这个人脉十分满意,头一次托引荐人告知他,会给他奖励。 “这奖励就是那张符纸?” “准确来说,并不是一张,当时他们给了贫道整整五张符纸。但对于贫道来说,更让贫道欣喜的是他们已经为贫道去寻找那道士的消息。” 桑柒柒点头:“然后你就被忽悠到现在。” 白源:“……” 黑豆眼翻了翻,鸟嘴继续叭叭叭:“之后也都是些扩展人脉的事,直到前阵子白童在一位老板的介绍下认识了霍乾,霍乾得知白童的能力,便找到白童祈求对方的帮忙。” 随后,白童便给霍成济、霍老夫人下了流年煞。 霍老夫人由于身体年迈虚弱,没过几天便因为墙皮坠落而身亡。霍成济倒是熬得久一些,但本也该死了,却没想到被总助赵瀚海意外求得了一线生机,找来了桑柒柒跟明心。 “霍乾给的酬劳是什么?”桑柒柒想到霍文彬找上门时,白童特地提了一嘴所谓的酬劳,“钱财?” 白源顿了顿,说了声:“嗯。” - 审问暂告一段落。 原本桑柒柒是打算将白源师徒丢进储物室的,但储物室狭窄,而且隔音效果也没那么好,放这俩在身边偷听,怎么看都不合适的。思来想去,给景裕打了个招呼,她提起白源师徒丢到了隔壁鬼屋。 走时勒令小黑跟小白将一人一鸟看守好。 回到殡葬一条龙,张霖听完故事已经收拾收拾离开,不出意外的话是入他爸妈的梦唠嗑去了。段绥还在,男人卷着衬衣的袖口,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腕上有根红绳坠着,红与白这两种极致的艳与极致的纯交织,轻易就能抓人眼球。桑柒柒遵从心底渴望,多看了两眼。 随后走到段绥身边,递给他一罐酸奶,再一次确认:“白源鸟道在你身上下的恶咒真的没关系吗?” 从白源嘴里套话套得也差不多了,师徒二人没什么活着的必要。虽说白源先前的叙述里谨慎地并未提及戕害多少人,只道利用流年煞来打入圈层,但看他提及霍老夫人的死亡时那一副司空见惯、平静无波的模样,便能推测这类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所以,杀了也就杀了,正好试试找段绥背锅靠不靠谱。 “没关系。”能猜到桑柒柒的想法,段绥慢条斯理地解开雪白衬衣的纽扣,随着那领口散落的弧度越来越大,不明所以的桑柒柒也将眼瞳瞪得越来越大,视线越过理智牢牢追随那修长的手指扯松衬衣,紧接着一道深红色的诡异符号从他的胸口缓缓浮现。 “嘶。” 饶是那红色再耀眼,桑柒柒的瞳孔也全然被男人的胸肌占据。 好白、好大、手感一定很好。 啪嗒。 鲜红的符号脱离段绥身体表面的刹那,像是失去了灵魂变成了一滩血水,直直掉落在地,晕开了淡淡的水渍,并发出了极其刺鼻的气味。 也彻底将桑柒柒从男色的诱惑中唤醒了过来。 嫌弃地往边上挪了两步,她很自然地将拖把递给段绥。 虽然胸肌跟腹肌一样好看,但打扫卫生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辛苦你啦,晚上想吃烧烤吗?听小白说淮水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味道特别好,不如我们也去尝尝?” “可以,等我收拾好。” 段绥俯身拖地,没被拢起的衬衣随着下坠的力道敞得更开,将男人整片胸膛、腰腹都暴露彻底。桑柒柒看两眼,嘴里再念两遍清心咒,再看两眼,再念两边清心咒,这种循环往复的流程直到段绥将地上的脏污拖洗干净,转身去洗拖把才算结束。 关上殡葬一条龙的大门,桑柒柒带着段绥找到了白萦心说的烧烤摊。 京北人民的夜生活很丰富,虽已接近十点,但烧烤摊上人来人往,小桌也被坐满。老板娘瞧见有新客人上门,立马招呼着自家孩子搬出了折叠桌椅,并对桑柒柒二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人有点多,二位坐这儿可以吗?” “当然。” 话落,段绥主动去选了些烤串递给正烤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回到桑柒柒的对面坐下,对桑柒柒道:“虽然恶咒对我没有影响,不过我建议把白源师徒再留一段时间。” 正在手机上翻哪家奶茶店还开门的桑柒柒愣了愣,手指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眨眨眼问:“你担心白源师徒没说实话?” 段绥点头。 桑柒柒想了想,也觉得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视线重回手机屏幕,选择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奶茶店,她一边下单一边道:“那就再让他们多活几天,明天一早我去找霍成济联系一下沈望澜。” 说起霍成济,霍家那点子事也该解决了。 等待烧烤上桌的期间,桑柒柒刷了会儿手机,毫无意外地在微博等相关社交软件看到了今日霍文彬掉入池塘的相关视频。 她津津有味地欣赏,注意到段绥的视线投过来,身下的小凳子往他那儿挪了挪,原本对面对坐着的两人成了肩膀挨着肩膀:“看吧看吧。” 霍文彬落水的池塘并不深,据别墅物业的负责人所说,也就一米左右。但霍文彬却因为下半身的伤而无力挣扎,保安们将他救上来时,他的脸白得跟死了一千年的僵尸似的,明明人的意识都有些迷离了,却还是在嘴里喃喃:“桑柒柒……桑柒柒你个贱女人,你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桑柒柒:“……” 她心感不妙,打开评论。 [?] [怎么又有桑柒柒的事?] [我就说跟377有仇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不,又添一位贵宾。] [不是,发生啥了?桑柒柒抢他什么东西了?] 确实抢了点,桑柒柒在心底嘀咕了两句,在网友凑热闹不嫌事大地@她的账号时,全当没看见。但再往下一刷,便发现对于网友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一事,平西集团早已开始应对。 先是该别墅区的物业负责人公布了霍文彬跟中邪似的落水全过程,随后又是平西集团接力,告知大众他们会找医生专门去看霍文彬的脑子。 霍文彬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在自己短暂昏迷的一个小时内,他无法生育的人生履历上又添浓墨重彩的脑子有病这一笔。 桑柒柒改变主意,在平西集团新发的微博后头点了个赞。 嘲笑完霍文彬,烧烤也终于陆续上桌。桑柒柒嫌坐在段绥身侧有点挤,便又搬着凳子挪回到了段绥的对面,人刚坐定,对面的男人便递过来一串烤鸡翅。桑柒柒没跟他客气,埋头苦吃。期间来了好几个殡葬店的粉丝跟她合照,又跟段绥合照,两人都未拒绝。 “超级感谢!”合照的女孩捏着手机,眼睛很亮,冲桑柒柒跟段绥弯腰,“我跟我的朋友们都超喜欢你的,可惜有个朋友恰好回老家了,不然她看到柒柒你肯定更激动。” 桑柒柒弯起眼睛笑:“没关系,反正我平时都在店里,你们要是顺路也可以过来玩。”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其实我们是来京北旅游的啦,吃完这顿,明天早上得赶车回家。不过京北很好玩,我们下次还来。” 另外两个女生用力点头:“没错,下次我们来柒柒你的店里找你玩。” 桑柒柒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吃过烧烤,她浑身懒洋洋的,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两滴眼泪,又被她很随意地擦拭掉。她扭头问段绥:“你现在是回殡葬一条龙还是回地府呀?” “地府吧,你呢?” “我去找霍乾,争取天亮之前解决他的事,也省得霍成济一直想着。” 让雇主等太久,那一个亿的钱拿得多少有点烫手。 跟段绥在烧烤摊路口分别,桑柒柒回到殡葬一条龙,将身体留在店内,魂魄一溜烟跑没影了。 深夜的医院显得格外安静,但偶尔也会有不同病人的呻吟跟痛呼从病房内窜出来。霍乾躺在病床上,他做了截肢手术,此刻麻药药效过了许久,疼得他整个人有点麻木。 护士悄声推开门查看霍乾的情况,又很快带上门离开,走到同伴的身旁,她面带狐疑之色,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这08床的病人真的挺奇怪的,我进去看了好几次,每次他都醒着,而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怪瘆人的。” 同伴想了想,回答:“可能在等人吧,我听说他手术做完到现在,好像还没家里人去看过。” 霍乾确实在等人,他在等霍文彬。 但自霍文彬拿走白童道长的消息到现在,毫无声息,这让霍乾感到极度不安。他知道霍文彬这个儿子对自己这位父亲也没什么感情,和自己合作纯粹是因为他怕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曝光,霍成济动手对付他。 霍文彬很清楚,霍成济对他的好是建立在他们一母同胞的基础上的。如果有一天,霍成济知晓他是从霍乾情人的肚子里出来,且霍乾狸猫换太子让他代替霍成济真正的弟弟活了二十几年,霍成济绝对会把他往死里弄。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割舍掉前二十几年与霍成济建立起的亲情,并试图取代霍成济的位置。 霍文彬……该不会想要在解决霍成济的同时,也把他这个生身父亲给一块解决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霍乾的情绪倏地开始波动,时刻监测着他身体情况的医学仪器也开始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声。 啪嗒。 在护士被吸引来之前,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按掉了检测仪。 警报声于瞬间消失,闪烁的红灯也在这一刻归于黑暗。 霍乾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艰难地扭头看向检测仪的一侧,昏暗的灯光下,一道纤瘦的影子若隐若现。 “霍先生虽然刚做完手术,不过警觉性倒是挺强的。”桑柒柒自黑暗中跨步而出,旁若无人地朝着一侧抬手,黑雾从她的指尖蔓延出去,抓住了单个椅子,在霍乾紧缩的瞳孔中,她手指微勾,那椅子便倏地从地面滑行而来,最终停留在病床一侧。 桑柒柒落座。 目光好整以暇地望着霍乾,笑盈盈的脸蛋看上去柔软又天真,她说:“我们又见面了,霍先生。” 霍乾的眼眸一点点睁大,看向桑柒柒的目光宛若在看什么可怕的鬼怪,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他喉结滚动,但嗓子却干涩得挤不出一个字。 - 第二天,早上八点。 桑柒柒驱车来到殡仪馆,迈步踏入霍老夫人的灵堂。和第一次来时差不多,空旷的房间里,老夫人的冰棺安置在最中间的位置,年轻的女孩跪在软垫上沉默地望着棺材上方的遗照。 稍有不同的是,今天的灵堂多了几个人。 赵瀚海微微弯腰站在一侧,而霍成济坐在轮椅上,轻轻地靠近了冰棺,透过冰棺上方的透明棺材盖注视霍老夫人苍白的脸,片刻后,他才扭头看向桑柒柒:“桑小姐。” 桑柒柒冲他举起右手。 莹白纤长的手指上挂着一枚宛若纽扣的录音设备,录音设备随着她手指的晃动也跟着晃了晃,最后被递到霍成济的掌心中。 桑柒柒解释:“昨天从霍乾嘴里挖出来的信息,他透露了当初给你母亲做剖腹产手术的所有医生的名字和身份。其中因为没钱而透露真相借此威胁勒索霍文彬的医生在出国的当天就被枪。杀了,另有一个酗酒过量死在路边,其他三个暂且还活着。”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3节 霍成济微愣。 他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纽扣,跟他的指甲盖差不多大小,却掩盖着令人心惊的罪恶。 张了张嘴,他道:“谢谢,我让赵瀚海给你赚钱。” 桑柒柒却摇了摇手指:“还没说完呢。我们的交易好歹值一个亿,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所以为了拿这钱拿得心安理得,我昨晚还花了点时间找到了那三个医生,也把他们保留的录音录像给要到手了。” 简单的’要到手‘三个字实则包含了威逼利诱,屈打成招。 桑柒柒甚至还亲自动手将其中一个医生的手臂开了刀,将对方缝在皮下的特质内存卡掏了出来。 坚决要在任何方面对得起这一个亿的雇佣费。 将另一枚u盘塞过去,桑柒柒还道:“人我也给你送到抚平区公安局了,估计用不了多久警方就会给你打电话。” 霍成济:“……” 赵瀚海:“……” 好、好贴心的服务。 第75章 退圈第七十五天 我姐没带你一起吃?…… 自知道母亲的死并非意外, 霍成济每日深夜躺在床上都难以入眠,恨不得将霍乾千刀万剐。而现在,桑柒柒没有辜负他们的约定, 将霍乾故意杀人的证据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握着u盘与录音设备的掌心缓缓收紧,前者分明的棱角压着掌心的软肉, 将疼痛一点点刺进去, 再顺着血管与神经一路蔓延至心脏。 霍成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次比一次重,浑身的汗毛也在此刻竖了起来。这种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法冷静,只能靠深呼吸压下。 “还有, 这是白童小道做的护身符, 我从霍文彬手里抢过来的。”桑柒柒将鱼衔尾玉佩丢给霍成济跟赵瀚海, “放在我手里也是浪费,给你们指不定还能用得上。” 赵瀚海早知道这玉佩管什么用, 如今被桑柒柒随意丢给他, 惊得他脸色微变,手忙脚乱地接到怀里, 见玉佩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给我吗?” “嗯。” 赵瀚海奔波多日而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也没跟桑柒柒客气:“谢谢!” 桑柒柒:“……” 这倒是谢得让人有些心虚。 毕竟这玩意儿也不是她的。 交代完了那几个医生的事,桑柒柒有心想跟霍成济提一提帮她跟沈望澜搭线的事, 不过很不凑巧, 抚平区公安给霍成济来电话了。 桑柒柒见状,便冲霍成济挥挥手:“你先去跟警方聊吧, 等霍乾的事解决了我还有点事托你帮忙。” 霍成济对她口中的事挺感兴趣的,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母亲死亡的真相。他也没跟桑柒柒客气,交代表妹两句,便让赵瀚海推着自己离开了殡仪馆。 桑柒柒也打算离开时, 霍成济那始终安静的小表妹从软垫上站起来,喊了一声“桑小姐”,迎上桑柒柒的目光,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问:“我哥跟我说,外婆已经去地府准备投胎了……这是真的吗?我外婆,她还好吗?” 女孩眼眸干净,眼底满含希冀。 桑柒柒想,霍成济对于这个小表妹好像挺疼爱的,估计有关自己魂魄飘走的特殊经历和霍乾所行也没刻意瞒着她。 于是,她如实道:“你外婆的情况我暂时还不清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加我个微信,我给你去问问。” “当然不介意!”女孩的眼睛亮起来,泪纹斑驳的脸上头一次露出笑容,“谢谢,谢谢您!” - 平西集团的惊天丑闻是在当天夜里曝光的。 与丑闻一块挂在微博热搜上的还有抚平区公安的警情通报,上面详细描述了霍乾因为厌恶、记恨母亲霍淑琴对自己的不公,选择报复妻子,拿钱收买妻子所在医院的医生,任由妻子难产而亡,同时李代桃僵,用情人生下的私生子代替真正的霍氏二公子。并在二十多年后因厌恶大儿子、害怕当年所为之事曝光,选择对亲生母亲与亲生儿子下手,导致了母亲霍淑琴的惨死。 消息一出,全网震动。 [乍一眼看到,离谱到我以为是某短篇小说入侵微博了] [来来回回看了八遍,不是,霍乾脑子有病吧?不满母亲,所以对妻子下手?脑子连得直肠吗?什么狗屁逻辑?] [霍乾把废物这两个字具象化了,又蠢又毒又没用] [杀了自己的母亲,还把私生子替换成自己的弟弟,我要是霍成济,我能把霍乾这傻逼的脑袋拧下来塞进马桶/咆哮/咆哮/咆哮] [虎毒还不食子呢,霍乾杀了老婆还想杀老妈跟儿子……疯了吧?明明平时看着也人模人样的,先前还在慈善晚会里捐了不少钱呢……] [难怪桑柒柒说是家族争权,内部消息还是准] [不敢想霍成济知道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弟弟是私生子的时候有多恶心……我光是想想都要吐出来了,你们豪门真的太夸张了] [听说霍乾现在在医院里奄奄一息?赶紧死了吧,真晦气] [不止霍乾,霍文彬好像也挺严重的,咋说呢,纯纯遭报应了。] [怜爱霍总了,竟然摊上这样的父亲。] 网友心中万分感慨时,平西集团的股票也因此有了不小的波动。董事会的几个老家伙一觉醒来,立马给霍成济打了电话,指责他不顾集团风评,竟然任由丑闻发酵。听着中气十足的咆哮声从手机那头传出来,饶是见过世面的赵瀚海也被对方那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给惊了一下。 敢情死的不是你妈跟你奶,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赵瀚海耷拉着脸,在心里计划——不知道能不能找那明心道长给这老家伙也下个倒霉蛋咒法,让他好好吃吃教训。 现场显然还有跟赵瀚海一般正义的人。 过来凑热闹的孔兴言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听老头叽叽歪歪了好一阵,忽然冲霍成济勾了勾手指。霍成济愣了下,在对方的点头中将手机递了过去。 随后,孔兴言开了口:“霍爱国先生,是吧?” 电话的一头换了人,老家伙显然有点懵,懵完以后愈发愤怒,觉得霍成济这小辈做事离谱。他一个长辈跟他打电话,他竟然换人接听,这是什么道理? 但脾气还未来得及发泄出来,孔兴言便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霍爱国先生你好,我叫孔兴言,是抚平公安的刑侦支队队长。刚才您跟霍先生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您这意思是……您要花钱压我们警局官方的通报文件,是这样吗?” 老家伙当场一噎。 孔兴言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粗重喘气声,笑着说:“我冒昧问一句,您这名字谁给取的?您父亲?还是您母亲?不过,不管是谁,他们大概都想不到,几十年后被叫爱国的儿子,心里想着胜国吧?” 霍爱国:“……” 霍成济:“……” 赵瀚海:“……” 警局的众人:“……” 长达一分钟的窒息沉默以后,霍爱国扔下一句恼羞成怒的“胡说八道”,便吧嗒结束了通话。孔兴言切了一声,将手机扔回到霍成济的怀里,撇嘴:“就这点胆量还想着压热度,搞笑。” 小肖跟陈欣在旁边啪啪鼓掌:“老大,你这扣帽子的功夫越来越牛逼了。” 孔兴言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多遇几个傻逼也能学会。” 热闹看完,孔兴言就带着自家队伍的人走了。霍成济跟赵瀚海也没在警局多留,从大门离开,赵瀚海推着霍成济的轮椅,连声感慨:“我听说这位孔队长跟桑老板关系也很好,桑老板身边的人都是妙人。” 霍成济听他夸孔兴言都能拐着弯夸到桑柒柒的身上,不免有点好笑,又感慨:“桑老板现在在你心里地位很高啊。” “在您心里不也一样。”赵瀚海笑出来。 “是啊。”霍成济望着警局外澄澈干净的天空,那一朵朵飘过的云洁白又神圣。他弯了弯唇,轻声说,“要不是有桑老板,我妈的死将被轻飘飘的一句’难产‘带过,祖母也被冠以意外身亡,是她给了她们真相大白的机会,这是我要感恩一辈子的人。” 桑柒柒说她做的事儿得对得起她拿的一个亿,可事实上她为他们霍家所提供的帮助,论价值早就超过了这个冰冷单调的数字。 - 桑柒柒接到霍成济的电话邀约是在上午十点左右。 她记挂着霍成济小表妹的请求,昨晚在微博上围观了网友花样百出地咒骂霍乾跟霍文彬以后,便回了趟地府,循着投胎排队人员的记录册,找到了霍家老太太,顺道还将网上的新闻告知了对方。 老太太前往地府的时间偏早,也只瞧见孙子霉运缠身,一头撞在棺材上的模样,如今桑柒柒带来了孙子清醒的消息,老太太别提有多高兴。可再一听,知晓了儿媳与自己的死亡原因,坐在椅子上愣了许久,才呐呐说一句:“原来都怪我。” 桑柒柒不太会安慰人,干巴巴地说了句:“咱不能受害者有罪论,霍乾脑子有病又是废物又是孬种的,跟您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垂下眼眸,叹一口气:“当初就该让他跟着他爸一块死的。” 桑柒柒:“……” 这话接不了,真的接不了。 好在老太太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跟桑柒柒道谢,感谢她带来这个好消息。 桑柒柒探望完霍老太太,早晨回到阳间便给小表妹发了信息,小表妹也直言道:“外婆昨晚来我梦里看我了,桑小姐,非常感谢您,我想在您这儿给外婆订购一些纸扎用品,可以吗?” 小表妹跟霍成济一样的财大气粗。 桑柒柒刚应下“当然可以”四个字,她张嘴就是把店里所有的纸扎都包了。 张霖听到这话的时候,看了看叠起来还未折好的打包盒,再看看刚拆开的胶带,感觉天都塌了。好在桑柒柒这位老板并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十分的良心,及时劝住了小表妹,并主动推荐了几款适合老人家用的纸扎品。 “中午一块吃个饭,我们边吃边聊,桑老板您看行么?”霍成济的声音即便隔着手机,也能听出几分释然,与他在医院内的压抑、冷沉全然不同。 桑柒柒没有拒绝,让霍成济将餐厅位置发给自己,告知对方会准时到达。 十一点三十分。 考虑到殡葬一条龙可能会接到送货的生意,桑柒柒便由段绥开着小皮卡送往约定的餐厅。 张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小皮卡出门,又看着小皮卡回来,视线扫过迈出驾驶座的长腿,沿着那腿向上看向了段绥年轻俊美的脸,有点惊讶:“我姐没带你一起吃?” 段绥转着车钥匙的手微顿,缓缓挑起眉。 张霖:“……” 不,不是,他就是顺嘴问了一句,不是在挑衅嘲讽! 另一头。 霍成济挑选的餐厅在整个京北都榜上有名,是个小型的庄园,餐厅建立在庄园的后院,隔着玻璃,能瞧见假山流水与盛开的花丛,环境可以说是相当静谧清幽。 是个吃饭谈天的好去处。 “桑老板,坐。” 宽敞的包间内只有坐轮椅的霍成济一人在,他今天是往常工作时的穿着,西装革履,加上那张长相不俗的脸,确实很有小说中霸总的气质。 菜品依次上桌,桑柒柒也没跟霍成济客气,吃了个半饱,便直言道:“先前说有事想找霍总帮忙,其实是需要霍总帮忙搭个线,我有些情况想向沈总了解了解。” “沈望澜?” “对。” 霍成济有点没想到,他以为桑柒柒找他办事可能跟那些神神鬼鬼有关,没想到竟只是找沈望澜。但如果只是想借助他找到沈望澜,这并不是难事,通过电话,给个联系方式就是了,也用不着特地等到他霍家的事解决。 除非这里头还有点别的说法。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4节 “桑老板介意告诉我您找沈望澜想了解什么情况吗?” “不介意。”桑柒柒既然选择走霍成济的路子,自然没想过瞒着他,更何况他们前脚才有一个亿的合同往来,也算是关系不错的盟友了,藏着掖着显得很没必要。 她简单提到了九幽通神会以及白源口中的金主。 “那金主既然在铂悦国际包了场,想必沈总肯定能调到对方的身份。不过……对方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我不确定沈总愿不愿意如实告知。” 但凡沈望澜是个黑心商人,干过什么不利民利国的事,桑柒柒就要拿着她那把钝刀找上门去,让沈望澜当面调监控了。 但沈望澜不是。 包括沈望澜在内的沈家,在京北其实还有个慈善家族的称号。这家人自发迹以来,光是捐赠给公益组织的钱都占沈家的一半家底了。 是实打实的善人。 因此,桑柒柒那些粗暴的手段在沈望澜身上都不适用,只能在霍成济这儿碰碰运气。 “九幽通神会……听着可真像个邪。教。”霍成济低声感慨,继而又道,“我大概了解情况了,以我对老沈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拒绝。正好,他今天也在,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直接过来跟桑老板详谈吧。” 嗯? 桑柒柒惊讶眨眼:“这么巧?” 霍成济笑着解释:“不巧,这里本来就是沈家的产业,沈望澜平时很喜欢来这儿吃饭。” 电话拨通,没两分钟,包间大门便响起了敲门声,随着服务员将门推开,同样西装革履的沈望澜迈步走了进来。他跟霍成济的气质不太一样,霍成济先前阴郁,如今清爽,沈望澜则有点冷冰冰的,话也不是很多。但大概是知晓好友这次能活下来能找到母亲跟祖母死亡的真相跟桑柒柒脱不了干系,因此对桑柒柒十分客气,面向她时,主动打了招呼。 “桑老板。” “沈总,又见面了。” “坐下来一块吃点吧,正好桑老板有事找你商量。”霍成济冲沈望澜示意了下,后者倒也没有犹疑,选择了桑柒柒与霍成济中间的位置,自如坐下,并道,“桑老板有事可以直说,能帮上忙的,沈某不会吝啬。” 一如刚才将九幽通神会与金主的事说了一遍。 说到这位疑似姓宁的金主在铂悦国际包场时,桑柒柒明显察觉到沈望澜的表情有些许变化。 就是这份变化,让桑柒柒体会出了点不同。 或许根本不用调监控这么复杂,被通神会这么大个组织认成金主的,身份铁定不一般,这人选定的聚餐地点又在铂悦国际,多半是和沈望澜有过交集的。指不定当初对方定包场时,沈望澜也知情呢。 桑柒柒观察到的变化,显然也被霍成济看在眼里。但他跟沈望澜的关系没有桑柒柒跟沈望澜那般生疏,便不带犹豫的,直接问出了声:“你知道?” 沈望澜看他一眼:“很难不知道。 ” 霍成济听到这个回答,笑了下:“那沈总是决定吝啬一把,还是大方一把。” 沈望澜一时没开口。 好半晌,他才询问桑柒柒:“那个九幽通神会——” 话还未说完,便被霍成济打断:“霍乾就是找了通神会的成员,给我跟奶奶下了咒。” 简单一句话便将沈望澜想要问的问题给堵了回去,同时也告知了他想得到的答案。 他原本就是想问这通神会里的道士是否有问题。 现在听霍成济一说,便明了了。 迎着桑柒柒的目光,沈望澜凝眸低声道:“那天在铂悦国际包场的人是宁昌生。” 宁昌生? 这个名字对于桑柒柒来说有些陌生,但霍成济却知道得很清楚,他皱着眉,喃喃道:“宁川地产的老总?” 沈望澜嗯了一声。 两人交谈时,桑柒柒已经很自觉地打开手机去搜宁昌生的资料了。注意到她的动作,霍成济简单概括了几句:“宁昌生出生在一个煤矿大省,他最初是帮人运煤的,后来攒了点钱,一头扎进了房地产,赚了不少。将公司名称改为宁川地产,主开发地皮,建造商用地产及产业园镇。他的事业运不错,没过几年宁川地产就顺利上市了。宁川地产成功以后,他加大了野心,开始在各方各业投钱,我记得他前两年好像对娱乐圈的产业蛮感兴趣的。” 沈望澜颔首:“确实投了几部电影,票房都挺好的,收益应该不小。” 还进军娱乐圈了呢? 桑柒柒心中唏嘘感慨,搜索了下关键词,当看到宁昌生投资的某部电影导演竟然是宋河的时候,愣了愣。 宋河啊。 那不是被乔天逸的演技折腾得差点怀疑人生的导演吗?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们就有交集了么? 沈望澜对于宁昌生的了解比霍成济多,此刻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知晓的消息告知桑柒柒:“宁昌生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信道,听说他刚扎进房地产行业时就是因为走在路边遇到了个看相算卦的老道,老道告诉他,沿着这条路直走,就是他这辈子发家的开始。” 这故事霍成济倒是第一次听,不免也有点兴趣,催促沈望澜继续讲。 沈望澜瞥他一眼,看习惯了前阵子好友那一副阴郁沉闷的模样,再看他此刻面带笑容,倒也有点不习惯。 不过他还是选择满足好友的好奇心。 “宁昌生听从老道的话,赚了大钱,之后就变得有些魔怔。做任何生意、签任何合同前,都要找大师特地算一遍,据说他公司的大部分高管的晋升都是经过大师的考验的。” 桑柒柒:“……” 霍成济:“……” 没错过两人一言难尽的表情,沈望澜掀了掀唇,又道:“他找女人也要经过大师确认,而且他现在这个老婆生孩子都是特地挑在黄道吉日生的。” 霍成济闻言便皱眉:“什么意思,生孩子还能自己选?万一预产期那段时间没一个黄道吉日怎么办?” 沈望澜:“那就提前剖出来。” 说完,瞥了眼霍成济,他说:“一年前宁昌生小儿子满月的时候你在国外没赶回来,但我去了。” 这一次满月酒的地点并未在京北,听说也是听信了道士的话,认为京北的风水对小孩有影响,于是转而办在了宁昌生的老家。 同样是包场,会场内除了全国各地的富商,就是数不清的道士。沈望澜对那些道士不感兴趣,便也没过多关注,只听旁人提了几句,说对方是哪个道观的观主、有什么大本事、想要去求个上上签。 “当时听说宁昌生的儿子刚被剖出来时由于在母体所待时间不够,差点没救回来。结果只一个月的时间,那小孩便长得白白胖胖的,眼神也很灵动。” “满月酒仪式上,几个穿着很不一般,看着也上了年纪的道士给宁昌生的儿子做了法,说是能保佑小孩一辈子无忧无虑地长大,同时提到这个小孩的出生将会为宁川地产带来更辉煌的未来。” 当初在会场的沈望澜对此虽无法理解,但也表示尊重祝福。 但此刻,在知晓这些道士真能轻易引导一个人的死亡后,再回想起那日的全过程,竟有种背后阴冷潮湿的可怕感觉。 “那……”桑柒柒终于开了口,“两年前宁昌生作为金主包下铂悦国际的时候,你在场吗?有见到那些道士吗?” “没有,而且很遗憾,时间间隔太久,两年前的监控录像多半已经不在了。”沈望澜眼神充斥着歉意,“至于一年前那场宁昌生小儿子的满月酒……我可以帮你问问煜城,他也在现场,而且拍了很多照片。” 第76章 退圈第七十六天 这是对方难得像真男人…… 沈煜城出现在那场满月酒宴会上纯属意外。 知晓亲哥要前往宁昌生的老家垣铁省, 沈煜城的心就没静下过,三天两头缠着沈望澜要跟着一块去。 吸引他的当然不是这场陌生人的满月酒,而是垣铁省出了名的环山赛道。赛道全程三十多公里, 弯道多达460个,其中还要穿越狭窄的丛林, 部分区域甚至没有护栏保护, 危险程度直逼自寻死路。 沈望澜对弟弟喜欢赛车这件事本就持反对态度,猜到他想要去跑那赛道,更是没有半分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但沈煜城并不是个安分的性子, 沈望澜前脚撇下他离开京北, 他后脚就偷摸跟了上去, 好在沈望澜反应及时,在对方前往环山赛道前, 将人扣了下来, 又考虑到沈煜风跟只猴儿似的,扭头就可能不见踪影, 便索性将人带在了身边,一块去了宁昌生为小儿子举办的满月酒宴会上。 最初的时候,沈煜城是相当不满的,一直在沈望澜的耳边嘀咕:“满月酒有什么好吃的, 不就是捧着个小屁孩夸两句再吃顿饭吗?哪有跑赛车有意思。” 结果, 等到了酒店,看到那么多穿着不同颜色道袍的道士, 沈煜城目瞪口呆。 本在赛车上的心思瞬间被转移。 听到这里, 霍成济笑了笑。 沈煜城那性子,说好听点是单纯天真,说得难听点就是缺心眼, 虽然已经二十来岁,但跟小孩没什么区别。满月酒宴会上的道士对他来说,新鲜感十足,确实能勾起他的好奇心,吸引到他。 “煜城自来熟,当时还跟一个差不多年纪的道士玩掷骰子——” 话说到这里,沈望澜的表情突然变了变。 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霍成济跟桑柒柒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了他。沈望澜抿了抿唇,眼底凝结了几分冷意,他说:“煜城当时跟他加了联系方式。” 霍成济:“……” 桑柒柒:“……” 两人一时无言,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还能牵扯到沈望澜的家里人。霍成济张了张嘴,有心安慰安慰好友:“你先别急,煜城加人家的微信估计也就是好奇心作祟,毕竟他们这种小年轻对神神鬼鬼的事儿都挺感兴趣的。或者……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沈望澜正有此意。 他冲桑柒柒说了声抱歉,拿起手机走向了窗口。 嘟嘟嘟的声音只响了两下就被接通了,里头传来的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困倦。沈煜城没看手机的来电显示,睡意朦胧中摸到手机,手指胡乱按下接通,便没好气地问:“谁啊。” “沈望澜。” 嘭。 原本已经打好腹稿准备骂人的沈煜城陡然住了嘴,慌乱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讪笑:“是哥啊,咋啦?我没出去玩,我现在正在家里睡觉呢。” 这两天在微博吃霍乾霍文彬父子俩的瓜,吃得沈煜城日夜不分,再回想起自己把霍文彬当朋友的日子,心里那叫一个恶心又难受。 整个人也蔫蔫的,没什么心思出门。 沈望澜没怀疑弟弟的说法,以他对沈煜城的了解,若真在外头跟狐朋狗友玩闹,接电话的速度没那么快。他敛下眼眸,指尖掐着烟,又考虑到包间内还有个女孩在,便将烟放到了一旁,低声说:“还记得一年前你跟我去垣铁省参加满月宴的事吗?” 垣铁省,满月宴。 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沈煜城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就是请了很多道士的那家对吧?我还记得那群道士说人家小孩未来怎么怎么厉害,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夸奖的词堆在同一个人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家生了个太子出来。” 沈望澜:“……” 说法虽然夸张了些,但好像也挺形象的。 沈望澜没跟弟弟浪费时间,直接询问:“我记得你当时在宴会上跟一个年轻道士玩得挺好,还加了微信,你们还在联系吗?” “啊 ,你说那个傻逼啊……”沈煜城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嫌弃,“从垣铁省回来没俩礼拜吧,我就给拉黑了。这货天天给我发信息,一会儿说拉我进群,群里都是他那般厉害的大师。一会儿说看我面相就知道我事业有成,只不过头顶有人压着。你虽然老说我傻,但我也不是真的傻……这话我一听就知道大逆不道。再说了,我有没有搞事业的能力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所以我骂了一通就让他滚了。” 沈望澜:“……” 说实话,好像也没很意外。 他有点好笑地掀了掀唇,又道:“我记得你还拍了很多现场的照片,还留着吗?如果留着,全部发给我。” “应该在吧,我去找找啊。”沈煜城一边说,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去抽屉里翻旧手机的时候也不忘嘀嘀咕咕,“好端端的要那些照片干什么?” 嘀咕归嘀咕,沈煜城办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5节 在挂断电话的五分钟以后,重回桌前的沈望澜便听到了手机接连不断的嗡嗡震动。他低头看了几眼,发现自家这个弟弟发来的一连串照片里什么都有,酒撒了表情无措的年轻人、宴会上跟女伴表面打情骂俏实则占便宜的中年秃顶男、甚至还有黏糊挤在角落亲嘴的俩男人。 沈望澜:“……” 将这辣眼睛的照片通通删除时,沈望澜真的很想撬开沈煜城的脑子看看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好歹也是沈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尽干些娱乐圈狗仔干的事。 数十分钟后。 沈望澜终于将留下的照片发到了桑柒柒的账号上。 沈煜城拍了百八十张,但能用的也就十来张,沈望澜对桑柒柒道:“有拍到道士正脸的都在这里。本来还有段视频的,不过那段视频是煜城微信拍给他朋友吐槽的,已经被系统清理掉了,没能保存下来。” “没关系,有这些照片已经很好了。” 认认真真道过谢,桑柒柒垂眸看了看照片。 大部分照片都是些普通的道士,但其中三张却拍摄到了那几个上了年纪的道士给宁昌生小儿子做法的画面。 宁昌生的儿子身上裹着柔软的小衣,躺在一张摇篮上,几个道士分别围站在摇篮的四周。他们穿着相似的金色道袍,宽大的袖子随着手指掐诀垂落,指尖夹着符纸或拂尘尾部,眼眸冷静,表情肃穆。 乍一看倒确实有模有样的。 桑柒柒放大了那些道士的脸仔细观察,寻思着可以回趟地府找青成问问,这里面有没有他跟青万的师父。 心中思绪万分,这顿饭的后半程吃得也心不在焉。 见时间差不多,作为宴请方的霍成济主动提出结束饭局,并道:“桑老板,我让赵助送你。” 桑柒柒没跟霍成济客气,也省得让段绥再过来接她。 站在庄园门口,目送着载有桑柒柒的迈巴赫远去,霍成济扭头看向沈望澜,示意了一下,问:“回去再聊聊。” 沈望澜点燃香烟,朦胧的白雾中瞥他一眼:“如果是想感谢我,那就算了。我俩的关系,用不着那么生疏。” 他俩大学上下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霍成济笑了下,将随身携带的鱼衔尾玉佩丢到了他的怀里:“确实是想感谢你,不过我也知道你告知桑老板宁昌生的事跟我的面子并没有没太大关系,你们沈家的人突出一个心善,宁昌生认识的那批道士多半都是作恶多端之辈,频繁接触有钱人的圈层,多半还心怀不轨,以你的性格,不会闭口不言。” 他抬了抬下巴:“桑老板给的护身符,先借你用用。” 沈望澜拎起鱼衔尾玉佩端详半晌,扬了扬眉,没说话,也没拒绝霍成济的好意。 - 黑色迈巴赫在殡葬一条龙的门口停下,桑柒柒站在车旁跟赵瀚海挥手再见,旋即转头推门而入。 屋内只有张霖在,段绥回地府了。 从庄园餐厅到殡葬一条龙的路上,桑柒柒将道士的照片发给了段绥,让段绥先回地府问问情况。也不知道顺不顺利,什么时候回来…… 想法刚刚落下,储物室前一道虚影闪过,段绥的身影很快聚焦在视线范围内。 桑柒柒见到他回来,双眼晶亮,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青成怎么说?” 段绥迎上她凑到身前的脸蛋以及充满期待的表情,手指很自然地抬起想要盖住她的脸,却又在某一刻反应过来。指尖捻了捻,他笑着说:“那个站在正东位置、留长须的老道,就是平阳子。” “果然有平阳子!”桑柒柒啧啧两声,“总算是逮着他尾巴了。” 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现在终于瞧见他的真面目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去找宁昌生?” “是这么想的。”桑柒柒回到沙发上盘腿坐下,认真思考了一会,“不过找宁昌生之前得找明心弄些护身符给沈家人。虽然今天我跟沈望澜见面的事儿也就我们几个知道,但难保那群道士里没有能人异士,要是因为调查通神会的事情牵连到沈家人,给他们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就不好了。” “别找明心了。” “嗯?”桑柒柒扭头看他,“那找谁?” “罗酆山还有不少闲着没事做的员工,我让他们盯着沈家。”段绥缓缓开口,“并非不信任明心道长,只是以那些道士的本事,明心道长的护身符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也有道理。 “那行,你跟他们说,雇他们当贴身保镖,届时我给他们付工资。”虽未见过段绥的’同事‘,不过桑柒柒对段绥很信任,说起这种信任也很奇怪,并非由长久的接触而产生,好像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桑柒柒就觉得这个人靠谱……嗯,虽然这位靠谱哥长得一点也不靠谱。 “哦对了。”桑柒柒冲段绥勾了勾手指,男人从令如流地俯身过去,听到桑柒柒说,“我不是去找霍乾要那几个医生的身份了嘛,顺道还问了问白源师徒俩。还真被你说中了,这鸟道心眼子挺多,当时跟我说霍乾要付的报酬只是钱财,实则不然。” 这鸟道提的要求分明是让霍乾去建个庙。 “建庙?” “嗯。霍乾当时听到这个要求也觉得挺奇怪的,但白源鸟道说,是需要有更多人去供奉他的祖师爷。”桑柒柒回忆,“不过祖师爷的金像不需要霍乾操心,白源会提供。” 这点让她想到了通玄当时供奉的金像。 “白源鸟道透露的其他消息有没有藏着掖着就不清楚了,毕竟霍乾这边也找不出什么线索。” “没关系,这些事情急不来。”段绥安抚她,“我先回趟罗酆山,你先想想找宁昌生的事。” 按照沈望澜透露的信息来看,宁昌生跟这群道士的关系显然很不错,那么他的身边必然有道士在保护,若要对他动手……抓是肯定能抓来,但会不会引起九幽通神会的警觉就不好说了。 桑柒柒从通玄的嘴里知晓九幽通神会的存在,直到前两天才知道通神会的名字,了解到更多信息。 要是因为打草惊蛇惹得这群道士全藏起来了,那可就真让鬼炸毛。 在桑柒柒还在思考如何处理宁昌生时,她的手机微信响了两声,低头瞧见备注,她愣了一下。发信息来的是那天晚上她跟段绥在吃烧烤时遇见且合照的女孩子之一。 当时还加了微信,说要回去馋一馋没来京北的好友。 桑柒柒将女孩发来的信息看了一遍:柒柒你好,我想跟你订购这些纸扎,然后加急寄到垣铁省的这个地址,可以吗? 对方发来了来自她朋友圈的图片,是一架纸扎钢琴、一盒纸扎水彩、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女孩喜欢的小玩意儿,诸如化妆品、首饰之类的。目光扫过店内的货架,她低头回复:当然可以,都有现货,我现在就给你寄。 女孩很快发来感谢。 下午没什么生意上门,桑柒柒三只鬼就窝在店里吹空调,顺道商量该如何处理宁昌生。期间景裕来了一趟,瞧见三人舒舒服服吃冰棍的模样,将手往桑柒柒的面前一放,意思很明显。 桑柒柒瞅他一眼,指了指储物室:“那边有冰箱,自己挑。” 景裕走过去挑了两支,路过桑柒柒时提起了来此的正事:“你们丢在我鬼屋里的那个道士和那只鸟让我过来问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带他们去流云观找太微散人。说什么,该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要是想反悔,他就要动恶咒了。” 景裕对那晚审讯白源的事并不清楚,原本看桑柒柒对一鸟一道士爱答不理的模样,也懒得听那鸟废话。直到从对方的嘴里听到了段绥以中咒为交换,换取情报一事,这才想着过来传话。 ……嗯,虽然景裕越看段绥越觉得对方是个死绿茶,但对于对方同意这种交换,只为获取消息的行为还是很敬佩的。 毕竟这是对方难得像真男人的地方。 桑柒柒咬着冰棍,瞅一眼段绥。 知道段绥并未中咒时,桑柒柒对白源师徒就已经起了杀心。而现在又从沈望澜手里得到了宁昌生的身份以及诸多道士的照片,桑柒柒愈发觉得留着这俩也没什么意思。 更遑论这鸟道说话还藏一半,着实令人不快。 桑柒柒问段绥:“你觉得现在杀了他们能行不?” 段绥扬眉:“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到肯定的回复,桑柒柒扭头对景裕说:“你让他动吧,看看谁先死……等等,我突然有个想法。” 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在段绥三人的注视下,三两口吃掉冰棍,兴冲冲地问:“让他们魂飞魄散,然后借用他们的身份打入九幽通神会,你觉得怎么样?” 段绥:“……?” 桑柒柒越说越觉得有戏:“我们找宁昌生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那些道士,然后把他们都杀咯。既然宁昌生那边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就换个人嘛。白源师徒虽然是边缘人物,但边缘人物也有边缘人物的好,为通神会卖命多年也就接触过两次通神会的大人物,我们玩个角色扮演,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大。” “再者,这些年白源师徒也建立起了不小的人脉圈,咱们一个个打入,说不定还能揪出点别的事来。”双手一合,她惊喜道,“这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 目送景裕离开鬼屋前往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时,白源正背着双翅,神色冷凝。 白童又重新被塞回了他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里,灵魂的疼痛还未消散,身体的疼痛与之叠加,导致他的脸色尤其苍白,乍一眼看去似有些命不久矣的征兆。 事实上白童确实觉得自己撑不了太久。 他趴伏在地上,鬼屋极度寂静的氛围令他十分不安,他艰难地扭头去看被捆住脚脖子的白源,嗓音沙哑又无力,询问道:“师父,那女人不会真的出尔反尔吧?” “别担心,他们出尔反尔,下在那男人灵魂上的恶咒也该起效了。” “但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能做法吗?” 本来下咒做法就并非易事,否则当初下咒时,段绥也不必特地为他寻一具好用的尸体。 被桑柒柒打包丢过来时,白童还沉浸在疼痛中没反应过来,等人走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自己的身体跟丢在废品站的垃圾毫无区别。 但对于他的担忧,白源倒是很淡然,眉眼透着股平静:“无事,只需要你的一滴血就行。” 话落罢,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白源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黑豆似的眼睛里浮现出人性化的轻松。 看来桑柒柒是个聪明人。 吧嗒,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纤瘦的人影逆着光站在门框内。虽然看不清楚五官表情,但白源知道,那就是桑柒柒。他将两只翅膀往后扇了扇,被锁链捆住的脚向前两步,意味不明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们真有胆量食言呢。说吧,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流云观找太微散人?还有,把我徒弟的身体换——” 黑色浓郁的鬼气从他眼前宛如利箭一般飞过,直直射入了毫无防备的白童体内。 白源黑豆大小的眼睛瞬间瞪圆,猜到桑柒柒想做什么后,立刻开口朝白童吼道:“血!” 白童反应过来,抵抗着灵魂那种被生拉硬拽的可怕疼痛,迅速低头咬破了手指,同一时刻白源嘴里无声地念起晦涩难懂的文字,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地上的鲜血便开始无声的四溅,并组合成了一个诡异但眼熟的符号。 啪的一声。 符号成型,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灌满鼻腔,白源冷眼看着桑柒柒:“你确定要杀了白童?” 桑柒柒眉梢微扬。 她依旧保持着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动作,只有右手纤长的手指微微一勾,只听噗嗤的古怪声音响起,随后便是白童撕心裂肺的惨叫。再定眼,白童的灵魂与他的身体赫然分了家,而由桑柒柒手指蔓延出去的浓雾在将白童的灵魂扯出来以后,像是恶狼瞧见了生肉,有些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倏地一下,浓雾包裹住白童的身体。 桑柒柒笑盈盈地看向白源:“你可以看看我到底确不确定。” 时间一秒秒地快速流逝,原本还能呈现出人影的浓雾忽然开始收缩,人类的轮廓被侵蚀,到最后竟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球体。桑柒柒白皙的手掌缓缓张开,在白源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倏地合拢。 啪。 宛若烟花炸开。 伴随着尖叫声,白童的灵魂被轻易捏爆。 窗口的风吹来,卷着一缕残留的灵魂碎片拂过白源的眼睛,刺得他眼睛一片血红。而隔着一张动物的脸皮,桑柒柒仿佛都能看到他震惊、愤怒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好可惜,你的恶咒不管用。”桑柒柒冲他露出甜美的笑容,“你的代言人死了,现在轮到你咯。”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6节 那原本包裹撕咬白童的浓雾在瞬间逼近白源,穿进鸟的身体拽住他的人类灵魂。意识到桑柒柒真的想把他拽出体外,任由恶咒灼烧,白源惊慌失措,疯狂大喊:“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杀我!” “真的吗?” “当然,当然!” “可是我没想要你做什么。” 桑柒柒耸耸肩,食指往上一抬,黑雾咬住白源的灵魂,将他一点点扯出灰鹮鹳的身体。 第77章 退圈第七十七天 我艹,怎么有头猪!…… 一墙之隔的鬼屋休息室内, 白萦心戴着耳机一边看综艺一边吃景裕从隔壁殡葬一条龙带来的冰棍。 不过这两天鬼屋的网络不是很好,时不时就卡一卡。 今天也是。 综艺看到一半,屏幕的中央跳出了一个眼睛晕晕的小人, 小人的下方有’正在缓存‘的字样显示。节目里的笑声跟嬉闹声突兀地消失,她摘下耳机, 揉了揉耳朵, 正欲扭头跟景裕吐槽是不是需要换家宽带时,耳边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痛呼。 白萦心愣了一下,将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 细细听了一阵, 到嘴的话变成了:“老板, 你听没听到惨叫声?很惨,非常惨, 惨绝人寰的那种。” “惨叫声?没有。” 景裕抬眼扫了下白萦心充满古怪表情的脸, 很自然地转移话题:“网又掉了?” 说话的同时,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悄悄一动, 指尖勾起一层浓郁的鬼气悄无声息地附到了两个房间中央的墙壁上,再度增强隔音效果。 随即在心底嘀咕—— 不就是杀个鬼吗?桑柒柒用啥惨无鬼道的手段了,那白源鸟道怎么叫得这么凄厉?沾了两层鬼气都能让白萦心这个耳背的家伙探听到异常? “正好宽带快到期了,今年换个别家的好了。”景裕从沙发起身走到路由器前, 用力拍了两下, 回头问,“现在有网了吗?” ipad屏幕重回综艺令人捧腹大笑的画面, 白萦心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 连忙点头:“有了有了。” - 桑柒柒送白源师徒魂飞魄散以后,便拎着灰鹮鹳与白童的身体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她没走大门,走的是鬼屋的窗户, 从二楼的后窗跳到小巷子,再从殡葬一条龙的储物室窗户里钻进去,将一人一鸟的尸体丢到角落里。拍拍手正欲推门而出,却见张霖攥着门把手进来,瞧见桑柒柒时并未觉得意外,但眼角余光扫到角落的两具尸体,他倒吸一口凉气,倏地把门碰上。 差点被撞上鼻子的桑柒柒:“……?” 她上前一步,没来得及拉开门问张霖这小子搞什么,就听见对方刻意拔高的嗓音隔着单薄的门板传进耳朵:“不好意思,您先去那边坐一下吧,储物室里有点乱,我先整理一下再喊您过来挑选,您看可以吗?” 另一道陌生的嗓音紧随其后:“没关系的,也不用特地整理。” 张霖:“要的要的,劳烦您等一下,到时候我让老板给您打八折!” 陌生嗓音:“真的吗?那您慢慢整理好了,正好等会我也没什么事,不着急不着急!” 脚步声远去,张霖伸长脖子见客人前往沙发坐下,那口提起来的气终于缓缓地放了回去。他重新拧开门把手,对上桑柒柒无辜的脸,表情耷拉下来,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还好我反应快,要是让那客人看到白童的尸体,我们以后不得在监狱里卖殡葬?” 桑柒柒摸了摸鼻尖,难得心虚。 她只是想着阳间好歹是个法治社会,她光明正大地拎着白童的尸体走正门,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才想着翻窗的,谁知道刚好遇到张霖带顾客从储物室挑选殡葬品? “走急了忘记带乾坤麻袋了。”桑柒柒冲张霖做了个可怜的抱歉表情,侧身而过,飞速来到收银台下将乾坤麻袋掏了出来,再回到储物室将一人一鸟的尸体往里一塞,“好啦,你可以带客人过来了,辛苦了,晚上请你吃饭!” 张霖:“……我要吃肯德基。” 桑柒柒:“给你买全家桶。” 分分钟被哄好的小孩哥转身踩着略显欢快的步子去找客人,那客人屁股还坐热,手机也才刚掏出来,就见张霖站在自己跟前说储物室已经整理好,并且可以挑选骨灰盒了。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无措,懵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那还打八折吗?” 桑柒柒的脑袋从货架后钻出来,连忙道:“打的打的。” 顾客当即起身:“诶那就好,我立马过去挑。” 这一挑就是十二个骨灰盒。 张霖将骨灰盒一个个搬到收银台前,桑柒柒看着骨灰盒叠起来的高度,都快赶上个一八几大高个了,略微有点惊讶。 往常在她店里买纸扎品买一摞的有很多,但骨灰盒能堆这么高的,实在少见。 她忍不住开口确认:“您买这么多呢?” 顾客在搬骨灰盒时也帮忙搭了把手,接过桑柒柒递过去的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轻轻地嗐了一声:“不瞒您说,其实我是帮人代购的。” 代购? 桑柒柒有点不自信地打开自己的栗子主页看了眼,店铺的标识还好端端挂着呢,并未被下架。再看营业额,隔一段时间上涨一点,就证明时不时有客人下单,购买环节并未出现异常。最重要的是,网店的价格跟店内的价格一致,大部分情况还包邮……这还要代购,是不是有点奇怪? 注意到桑柒柒疑惑的表情,客人连忙解释:“这事说来话长,我老家发生了点怪事,不大的小村子,近期死了不少人。而且,那些遗体被送到殡仪馆进行火化的时候,火化炉竟然爆炸了。” 桑柒柒:“?” 火化炉爆炸? “您没听错,就是火化炉爆炸,当时还炸伤了几个工作人员,事儿闹得挺大的,都上当地新闻了。”顾客打开桑柒柒为听八卦支付的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本来大家都以为殡仪馆更换新的火化炉便万事大吉了,没想到等到工作人员将逝者的骨灰装进骨灰盒以后,那些骨灰盒不是裂成蛛网就是炸得碎片满天飞。” “最怪的是,后续不管换多少骨灰盒,都不顶用。”顾客唏嘘,“我爸妈跟我讲了这事儿,我当做都市怪谈发到了论坛上,很多人都建议我来您这儿买几个骨灰盒寄回去试试看,会不会炸。”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张霖这种经验不足的小鬼都感觉到问题了。 桑柒柒提醒了一句:“这可能跟骨灰盒的质量没太大的关系。” 顾客一愣:“也有网友是这么说的,还有自称是道士的上门自荐,说要跟我一块回我老家看看呢。” “哦?道士吗?” “对,我看他在论坛的身份认证和帖子,确实是道士。” 顾客见桑柒柒好奇,便主动将手机掏了出来,找到了他口中的论坛软件。论坛全名鹿鸣社,在国内名气挺大,集娱乐圈八卦、情感交流、经济走向、学生就业、都市怪谈等各类话题为一体,用户数量过亿。 将道士的账号主页打开,桑柒柒瞥了眼,上头的认证写着:豢龙台弟子。 “这道观我听说过,挺厉害的。”桑柒柒说,“如果认证没问题的话,带这位道长回您老家看看也挺好。” “帖子里的其他网友也这么说,而且这位道长说来回车费自费,让我把他当成同行搭子就成。我寻思着这也用不着我费心就同意了。” 桑柒柒点头,没再围绕着这位豢龙台弟子多说,而是询问:“那您这些骨灰盒是打算邮寄还是自己带?我建议邮寄,这么多带着也怪麻烦的。”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邮费我出。” 对方毫不犹豫:“邮寄!” 桑柒柒:“……” 她拿出笔记下顾客给的地址,拿着纸条看了两遍,忽的皱了皱眉。从外推门而来的段绥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出声询问:“怎么了?” 桑柒柒:“好熟悉的地址。” 张霖凑过来一看,立马反应过来:“下午不是刚送出去一批纸扎吗?也在垣铁省,好像还是同一个村。” 桑柒柒被他一提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在烧烤摊跟他们合影的小姑娘留下的地址吗?村子里寄送快递并不方便,因此两份邮寄地址都没有具体到某家某户,而是写了xx小超市。 这么巧吗? 见段绥有些不明所以,桑柒柒将纸条塞给张霖让他先打包,便简单跟段绥重复了刚才那顾客所说的怪事,听到豢龙台的弟子将会跟对方一同前往村子,段绥便道:“豢龙台的名声虽不比流云观,但在三年前全国道观的交流中,他们甚至踩在了流云观的头上,想来有这位弟子前往,应当能很快解决问题。” “流云观被豢龙台踩在头上?” 三年前桑柒柒大部分时间还待在地府,因此对人间的事并不了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着实有些意外。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只听人说豢龙台胜之不武,而且豢龙台在接下来的两年都没参加交流会。”段绥循着记忆缓缓说,桑柒柒听得连连唏嘘,扭头就去微信戳明心,张嘴就问:听说三年前的全国道观交流会上,你们流云观被豢龙台按在地上打? 段绥:“……” 张霖:“……” 明心:“?????”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钟,明心的电话便跟炸。弹似的丢了过来。 桑柒柒点击接通,对方瞪着眼,嗓门大得可以震动整个殡葬一条龙,咆哮道:“谁跟你讲的?胡说八道!我堂堂流云观怎么可能被豢龙台按在地上打!” 桑柒柒揉了揉耳膜都快被震碎的耳朵,有点怀疑:“所以你们赢了?” 明心一噎,支支吾吾:“没有。” 桑柒柒:“……” 电话那头半天没声,明心像是察觉到了桑柒柒的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这事儿说来话长,术法交流的时候那豢龙台的弟子打不过就动用恶咒,差点送我师兄去见祖师爷,虽说他在最后关头及时收手,但这种恶毒的行为依旧令人发指,反正我是不认可那天的斗法算豢龙台赢的,也就那几个评委老头搅浑水,站自家。” 以流云观对恶咒的排斥程度,桑柒柒对明心的反应倒也不是很意外。 更何况对方还差点弄死明心的师兄。 明心嘀嘀咕咕骂了足足五分钟豢龙台是个垃圾道观,骂得嘴巴干了,才想起来问:“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豢龙台跟我们流云观的恩怨来了?” “刚有个顾客提到了,所以为了满足我的求知欲,特地来问问你。” 明心:“……” 把八卦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是挺少见的。 不过…… 现在八卦的人改成明心了:“什么顾客啊,竟然还能提到豢龙台?” 桑柒柒懒得再复述一遍,便在挂了电话直接将顾客给她看的帖子转发给了明心。 明心发了个ok的表情包便没再回复。 桑柒柒也将注意力转到了别的地方。先按照约定给张霖买了个肯德基全家桶,随后便带着段绥钻到了收银台前,打开了乾坤麻袋,示意他看里头的一人一鸟。 桑柒柒的表情有点苦恼:“之前提出李代桃僵的想法时都忘了,白童这具身体基本算是废了,好像也用不了……” 段绥表情倒是平静:“没关系,我看过白源剩下的那几张符纸,其中有两张是用来换灵的。” “换灵?” “也可以称之为夺舍。就是通过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让指定的灵魂转移到指定的躯体上,这一类符纸在一些修道多年的老道手中,是命悬一线时的救命道具。”段绥用青万的死亡做了个比喻,“如果当年青万跟那暴脾气道士斗法时有这符纸,完全可以在濒死的瞬间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白源的身体里,亦或是附近的生物体内。” 只不过这样就会出现两个灵魂抢夺一具身体的情况,也会出现白源被困在鸟的身体里无法实施法术的后果。但这两个情况与死亡相比,根本不算问题。 “如果通神会问起来,就说白童在对付你我的时候受伤很严重,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只能转移灵魂。” 逻辑没毛病。 桑柒柒听完,冲段绥竖起了个大拇指,又道:“嗓音问题我倒是提前想到了,刚还联系过太微散人,他说给我们寄一点符纸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能瞒过大部分人,除非对方比他还厉害。”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7节 通神会里比太微散人厉害的道士可能存在,但白源能接触到的道士,肯定不会有太微散人强。 “等符纸到了咱俩去cos一下,看看计划能不能成?” 桑柒柒充满期待地询问。 段绥点头应好。 -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大门被快递员推开。往常来取件的快递员这次从身后的小车里掏出了个硕大的盒子,递给桑柒柒:“桑老板,来自嘉山府流云观的快递,你签收一下。” “这么大?”桑柒柒略有几分惊讶,端在手里颠了颠,竟然还挺有分量,太微散人这是给塞了多少符纸在里头?心里好奇,她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等快递员一走,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装了两层,上下都有俩盒子。 桑柒柒先打开了上层的盒子,里面是一封信、一支毛笔、一瓶朱砂、一叠明黄纸缯、以及一本符箓之术入门讲解。 桑柒柒:“……?” 什么意思,让她自己画符? 她撕开信封,目光落在信纸上,一目十行地扫过。大概意思就是虽然太微散人为她提供了很多符纸,但俗话说得好,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他很看好桑柒柒在符箓之术上有所建树。 桑柒柒:“……” 太微散人竟然期待一只鬼学符咒术法,还期待她能有所成? 好超前的展望。 桑柒柒心情复杂,将信纸重新折起来塞回信封,并打开了下方的盒子。这个盒子里便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桑柒柒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了看,符纸数量超过百张,而且纸缯表面的符号也各有不同。 桑柒柒听明心提起过,道士要画一张符并不容易,虽说太微散人修道多年,身上的符纸数量不少,但一下子拿出百来张,足以可见他的真心。 将符纸按照太微散人的提醒全部分好类,贴上标签。桑柒柒很给面子地研究起了那本符箓之术的入门讲解,翻开看才只知道这书讲的不止是符纸怎么画,还有口诀怎么念。至于指法倒是无所谓,书上说了,建议道友怎么帅怎么来,并友情提供了几个bking手势。 桑柒柒挑了张感兴趣的符纸绘画讲解,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掏出草稿本实践好几遍,终于摩拳擦掌地用上了毛笔朱砂,扯落一张明黄纸缯,趴在收银台前慢慢地绘起了记忆中的符文记号。她记性好,又会画画,想要原模原样地复刻一张符纸其实并不困难。但奇怪的是,当她一边念口诀一边画符时,手下的毛笔好似受到了强大的阻力,稍有不慎就会笔尖一顿,晕出红点,毁掉一张符纸。 难怪明心说他学习符箓之术时,流云观的纸缯告急。 短短半个小时就毁了十张纸缯,桑柒柒忍着遗憾将毛笔搁下,扭头去看段绥。 那幽幽的眼神让段绥颇感好笑,他安抚:“才半个小时而已。” 桑柒柒:“道理我都懂,我又不是什么天才,凭什么一学就会。但你真的不用学吗?” 段绥扬了扬眉,拖长尾音试探着问:“可以学,不过……这需要你来cos灰鹮鹳,我来cos白童?” 说到需要桑柒柒cos灰鹮鹳的时候,她已经收敛了刚才略有烦躁和哀怨的表情,重新在收银台前拿起了毛笔、直起了腰背:“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学一学。” 等桑柒柒真的沉浸在符文术法的学习中时,时间流速的速度变得飞快。她低头看着已经接近成功但依旧有红点晕开的符纸,轻轻呼出一口气,捏了捏手腕,继续埋头苦干。等到月夜的暗沉逐渐染上几分透白,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段绥推开玻璃门,看到了已经准备出摊的早餐小店,他回头注视紧紧抿着唇瓣坚持画符的女孩,出门觅食。 十多分钟后,桑柒柒终于放下了笔。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符纸摆在眼前,明黄纸缯上朱砂绘制的符文看上去奇怪又毫无逻辑,但却内含乾坤。活了二十年死了二十年,头一回完工一张符纸,桑柒柒心底兴奋得要命,视线穿过符纸下意识去找段绥的身影,却发现不远处的沙发上空空如也。 嗯? 人呢? 陪了她一个晚上,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见踪影? 想法刚刚窜起,殡葬一条龙的店铺门口便落下了一道阴影,紧接着挂在上首的风铃清脆作响。年轻俊美的男人披着晨露走来,见到桑柒柒正眼巴巴望着自己,他的视线与之一接触,立马瞧见对方冲自己扬起的符纸:“当当当当!” 段绥看向变换符。 虽然他对符纸并无研究,却依旧能从线条的流畅度来判断出这张符纸绘制得有多优秀。 他的唇角勾起笑意,狭长的眼中浸着温柔与夸赞:“桑老板好厉害,才一个晚上就画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符纸,看上去跟太微散人寄过来的符纸并没有多少区别。” 本意是想让段绥夸自己,但听他拿自己跟太微散人比,桑柒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那还是有点区别的,咱们要谦虚,谦虚。” “那我们来试试这张符纸的效果?”段绥提议,同时将手里拎着的早餐递给了桑柒柒,“但先吃饭恢复一下体力。” 桑柒柒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变换符的效用,哪来的心思吃饭。更何况吃人类饭根本恢复不了体力,除非找几只恶鬼当零嘴儿。不过她也没有拒绝段绥的好意,接过煎饼三两下吃完,便按捺不住地将入门讲解翻到了变换符的使用口诀上。 嘀嘀咕咕叨了好一阵,她搓搓手,对着段绥道:“我要开始了。” 段绥往边上让了让。 符纸被桑柒柒的食指与中指夹在中侧,她眯起眼,低声默念口诀,风从门外吹进来的刹那,喝道:“变!” 符纸被甩向茶几,与茶几相贴的刹那,浓郁的黑雾悄无声息地从符纸中蔓延出来,并包裹住了茶几,又在几秒钟后飞速散开。 啪的一声,圆形的的茶几变成了一头肥美大野猪。 段绥:“……” 桑柒柒:“!!” 她双眼充满惊喜,指着大野猪道:“成功了!” 段绥看了看猪,再看看桑柒柒,心道这变换符变得玩意儿确实很有桑柒柒的风格,他连声夸赞:“跟真的猪一模一样。” 但问题是—— 张霖恰好推门而入,目光瞥过来,惊得大叫一声:“我艹,怎么有头猪!” 第78章 退圈第七十八天 都是天赋,天赋而已啦……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遇到了开业以来最大的问题。 张霖缩在收银台的后侧, 只将脑袋露出半截,视线落在那只会动、但看着有点蠢的黑皮大野猪身上,充满不解地问桑柒柒:“你是出于什么想法, 把茶几变成野猪的?” 哪怕是只小香猪,也比野猪这种大几百斤还黑不溜秋丑兮兮的家伙来的好! 桑柒柒围着野猪左转三圈, 右转三圈。左手拿着手机, 手机里是网上找到的野猪照片,她拿着照片与面前的野猪进行各个部位的对比。深褐色逼近黑色的毛发颜色,顶层的刚毛又粗又硬, 扎得手指疼, 底下的软毛摸着倒是挺舒服。桑柒柒的手指顺着那刚毛摸到猪脑袋时, 对方竟然还扭了扭脖子,将鼻子拱到了桑柒柒的掌心中, 吭哧吭哧地喘气呼吸。 桑柒柒:“!” 她在心底连连感慨, 杏眼也因惊叹而瞪圆。等到摸尽兴了,她终于想起来回答张霖的问题:“先别管出于什么想法, 就问你这猪真不真?” 张霖抹了把脸:“真,真得已经吓跑三位客人了。” 桑柒柒:“……” 这确实是个意外。 桑柒柒摸了摸鼻尖,视线转到旁边盛放着太微散人友情赞助的符纸的方盒,猜到她意图的段绥表情充斥着几分遗憾地提醒:“太微散人并没有给你准备变换符。” 换言之。 要想把这头夸张的大野猪重新变回茶几, 还得桑柒柒花费一整个晚上的时间, 重新制作一枚变化符出来。 亦或者,等着这枚变换符失效。 但桑柒柒这是第一次画变化符, 没有别的经验, 谁也不清楚这符纸的效用可以撑多久,或许是三十分钟,或许是六个小时, 也或许是三天、十天。 嗯……三十分钟已经过去了,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桑柒柒再度摸鼻尖,讪讪地冲段绥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扔下一句“我去联系明心救急”。然而电话拨通后的第十二秒钟,就听见桑柒柒不可遏制地被拔高的嗓音:“你说你现在垣铁省?!” 明心心想桑柒柒这心眼是不是太小了。 昨天他吼了她,今天就要吼回来? 揉着被震痛的耳朵,他嗯了一声:“对啊,我看完你给我发的那个帖子我就知道垣铁省这情况多半是有恶鬼作祟,但豢龙台的道士懂个屁啊,肯定得我们流云观来,所以我就买票过来了。” 桑柒柒:“……” 她挣扎了一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人虽然去垣铁省了,但曾经制作过的变换符却留在了京北的小洋楼?” 明心:“我把符纸留家里等小偷上门吗?” 开什么玩笑!他辛辛苦苦画的符纸肯定随身携带,他连睡觉都挎着包,坚决不放任符纸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哪怕只有一秒钟! 桑柒柒:“……” 好吧,现在她也会画符了,已经能够深刻体会到道士对自己亲手制作的符纸的拳拳爱护之心。 她挂断通话,遗憾地叹气。 算了,还是先把这猪牵到屋后头去,等她画完新的变化符再把茶几变回来。但就在桑柒柒牵着猪准备离开时,玻璃门被景裕推开,他的声音紧随其后:“别走啊,让我看看这猪。” 桑柒柒脚下步子一顿,瞅他:“你怎么知道我店里有头猪?” 景裕往边上侧了一步,露出了白萦心的小脸蛋。后者抬起手,亮起自己的手机屏幕,解释道:“不止我们知道,现在全网都知道你店里有头大野猪。” 桑柒柒:“……” 她将牵引绳丢给景裕,掏出自己的手机登上了微博,一眼就看到系统推荐的热门话题: #桑柒柒野猪# 点进去,是个营销号。 八卦圈大拿v:接网友投稿,说本意只是想去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给孩子已逝的奶奶买纸扎,结果进了门才发现桑柒柒竟然在店里别出心裁地养了头几百斤的黑皮大野猪!野猪把小孩吓得嗷嗷哭,没办法,网友只能带着小孩走向了别家殡葬店,并消费三百元[照片][照片][照片] [道理我都懂,但这热搜话题是谁给想出来的] [话题名字比话题内容更好笑] [点进来之前:什么?有野猪?开什么玩笑!点进来之后:我草,好大一头野猪!] [噩耗!377痛失300!] [不止三百,还有两个客人也跟着跑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 [野猪当宠物吗?女人,你果然很会引起我的注意/霸总邪魅一笑@桑柒柒] [嘿,你说你要养条狗养只猫我还没觉得稀奇,但你要养头野猪在店里,我立马过来凑热闹,宝贝等我/飞吻] 桑柒柒:“……” 一个小时后,张霖看着几乎要把殡葬一条龙给挤爆的各年龄段顾客,眼皮跳动得格外厉害。 “嚯,真野猪呢!我还以为是骗人的!” “原来野猪摸起来是这样的啊,它不咬人吧?” “不咬,我刚戳它屁股它也没咬我。”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8节 “不是都说野猪很凶猛吗?怎么这头怪温顺的就算了,看着还蠢兮兮的。我特地去市场给它买了菜,它咋不吃啊?” 桑柒柒站在一旁,漂亮小脸蛋上努力扬起微笑,唯独杏眼透着几分心虚。 怎么还指望起一头茶几吃菜了呢。 段绥见到这画面,偏过头勾起唇角,笑声不可遏制地溢出来,但很快,表情一僵。他低了低头,只见桑柒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隔着单薄的衬衣,两根纤细的手指头拽住他紧实的皮肉,轻轻一拧。 他嘶了一声。 桑柒柒:“……” 要不因为大家都是鬼,她还真以为自己把段绥给拧疼了。 没好气地推着人的肩膀往店里走,她嘀咕:“张霖都快忙不过来了,你赶紧去帮他。” 收银台前的张霖早已再度将计算器按出火星子,听到这话,立刻将希冀的目光朝着段绥望过来。后者扬了扬眉,到底还是没再继续看笑话,上前去帮忙了。 临近下班时间,来殡葬一条龙看野猪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客人也很有意思,就算是空手来,也不会空手走。于是店里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隔壁鬼屋的景裕跟白萦心见状,赶紧过来帮忙打包,吭哧吭哧地干到了快深夜,闻猪而来的网友们才各回各家,整个殡葬一条龙也空闲下来。 “爱凑热闹的京北人果然名不虚传。”白萦心瘫软地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双眼无神,见桑柒柒竟还有力气走来走去整理杂物,她一把抱住对方的腿,哀嚎,“别走了,我们去吃火锅吧。” 桑柒柒拍拍她的脑袋:“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想着你累就先休息休息。” 除了白萦心,其他四只全是鬼,忙活一夜都不带喘一口气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主动留下来帮忙,桑柒柒肯定不能亏待她。 不过,在离开殡葬一条龙之前,原本打算牵到店铺后方巷子的野猪被桑柒柒往门前一系,被冠以吉祥物称号。 以后就用来看大门了。 “走,吃饭去。”桑柒柒拍拍兜,“洋房火锅走起。” - 垣铁省,息州市,玉兰镇。 明心站在玉兰镇的镇上,望着面前空荡荡的街道,忍不住蹙了蹙眉。他又是飞机又是坐高铁,还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跟一个小时的小三轮,才艰难抵达玉兰镇。结果等到了镇上,想要叫车去北青村,却被镇上的人纷纷劝阻:“现在可去不得北青村,大家都说北青村闹鬼呢。” 明心看完鹿鸣社的帖子便也猜测北青村是有恶鬼作祟,他问:“昨前天不是有个道士来这儿了吗?你们瞧见没?” “道士?你是说跟刘晨那小子一块回来的那个年轻人?我记得他穿的确实挺像个道士的。”跟明心搭话的人是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大爷,虽然看着清瘦干瘪,但很有精神,像个百事通,“镇上没有车带他们进村,是刘晨家里人过来接的,这会儿应该还在村里吧。” 紧接着视线转向明心,他又说:“小伙子,你要是想进村,要么钱给的够多,要么自己走过去。” 明心选择自己走。 错开老大爷的视线,他往脚上贴了两张符纸,便循着地图上的路线朝着北青村而去。 北青村距离玉兰镇镇上大概有三十分钟的车程,虽村子名字带个’青‘字,但因为息州市盛产煤矿,这里的山大多呈现灰色调,明心没走多久就被扑了满脸的灰。顶着一张看不清楚面容的脸抵达北青村时,日头高升,村口人来人往,竟有不少闲情雅致之辈坐在树下下棋、唠嗑。 明心:“……?” 他原以为连玉兰镇上的人都猜测北青村殡仪馆火化炉爆炸、骨灰盒爆炸是被鬼缠上了,北青村的人估摸着也这么想。但眼前呈现出来的北青村群众的闲适热闹与他想象中的死气沉沉全然不同。 难道……事情解决了? 那豢龙台的弟子速度这么快呢?难不成他们除了恶咒,还真会其他术法? 正想着,那村口唠嗑的大姨也瞧见了明心。北青村地址偏僻,偶尔有来做生意的生人也是由村里领导人员陪同,像明心这种孤身一人来的,十分少见。加上明心这脸实在是被熏得黢黑,格外扎眼,又站在原地没走动,咕噜咕噜滚动的眼珠看起来有些迷茫,立刻引起了大姨的八卦之心。 “那边的小伙子,你站着干嘛呢?来找人吗?” 大姨嗓音粗糙,但嗓门巨大,不止引起了明心的注意,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被这些人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明心嘴角一抽,只能认命走过去,先是笑着喊了几声:“各位叔姨好。” 紧接着直切话题:“我是个博主,平时喜欢拍点视频发网上。看到有人发了帖子说北青村遇到了一点奇怪的事情,所以想着来看看。而且我刚从玉兰镇过来的时候,有个老爷子说——” “说咱这遇鬼了是吧!”大姨抱着双臂冷哼一声,嗓门更大,“胡说八道,咱这儿风水好得很,出过好几个大老板,怎么可能被鬼缠上!” 她一开口反驳,其他正在下棋的、打牌的、唠嗑的村民也都纷纷放下了手头的事,连连跟着点头:“就是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鬼,这不胡扯呢吗?” “张嘴闭嘴就是鬼,我看真该把他们这群造谣又传播迷信的家伙给抓起来!” “可不是嘛?现在天气热,村里死人不是挺正常的吗?我听说隔壁新温村也连着死了三个老头,我认识的那给白事烧席的厨师锅铲都抡不过来!” “小伙子,你既然是拍这个什么视频的,可得帮我们村子好好宣传宣传,那叫什么?辟谣是吧?咱村可没什么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一群大爷大姨将明心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一通叭叭,听得明心耳膜震得厉害,脑袋瓜都嗡嗡作响。他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又问:“可不是有人说你们村殡仪馆的火化炉还有骨灰盒都炸掉了吗?” “质量不过关可不就得炸吗!” “就是啊,现在刘家那小子带回来的骨灰盒不就没炸?” “新换的那个火化炉也没炸!” 明心:“……” 说火化炉没炸的大爷看着又瘦又矮,没想到中气十足的,而且还喷他一脸口水。明心心有点累,也学乖了,点头哄着几人:“你们说的是,这世界上哪有神神鬼鬼的,都是别人胡说八道。那各位叔姨能告诉我你们村子的殡仪馆在哪儿嘛?我去采访下里头的工作人员,到时候拍了视频放到网上,大家就知道闹鬼的传闻都是假的了。” 明心今日出门也未穿道袍,所有家伙事儿都塞到了背包里,手里还拿着个gopro,张嘴这么一说,大爷大姨们立刻热心地指了指某个方向,道:“喏,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边走。走到个坡,会有个殡仪馆的路牌,再沿着那路走进去就是了。” “好的,谢谢。” 他没多停留,生怕大爷再将口水喷他脸上,匆匆忙忙地便朝着殡仪馆奔去。 说来也巧。 明心刚来到殡仪馆的路标前,就发现车道一侧停着好几辆灵车,同时又有两辆灵车前后脚进入了车道。明心跟在车后慢悠悠地走,听到路旁的车司机降下车窗,对着试图挤进殡仪馆停车场的司机喊道:“别往前开了,里头都停满了,到时候都没法掉头出来。” “今天又这么多车?” “可不是嘛,火化炉炸了以后耽搁了多久啊,而且这两天北青村去世的人也不少,再加上其他村的,这几波遗体堆积在一块,我听说里头的火化工都忙得快晕过去了。” 明心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凑了过去,那张黑脸将两个司机吓了一跳。他还是最初对大爷大姨们的自我介绍,然后笑着问:“两位,这个殡仪馆不止接待北青村的已逝之人吗?” 司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点头:“是啊,附近几个村要是死了人都会送到这里来。” 明心哦了一声:“我刚在镇上听人北青村最近是闹鬼——” ’闹鬼‘二字刚从明心的口中冒出来,那司机就瞪他一眼,没好气地粗着嗓子说:“胡说八道什么呢,哪来的闹鬼!” 被呵斥了一声的明心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另一个司机。对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长相很憨厚,但此刻眼里也露出了相当明显的不满情绪,显然是对明心所说的’闹鬼‘感到排斥。 是他的错觉吗?从村口的大爷大姨到这两位司机,北青村的人好像对’闹鬼‘这俩字异常敏感。 敏感到让人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但细看这二人的表情,没有半分心虚,说明他们是打从心底觉得北青村火化炉爆炸、骨灰盒开裂跟闹鬼没有关系。 第六感告诉明心,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他露出抱歉的表情,连忙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外头这么传的人还挺多,那正好我去殡仪馆做个采访,给北青村辟谣。” 不等司机回答,明心便加快了步伐前往殡仪馆。等进了殡仪馆,里头的员工忙得整个人都快跑出虚影了,明心也没好意思打扰他们。先是找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旋即装作逝者家属在殡仪馆乱转。他没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也会刻意从抬着逝者遗体的工作人员身旁经过,但奇怪的是,他都没有感知到恶鬼的身影与气息。 他就这么在殡仪馆里转了一个下午,等到深夜,好不容易逮到个殡仪馆的员工,对方在提及有鬼闹事时的态度与明心进入北青村以来遇到的所有人都一样—— 坚定不移地认定不可能有鬼,并认为火化炉、骨灰盒的爆炸事件都是意外。 明心:“……” - 殡仪馆已经落锁,明心却没有离开,他藏在殡仪馆后方停车场的角落里,背靠着花坛,皱着眉拿出手机想要联系在鹿鸣社发帖的帖主。点进收藏的帖子,明心惊讶地发现帖主已经更新了帖子内容,他找到帖主的楼层,看到了对方说的话: 感谢各位朋友关心我们村子的情况,不过我已经带着蓬丘道长去老家看过了,蓬丘道长确认了我们村子没有问题,火化炉跟骨灰盒也是因为质量不好炸掉的/尴尬 明心:“……” 他将帖子往下划拉了两下,看到了豢龙台这位蓬丘道长的回复:是场乌龙。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却令关注这个帖子的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 明心前两天就发现了,豢龙台的这个弟子在鹿鸣社的地位跟他在栗子直播差不多,蓬丘创建账号到现在已经有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有关神神鬼鬼的都市怪谈帖子里都有他的身影,他也会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帖子真假,遇到真的,则联系帖主前往事源地为帖主解决困惑,因此蓬丘在鹿鸣社的人气很高。 明心质疑豢龙台弟子的符箓之术,但并不质疑他们对恶鬼的敏锐度。 再者蓬丘对于鬼怪存在并非遮掩的态度,按照他以往回帖的习惯,如果真的有鬼且已经被解决,他一般会说:已经成功解决。 而非’乌龙‘二字。 难道真的没有鬼? 明心不信这个邪,从背包里掏出了不怎么用的龟壳与铜钱。将铜钱塞入龟壳,他双手握住龟壳,闭眼默念心底疑惑且想要询问之事,片刻以后,龟壳晃动,几枚铜钱一跃而出,落在了明心的眼前。 他低头一看。 水为险,水上水下,两水相叠,则险上加险,险阻重重。1 明心:“……大凶?!” 作为流云观的弟子,就算主修符箓之术,看相卜卦他也会点,只不过不怎么精通,而且卜卦三次,起码有两次是错误答案。 因此,为了摇到正确答案,明心决定再试两次。 铜钱跌落,他探头看去:“上兑下坎,水在泽之下,而泽中无水,此为困之象。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2 意思是他现在正处于困难之中,暂时隐蔽起来才是正确抉择。 明心抿了抿唇,开始摇第三次,但卦象未变。 双目借着殡仪馆道路两侧微弱的灯光,盯着地面上的卦象发呆,明心头一次感觉到了不知所措。好半晌,他才起身将龟壳铜钱重新塞回背包内,做下决定——再绕着殡仪馆转一圈,要是没能发现恶鬼,就回玉兰镇上休息。 他呼出一口气,朝着殡仪馆内走去。 夜已深,整个殡仪馆都沉浸在绝对的寂静之中。明心打算再去火化炉那边看看,但走至半途,忽然吹来了一阵风。风掠过他的头发,拂到他脸上,裹挟着的腥臭鬼气让他蓦地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 没有半分犹豫,他拔腿就往那风来的方向跑。 第二天。 桑柒柒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来到殡葬一条龙,路过大门时,伸手拍了拍依旧被拴着的野猪。她跟野猪对视两眼,掏出手机问明心:你第一次制作变化符且做成功的时候,这变换符的符纸多久失效? 明心似乎正在忙,并没有回复。 桑柒柒也不着急,跟着野猪自如对话了一会儿,才走进店铺内。 大概两个小时后,明心终于有了回复,他道:好像是半天吧,怎么了? 半天? 桑柒柒将自己的野猪拍照拍下来,发给明心:我用茶几变的,一天一夜了变换符还没失效,厉不厉害? 明心:? 电话拨来,桑柒柒接通,聆听明心破防的声音:“不是,你一个鬼你画符纸?还给你画成功了?画成功就也算了,还给你用起来了?而且效果还这么好?!开玩笑呢?!” 桑柒柒哎呀两声,状似谦虚,实则高调炫耀:“也还好啦,都是天赋,天赋而已啦。这主要还是得感谢你师父,要是没有你师父友情赞助的纸缯朱砂,我也画不成功变换符的啦。”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09节 明心:“……” 破防半天,他最终扔下一句:“挂了。” “就挂了?”桑柒柒惊讶,“不再聊一聊吗?” 明心绷着脸,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没好气地问:“聊什么?” 桑柒柒:“聊聊你的垣铁省之行怎么样了。” 说起这事,明心便忍不住揉额叹气,他搓搓脸上的灰,撇嘴说:“白来一趟。” “豢龙台那个弟子提前解决了?” “不是。”明心解释,“这里根本就没有恶鬼作祟,那火化炉跟骨灰盒纯质量问题。结果我还跑得老远,吃一嘴矿灰,现在已经在镇上了,准备等会儿坐车去市里,订了晚上的机票回来。” 第79章 退圈第七十九天 杀了桑柒柒?谁?我吗…… 没有恶鬼作祟? 火化炉跟骨灰盒爆炸开裂只是质量问题? 桑柒柒被明心带着白跑一趟而略显糟心的语气说得微微愣住, 将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嘎吱嘎吱响,她有点狐疑地反问:“你确定?” “确定,豢龙台那弟子也是这么说的。”明心看了眼迎面驶来的大巴车, 他将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央,手往背包里掏硬币, 含糊道, “先不跟你说了,等我回来我看看你那只猪。” 桑柒柒友情提醒:“我的猪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你闲着没事干的话可以先从照片里观摩观摩我绝佳的符箓之术, 但夸奖之类的词语请留到我面前再说。” 明心:“……” 他算是看出来了, 但凡桑柒柒长了条尾巴, 这尾巴就该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她一只鬼竟然有画符的天赋……确实挺厉害的。 明心坐到靠窗的座位上,打开微博, 果真看到#桑柒柒野猪#这个话题还挂在热搜榜的中间位置, 他点进去一看,看到那只肥美、壮硕的黑色野猪时, 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可恶,他第一次用变换符就只是把他师父的洗脚盆变成师父养在座下的狸花猫而已! 还怂恿师兄跟狸花猫贴贴亲亲,结果就在师兄抱着狸花猫吸猫时,变换符失效, 师兄一头埋进了师父的洗脚盆里。然后他跟只过年被按住的猪仔似的, 被他师兄揪着揍了半天。 屁股肿得坐都坐不下去。 说出来全是血泪史。 反观桑柒柒又是殡葬一条龙营业额爆表,又是热搜两日游, 别太爽了。 - 桑柒柒挂断电话没多久之后就收到了明心发来的充满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包, 桑柒柒一猜就知道他肯定上微博去看她变的野猪了。甚是满意地哼着小曲儿打开了鹿鸣社那条关于村子殡仪馆火化炉爆炸的帖子,一字不落地将上千条回复看完,她托着柔软的腮帮, 表情古怪。 “在想什么?”段绥拎着炸鸡走到她的面前,拖过一旁的高脚椅坐下,被黑裤包裹的长腿显露无疑。拆开包装袋,裹着面衣跟蜂蜜琥珀酱的炸鸡散发着诱人香味,但不管是美食还是美人,似乎都没有引起桑柒柒特别的兴趣。 她还是眉心微蹙的模样,听到询问后将手机往桌上一放,直言道:“就垣铁省那个火化炉爆炸的事,明心跟豢龙台的道士去了现场以后都说只是质量情况导致的意外。” “但你觉得并不是意外。”段绥缓缓开口,说出了桑柒柒的想法。 桑柒柒捧着脸,点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本就是殡仪馆那种地方,火化炉爆炸就算了,骨灰盒也爆炸开裂,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桑柒柒好歹为地府当牛做马二十年,调查恶鬼逮捕恶鬼的经验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了。 这怎么看都像是某些小鬼恶劣的报复手段。 “你觉得呢?以你多年罗酆山员工的经验来看,这是意外吗?”桑柒柒问段绥。 “不像。”段绥言简意赅,“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不过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况还得等明心道长回来,或者,亲自去一趟垣铁省。” 段绥想了想,又道:“但以我们的猜测来看,似乎有不合逻辑的地方存在。” 桑柒柒一点就透:“你是觉得,如果按照我的说法,真是小鬼不太聪明的手段,明心不可能发现不了?” 段绥点头。 所以这件事情就只剩下了两个走向。 要么,是他们的猜测有误,垣铁省的那个村子真的什么也没有。 要么,那村子里藏着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成功地蒙蔽了明心以及豢龙台的弟子。 “那就只能等明心回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 桑柒柒忽然盯住他的双眼,眯起眼睛问,“你学鸟飞学得怎么样了?” 段绥:“……” 他移开目光,指尖在炸鸡的边上点了点,问:“不吃吗?都冷掉了。” 桑柒柒:“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cos白源不成问题,今天你就顶着灰鹮鹳的身体直接九十度原地升空,连翅膀都不扇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飞机呢。” 段绥:“……” 他轻叹一声,认命起身:“我再去学会。” “等等。”两个字从桑柒柒的嘴里说出来,段绥脚步一顿,立刻转身看来,当看到桑柒柒只是往他的面前推了推炸鸡,示意他吃点再去时,突然觉得也不是很有胃口,他摇头,“你吃吧。” 张霖等段绥走了,放下手头的事挤到桑柒柒的身侧:“他不吃我吃。” 随后又咬着鸡翅,小声说:“他在你面前乖得跟只猫一样。” 就算干不情愿的事,也不会多说一句,多犹豫一秒钟。 桑柒柒也咬着鸡翅,琥珀酱甜滋滋的,她很喜欢,没想到段绥还挺会选的。心里将对方夸了夸,她冲张霖扬眉,问:“那在你面前呢?” 张霖绷着脸回答:“恶鬼。” 那种一口就能咬断他这只小鬼脖子,将他一口吞进去的恶鬼。 桑柒柒:“……”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张霖看了看,觉得小孩哥是不是对段绥有点误解。 - 晚间。 京北的天忽然被大块的乌云笼罩,哗啦哗啦的雨水跟瀑布似的淌下来,殡葬一条龙的门口很快聚起了一滩水。桑柒柒心疼她的野猪,赶紧把这只吉祥物给牵进了殡葬一条龙。 额。 虽然张霖也不知道这本质是茶几的野猪有什么好心疼的,它又不会被雨水冲感冒。 但对于桑柒柒的行为,他向来是尊重的。 没一会儿,段绥也从储物室走了出来。 迎上桑柒柒第一时间看过来的目光,他解释:“下雨了,再飞的话,鸟翅膀得沾湿,羽毛不好打理。” 桑柒柒闻言,表情耷拉下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着问:“我有这么不近人情吗?我只想问问你有没有被淋到。” 段绥:“……” 一时无言又懊恼,段绥望着桑柒柒鼓起的脸,乖乖道歉:“是我想岔了,也没有被淋湿,我回来得还算及时。而且有个消息想跟你说。” “消息?什么消息?”桑柒柒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好奇地看向他,随后便听段绥说,“守在白童别墅的人来报,说是今天下午瞧见有人进别墅了,还给拍了照片,要看看吗?” “当然。” 桑柒柒一改’不近人情‘,体贴地将凳子拉到自己的身旁,示意段绥坐下。她半趴在桌上,凑到段绥的手边,柔软的气息落在男人的手指上,令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狭长的眼眸敛下,瞥了一眼自己与桑柒柒之间的距离,明明只有一指宽,但依旧觉得隔得像天堑,默不作声地将身体往女孩的身边靠了靠,他将照片放大,让两张脸占据屏幕。 前往白童那个别墅的是两个看上去都挺年轻的男性,其中一个像模像样地穿着西装,连头发丝都打理得整整齐齐,胸口坠着昂贵的宝石胸针……不像霸总,但好像有点想学霸总的意思。至于另一个,穿的倒是随意,简单的t恤跟长裤,不过桑柒柒眼尖地瞧见了这白t上的logo。 看似简单,实则五位数。 桑柒柒用手支着下巴,两根细白的手指滑动屏幕,不停地挪动照片里的人物角度,再进行放大缩小。见她表情从最初的沉思到转为了然,段鞜樰證裡绥笑了笑,问:“有想法了?” “嗯。”桑柒柒点头,“乍一看这穿西装的有点像白源说的人脉,但又有点违和,不像霍成济、沈望澜那种精英霸总,像暴发户伪装出来的。至于这白t男……有点像道士,他脖子里挂的是串缩小的三清铃,手腕上的红绳上系的是一面令旗,应该是法器。” “还有段视频。” “放给我看看。” 视频很短,就几十秒钟的时间,是西装男跟白t男站在门口低声说话,听不清楚内容,却可以看见两人似乎提到了什么,白t男十分嫌弃地撇嘴,还顺手将头顶上挂着的小人偶一把扯落,放在掌心看了两眼,丢到了草地里。西装男瞧见他的动作,嘴巴动了动,说了几句话,便伸手按下了门铃。但门铃响了几秒,屋内的回应并未抵达,西装男便抿着唇,抬手重新按下密码,旋即,门打开, 视频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不对啊。”桑柒柒皱眉,“这两人,是西装男位于主导地位,明显是他将这个穿白t的男人带到别墅里……嗯,这男的似乎还挺不情愿的。从他拽掉白童别墅上挂的人偶以及露出的嫌弃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 但这又是违和的。 他自个儿脖子上、手上还挂着相关法器呢。 “所以,也许他不喜欢的并非这些小人偶,而是这些小人偶的主人。”说着,桑柒柒看向段绥,没忍住心底的好奇,“单看这照片和视频的清晰度,很难不怀疑这位偷拍的兄弟是怼着他们的脸拍的,但为什么会没声音?” 段绥默了默,似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选择满足桑柒柒的好奇:“问过了,说是第一次干这种偷拍的活,太激动了,忘记开音量键了。” 桑柒柒:“……第一次干啊。” 段绥嗯了一声,补充一句:“本来想着他性子急躁,让他去干蹲守的活,正好磨磨他的性子。” 段绥这么一说,桑柒柒便来了兴趣,颇为好奇地问:“那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段绥:“……” 桑柒柒:“不能说吗?” “能。”段绥揉了揉眉心,笑了下,“自封的罗酆山鬼帝座下第一刽子手,不过差也差不多,杀的人和鬼怎么说都得有五位数了。” 桑柒柒:“……” 敢情’刽子手‘这三个字不是夸张啊。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呐呐道:“那叫他来蹲白源师徒的周边人,确实有点委屈他了。” “不委屈,给发工资。” 确实,拿钱干活怎么能叫委屈呢。 桑柒柒说服自己,随后将注意力从这位罗酆山鬼帝座下第一刽子手重回到了白t男身上,她对段绥说:“我有个猜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你说这个西装男有没有可能就是白源所说的,九幽通神会那位大人的传声筒、引荐人?至于这个白t男,是这位引荐人带来试图找寻白源下落的九幽通神会成员?” “很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不能一直这么遮遮掩掩了。” “那就等雨停了,咱俩一块去趟别墅,看看情况。” 京北的这场雨来得突然,走得也快,不到半个小时,暴雨便随着头顶的乌云一道飘走了。在窗沿还有水珠滴落,绿植跟地面上湿漉漉时,晚霞抵达。 桑柒柒的鬼魂缩在陌生的身体里,稍稍活动了下,便冲野猪背上的灰鹮鹳拍拍自己的肩膀:“先借你搭个顺风车。”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0节 “那我就不客气了。” 灰鹮鹳优雅地扬起翅膀,飞到桑柒柒的身旁,再优雅落下,灵活自然的动作顿时引起桑柒柒的连连赞赏:“不愧是我们殡葬一条龙的优秀员工,干什么都有天赋。” 段绥:“……” 你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路顺畅地抵达白源师徒所在的别墅,走到门口时,桑柒柒的目光忽而瞥向了先前她跟段绥待的那根树干上,定了不到一秒钟,又很自然地扭回头,输入了密码,进了屋子。 树干上坐着的某位刽子手:“……?” 这是发现他了? 隗营挠挠头,掏出手机,给罗酆山鬼帝座下第二刽子手发信息:我终于知道老大为什么好好的酆都之主不当、罗酆山鬼帝不当,跑到个阳间的殡葬一条龙去卖纸扎了? 收到信息的第二刽子手懒洋洋地躺在沈家别墅的躺椅上,回复:为什么? 隗营:那姑娘有点本事,一眼就看穿我藏在树上,老大多半是想把人拉入伙,把她当成罗酆山鬼帝座下的第三刽子手培养。 第二刽子手:…… 隗营:你别躺着了,你一天到晚就是躺,到哪儿也是躺,再躺下去人家该踩着你头晋升了! 第二刽子手:先别管我躺不躺,我在罗酆山备了不少核桃,你多少吃点,别浪费我的一番心意。 隗营: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老子不爱吃。 第二刽子手:就是因为你不吃,所以脑子才不好:) 草。 又骂他脑子不好。 隗营收了手机,目光转向沈家在京北的方向,身体往树下一跳,嘴里骂骂咧咧地准备上门打架时,忽的浑身一激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倏地扭头,只见一只灰鹮鹳支着腿站在窗口,脑袋偏了偏,黑豆似的眼睛轻飘飘瞥向他。 隗营:“……” 身体微微僵硬,他默默地爬回树上,像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继续进行自己的蹲守工作。 一缕风吹过,树旁的窗户忽而吱嘎吱嘎响了两声,缓慢合上。 别墅内。 先前跟着霍文彬来过一趟的桑柒柒早已将这个别墅摸索了个透,之后又来过两次,说句毫不夸张的,她连白童藏金条的地方都知道。此刻一进别墅,就察觉到了沙发前的与众不同,原本应该干净整洁的茶几上竟然放着一枚黄金罗盘。 桑柒柒跟段绥的豆豆眼对视,后者扬起翅膀轻轻一跃,踩在了罗盘的前方。 下一秒,罗盘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紧接着那层金黄的外衣被一点点剥下,露出了最初的模样来。 竟是一枚监控。 监控摄像头的绿灯闪烁了两下,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里头传了出来:“我还真以为你们死了呢。不过……白童?” 桑柒柒心道这九幽通神会的家伙还挺鸡贼,竟然搁这儿放个用了变换符的监控,时刻监视别墅内出行的人。她钻在这陌生人的皮囊里,扯了扯唇,问:“怎么?” 熟悉的声线落入耳,监控内不知晓姓名与长相的年轻男声再次开口,不过言语间显然带上了几分嘲意:“没什么,就是想嘲讽嘲讽你,可真够可怜的,竟然连身体都换掉了,不过这具身体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比你原先那具顺眼多了。” 桑柒柒:“……” 她和段绥原本还想着用换灵符来解释白童身体的更换,结果没想到这家伙脑子转得这么灵光,把话先说出口了。 她冷笑一声,没应。 见她不吭声,监控那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开口的声音换了一道,对方问:“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桑柒柒猜测这两人应该就是段绥口中那位刽子手所发来地照片里的两位,最初语带嘲讽的是白t男,现在接替白t男的是穿西装那个。她面不改色,说起了霍成济的幸运与霍乾父子的愚蠢:“霍成济的助理意外找到了那个叫桑柒柒的女人,那女人联合了个道士,看穿了我给霍成济下的流年煞。结果霍文彬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再给霍成济下咒,我被反噬重伤,若不是师父来得够快,我就死了。” “我和师父虽把原来的身体丢在了西峰区的一个公寓内,但并不保证桑柒柒他们会不会意识到不对劲,毕竟霍文彬那蠢货来过这里,因此在外面躲了几天,顺便养伤。直到今天察觉到你们来了别墅。” “那这期间那个叫桑柒柒的女人出现过吗?” “没有,不过警方那边已经发布过消息,说在西峰区发现了具腐烂的尸体。”桑柒柒编得自己都快信了,“来这里之前我看过了,周围没有盯梢的人,否则我跟师父不会出现的。” “我们来的时候也看过了,没瞧见盯梢的。”那人原本随着桑柒柒的复述而略有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他道,“既然你们没事儿就好,如果情况不对可以随时使用新的变换符,但必须加快速度了。” 加快速度? 什么速度? 桑柒柒心底疑惑,表情依旧看不出分毫心虚,嗯了一声。 对方显得有些苦恼,因此说了很多话:“还好霍乾当时够墨迹,庙的地皮审批没拿到手,否则桑柒柒他们顺着霍乾查下去就该查到这座庙了。现在没了霍乾,你得立刻去找其他人做这件事情,垣铁省那边速度够快,成员们供奉的神灵已经快要成型,我们这边连庙宇都没建造好……已经有人在拿这件事情嘲讽大人了,大人很生气。” 桑柒柒:“……” 等等,等等。 信息量太大,她得缓一缓。 垣铁省,神灵,成型。 这几个字在她的脑袋里一转悠,让她立刻便想到了北青村殡仪馆火化炉爆炸一事。 她偏头看向踩在沙发椅背上的灰鹮鹳。 段绥完美复刻白源的各种小动作,将双翅背在身后,沉着嗓音开口:“垣铁省不比京北,那边到底偏僻,又崇山峻岭的,没什么人盯着,实行难度没有京北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大人也不喜欢跟他们掰扯。反正你们加快点速度吧,霍家这边行不通就换个人,我看沈家倒是挺不错的,他们捐赠、建造希望小学跟寺庙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借着他们的手,或许还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沈家不行。”段绥道。 “嗯?为什么?” “沈望澜跟霍成济关系很好。”简单一句话就彻底决断了对方的希冀,男人闻言有些沉默,半晌才说了句,“那倒是麻烦。反正你们就按着沈家这种乐意当善人的有钱人找,实在找不到……找不到就看看能不能把桑柒柒杀了,没有桑柒柒帮忙,沈家那边应该不成问题。” 桑柒柒:“……杀了桑柒柒?谁?我吗?” 对方默了瞬,似乎也想到白童被桑柒柒跟某道士一通折腾,只能狼狈地动用换灵符的经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许久未插话的白t男便嗤笑了一声:“你不行就我来呗,连个女人都杀不掉,你还好意思说。” 桑柒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冷笑道:“那到时候就你去。” “哎呦行了行了,别吵了。”西装男连声劝解道,“就按计划行事,还有,你们现在这个别墅也别住了,换个房子。” “知道了。”桑柒柒抬手按掉监控,绿灯熄灭的瞬间,再次看向段绥,后者道,“看来垣铁省的确不对劲,你可能需要给明心打个电话,让他尽快过来。” 半个小时后。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内。 明心大包小包地从滴滴车上下来,看到门口那只肥美大野猪时,唏嘘了两声,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虽然以前没摸过野猪,但这个触感……嗯,感觉很真实。 他将包扛到肩膀上,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桑老板,你这变猪符真的到现在为止都没失效过吗?” “你留了半天的夸奖词语就只是一个变猪符吗?”桑柒柒从收银台后抬起头,目光投向明心时,忽而扬起了眉,但后者毫无察觉,将背包摘下来,不停地往外掏东西,“你不能指望一只柠檬精能说出什么夸奖来,不过柠檬精给你们带伴手礼——” 话未说完,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太阳穴。 迎上明心懵逼的目光,段绥神情不变,几秒后,被他手指抵住的皮肤里浮起一抹浓黑的印记。段绥的手指稍稍用力,明心疼得嘶了一声,下一秒,那黑色印记仿佛生了自我意识,竟然循着段绥的手指一点点从明心的太阳穴内钻了出来,缠上了段绥的掌心。 啪。 黑色鬼气被他捏碎。 段绥扬眉,似笑非笑:“伴手礼?” 第80章 退圈第八十天 懂不懂什么叫可持续利用…… 明心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一缕宛若游蛇的浓黑鬼气吸引, 直到鬼气宛若烟花炸开,四散的气息被风卷走,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了, 掏至一半的真正伴手礼重新塞回去,手中的背包往地上一扔, 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草!” 那些被刻意蒙蔽、遮掩的记忆就像雨后的晴天, 层层乌云被烈日穿透以后,无所遁形。 瞧见他这夸张的反应,桑柒柒托着腮帮懒洋洋地说:“看来是反应过来了。” 明心咬牙切齿:“当然。” 桑柒柒:“那说说呗, 你在北青村到底遇到了什么。” 事情要从明心察觉到那裹挟着浓郁鬼气的风开始说起, 他循着那鬼气追过去时, 其实已经做了心理防备。他是流云观出来的弟子,这些年在外历练也遇到过数量不少的恶鬼, 再加上难得卜卦, 卦象通通指向大凶,他很难不提高警惕。 一边追, 他一边动作利落地将包里所有用得到的家伙事儿都掏了出来。 拂尘在手,他还另带了一柄桃木剑,准备随时迎战恶鬼。 但令明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所遇到的跟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追着那鬼气进了殡仪馆的停尸房。 这停尸房明心在白日里进来过, 当时整个殡仪馆忙得不可开交, 停尸房里放满了棺材,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此刻却全然不同, 没了横列的棺材, 整个停尸房显得空空荡荡的,四周的窗户又全都是开启的状态,风一吹, 窗帘哗啦啦地飘,鬼森森的格外渗人。 但更渗人的是这空空荡荡的场地中央竟然放着一个金色神像,金色神像只有明心的小臂长,虽然体积不算大,但做得却十分精巧,神像的面部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而且模样十分端正。 看着是十分正派的神像,可这里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神像,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 明心迟疑着想要接近时,却陡然瞧见那神像的面部有了变化,原本肃穆庄重的表情忽而消失,金色的眼睛像是被一层浓墨覆盖,下方抿起的嘴巴竟然一点点拉平,又在某一刻骤然弯起了弧度。 什么肃穆,什么庄重,都在这一秒变成了极度的诡邪。 可明心根本来不及反应。 “看到那神像变化的几秒钟时间里,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脑袋好像也变成了浆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摔在了地上,视线里有两道人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我身边说了会儿话,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明心皱着眉,继续道:“第二天早上我是在殡仪馆的花坛那边醒过来的,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已经将整个北青村完完整整探查过一遍了,而北青村的殡仪馆没有鬼怪作祟,火化炉跟骨灰盒爆炸开裂都是质量问题。” 有了这样的意识,明心自然不会在北青村多留,收拾收拾就离开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吗?” “好像只是抱怨我过来查看情况,其中一个人想要杀了我,但另外一个人制止了他,说我要是在北青村出事了,隔天警察和桑柒柒就该来这里调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桑柒柒略有惊讶,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明心在栗子直播平台好歹也算个大主播,认识他的人不少。这九幽通神会的成员基本也都是道士,年轻一辈若有关注明心属于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草。”在桑柒柒思考的时候,明心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将手握成拳头捶了自己一下,他龇牙咧嘴地冲桑柒柒几人抱怨,“我一进北青村就察觉到了古怪,明明玉兰镇上的群众还都在分析北青村遇鬼了,等到了北青村,不管是村口的大爷大姨还是灵车司机,听到我说有鬼作祟,都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反应特别激烈,每个人都跟我说没有鬼,只是火化炉跟骨灰盒的质量问题,我当时不屑一顾,结果他大爷的,过一晚上我也傻不愣登地成了那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一想到桑柒柒打电话询问他北青村进展如何,他那跟北青村民无异的回答和傻兮兮的蠢样,明心就想哐哐撞墙。 见他一副炸毛的模样,桑柒柒很不走心地安慰他:“换个角度想想,那豢龙台的道士不也一样中招了吗?” 明心:“……”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1节 他咬牙反驳:“正常情况应该是他中招,我清醒,我再不计前嫌地救他一条狗命,扬我流云观的威名,让他小小豢龙台知道,流云观就是全国最牛逼的道观!” 但现在是半斤跟八两,谁也别说谁。 明心瘫软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弥漫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我师兄知道,否则我师兄肯定会嘲讽我八百遍的。” “先别管你师兄嘲讽不嘲讽你了,咱们可能得先联系下那位豢龙台的弟子。” 明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想问他中招之前的事儿?” 桑柒柒却道:“这只是其一。” 明心:“其二是什么?” 桑柒柒听他天真地询问,表情颇为无奈,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叹了一口气问:“你该不会以为你向你家祖师爷卜卦三次,人家回你三次大凶,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吧?” 明心:“……什、什么意思!” 他虽然中招了,但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呢吗? “蒙蔽你记忆、蛊惑你的那道鬼气会吸食人的血肉。”段绥走到桑柒柒的身侧,随意开口解释,当注意到明心的表情霎时变白,又安抚了他两句,“不过也就那么一缕,就算会吸收你的血肉,等把你吸成干尸也得在半年以后了。” 九幽通神会的成员到底还是长了点脑子,担心明心一离开北青村就惨死,依旧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明心:“……”好了,你不准再说了。 他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立刻道:“那你们先联系蓬丘,我先回家去给祖师爷上三柱香。” 按照以往他卜卦的出错程度来看,此次三次卜卦三次大凶,真就如桑柒柒所说,他家祖师爷分明是没招了,在疯狂捞他呢。结果他不想着跑,还主动送上门。要不是有桑柒柒跟段绥他们兜底……明心已经可以脑补出到半年以后他变成干尸躺在小洋楼里无人发觉最后被苍蝇围满身的可怕场面了。 说出去那可真是要笑掉全国道士的大牙了。 知道明心还没从九死一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桑柒柒也没拦他,只是说了句“随时联系”,便扭头去鹿鸣社找那豢龙台道士蓬丘的账号了。也不知该说是桑柒柒的运气好,还是蓬丘的运气好,桑柒柒找到对方账号时,对方头像的右下角有一个绿色小圆点亮起,这代表蓬丘此刻正在线上,说不定就在各个帖子内闲逛。 在给对方发私信前,桑柒柒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以上几毫米的位置,扭头去看段绥:“你说,蓬丘的情况和明心的情况一样吗?” 段绥读透桑柒柒的言外之意:“你担心蓬丘说北青村无鬼可能是因为被九幽通神会的成员同化了?” “毕竟咱们之前跟蓬丘也没接触过。”桑柒柒皱眉,“会不会太谨慎了?” “不会,谨慎是个很好的习惯。”段绥颔首,“先找个借口约他出来吧。” 想要约道士出门,有最简单不过的方法。 距离殡葬一条龙一尺之隔的鬼屋。 幽暗深邃、被刻意营造出阴森鬼魅气息的房间内,景裕绷着脸钻在一个木偶娃娃里,他的前方是正高举手机记录的桑柒柒。 桑导对他指指点点:“等会自然一点,但也一定要露出破绽,让蓬丘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 景裕虽然平日里接待客人时也真身上阵,但在客人面前真身上阵跟在桑柒柒面前真身上阵,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首先自然这两个字就不可能做到。 被桑柒柒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盯着,他浑身僵硬又尴尬。 他问:“退一步说,你就不能直接去蓬丘的家里把他打晕了带过来吗?” 桑柒柒:“你小子怎么回事,文明社会要用文明办法。更何况真把人打晕了,被蔺阎罗查到岂不是又要扣我分?” 景裕:“你把锅甩给段绥不就行了?” 桑柒柒:“什么锅都往他身上甩,把他压垮了怎么办?懂不懂什么叫可持续利用啊。” 景裕:“……你出去,我自己拍。” 桑柒柒:“你确定?” 景裕点头。 桑柒柒见状便没有为难他,将手机架在支架上,按下开机键,她便钻到隔壁休息室去蹭白萦心的零食了。白萦心见着她过来,有点好奇地问:“你不是在给我老板拍录像吗?” 桑柒柒咬着她递过来的芒果干,含糊不清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说我在那儿他演起鬼来不自在。” “我懂我懂,这就像在熟人面前搞擦边。”白萦心嘿嘿一笑,“我老板就这种扭扭捏捏的性格,习惯就好了。” 景裕一个鬼干活的速度果然很快,没过五分钟就迈着大步走进休息室,将手机扔给了桑柒柒。在桑柒柒准备打开视频欣赏时,他道:“你回隔壁再看。” 桑柒柒:“……” 给面子地回到隔壁,桑柒柒特地给景裕发了条微信告知对方:我要开始看了。 景裕:“……” 翻了个白眼,将桑柒柒的账号暂时拉黑,眼不见为净。 另一头,终于打开视频的桑柒柒满怀兴趣地观赏着景裕的鬼魂附身至木偶娃娃之中,幽深鬼魅的黑暗中,阵阵阴风飘来,木偶娃娃原本随风轻轻晃动宛若在跳舞的身体忽然抽动起来,浑身的关节一卡一卡的。它扬起脸,精美绝伦的五官生动无比,木制开合的嘴巴张开,不知名的曲调哼出来,声音似男似女,激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桑柒柒正要夸赞景裕真不愧是鬼屋老板,很懂恐怖氛围。结果下一秒那歌声一收,变成了癫狂的哭笑,尖利的声音刺透耳膜,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旁边,同样被吓到的张霖手一抖,刚从储物室里端出来的陶瓷骨灰罐成抛物线向收银台前飞来,在坠地的那一刻被一抹黑雾温柔地裹住,重新飘回他的怀里。 他松一口气。 桑柒柒也松了一口气,揉着耳朵将视频私信发给了蓬丘,并道:蓬丘大师你好,事情是这样的,我开了一家鬼屋,在一个二手回收市场买了个木偶。原本是觉得这木偶脏兮兮的,还带点洗不掉的油漆,很适合当鬼屋的npc,但现在它好像有点太合适了/流泪,依大师您看,这木偶娃娃正常吗? 桑柒柒发完私信以后便将页面挂着没动,没一会儿,手机发出叮咚的提示音,她低头一看,正是蓬丘的回复。 “回复速度很快嘛。”桑柒柒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 对方给出了很简单的回复,说:不正常。 桑柒柒便顺势而上:是有鬼对吧?我就说这木偶肯定是被鬼上身了!我老公还死活不信!那您能过来帮忙解决下吗?费用好说! 蓬丘收到这条信息时,正将视频翻来覆去看第四遍,那恶鬼声音尖利,气息很足。而且看手机所拍摄到的鬼屋内部情况,所有的窗户都是关闭状态,木偶身上的婚纱长裙却随风卷起了大半,足以可见是鬼气在蔓延,这应当不是只小鬼……但看对方只是跳舞、唱歌、尖叫,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还是去看一眼较为妥当。 他想了想,回了一声好,随即便沿着桑柒柒给出的地址趁着夜色出门了。 蓬丘抵达鬼屋门前时,已经是晚上的八点。 鬼屋与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紧挨,前者门头的灯略显昏暗,后者倒是明亮无比,灯光照在野猪身上,勾出它壮硕的轮廓。 这殡葬店,蓬丘有所耳闻。 目光欲收回时恰好撞上桑柒柒从屋内走出来,她靠在野猪的身上看向蓬丘。这位豢龙台弟子的气质出人意料的……温文尔雅,和明心口中喜欢动用恶咒的弟子形象全然不符。 蓬丘礼貌地冲桑柒柒点头示意,正欲上前敲鬼屋的门,却听桑柒柒笑道:“蓬丘大师对吧?鬼屋的信息我发的,您来这边吧。” 鬼屋的信息,是桑柒柒发的? 眉心微皱,心底被疑惑占据的蓬丘在迟疑几秒后,到底选择跟上桑柒柒的步伐,走进了殡葬一条龙。屋内的灯光明亮温和,有个看上去刚成年的小孩缩在角落里装打包盒。沙发前,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抬起眼眸,视线聚集在他的太阳穴位置,不等蓬丘想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对方手指一勾,他的脑袋忽然沉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奇怪的感觉自脑中传来。 啪的一声,黑色鬼气彻底钻出太阳穴,飞速游到男人掌心中,被他捏碎。 蓬丘站在原地,微愣几秒,脸色忽地变得难看起来。 他喃喃道:“北青村——” 桑柒柒听他自言自语,和段绥对视一眼,招呼着人往沙发上坐。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见到蓬丘的第一眼便确认对方与明心一般遇到了相同的情况,桑柒柒还是松了口气。 她并不希望蓬丘被发展成九幽通神会的下线。对方所属的豢龙台毕竟不是个小道观,若蓬丘背着九幽通神会的期待与希望回到豢龙台……虽不能说豢龙台人人都叛变,但肯定会有心思浮动之辈。 届时,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蓬丘道长这边坐,我们想听听你在北青村到底遇到了什么。”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北青村遇到了麻烦?”蓬丘显然已经反应过来,桑柒柒搞得这一出就是冲他脑子里的鬼气来的。 “因为有个倒霉蛋跟你一样中招了,两个多小时前我们才解决他的问题。” “明心?” “你知道?” “我关注了他的栗子账号,先前有看到他发了视频,说要去北青村。”蓬丘简单解释了两句,便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他在北青村的经历上,他道,“我跟着陈洪……就是来你店里买骨灰盒的男人,一起到北青村以后,是陈洪的家里人来接待我们的。但当时,陈洪的父母提起火化炉、骨灰盒一事已经觉得很正常,听说我是道士,来帮看村里有没有怪象时,表情也有点不对劲。” “没多久之后,陈洪就跑来跟我抱怨,说他爸妈竟然怪罪他把一个道士带回家。” 这显然是令人意外的。 因为最初就是陈洪爸妈将北青村的古怪说给陈洪听的,听陈洪的形容,当时他们一家三口视频时,他爸还神秘兮兮地说村里人半夜在那殡仪馆见到过真鬼。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本想趁天黑避开陈洪父母去村里探查,结果当天下午陈洪的爸妈就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到了家里,指着我说是外面来的道士。那男人知晓以后,也没对我露出什么敌视的表情,简单问了我几句话以后,便提出带我去殡仪馆走走,我没有同意,结果对方突然掏出了一具金色的神像……我下意识看向那神像,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等醒来,我好像把下午发生的事全忘记了,之后我就跟陈洪说这里既然没有鬼,我就要回京北了。陈洪的表情也显得很抱歉,说是让我白来一趟,闹了个乌龙,想帮我支付一部分的车费。” 桑柒柒听完,双手支着下巴嘀咕:“和明心中招的方式一样啊,都是看到了那神像。” “那……”桑柒柒想了想问,“你当时有带拍摄的设备吗?或许有拍到那陌生男人的照片?” “没有。”蓬丘摇头,却又在桑柒柒露出遗憾表情的下一秒道,“但我记得他的长相,我可以画出来,我学过素描。” 桑柒柒:“……?” 蓬丘解释:“因为我最开始学画符的时候,线条太抖,所以我师父带我去报了个画画班。入世以后,由于没什么名气,一度被人当成骗子,还被一个恼羞成怒的渣男打断了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所以只能去一些画画机构应聘,当了两年的素描老师。” 桑柒柒:“……那你经验确实挺丰富的。” 蓬丘素描的速度很快,没了鬼气蒙蔽记忆,一张对于桑柒柒和段绥而言略显眼熟的脸逐渐勾勒到a4纸上,桑柒柒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在蓬丘收笔时,点点头说:“我记下了。关于北青村的经历,你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蓬丘摇头:“我抵达北青村然后中招,前后可能没超过两个小时。” 那真是比明心还惨。 桑柒柒心里唏嘘,拿着画像道:“行,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暂时聊到这里,先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我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请教你,你看行吗?” “当然可以,但……你要去北青村?” “嗯,那边情况不太对劲,得去处理掉。” 蓬丘张了张嘴,有心想帮忙,不过在桑柒柒的一句“我建议你留在京北,保持住被北青村神像蒙蔽的假象”后,默了默。 他若是重返北青村定然会引起北青村那边的注意,相比之下,确实安分待在京北比较合适。只是,想到自己在北青村中了招,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他无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点头道:“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目送着蓬丘离开,桑柒柒将殡葬一条龙的大门一合,便拉着段绥商量接下去的计划。她将素描画像拍在桌上,又掏出手机找到了沈煜城当初在宁昌生儿子满月宴上拍摄的照片,将其中一张照片放大,指着角落里那个下巴有痣的长脸道士,笃定道:“就是他。” “我有个想法。”她冲段绥勾勾手指,在对方凑过来时,附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越说越激动,也说得段绥的耳朵越来越红。但她显然没注意,说完以后,双眼亮晶晶地问,“怎么样?绝不绝?能不能把九幽通神会的混球们气炸?” 段绥顶着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耳朵,不动声色道:“没听清。” 桑柒柒:“……” 怎么还能没听清呢! 她又凑过去叽里呱啦说,这次终于得到了段绥的点头称赞:“我觉得非常好。”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2节 桑柒柒眼睛更亮:“那我去问问蓬丘,看北青村有没有新建起来的庙。” 供奉的神灵都快成型了,这庙肯定也存在。 深夜的北青村安静得只有几声狗吠和鸡鸣。 桑柒柒与段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村口,前者掏出张简易地图,指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又挪向东北方向,降低了声音说:“蓬丘说北青村一共有两个庙,其中一个在村子正中心的位置,这庙已经造了有几十年了。另一个就在东北方向,前几天刚刚造好,村里还组织举办了一次庙会。陈洪跟他提过,说大家都很在意这次的庙会,庙会举办的当天整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 “而且村里会有专门的人抬着菩萨走遍全村,从每户人家的家门口路过,而这些人家基本都会提前在门口摆上贡品香烛,趁菩萨路过时看一看、拜一拜,许个愿望什么的。” “值得一提的是,陈洪的父母跟陈洪吐槽村里有鬼怪作祟的时间点恰好在庙会的前两天。我猜测村民们因为鬼怪作祟因此对庙会更上心,结果那端着走遍村里的菩萨正是明心、蓬丘碰上的那尊神像,神像借此迷惑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第81章 退圈第八十一天 假装道士打架真没意思…… 段绥安静听着桑柒柒的分析。 按照明心跟蓬丘的中招情况来看, 与神像有面对面的接触是被迷惑的最重要也最直接的一环。所以,如果整个村子都在神像的迷惑之中,那么对于九幽通神会而言, 桑柒柒提到的庙会必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不露馅,还特地举办了一会庙会, 这九幽通神会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可惜, 遇到他们了。 男人唇角牵起略显嘲讽的弧度,偏头,微弱的路灯灯光印出桑柒柒白皙的脸蛋, 他问:“去看看?” 桑柒柒折起地图, 没有犹豫:“走。” 北青村的东北方向比起其他三个方向都显得偏僻, 只零零散散地伫立着几栋平房,这些平房看上去也破破烂烂, 没有人居住。但奇怪的是, 这里的道路却修得平整无比,两侧种满了观赏性的红叶石楠, 每隔五米还有明亮的路灯。桑柒柒眼尖地在路一侧看到了个竖起的标牌,上面写着:修路架灯,造福百姓,北青村全体村民感谢戴建华先生。 “这戴建华好像是北青村的一个老板, 跟宁昌生关系挺好的。”昨天沈望澜给她发了个文件, 里头有宁昌生的交际圈,提到了戴建华跟宁昌生虽是两个村子的人, 不过从小就认识, 后来还一起合作干煤炭的运输。挣了钱之后,宁昌生投身房地产,有了上市公司。但戴建华却因为家里人生病, 掏了存款救命,没有跟上宁昌生的步伐。 前些年的时候,两人似已分道扬镳,戴建华还跟人吐槽过宁昌生没良心。结果没多久的时间,宁昌生似乎就想起了这个好兄弟,带着他做了不少生意。 而戴建华对宁昌生的评价也从没良心变成了大善人。 桑柒柒在脑袋里过了下戴建华的身份,便没打算将注意力再放到路是谁修的上面,她正欲继续往前走,手腕却突兀地被身旁的段绥攥在掌心中,皮肤相贴,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钻进心底,她茫然地扭头,迎上段绥的目光,后者却并未开口,而是指向了右侧方的转角口。 桑柒柒看过去,隐约瞧见两道影子。 她给段绥做个手势,后者点头,箍住她手腕的五指微松。 桑柒柒跟段绥无声地隐匿在红叶石楠的后方,没等两分钟,就见远处的影子由小变大,两人的面容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显露在桑柒柒与段绥的视线里。 这位戴建华先生架起的路灯也在此刻派上了用处,桑柒柒借着路灯灯光看清楚了两人的模样。旋即,手指抓住段绥的衣袖,用力拽了拽,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道:“左边那个就是蓬丘遇到的道士。” 对方那张长得跟马似的脸实在过于明显,更何况他的下巴还有颗异常夸张的黑痣。 没想到她跟段绥的运气这么好,原本是打算先去庙里看看情况,再花点时间把这人找到。结果对方就这么直不楞登地撞上来了……她冲段绥眨眨眼,手指指向脖子轻轻地晃了晃,示意:“直接干?” 见她兴冲冲地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两个道士的脑袋拧下来,段绥无声笑了下,冲她摇摇头:“再等等,他们这会儿出来,恐怕是有事要做。” 桑柒柒热火朝天的脑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蔫哒下来。 但细想,段绥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这两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总不可能只为了出门溜达吧? 安静等待着两人接近,路过时,桑柒柒跟段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这马脸道士像是还未睡醒,揉着眼睛不停地的打哈欠,旁边那个身材略胖的道士见状,不由得嗤笑:“早说了今晚半夜要出门,你还不早点睡。” “睡觉哪有打牌有意思。”马脸道士咕哝,“赶紧的吧,弄完了回去睡觉。” “行嘞。” 两人加快步伐,从西北方向绕过村子正中央的寺庙。期间马脸道士在庙门口停留了几秒,颇为眼馋:“还是这里的风水好,可惜上头的人不同意将咱们的神供奉过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胖道士哼笑一声,“等咱们供奉的神灵成型,到时候民声聚集,让他们去怂恿上头的人把这庙拆了,再把咱们的神供进去不就好了?” 说话间,两个道士各往身上贴了一张符纸,那胖道士原本略显臃肿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敏,在桑柒柒的注视下一跃跃到距离寺庙百米外的二层楼,紧接着马脸道士也跟着入内。 桑柒柒跟段绥紧随其后。 等进了二楼,绕过窗户钻进去,桑柒柒才惊觉这里是房子主人的卧室。卧室内躺着的是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男人,对方像是陷入了梦魇,即便在睡梦中也眉心紧蹙,嘴巴无声地张开闭合,似乎在念叨什么。 马脸道士从自己的怀里掏了掏,突地一顿。 胖道士见状,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无语:“你没把神灵带上?” 马脸道士讪讪一笑:“有点睡糊涂了。我现在立马回去拿,不会耽误事儿的,现在时间还早呢。” 胖道士看了眼天色,确实如此。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冲着马脸道士摆摆手,说了句:“快去快回。” 马脸道士匆匆忙忙地从二楼跃下,飞奔进入夜色之内。桑柒柒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转向段绥,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桑柒柒便扬起了唇角,身影一闪出现在了胖道士的身后。一缕鬼气从她的指尖蔓延出来,在胖道士毫无防备之际,倏地穿透他的后心,直刺心脏。 不妙的预感随着内心深处古怪但又强烈的疼痛一块窜起时,胖道士猛地扭头,对上了桑柒柒笑意盈盈的脸。 他显然是认识桑柒柒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指着桑柒柒惊愕道:“你……你怎么在这!” “好问题,不过我也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在这?”她冲着床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问他,“想做什么?” 胖道士自然不会回答。 手已快速伸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试图从中掏取符纸与法器。但他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过桑柒柒跟段绥,后者指尖稍稍一抬,四面八方弥漫而来的黑雾便瞬间裹住了他的手腕。黑雾化作一根根尖利的细刺,尖锐部分抵着胖道士的皮肤,正跃跃欲试地往下刺去。 桑柒柒:“给你个回答的机会,要是不说的话……你可就要被扎成刺猬了。” 胖道士冷眼看着她,嗤笑:“做梦,北青村又不只有我,你要杀了我,定然会引起我的同伴的注意,届时你们根本不可能离开北青村!” “那试试呗。” 话音落下的一秒,覆盖住胖道士的针刺便齐齐按了下去。霎那间,惨烈的痛呼刺破耳膜,但神奇的是,原本便睡得不安稳的房屋主人,却毫无察觉。 桑柒柒靠在墙壁上,看着胖道士汗如雨下的脸,心道,疼是真的疼啊,那脸变得煞白不说,连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可这胖道士竟然还有点硬气,疼得都快站不住了,竟然也死死咬着牙没吭声。 “直接把他的魂剥出来算了。”桑柒柒提议。 “正有此意。” 段绥身上蔓延出去的黑雾快速入侵胖道士的身体,于瞬间将胖道士包裹。在瞳孔都被黑雾占据的那一刻,胖道士倏地后悔了,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从身体剥出来——先是头颅,然后是脖子、上肢、腰腹、腿。每一个部分都扯出时,疼痛都会加剧。他张着嘴试图求饶,但段绥却没有给机会,黑雾裹住他的嘴巴,不仅将他的呜咽全部按了回去,同时也将新鲜的空气隐匿起来。 窒息感变得逐渐强烈。 他的身体疯狂扭动起来,但扭了半天却忽而听到’啪嗒‘一声巨响。 艰难地扭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身体因无灵魂的支撑而倒了地! “唔!” 他更用力地挣扎起来,但桑柒柒已经熟练地掏出自己的乾坤麻袋,将胖道士的魂魄一股脑塞到了里头。随着胖道士灵魂的离开,周围浓郁的雾气也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卧室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唯一不同的便是地上多了一具横躺的尸体。 桑柒柒的耳朵动了动,轻声道:“那马脸道士回来了。” 旋即,视线转向地上的尸体,她指了指,在段绥点头之后,身影融入胖道士的身体里。适应了两秒钟,她便支着这具陌生的身体站了起来。 啪的一声落地轻响。 马脸道士抱着怀里用黑布裹住的物件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他一边将物件放到床头,一边揭开黑布,背对着胖道士说:“我刚回去的时候看彭晓正在刷视频,竟然还有不知死活的网红道士想要跑来北青村查看情况,说蓬丘跟明心都是徒有虚名。笑死人了,蓬丘跟明心都轻易中招了,他来顶个屁用。” 话说完时,黑布也已彻底被揭下来。 桑柒柒并没有移开视线,目光透过胖道士的眼睛直直望向黑布下的物件真面目。 正是明心与蓬丘所说的金色神像! 桑柒柒眯了眯眼睛,视线宛若利刃。那神像似有自我意识,原本庄重肃穆的表情正对着床上的男人,但在桑柒柒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它身上时,它竟诡异地在桌面上挪动起来,身体一点点地朝着桑柒柒的方向转过来。 啪。 两道视线相撞。 神像金色的眼瞳里浮起浓墨,嘴角弯起,模样变得诡异万分。只不过,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想象中与它对视之人皆晕厥的画面却并未出现,它的表情人性化地懵了懵,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开始后撤,但桑柒柒却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轰! 黑雾如利箭射进神像墨色的瞳孔,一股腥臭的液体瞬间迸溅出来,直接呲了毫无防备的马脸道士一脸。 “怎、怎么回事?” 他震惊又茫然地抬起眼,看见的却是神像金色的表皮被剥落,露出恶臭、腐朽内里的场面。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他猛地转头,对上的却是段绥冷淡的五官。一如先前对付胖道士那般,浓雾包裹住马脸道士,再将他的灵魂从身体剥出来,丢进桑柒柒的乾坤麻袋。 前后时长没超过五秒钟。 段绥进入马脸道士的身体,本想弯腰拿起那已经变得软塌塌的神像,但看到对方身上流淌出来的黑色液体时,又嫌弃地将手放下。 桑柒柒凑近瞧了下,被这冲天的恶臭熏得往后一躲,皱着眉道:“这和我在通玄那里遇到的情况差不多。” “通玄?” “嗯,他也是这样供奉了一个恶灵,不过那恶灵似乎更喜欢吃香油,当然,人也吃。”桑柒柒若有所思,“你觉得是先把这两个道士拎出来问具体情况,还是先去把那庙烧了?” “烧庙吧。” 根据蓬丘以及明心所说,北青村接连死了这么多人,多半都是恶灵所为。按照刚才马脸道士跟胖道士的行为指向,这两人多半是想要恶灵吸收床上那男人的灵魂或血肉以此扩充自身。而这个金像内的恶灵本事不强,肯定不是真身。 “恶灵真身可能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把他给解决掉。” “那走吧。” 桑柒柒用黑布随意将桌上的黑色液体擦拭掉,借着胖道士的身体,灵活地从窗户离开。两人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最开始二人出现的道路上。在继续前进前往新建的庙宇前,她将段绥拉到身前,掏出匕首,在马脸道士的身上留下了诸多血痕。 段绥指了指肚子:“这里可以捅一刀。” 说捅就捅。 桑柒柒动作利落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血液喷溅出来时,桑柒柒并未躲开,手臂、侧脸以及脖颈间被覆了一层浓厚的液体,甚至有一两滴钻进了她的眼睛里,染红了眼白,看上去宛若杀人。狂。魔。冲段绥点了点头后,对方捂着肚子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迈着飞快的步子朝着庙宇跑去,而桑柒柒却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几秒钟后,就在段绥接近大门,企图扑到大门上时,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年轻道士半眯着眼睛,手指灵活地解着腰带,一边往角落去一边骂骂咧咧:“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知道那破视频有什么好刷——” 话音未尽,他的鼻子忽然动了动。 属于鲜血的气味钻进鼻腔的那一瞬间,困意和倦意都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半睁开的眼睛倏地瞪大,宛若铜铃。年轻道士目瞪口呆地望着踉跄摔过来的马脸道士,腰带也不解了,手忙脚乱地扶住对方,声音里充满惊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李全去挑今天的供品了吗?!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还有,李全呢?” 马脸道士艰难地用手攥住对方的胳膊,鲜血从口腔中喷涌出来,含糊不清地说:“李、李全杀我。” 什么?! “怎么可能!”年轻道士震惊地提高音量,满脸都是错愕与不可置信,“李全好端端地杀你干什么!” “京、京北……”马脸道士努力从喉间吐出几个字来,惊得年轻道士脸色瞬变,“叛变。”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3节 京北?还叛变? 年轻道士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出大戏。 难道是李全搭上京北那边的人了?京北那边饲养、供奉神灵的进度慢,听说这两天又被那个叫做桑柒柒的家伙坏了好事,连造庙的机会都没有了。京北九幽通神会的负责人为此大发雷霆,偏生前两天垣铁省这边的负责人还特地去了趟京北嘲讽人家……所以,他们这是心里记恨上了,就策反了李全?可就策反李全有什么用?光是北青村这个地界就有不下五个道士比李全厉害,更何况还有神灵可以保护他们。 虽说神灵还未成型,但想要杀一个李全也绰绰有余吧?! 古怪、令人不解的疑惑占据脑海,年轻道士决定先把同伴搀扶进寺庙,但他怀里的马脸道士却像是瞧见了什么极度可怕的画面,视线望向某一处方向,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大半张脸上沾满了血迹的胖道士悬空而立,与他们的距离竟只有不到十米!可,李全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怎么没听到动静? 年轻道士的脸色沉了沉,故作镇定地望着面前的李全,沉声道:“李全,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的哪个道士不比你厉害,你最好想——” 噗。 剧痛打断年轻道士的怒喝,他缓缓垂下脑袋,见自己左腰的位置竟然被一柄桃木剑给刺穿了! “怎、怎么可能!” 李全听到这透着不可思议语气的震惊,嘴角扯了扯,嗓子粗哑:“还把我当成以前的李全呢?” 像是为了证明如今的自己已非当初的自己,他当着年轻道士的面,倏地扔出一张引雷符,引雷符悬在半空,在一声声的口诀之后,忽的聚集起了无数的乌云,紧接着,轰隆轰隆的雷鸣开始响彻整片天空,银白的雷电也从远方快速逼近。 啪! 清脆的声响之后,寺庙的左上角轰然炸开。 焦臭味与烟味混杂,灌进年轻道士的鼻腔内。在他目眦欲裂的表情中,无数道银白闪电接连降落,砰砰砰地疯狂砸向寺庙的各个角落。这巨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寺庙内部驻守人的注意,一道道人影匆忙得连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上,就被从天而降的一道雷给劈成了焦黑色! 桑柒柒借着李全的身体看到这一幕,嘴角扬起笑容,兜里的符纸跟不要钱似的一张张往外掏,三四张蓄火符往寺庙一丢,落地时宛若一颗炸开的火球,瞬间火光四溅。引风符一点,风从火球的中央而起,将火蛇带往庙宇的各个角落。 霎时间,惊叫和怒骂响彻整个空间。 桑柒柒从乾坤麻袋里掏出一个木偶,将变化符往木偶上一贴,悬在空中的木偶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被石头庞大的阴影所笼罩,寺庙内的几个道士慌得不知所措,只能纷纷掏出法器与符纸试图将石头变成其他的生物,但段绥已经从马脸道士的身体里钻了出来,身影化作浓黑的雾隐匿在黑夜之中,悄无声息地掠夺着这几个道士的性命。 “有了——” 道士刚因掏出符纸而惊喜的表情猝然一僵。 手中的符纸没了手指攥住的力道随风飘起,从脖子里迸溅出来的鲜血噗地一声又将它打翻在地。 道士们的头颅从脖子上缓慢移下来时,上方的巨石也嘭得一声砸了下来! 巨石砸烂了庙宇内部的场地,也将几个道士全部压成了肉泥。 “四个。”桑柒柒数了数道士的数量,视线迅速在庙宇残留的角落内搜索,很快,她就瞧见了一个抱着神像在走廊内狂奔的身影。 桑柒柒借着李全的身体飞速往前,猝不及防地在对方身前落地。 她掀了掀眼皮,颔首:“把神灵给我。” “想得美!”道士双眼通红地盯着面前的’李全‘,愤怒吼道,“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道啊,杀了你们,毁了神灵,上头就会怪罪你们办事不利。”桑柒柒耸耸肩膀,“到时候……嗯,我想想,你们可可怜怜地死了,至于我,到了京北又能当个深受大人宠幸的红人了。” “你放屁!驻守在北青村的道士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你以为你活得了?但凡长脑子的都知道这事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换灵符吗?那位大人可给了我不少符纸呢,换灵符就是其中之一,届时我只要换具身体,谁还能知道我就是李全?” 道士被她的一番话说得脸色微白。 看了看手里的神像,咬咬牙道:“你虽未成型,但吸收了北青村这多村民的血肉,想来应该也弱不到哪里去……” 嘭! 神像被道士倏地甩出来,后者怒吼:“杀了他!” 尖利的叫声于四面八方传来,疯狂震动着桑柒柒的耳膜。她伸手摸了一把,掌心中尽是粘稠的红色液体。 视线从血液中剥离,她看向面前的神像。 无数黑气宛如游蛇,从寺庙的不同角落钻出来,落至神像之上,紧接着,神像的颜色变得黢黑,身形也在迅速扩张变大。 于两秒之内变得有两层楼这般高大。 巨型浓黑眼珠死死盯着桑柒柒,它动作笨拙地张了张嘴:“你……找……” 啪! 符纸所化的桃木剑倏地刺入它不停张开闭合的嘴巴,与此同时头顶的雷电再次蓄力而下,噼里啪啦地全部灌在恶灵身上。但令桑柒柒感到惊奇的是,这恶灵竟然没受什么伤,只身体外表被劈得直冒烟。 桑柒柒无声地啧了下。 假装道士打架真没意思,打了半天,架势倒是很足,但用处是半点没有。 目光瞥至角落里因恶灵略胜一筹而面露喜色的道士,桑柒柒嘴角勾起笑容,指尖一动,对方便如被扼住了脖子,开始疯狂地翻白眼,他哼哧哼哧地喘气,试图挣扎,但无济于事。 意识开始迅速消散,清脆的咔哒声响起,颈椎断裂,压在脖颈上的脑袋没了支撑,重重地倒下去。 动作利落地将对方的灵魂抽出来抛给段绥,桑柒柒从李全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捏起拳头就冲恶灵的面门而去! 第82章 退圈第八十二天 死人啦!! 将迎头掉落的道士灵魂塞入乾坤麻袋, 段绥的眼眸一抬,就见桑柒柒宛若一阵风,飞速奔向了恶灵的身前。那么大点的拳头挥出了撼天动地的气势, 带起的风卷起了庙宇因塌陷而散落的无数灰尘。 在吃一嘴灰和干干净净迎接桑柒柒胜利归来之中,段绥果断选择了后者。 长腿往后一迈, 身影退出极长的距离, 直接来到了庙宇之外。 与此同时,桑柒柒已然来到了行动缓慢又笨重的恶灵身前,嘭得一声, 根本没有躲闪能力的恶灵被桑柒柒的拳头正中面部, 咔啦的脆响后, 恶灵的脸宛若一张碎裂的面具,密布的蛛纹缝隙渐渐变大, 鬼气像碎片一块一块掉落, 来不及捂面,桑柒柒那拳头带来的巨大力道便令恶灵的身体向后一踉跄。 仓皇退了两步, 它的身体晃动得十分厉害,两条手臂试图抬起抓住桑柒柒却被对方以黑雾凝成的粗绳箍住手腕,往后一拽。 巨大的身影瞬间栽倒,跌落在地发出的动静与先前从天而降的巨石相差无几, 无数灰尘与碎石溅起, 将周围的空气染上深灰色。 目睹这画面的段绥再度往后撤退两步,心中感慨自己颇有先见之明。 而场地中央的桑柒柒忍不住挥挥手, 试图将上浮到身前遮挡她目光的尘埃全部扫去。不过, 这显然不简单,因为地上那个蠢兮兮的恶灵摔了个背朝天以后,竟跟只长手长脚的乌龟似的挣扎起来, 四肢扫过的地面灰尘漫天。 桑柒柒无语凝噎。 她一步跨到段绥的身边,低声吐槽:“九幽通神会通出来的’神灵‘就这德行?!太蠢了吧?” 见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段绥低声笑了下,却道:“因为他还没成型,但这未成型的恶灵对于大部分道士而言已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它们虽笨重,愚蠢,但如你所见,那么大威力的引雷符对它也没太大的效果,想要对付它,得耗费不小的功夫。” 那倒是。 “那成型的恶灵呢?”桑柒柒好奇询问,“你见过吗?” “见过。”段绥如实道,“那只恶灵跟这只一样,豢养它的人以人类的血肉滋养它,人死后的怨气也一同成为它的养料,当它成型时,长相虽平平无奇也显得蠢笨,但途径之地却如同瘟疫蔓延,不留活口。” 桑柒柒听得愣了愣:“活口是指人吗?” 段绥摇头:“还有一部分实力微弱的小鬼。不过那恶灵吸收的人类血肉比这只多多了,威力自然也不一般。” 话说到这份上,桑柒柒光是靠脑补都能想象到那令人胆寒的画面。她没再轻视这恶灵,回到对方的身边。与此同时,恶灵已然挣脱掉桑柒柒束在它手腕上的粗绳,摆脱了它那手脚不灵活的蠢相,翻身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但桑柒柒没给机会,利落的一拳头锤在了它的后脑上。 力道之大,再度令恶灵嘭哒一声倒下。 恶灵的脑壳开裂,面部毫无防备地撞上地面,同时震碎了地面,无数缝隙以恶灵的脸为中心蔓延开去。 “吼——!” 忍无可忍的愤怒嚎叫自恶灵的喉间溢出来,四肢撑在地面,它扭过头,碎裂的脸上鬼气如同气球泄了气,但眼睛却依旧清晰可见,并变得血红无比。同一时刻,天际的闪电一道道劈下来,银白光辉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村子,在这光亮之中,桑柒柒眼尖地瞧见无数的鬼气从北青村伫立的房屋内飞出来,并齐齐钻入恶灵的体内。 恶灵的身形再度暴涨,前脸与后脑碎裂的痕迹也被修补完成。 身后是段绥低沉的嗓音:“它最后的挣扎手段了。” 将遗留在村民体内的鬼气都夺回自己的身体里,显然是被桑柒柒那两拳头惹怒,想要借着全部的实力跟桑柒柒打一架。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好事儿,省得他们届时还要花时间一家一家走遍整个村子,再偷摸着将村民们体内的鬼气都抽出来捏碎。 一听恶灵准备开大,桑柒柒精神不少。 鬼气全部凝聚成功的瞬间,恶灵的身体与行为比起方才已经灵活不少,它双腿弯曲,借力一跃,能轻而易举地从地面上跳起来,旋即嘶吼着冲向桑柒柒。拳头砸向桑柒柒的脸时,身上携带的鬼气也叫嚣着试图入侵桑柒柒的鬼魂,然而桑柒柒只侧了侧脸,那拳头便擦着她鬓角垂落的几缕碎发撞了过去。 桑柒柒:“……” 恶灵:“……” 前者翘起红唇,弯眼笑:“学我呢?” 恶灵:“……” 没学到精髓还被桑柒柒嘲笑一番,恶灵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气愤,正想要再给桑柒柒一拳头,然而桑柒柒已经以对方始料不及的速度抬手握住了它的手臂,身体微侧,肩颈一用力,一个背肩摔便将它狠狠抡在了地上。一脚蹬上恶灵的胸口,无视了对方身上浓郁的鬼气试图从她的小腿处吞噬她,桑柒柒张开五指,自身鬼气逐渐凝成一柄锋利的长剑。 银雷打在剑锋上激起一片冷芒,桑柒柒举起剑,剑锋直直对着恶灵的心口正要往下时,已经感受到威胁的恶灵疯狂尖叫挣扎起来。但压在它身上的分量宛若有千百万斤重,胸口处的沉重感甚至让它无法呼吸。四肢不停晃动,那些涌动的鬼气也宛若实质,不停地想要刺向、吞噬桑柒柒。 但恶灵很快发现,它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毫无作用。 因为桑柒柒身上的鬼气能完全地将她保护在内。 女孩挑起唇,扬眉:“拜拜。” 手中利剑倏然刺入恶灵的心脏,尖利的惨叫响彻云霄,那些原本用来对付桑柒柒的鬼气开始不停地填补利剑刺出的窟窿,但出鬼意料的是,填补进去的鬼气竟被桑柒柒手中的长剑吸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一两分钟,萦绕在恶灵身上的鬼气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桑柒柒将长剑横到身前,眉梢微挑,笑盈盈地说了句:“谢谢款待。” 旋即利落地将被吸干了而变得软趴趴的恶鬼塞进了乾坤麻袋。 再度往庙宇丢了张蓄火符,炸开的火球将原本已经熄灭的火种再度点燃,木质构架的房屋噼里啪啦燃烧起来,庙宇大殿内的所有布料、木桌全部成为了燃料。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桑柒柒的脸庞。 段绥走到她的身侧,见她手中的长剑重新转为鬼气,且看上去愈发浓郁,扬起长眉:“吃得挺饱。” 桑柒柒摸了摸肚子:“半饱,半饱。” 挥手撤去庙宇周围萦绕的鬼气凝成的屏障,桑柒柒来到庙门口,用脚踹了踹失血昏迷的年轻道士。段绥见状,道:“专门留了口气,应该能撑到九幽通神会的人过来。” 说完又道:“撑不了也没关系。” 目光扫向烈火汹涌的庙宇,段绥的身影很快消失又很快出现,手里拎着被桑柒柒拧断脖子的道士尸体,用对方的手指占了点血,在一侧的地面上写下’李全京北‘四个字。 将锅甩得明明白白。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4节 桑柒柒:“……” 给段绥竖起大拇指,桑柒柒回头看一眼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对的北青村。 漫天的银雷已经散去,除了庙宇还在不停地冒火光,整个北青村本该重新陷入寂静与黑暗,但此刻,村里的家家户户却都在突然之间亮起了灯。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嘈杂的询问声接连响起,从远处传来。 桑柒柒跟段绥对视,两人的身影隐匿到空气中。 远处。 陈洪的父亲陈茂华匆匆忙忙推门走进院子,隔着老远瞧见村子东北方向冒出的冲天火光时,表情顿时一变。 那里不是他们村里新造的庙吗?这庙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难不成,在殡仪馆里作祟的小鬼又跑到庙里去了?那小鬼这么有本事呢! 等等…… 陈茂华忽的拧起了眉毛,扭头看向眯着眼睛迷迷糊糊走出来的儿子陈洪,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村子里闹鬼?” 陈洪不明所以地点头:“对啊,但后来我带着道士回来,你们非说没有鬼嘛,对人家道士也不太客气,让我赶紧把人送走。” 陈茂华:“……” 奇怪,他明明就是觉得村子里闹鬼,可为什么又在某一刻认定了闹鬼的传闻是胡说八道呢? 完全想不明白的陈茂华挠了挠头,索性将这件事情放了放,将裤腰往上一提,朝着庙宇的方向跑去。中途遇到了好些个从家里奔出来的村民,原本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变成了一波,当抵达庙门口看到又是死人又是熊熊烈火,脸色齐齐变得苍白。 突然的寂静中,终于有人惊叫一声:“死人啦!!” 耳膜被尖利的嗓音震疼,刺激着脑神经,其他人才突然反应过来,打电话报警的报警,找救护车的找救护车,还有边跟消防通话边找水管的,忙得团团转。 半个多小时后,警察、医院、消防踩着最快的速度前后抵达现场,此刻的庙宇周围已是人群拥堵。桑柒柒跟段绥在人群里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们身上的恶灵印记都已经被摘除,此刻正不停地说着令他们感到奇怪的记忆和反应。 “这人还活着,先送去医院急救。” 护士动作熟练地将年轻道士腰腹上被桃木剑贯穿的伤口捂住,其余人合力将人送上担架,再送上救护车。 一部分警察围着马脸道士等人的尸体做详细记录,而消防则是在询问庙宇里一共有多少人。 “八个,一共有八个道士。”村民迫不及待地开口,“都挺年轻的,看着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我记得有个长得胖胖的叫李全。” 听闻消息的消防跟警察表情都不太好看。 八个,但庙外就发现了三个,还是两死一伤的情况。 那么剩下的五个在哪里?他们还活着吗? “有知道其他情况或者看到其他道士的村民吗?” 陈茂华闻言立刻上前一步道:“警察同志,我们这些人都是第一批赶到庙这边的,当时火已经在烧了,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对对对。” “没有人,连条狗都没有!” “这样啊,行,我们知道了。时间还早,大家都回去睡觉吧,你们一窝蜂拥在这里,消防那边的救援也不好展开。” 村民们倒也没有强行留在原地看热闹的意思,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 另一边,已经接上水管的救援人员快速地奔向火场,企图推开庙门时,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救援人员回头,迎上对方深沉的目光,他皱了皱眉,不由得问:“干什么呢?我们要进去救人。” 四十岁上下的刑警指了指正在通话的手机,道:“上面让你们意思一下就行了,出事的道士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手上沾着很多人的血,唯一一个活口已经被送往医院了。至于这庙,也不用留。” 将手机塞给对方,他看着表情有些懵逼的救援人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走向马脸道士身旁查看情况。 - 第二天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降落北青村的土地时,烧了一晚上的庙也终于化作灰烬。 陈洪抻着脖子朝着庙宇的方向看,夹在耳边的手机却拨通了蓬丘的电话。他无比庆幸当时跟蓬丘加了联系方式,嘟嘟嘟的几道忙音之后,电话那头传来蓬丘的嗓音,陈洪立刻道:“蓬丘道长,我是陈洪!你还记得你来我们村结果被我爸妈告知村里根本没小鬼这事儿吗?我爸昨晚跟我说,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但他最开始确实觉得我们村火化炉爆炸的事儿跟鬼有关!” 蓬丘如今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因为陈洪父亲前后的变化而觉得疑惑。令他比较惊讶的是,陈洪父亲昨晚上就改口了……?可他也是昨天晚间才到桑柒柒的店里,被桑柒柒店里那男人取走了神像的印记才得以恢复记忆的。 眉心不动声色地拧了拧,他问道:“昨晚是什么时候?” “凌晨啦。那会儿我们村那个新造的庙忽然着火被烧了!我爸他们听到动静起床,走到院子里突然给我说起殡仪馆的事了。不过这也不是关键,主要还是那个庙。你猜怎么着,我刚听我爸妈说,那庙着火之后,虽然消防那边来了很多人,但奇怪的是,这火就是浇不灭!一直等到整个庙烧成灰了,火才熄了,大家都说这庙有古怪!” “哦还有,我爸他们发现庙着火赶去现场的时候,那庙门口还有两具尸体呢,其中有一个就是那天我爸带着来找你的那个道士,脸很长,下巴这里还有颗痣,你还记得吗?” 听到这个耳熟的形容,蓬丘点头:“记得,他死了?” 陈洪:“何止啊,咱们村一共就八个道士,死了七个,还有一个还在医院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蓬丘的眸光闪了闪,说了句知道了,本以为通话到此结束,没想到陈洪将话题重新拐回到了殡仪馆火化炉的事儿上,问他:“那咱们村那个火化炉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啊?” 蓬丘:“……应该是没问题吧。” 晚间他才跟桑柒柒提到那马脸道士,一晚上过去,对方就横死在庙宇前,要说这事儿跟桑柒柒没关系,他怎么也不信。 所以,如果桑柒柒已经去过一趟北青村了,估计殡仪馆那事也解决了。 早上九点整,蓬丘脱了道士服,穿着随意地来到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抬脚跨入店铺内,他便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头恶狼盯上了。顺着感觉偏头望向右侧,只见明心坐在沙发上,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他。 蓬丘:“……” 心里清楚明心看他不顺眼的原因,他也没感到不适,只礼貌地对明心点了点头,又弯腰作揖:“明心道友,早上好。” 明心:“……” 不是,这豢龙台的道士这么礼貌呢?按照两家道观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不是应该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tui一声吗? 这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而且他要是甩脸色不回应,岂不是显得他们流云观的道士很没教养,很不大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明心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个想法,最后为了流云观的名声着想,还是起身回礼,硬邦邦地说了句:“蓬丘道友好。” 张霖看看蓬丘,再看看明心,推了推桌上的两杯奶茶:“两位,喝茶。” 明心:“谁大清早喝奶茶啊。” 张霖:“我姐。” 蓬丘猜测张霖口中的姐姐指得应该就是桑柒柒,他走到明心对面的沙发坐下,礼貌询问:“桑老板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在里头审鬼呢。” 话音刚落,蓬丘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怒骂与惊叫,声音来得突然,让他刚拿起奶茶的手顿了顿。他偏过头去细听,却发现声音已经彻底消失。而没过两分钟,就见殡葬一条龙内部的储物室被人从内推开,桑柒柒揉着手腕走出来,瞧见蓬丘也没觉得意外,打了个招呼,问:“看来蓬丘道长是听说北青村的事儿了?” 蓬丘点头:“陈洪早上给我打电话了,不过只说了那马脸道士横死,庙宇被烧。我猜想这事肯定是你做的,过来是想确认下,顺便问问殡仪馆火化炉、骨灰盒爆炸到底是什么情况。” 蓬丘虽不清楚北青村那神像之流到底是怎么回事,内含什么阴谋,但也能感觉到几分违和。譬如,北青村的所有村民被蒙蔽,他们这些外来者也被蒙蔽,这说明马脸道士一行肯定是不愿意将北青村的异常告知外界的。那火化炉爆炸、骨灰盒开裂这种引起人好奇、怀疑的事儿就不该存在。 桑柒柒跟段绥知道的信息更多,便更能感受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因此,刚才拎出李全他们的灵魂审问时,她特地问了这是怎么回事。那抱神像的年轻道士倒是嘴硬,死扛着不肯开口,不过李全跟马脸道士被一恐吓就什么都说了。 他们一行是三个月前经过戴建华介绍来到北青村的,原本村里有寺庙,村民们对这几个道士也不热络。不过,戴建华作为北青村出去的大老板,又给村子修路架灯,又给贫困户捐款,算是村里的大善人,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地喊声戴老板。 见他提议造庙,资金还全权包揽,大家便也没有拒绝。 庙宇建造好之后,李全等人便要实施他们最初的计划—— 用北青村村民的血肉滋养恶灵。 计划很成功,他们这几个道士经常会趁着半夜出门,随便挑选几个村民,先让恶灵吸干村民的血肉,眼睁睁看着村民变成一具干尸。之后,为了不引起村民们的怀疑,他们会在干尸上贴一张变换符,经过符纸作用,干尸变得与普通尸体无异。 期间,他们还打算一民二用。 村民的血肉给这只恶灵,死后的鬼魂也给收集起来,到时候再供奉给其他的恶灵。 但某一天的晚上,他们失算了。 李全依旧像往常一样找了户人家,家里是一家三口,而他们进入的恰好是个年轻女孩的屋子。李全瞧见女孩的长相,起了坏心思,想要趁女孩昏迷强行与对方发生关系,却没想到女孩半途醒来,挣扎中被他按着脑袋撞向了床头的床板。 女孩没了声息,李全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能起身让神像中的恶灵吸收女孩的血肉。却没想到那女孩死后鬼魂反应速度极快,趁李全不注意,一眨眼便从窗户里钻出去了。 等李全抱着神像回到房间,发现鬼魂丢了,已经晚了。 当天的深夜以及第二个白天,几个道士都在村子里晃荡找人,甚至还放出了自己豢养的恶鬼堵住了北青村前往其他地方的出口。 李全没有发现女孩的踪影,猜测对方应该是藏到矿山的某个角落了。 他也不着急,反正这片区域已经被他们围死了,找到人也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三天。 在村民们将亲人的遗体送往殡仪馆进行火化的时刻,火化炉突地炸开,炸伤了好几人。紧接着便是一个个的骨灰盒开裂爆炸,村子里也传起了小鬼作祟的传闻,并一路通过陈洪父母、经由陈洪发布到了鹿鸣社,引去了蓬丘跟明心。 “所以,所谓的小鬼其实是那个女孩,火化炉跟骨灰盒爆炸只是她为了引起村民以及外界注意的手段。”蓬丘皱着眉问道。 桑柒柒点头应是。 第83章 退圈第八十三天 我骗你们我当场暴毙。…… 知晓真相, 众人一时有些沉默。 既为女孩的聪颖感慨,又为对方的安危担忧。谁都知道殡仪馆就在村子内,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先引去的只会是李全一行。这一点, 已经可以从村民们因庙会被蒙蔽心神、外来者入内便被驱赶而得到肯定。 明心的眉头皱得死紧,连嘴里的全糖奶茶都显得没了滋味, 味同嚼蜡地咽下珍珠, 憋了半天也没憋住问:“她还在吗?” 蓬丘和张霖的视线一同聚焦过来,桑柒柒默了默,道:“确认过了, 李全他们的乾坤袋里只有部分村民死后的鬼魂。” 事实上桑柒柒问起女孩的下落时, 李全最初说的是对方还躲在矿山内。结果另个抱神像的道士当场就冷笑:“你当我们傻么?我们进入北青村的当天可就将北青村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检查过一遍的, 别说有闹事能力的小鬼,就连游魂都没放过。殡仪馆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一下就能想到是那女孩在折腾, 我们会放过她?” 李全跟马脸道士见事实真相被抖露,段绥的折磨又尽在眼前, 也身体打颤、声音发抖地说了实话:“死了!她去殡仪馆闹事的当天就被我们抓住,我们让饲养的恶鬼把她给分食了。” 抱神像的道士注意到桑柒柒倏然沉下来的表情,像是抓到了她的痛处,当即恶劣一笑, 详细描绘起对方被分食的画面:“你肯定猜不到她死得有多惨, 我们饲养的恶鬼都是作恶多端的鬼,每只鬼的身上都沾着数十条人命, 而它们在失去人类思维以后, 就像恶犬一样,把那女孩团团围住,女孩往哪边跑, 它们就往那边追。先是一口咬掉了女孩的腿,那女孩痛得直哭,嘴里还在喊你的名字,问你怎么还不去救她——” 话未说完,他的面前便突然出现了一扇黑雾凝聚而成的大门。 段绥动作轻柔地握住桑柒柒的手腕将她往身后拉,长眸望着道士,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 抱神像的道士哈了一声:“那不然呢?” 他快恨死桑柒柒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桑柒柒竟然会假扮成李全的模样来到北青村搅混水。明明他们北青村分部是整个九幽通神会里执行任务进展最快的分部,顶多再有一周的时间,这只以人类血肉滋养起来的神灵就会彻底成型,届时,他们在九幽通神会内的地位也会提高。 他看了那么久别人的脸色,如今终于轮到他翻身做主人时,桑柒柒却横插一脚,把他即将拥有的一切都毁了! 最可恶的是,这女人竟然还要挑拨他们九幽通神会内部的关系! 抱神像的道士越想越生气,瞧见桑柒柒隐在段绥身后的半张脸,张嘴还想描述女孩被恶鬼分食的画面来刺激桑柒柒,却见段绥的手指微抬,那扇萦绕着幽幽鬼雾的大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打开,才仅仅只是开了一条缝隙,一阵可怕尖锐的嘶吼便从中泄了出来,同时,血腥、肃杀的气息逼近,没两秒钟,一只五爪尖锐的手啪得一声攥在了门板上。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5节 本就略显狭窄的屋内窜起阵阵阴冷的风,那风像刀子一样割着道士的脸,刺疼和一种未知的恐惧令他原先还面带嘲讽、嗤笑的表情瞬间大变。 段绥眼皮微微掀起,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对方变得惨白的脸色,轻笑道:“既然这么享受,那你也试试吧。” 话音落下的那瞬间,那只攀住黑色大门的手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攥住了抱神像道士的衣领。在对方满是错愕的惊叫中,将他迅速拽进门内。 道士的半截身体一入门,便感受到了极其可怕、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恐怖感令他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他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身体突然疯狂地抖动起来,即将被拽入门内的手臂竟也在此刻爆发出绝对的力道,一把按住了门,死命挣扎着、试图抵抗将他继续拽入的力道。 但毫无作用。 桑柒柒虽不清楚这门是什么东西,但并不妨碍她抬起一脚就踹在对方的屁股上,生生把人给踹了进去。 那拽着抱神像道士的鬼显然也没想到桑柒柒会有这个动作,看着道士从自己的身旁飞过去,手顿了顿,默默关上了门。 但门未曾严丝合缝地关紧时,里头清晰地传来了一道惨叫。 分明是那抱神像道士的。 桑柒柒跟段绥听着这惨叫表情都未曾多变一下,段绥挥手,鬼雾萦绕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消失,随后便将视线放在了李全几人的身上。见识了同伴的下场,就算没有亲身经历那门内的情况,他们也能猜得到这门里必然不是什么好去处,李全连忙开口:“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什么喊你名字问你怎么不去救她都是假的……” 这一点桑柒柒当然知道。 那抱神像的道士只是看到她因为女孩身亡而变了表情,便试图戳她的痛处刺激她。 桑柒柒眸光淡淡地扫向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们所知道的九幽通神会的所有信息,只要你们给出的筹码让我满意,我绕你们一条命,让你们去投胎。” 李全眼睛一亮:“真的?” 桑柒柒 :“我骗你们我当场暴毙。” 李全跟马脸道士迫不及待地开口,桑柒柒丢出只录音笔按下录音键,将近一个小时的叙述后,李全跟马脸道士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地结束了自己的交代,双眼充满希冀:“我们知道的消息都在这儿了,绝对没有骗你。” 桑柒柒扬眉,问:“确定?你们知道地府投胎是需要排队的吧?这期间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说了谎,投胎机会没有了不说,你们还得被抓去地狱接受处罚哦。” 李全将脑袋点得跟像小鸡啄米似的。 桑柒柒静静看了他五秒钟,突然翘起唇,说了句:“好。” 随后,身形后退,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那扇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色大门再度出现,储物室内的气息被疯狂掠夺,李全和马脸道士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桑柒柒根本就是在骗他们,两人的脸色大变,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扭头就想往外跑。 但根本来不及。 门再度开启一条缝,一只鬼手将二人拽入其中,看着两人满脸狰狞恐惧地被吞噬,段绥笑了笑:“准确来说,她也没骗你们,毕竟,杀你们的是我。” 啪。 门关上,段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稍有褶皱的衬衣 ,拂去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 蓬丘跟明心在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待了快一个小时,期间桑柒柒虽谈到了李全等人所在的组织,却并未提及九幽通神会的名称,她转告蓬丘跟明心:“不出意外的话,官方很快会把北青村的情况报道出来。届时,你们肯定会引起该组织内部成员的注意,我建议你俩假装离开京北回自家道观,去处理一下神像印记的问题。” 明心这会儿的脑子转得挺快的:“你怕那组织的成员找上门来,发现我跟蓬丘的神像印记早已被摘除,而只要他们想调查就能查到这期间我们并未离开京北,这就证明肯定有人帮了我们一把,而帮我们的这个人,多半就是将北青村搅成一团的人。” 桑柒柒点头。 明心颔首:“懂了,我会在新闻出来以后立刻回流云观的。不过……” 明心拖长了语调,扭头似笑非笑盯着蓬丘,“按桑老板的说法,这组织里都是道士,但我们谁都知道真道士若是没有师父领进门,可学不了什么真正的本事。所以,蓬丘道友,你确定你们豢龙台没有那组织的奸细吗?回去的时候可得注意注意,小心被人偷家啊。” 蓬丘的眉心随着明心的说法皱得越来越紧,但奇异的是,他却并没有反驳。 这下,明心的表情绷不住了。 “我故意刺你呢,你为什么不跟我吵?你们豢龙台不会真有不对劲的地方吧?!” 被蓬丘的反应所吸引的,并非只有明心一人,桑柒柒跟段绥、张霖皆将目光投向了他。年轻的道长默然半晌,似在迟疑是否实话实说,但想到北青村那么多村民死于非命,想到那不知名的女孩为了寻求帮助毅然决然地回到危险之地,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如实说:“其实三年前我就该结束历练回豢龙台的,但……我得知豢龙台跟流云观在交流会闹出矛盾,且师兄退出师门后,我就放弃了。” 一句简单的’师兄退出师门‘顿时令明心起了警觉,他的眼神充满危险地在蓬丘的身上打转,声音幽幽的,跟鬼在说话似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豢龙台跟流云观的事出了以后,只有一个弟子被逐出了师门,那就是差点杀了我师兄的溯时,你师兄是溯时?” 呦。 还是熟人呢。 桑柒柒调整了下坐姿,手掌往边上一放,搭在了段绥的大腿上。后者低头看了看,从一侧的抽屉里取出包奶油味的瓜子,拆封,再塞到她掌心里。 桑柒柒拎着瓜子嗑起来。 眼角余光注意到桑柒柒的行为,蓬丘一时有点震惊,但注意力很快拉回来,在明心杀人般的视线下点头。 明心:“……” 他往自己的乾坤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柄拂尘和数张符纸,颇有种’狗东西,受死吧‘的意思。但蓬丘却道:“我理解明心道友的愤怒,但当时的事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溯时师兄自修习符箓之术以来就很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咒法,关于这件事情,师父虽颇有微词,但见溯时师兄有底线,并不胡来,因此还是选择纵容他。” “我从小跟在溯时师兄身边长大,溯时师兄的人品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溯时师兄的性子直来直去,脾气也稍有暴躁,但绝对不可能说谎。那日的交流会后,他跟我说,他为对付明悟道友所准备的咒法并非他在现场所用的恶咒,他的符纸似乎被人换过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明心哈了一声,“你家师兄的符纸难道不随身携带?这还能被人换了?” “事实的确如此。”蓬丘眼神沉静,低声道,“我知明心道友或许不信,但……” 桑柒柒举起手,插了句嘴:“那个,刚蓬丘道长说你师兄是自愿退出师门的,但明心道长又说他是被逐出师门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蓬丘愣了愣,回答:“溯时师兄与明悟道友的意外发生后,溯时师兄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设计了,便要求我观师叔彻查,但师叔没同意。他说这些年的道观交流会中,流云观向来独占鳌头,难得有一次咱们豢龙台拿了头名,赢了就是赢了,不必再多生事端。” 话说到这里,明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他手里的拂尘跟符纸变成了沙发上的抱枕,用力地揉捏按压,冷笑道:“我对你那师叔的印象可太深了,全程拱火,旁的道观看不下去,都不说取消你家溯时师兄的资格,只说不用恶咒再比试一场,你那师叔联合了几个评委老头死活不同意,更扬言嘲讽我流云观输不起,未来的观主既是能力不行,又是心胸狭隘之辈!” 明心还记得自己当时气得跟只得了狂犬病的狗似的,恨不得冲上去就一口将那傻逼师叔的脖子给咬断。 后来还是他师兄把他拽了回来。 “师叔的行为确实很有问题。”蓬丘轻叹,“后来,回了道观没多久,师父仙逝,豢龙台观主的位置便留了出来,本来那位置该是师兄的,可可笑的是师叔竟用交流会比试一事,断言溯时师兄心狠手辣,且如今名声有失,不适合观主的位置。” 明心:“……” 桑柒柒:“……” 桑柒柒咔嚓咬掉瓜子壳,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所以你们豢龙台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你那个左右脑互搏的师叔啊?” 听出了桑柒柒言语间毫无遮掩的嫌弃,蓬丘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唇,点头应是。 “对方在豢龙台多年,地位自然不是溯时师兄可以相提并论的,他提出那说法时,有不少师叔师伯都站在他那边,溯时师兄觉得他们恶心透了,便索性带着师父的遗物自请离观。” “至于豢龙台那边,多半是觉得溯时师兄的做法不好看,所以才对外宣称溯时师兄是被他们驱逐离开的。” “那你还是别回豢龙台了,你那师叔听着也不像正常人,恶毒得很。”桑柒柒提议,“你身边还有什么比较厉害的道士吗?” “我可以去找溯时师兄。” “那也成,反正营造出你去找人帮忙的假象,避开那群家伙可能的探查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 简单地又聊了几句,蓬丘才起身告辞。明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撇了撇嘴,虽没说什么话,但眼里对他的迁怒似乎少了不少。收回目光,他看向桑柒柒,道:“其实我最开始说那话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当然恶心他的意思是肯定有的。除此之外,我是真的觉得那些道士可能出自各大道观。” “你看啊,全国道观这么多,道士这么多,根本数不过来吧?说是入世历练,实则跑出来干坏事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还有什么换灵符呢,干坏事的时候换具身体,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你的担忧很有道理。”桑柒柒夸赞他,“所以我建议你回流云观的时候,直接去找你师父太微散人,别跟其他人靠太近。” 明心一愣,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你觉得我们道观也有?”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道观有些人也不大聪明,被蛊惑也并非没有可能。” 明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桑柒柒说的是谁:“云生那傻叉是吧?你放心,我会注意的,那我也先走了。” 送走了明心,桑柒柒将瓜子塞回段绥的手中,不等段绥弯腰放进抽屉,桑柒柒便戳了戳他的侧腰,双眼晶亮:“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那个门是什么情况?” 段绥:“……” 就知道桑柒柒肯定会感兴趣。 他解释道:“算个牢狱吧,这些年罗酆山抓的恶鬼,不是死了就是被丢进里头进行感化了。” 桑柒柒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暗戳戳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你那个牢狱大门突然被里头的恶鬼撞开了,会怎么样?” “门只有我能开,我活着,它们绝对开不了,我死了,它们跟我一块死。”段绥起身,冲桑柒柒扬了扬眉,安抚道,“所以,别担心。” 桑柒柒心道,现在是不担心了,但是变眼馋了。 - 第二天的下午,垣铁省息州市的公安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正是北青村庙宇被烧、七人死亡一人重伤的事。 桑柒柒趴在沙发上将警情通报简单扫了一遍,上头说的大致意思就是北青村的这八个道士其实是穷凶极恶的骗子,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来到北青村也是不怀好意。而前天夜里,八个道士疑似发生内部矛盾,被割头的割头,被捅腰子的捅腰子,最后只活了一个刚从icu抢救回来。至于庙宇的那场火,正是一个名叫李全的道士为了掩盖罪行而放的。 这条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全网的轰动。 [只要活得久,就什么都能见到,八个道士互相干架,干死了七个?!] [隔壁村的,前天晚上那火亮得我们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北青村闹鬼的事儿跟这几个道士有关?] [嗯?北青村闹鬼的传闻不是假的吗?@明心@蓬丘这两位道长都辟谣了啊] [小道消息,是真的,不过具体什么情况咱也不是很清楚,估摸着连北青村的村民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同隔壁村,我听说这几个道士都是北青村的大老板引荐来的?大老板现在人还好吗?] [应该是好不了一点,听说北青村最近死了近百人,好像都是这群道士干的。大老板现在应该慌得要死:)] 戴建华现在确实不太淡定。 他虽是北青村的村民,但这两年借着宁昌生的手东山再起以后,便常住垣铁省的省会城市,并在该地买了套价格极其昂贵的别墅。住得远,得知消息的速度自然也慢,他是在网络舆论爆发的前半个小时才得知北青村新建的庙宇被烧了整整一夜烧成了灰,里头的道士也基本死了个干净。 慌乱地推开卧室门,他来到书房给北青村的负责人打了电话,电话一接通,还没等戴建华开口,对方便道:“戴老板,您当初把这几个道士带到村里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们说的?你说村里新建个庙,再有这几个厉害的大师守着,就能给我们村带来一方安宁。” 负责人当然不信这屁话,但对方的到来对他们村确实也显得无关紧要,再者就是戴建华给捐了这么多钱,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谁能想到,这才过去三个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儿! 他们北青村从无到有这么多年,还没死过这么多人呢! 这叫带来一方安宁? 这分明是一群祸害! 戴建华心知对方愤怒是理所应当,因此也没有装老板样,而是好声好气地问:“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网上不都说了吗?庙被烧了,八个道士死了七个……戴老板,看在你给我们村捐了不少钱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这几个人是你带来的,现在出了事儿……警方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找到你,你好好想想怎么跟警察交代吧。” 说完,电话猝然挂断,只有嘀嘀嘀的忙音在耳边急促地响。 戴建华脸色难看,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关节用力地泛白。靠坐在老板椅上,他深吸一口气,将愤怒和担忧全部藏进心底,再将手机放置眼前,拨出了一个没有备注身份的电话。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6节 “喂。” 低沉沙哑又略显年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时,戴建华像是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刚得知的消息告知了对方,旋即又急匆匆地问:“大师,现在该怎么办?警察估计很快就会查到我的头上,届时他们要是问起李全一行,我该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那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又道,“不必回答了。” 不必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戴建华想不明白,正欲开口询问,抬眸的瞬间却在玻璃窗上瞧见了一道鬼影,紧接着,他的瞳孔里溢出惊恐,喉间被一只鬼手死死箍住,转瞬便没了呼吸。 第84章 退圈第八十四天 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孩…… 戴建华在家疑似自杀身亡的消息再度引爆了网络。 [我靠, 这就死了?!] [不是,前脚大家才说到他慌不慌,怎么后脚就死了?这速度是不是稍微快了点/擦汗] [这个自杀的速度跟行为很难不让人多想……就算是他引荐来的道士, 但道士作恶多端其实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他顶多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两句看人不行, 再背地里嘲讽几下而已。现在莫名其妙自杀了, 不就摆明着告诉所有人,他也不对劲吗?] [我是北青村的,听我爸他们说, 戴建华跟这群道士关系特别好诶, 之前村里有人跟道士搭话, 提到了戴建华,有个道士应和说戴建华真是个大好人, 平易近人, 没有有钱人的傲慢,还经常资助他们] [关键词, 资助。] [怕不是同流合污吧哈哈哈哈,戴建华要是没从这群道士手里得到利益,他凭什么把这群道士引荐到北青村,凭他心地善良吗?我才不信。] [那什么, 你们没看用词吗?疑似自杀, 那也不一定就是自杀啊,说不定是他杀呢!] [不可能吧, 看消息说是突然死在家里的, 根据管家的说法,中途都没见其他人来过] [那可说不准,道士杀人的手段可多了, 而且据说他的手机也没找到/微笑] 桑柒柒嗑着店里剩下的瓜子,再嘬一口奶茶,慢慢吞吞地看着简单的通报和网友热火朝天的讨论。 说实话,戴建华的死亡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李全一行闹出这么大的事故来,想也不用想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在这其中,戴建华作为相关知情人以及可能了解到一些九幽通神会信息的存在,绝对会被九幽通神会灭口。毕竟,他又不像那个躺在医院的道士,有能力应付警察。 桑柒柒啧啧两声,感慨:“活该。”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戴建华的违法犯罪事迹顶替了他的自杀,占据了微博热搜的榜一。 起因是一个自称是戴建华司机的人爆料,说戴建华的确如网友所猜想的那样,跟北青村的那几个道士关系极好。他作为司机,会经常送戴建华去跟几个道士吃饭,偶尔还会送这几人前往垣铁省有名的会所。值得一提的是,戴建华跟那个叫做李全的道士对女色十分感兴趣,经常会不顾一些女孩的意愿,将人从会所强行带走。 息州市警方有关注到这位司机,进行审讯之后,得知戴建华甚至还为几个道士置办了房产,那房产挂在戴建华的表弟名下。而司机每次载着戴建华跟李全等人离开,前往的都是这套位于郊区、位置地界十分偏僻且安静的别墅。 警方本想上门寻找戴建华犯罪的证据,却没想到,当他们推开门,入目的会是几个被拷起来且没有行动能力,已经奄奄一息的女性,而仅仅只是一墙之隔的地下室内,竟然随意丢弃着几具干尸! “给你打听过了,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孔兴言翘着二郎腿坐在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沙发上,手闲不下来地摸着黑色肥美大野猪,“息州市警方那边隐瞒了那几具干尸的具体情况,对外只说是尸体,否则怕引起恐慌。” “就算只说是尸体,恐慌也是必然的。”桑柒柒的指尖划动手机屏幕,满评论区都是咒骂和惊叫。 [变态啊,竟然还杀人!!] [狗屎!我就知道戴建华绝对不是个好种!草!] [自杀真是便宜他了,他跟那几个道士就该一起下地狱/破口大骂] [好恶心好伪善啊,一想到他表面上给北青村修路捐款,背地里玩弄人命,哈,真是太可笑了] [没人管管那个会所吗?那些女孩子都是正经的服务员吧?凭什么就这么把人掳走啊,会所不作为的吗?这真的合理吗?] [烫知识,这个会所的老板是宁昌生,宁川地产的那个宁昌生。我这么说吧,戴建华跟宁昌生关系非常好,两个人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虽说前几年两人关系略有不合,但这两年戴建华可靠着宁昌生做成了不少生意,又一口一个大哥了] [那就顺便再查查宁昌生好了:)反正要没做亏心事就不会怕警察上门] [我现在看见’道士‘这两个字我都要ptsd了] [我刷了一下午的新闻了……是这样的,我们村最近也有老板说要建庙,资金都他出,然后也带了几个道士到村里来……救命,怎么一眼看去跟北青村的情况一模一样啊!] [我艹,真一模一样,这位朋友,或许你要不要先报个警] 将手机递给段绥,示意他看那条吐槽自家村子与北青村相似情况的评论,继而询问孔兴言:“有帮我问问那个女孩子嘛?” “你提供的信息太少,但北青村这段时间死亡的女性却不在少数,息州市警方根据年龄给你缩小了范围,我把他们传过来的资料带来了,你可以看看。” 孔兴言将包里的一叠a4纸递给桑柒柒,便起身告辞了:“戴建华跟那几个道士的事引发了很多需要注意的问题,现在社会影响恶劣,又有人提出有些村子正在复刻北青村的路子,上头很重视,要求我们把辖区内的情况都摸查一遍。” “也就是说,现在造庙之类的事是明令禁止了?”段绥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转而看向孔兴言,后者点点头,“是这样,另外,对于各个地区城市的道士排查也在同步进行,不出意外的话,那伙人现在应当跟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了。” “那是好事,如果有内部消息,希望孔队长能及时分享。” “这当然,我会随时给你们打电话的。”孔兴言心里清楚这些干坏事的道士可不仅仅只是坑蒙拐骗之辈,江湖骗子顶多就是骗点钱,但李全一行不一样,他们骗的是人命以及社会的安稳。而对付这群有特殊能力的亡命之徒,法律和警察的子弹或许也不管用,找桑柒柒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再停留:“事儿多,我就先走了,回见。” “孔队慢走。”送走孔兴言,段绥回到沙发前见到桑柒柒正在垂眸一张张翻过a4纸,女生抿着唇,手指忽然顿住,视线也停留在了其中一张纸上。借着角度,段绥看清楚了a4纸上属于二十来岁年轻女孩的长相,健康的小麦肤色,笑容灿烂,五官透露着英气,下方的资料介绍里还写着女孩所上的大学以及校篮球女队成员的身份。 “是她。”桑柒柒柔软的指腹点在女孩的照片下方,又动作轻柔地拂过她的脸,仰起脸蛋看向段绥,轻声说,“根据时间来推算,应该是她。而且,我在晓然的朋友圈里见过她。” 晓然就是那个在烧烤摊上提出要跟她和段绥合照的女生。 当时她说,她有个很喜欢桑柒柒的朋友因为有事回老家了,所以没来京北。 桑柒柒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她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届时可以来店里找她玩。 但…… 她没想到从殡葬一条龙寄出去的纸扎原来是寄给她的,也没想过,第一次’正式见面‘,竟会是这种情况。 察觉到桑柒柒低落的情绪,段绥抬起手,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肩膀,他轻声道:“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孩,你也是。” - 京北,老旧居民楼。 作为即将要拆迁的老城区,原本居住在这附近的民众都在两个月前搬走了。一进入黑夜,整个老城区空空荡荡的,只有几道猫叫凄凄哎哎地响起,为这片区域添上了几分恐怖、鬼魅的色彩。 一道佝偻着腰背的身影迈着缓慢的步子跨进破旧但宽敞的屋子,他抬起眼,昏暗的灯光下能瞧见几道人影已然坐落在桌前。一侧的窗户打开,夜风吹进来扬起他身上的黑金道袍,灯光逐渐照亮他的五官,是一张很苍老的脸,耷拉的表皮爬满了皱巴巴的纹路,眉毛、长发全部变白,明明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奇异的是,他的眼睛却十分明亮。 见到他出现,桌前有人当即一声冷哼:“你还好意思过来呢?你怂恿李全叛变,指使他杀了北青村那么多组织成员,还把我们辛辛苦苦供养起来的神灵给杀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老道士听到这质问,脸色也未曾变一下,只轻飘飘地瞥对方一眼,道:“潜虚道友,冷静一点。” “冷静?”原本还算冷静且还能坐着发火的潜虚听到这两个字,再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立马就跟被点燃的炸药包似的,嘭得一声就炸开了。一脚踢飞身后的凳子,他抬起手用力拍在桌面上,愤怒吼道,“你话说得倒是简单,但我要怎么冷静?我带着人辛辛苦苦在北青村建起了庙,供奉了神灵,马上神灵就要成型了,你他大爷的竟然策反我的人,把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毁了?!老子告诉你,老子没上来就掐你脖子,老子已经够冷静了!” 愤怒的咆哮随着口水喷在老道的脸上,看着面前的人上蹿下跳,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骂咧咧,什么难听的话都从嘴里蹦出来,老道的眼眸也阴沉下来,嗓音沙哑却夹带着冷意,质问:“谁告诉你这事儿是老夫干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李全!” “笑话!老夫要是真策反了李全,他还来告诉你事情是老夫做的,你当他蠢吗?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老夫很怀疑潜虚道友的脑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狗屁的栽赃嫁祸!李全敢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所有人都死了!结果没想到许兴怀没当场死成,还被医生给抢救回来了!”潜虚冷笑,“我知道,你不就是因为我那天嘲讽你们京北速度慢,所以怀恨在心吗?谁不知道你平阳子最是记仇,还心狠手辣。我记得你大徒弟死的那会儿,有个小道士私下里嘲讽你平阳子的徒弟也就这点本事,想来徒弟本事一般,当师父的本事应当也只是一般,你就记恨上人家了,第二天那小道士就暴毙在家里头了,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老夫做的又如何,只不过这次北青村的事,跟老夫没关系!”平阳子一甩袖子,面无表情,“而且老夫没记错的话,警方在庙宇一共发现了七具尸体,李全也在其中。” “是啊,李全是在,但李全的魂又不在!” 事发之后,他们人在息州市的道士都悄悄赶往了北青村去查看情况,发现那庙已经成了一摊碎屑,而周围更是连道鬼影都看不见。 “所有人的魂都消失了,就地面上还留着’李全京北‘的字样,这肯定是其他的道士为了留下证据所以才写的!” “你自己听听你那话好不好笑,所有人的魂都没了,但许兴怀却活着,魂也在,这不是背后之人故意留下来做给你看,挑衅我们内部成员关系的铁证?!”平阳子简直要被面前这头蠢猪给气疯了,他平阳子入世这么多年,做事虽有些随心所欲,但脑子却很灵光。他就算真的对潜虚有意见,也不会在涉及到九幽通神会的事上动手,毕竟这可涉及到那一位的计划,那一位若是生气,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许兴怀活着是因为身上保命的法器,而且当时北青村的村民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跑来了寺庙,李全已经来不及再灭他口了!” “那李全为什么也死了?” “谁说李全死了?谁不知道你平阳子最擅长画换灵符,你这身体都换多少具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有见过你的真面目吗?你有心想要保李全,给他个换灵符,让他换具身体不就好了。” “你简直胡搅蛮缠!” “我呸,你说不过我就说我胡搅蛮缠?老子还说你做贼心虚呢!” 眼见着平阳子的眼珠染上一层浓浓的阴翳之色,气息也变得恐怖起来,旁观的众人终于看够了热闹,哎呦哎呦地起身劝和了。 “别吵了别吵了,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呢。我听说之前不是有个小鬼闹了出戏,把两个道士引到北青村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事儿是那几个道士干的?” 话一出,平阳子立刻看向了潜虚,后者则是一声冷笑,“你们想到的我都去调查过了,去北青村的道士分别出自嘉山府流云观跟豢龙台,这俩道士最初被神灵印记蒙蔽,相信了我们制造的假象,回到京北以后也都提及到北青村无异样。但李全一行事发之后,舆论爆炸,他俩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一个回流云观,一个似乎去找他那师兄了。” “这……”原本劝人的道士眼神犹疑地看向平阳子,“平阳子道友,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的嫌疑确实很大。” “荒唐!”平阳子一甩衣袖,“老夫绝对不会做不利于九幽通神会的事!” “呵,嘴上表衷心谁不会啊。我可听说了,你先前还对那位大人有点意——” 嘭! 话未说完,一阵狂风呼啸而来,瞬间将毫无防备的潜虚给掀翻。潜虚的身体哐哐哐地砸向桌椅、跌到地面,痛呼溢出声,等到后背被墙壁拦住,他终于反应过来。旋即便是勃然大怒,手中的三清铃甩出去,铃铃铃的声音接连不断,抵着符纸,荡出一圈圈空气波纹,那波纹在接近平阳子时,立刻化作刀刃,直冲平阳的脖子而去。 平阳子拂尘一甩,风刃噼里啪啦地像是撞到什么气墙,要么折了,要么转移方向刺向了屋内的各个角落。 潜虚从地上一跃而起,从宽大道士服袖口里掏出来的符纸不要钱似的往三清铃下扔。其中一旁观的道士瞥见符纸上方的符文,脸色微变化,立刻抽出桃木剑’当‘的一声劈在三清铃上。 两件法器碰撞,屋内再度掀起了风的巨浪。 但此刻众人已有防备,皆是背身一挡,巨浪冲击着墙壁,撞碎了玻璃窗,向着老城区外辐射出去。 “行了,你们还嫌北青村的事闹得不够大吗?潜虚你也收收你那脾气,引雷符是能在京北这种地界乱用的吗?京北卧虎藏龙,你这引雷符一用,不摆明了告诉别人这里有情况?”劝和的道士叹气道,“北青村闹出了这档子事儿,我收到消息说是全国各地都在查庙宇跟道士,这对我们的计划相当不利啊。” “不止,现在宁昌生都牵涉其中……咱们最近能低调点还是低调点的好。” “宁昌生?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全那几个道士囚禁了几个女生,都是宁昌生名下会所的服务员。”有人解释,“警方怀疑宁昌生跟戴建华在这种事情上有交集。不过贫道觉得宁老板这边不用太过担心,他为人谨慎,身边还有咱们的人守着,警察就算想审他,也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两位道友,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趁大人还在闭关,先把这档子烂事处理了吧。” “就是,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才是重中之重。” 潜虚闻言,倒是没再反驳,而是冷冷扫一眼平阳子,便不再吭声。平阳子亦然,只是当目光从潜虚的身上收回,眼皮下垂时,眼底分明闪过一道浓重的杀意。 几刻钟后,老城区再度陷入寂静。 一道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潜虚与另一位长相略憨厚的道士同行,那道士想了想,道:“你今日不该跟平阳子吵起来。” “老子哪里咽得下那口气。” “但北青村的事儿的确十分诡异,而且平阳子这人虽然记仇,也不爱将我们放在眼中,但这种关乎九幽通神会的事,应该不会乱来。” 潜虚没吭声。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7节 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再清楚不过平阳子在九幽通神会上还是很有大局观的,但他必须跟平阳子这么呛。原本北青村那神灵没能饲养成功便也罢了,可现在影响越来越大,导致全国各地都有可能无法进行大人的计划……这种罪名让他来承担?开什么玩笑!以那位大人的手段,百分之一百会把他剁了喂鬼! 那他不就得找个替死鬼吗? 李全跟平阳子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哪能轻易放过。 冷哼一声,他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现在咱们连平阳子的真面目都没见过,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长相憨厚的道士闻言一噎,心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关于平阳子对自己容貌遮遮掩掩的行为,他们一度有些看不惯。 - 早上。 桑柒柒拎着三个煎饼果子来到殡葬一条龙,推开门便见段绥正弯腰擦拭着收银台。 将其中一份煎饼果子递给他,嘀咕道:“你也太早了。” “不早,昨晚睡得好吗?” “……”桑柒柒拖长声音,有点心虚,“还、还好?” 其实压根就没睡。 昨天晚上关了店以后,桑柒柒原本是想好好休息休息的。她给自己点了很多外卖,什么奶茶、蛋糕、炸鸡、麻辣烫,什么能让她快乐,她就点什么。 还特地在微博上发文询问诸多网友,有没有能让人捧腹大笑的综艺。 网友们很给面子地推荐了很多不同类型的真人秀,但当桑柒柒打开综艺,嘴里在吃美食,眼睛盯着不停晃动的综艺画面,脑子里闪过的却始终都是a4纸上属于年轻女孩的脸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着手机在翻起晓然的朋友圈了。 看完所有的朋友圈动态,桑柒柒丢下桌上的这些外卖,扭头就去了趟地府,一路直奔第七殿,接替了行刑官的工作,把那群恶贯满盈、正在接受惩罚的小鬼全部揍了一遍。结果心里刚舒坦一点,走到鬼门关就遇到了庾朋那傻逼。 庾朋眼角余光瞥到桑柒柒的身影,本是想转身离开的。毕竟他叔叔已经几次三番地警告他,让他以后离桑柒柒远点,能不招惹这疯女人就别招惹这疯女人。 所以,庾朋心里虽然不大愿意,却也到底还是强行说服了自己,加快步伐,打算赶紧远离桑柒柒。 结果桑柒柒张嘴就是:“听说你又被开除了?” 一句话,直接点爆庾朋的怒火。 他猛地一回头,桑柒柒挑衅地迎上他的视线,手抬起,做了个鄙视的动作。 然后—— 庾朋鼻青脸肿地回公寓睡觉,桑柒柒神清气爽地回阳间吃外卖。 第85章 退圈第八十五天 问的是桑柒柒,早被揍…… 段绥没错过女孩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敛下眼眸, 薄唇勾起弧度,无声地笑了下,继而似漫不经心地说:“我从地府过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蔺阎君, 他说昨晚第七殿那边的恶鬼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鬼哭狼嚎了两个多小时, 害得他睡着以后梦里都是小鬼鬼叫串成的曲儿。” 桑柒柒:“……” 有那么响吗?不至于吧?她素质很高的, 折磨小鬼前还特地往第七殿的小地狱外头兜了整整三层的鬼气充当隔音板呢。 蔺阎罗的听力得好成什么样才能听得到? 所以多半是蔺阎罗在胡说八道,桑柒柒暗戳戳嘀咕:“我看是蔺阎罗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行, 就怪到我头——” 啪。 一只脚越过储物室的门槛踩在地上, 刻意发出来的声音在桑柒柒的耳边炸开。耳尖微微一动, 桑柒柒突觉可怕的威胁感从背后袭来,与此同时, 她的后脑勺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盯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后, 她缓缓扭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蔺阎罗那张胡子拉碴且面无表情的脸。 桑柒柒:“……” 蔺阎罗穿的是上班要穿的黑金长袍, 头戴冕旒,很有气势。两只漆黑深邃的眼睛宛若能射出激光将桑柒柒分成无数片,注意到桑柒柒懵逼的表情,他扯了扯嘴唇, 皮笑肉不笑:“你刚说什么呢, 我耳朵不好,没听清, 要不再说一遍?” 桑柒柒:“……” 她这什么狗屎运气, 难得说鬼坏话,还能被鬼当场抓获。 不合理。 脸上露出甜滋滋的可爱笑容,桑柒柒眨着双无辜的眼睛, 抬手指向身旁抱着双臂、背靠着货架,一副看热闹模样的悠闲男人,毫不犹豫地开始胡说八道:“我刚说段绥年纪轻轻就整日失眠,睡眠质量如此之差,得注意注意,我认识个有名的老中医,可以带他开点中药调理下。” 蔺阎罗:“……”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打开桑柒柒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带一只鬼去看老中医,还要开点中药调理下,这种话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而且—— 指着地府的大boss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蔺阎罗下意识看了眼段绥,却意外发现男人在听到这没礼貌的’建议‘以后只是扬了扬眉,狭长眼眸里淌出几分笑意,和往日那笑得越温柔实则杀心越重的笑面虎模样有着绝对的区别。 ……连反驳都不反驳一句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蔺阎罗心底狐疑,目光也无意识地长久停留在段绥的身上。后者注意到后,视线微微一偏,两双眼刚对上,蔺阎罗就立马反应过来,倏地扭头看向桑柒柒。但不等他开口,桑柒柒便主动出击:“所以蔺阎君您这大清早的不在第一殿上班,跑我店里来干什么?当心迟到扣钱啊。” 桑柒柒确实觉得好奇。 她这殡葬一条龙少说也开了个把月了,连开业仪式那天蔺阎罗都没来凑凑热闹,送个花篮什么的。接下来这个把月更是,影都没见着,怎么就专挑今天她讲人坏话的时候过来了? “来跟你说说你天天记在心里的绩效分。”蔺阎罗瞥她一眼,“看到你上报的消息了,不过既然你们对外都隐瞒了真相,用九幽通神会自家成员的身份搅了浑水,那在地府也不必明说。事件特殊,我先把分给你按下来,等解决了九幽通神会,一块给你加。” 桑柒柒眨眨眼,发出灵魂质问:“那要是没解决呢?” 蔺阎罗:“?” 眼见着蔺阎罗抬起手恨不得捂她的嘴,桑柒柒立马后退一步,藏在了段绥的身后。又努力踮着脚,却发现段绥是真高啊,于是只能按着对方的肩膀将人往下压了压,再从对方的肩膀处露出脸来:“我只是做个假设,没说真解决不了。现在全国各地的警方联合了当地的道观对九幽通神会现身的道士进行围剿,很难保证他们不像个下水道的老鼠似的躲起来,再找他们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要是到年底都解决不了,我的分给我加吗?” “加。” “做假账吗?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 蔺阎罗又下意识瞟了眼段绥,很好,先是要带大boss去看老中医调理调理,现在当着大boss的面说做假账。 蔺阎罗绷着脸:“你放心,你要是吊车尾被炒鱿鱼,我的位置让给你坐。” 桑柒柒闻言立马道:“那你现在就可以炒我鱿鱼,我直接上任第一殿阎罗。” 蔺阎罗:“……” 死丫头,就知道觊觎他的位置很久了! 段绥听着这一老一小对话,再看蔺伯一言难尽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多说了两句安抚桑柒柒:“我有预感,年前我们肯定能把九幽通神会给解决掉。” 桑柒柒当然也是这么希望的,有九幽通神会的事在心里放着,她卖殡葬都没那么好心情了。摸了下鼻尖,她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又问蔺阎罗:“那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开店了。” “没事了。” 他亲自来一趟殡葬一条龙,主要是为了说刚才的事儿,顺道看看大boss在这里适应不适应。但看大boss对桑柒柒的口不择言都没感到生气,恐怕就吃桑柒柒这性格。 他安下心来,冲桑柒柒摆摆手,扭头要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将头扭回来,问桑柒柒:“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庾朋一脸青紫,脸肿得跟猪一样,是不是你干的?” 桑柒柒再次无辜眨眼。 看在昨晚上庾朋相当给面子地当自己的出气筒的份上,桑柒柒决定给他留点脸面:“跟我有什么关系,指不定走路摔的。” 蔺阎罗:“他好端端的走路能摔成这样?” 桑柒柒:“他蠢嘛。” 蔺阎罗:“……” 行吧。 蔺阎罗心里虽然还是不信,但也没有再继续多问,转身从储物室离开回了地府。 桑柒柒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蔺阎罗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储物室内,连长袍的一角都看不见,她才拍了下段绥的肩膀,迎上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她说:“蔺阎罗按下这件事情,选择不上报我的分,还特地亲自过来一趟,连崔木头都隔绝在外……他是不是担心地府有九幽通神会的同伙啊?” 女孩的嗓音落入段绥耳中,令他不得不感慨,桑柒柒确实很聪明,也很敏锐。 “看情况是这么回事。”他如实回答。 桑柒柒拖长声音叹了口气:“那地府的破事儿还挺多的,不过也正常,毕竟地府很大,人员也多,小鬼更是数不胜数,有存在歪心思的再正常不过了。” 她感慨完,摇摇头走到门口将玻璃大门打开,继而挂上’正在营业‘的小牌牌。 没隔多久,殡葬一条龙就迎来了新的生意,与此同时,桑柒柒也收到了九幽通神会京北分部那位引荐人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计划暂停,注意隐匿。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到这八个字,啧啧了两声:“还挺谨慎。” “看这个。”身旁的段绥将手机递到桑柒柒的身前,她探头一看,发现是一条小有热度的微博,发博的人是个旅游博主,粉丝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不容小觑。 菜菜爱旅游v:家人们谁懂啊,大晚上的下飞机打了个车,结果司机以为我是外地人载着我绕路去老城区转了一圈。我当时累得够呛,上了车没注意睡着了,等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老城区的路上,差点给气笑。 老娘捋起袖子,打开录音,准备跟这司机好好理论理论什么叫出租车司机必备道德品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阵妖风,淦啊,老娘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风,竟然直接把车给掀翻了! 好了,别谈什么理论不理论的了,我俩当场晕厥,等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老娘顶着百分之三的手机电量打了个报警电话跟120,现在正在病床上等待检查结果,顺便跟你们吐槽这天杀的运气/微笑 “妖风?”这两个字引起了桑柒柒的好奇,她接过手机点开了评论区,看到了这位菜菜博主跟网友的一问一答。 网友问:昨晚有妖风吗?我就住在西峰区那边,没感觉到什么风啊。 菜菜爱旅游:有,很夸张,早上警察跟医护抵达的时候,还说在附近的地面上看到了很多碎玻璃。 网友问:是不是在老城区西北角那一块?!我昨晚在附近的工地睡觉,半夜突然被一阵玻璃爆炸的声音给惊醒,不过起来以后在工地转了一圈,发现不是工地的问题就继续去睡觉了/捂脸 菜菜爱旅游:对对对,就在西北角。但话又说回来,我当时好像还听到了铃声……我把录音放出来,你们听听看我耳朵出没出错。 铃声? 桑柒柒点开菜菜爱旅游上传的音频,将音量开到最大,随后跟段绥脑袋抵着脑袋,将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恶鬼的听力比起普通人类优越得多,在听第二遍的时候,桑柒柒就清晰地听到了那诡异的铃声,而就在铃声响起后不久,车子被风撞倒、掀翻,砰砰砰的声响伴随着几道尖叫,在几秒后回归平静。 “是三清铃。”段绥直起身体,笃定开口,“昨天晚上有道士在老城区。” “看样子似乎还爆发了一场恶战。”桑柒柒蹙起眉,眼底闪过很多想法,忽而戳了戳段绥的腰,笑盈盈地问,“不如我俩去看看?”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8节 段绥的视线扫过店内,扬眉,整欲问店怎么办,就见张霖耷拉着一张脸,一副又被爹妈嫌弃的苦逼相慢吞吞进屋。 时间倒是扣得刚刚好。 桑柒柒拉着段绥从张霖面前经过,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慈爱:“店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张霖还没从爹妈的嫌弃中回过神来,就听桑柒柒跟段绥有事出门,说辞还是那套’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拖长声音:“知道了——” “那今天还是肯德基吗?” “不,今天是麦当劳。” 不管是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桑柒柒通通满足。拉着段绥加快速度前往老城区,两人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不久,张霖便迎来了新的客人,这显然是个老主顾,目光往店铺内部一探,没瞧见桑柒柒跟段绥的影子,调侃着笑问:“那俩大家长呢?怎么就留你一小孩看店啊?” 张霖面不改色,胡说八道:“出门约会了。” 老主顾发出’嚯‘的一声:“我就知道他俩肯定有戏,当时我问他俩,他俩还不承认。” 张霖听到这话起了好奇心,凑过去问:“您问了谁啊?我姐?还是我哥?” “那肯定是你哥啊。” “我想也是。”问的是桑柒柒,早被揍了。 - 桑柒柒跟段绥很快抵达了老城区的西北角,根据菜菜爱旅游的描述,他们顺利找到了出租车被妖风掀翻的位置,之后在附近的几栋楼转了一圈,虽没有看到碎玻璃,但看到了没有窗户的楼层。对视一眼,两道鬼影瞬移出现在楼层之中。 空旷的房间内,没有玻璃遮挡的窗户偶尔有风飘进来,一堆碎裂的木头桌椅倒在地上,水泥墙壁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嵌入过,竟有一个个很明显的坑。 “多半就是这里了。”桑柒柒环视四周,给出结论,“可惜了,刚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监控都是关闭状态,估计多的信息是找不到了。” 但是—— “我记得李全跟马脸道士在分享他们所知晓的九幽通神会的消息里,有提到过垣铁省的那位总负责人道号潜虚,惯用的法器是三清铃,对吧?” “对。”段绥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弧度,“看这里的情况,像是爆发过打斗,但又及时收手。按照微博那位博主的描述以及现场的情况来看,出手的道士能力不一般,真打起来,不可能只是简单地碎个玻璃,这栋楼恐怕也保不住。但现在,仅仅只是墙壁以及桌椅有点损伤而已,看样子似乎并不想引起广泛注意。” “这么分析下来,倒是蛮符合九幽通神会的秘密会议的。”桑柒柒道,“李全说过几个分部的负责人会时不时地前往京北或者其他地方进行必要的联络。这里位置偏僻,一般情况下无人会来,当做碰头地点确实相当合适。” 而且昨晚的时间点也很关键,恰好是北青村的事情闹大、宁昌生牵涉其中、全国警察围剿各地九幽通神会道士的时刻,而潜虚这些负责人因此开会商议接下去是躲是战,再正常不过。 再者。 她刚刚还收到了引荐人发来的计划暂停消息。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块,桑柒柒很难不多想。 “如果猜测是真的,九幽通神会的几个负责人之间肯定爆发过矛盾。”她翘起红唇,眼里有光,“看来我们在北青村搅浑水的活干得不错。” 接下去,九幽通神会必然不会再大规模的实行恶灵饲养的计划,所有被盯上的民众安全也得到了保障。而他们,只要一点点地把藏起来的耗子通通逮住,就万事大吉了。 - 嘉山府,流云观。 明心自北青村的新闻一出,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踏上了回观的路。他许久没回道观,原本是想着给师父跟师兄们带点京北特产,但想到自己是’临时‘回观,真要带特产就不太符合逻辑,便索性两手空空。 他是白日到的道观,彼时道观内人来人往,虽有几个正在跟香客说话的弟子认出了他,却也没怎么跟他寒暄,明心便借着机会一路来到太微散人的袇房。推门而入见太微散人正跟他家师兄说话,他进去就将人往床上一躺,直呼:“累死了累死了。” 太微散人:“……不成体统。” 明悟:“……不堪入目。” 两人显然早已知晓明心回观的原因,并未多问,只嫌弃他那行为。明心才懒得管,从小到大他家师父跟师兄就是这么骂他的,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问:“您二位躲在房里说啥呢?” “今日有警察上门,希望我们道观能送点人手过去帮忙抓捕恶道。”明悟解释。 “你们没送吗?” “从你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自然不会不同意。” “那你们送了谁?” “云生。他主动提出要去帮忙。” “?”明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掏了掏耳朵,满眼不可思议,“谁,你说谁?云生?他主动提出要去帮警方围剿那些谋财害命的恶道士?” 明悟轻飘飘扫了眼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师弟,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问他:“难道你猜不透他为什么主动接这个活吗?” “为什么?” “因为他看到了你发的视频,你说北青村没有异样,所谓的小鬼作祟都是假的,结果转头北青村那几个道士自相残杀、村里死了百余人的事就曝光了……”明悟摸了摸师弟的脑袋,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傻子,“他觉得你是个笨蛋,并想要通过这件事情把你踩在脚下,狠狠出一口恶气。” 明心:“……” 他翻了个白眼:“切,到底谁是笨蛋啊,他到底知不知道那恶灵有多厉害,我光是看一眼就懵圈了,当时去北青村的如果是他,他也一样中招。话说回来,你们不会真这么简单就同意了吧?能被警察逮到的道士多半已经跟北青村的情况相差不大,在当地留有痕迹,这说明他们饲养恶灵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中了……云生去帮忙,能顶什么用?” “这点我们也清楚,所以别担心,跟云生一同随警方离开的还有你清扬师叔。” “清扬师叔啊,那倒是能——”话未说完,太微散人袇房的门被匆匆敲响,明悟看了眼躺得歪七扭八跟条蛆一样的师弟,到底还是心疼他风尘仆仆地赶回道观,便起身前去开了门。门一开,迎上观中弟子焦急的眼神,对方甚至未想起来作揖行礼,便道,“明悟师兄,刚才警方那边来了电话,说清扬师叔跟云生师兄身受重伤,如今正在医院抢救!” 什么?! 明悟脸色微变,明心也倏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拍拍身上凌乱的衣服,道:“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 明悟跟太微散人对视一眼,前者道:“我跟你一块去。” 流云观位于嘉山半山腰,附近都是群山,坐车出山得有个把小时。明悟明心师兄弟换掉了身上的道袍,下了山后便被警方的人亲自送到了市区的医院,期间警方跟两人交代了下他们所知晓的事情经过以及云生跟清扬的情况。 “我们接到寿河村的消息,说他们村虽然没有老板提议要造庙,但确实来了几个道士,在挨家挨户地宣传他们的道法,每天都在村口搞一些看相算卦的活动。因为很灵验,所以前去凑热闹的老百姓也挺多的。村里的负责人见他们也没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便不好意思驱逐。直到上面下了文件,说要调查、抓捕近期突然出现的道士,负责人为了以防万一,便将事情报上来了。” “因为上报及时,我们跟几位道长前往寿河村时,那几个道士还没离开,只在收拾东西。云生道长跟清扬道长便借机冲了上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之后几位道长跟那几个道士爆发了一场恶战,云生道长不知怎的就被其中一个道士挟持在手,那道士以云生道长的性命威胁清扬道长,让清扬道长放他们离开。清扬道长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同意了,但没想到那群道士竟出尔反尔!” “临走时竟然对云生道长动了手!” 明心听得直皱眉,想吐槽云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张嘴直说,只能气哄哄地问:“然后呢?” “云生道长的胸口被捅了一刀,那道士还想抹云生道长脖子的时候,忽然又出现了两个很年轻的道士,那俩年轻道士不知道做了什么,压着云生道长的道士竟然在瞬间被割了头,云生道长借此机会艰难挣脱。而后,清扬道长与那两个年轻道士跟寿河村的道士们发生了激烈的打斗,那几个道士被顺利擒获!” “……那我清扬师叔怎么也身受重伤?” “额,”警察露出尴尬的表情,“听说是那年轻道士新研究了个什么咒法,清扬道长是被误伤的。” 第86章 退圈第八十六天 云生……竟没死么? …… 跟明悟明心师兄弟告知情况的年轻警察也是第一次见到道士斗法打架, 当时那画面重塑了他的世界观,让他大为震撼。原本还觉得网友评价北青村老板戴建华自杀时所说的’道士杀人手段可多了‘是一句戏言,可看完了清扬、云生他们干架, 那符纸刷刷往半空扔,竟能凭空变火球, 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 他努力跟明心描绘清扬当时的遭遇。 “那年轻道士新研究的咒法好像能让人失去自我意识、不受控制, 跟中邪似的。下咒的时候清扬道长跟那恶道相距很近,估摸是被波及到了一点,本来好好的, 突然开始发狂, 跟那恶道肉搏起来。后面两个人还莫名其妙地各捅了自己一刀, 不过那恶道捅在心脏上,当场就咽气了。清扬道长捅在小腹处, 伤口不是很深, 现在还在接受急救,问题应该不大。” 明悟:“……” 明心:“……” 明心长这么大, 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忍不住在师兄的耳边小声嘀咕:“这新加入的年轻道士到底什么身份什么脑子,搞出这么奇怪诡异的咒法?听这意思还好清扬师叔只是受牵连,否则那刀子不跟恶道一样往心脏去了吗?” 明悟也皱了皱眉, 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手法怪熟悉的。 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告诫自家师弟:“不管如何,若是没有那两位道友的帮助, 今日这场打斗恐怕得以云生丧命、恶道顺利逃脱为结局。清扬师叔虽受了伤, 但也并非对方故意,你就算生气,等会见了面也要对人家客气点, 别抱怨,听见没。” 明心嘴上乖乖应了,但心里头还是有点不痛快。 他跟明悟师兄小的时候正是太微散人忙着管理道观的时候,玄蝉子师叔又常年闭关,唯独清扬师叔稍有空闲,脾气又温和,便总是带着他们这群小孩玩闹学习。明心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清扬师叔,长大以后他离开道观前往京北当了个网红道士,清扬师叔也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他第一次在网络留有姓名,回到道观,云生嘲讽他正事不干,就知道捞钱,把流云观的脸面往脚底下踩。这话恰好被路过的清扬师叔听到,对方拍着云生的肩膀,板着脸凶他:“云生怎么说话呢,明心现在闯出了名声,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们流云观都是好事。” “哪来的好事儿啊!隔壁守心院的道士现在见了面就嘲讽我们道观出了个网红呢。” “他们看不起网红吗?可师叔倒觉得明心当个网红挺好的,很多人遇到麻烦想要找一个正经道士却不知从何找起,先前来观里那个老人家不是被几个江湖术士骗了好几次吗?他若知晓明心,说不定就会先去找明心,有明心帮忙,事情很快就能解决,省心又省力。” 明心不太记得云生当时的表情,但总归是不太高兴的。 不过他很开心,抱着清扬师叔的手臂,眼睛都亮了一圈,兴奋道:“师叔师叔,你怎么知道我做视频的最初心愿?我就是这么想的!” 当年明心入世,离开流云观后不久,就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带着女儿的妈妈。母女俩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袖口都是缝补过的痕迹,身上背着破旧的背包,脚步一深一浅。当看到明心身穿明黄道袍坐在路口摆摊,妈妈停下了脚步,用试探的语气问明心:“道长,您怎么收费?” 那是明心的第一单生意,他很开心,大手一挥就说了免费。 中年女人比明心更开心,当即颤抖着嗓音说起了她的恳求:“道长,我跟我女儿来自一个小山村,村子里重男轻女的现象严重,孩子她爸跟孩子她奶更是过分,一年前为了三千块竟然要把我女儿送去配冥婚。” 起因是村长那个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儿子在偷看村里女人洗澡时被发现了,那女人的丈夫是个一米八的壮汉,听到妻子的惊叫抄起手边的锄头就冲着村长小儿子追了出去。村长儿子年纪轻,跑得快,三两下就跑没影了,壮汉心里虽不爽,却也没办法,只在心里咬牙,想着这混球要是再敢来,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彼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他就听到了村长小儿子的死讯。 据说是对方心有不甘,半夜三更折返了村子,想去村里寡妇那儿干坏事,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竟在寡妇家后门的空地上摔了一跤,后脑勺恰好磕到一块碎石。大晚上的谁也没发现有个人摔倒在石头上,等天亮有人路过这地,瞧见地上躺着个男人时,村长小儿子的血都流干了。 “本来死了也就死了,村里还有不少人觉得是好事,毕竟对方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惹得村民们怨声载道,又碍于村长的身份不敢多说。可村长也不知道从哪听来说给他那死去的儿子配个冥婚,他儿子满意了就会在死后保佑他们家,还说隔壁有个村子就是这么做的,现在那配了阴婚的人家日子过得火热,别提有多好了。” “这找来找去,没谁家愿意,村里也没刚去世的女孩,便一直拖到村长拿出了三千块钱,说谁家愿意把闺女让出来给他儿子当老婆,就把这三千块给他们。您可能想象不到,一句三千块,有多少人带着他们的闺女连夜赶往了村长的家里。” 中年女人说到这儿,本就疲惫佝偻的身躯愈发沉重起来。她粗糙的手用力揉了下眼睛,又紧紧将一声不吭的女儿搂在怀中,像是受到过什么刺激,借此动作来维持女儿在身旁的安全感。 “我家男人跟我婆婆趁我出门去地里干活,把我女儿送到了村长的家里,还丧心病狂地跟村长说,我闺女年纪小,所以他们要是看上了,用不着三千块,给个两千块就够了。真可笑,一番讨价还价,他们就这么把我女儿送去给死人当老婆了!可我女儿明明才十三岁,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言语间染上极致的愤怒,眼球也因激动而凸起,面上的神情更是宛若恶鬼,恨不得将自己的男人跟婆婆生吞活剥。 “等我回到家里意识到不对劲时,这群混蛋竟然已经把我女儿封进了棺材,埋进了坟地里。”眼泪吧嗒一下落下来,中年女人满是皱纹的粗糙脸庞上淌下浑浊的泪水,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哽咽,“我假装认了命,但在半夜把家里的男人和老太婆都敲晕了,扛着铁锹去了坟地,把棺材挖了出来,又费了很大的功夫把棺材敲烂,把我女儿从里面抱了出来。” 她深知自己的行为会引发家里人跟村长一家的震怒,没有丝毫犹豫,拿走了家里的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女儿连夜逃离了深山。 等终于离开村子,来到镇上,坐上车离开,中年女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她又发现了不对劲,她那个从小乖巧可爱的女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总是呆呆地望着她,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偶尔喉间溢出一两个字,竟还是’鬼‘。 这可把中年女人吓坏了,可她不敢在市里停留,一路上了火车到了其他的省市,她才忙活起给女儿看病的事宜。但奇怪的是,不管去多少家医院、看过多少的医生,都没有效果。检查费用掉大半积蓄,女儿却没有丝毫好转。 “有个病人听说了我女儿的事,说我女儿的病医生看不好,得专业的人看。他说他们村子以前也有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整日里傻呆呆的啥也不知道干,后来是村子里来了个游历的道士给看好的。” 之后,中年女人便将目光对准了道士。 “在您之前我找过好些个道士,但是都没什么用,他们都是骗子,骗走了我身上的钱,还让我女儿喝奇怪的符水,害得我女儿因为肠胃炎进了医院遭罪。” 她用充满痛苦和无助的目光望着明心,无力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信您,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想我的女儿好起来,我只能带她一次次地尝试。” 在遇到中年女人前的二十年时间里,他虽每日都在修道,也时刻做好准备替世人分忧,但却从未真正接触过这种令人胆寒心惊的事。心脏堵得难受,可望着眼前这个快要被压弯了腰的母亲,明心还是一字一字很认真地告诉她:“你放心,你女儿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治好她。如果我不行,我就带你们去找我师兄去找我师父,他们都是很厉害的道士,总归能把你从前的那个女儿带回来。” 明心仔仔细细检查过女孩的情况,发现跟中年女人遇到的病人说得相差无几。大概是当时被迫与死人共眠,吓坏了,加上那坟地里有恶鬼游魂趁机而入,便把小姑娘的一魂一魄给诱哄走了。 想要治好小姑娘,就得把她的魂魄给找回来。 于是,明心拿出身上的钱给母女俩定了旅馆,自己则亲自走了一趟小山村,将小姑娘丢掉的魂魄带了回来。同时还趁着夜色引了雷劈在村长一家的房子上,本只想恐吓恐吓对方,却没想到这村长也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竟在睡梦中被这雷给吓死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19节 明心没给太多的注意力在村长身上,而是装神弄鬼地利用符纸告诉村子里的村民,配阴婚是要遭报应的。 之后又去市里报了案,才匆匆踏上回程的路。 小姑娘恢复以后,中年女人带着她在当地安了家,租了个很小的房子,明明身上已经没钱了,却还是拎着水果牛奶找到了明心,一边感谢一边感慨,说:“要是一早就能遇到您这样有能力的道长就好了。” 那天起,明心在栗子直播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他的账号在网络上有了名气,有不少人会在遇到麻烦的第一时间给他发私信求助,他也竭尽所能地帮忙。 避免了很多人被骗,也避免了很多人不应该的死亡。 - 抵达医院时,明悟明心被告知清扬已经做完手术被送进病房了。至于云生,他的情况比起清扬要更严重一点,除了胸口被捅一刀,似乎还受了点内伤,因此医生还在尽力地抢救他。 明悟连连点头应声说知晓,又感谢几个警察及时将人送往医院,为首的警察摆摆手,面上带着感慨:“是我们该感谢你们才对,见识过你们道士斗法,我们才知道遇上这群恶道,普通的子弹可不管用。要不是你们愿意出手相助,别说抓到这几个恶道了,我都不敢想我们警方的损失有多大。” 他唏嘘两声,又安抚明悟明心:“当时跟着一块去寿河村的警察队伍里,有个年轻人懂急救,云生道长出事到抵达医院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帮忙,他有说云生道长能救回来,所以你们也别着急。哦对了,那两个突然出现并帮忙的年轻道士这会儿正在清扬道长的病房里陪护。” 虽说那俩道士伤到清扬道长并非本意,但两人显然也觉得抱歉,因此清扬道长刚被推出手术室,两人便跟了上去,细细询问主治医生有何注意事项。 “好的,我们知道了。医院这边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明悟礼貌地跟警方道别,随后便带着明心循着住院部的楼号跟层号一路抵达了清扬的病房。 警方为清扬安排的是双人病房,但病房内暂且只有清扬一个病人。 明心加快脚步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两道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的修长身影。但相比之下,更吸引明心注意的是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 清扬师叔今年五十上下,眼尾已经有皱纹,他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厉害,似因疼痛而眉心紧皱,看着不太好,但一侧的身体监护仪却都显示平安状态。 明心呼出一口气,放宽了心,随后下意识偏头看向床边站着的两人,结果头一抬,视线与其中一人相触,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蓬丘?!” 蓬丘:“……” 最近警方围剿道士围剿得厉害,出于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考虑,他在出行时并未穿道袍,此刻穿的是跟明心差不多的休闲装,上身的黑色t恤上画着一个流汗的头像。蓬丘觉得,这衣服真是穿对了,这头像不就是此时此刻他本人该有的反应吗? 略显尴尬地冲明心点点头,他应和:“明心道友。” 明心:“……” 明心一时无言,但视线却一点点挪到了蓬丘身旁的男人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在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分别时,蓬丘说过豢龙台不安全,所以他会去找他的师兄溯时。所以,现在站在蓬丘身旁的男人—— 目光定定望着溯时,时隔三年再见,这张脸还是清晰地从记忆里跑了出来。 实话实说,溯时长得跟个强盗似的,虽然五官英俊,但额角有个十字伤疤,为他添了几分戾气,看着很不好惹。但更令明心感到震惊的是,一个道士,竟然去染了个红色的寸头。 红色的,寸头。 明心:“……” 太超前了。 理解不了。 他满脸都是震惊地感慨时,同样已经关注到溯时并与对方视线相碰的明悟揉了揉眉心,心中颇感好笑。是了,搞些奇奇怪怪的咒法还能波及到人、差点把人弄死的,除了豢龙台这位年轻的道长,似乎也找不出其他人来。 有些惊讶一直记恨溯时的明心没在此刻跟小狗似的嗷嗷叫唤着冲上去咬人,明悟感慨着家里小孩懂事的同时,上前一步,冲着溯时蓬丘师兄弟作揖:“许久未见溯时道友,溯时道友看上去过得……额,很潮流。” 溯时摸了下自己很短又扎手的头发,冷嗤道:“斗法输了的惩罚,老子才不是这种审美。” 他说完,抱着双臂冲明悟颔首:“这位是你们道观的道长?我下咒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他了,让他受伤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到底还是出现了这个情况,我先跟你们说声对不起。这位道长的医药费、护工费、精神损失费我全包了,等他醒来我也会道歉的。” 明心:“……”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道歉,这溯时也像是在放狠话。 有些人果然是天生欠揍。 站在明悟身后悄悄撇了撇嘴,他没吱声。 等待清扬道长醒来的这段时间,四个道士或站或坐,明心瞅瞅他家师兄,再瞅瞅溯时,发现这两人明明有着’深仇大恨‘,竟然聊得还挺和谐,而且看他家师兄微笑的表情分明是很满意溯时。这种想法刚落下,明心就听他家师兄问:“溯时道友既然已经离开豢龙台,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流云观?” 明心:“?” 蓬丘:“?” 溯时:“?” 三个人顶着三张懵逼的脸,唯独明悟微笑着说:“我从头到尾都相信溯时道友当年的说辞,也很佩服溯时道友的能力,更别提此次二位还救了我流云观的师叔与师弟,两位若是能加入我们流云观,那定是我们流云观的荣幸。” 溯时听到这话,那张凶巴巴的脸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随后断然拒绝:“我跟我师弟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你们流云观也不见得会允许我研究恶咒,更别提我曾经伤了你,现在还伤了你们师叔。但话又说回来,你们这位师叔的能力是不是挺一般的?才被恶咒波及到一点就捅了自己的腰子。” “你怎么说话的呢。”明心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清扬师叔的符箓术法很出众的!我们流云观年轻一辈的道士哪个没被他教过。” “出众?”溯时嘴里重复这两个字,觉得明心的说法不可信,便又将视线移到了明悟的身上,见明悟也点了点头,便缓缓皱起了眉,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所以我这新研究的恶咒这么厉害?” “师兄的恶咒主要针对中咒之人的意识,使其陷入幻觉、臆想。也许并非清扬道长能力问题,而是清扬道长因云生道长出事而心慌意乱,所以让咒法有了可趁之机。” 蓬丘的开口解释让溯时连连点头:“佷有道理。” 说话间,门外传来喧哗声,四人齐齐抬头,就见几个护士推着云生进入了病房。云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手背上打着吊瓶,脸色比起清扬更苍白虚弱。明悟见状立刻起身走了过去,询问情况。 “手术很顺利,病人的求生意志也挺强的,这一两天内肯定能醒过来,你们家属注意下吊瓶的时间。” “好的,辛苦你们了。” 送走护士跟医生,溯时瞥了眼云生,道:“正好,我跟我师弟看护你们清扬师叔,你俩看护这小道士。” 明心不是很情愿,但见明悟望过来,到底还是乖乖地搬了凳子坐在云生的病床旁。 当天夜里,明心正在跟桑柒柒唠嗑提及他们流云观跟溯时的不解恩怨时,清扬醒了。 他虚弱地睁着眼,视线从模糊到顺利聚焦,当看清楚溯时那显眼的红色寸头时,先是愣了愣,正欲说话,就见明心拨开溯时跟蓬丘挤到了床边,迫不及待地问:“清扬师叔,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一连串的问题从明心的嘴里冒出来,清扬只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 最后还是明悟将人拎到身后,温声询问清扬:“师叔,可有哪里不适?” 没了明心在耳边咋咋呼呼,清扬的头脑也逐渐清醒起来,他忍着小腹处的疼痛,冲明悟摇了摇头,嗓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紧接着又问:“云生呢?” “哎呀,”明心又挤进来,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道,“师叔你管他干什么?没那个本事还非得来抓恶道——” 啪。 明悟一巴掌拍在明心的脑袋上,再度将人往后扯,眼神里染上了几分告诫:“就算云生往日与你关系不好,但这会儿是性命攸关的事,注意说辞。” 明心挨了一巴掌,没敢啃声。明悟见状便转回视线,冲清扬颔首:“师叔放心,云生虽情况严重,不过医生们都很尽职尽责,已经将人救回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说罢,他的身子往边上一侧,留出空隙,让清扬瞧见了隔壁病床上的云生。 清扬微愣。 云生……竟没死么? 第87章 退圈第八十七天 谈到溯时你就没笑过。…… 讶异过后, 他微愣的神情迅速转为平静,深邃漆黑的眼底淌出几分无奈跟如释重负,声音依旧嘶哑, 却能听得出几分放松,缓声道:“没事就好。” 留下这句话, 清扬的眉宇间再度染上疲惫, 蓬丘尽心尽责地承担着陪护的职责,用棉签沾了水往清扬的唇边点了点,又喊医生给打了止疼的药水, 前者便再度陷入昏睡。 明心抱着手臂站在床边, 瞧见蓬丘的动作, 嘀咕:“你看上去还挺会照顾人的。” 蓬丘抬眸瞥了眼坐在窗口、脑袋一点点正打瞌睡的溯时,笑了一下, 低声解释:“因为小时候我师兄经常跟别的小孩打架, 我不抗揍,他就叫我滚远点。所以通常情况下, 他打完架以后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而我身上连道指甲的划痕都没有,这种时候,我都会担负起照顾他的任务。” 眼神悄悄瞥了眼溯时撑着的脑袋, 对着他们这个方位的半张侧脸恰好是额角带疤的那半张, 虽然闭着眼,但依旧能看出一脸凶相, 明心点头:“看得出来你师兄确实爱打架。” 蓬丘失笑。 虽然上次交谈过后, 明心对他以及溯时师兄的态度好转不少,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明心对溯时师兄还是有点偏见的。他将隔帘拉上, 更放肆地说起了以前的事儿:“溯时师兄其实不喜欢打架,我俩当年入豢龙台很早,年纪小,但却是豢龙台观主的亲传弟子,两种身份叠加在一块,旁的小道士看我们便又是嫉妒又是不顺眼,经常领着观里的其他人孤立、霸凌我们。” 蓬丘性格温和,是属于被欺负了也不吭声的那一挂。 但那天晚上他被一群小道士推进了比他人还高的水沟,又崴了腿,半天都没能从里头爬起来。一直到夜半三更,始终等不来人的溯时师兄在道观里转了无数圈也没能找到他。于是,他推开小道士们的袇房,以拳头逼问小道士他家师弟在哪里。 “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在那个水沟跟道观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那天晚上那群小道士的哭声却传得老远,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蓬丘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总结陈词:“溯时师兄人真的很好,也很有原则,你别对师兄有刻板印象。就算是他额角的伤口,也是为了救人才伤的。” “哦?” 刚才蓬丘的一番话已经有点颠覆溯时在明心心里的形象了,这会儿蓬丘还曝出个大秘密来,明心要有多好奇就有多好奇,用胳膊肘捅捅对方的手臂,示意对方快点说。 “大概四年前吧,溯时师兄去了个很偏僻的寨子,那里的人可能是出生的时候就脑子发育不完全,竟然会在每年固定的时间献祭年轻的女性跟小孩,说是用以供奉山神,希望山神保佑他们寨子。说是供奉,实则就是虐杀,等师兄抵达寨子,那些因虐杀而死的女性跟小孩的怨气已经彻底成型,变成了没有思维的恶鬼,那恶鬼看见谁就吃谁……” 明心打断他:“你师兄不会是救那群傻逼受得伤吧?” 蓬丘委婉反驳:“师兄嫉恶如仇。” 别说救寨子那群傻逼,他没帮着杀人投喂恶鬼都算人性大爆发。 迎上明心透着疑惑和古怪的眼眸,蓬丘解释:“他是为了救寨子里剩下的女性跟小孩。” 哦。 那倒是说得通了。 明心又有点好奇:“那恶鬼呢?你师兄最后是怎么处理它的?” 蓬丘:“师兄把它带回豢龙台,由师父做法感化进地府投胎了。” 明心心道进地府投胎可没那么简单,但想到这些内部消息只有地府的人员才清楚,他要说出口指定会引来蓬丘的好奇,届时若是把桑柒柒的身份给暴露了,就不合适了。 便索性住嘴。 两人聊完了看上去凶巴巴实则心地还算善良的溯时,便重新将帘布拉开,结果谁也没想到这层布后站着刚刚还被他们谈论着的男人,溯时抱着双臂,眼皮要掀不掀的,看着气势相当足。 他面无表情地问:“下次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出去说?我只是在打瞌睡,不是死了,耳朵还听得见。” 蓬丘:“……” 明心:“……” 明心嘀嘀咕咕:“哪有坏话,明明说的都是好话。” 见他还敢反驳,溯时的眼神变得更凶了点。 偏偏也正是这个表情,让本欲瑟缩脖子打算去找自家师兄挡一挡的明心倏然回过味来,他用一副看透了溯时的表情拖长声音:“哦——你其实是听见我们在夸你,所以不好意思了,对吧?” 溯时:“……”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0节 他摸了摸口袋,修长的五指唰一下展开,几张符文诡异、陌生的明黄符纸出现在明心的眼前,在明心僵硬的表情里,溯时顶着很凶的脸问:“你想试试哪个?” 明心:“……说错了,其实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默默转身,回到了明悟的身旁,当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道士。 - 第二天。 已经醒过几回的清扬终于彻底恢复了清醒的意识,虽然伤口还是时不时地泛疼,但他的脸色、状态比起刚做完急救手术那会儿都要好上很多。 靠在床头,他看着忙前忙后的蓬丘,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似又觉得好笑,道:“蓬丘道友,我真的没事了,也没怪你们,你真的不用每天都来照看我。” 说是每天,其实也不准确。 因为,是时时刻刻。 清扬上一次有这待遇,可能还是刚出生待在摇篮里的时候。 蓬丘面对清扬道长的好意,摇了摇头 ,表情认真:“不行,我跟师兄答应了明悟道友,在清扬道长您出院之前,都会时时刻刻照料您。您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本就是我跟师兄应该做的。” 清扬:“……” 隔壁陪护的明心看了眼变灰的游戏页面,抽空抬了下头,劝清扬:“师叔你就让蓬丘他们待着呗,正好明悟师兄回道观了,我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也挺无聊的,蓬丘在,我俩还能嗑嗑瓜子聊聊天。” 他俩刚还就’如何更快更好地提高网络名气‘进行了一波交流。 得出的结论是—— 不用想法子了,他俩现在因为北青村翻车一事已经被不少道友挂在网上进行过群嘲了。 清扬叹一口气,问:“你觉得无聊,但病房里不是还有我在吗?想聊什么我可以跟你聊。” 游戏人物复活,明心头也再抬起,理所当然地反驳:“那不一样,我跟蓬丘是同龄人,而且还都是网红,更有共同话题。最重要的是,蓬丘人好,我骂别人傻叉他都会跟着我骂,情绪价值给得非常足。但师叔你就不一样了,你只会让我别说脏话。哦,还有一点,你吃不了外卖,我点奶茶单杯不起送。” 清扬:“……” 他用没受伤的侧边手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 气氛沉寂下来,清扬垂着眼眸望着自己打着吊瓶的手,再看隔壁还未醒来的云生,又想到赶也赶不走的溯时师兄弟,眼底眸色微深。 安静的氛围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明心开始嘟嘟囔囔地吐槽游戏三连败,没两分钟后,又轮到云生的主治医生来查房,简单查看过云生的情况,留下一句“都挺好”便离开。同时,溯时与白大褂擦肩而过,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云生,走到清扬的身侧,见对方睁着眼休息,状态看上去不错,毫无征兆地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问清扬:“清扬道友,我能不能做个调查?” 一句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清扬微愣,问道:“什么调查?” 溯时拉了个椅子到床边坐下,解释道:“问问你对我那个恶咒的感受。” 清扬:“……” 明心:“……” 这,礼貌吗? 溯时不管话题礼貌不礼貌,但他表现得挺礼貌的,甚至还乐意跟清扬多解释两句:“是这样的,我研究的这些恶咒基本都能让人当场暴毙,您暂时是唯一一个受到恶咒影响还活着的存在。所以我冒昧询问一下您的体验感,好在后续研究恶咒的时候做进一步的修改。” 清扬:“……” 明心:“……”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蓬丘无奈扶额,补充一句:“抱歉,溯时师兄确实很爱研究恶咒。” 清扬:“……倒是看得出来。” 心里虽有点一言难尽,但见溯时跟个三好学生上课记笔记似的坐在他的面前,清扬就算不愿意回忆自己被恶咒影响时的画面,也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你这恶咒威力挺大的,我当时的意识似乎断了一秒,随后便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对面的人。而且我似乎完全想不起来我是一个道士,我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去杀他。后来……后来我的耳边就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低声地诱哄我,说只要我把匕首捅进小腹,一切都结束了。” “也就是说,你很认可这恶咒的威力?” “……认可。” 他现在躺在病床上,要说不认可,那是嘴太硬。 “那有没有哪一个瞬间,你会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下?” “没有。” “哦。”溯时右手握着笔,唰唰唰地将清扬的使用感受全部记录在册,又着重强调了’效果非凡‘四个字,“起效也很快,对吧?” “对。” “我冒昧问一下,你被恶咒波及到的时候在想什么?我个人觉得你只是被波及到,按照你的实力,伤得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 在想什么? 清扬的眸光不自觉地闪了一下,脸上露出与往日一般平和无奈的表情:“在想云生,当时正是恶道言而无信伤了云生的时候,我很担心云生的情况。” “哦,那跟我猜想得差不多,应该是你心神不宁,所以受影响比较厉害。”溯时自顾自地点头,笔尖在册子上舞得飞快,几秒后,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对我这个恶咒有什么修改建议吗?” “……”清扬默然半晌,回答,“或许,你可以研究下如何让恶咒只影响特定的人。” “这我倒是真想过,不过要达到特定选择,估计得先拿到对方的生辰八字,这比较适合有计划地对付熟人。像前两天那种临时的特殊情况,并不现实。但也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问得差不多了,您先休息吧。” 说完,他把椅子重新拉回到床边,咬着笔头继续思考研究另外的恶咒。 - 明心目睹溯时的做法,但又不好意思再次当着溯时的面去跟蓬丘吐槽他家师兄的行为,只能掏出手机跟桑柒柒吐槽:见了鬼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问一个受害者恶咒使用感受的。 桑柒柒彼时正懒洋洋地趴在简易麻将桌前打瞌睡。 这两天京北的气温又猝然拔高,加上网上流传的警方围剿全国道士的传闻,殡葬一条龙的客人少了不少。桑柒柒倒也不介意,每天不是看综艺,就是跟段绥插科打诨,偶尔还会拉隔壁鬼屋的两位过来打麻将,不玩钱,玩脸,谁输了就往谁的脸上画乌龟。 短短一个小时,白萦心已经去了三次洗手间洗脸了。 没地画,只能洗干净了脸重来。 等待的途中,收到明心的消息,桑柒柒扫了两眼。这两天她总是时不时收到明心对蓬丘师兄溯时的吐槽,该说不说,在得知对方恶咒使得一绝以后,桑柒柒对溯时的好奇度直线增加,已经不下三次地提醒明心,让对方跟蓬丘回京北的时候,把溯时也带上。 段绥的视线似不经意扫过女生纤长手指在屏幕上打出来的’溯时‘二字,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语气平静地问:“很喜欢溯时?” “还成吧。”桑柒柒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回答,“脾性和处事风格还蛮符合我的喜好的。” 最重要的是,那手恶咒她真的蛮眼馋的。 “一点就炸的炸药桶脾性和心狠手辣的处事风格?” 桑柒柒因为困倦而晕乎乎的脑袋在听到男人的反问时逐渐清醒过来,敏锐地察觉到段绥言语间隐藏起来的几分不屑,她瞅了瞅对方,将脸蛋凑过去,奇怪发问:“你对溯时有意见啊?” 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是在跟段绥说悄悄话。可段绥垂眸望着她几乎要贴到他手背的雪白脸蛋,默了默,没承认:“没有。” “嘁,我才不信。”她的手指抬起按在嘴角,比划了两下,“谈到溯时你就没笑过。” 段绥:“……” 一旁从卫生间出来已经吃了半天瓜的白萦心:“……” 略有几分心疼地注视了段绥几秒,她摇头在心中感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感觉段绥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心情打麻将,正好白萦心也不想在脸上画乌龟了,她搓得脸皮都疼了,便主动起身拉着自家老板告辞。 桑柒柒也没拦他们,挥挥手说再见。 收了麻将,她换了个沙发躺,一抬头就见段绥正站在沙发前,男人身高腿长,又是垂眸俯视的姿态,颇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意。不过只几秒钟的时间,这种感觉就被桑柒柒摇头丢远了。 段绥俯身将洗干净的葡萄往她桌前一放,像是随意地提醒:“脾气过于暴躁不好,情绪不稳定是生而为人的大忌。” 桑柒柒倒是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事,看来是真不太喜欢溯时。 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不过她乐意哄着对方:“那倒是,你这样的性格就挺好的,感觉怎么样都不会生气。” 这么一说,段绥跟溯时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难怪看溯时不顺眼呢。 抓到了关键的桑柒柒看在葡萄的份上多解释了两句:“我欣赏溯时的脾性欣赏的也不是他一点就炸的性格,是指他对待恶人的态度,对付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辈,恶咒一掏就是往死里干,不把对方弄死不罢休,而不是像明心他们,就搞些普普通通的符纸打架打半天都打不赢。”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到底就是心狠手辣跟杀伐果决。 段绥思考了下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似乎很符合这两点。 他迈步到桑柒柒一侧的沙发坐下,眉眼重归平静,跟着一块看起了综艺。 当天晚上的七点,一则新闻预告爬上了微博的热搜。 桑柒柒在冲浪达人白萦心的提醒下打开微博,看到了宁川地产的官博发布的信息,大概意思就是近期关于宁川地产老总宁昌生的传闻很多,所以宁昌生决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十一分的时候开一个新闻发布会,详谈网上的各种传闻。 [还特地开个新闻发布会啊,那看上去宁川地产的老总还是挺在意戴建华引发的舆论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这两天宁川地产的股价一直在跌] [是咯,被警方从别墅里救出来的女生不都发视频了吗?那女孩说被强行带走时他们有遇到会所的经理,她也向经理求助了,但经理根本没理会] [何止没理会啊?那傻逼经理竟然还说:戴总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我呕,臭傻逼!!是荣幸你怎么不上!] [我听说那几个女孩子心理都出问题了,宁昌生你跟戴建华作伴去吧] [不是,就我在意这个新闻发布会的时间点奇奇怪怪的吗?以往那些新闻发布会不都掐准点吗?他咋定个两点十一分,有什么说法吗?] “明天下午的两点十一分?”明心收到桑柒柒的转发,只瞥了一眼便跟蓬丘确认了共同想法,回复道:这日子应该挑挺久了吧?最近这一周的黄道吉日就是明天下午的两点十一分。 还是黄道吉日呢? 桑柒柒啧啧两声,想到先前沈望澜跟她提到过的,宁昌生这人对黄道吉日有种过分的痴迷,连老婆生产都要挑特定的日子,想来这新闻发布会搞个特定时间也不算什么离奇的事。不过,拖了这么久才想到要澄清就是为了算个时间,也算是有想法了。 她来回看评论,发现这宁川地产的官博真是傲慢到了极点,对于网友的各种质问完全不理会,甚至还点赞了某些脑子没发育完全的家伙关于性别对立的发言。 再一刷新,一条内容为’谁知道那所谓的受害者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有嘴谁都会说,指不定什么强行都是胡说八道,是她自己想要傍上大款自愿跟人走的呢?结果发现大老板也不是这么好伺候的,后悔了,还想挣点同情分当网红呢/微笑‘的评论后方跟了一个鲜红的’赞‘。 桑柒柒:“……?” 这官博疯了吧? 跟桑柒柒一样想法的还有诸多关注到这个赞的网友。 [我艹?这是在干什么?宁川地产的官博负责人被鬼上身了?] [严谨一点,被戴建华上身了吧……否则我实在理解不了这个行为] [啥意思啊,股价跌得还不够厉害是不是?觉得事情闹得不够大?]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1节 [我有个可怕的想法,宁川地产敢这么嚣张地点赞这种评论,不会事实真的跟这个人说的一样吧?我们都被耍了?] [不可能吧,人姑娘受的伤都有伤情报告的好吧?] [有伤情报告不代表她没说谎啊] [说得什么狗屁,宁川地产就是在发癫] 桑柒柒若有所思,她大概能猜到宁川地产这么无所畏惧的原因。会所内的监控要么坏了,要么被更改过。现在涉及到囚禁女生的李全、戴建华都死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而警方若是想要提审会所的经理等人,宁昌生那边完全可以利用九幽通神会成员的能力将事实真相掩盖过去。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她转变姿势,趴在沙发靠背上,眼睛亮亮地问段绥:“明天下午,我们给宁昌生搞个大场面,让他终生难忘怎么样?” 正在收拾纸扎品的段绥转身,走过去简单看了眼宁川地产的官博,挑眉:“在黄道吉日搞事?” “是啊,让他在以后的每个黄道吉日都能清晰地记起这次的大翻车。” “我觉得可行。”当初决定暂时放过宁昌生是因为他们不想打草惊蛇,但北青村的突发事件已经惊动了九幽通神会,现下多处理一个宁昌生也无关紧要,段绥想了想,说,“如果你想,我可以直接在新闻发布会上杀了他。” 彻底贯彻落实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 第88章 退圈第八十八天 段哥吃醋了,他有危机…… 本意只是想在新闻发布会装神弄鬼的桑柒柒听到这话, 脑袋上立马顶起一个硕大的问号,然后拖长声音试探着说:“这不好吧?” 新闻发布会诶,多半是直播, 搞那么大阵仗不得吓坏电视机前所有的观众?心理承受能力低一点的指不定命都给吓没了。 桑柒柒想到先前自己夸溯时对待恶人的态度被眼前这位听了个正着,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一种男人间莫名的比拼, 便劝解:“你一个温温柔柔的人, 走自己的路,没事别乱学溯时。” 再说了。 “杀人这种事情又不光彩,私底下干干得了, 怎么能拿到明面上来呢。”桑柒柒嘀咕两句, 将身子扭回沙发前, 端着下巴思考,“虽然现在我们的确从沈望澜的口中得知了宁昌生是九幽通神会背后的金主, 但宁昌生这种商界大佬要真死了, 肯定得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在他死前我们得先找到点他作恶的证据, 不然警方那边也不好交代。” 段绥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被嫉妒冲昏头脑,毕竟这两天’溯时‘这个名字出现在他耳边的频率实在有点高。将浮动的心思按下,理智重新回笼,他迎上桑柒柒期待的眼神, 点了点头:“那就吓唬吓唬他。” “对嘛, 以宁昌生对黄道吉日的痴迷程度,在黄道吉日出了差错, 将本就对自己不利的舆论引向了更大的旋涡, 他肯定要找九幽通神会的道士帮忙……嗯,也可能是怪罪他们。” 已经搅过一次浑水,疑似成功让九幽通神会的两个负责人对立、产生矛盾, 那么让金主对组织不满,应该会更有意思。 “不过,明天的发布会肯定戒卫森严,咱们得提前做做准备。” 所谓的提前做准备是桑柒柒去找沈望澜跟霍成济打听宁昌生新闻发布会的地点,而段绥则是去找找有没有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他俩没打算明天顶着自己的脸去当搅屎棍,省得让九幽通神会的人盯上他们。 段绥离开以后,张霖凑到桑柒柒的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笃定地提醒:“他吃醋了。” “什么?” “我说,你这两天嘴里时不时地念叨蓬丘道长那位师兄,段哥吃醋了,他有危机感了。” 闻言,桑柒柒的眼神变得逐渐诡异起来。 张霖看她变得若有所思和惊讶的表情,心道他姐在感情这方面也不是一窍不通到无药可救嘛。结果下一秒桑柒柒便发出一声叹息:“这也能有危机感?虽然我是很欣赏溯时的恶咒,但又不会真请他来我们殡葬一条龙上班,段绥怎么着都是我们一条龙的大内总管。” 张霖:“……” 叽里咕噜说点啥玩意儿呢。 还有—— “大内总管四个字就别让段哥听到了,不然我怕他立马辞职不干。” 桑柒柒:“……” - 夜晚一晃而过,但网络上关于宁川地产的各种讨论以及争论却并未消失,反倒有些变本加厉。 有人觉得宁川地产多少有点疯了,有人却觉得宁川地产的点赞就是在侧面说明他们的无辜。毕竟迎着爆炸的舆论逆流而上这种事桑柒柒以前经常干,而且神奇的是,事件每一次都会顺利地反转,所以宁川地产看似强硬和傻逼的点赞背后,指不定也藏着桑柒柒一般的运气。 被拉出来做同类举例的桑柒柒:“?” 侮辱谁呢? 她冷笑着转发了这条说法,配上了个小人指着自己的脑袋问“这玩意儿你有吗?”的表情包。 立刻引起网友的讨论。 [虽然你现在不干明星这行了,但我还是宣布你是整个娱乐圈第一个出面硬刚宁川地产的女明星!] [好了,我宣布有桑柒柒掺和,这件事情就是宁川地产的问题] [本来还想让子弹飞一会儿,但现在看来,能飞的只有宁昌生的骨灰/可爱] [坐等宁川地产被打脸] [梦回377硬刚某监狱男哈哈哈,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迎着爆炸的舆论逆流而上,宁川地产只是单纯地傻逼而已/微笑] [不是姐你这样真的好吗?我真担心你被封杀/抹泪] 桑柒柒回复:我会先一步给他送冥币/可爱 按灭手机,转头对上张霖皱眉的脸,她好笑地问:“几岁啊就把眉头皱得这么紧,小心以后印堂有竖纹,到时候女孩子嫌弃你不好看。” 张霖听到这话,本来皱着的脸变成了绷着的脸,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现在是鬼,眉头皱再紧也不会有这种问题的产生。倒是你……你先前还跟段哥说要隐藏身份去搞事,结果一扭头就在网上开火,这不明摆着让宁川地产关注到你吗?” “关心我啊?”桑柒柒重点一偏,四个字顺利换来张霖的白眼,少年起身,扭头就往旁边走。这别扭的模样看得桑柒柒实在好笑,赶紧拉住手哎呦了两声,“得了,敢做不敢当的小屁孩。” 张霖怒目而视:“敢做不敢当是这么用的吗?” 桑柒柒挑眉:“那不然是什么?” 张霖不吭声,桑柒柒也没再惹他,省得又跟猫似的炸毛,她用手托着脸慢吞吞地解释:“不爽就干这种行为才符合我的人设嘛,这几个脑子不好的网友都这么cue我了,我要是当没看见也太假了。” 张霖:“……” 虽然是这样没错。 “但你发了这种言论,他们肯定会着重盯上你的,到时候你不一定能轻易离开殡葬一条龙,黄道吉日给宁昌生找麻烦就得变成自己有麻烦了。” “不能轻易离开,就想办法离开。”桑柒柒拍拍小孩哥的脑袋,笑眯眯地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上午十点左右,正在跟客人介绍纸扎品的桑柒柒跟整理货物的段绥在同一时刻抬头,对视一眼。旋即,桑柒柒继续滔滔不绝,而段绥则以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到门外。他借着转身,薄唇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心道,还真是被张霖这小孩说中了,担心桑柒柒这个身份不明但疑似道士的存在会去新闻发布会现场找事,九幽通神会派人来盯梢了。 不过,大概是为了安全起见,对方虽然隐匿了身形,却并未靠得很近。 就这种程度的盯梢能盯出个什么花样来? 时间转眼来到下午一点三十,距离宁昌生的这场新闻发布会还有四十一分钟,一直蹲守在桑柒柒殡葬一条龙附近的九幽通神会成员已有些不耐。天气太热,他虽然往身上贴了隐身符,但人依旧是存在的,这热辣的日头直不楞登地射向他,光线烫得他整个人迅速升温,身上的汗水更是一顿冒,甚至有一部分十分夸张地淌在了地上。 从他身旁路过的部分路人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地面上那滩奇怪的水渍,然后再顶着奇奇怪怪的疑问离开。 他心里烦躁得厉害,抹了下额头的汗水,觉得那隐身符也快被汗水浸透而烂掉失效,便忍不住掏出手机联系负责此次新闻发布会的同伴,道:已经一点半了,桑柒柒就算能飞也不可能在四十分钟内飞到垣铁省,我是不是可以撤了? 对方很快回复:桑柒柒还在店里? 他回:在,到她店里买东西的人不算多,但陆陆续续的,基本没停下过。 对面似是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稳妥点:你都等这么久时间了,再坚持四十分钟吧,等新闻发布会开始,就可以回了。 成员瞧见这个回复显然有些不太情愿,但到底还是遵守了上面的交代,去隔壁的小卖部趁人不注意偷了瓶冰水给自己降温,又借着视野盲区替换了一张隐身符,贴了几张降温的符纸,他才再次回到盯梢的地方。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内。 送走了一位客人,桑柒柒似不经意瞥了眼门外树下的位置,然后眉梢微微扬起。 ——竟然能硬抗京北户外四十度的高温,蹲守了她三个多小时,有这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但非要跟着九幽通神会为非作歹,就只能是死。 跟段绥打了个招呼,桑柒柒转身走向了储物室。 目光宛若鹰隼,时刻盯着桑柒柒的九幽通神会成员等了三个小时终于见到桑柒柒有动作,整个人激动紧张得倏一下站起来,扣着手机的手收紧,他想,五分钟后若是还不见桑柒柒的话,他应该就可以汇报上面了。然而,这样的想法刚落下,就见桑柒柒抱着一个浑身金灿灿到足以亮瞎人眼睛的骨灰盒再度进入了视线范围内。 九幽通神会成员:“……” 原来只是去取货。 宛若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激动的情绪被尽数浇灭,整个人疲乏地跌回树下。 - 宁昌生的新闻发布会地点在垣铁省省会的会展中心。 距离发布会还有二十分钟,宁昌生一身黑色西装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他今年四十多岁,长相是垣铁省人固有的粗犷,眉毛很粗,脸部的轮廓很深。脖子里挂着一串颜色翠绿欲滴的玉牌,手腕上是红绳,手指转着手串。 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奇怪的违和。 像是土匪突然转行当和尚。 “会场检查过了?”时间一秒秒逼近发布会开始的时间点,宁昌生心底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他睁开眼睛,看向守在一旁、穿着十分普通随意的男人。 对方同样四十岁上下,看长相没什么特殊的,但一双眼睛却十分幽深,与之对视时就像是对上了一双狼眼,轻易便让人背后发凉。 杨泾点头:“检查过了,您放心,会场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不止会场内部,会场外部他们也安排了不少人手蹲守,先前在网上跟网友因宁川地产对线的桑柒柒,他们更是派了人监视,刚刚才传来消息说那桑柒柒此刻还在店里招待客人,肯定不会来捣乱,所以估摸着也就只是在网络上嘴硬两句而已。 事实上但凡坐在这里的人换个身份,他们通神会也不会浪费这么多人力跟精力。但没办法,宁昌生可以称得上是九幽通神会的前三大金主,这两年给予了他们数不清的金钱支持。北青村跟戴建华的事出现意外,把他拖下水以后,他很恼怒。如果这一次的新闻发布会他们再不上点心,指不定这位金主就因为气恼而撤资不干了。 “但我心跳得很厉害,总觉得有坏事发生。”宁昌生缓缓拧起眉毛,眼底露出了几分不太明显的忧虑,“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当年他还没发家,只在垣铁省做煤矿的物流运输时便因为第六感在途径某个隧道时迟疑了一下。正是这一下,避免了车辆被坍塌的隧道挤压而产生的事故。若非那灵光一闪,如今的他大概也没机会坐在这里。 杨泾对宁昌生的这话颇有几分不在意。 今天这日子是他们九幽通神会好几个有资历的道士算出来的,甚至还算了不止一遍,怎么看都不会出问题。 他压下情绪,安抚宁昌生:“您放心,这里一切有我们,不管是监控视频还是会所经理,我们都处理好了,您只需要上台告诉大众,您没有任何问题就可以了。或者,您需要的话,我给您贴张静心符?” 宁昌生没拒绝。 杨泾从乾坤袋里找出静心用的符纸,折成块状递给了宁昌生,后者接过以后贴身放进了内里衬衫的口袋。 宁昌生再度闭眼,混乱、不安、嘈杂的思绪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 见宁昌生不再开口,杨泾也陷入了沉默。 二十分钟后一晃而过。 宁昌生站在后台,神色冷静地整了下因长时间的坐姿而产生褶皱的西装,透过角度的缝隙看到助手站在话筒前侃侃而谈,又迅速拉回正题介绍他的身份,宁昌生迈步朝着台上走。 身材高大、五官粗犷但硬朗的他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台下的记者们便咔咔咔地开始疯狂拍照录像,与此同时,宁昌生的正前方是一台正在直播的器械,他冲记者们点头示意,缓缓开了口:“各位记者朋友,还有直播间的诸多朋友,大家下午好,我是宁川集团的董事长宁昌生。” “开这场发布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澄清近日有关宁川地产的各种流言。” “首先我来说一说我跟戴某的关系,我跟他是邻村,但各位也知道我这个年纪的幼时没什么教育资源,因此几个村才办一个学校,之后我们便成了同学,年纪小的那会儿我们关系确实不错,后来辍学办物流运输,我们也是合作伙伴。不过,这种合伙人的关系在我对房地产业感兴趣时便已经结束了。那应该是在十六年前,换句话说,我们也已经十六年没有过联系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2节 “所以——” 啪一声,发布会现场的右侧的大灯忽然炸开,明亮的光线瞬间转为暗淡,碎玻璃跌落到地面闹出的动静将宁昌生原本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同一时间转向了右侧角落。 又纷纷转回来。 只是炸了个灯而已。 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宁昌生却不是那么想,他的目光定在破碎的大灯上,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本就是迷信异常的人,在澄清的关键时刻遇到这类突发事件,他的脸上就差印上’晦气‘两个字了。 这道声音同样引起了装作保镖站在台后的杨泾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敲了敲挂在耳边的联络器,压低了声音询问:“有没有不对劲的情况,大家汇报一下。” “没。” “我这也没有。” “我这里很安全,没见到奇怪的人。” “嗯,我也是。” 接连不断的声音入耳,杨泾迅速分别出每道声音的主人以及他们驻守的每个方位,没有少人,所以没有出现差错,会展中心的大灯炸裂只是个单纯的意外。 想到这里,杨泾迅速绕路走到台前,混进记者们的队伍里,在宁昌生看过来时,比了个’无事发生‘的手势。 宁昌生微悬的心松了松,继续自己的澄清。 “所以,某些友商若是企图引导不明真实情况的网友,说出我与戴某走得近,是好友,戴某犯法我是知情者这种可笑的言论,我建议友商还是多动动脑子想想别的法子。” “说完了我与戴某的关系,接下来我来说说大家更关心的、我名下会所的经理无视工作人员的求救任由戴某将工作人员掳走的可笑谣言。” 宁昌生说了两分钟的话也没见类似大灯炸裂坠落的意外再度发生,这口气彻底松了下来,紧绷的声音也变得平和了不少:“我这边有相关的监控视频,可以请大家观赏观赏。” u盘从杨泾的手中被递交到最初上台活跃气氛的宁川地产员工手里,再插入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电脑。 宁昌生身后的幕布上很快出现了电脑的桌面背景,紧接着光标移动至一个上了密码的文件夹,文件夹被打开后,几段几十秒的视频按顺序点开。第一个视频显示的时间是半个月前,视频的背景赫然是富丽堂皇到有点土的会所,几个工作人员站在一块轻声交谈着什么,而后不久,左侧走廊的一扇门被打开,只穿着单薄短裙的年轻女生半挂在戴建华的身上吐气如兰。 随着戴建华走向电梯,年轻女生的脸彻底暴露在监控摄像头中并展现到全网观众以及记者面前时,一声声吸气接连不断地响起。 因为,这年轻女孩正是这两天在微博等相关社交软件出镜指责会所经理在面对她被客人强行掳走却不作为的那位。 原本女孩身形清瘦虚弱,在镜头哽咽哭诉的模样惹得诸多网友心疼同情,并怒骂宁昌生。可现在这个视频一出现,啪啪啪的打脸声响得不能再响。 记者炸了,直播间的观众也炸了。 [我曹,真反转了?] [……我无语了我真的无语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耍我有意思吗?] [监控录像都放出来了,看来事情能定性了哦,就说是那女的想傍大款结果没成功嘛!当初骂我的人能不能给我道个歉/白眼] [靠,那我一晚上没睡跟那些说宁川地产没问题的网友对线算什么?] [算你有时间] [@桑柒柒,你怎么看?] [哈哈哈上午发的微博,下午就被打脸,@桑柒柒脸疼吗?要不要出来给宁老板道个歉啊?宁老板可跟钟杰不一样,不是你寄个冥币就能完蛋的/微笑] [要我说宁老板还是把桑柒柒封杀了吧,本来看她就挺不顺眼的] 宁昌生虽然看不到直播间疯狂飘动的弹幕,但他一侧的耳朵带着耳机,能清晰地听到直播间负责人的所有反馈。对方的声音拔高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雀跃与欣喜,他道:“宁董,直播效果相当好!直播间的观众因为这段监控视频都在控诉、吐槽那女生,还说要跟您道歉,他们都信了!” 宁昌生的嘴角快速勾起细微的弧度,又迅速放下,动作速度之快令人无法察觉。 他彻底放下了心,抬手示意员工继续播放下一段监控。 光标再次移过去,双击点开视频,一张女生的脸出现在大众视野范围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个女生是如何攀附有钱人,但却没想到就在下一秒,整个视频忽然被附上了一层马赛克,画面滋啦滋啦地抖动起来。 [坏了?] [咋回事啊,视频咋突然变成这样了?] [不是,这么重要的场合电脑出问题了吗?] [……抓马,这也能出现意外?什么草台班子行为啊?] 网友絮絮叨叨讨论,宁昌生也在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了员工。员工虽是背对着宁昌生站的,但对方的视线实在过于冷戾,让他浑身哆嗦,额头都在瞬间冒出了冷汗。 奇了怪了,这电脑刚才还是好的啊,怎么这会儿突然就不能用了?见鬼了吗?! 这样的想法刚刚从脑袋里窜起来,惊变再次发生! 会展中心紧闭的窗户在同一时刻嘭得一声炸裂,无数玻璃疯狂迸溅,突发状况惊得现场的记者都失声叫起来。所有人都下意识远离窗户挤到一块,正环视四周想要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时,一阵阵的妖风从外吹来,强悍的风力宛如凶猛的台风,将头顶的大灯吹得哐当哐当响的同时,摇摇欲坠。 杨泾察觉到情况不对,手探向乾坤袋,想要掏符纸。 但也就是这一刻,轰隆一声巨响。 本挂在展台上方的巨型吊灯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与力道砸下来,擦到宁昌生的肩膀,将他半截身体压在了灯下。 第89章 退圈第八十九天 我怀疑这是垣铁省分部…… 被无限放大的惊叫声响彻、撼动整个会展场馆, 天花板拦住了外泄的声音重新挤压反弹回去,每个人的耳膜都在嗡嗡颤动,头脑发昏。 杨泾的手指搭在乾坤袋外侧, 指尖就与符纸相距毫米,可那大灯掉落的速度快得只有眨眼的毫秒, 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此刻, 来自宁昌生的惨叫隐没在大灯坠地的嘭裂声中,杨泾的脸色猛变,终于回过神来, 迈开两条腿, 三两步跃到台上, 尝试拨开吊灯的手指都在发抖。 “宁先生?宁先生?!” 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听到宁昌生的回音,杨泾的脸色更沉。但细想宁昌生身上开过光的保命东西不少, 想来这么砸一下也只是看着恐怖, 实则应该没受什么伤。 他思考的时候,台下真正的保安以及各记者也终于反应过来, 纷纷上前帮忙搬开吊灯,再打电话报警、喊救护车。 [我艹!!!] 全部心思都在救人之上,无人关注到的直播间在随着一声经典国骂冒出之后,如同冷水入油锅, 瞬间炸开。 [我的老天奶!这他爹的什么情况!!] [青天白日的上演灵异片吗?又是视频马赛克, 又是妖风破窗,又是吊灯砸人, 救命, 宁昌生你干啥坏事了?!] [那么大个吊灯砸下来……宁昌生人还活着吗?] [我朋友是被戴建华带走的受害者,真实情况根本不是宁昌生所放出来的录像那么回事,监控视频是伪造的, 伪造视频,恶意篡改真相,引导舆论,宁昌生遭报应是应该的/微笑] [什么意思?又要反转?!] [刷到过那么多新闻发布会,从没见过有吊灯能把发布会当事人给砸晕的……额,也可能是砸死] [很明显啊,老天奶都看不下去宁昌生的胡说八道,所以给他点教训呗。] 直播间聊得热火朝天,眼见着好不容易将矛盾引导至女孩身上的舆论竟又在事故发生以后重新回到宁川地产跟宁昌生的身上,负责直播间评论引导和管控的负责人脸都白了,连忙给在会场的员工打电话。接到电话的员工顿时放下变成马赛克的监控视频,扭头奔去关直播。 结果台前围着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在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后退了一步,他哎呦一声被绊了个狗吃屎,而被他的手臂挥下来撞到的直播器械也承受不住力道、维持不了平衡,哐当倒地。 [哎呦,我摔倒了] [淦啊,哪个蠢货,砸到老子后脑勺了] [第一次第一视觉体验摔仰巴跤,感谢宁川地产的员工/微笑] [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了!] [别管我了,先去扶你家董事长吧/doge] 负责监控视频的员工终于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将开关按下,一条条疯狂上刷的弹幕戛然而止在某一秒。 来不及关注更多,员工又立马回头去帮忙搬散落的吊灯。 几十公斤的吊灯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其实并不难搬,只不过吊灯一被挪动,那些碎玻璃便哗啦哗啦地往好像已经死了有一会儿的宁昌生身上掉。 员工有种宁昌生会被扎成刺猬的错觉。 “血!好多血!”一声惊叫蓦地在耳边响起,包括杨泾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宁昌生的左侧肩膀,汩汩的鲜血从下方淌出来,很快浸湿了宁昌生的衣服,也浸湿了几人的鞋底。 杨泾的瞳孔震颤得厉害,抬手去碰对方的脖子,感受到宁昌生颈边的脉搏还维持着跳动,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大喊:“医生呢?医生怎么还不来?!” “刚打了电话,但距离会展中心最近的医院也有十多公里,救护车来得恐怕没那么快。” “现场有没有懂急救的?” “我,我懂一点!你们都让让,别把人堵着了。” 混乱嘈杂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门外终于响起来了滴嘟滴嘟的警笛声。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扛着担架而来,接触到宁昌生以后听见耳边有人问:“不就十公里吗?怎么来这么慢?要不是现场有人懂急救,宁董的血都要流干了!” 听得出对方言语间的抱怨和不满,医生的脸色也不好看:“我们尽力了,但来的路上接连遭遇两起车祸,把路都堵死了,要不是交警帮忙,再过半个小时我们也过不来。” 说完便招呼着同伴将人抬到救护车。 宁昌生顺利上了车,但这场新闻发布会是彻底成了烂摊子。受到惊吓的记者们相互对视,虽遗憾监控视频没能播放完整,但宁昌生被吊灯砸个半死的新闻也不赖,当即收拾收拾准备回单位写稿子去了。 没一会儿,整个会场便只剩下了宁川地产的人。 杨泾派了人跟上宁昌生,自己则留在会展中心,眸光冷冷地扫过现场的每个角落,却并未察觉到有人藏在此处伺机而动,就好像所有窗户的爆炸跟吊灯的跌落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而已。 可他知道绝对没有这种巧合,一定是有人在作祟。 没一会儿,分布在各处的九幽通神会成员也都纷纷赶来,杨泾数了下人,脸色微变:“何六跟禄坛呢?” 成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迷茫。 “十分钟前我才跟他俩聊了会儿……”说话的道士看着才十七八岁,年纪轻轻,脸还很嫩,他挠挠头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被拨通,嘟嘟嘟的声音很快消散,并未转为忙音,有的只是寂静。小道士表情古怪了一瞬,抬眸去看身边的同伴,杨泾在此刻上前一步,沉声问,“禄坛?你们俩在哪儿?” 那边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但随后响起的却并禄坛那沙哑熟悉的声线,而是一道极为陌生的男性嗓音,他像是轻哼了一声,紧接着漫不经心地拉长声线:“大概……在你头上呢。” 什么? 杨泾没反应过来,但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道破空声。 他猛地扭头,只见那破碎的玻璃窗框内,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宛若一块块垃圾,被轻易丢了进来,并从他们的头上开始做自由落体。 道士们表情一变,身体迅速往边上一撤,最靠近窗口的两人身影一闪,飞奔着离开会展中心,循着方向追了出去。 而杨泾等人则是垂眸去看嘭哒掉到他们身前明显已经成为尸体的何六与禄坛。 两人的眼睛睁得很大,即便是死亡的状态也能猜测到他们在死亡前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恐怖的画面。杨泾俯身去检查两人的身体,却连一个细微的伤口甚至划痕都没瞧见。他的眉心缓缓拧起,脸上的表情转为沉重,继而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两张用于引灵的符纸。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3节 引灵符符如其名,可以在特定的情况下将一个生人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引出来。不过这种所谓的特定情况其实还挺严苛的,要么在该生人心慌意乱之际,要么在对方睡觉或死了的时候。 引灵符在杨泾的手中逐渐燃烧成灰烬,外头的风穿过无玻璃的窗框飘入屋内,卷起尘屑,将所有的灰烬都散得干干净净,但何六跟禄坛的灵魂却始终没能从身体里钻出来。 “怎么回事?引灵符没用吗?”有人低喃出声。 “不,跟引灵符没有关系,是何六、禄坛的灵魂已经不在了。”杨泾呼出一口气,克制住了心底熊熊燃烧的怒火,“该死的家伙,竟然这么谨慎!” 说罢,他将视线转到其他人的脸上,问:“你们当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其余人纷纷摇头:“没有,我们驻守的地方根本没有人靠近。” “那看来问题就出现在何六跟禄坛驻守的角落。”杨泾揉了揉眉心,“可惜现在两人都死了,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屠汪的身上,看看他们能不能追到将何六、禄坛丢进来的家伙。或者……张庆,你去找一下何六他们那地方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知道了。”张庆点头应下后便立刻离开了,他一走,会展中心的场馆内便再度陷入了寂静,先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士小心翼翼地询问,“杨哥,今天出了这档子事,通神会还有宁董那边我们该怎么交代啊?” “谭阳那边联系上了吗?”杨泾答非所问。 “联系上了,他说桑柒柒一直在店里,这事儿肯定跟桑柒柒没关系,桑柒柒就一个稍有本事的道士……”回答杨泾的九幽通神会成员撇嘴,“我觉得我们当时就不该把人力浪费在她身上。” 杨泾没吱声,只沉着眉眼思考。 会展中心外。 桑柒柒将可以变换声音的符纸揭下,学着明心以及太微散人抠抠搜搜的样子将用过几回但还没烂的符纸重新塞回口袋里,坐在树上等前去送货的快递员段绥回来。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两条被牛仔裤包裹的纤细长腿漫不经心地晃出弧度,丝毫不担心段绥会不会被九幽通神会的成员逮住。 两分钟后,桑柒柒敏锐地察觉到身侧的树枝似乎轻轻晃了晃,紧接着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她的肩头,她偏头看过去,果然瞧见段绥修长的身影逐步显露,他站在树枝上,单手扶着树干,长眸微微下敛,迎上桑柒柒的目光,薄唇勾起弧度,笑着问:“等久了?” “那倒没有,我也刚刚才坐下来。”桑柒柒眨眨眼,好奇地问他,“事情办妥了?” “嗯,那两个九幽通神会的成员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我在他们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他们也没能发现我。”不止是没发现,更是像只无头苍蝇以他为中心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挠着头嘀咕:“人呢?我们追出来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吧?怎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看得出来,今天跟在宁昌生身边的那个家伙也不厉害。”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吊灯往宁昌生的身上砸。 桑柒柒唏嘘两声:“有点真本事的可能只有那些个分部负责人。” 她从树干上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段绥招手:“我们去看看宁昌生的情况。” 下手的时候她已经着重注意,让风把吊灯的位置吹得偏了点,没正好砸在宁昌生的脑袋上,加上宁昌生身上好东西不少,他脖子里的玉牌、手腕上的红绳都能保命,桑柒柒也猜得到如今的他顶多就是个半残,但半残也值得留念。 两人来到医院,等了好一会儿才没见宁昌生从急救室出来,倒是来了个医生对跟着宁昌生来的九幽通神会成员解释宁昌生此刻的病情:“病人左侧肩膀粉碎性骨折,手术进行得有点困难,可能还得花更多的时间。” “性命无忧吗?” “不会危及生命,就是后期肩膀会出现一定的问题,譬如不能抗重物之类的。” 九幽通神会的成员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不会危及到性命就没关系。 角落里,桑柒柒用手托着下巴啧啧了两声:“那看来还有一会儿了,咱俩先回吧,等会再过来一趟好了。” 段绥没有拒绝。 两人回到殡葬一条龙,变换符制作出来的’桑柒柒‘走进储物室,再出来已然换了人,她打着懒洋洋地哈欠趴到收银台,视线往门外一扫,并未瞧见那位盯梢的九幽通神会成员。 “十三分钟前走的。”玻璃门被推开,景裕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中途离开过一趟,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折回了。” 他虽是个行刑官,论干架能力也比不过桑柒柒、段绥,但跟九幽通神会这群小鱼小虾比起来,还是强了不少。上午出门丢垃圾时便注意到了殡葬一条龙的门口有只老鼠,大概能猜到跟桑柒柒有关,他还特地发了消息询问,得到肯定的回复以后,他便时不时关注下老鼠的身影。 “估计是得到了宁昌生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出事的消息,又转回来看我在不在店里。”桑柒柒拽拽段绥的衣角,示意自己想吃冰棍,后者转身去小冰箱旁挑了根桑柒柒最喜欢的葡萄味雪糕递给她。 两鬼熟络又自然的动作看得景裕表情古怪。 他刻意忽略这种类似狗粮塞嘴的感觉,挑眉道:“所以宁昌生被灯砸这事儿真是你做的?” 咬一口雪糕,浓郁的葡萄汁浸满口腔,桑柒柒满足地眯起杏眼,慢吞吞地反问:“那不然是谁这么正义。” 听她自吹自捧,景裕瞥她一眼,道:“我只是觉得当场砸死宁昌生更符合你的习惯和喜好,留他一条命这种心慈手软的事跟你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 桑柒柒:“……” 她在景裕心里到底什么形象? 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你跟段绥得当知己,简直太有共同话题了”,随后才解释:“直接砸死他多没意思,他要活着才能折腾九幽通神会。” 桑柒柒现在就等着宁昌生做完手术醒来,看到自己的肩膀粉碎性骨折,看到网友嘲讽他做了坏事遭报应,看到他公司的股价疯狂下跌,随后恼怒、发火,并怪罪九幽通神会。 届时一定非常热闹。 她又咬下一口雪糕,美滋滋地掏出手机去关注宁昌生这场中道崩殂的新闻发布会带来的各类讨论。 同样关注着此次新闻发布会的还有正在病房里当陪护的明心、蓬丘两人。虽说桑柒柒从未在他们面前提及过宁昌生有问题,但两人在北青村翻车的经历让他们印象深刻,现在又被网友和一些早就看他俩不顺眼的网红道士拉出来嘲讽,心里快把戴建华跟九幽通神会的道士给恨死了。 自然而然的,这位网传跟戴建华是好友的宁昌生也受到了牵连。 至于宁昌生说的什么他跟戴建华并不熟络这种鬼话,明心跟蓬丘肯定是不信的,尤其是蓬丘。陈洪跟他提到自家村子的时候,着重说了他们村子的老板们的各种八卦,其中就有戴建华跟宁昌生闹掰又和好一事。 病房内的电视机打开,按下遥控器,来到了宁川地产新闻发布会的转播频道上。 瞅了眼身旁艰难醒来过一次又陷入昏睡好似死了一样的云生,明心非常没素质地将音量开到了十八。宁昌生的出现以及在台前的 ’辟谣‘自述很快引起了病房内所有人的注意,正闭眼休息的清扬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视线定在屏幕上。 当宁昌生吩咐员工将监控视频打开并呈现到大屏之上,明心瞅见上面的内容,顿时嗤笑一声。 清扬等人的视线转到他身上。 明心对上三双眼睛,不由得问:“……看我干啥?” 清扬:“想知道你笑什么。” 明心哼了一声,撇嘴解释:“我看这宁昌生铁定不无辜 ,他脖子里挂着的玉牌一看就是开过光的法器,他旁边跟着他的那个保镖也怪怪的,刚伸手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串珠子不一般,这俩人肯定认识道士一类的家伙。既是能将玉器开光的道士肯定也有点本事,想来搞个虚假的监控录像蒙蔽网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清扬若有所思地点头,夸他:“说的很有道理。” 明心的腰板瞬间支起来,就差身后有根尾巴螺旋转圈:“那是当然,我可是流云观年轻一辈的领头羊!” 清扬的目光依旧落在电视机屏幕上,但话题却顺势而转:“我看到网上说你俩去过北青村?” 明心:“……” 蓬丘:“……” 前者的表情耷拉下来,支棱起来的腰板也重新塌了,皱巴着脸说:“师叔,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戳我俩心窝呢,我顶着一脑袋的恶灵印记回来找到师父,差点被他丢出去,他还以为我去哪儿鬼混了!” 蓬丘瞥了眼明心,心道明心道友还挺会演的,便也顺势跟了句:“溯时师兄让我再有下次别说是他师弟,他说我被设计了都不知道,实在丢人现眼……要是被我师父知道,棺材板都按不住。” 溯时瞥他一眼,意味不明。 而清扬闻言则是笑起来,安抚两个年轻人:“偶尔翻车是正常的,就像我现在一样。” 话音落下,明心有心想说两句安慰一下他家师叔,结果电视机里却骤然响起破窗声与惊叫声,病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刻被吸引,抬眸之际恰好瞧见宁昌生头顶的吊灯在晃动了一下以后嘭的一声掉落,将宁昌生砸了个正着! “我艹!” 突如其来的画面惊得明心原地坐起,眼睛瞬间瞪大:“这也行?” 蓬丘也被惊了惊,目光注意到身体微微抽搐但疑似晕厥、毫无反抗能力的宁昌生的背影,不由得皱眉:“不会给砸死了吧?” 听到这句呢喃的清扬眉心收紧,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雪白的被褥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将被褥表面抓出一道道显眼的痕迹。 无意间将视线瞥过来的溯时瞧见这一幕,表情微顿,不过毫秒便收敛了表情,淡定地重新看向电视机屏幕,但眉宇间却多了一道若有所思。 直播出现事故,电视机转播频道的切断速度比宁川地产的员工快多了。 但造成的影响已然无法改变。 明心疯狂唏嘘,连连感慨:“我嘞个豆,这不妥妥的天降正义吗?看宁昌生这情况,就算身上有保命的玉牌估计也够呛,要真给砸死了那也太搞笑了,史上第一个开新闻发布会结果把自己开死的大老板……这肯定得载入史册!” “发布会的时间还是专挑的黄道吉日吧?看来老天爷并没有保佑他。”一直没吱声的溯时掀了掀眼皮,像是随口一说,“也或者,这所谓的黄道吉日本就是老天爷惩罚恶人的吉日。” “这说法有道理 ,非常有道理。”明心点头应和,甚至鼓起了手掌。 溯时扯了扯唇,下垂的眼眸微斜,眼角余光扫到清扬控制不住的难看脸色,表情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有意思。 真有意思。 同一时刻,已经确认将宁昌生砸进医院、杀了何六跟禄坛的罪魁祸首跑远了的杨泾等人纷纷从会展中心撤离,让其他成员先回家休息,杨泾则是去了医院查看宁昌生的情况。宁昌生还在接受手术,但得知对方性命无虞,杨泾便走到一旁给京北分部的引荐人打去了电话。 虽然这里是垣铁省,但宁昌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京北,只偶尔回老家活动活动。而且当初将宁昌生招揽至九幽通神会的人正是京北分部的人,于是宁昌生的安全一直都是九幽通神会京北分部的成员在负责。 电话从引荐人转接到平阳子,当听说宁昌生在直播时出现事故,平阳子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寂静无声的氛围让人窒息,杨泾咬住后牙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解释:“抱歉大人,对宁先生下手的人真的很厉害,我们谁都没有发现他的靠近,不过,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垣铁省分部的人干的。” “哦?”微扬的尾音令杨泾一哆嗦,他立刻解释,“虽然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垣铁省分部的人一向跟我们不合,北青村事发,他们吃了个闷亏还被我们指责,多半是记恨在心。再加上北青村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若是上面怪罪起来,恐怕没人有活路。出于这个原因,他们极有可能借宁先生的事利用我们、拖我们下水,以此来分散上头的怒火!” 第90章 退圈第九十天 #宁昌生死了吗# 北青村事发后的负责人会议上平阳子跟潜虚吵了一架更差点打起来一事儿, 以杨泾的身份是无权得知的。 只不过,有什么样的负责人就有什么样的成员。 先前北青村造庙、饲养供奉神灵的进度如此之快,垣铁省分部的成员见了杨泾一行就得高高在上地冷嘲热讽两句, 还阴阳怪气他们是废物,这几年在九幽通神会只顾着吃喝玩乐, 尽长肥膘不长脑子。京北分部的成员气得火冒三丈, 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垣铁省分部的成员的确有嘲讽他们的资格。 但北青村的事一出,两者的地位瞬间转换,阴阳怪气嘲讽人的成了京北分部的成员, 铁青着脸受气的则变成了垣铁省分部的那些个倒霉蛋。 两者矛盾加剧, 要不是怕引起上头人的反感, 双方抄家伙干一架都用得着。 因此,经过手底下人随意一句“哎, 垣铁省这边本就看我们不顺眼, 巴不得我们办事的时候出差错,现在宁先生这事一起, 他们不得在背后把嘴给笑烂”的抱怨,杨泾的脑袋里好似闪过一道白光,因突发事故而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是了,他们跟垣铁省分布的成员矛盾这么大, 指不定就是这群家伙想看他们笑话特地整出的这档子事!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的杨泾在未得到平阳子的回复时, 也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还有一点我认为很奇怪,我重新翻看了几张记者拍摄宁先生辟谣时候的照片, 发现砸到宁先生的吊灯本是正好位于宁先生的头顶上方的, 按照吊灯的形状以及直径范围,砸下来就一定会把宁先生的头部全部笼罩在内。但真实情况却截然相反,对方像是故意的一样, 特地用风吹偏了吊灯的位置,以至于砸下来时只砸到宁先生的半边肩膀!” 他眉心紧蹙,振振有词:“这是不合常理的,如果真是九幽通神会以外的人想对付我们、对付宁先生,为什么还要特地留他一条命?宁先生死了不是更好吗?只有九幽通神会的成员知晓宁先生在我们组织的地位,知晓他的存在对我们很重要,所以才会伤他却不杀他。” “除此之外,对方似乎也很清楚有我们这批本职身份为道士的成员伪装成安保人员在保护宁先生……” 最后一段话还未说完,杨泾扣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震动,他下意识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屠汪发来了一段视频,并备注这段视频是从何六、禄坛两人驻守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里拷贝下来的。 杨泾顿了顿,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平阳子。 平阳子在他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全程都保持了沉默,但他苍老、满布皱纹的脸却像极了阴沉的雨天,仿佛下一秒就能滴下水来,那双眼珠更是附上一层浓重的阴翳之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怕气势。 听着话筒内传来的沉重喘息,杨泾的心跳动得格外厉害。他不知道平阳子会不会赞成他的推测,也不知道平阳子会不会惩罚他,未知的恐惧让他有点承受不住,只能艰难用力地喘息,以此来平复紧张的心情。 好在好运到底还是眷顾了他,在等待了五秒钟左右的时间后,平阳子终于开了口。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4节 他的声音像老旧器械的齿轮咔哒咔哒地转动,听着很刺耳,但由于内容只有简单的’我知道了,把监控视频转发给我‘这几个字,杨泾便觉得这样的刺耳也并非不能忍受。 挂断电话以后,他先将监控视频转给了引荐人,随后自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打开视频。 杨泾看了眼视频下方显露的时间点,是下午的一点四十分,此时距离宁昌生的新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但为了安全起见,所有负责此事的九幽通神会成员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就位,包括何六跟禄坛。 两人穿着安保人员穿的制服,手里拿着防爆警棍,颇有几分懒散地坐在花坛边缘低声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个位置略显偏僻的角落始终无人造访。直到新闻发布会开始,监控视频的视线死角里慢慢悠悠地晃过来两道人影。随着二人的走近,他们的五官长相也尽数入眼,一个年轻人,一个老头,年轻的那个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头发染成了花白色,脸上打了鼻环跟唇钉,一眼看去就是个街头小混混。而老头背部佝偻弯曲,一脚深一脚浅,走路都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会摔倒。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块,显得十分违和。更别提还一起出现在会展中心外,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何六跟禄坛虽表现得懒散,但眼睛却如鹰隼寻找猎物,时刻盯紧了周围。因此,一老一少一出现,便立刻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何六给禄坛比了个手势,后者轻轻点了下头表示知晓。 几秒钟后,杀马特小混混骂骂咧咧地捞着老头的手臂加快了步伐往角落而来。 “喂,那边的那个保安。”小混混抬起下巴,唇钉在日光下闪着光。何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混混点头,语气有点不耐烦,“就是你,赶紧给我找个轮椅,不然我家老头子要是摔倒了,我第一个投诉你。” 何六下意识皱眉,旁边的禄坛则道:“没有轮椅,会展中心今天接待重要人物,无关紧要的人麻烦离远点。”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小混混的逆反心理。 他撒开握住老头手臂的手,当即迈着大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并一路走至侧门,看样子似乎想直接冲进会展中心闹事。 这还得了? 何六脸色微变,追上小混混的同时,手指赫然已经从乾坤袋摸到了符纸。但也就是他靠近小混混,手指伸长够到小混混的肩膀,准备将符纸拍下去时,小混混的身后好似长了眼睛,猛地一个错身。拍了个空的何六身体向前踉跄,而小混混却趁此机会将自个儿手里藏的符纸按在了何六的胸膛上。 “什么?!” 关注到这一幕的禄坛心中一惊,立马反应过来,结果他前脚刚抬想要去帮何六,那看着站都站不稳的老头却突然直起了佝偻的腰背,宛若枯树皮一般的右手在禄坛毫无防备时卡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令他的眼球突出,他的双手死死抓住那枯树右手,本该无比脆弱的老年骨头此刻却硬得跟铜墙铁壁似的,不管禄坛如何费力,都休想撼动一分。 同一时刻,那小混混似察觉到正前方有个开启着的监控正盯着自己,忽而抬眸,打了唇钉的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咧嘴一笑,做出了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杨泾轻易分辨出这两个字是:“蠢货。” 被挑衅的怒火还未彻底燃烧起来,监控视频就在此刻戛然而止,屏幕也化作一片漆黑。 杨泾收紧手指,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草!” 看完这个视频,他愈发笃定他的分析肯定没错,这杀马特小混混摆明了就是知道何六跟禄坛的真实身份,继而冲着他们去的!否则不会在何六跟上去时以如此快的速度错过攻击并反手在何六的身上贴符纸! 但他们保护宁昌生这事儿只有九幽通神会内部的成员清楚……所以一定是自家人在搞幺蛾子! 京北。 看完了监控视频的平阳子眸色更沉,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脑子里不停闪现过那日负责人会议上,来自潜虚的咄咄逼人。他和潜虚虽有矛盾,但也必须承认,潜虚虽脾气暴躁、也总是因为北青村的进展神速而看不起其他负责人,但他不是蠢货。那样明显的栽赃陷害他竟看不出来……平阳子怎么也不信。 那日爆发过冲突,从老城区回到住所,平阳子的心情平复下来以后,便隐约猜到潜虚为什么死咬着他不放。无非就是北青村的事是闹出来了,可闹这么大却找不到背后推手,说出去简直要把人笑掉大牙,更别提若是头上那位大人闭关结束,醒来听闻这个消息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潜虚只能分锅,试图把锅扔到他的身上,让他分担一部分火力。 平阳子并非是吃亏的性格,上次潜虚的行为已然将他惹怒,本就计划着找个时间送潜虚去见地狱,现在又出了宁昌生一事……平阳子扯了扯唇,喉间溢出了一声冷笑。 - 得知宁昌生已经做完手术醒来是在四个多小时之后,桑柒柒将殡葬一条龙丢给段绥,扭头就去了垣铁省省会的医院。住院部的vip单间内,宁昌生自醒来便铁青着一张脸,更别提他家特助在得知他清醒后便生怕他死不了似的,迫不及待地拿着最新的消息去刺激他。 “……您在新闻发布会上发生的意外已经引起了全网的讨论,虽然公关团队压消息撤热搜的速度很快,但收效甚微。主要是两个多小时前,有个垣铁省ip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十分笃定地指出我们在发布会上放出的监控视频是伪造的,并且他还放出了他手头未经修改、剪辑的会所视频。” 特助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额角的冷汗。 作为宁昌生亲近的身边人,他在宁昌生身边干了快十年,很多脏事都会经过他的手。此次宁昌生名下会所被戴建华牵连,会所真正的监控视频还是经由他的手递交给宁昌生的。因此作为中间人,他最清楚不过那段监控的真正内容是什么样的—— 女孩尖叫着被戴建华以及李全强行按在怀中拖行,尖叫声过于刺耳,于是为了让女孩闭嘴,他们在会所的走廊肆无忌惮地将女孩的衣服一件件扯落下来,堵住了女孩的嘴。女孩的神情从最初的害怕到惊恐,再路遇会所经理求助而遭到拒绝后,惊恐便变成了绝望。 “我看了他发的视频,和我们手里真正的监控录像有所区别,但大致差不多……奇怪的是我让人检测了下视频合成的可能性,对方却跟我说检测不出来。” 桑柒柒悄无声息地从十六楼病房的窗户外翻进去,咬着在地府买的棒棒糖,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竖起耳朵听这位特助的汇报。 见到特助对那个垣铁省ip的账号放出来的视频感到疑惑,她毫不遮掩地翘起了红唇。 那账号就是她给开通的,视频也是她伪造的。 事实上桑柒柒最初是想用会所真正的监控录像来戳穿宁昌生的虚伪,但宁昌生这家伙不愧是浸淫商场多年的老油条,竟把会所所有的监控都删了个一干二净。没办法,桑柒柒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宁昌生不是喜欢伪造虚假视频将恶名按在几个无辜女孩子身上吗?那她也伪造个对宁昌生不利的视频放到网上,买点热搜让他爽一爽。 “给我看看。”宁昌生压抑着心底窜起的怒火和烦躁,闭了闭眼睛后,将没受伤的右手抬起,示意特助将手机交给他。 特助有些迟疑,网上的言论基本都是一边倒,而且网友骂得还难听,保不齐宁董看了后怒火烧心。但宁昌生显然不需要他的体贴,在未及时得到回复后,他的眉头瞬间压下来,多年来上位者身份锻炼出来的气场让特助将脑袋一低。 连忙把手机页面转到微博的热搜榜单,保证老板一眼就能看到那硕大的#宁昌生新闻发布会遭报应#、#宁氏会所的监控真相#、#宁昌生和戴建华到底什么关系#、#宁昌生死了吗#等标题,以及每个标题后方显眼的’爆‘字。 手机递过去的瞬间,特助便耳尖地听到身旁传来了一道很重的吸气声。他下垂的眼睛悄悄抬起,毫不意外地瞧见自家老板本该做完手术而虚弱苍白的脸在瞬间转为青黑,握着手机的右手也不停地抖动,活像羊癫疯发作。 桑柒柒也看得兴起,掏出手机,关掉声音,咔咔咔地拍了好些张宁昌生黑脸的照片,再将录像打开,将手机摆到桌面上,企图将病房内的秘密一块录下来。 宁昌生的眼珠死死盯着这几个热搜话题,尽管心中早已有所准备,可瞧见’遭报应‘,还半点不遮掩地问他是否死了的黑色字体,他还是被气得心脏生疼。 自虐地点开评论。 [oi,吊灯满分] 宁昌生开始吸气。 [恭喜宁董名留青史,成为我国第一个在新闻发布会被老天奶惩罚的五百强老总,宁董记得以后在饭局上就这么吹自己/大拇指] 宁昌生咬住后槽牙。 [有没有知情人来汇报下情况?宁昌生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jpg] 宁昌生忍无可忍,用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手机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而宁昌生本人靠在床头,眼里翻涌着血丝,气喘如牛。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杨泾呢?!让他给我滚过来!” 特助心疼了一秒刚买不到三天的手机,便尽职尽责地回答:“杨道长一直守在外头,刚好像接了个电话,所以出去了。” “把他给我找来!” “我马上去。” 特助应下之后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心里却嘀咕也不知道杨泾搁哪儿接电话去了,结果一抬头恰好瞧见同样黑沉着脸迈步走来的杨泾,他赶紧上前,低声道:“杨道长,宁董醒了,喊你过去呢。额,宁董这会儿心情不太好,您注意点。” “好的,我知道了。” 杨泾跟在宁昌生身边当’保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清楚地知道遇到辟谣却’遭天谴‘这种事,宁昌生有多生气。可偏偏宁昌生是他们九幽通神会的金主,对方冲他发火,他也只能受着。 想到这里,杨泾再度怒骂了垣铁省分部的成员。 咔哒。 病房的门打开,杨泾迈步走进去,下一秒,黑影直冲他的额头而来,他反应迅速地偏头,目光再聚焦时,只听嘭哒一声,从床头飞过来的玻璃杯撞上门板,碎成了数道碎片。 杨泾垂下眼,眼眸里闪过几分的羞恼,却只能强忍着跟宁昌生道歉:“抱歉宁先生……”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宁昌生冷嗤:“道歉有什么用,道歉能让吊灯安安稳稳待在天花板上吗?道歉能让网友闭上嘴吗?道歉能让宁川地产的股价涨回来吗?!我平时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也太好说话,所以给你们砸了这么多钱,你们这么回报我?你去给我把平阳子找来,我今天必须要问问他招那么多废物进会做什么!” 几个道士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吉时,到最后竟成为了他被人笑话的一辈子。 实在是可笑! 杨泾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全部掩藏起来,低声道:“宁先生,您先别生气,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吊灯跌落我们可以解释成有人故意陷害,您到时候还是个受害者,容易博得网友同情,扭转舆论。至于那个垣铁省ip的账号放出来的监控视频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我们自己伪造的视频一般人也是鉴别不出真假。” “你说的倒是简单,舆论是那么容易扭转的?你知道现在网上有多少人在嘲笑我吗?” 宁昌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丢脸过,尤其是刚刚他还看到往日的死对头竟然让自家产业的官博发了个吊灯的照片,还@了垣铁省省会会展中心的官号,热情地提供帮助:如果需要安装全新的吊灯,请随时联系我们!我们虽不是专业的吊灯制作商,但一定是专业的吊灯质检员,绝对不会再让吊灯跌到宁董的身上。 杨泾一时无言。 心里恨透了垣铁省分部的成员。 然而他也万万没想到,就在此刻,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特助的身影从打开的门缝露了出来。他的视线转向宁昌生,低声道:“宁董,潜虚道长来看望您。” 潜虚?! 这两个字一出,宁昌生微愣,杨泾猛地抬头,连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天戏的桑柒柒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特助的身体往边上站了站,紧接着一身黑金道袍的潜虚从他的身后迈步走了进来。当瞧见杨泾,并与杨泾的视线接触,潜虚掀了掀眼皮,像是随口道:“杨泾?我看新闻发布会就是你守在宁董身边,眼睁睁看着宁董被吊灯砸,就你这种水平,还当宁董的保镖呢?平阳子怎么想的?还是压根没把宁董的安全放在眼里?这可不行啊。” 本来就恼怒的宁昌生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杨泾也听出了其中满满的挑拨意味,心中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看看,看看! 事情才发生多久,这位垣铁省分部的负责人就亲自上门嘲讽他办事不利,甚至还挑拨他们京北分部与宁昌生的关系。 心底憋了火的杨泾也不管潜虚的身份是不是在自己之上,半分面子都没给,当即冷笑:“是啊,毕竟潜虚道长也算是有真本事,您一出手,我这样的小喽啰能挡得住?不过您倒是很有勇气,砸了宁先生还好意思跑来宁先生的面前贼喊捉贼。” 潜虚本意是来看笑话的,但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一番话。 微微的怔愣以后,他迅速反应过来:“你他娘的觉得这事儿是我做的?” 杨泾皮笑肉不笑:“那就要问您了,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潜虚勃然大怒:“臭小子,我看你真是胡说八道!我可不像平阳子,记恨我垣铁省进展快就来策反我的人,还将我们辛辛苦苦供奉的神灵给捅了出去,将北青村的事闹得全国皆知,更是害得全国各地的同伴隐匿起来,耽误进程!我潜虚行得正坐得端,没你们平阳子道长那么阴险狡诈不要脸,在这种事情上恶心你们!更何况我一直以来都很敬佩很感谢宁董,做不出这种伤人的事!” “这话说得您可千万别自己都信了,放眼整个垣铁省,能悄无声息地瞒过我们,在会展中心策划这一出戏的人,除了你们垣铁省分部的成员,还能有谁?!” “放屁!”潜虚万万没想到今日竟被这京北的小子跟疯狗似的逮着咬。原本的好心情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暴脾气上来的他立刻掏出三清铃与符纸就想给杨泾一点颜色看看。 平阳子手下的一条狗而已,竟也敢对他大呼小叫。 这不给对面一点颜色瞧瞧,他潜虚日后怎么做人?! 宁昌生本就烦得要死,见到这一幕,更是头疼得快要炸了。特助见此,立刻哎呦哎呦地上前劝架,拽着杨泾拼命地使眼神。 杨泾到底还残留着几分理智,率先抬步,视线先扫过宁昌生,又扫过潜虚,冷笑着扯了扯唇:“我现在就去通知平阳子大人。” 潜虚也冷笑:“那你最好现在让他滚过来,我也跟他算算北青村的账!” 啪。 病房的大门被倏然撞上,发出的巨大声响令人耳膜震颤。 桑柒柒将嘴里的糖水咽下,眼底已然兴奋地闪起了光。 所以—— 潜虚真的因为北青村的事记恨上了平阳子,而平阳子这边的人又觉得宁昌生被灯砸是潜虚派人干的? 那……她要是杀了杨泾,就可以嫁祸给潜虚。杀了潜虚,又可以嫁祸给平阳子?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5节 第91章 退圈第九十一天 做狗鼻子移植手术了?…… 被自己的想法惊艳到的桑柒柒在心里直夸自己是个小机灵鬼, 随后毫不犹豫地起身往病房之外而去,跟在了杨泾的身后。 杨泾像是真的气坏了,两条腿迈开的距离很大, 步伐飞快。 走到电梯前发现电梯塞得满满当当,还有几个一看就脾气不好的大爷大妈骂骂咧咧地将人往外推, 只为了让自家的天赐跟耀祖站得更舒服点。瞧见杨泾走进来, 那大爷扫他两眼,跟赶鸡似的直喊:“出去出去,没看见站不下了吗?都快把我孙子挤扁了!” 语气不好, 但杨泾的语气更不好, 冷眼注视那胖得跟猪崽似的小男孩, 扯了扯唇,“站不下就横着滚出来。” 老大爷先是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咒自家孙子, 当即横眉竖眼指着杨泾就要开骂,可杨泾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手往他身前一抬,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便转身去隔壁走了楼梯。 老大爷见他懒得计较,加上电梯的大门也重新合上, 顿时讪讪地放下手, 只不过嘴里还嘀咕了几句难听的话。 桑柒柒站在后面看完了经过,不由得啧了一声, 随手将一缕充满恶意的鬼气从大爷的身上扫落, 但想到这几个老头老太恶声恶气的模样和几个缩在角落里还要被抱怨两声占地方的年轻人,果断将鬼气撕开一小部分重新丢了回去。 不至死,但倒霉下肯定没问题。 随后, 她快速飘进了安全通道,重新跟在杨泾的身后。 杨泾走了几个台阶,便已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播出了电话号码。他自然不可能开免提,而手机对于通话的隐私功能保留得也非常好,起码桑柒柒听不到电话那头任何的声音,只能从杨泾的言语推测他们说了什么。 杨泾依旧通过引荐人将通话转到平阳子,听到熟悉的沙哑声线,他急不可耐地告状:“大人,垣铁省分部的负责人潜虚刚才借着看望宁昌生的借口来了医院,结果刚进宁先生的病房就开始嘲讽我,说您没把宁先生的安全放在眼里,还说您阴险狡诈,我反驳了几句,他就想跟我动手。” 平阳子依旧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听到潜虚前往医院看望宁昌生时,眼眸便眯了起来,口中溢出一声冷笑:“我知道了。” 没有过多的废话便挂断了通话,但杨泾却能从简单的四个字里感受到平阳子的愤怒。他想,平阳子是该生气的,本来宁昌生开新闻发布会一事出现意外就够糟心了,现在还有看不来眼色的潜虚来阴阳怪气地挑拨他们与宁昌生的关系,平阳子估计想杀了潜虚的心都有了。 十几层的高楼,杨泾凭借着道士的优越体质,竟也没用多久时间就走到了一楼。 站在医院的大门外,他伸手挡了下格外耀眼的日光,打了车往住所而去。 桑柒柒回头看了眼从电梯出来后接连踩空台阶的几个老头老太,嘴里哼着歌,跟着搭车。 滴滴车行驶了快半个小时,司机是个话痨,杨泾一坐下他就开口唠嗑,其中也不免提到今天发生的大事,充满八卦地问:“兄弟我看你从医院出来,你有没有碰到咱垣铁省的首富啊?听说他下午被吊灯砸了以后就被送到第一医院了呢。” 杨泾没想到打个车都能遇到司机提宁昌生,他现在听到’宁昌生‘这个名字就浑身难受,太阳穴鼓动了两下,闭上眼睛没吱声。 司机见状,倒是闭了嘴,但没忍一会又开口了。 桑柒柒要不是个跟踪者,她多少要应和司机两句。 好在半个小时过得也很快,在天彻底黑沉下来时,司机将车停在了杨泾所住的别墅区门口。下车付了钱,杨泾迈步往大门的方向走,走了没一会儿,他却蓦地顿住了。 本该无比熟悉的别墅景象此刻却变得尤其陌生,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在一闪一闪地、勉强散发着昏暗深黄的光线。杨泾抬眸朝着前方看,属于别墅的大门被一道人影取代,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对于杨泾而言极其熟悉的脸。 中年人,黑金道袍,眼角有皱纹,眼神充满恶意。 赫然是前不久才在医院里见过的潜虚。 杨泾的表情骤然沉下来,潜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堵住了他回家的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可他真跟潜虚对上,怕是没有活路。 杨泾虽厌恶潜虚,却也必须承认,潜虚这位垣铁省分部的负责人,本事配得上身份。 “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潜虚随意掸了掸宽大的衣袖,视线注视着杨泾防备的模样,嗤的笑出声,“刚跟我吵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的么?敢把所有的屎盆子都往我头上倒,你真觉得我这个垣铁省分部的负责人好欺负是吧?老子都能在会议上跟你主子对着干,自然也不会随随便便放过你这条狗。” 话落,符纸被引爆,黑得快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突然闪过一道道的白光,无数道可怕的雷电朝着杨泾劈下来时,潜虚手中的符纸一变化,将周围卷起的风化作了道道风刃,紧接着巨大的三清铃嘭得一声砸入空气,叮叮当当的铃声压着符纸,将风刃凝聚成型、变大、扩撒,冲着杨泾以无法抵挡的速度飞了过去。 头顶有雷,身前有风刃,杨泾连躲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先放出了自己饲养的恶鬼,随后掏出符纸,几张防御用的符纸一股脑地扔出去,咬破手指,点上血珠,雷劈下来的瞬间,血色的玻璃屏障宛若藤蔓从他脚边迅速生长,拔高,封顶。 啪啦。 银雷打在屏障上,屏障晃了晃,但或许是因为厚度足够,所以并未出现裂缝。这样的画面叫杨泾松了一口气,但仅仅只是几秒钟后,杨泾便意识到自己的这口气松得有些太早了。因为无数的风刃跟密密麻麻的暴雨梨花针似的,全部砰砰砰地嵌进了屏障中,第一层风刃嵌进来时,屏障就开始吱嘎吱嘎,再一看头顶,巨大的风恨不得直接将屏障掀起来。 等到第二层风刃与银雷同时进攻,杨泾的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声时,他的心脏便猛地一沉,预感不好。 半秒不到的时间,预感成真,屏障哗啦一下瞬间爆裂。 杨泾面色骤变。 但他来不及想太多,那银雷还在天际积蓄力量,但风刃已经携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以一种夸张的姿态朝着他的身体与脖子而来,他再度抽出符纸,正欲复刻阻挡,但一只手却先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窜起,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他丢出来对付潜虚的恶鬼以及潜虚本人,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嘭。 在他震惊错愕之际,那只手以强硬的姿态、将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千万斤重的力道从他的身上压下来,别说掏符纸,就算是撑着身体站着都显得格外困难。因此,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风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恐惧在瞬间浮满心头,他张开嘴怒吼,疯狂地想要挣扎,但没办法。 噗嗤。 刀刃扎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压在杨泾肩膀上的手也缓缓收了回去。如果杨泾在此刻回头,就会发现那只手与潜虚的手完全不同,它干净、白皙、修长,带着明显的女性特征。 可杨泾做不到,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风刃扎进喉咙,割开他血管继而鲜血从脖子里喷出来,温热的血液迸溅至地面。他呆呆地垂下脑袋,看见自己的衣服同样染上血液,看着地面上聚集的液体越来越多,直到某一刻,意识开始消散,他浑身发软,无力的身体嘭得一声开始天旋地转地倒下。 后背栽进血潭,他望着头顶的天空,眼眶中忽而落下一抹阴影。 已经模糊的视线完全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但隐约能意识到对方似乎弯了下腰。 桑柒柒俯身从杨泾的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通话记录里被顶到最上头的电话号码,在电话接通并传来熟悉的男声时,她将手机往杨泾的身边一扔,抬手挥退身旁萦绕的黑雾,将杨泾的鬼魂拎出来塞进乾坤麻袋,便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 杨泾瞪大眼睛,眼瞳里已然没有半分生气,而掉落在他耳边的手机却还回荡着男声:“杨泾?杨泾?!人呢?!杨泾!” - 重新回到医院的vip住院部时,桑柒柒发现潜虚已经离开了,她也不介意,没立刻去找潜虚,而是继续窝在宁昌生的病房里吃瓜。 一直到半夜十一点多,宁川地产的所有负责人都汇报完今日的情况,宁昌生才充满疲惫之色地挥手让他们离开。特助弯腰替他将滑落的被子拉回去盖上,安抚道:“宁董,您别担心,杨泾道长说得没毛病,现在的网络舆论还是有机会拉回来的。” 提到杨泾,宁昌生便想到了他与潜虚的争锋相对。 宁昌生虽只是个金主,只负责给九幽通神会撒钱,不参与通神会内部的交流与行动,但也从通神会成员的嘴里听到过几句各家负责人面上亲如手足,实则勾心斗角的调侃之言。原以为是恶意的说辞,今天亲眼见识到了才知道这发言丝毫不带夸张的。 特助注意到他的表情便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回忆起那位潜虚道长在病房内阴阳怪气平阳子道长的模样和言语,特助也没吭声,只在得到宁昌生的应允后转身离开。 宁昌生有点头疼,强行逼着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也是这时,vip病房内毫无征兆地多了道修长的身影,段绥出现得突然,却眨眼就将视线定在了沙发上。正喝着从孟婆那儿顺来的奶茶的桑柒柒迎上他的目光,愣了愣,旋即起身拉着段绥往门外走,两人藏在安全通道的小角落,她小声问:“你怎么过来啦?” 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段绥觉得好笑:“又没人。” 桑柒柒直起身板:“也是啊。” 段绥解释:“关店了也没见你回来,给你发信息也没回,所以想着过来看看。” 说到这个,桑柒柒摸了下鼻尖,稍稍有点心虚:“我拿手机录宁昌生他们的谈话呢,半个小时前就没电了。” 解释完没回消息的原因,她有点迫不及待地讲起了自己在病房内的收获以及干掉杨泾准备栽赃嫁祸给潜虚的打算:“这次我没留下任何信息,怕刻意过头。不过我觉得以平阳子的’聪明才智‘就算没有提醒,肯定也能猜到事情是潜虚干的,届时一定会去找潜虚算账!” 桑柒柒在对付杨泾的时候非常讲究。 那天从老城区回来,她就跟段绥研究过墙壁上凹陷的痕迹来自哪里,后来想到李全等人提过,潜虚很喜欢用风刃割人脖子,便猜到那凹陷痕迹多半是风刃造成的。 因此今天她也谨慎地学着潜虚的习惯杀了杨泾。 “嗯……就算平阳子觉得杨泾的死有疑点,但我觉得以潜虚跟平阳子的交恶程度来看,平阳子也不会放过这个清算潜虚的机会,所以不管怎么样,杨泾都死得挺好的。”桑柒柒眼睛亮得堪比安全通道内的灯,“之后只要他们再度爆发冲突,等到潜虚也死了,九幽通神会里肯定有大聪明会把凶手身份按在平阳子的身上。” 届时肯定得闹通大的! 段绥注视着面前的女孩,说到兴头上时,她那双杏眼微微弯起,明亮的眼底带着几分坏,像只狡诈的小狐狸,却显得极为可爱。 忍下了将手伸出去捏她脸蛋的冲动,但夸赞并未落下:“很厉害的手段。” 桑柒柒抬起下巴,美滋滋地回答:“那必须的,我脑子多聪明啊。” 段绥都来接人了,桑柒柒自然也没想着继续留在医院。视频录制得差不多了,她也没必要当宁昌生的陪护,两只鬼一脚跨进鬼门关,慢悠悠地晃到了地府最出名的小吃街,桑柒柒看了眼时间,反正鬼也不怎么需要睡觉,便怂恿段绥:“我们去吃夜宵吧?孟婆说小吃街最近多了好几个小摊,有家小龙虾做的特别好吃。” 段绥点头应下。 结果刚走到小龙虾的小摊前,桑柒柒便眼尖地瞧见了换下工作服的孟婆。孟婆嘴里叼着只虾,瞧见桑柒柒后猛挥手:“过来一块吃。” 桑柒柒见状戳了戳段绥的后腰,问:“你介意吗?那是孟婆,我姐妹。” 既是姐妹,那就是桑柒柒娘家人,段绥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道:“不介意。” 那就行。 将段绥拉到小桌前,桑柒柒先给孟婆做了个介绍:“我店里的员工,段绥,不介意一块吧?” 孟婆将剥干净的虾肉吞下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拜托,这么帅的帅哥诶,光盯着这张脸我都能多吃两个88套餐,怎么可能介意。” 简单打过招呼,段绥起身去点菜,孟婆便急哄哄地将一块虾肉塞进桑柒柒的嘴里,小声问:“哪找来这么帅的帅哥当员工啊?” “蔺阎罗找来的,我点名要长得好看的。” “……你家老大鬼真不错,竟然还能满足你这种要求。”孟婆深深叹一口气,“想我那小助理原本也算是长得眉清目秀,但现在已经被工作糟蹋得不成鬼样了。” 桑柒柒一时无言。 因为今天去顺孟婆汤的时候她有瞧见那位小助理,难以想象有鬼的掉发速度竟然比蔺阎罗还快,这才上班多少天,头顶就已经空了一大片,实在让人惊叹。 “你这员工看着头发挺茂盛的。”孟婆夸赞并推测,“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秃,帅哥花期应该也能延长段日子。” 桑柒柒光明正大地往段绥的脑袋上看了一眼,点点头,赞成孟婆的说法。 竖起耳朵将两人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段绥:“……” 他默然半晌,抬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还好,挺牢靠。 龙虾上桌,段绥戴上一次性手套,偶尔应和两个女生的对话,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剥虾。等桑柒柒终于结束跟孟婆分享人间趣事而低头时,她碗里的龙虾肉已经堆成山了。 桑柒柒盯着虾愣了愣。 孟婆撑起脸,一会儿瞅桑柒柒,一会儿瞅瞅段绥,脸上逐渐露出了姨母笑。 段绥假装没注意到孟婆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徘徊,只偏头问桑柒柒:“不吃吗?” 吃,怎么不吃。 桑柒柒夹起一筷子肉放进嘴里,饱满的龙虾肉裹着浓郁的香辣汤汁,疯狂刺激味蕾,令她满意地眯起眼睛。 “好吃吧?”孟婆笑眯眯地发问,“我听说这老板在上面就是做这行的,到了地府转一圈发现这里没好吃的小龙虾夜宵,就来摆摊了。往前走还有个做烤冷面的,那特制的酱料味道堪称一绝,非常美味,你等会儿可以去尝尝。” 桑柒柒吃得只来得及点头。 孟婆想着明早还要上班,跟桑柒柒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走前冲段绥扬了扬眉,抱着双臂道:“帅哥,我们家柒柒等会就劳烦你送回家咯。” 段绥温和点头:“放心。” 桑柒柒吃小龙虾吃了个尽兴,见段绥碗里空空,终于良心发现主动剥了几个给他。等段绥也吃完,她起身去结账却被告知段绥已经付过钱了,也没跟段绥客气,索性拉着人前往孟婆所说的烤冷面小摊,给段绥买了个全家福。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6节 “明天见。” 站在地府的小公寓前,桑柒柒冲段绥挥挥手,得到男人笑着的一句“晚安”后,她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回了家。而段绥则是一转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继而从罗酆山大殿显出了身形。 隗营本来正在大殿内摆弄堆成山的核桃,瞧见自家老大突然出现,正欲打招呼,鼻子却比嘴巴先动,鼻头耸了耸,他用力嗅了两下,紧接着充满狐疑的视线盯住了段绥:“老大,我闻到了麻辣小龙虾的味道。” 段绥脚下步伐一顿,回头看他,问:“做狗鼻子移植手术了?” 隗营:“……” 他看韩延就是胡说八道,他家老大这张嘴嘴皮子上下一碰都能把自己给毒死,刻薄得不能再刻薄了,就这还看上了哪个小姑娘,在追小姑娘? 哈,简直笑话! - 第二天。 桑柒柒从地府回到殡葬一条龙时,段绥已经在打扫卫生,还十分贴心地准备了早点并放在了新买的茶几上。 “来了?昨晚听你跟孟婆聊天说到想吃鸡蛋饼,在附近买了点,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口味。” 桑柒柒喜欢美食,吃嘛嘛香,咬下一口还热着的蛋饼,杏眼又舒坦地眯起来了:“好吃,谢谢你。” 听到后面那三个字,段绥扬了扬眉,却没多说。 桑柒柒几口便将蛋饼吃了个干干净净,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所说的’好吃‘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吃过蛋饼,想到昨晚自己还去当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她便上网搜了搜相关帖子,结果还真给她搜出点东西来。 今天的微博热搜榜上有个令胆小鬼胆寒的话题叫做#化平市深夜怪谈# 营销号截取了某个论坛上网友的自述: 家人们,遇到怪事了。昨天晚上我照例在我工作的别墅区巡逻,当时还不算晚,我就打着手电筒随便转了几圈,结果没一会儿就发现脚底下黏糊糊的,抬起脚一看,我艹,竟然全是血!那味道别提有多冲了,我也不争气,晕血严重,当场就倒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十一二点,我回忆起晕倒前发现的血潭,寻思着那么多的血,指定是出什么命案了,立马给我同事打电话,结果我俩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尸体。但我还是不信邪,就去调了监控,我跟我同事一晚上没睡,光顾着看监控,还真给我俩看到了点东西! 网友并未明确说明是什么,但却配了一张从监控里拍摄下来的照片,照片不是很清晰,但隐约能瞧见上头躺着个人。当桑柒柒试图将照片放大时,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图片已被清理‘这几个大字。 她打开评论区。 [咦,怎么显示图片涉嫌违规啊,我啥也没看到,有没有人知情人来说说图片是啥?]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看到了!是个男的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明显是死了。话又说回来……这男的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我认识吗?] [我也看到了] [我知道他是谁!昨天那场招笑的新闻发布会上就有他!他好像是宁昌生的保镖。] [找到新闻发布会的录屏了,喏,就是这个男的。] [等等,你们是说,宁昌生在新闻发布会被吊灯砸个半死,然后扭头他的保镖就死在别墅了?我艹,老天奶大发神威啊!] 第92章 退圈第九十二天 看到你跟你家帅哥店员…… 客串了一把老天奶的桑柒柒始终保持着自己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独特行事风格, 在夸赞’老天奶大显神威‘的评论后面点了个赞。 生怕舆论掀起的风浪还不够大。 网友看到她再度出现,还顶着个千万粉丝的认证账号肆无忌惮,早就从最初的震惊转为如今的冷静、淡定。 [不愧是你, 吃瓜速度就是快] [不是姐们,看这时间点刚开店吧?就刷上微博了?摸鱼这么摸的?] [别说377了, 你自己也摸着鱼呢] [扎心了老铁, 但我不用上班/龇牙笑] [/怒火/生气/刀子] [刚路过你店门口看到你跟你家帅哥店员在亲嘴,没好意思打扰你们,下午再来买纸扎] [什么?377拿下帅哥店员了?还搞这么激烈?!] 桑柒柒:“???” 努力回忆了三秒, 桑柒柒只记得自己夸蛋饼好吃时跟段绥凑得近了点, 哪来的亲嘴? 一派胡言! 绷着漂亮的脸蛋回复’造谣举报了‘, 但脑子里却总是浮现’亲嘴‘二字。她捏着手机发呆,视线不受控似的转到了段绥的身上。男人正搬着骨灰盒从储物室走出来, 袖口挽起, 露出劲瘦结实的小臂。顺着那臂膀,桑柒柒的目光又落在了他修长的五指上。段绥皮肤白, 长指搭在深色的骨灰盒上,有种强烈的颜色对比感,令她想起了昨晚他给她剥小龙虾的画面。 “在想什么?”将骨灰盒放到货架的男人转身注意到女孩呆愣愣的视线,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被拽回思绪的桑柒柒下意识抬眼, 定在了段绥的薄唇上。 “……”用力揉揉自己的脸蛋, 她略显心虚地回答,“在想杨泾的尸体去哪儿了。” 这话倒也不算胡说, 看到杨泾死亡的话题时, 这个疑惑确实一闪而过。 热搜话题之所以将杨泾的死亡定性为’深夜怪谈‘,就是因为这位透露杨泾消息的保安网友在意识到有凶杀案以后继续跟同事盯了半个小时的监控视频,并发现在某一个关键时间点, 监控摄像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片漆黑,但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等到这漆黑散去,是在五分钟以后,而摄像头所能捕捉的画面里,属于杨泾的尸体不见了。 不止如此,甚至地面上的血潭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若非保安鞋底残留的血迹没有消失,摔倒后衣服上的血点子也依旧存在,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保安网友道:奇怪!真的非常奇怪!我们报了警以后跟着警察将该时间段内的其他别墅角落摄像头都检查了一遍,但就是没看到那具尸体。换句话说,这尸体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这几个字的出现令关注着这场怪谈的网友都感到惊奇,一个个发表着不合常理的看法,其中认为杨泾死而复生以及被人借尸还魂继而离开的说法得到了最多人的肯定。 桑柒柒托着脸,对段绥道:“不出意外的话,尸体是九幽通神会的成员带走的。” 毕竟,走之前她给那位引荐人打了电话,只要对方意识到不对劲,肯定会让那日跟在宁昌生身边的道士们出门找人。 这对于桑柒柒而言是好事。 对方只有见到了杨泾的尸体才能确认杨泾死了,才能将怀疑的目光转向潜虚,继而加大京北与垣铁省的矛盾,将九幽通神会内部搅和得一团糟。 心满意足地退出这条热搜,桑柒柒很快又被宁川地产的热搜话题所吸引。宁川地产接受了杨泾的提议,三言两语将宁昌生被吊灯砸倒一事说成了宁昌生疑似被商业对手设计、中招,所谓的报应、遭天谴纯属胡说八道。 甚至还给网友扣上了个迷信的帽子。 这可把网友气坏了,赶到宁川地产的官博骂出了10w+的评论,最终在宁川地产杀鸡儆猴、丢出律师函时终于闭嘴不言。 但网友被强制性关机,化平市会展中心的负责人却火冒三丈,尽是不满。 八点半准时上班的员工们推开办公室大门,隔的老远都能听到自家领导暴跳如雷的大嗓门: “放他大爷的臭狗屁!宁昌生的人长了张尽会胡扯的嘴!还被商业对手设计?哪个商业对手有那么大能耐在那么高的吊灯上做手脚?还有,这话不摆明了说我们会展中心的安全工作没做到位吗?网友要真被他们忽悠过去了,以后我们会展中心还怎么接项目?他们倒是三言两语给自家老总洗白了,那我们呢?我们就该犯贱被扣锅?!我们的损失谁来赔偿!” 但骂归骂,负责人心里也有数。 宁川地产毕竟是垣铁省走出去的大企业,这些年回馈老家,捐了不少钱。他们想要跟宁川地产正面硬刚?没可能。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个闷亏,这感觉就跟嘴里含了只苍蝇、嘴巴又被胶水封住了似的,吐是吐不出来,还得逼着自己咽下去,恶心透了。 会展中心的其他小领导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纷纷叹着气安慰上司: “别生气了,生气也没用,气坏的只有自己身子。” “就是啊,这宁川地产又不会良心发现。而且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没法咯。” “得了吧,还跟他们合作呢?晦气死了,我刚可跟含水车企的人聊过了,人家问我你们安保工作这么差,能不能接他们的活,不会到时候他们老板在台上介绍新车,扭头那车就被友商给炸了吧。真给我气笑了。” “嘿,你别说,按照宁川地产的说法,咱这会展中心要发生什么枪击、爆炸也不是没可能。” 几人说着说着对视一眼,纷纷苦笑起来。 大领导:“……你们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他大爷的火上浇油呢?” 听得他当场跑去医院把宁昌生揍一顿都用得着! 几个小领导摸摸鼻子,都不吭声了。 大领导看他们几个也不顺眼,挥挥手正欲让他们全部滚蛋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得到一声应允后,外面的人推开一条门缝,对上那么多领导直勾勾的眼神,他心一紧,愣了两秒才将手机屏幕面向他们,小声说:“各位领导,化平市公安那边的官方账号发了通知,帮咱们会展中心正名了。” 啥? “帮咱们会展中心正名?!”距离门口最近的小领导上前两步,从员工手中抽走了手机,视线定在屏幕上,看了老半天,才猛地嚯一声,“乖乖,真正名了!” “啥意思啊,快给我们看看!” 其他几个领导被他的反应给勾起了好奇,纷纷凑过去看手机,小领导见状索性将手机往他们面前一摆,明亮的屏幕下,官方账号所发布内容中的’调查报告‘四个字尤其显眼。视线往后移,一长串的字体里,所有领导都只选择性地看见了’吊灯坠落无人为因素‘这几个字。 “哎呦!” “哎呦!” “哎呦!” 接连三声哎呦透着几分搞笑,每个人都忙不迭地将手机递给大领导,并道:“好了好了,您也不用生气了,咱警察同志都是干实事的,看,咱会展中心的名声又回来了!” 大领导把一群人全赶了出去,翻来覆去将警方的调查报告看了十二遍,再看网友评论,原本绷着的脸黑得堪比锅底的煤灰,现在却笑成了菊花,别提有多灿烂。 [笑鼠了,恭喜宁老板的辉煌事迹再添一笔,完成史上最快打脸成就√] [警察叔叔你们但凡早点发这调查报告,也能保住宁老板的脸面啊哈哈哈哈] [不知道宁老板现在什么心情,但会展中心的负责人脸应该笑歪了] [刚还看见有宁孝子喷给会展中心说话的网友呢,不知道这评论现在还在不在。] [早删掉了] 大领导将踩宁川地产的评论一条条看遍,然后拎着自己的枸杞保温杯,慢慢悠悠地晃到办公室外,将手机还给了员工。 临走时还扔下一句:“好好干啊,我看好你。” 员工:“……” 这夸奖真是一点都不走心。 桑柒柒同样看完了警方的调查报告与网友的评论,不由得啧啧两声。早知道今天的微博这么热闹,她就应该把殡葬一条龙甩给段绥,自己再回化平市的医院看热闹的。 宁昌生一觉醒来先是看到杨泾身亡,再看网上舆论事与愿违,表情一定很精彩。 她感慨一声,终于放下手机,起身招待刚进入殡葬一条龙的客人。面上的笑容刚刚扬起,就见那姑娘的眼神在她跟段绥的嘴上来回转悠,心感不妙,但来不及阻止,那姑娘就跟同行的人小声嘀咕起来:“网友胡说八道呢?柒柒这嘴唇半点不带肿的,哪像激烈地亲过嘴的样子?” 同伴也跟着应和:“是啊是啊,帅哥店员的嘴也干干净净的,小说里不都写女生的唇又红又肿,男人的嘴角被咬破口子吗?!” 桑柒柒:“……” 咱要不还是少看点小说吧。 还有那个造谣她跟段绥亲嘴的家伙,下午最好别真来买纸扎。 - 一连在医院待了几天,明心觉得无聊透顶,都快把自己闷出毛病来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7节 可问题是云生做完手术到现在只醒过两回,而且每回都是眼皮子一动,睁开又闭上,全程撑不过三秒。明心咬着蓬丘友情赠送的鸡腿,含糊不清地威胁还在昏睡的云生:“你最好今天就彻底睁开眼睛,不然就永远别醒了。” 话刚落,脑袋就被过来探望病人的明悟给狠狠拍了一下。 嘴里的鸡腿在这猝不及防的暴力中掉出来,明心手忙脚乱地搂住成自由落体的美食,见挽救回来了蓦地松一口气,紧接着眼神哀怨地望向自家师兄:“我就过过嘴瘾。” 明悟抱着双臂睨他:“你这两天嘴瘾没过够?我过来的时候听护士说,你有事儿没事就往其他病房转悠,说是给人家看相,挣了不少钱吧?” 明心:“……” 虽然是事实,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家师兄一句,他给人家看相纯粹是闲得无聊,赚钱只是顺带。 “师兄你不懂,你跟师父不是经常说我偏科严重,只擅长画符吗?正好,趁着给云生当陪护的时候提升下自己的看相水平。”明心用嘴朝着溯时、蓬丘师兄弟的方向努了努,“你别担心我给师门丢脸,看不透的相我能找帮手。云生再多晕几天,我觉得我都可以把豢龙台的看相技巧给摸透了。”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昨晚上有警察上门说你坑蒙拐骗?” “……”不是,师兄怎么连这事都知道啊?明心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一言难尽,“谁叫楼下那12床的病人陪客只能听好话?我跟她说她以后能发财的时候,她开心得眼睛都眯起了,恨不得直接给我供起来。结果等我说她没有子女缘,那儿子可能不是亲生的时候,她死活不信,说我眼睛有问题。那我就把蓬丘也拉过去了嘛,蓬丘一看,也说她子女宫色泽不佳,发黑发黄,她越听越生气,不给钱就算了,还报警,要让警察把我俩抓起来!” 警察来了,调查了他的身份,发现他是流云观的道士,也没多说什么,就挥挥手让他先离开了。 “反正问题没出现在我身上。”明心嘀咕了两句,叼着鸡腿扭头去打游戏了。 明悟当然知道明心跟’坑蒙拐骗‘四个字搭不上边,不过他总得知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下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发笑。 没再盯着明心不放,明悟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师叔清扬躺在床上,而溯时、蓬丘师兄弟看上去是不想打扰他们流云观几人的聊天,特地往门外走,说是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视线从溯时的背影收回,明悟发觉他家清扬师叔正蹙着眉盯着手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这倒是让明悟有点意外。 他喊了一声:“师叔。” 清扬依旧没反应,明悟便只能上前走到清扬的病床旁,抬手在他眼前一挥。完全聚焦在手机屏幕的视线突然被一只手给截断,清扬心脏一抖,眼角余光扫到明悟,又很快恢复成往日的模样,笑着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都过来好一会儿了,甚至都把我训了一遍了。”明心告状,又不免有点好奇,“师叔你从半个小时前就拿着手机盯着看,在看啥呢?” 明悟也挺好奇的。 被两人充斥着疑惑的目光望着,清扬扯了扯唇,道:“看今早的新闻,那个叫做宁昌生的大老板有个保镖突然死在了别墅里。” “什么!”明心一时也顾不上游戏,托管给机器人以后,迅速打开微博,赶往吃瓜现场,当看到几条前后并肩的热搜话题时,他唏嘘了两声,“乖乖,死的是我昨天说的那个道士啊?这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确实挺突然的。”清扬垂着眼眸,视线扫过评论区里又被人放出来的杨泾死亡截图,他点下保存,眸色深了深,随后又听到明心的感慨,“这宁昌生还被警方给打脸了?啧啧啧,怕不得气死吧,我看网友发的股价走势,怎么好像比昨天更低了。” 明心这两天吃瓜总会转发微博给明悟,明悟自然也清楚宁昌生那档子事,凑过去看了眼微博,他笑了下道:“市值蒸发不少,这位宁老板该急死了。” “急死好啊,跟戴建华一路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明心迫不及待地炫耀起这两日偷学的成果,“我看他印堂发黑,山根凹陷,眉眼过窄,近期肯定得倒大霉。” 明悟仔细看了两眼宁昌生在会展中心的照片,略显惊讶:“还真给你偷师成功了。” 明心得意洋洋地翘起嘴角:“那当然。” 兄弟俩说得兴起,明悟也不介意多夸夸这个糟心的师弟,根本未曾注意到清扬的面色随着明心说出’近期倒大霉‘这几个时,异常难看。 也是此刻。 无人注意到的身后,云生从一片漆黑的世界里醒来,他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但搭在床边的手指却动了动。紧接着,眼皮艰难地睁开,目光朝向头顶明亮的灯光时,眼睛被刺激得淌落了几滴生理性泪水,他张了张嘴,但虚弱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已将手机按灭试图平缓心情的清扬无意间瞥到云生睁开的眼睛,表情猛地一紧。 “咦,云生道长醒了?” 进来查房的护士瞧见病床上的青年睁开眼睛,不免有些惊喜。 云生跟清扬也算是因公受伤,因此住院的这几天,市里的领导也来看望过。领导们没有隐瞒两人的付出,几个护士在帮忙换药的时候也听了一嘴,便知晓了两人住院的缘由,由衷地希望清扬能早点康复,云生也能早点醒来。 被护士一提醒,明悟和明心一愣,立刻扭头。 明心嘴上嚷嚷着让云生一辈子都别醒过来了,可等人真的睁开眼了,窜得比猴子还快,一眨眼就趴在云生的床头。举着手机打开计时器,等数字跳转到10,他眼底亮起光:“不得了了,睁开眼十秒都没昏过去,破纪录了!” 明悟:“……” 还是欠打。 推开这个讨嫌的师弟,明悟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云生说不出话来,脑袋又沉得厉害,眼前的画面更是像水面在浮动。可很神奇,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听清楚了这句简单的关心,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忽的加多,云生艰难地移动无力搭在床边的手,想要去触碰明悟。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手挪了半天也没碰到明悟,只能不停地张合嘴唇。 看出他想说话,明悟索性压低了身躯,将耳朵凑到了云生的嘴边。 “清……清……扬……” 磕磕绊绊又低弱的声音靠明悟听了好几遍才听清,他冲云生温和地笑了笑,将坐在床沿的身子往边上挪了挪,道:“清扬师叔没事,喏,你看,他已经醒过来了,也恢复得不错。” 云生没什么力气转头,但随着明悟的提醒和移位,他将眼睛转至一侧,能通过眼角的余光看清楚清扬的身影。当察觉到清扬那双漆黑的眼珠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时,云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注意到这情况,明悟皱了皱眉,正欲张嘴,却被清扬充满担忧的声音打断:“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了,赶紧喊医生过来看看!” 明心见云生的状态确实不对,又被清扬这么一催促,立马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跑去找医生了。 途径护士台时碰到了晃悠回来的溯时、蓬丘,蓬丘见他跑得飞快,有点讶异,连忙问:“怎么了?” 明心的声音顺着风吹到蓬丘的耳边:“云生醒了,但身体一直在抽,我找医生给他看看。” “云生醒了?”蓬丘感慨,“之前他也醒过两次,不过又很快又晕过去了。这次大概是真醒过来了,医生说他只要醒过来就没事……那看来是问题不大了。” 溯时若有所思地望着明心的背影拐进医生办公室,回忆起自己察觉到的清扬的古怪,扯了扯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那可不一定。” 没理会自家师弟疑惑的表情,他冲人抬了抬下巴,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来到病房,蓬丘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病床上的云生,果真如明心说得那般,醒过来了,但云生的手指死死掐着明悟的手,整个人因为呼吸剧烈胸腔起伏得格外厉害,眼珠也略有凸出,看上去有点奇怪。 与蓬丘全然相反,溯时走到病房门口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清扬。 果不其然,这位流云观的师叔目光紧盯云生,但眼里却没有师叔该有的担忧和关心,反倒是恶意和狠意更多一点。 这位师叔……对云生的清醒似乎不太满意啊。 第93章 退圈第九十三天 找个人现场试验下。…… 云生的主治医生今年六十二, 头发花白一片,加上年轻时出过车祸,休养得不是很好, 脚有点跛,平时遇到非急救之类的情况都慢慢悠悠的, 而现在却被明心拉着手臂在走廊狂奔, 细看下两只脚似乎都没着地。 等到人在病房前站定,魂还在后面飘,压根没来得及跟上来。 “医生医生, 你快给他看看, 好不容易醒了怎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明心的催促就在耳边, 主治医生见状不妙,这回都不用明心拉拽, 便一瘸一拐迈着大步朝着病床而去。 云生胸膛起伏得实在厉害, 整个人似乎想挣扎着起身,但他心口的伤疤还没彻底愈合, 这么一来,雪白的病服立马晕开了一层殷红的鲜血。主治医生见状,连忙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液体进入血管, 云生呼哧呼哧宛若老牛般的喘息逐渐平静下来, 绷起的身体也变软,服帖地抵上床面, 再度昏睡过去。 “看样子是受到刺激了。”主治医生猜测道, “可能是清醒以后回忆起了受伤时候的画面,一时有些激动,不过他既然能醒过来, 就证明身体上的问题通过后续的治疗和休养可以解决,心理上的问题就需要你们多多注意,有必要的话去精神心理科挂个号,找医生聊聊。” 虽然刚刚目睹了云生的挣扎,但听到主治医生这番话,明悟几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给云生重新缝合了伤口,再做几个检查,确认情况的确好转,主治医生才慢悠悠地往办公室走。 病房内。 看着安稳睡去的云生,明心挠了挠头,冲明悟小声说:“这可不妙啊,没想到这次的事儿会给云生这小子带去这么大阴影呢。” 明悟没说话,但眉心皱起的痕迹明显,显然是与明心有一样的担忧。 溯时坐在窗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红色的寸头在日光照进来时变得更加刺目,他瞥了眼云生苍白的脸色,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妙呢,干这行不就这样吗?不是对面死就是你死,想开了就好了,再不济你们让他转投我师门,我教他学恶咒,保准下次掉的是对面的脑袋。” 明心:“……” 明悟:“……” 前者扭头瞅他,嘀咕起来:“最开始不是我师兄挖你墙角吗?怎么变成你挖我们流云观的墙角了?再说了,你现在还哪来的师门啊?不离观出走了吗?” 溯时被后半句话哽了一下,眼神凶得跟要生吞活剥了明心一样。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明心早已如蓬丘所愿,刨除了对溯时的刻板印象,知道溯时纯外强中干,不涉及到他的底线和原则,他表现得再凶也就是只猫。 顶多就嗷嗷的声音大了点。 没把对方的凶狠放在眼里,明心低头在某些社交软件搜京北最好的精神心理科室在哪个医院。 他们这地方小,医院的医资力量肯定没有京北那边好。 真要看病,还得去京北。 明心想着到这里哀叹一声,谁能想到呢,以他跟云生的关系,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和谐到帮对方找医院治病。 简直没天理。 - 墙上挂钟的时针很快转向了12,清扬靠在床上,见时间不早,便提议道:“你们先去吃饭吧,这几天溯时道友跟蓬丘道友都辛苦了,正好明悟你在,带他们去附近的餐厅吃顿好的。” 明心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当陪护才没两天时间,但他已经快把周围感兴趣的外卖吃遍了,刚还在跟蓬丘讨论六公里外的酸辣粉到底好不好吃。 “附近有个火锅,我们去吃火锅怎么样?”明心双眼充满期待地看向明悟,明悟看看清扬,再看看云生,略有迟疑,直到清扬笑道,“得了,这边有我看着呢,云生要是醒了我会及时给你们打电话的。” 清扬虽然年纪比云生大,但身体的恢复速度却很快,腰腹间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现在能时不时地翻动身体了。有他盯着云生,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想到这里,明悟便将目光转向了蓬丘跟溯时。 溯时掀了掀眼皮,特立独行:“不想吃。” 明心以为他是不想吃火锅,打开手机找到美食共享的软件,一张嘴叨叨叨地询问:“那你想吃什么?西餐?日料?烤肉?” “什么都不想吃。”他冲几人挥挥手,“你们去吃吧,我还要研究新的恶咒,马上就能研究出来了。” 明心:“……” 他早发现了,溯时透完气回到病房就靠到了窗前,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如今听到’恶咒‘两字,脸上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紧接着便好奇地凑过去,问:“所以你研究出什么样的恶咒来了?讲给我听听。” “讲给你听有什么用,你又不学。”溯时斜着眼睛睨他,换来明心不服气地反驳,“谁说我不学?我现在的观念已经稍稍有所改变了,不瞒你说,我之前还给人下过流年煞呢。” 说到最后三个字,敏锐察觉到溯时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明心身体一紧,僵硬地转身,瞧见了抱着双臂看着自己的明悟。 明心:“……” 说漏嘴了。 但他猛地抬手,告诉明悟他可以解释:“我问过祖师爷,祖师爷同意我才给人下流年煞的,而且被我下咒的都是混球、杀人犯!” 溯时挑了挑眉,对明心的说法来了几分兴趣,点头夸赞:“那你比流云观其他墨守成规的弟子有前途。” 他冲明心勾了勾手指,在对方挨过去时,分享自己的新研究:“我给这恶咒取名叫花开,咒法入身,中咒之人的血肉里就会长出一朵朵花来,花苞破开皮肤,靠吸食血液而生长绽放,花什么时候枯萎,人就什么时候变成干尸,怎么样,有兴趣吗?” 明心:“……” 他后退了两步,脸上挤出笑容:“这次祖师爷恐怕不会同意。”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8节 溯时啧了一声,觉得这群家伙真是半点眼光都没有,这么有意思的恶咒竟然欣赏不来。颇感无趣地冲几人挥挥手:“那你们就去吃饭吧。” 明心心道,他现在连吃饭的欲望都不剩什么了。 毕竟火锅锅底那颜色和血挺像的。 相比明心,明悟的接受能力倒是挺强的,或许是从最开始就知晓溯时的风格,听到这花开恶咒也没觉得半分意外,他冲溯时道:“那就辛苦溯时道友了,等会我们回来给你带午餐。” 清扬倒是不需要,他吃得是一些好消化的流食,是医院食堂配送的。 随着明悟三人离开病房,本就挺宽敞的房间顿时变得更加空旷。清扬侧躺着身体,背对着窗口的溯时,视线长久不离云生的脸,烦躁的情绪一点点蔓延至全身,既烦云生情况好转,又烦溯时留在病房内,以至于他想下手再杀一遍云生都没有可能。 三年前全国道观的交流会上他便有关注到溯时这位豢龙台的弟子,因为对方的风格很独特,那一手恶咒使得不像好人。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溯时的原则比谁都清晰。而在外游历锻炼三年,他的能力更出众了。在对付寿河村的九幽通神会成员时,那猝不及防的咒法连他都没能反应过来,继而吃了个大亏。 也是这事让清扬知晓,在有溯时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杀了溯时,又杀了云生。 更别提他此刻还受着伤,实力与原先相差甚远。 ……若是换成蓬丘或者明心,倒有机会。 可是这种机会并不容易得到,若是云生彻底清醒过来,将那日寿河村的真实情况告知太微散人……清扬当然知道并非云生说什么,太微散人就信什么,但道观里师叔跟弟子各执一词指证对方是恶人,以太微散人谨慎的性格,在未找到证据之前,恐怕对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在流云观恐怕就没那么舒服了。 指甲嵌进掌心,清扬告诉自己要冷静,他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进心底。他要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云生的性命了结,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溯时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病房内。 而令清扬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来得格外快。 因为恶咒而临时放弃火锅转投烤肉的明心一行时隔一个半小时就回到了医院,还给溯时带了烤肉店里十分出名的韩式拌饭。 明心提着保温袋走到溯时面前,将里头的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推到小桌前:“喏,蓬丘说你爱吃辣,特地选了个放辣酱的,你尝尝,味道应该不错,毕竟他们家烤肉也挺好吃的。” 将手中的本子丢到一边,溯时并未跟他们客气。 他吃饭大大咧咧,一大碗拌饭没几口就吃得干干净净,将包装盒丢进垃圾桶,便继续研究恶咒。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三点,明悟起身告辞时,溯时也从他的窗边专属椅子上站了起来,明悟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着问:“研究好了?” “差不多了,准备去找个人现场试验下,看看效果和我想象中的一不一样。” 他说得很随意,听的人却瞪圆了眼睛。 明心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这还能找人试验?” 溯时瞥他:“怎么不行?这么大个城市难不成还找不出一个作恶多端的坏蛋吗?” 说着他冲早已习惯他作风的师弟蓬丘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今晚我大概不过来了,蓬丘你看护下清扬道友跟云生道友,有特殊情况给我……算了,别给我打电话了,打了我也不一定能接到,你给明悟道友打吧。” “别说的好像我没半点用似的,我也在呢。”明心撇嘴,“放心好了,云生醒了我立马通知师兄。” 交代完,明悟跟溯时前后脚离开了病房。 望着二人身影的离去,清扬的眸光闪了闪。 与此同时。 本欲一脚跨进电梯的明悟听到身旁那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溯时双手插兜,神态和声音都显得漫不经心,他说:“楼层也不是很高,明悟道友要不要跟我一块锻炼锻炼身体,走走楼梯?” 走楼梯? 明悟瞥了眼电梯上显眼的数字13,再看溯时裸露在外的上臂肌肉鼓起的弧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笑着问:“溯时道友的肌肉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那倒也不是,手臂肌肉是靠把傻逼当沙包打练出来的。”他脚下步伐的方向一变,走向了隔壁的安全通道,视线往后,见流云观这位未来的观主很有眼力见地跟了上来,他满意地点头。 走进安全通道,两人一时都无言,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内。 好一会儿,明悟才问:“溯时道友是想跟我说什么?” 溯时瞅他:“你比你那师弟聪明多了。” “明心师弟不笨。”明悟解释,“他从小就聪明,只是往常懒得动脑子。” 溯时语气随意:“是吗?没看出来。” 明悟:“……” 得亏明心不在,否则又要炸毛了。 溯时对明心到底聪不聪明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话题很快跳转,他放慢了脚步,等待明悟上前与对方肩并肩、步伐一致,继而偏头问他:“你对你那位清扬师叔有什么了解?” 明悟微愣,随后实话实说。 “清扬师叔是老观主从垃圾桶边上捡回来的,我听师父说,清扬师叔天赋不算出众,但胜在努力,因此在流云观也有一席之地。我跟明心年幼时,整个道观就属清扬师叔最闲,他便经常指点我们功课。后来玄蝉子师叔常年闭关,道观的琐事便被分到了清扬师叔的手上,他变得忙碌很多,与我们的接触也少了起来。” “那现在呢?” “现在?我师父太微散人定下道观的继承人以后,便放手将大部分的事物都交给了我,不过事太多,我忙不过来,清扬师叔便会帮我打下手。”明悟看向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请你看一场戏。” 入夜。 原本吵吵闹闹的住院部变得安静不少,明心刚被警察找过,便也没出门去其他病房串门、给人家看相算卦……好吧,主要原因还是溯时这个金大腿不在,明心担心自己能力不过关,找蓬丘也不顶用,那可真是把面子里子加上流云观的脸全部丢干净了。 等他家师兄跟师父知道这事儿,指不定要把他吊起来打。 跟咸鱼似的懒洋洋地趴在椅子上,明心掀着眼皮去看病房内的其他人,刚做完检查的清扬师叔闭上眼睛在睡觉,蓬丘拿着厚厚的书看得认真。他凑过去将书本页面往前一盖,看到了’年轻人的赚钱小妙招‘这几个字,表情顿时变得无语至极。 担心吵到清扬,他压低嗓音,用气音问蓬丘:“你还看这种书呢?学到小妙招了吗?赚到钱了吗?” 好一个三连问。 蓬丘露出尴尬的笑容:“暂时还没有。” 明心:“……” 他表情复杂地挪开视线,掏出手机打游戏。三连败以后,兴致全消,整个人也有些昏昏欲睡。不过看时间才十点,明心努力撑开了眼皮。 浅睡醒来的清扬见到这一幕,颇感好笑:“困了就睡觉。” “还早,我还能熬。”明心在病房内转了两圈,没找到什么吃的,便戳戳蓬丘,问他,“吃不吃烧烤?” 蓬丘晚上没吃什么,被他一提倒也有些饿。 刚点下头,便又听到清扬的嗓音在耳侧响起:“我记得市里有家烧烤很出名,你俩可以去试试。” “诶?”明心顿时来了兴趣,“师叔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去吃过吗?” “没,听文修说的,他俩前阵子下山去吃了说味道很好,还带了很多回道观,没一会儿就被观里的弟子分完了。” 流云观年轻一辈的弟子都是吃货,每次有人下山,就跟外卖员似的,得抗几麻袋的外卖回来,好在大家的乾坤袋都够深,不然流云观国内第一大观的名声早被毁得一干二净了。 “那我找文修问一下。” 十点的时间,文修还没睡,很快给出了回复。 明心看着十来公里的路程,没能在外卖软件上找到该店,顿时有些泄气。见状,清扬随口道:“打个车去店里吃吧,外卖送过来也冷了。至于这儿你俩也不用担心,我够得着呼叫铃,云生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找医生的。” 明心看看云生,再看看蓬丘。 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美食的诱惑,将云生交给清扬,又再三提醒:“师叔你有任何不舒服也随时给我打电话啊,可千万别硬撑。” “我知道,你们放心去吧。” 放宽了心的明心催促着蓬丘跟上,随着病房大门咔哒一声碰上,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清扬脸上面对明心时勾起的嘴角也在这一刻被缓缓扯平,小腹处的伤口虽然在好转愈合,但时不时还有痛感蔓延,他艰难地用双手撑住床面,速度很慢但很稳地坐起来。 当脊背靠到床头的那一刻,小腹处蔓延出来的疼痛令他整张脸失去血色,变得苍白无比,太阳穴的青筋也在一抽一抽地鼓动。但清扬来不及在意太多,他的眼里只有云生。 接连几天他都没找到他与云生独处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溯时离开,明心跟蓬丘也出了门,若是错过,待到云生醒来,那一切可就挽回不了了。 手指拖动枕头,他掏出了藏在枕头下的乾坤袋。 他的乾坤袋是一个深色的锦囊,平时就挂在道袍的腰带上。被送到医院抢救以后,医生将衣服和锦囊全部收了起来,还给了他。 打开锦囊,里面藏着一叠厚厚的符纸。 但清扬却并不打算动用。 他的确要杀了云生,却不能让人知道云生是他杀的。所以,所有来自流云观的手段都用不了。 绘着诡异符号的明黄纸缯被捡起,清扬咬破手指,浓郁的鲜血味道瞬间弥漫整个病房,血印按在纸缯上,清扬唇齿微动,短短几秒后,符纸上流淌出了一缕一缕的黑红交杂的气息。这些气息宛若游蛇,在半空中挣扎叫嚣,发出嘶嘶嘶的古怪声响。 随后,游蛇在清扬的指挥下,飞速晃动着尾巴刺向云生。 滋啦! 像是血肉被灼烧,黑红气息从云生的鼻翼、耳朵、胸膛以及小腹、膝盖钻进去,待到最后一缕尾巴也没入其中消失不见,神情紧绷的清扬蓦地松一口气。他的额角因全神贯注地下咒而溢出点点汗水,艰难支撑起来的上半截身体摇摇欲坠,但恶咒没成,清扬只能咬牙继续。 嘴唇再次动起来,古怪的调子配合着晦涩难懂的言语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云生裸露在外的皮肤下忽然拱起一个个弧度。见游蛇被唤醒,清扬紧皱的眉心松了松,他的恶咒没溯时那般花里胡哨,人体也不会长出花来,只不过那些黑红交织的气息会钻入云生的血管,每游过一段,便撑爆一段。 用不了两分钟,云生就会因为浑身的血管爆裂而亡! 吐出一口气,清扬看了看被包扎好的腹部伤口,最终还是决定对自己狠一把。 云生要死,他也得身受重伤,才不会引起流云观的怀疑。 在一堆符纸中挑挑拣拣,清扬选了个同样能让人死亡却并非无药可救的恶咒,再度咬破一根手指,符纸上的符文凝成了诡异的红色印记轰得砸进胸膛,不到半秒的时间,清扬的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 感觉到生命正在缓慢流逝,他艰难地挪动手指,一点一点摸到手机,用着最后的力气给明心拨去了电话。 但仅仅只是三秒钟的时间,他便愣住了。 叮叮咚咚的来电铃声隔着一扇门轻易地传到了他的耳中,紧接着他突然感觉到浑身的皮肤涌起古怪的瘙痒感,低头一看,小臂的内侧有一抹古怪的阴影在皮肤内部摇晃,眨眼的时间里,那阴影噗嗤一声刺穿皮肉,深绿色的枝条从血管里生长出来,一个小小的粉色花苞屹立其上。 第94章 退圈第九十四天 来安慰安慰你。…… ——我给这恶咒取名叫花开, 咒法入身,中咒之人的血肉里就会长出一朵朵花来,花苞破开皮肤, 靠吸食血液而生长绽放,花什么时候枯萎, 人就什么时候变成干尸。 属于溯时的声音随着小臂上破开的一个个花苞回荡在清扬的耳边,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颤抖的花枝,似能轻易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被花枝吸食,而那干瘪的花苞在短暂的时间里变得圆滚滚, 外侧的花瓣晃晃悠悠地向外张开。 为什么? 为什么溯时白日里才提及的恶咒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清扬的眼眸被逐渐染红的花苞所占据, 将白色的眼底印得一片血红。 吧嗒。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病房的门突然掀开了一条缝隙。清扬的视线瞬间转移,他盯着门缝, 眸光打颤, 心脏开始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不安的情绪在瞬间覆盖全身, 过分的紧张令他开始出现耳鸣,耳边都是嗡嗡嗡的杂音,但奇怪的是未被挂断的通话所带来的提示铃声却响得更清晰了。 那铃声,他听过无数遍。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29节 ……是属于明心的。 门外。 明心手指用力的捏着手机, 愤怒和震惊让他的指关节咔啦咔啦作响, 手上皮肤被绷出惨白的颜色。傍晚时分收到明悟师兄的信息,说是让他找个时间带蓬丘离开病房, 并注意表情管理别被清扬师叔发觉古怪时, 他就觉得很奇怪,但不管他怎么问,明悟师兄也没说明原因。 只是他的第六感告诉他,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心里藏了事儿,明心在傍晚到晚上那段时间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似的,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任何精神,就算是打游戏也心思溃散,完全不在状态。好不容易等到时间差不多,怂恿着蓬丘去吃烧烤,离开了病房,他却在走廊的尽头遇到了本该在流云观的明悟师兄。 同时,他也发现了明悟师兄的不同。 在明心的印象中,或许是早就知晓流云观会被交到自己的手中,他家师兄待人待事一直都很宽容,不像他遇到点看不惯的人都能上蹿下跳骂骂咧咧半天。可就是这么宽和温柔的师兄,此刻面色紧绷,唇角抿平了弧度,眼眸沉沉。 “师——” 未尽的言语随着蓬丘上前一步将手机递给明悟而戛然而止。 明心站到明悟的身旁,目光落在手机上,发现蓬丘的手机竟然开着视频,而视频的画面赫然是他们刚刚离开的病房。镜头呈现广角,完整地将清扬师叔跟云生所在的两张病床都包揽在内。明心讪笑一声,冲蓬丘道:“也不至于谨慎成这样吧,咱就是出门吃个饭,病房内能出什么事儿啊,还用得着监控。” 但话说是这么说,更多的不安却宛若藤蔓将明心的心脏紧紧缠绕住,让他有点喘不上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镜头里原本躺着的师叔清扬忍着腰腹的疼痛、满头大汗地挣扎着坐了起来。男人靠在床头,费力地直喘息。看他这副模样,明心下意识担忧,然而却在注意到他偏头看向云生时泄露的充满冷意与狠意的目光时,陡然屏住了呼吸。 师叔……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云生?就好像云生并非他的师侄,而是威胁到他的仇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蓦地收紧,明心眼眸怔怔盯着屏幕。 下一刻,他便看到清扬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乾坤袋,那些熟悉的符纸被放到一边,一张陌生但朱砂颜色格外浓郁的符纸出现在他的指尖。明心来不及去看清扬下咒,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符纸的颜色上……这与桑柒柒当初从青成那儿搜来的符纸颜色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人血! 师叔他…… 不可思议的震惊情绪被强行按下,他的眼中出现了那些黑红交织的气息宛若游蛇钻入云生体内的画面。 他终于忍不住,迈着大步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回去。 病房的门在猝不及防中被推开缝隙,视线穿透缝隙定定落在两张病床之上。看到那些古怪的气息在云生的身体里肆虐游窜,看到清扬为了解除自己的嫌疑给自己下咒等救命,捏着那铃声叮当叮当响的手机,明心当场冷笑,一脚踹开了门。 嘭的一声巨响。 门板摇晃着撞上墙壁又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回弹回来,清扬的目光中落入明心以及他身后的明悟、蓬丘的身影,在见到皮肤开出花苞、听到熟悉铃声时产生的惊愕与慌张,都在这一刻沉寂了下来。 清扬差点笑出声。 他蛰伏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所有人都不在的时机,本以为计划完美无瑕,结果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再多的言语都没必要说出口,双方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清扬清楚地看到明心的眼神从愤怒变成失望,好半晌,他才哑着嗓音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云生?为什么有那样的符纸?那符纸上面不是朱砂,是人血对不对?” 质问回荡在耳侧,清扬垂下眼眸,他的力气都在下咒时用得干干净净,这会儿脸色苍白又疲惫,重新靠回到床头,他翘起嘴角,声音低哑地答非所问:“我以为你们会先关注关注云生的情况。” “云生挺好的,一个小时前就醒了。” 向来温和如水的嗓音里带上了几分冷沉,而明悟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情况却令清扬眉心皱紧。 云生一个小时前醒了? 不可能。 白天云生醒来瞧见他时的剧烈反应让他知道,云生绝对不能留,所以一整天的时间他都牢牢紧盯着云生,对方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目光转而投到隔壁病床,但也就是这一眼,却令他猛地怔住。 原本应该在两分钟时间内因浑身血管爆裂而亡的云生此刻却丝毫没有血肉模糊的样子,那些红黑交织的气息也不在他的皮肤之下起伏,一眼望去,云生痛苦的表情平静,皮肤重回平稳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咒的模样。疑惑一点点占据心头时,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清扬的眼眶内。 云生,竟然睁开眼坐起来了! 不,不对。 “你不是云生!”清扬望着’云生‘,眼神冷凝,“他就算醒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得这么好。” “这会儿脑子倒是挺好使的。”’云生‘抬手撕去身上的符纸,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开始出现变化,棱角变得分明,眼睛变得狭长,眼尾的疤痕与扎眼的红色寸头瞬间吸引住了清扬的心神。 溯时翻身下床,绕着清扬转了两圈,很想像上次一样掏出笔记本做个简单的恶咒使用感受。可惜,现在撕破脸了,清扬估计不太情愿。 伸手拨了拨已经绽放到一半的花苞,溯时摸着下巴想,这恶咒吸食血肉的能力好像还不是很强,不过这并非问题,倒属于优点。毕竟,折磨人嘛,得慢慢来才行。他就乐意看这群混球历经疑惑、惊讶、惊恐和无能为力的恐惧以及绝望的神情变化。 掀起眼皮瞅了眼清扬,溯时发现这人心态竟然还可以,被他下恶咒、被他们发现真实面目,竟也没有崩溃。 直起身板,溯时收回手,抱着双臂问:“你之所以会被我的恶咒牵连受伤,不是因为被云生的伤情影响了心神,而是因为我跟蓬丘的突然出现,救下了本该必死无疑的云生,对吧?” 清扬冷着脸没吱声。 溯时也不介意,他走到桌前,伸手虚空一握,符纸的撕扯声音响起,隐身的手机便暴露在了清扬的眼前。男人垂眸按下录像的停止按键,像是随口一说:“你不开口也没关系,反正云生醒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师叔你在收到寿河村的道士被警方抓到了尾巴的消息以后,本想自请前往寿河村帮助警方,却没想到云生跟明心不合,得知明心被北青村的那批道士戏耍以后,竟然也主动提出帮忙,而我跟师父为了锻炼年轻一辈的能力,并未拒绝。” 明悟缓缓开口:“抵达寿河村,你很清楚地知道,以你的能力若是将那些恶道放跑,肯定会引起师父等人的怀疑,所以你将目光放在了云生的身上,云生被恶道抓住,恶道以云生的性命威胁你放过他们,都是你的计划。云生是被你推出去的,这一点,云生清楚,你也清楚,恶道同样清楚,所以就算恶道们能顺利借此计划离开,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放过云生,才会想着杀了云生一劳永逸。但你们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溯时和蓬丘师兄弟,不仅救下了云生还杀完了恶道。” 明悟不得不承认,清扬的计划很完美。 他疼爱小辈在流云观是出了名的,若是为了小辈的安危放走恶道,会受到旁人的谴责,但行为却十分符合人设的。 但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明悟扯了扯唇:“你因为溯时道友的恶咒受伤,云生也情况危急,待在医院的这些时日里,你应该很焦虑,尤其是在看到那位叫做宁昌生的老板以及他身边的保镖接连出事。你和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叫九幽通神会,对吗?之后,为了继续掩藏身份,你不得不找机会将即将苏醒恢复的云生灭口,所以这些天你总是劝溯时道友跟蓬丘道友回家休息,不用留在这儿陪护。” 可惜,蓬丘是个死心眼,而溯时在发觉清扬情况不对劲后,更是不可能轻易离开。 “所以你们就给我设计了这么一出戏?”清扬双眸定定地望着明悟,笑了一声,“趁着我去做检查的时候,把云生换成了溯时,还放了手机当监控?但要这么说的话,你们早在云生苏醒前就已经察觉到我有问题了。” “谁让你看云生的眼神挡都挡不住。”溯时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那天意外瞥见清扬的目光有问题,溯时觉得自己应当也发现不了他的问题。 听到这话,清扬敛下眼眸低低地笑,他望着已经彻底绽放的花苞,再感觉到另一条手臂以及胸膛处浮现出来的瘙痒,视线转过去,果真瞧见了那皮肤下晃动的阴影。他知道,更多的花苞即将破肤而出。 溯时的恶咒确实很有意思,他若是九幽通神会的一员,必然大有作为。 说到九幽通神会…… 他偏了偏头,被吸走血液的脸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惨白,他声音虚弱地问:“为什么你会知道九幽通神会?” “或许,师叔愿意做个交换?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和九幽通神会搭上线的。” 清扬哼笑了一声:“你当我蠢么?我交代不交代都只有死路一条,做这个交换有什么意思?” 明悟表情不变,但言语间早已没了对清扬的尊重:“起码能让你死得更明白点。” “不必,小看了你们这几个后辈,栽跟头是我应得的后果,我也不介意死不死的。”清扬闭上眼睛,最后一丝力气用来回应自己能接受的结局,“随便你们怎么对付我。” 看他的身体因为无力而栽入被褥之中,明悟抿了抿唇。 他看向溯时,道:“他还不能死。” 溯时瞥他:“这都跟邪魔外道搞上了,你还打算留他性命?” 明悟解释:“总要知道他是怎么跟九幽通神会扯上的关系,而且……流云观堂堂师叔竟然与恶道有牵连,谁知道流云观内部有没有与他一般的弟子。” 明悟的目光怔怔看向窗外。 临近深夜,外头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高楼闪着几盏灯。 他有预感,在无知无觉的时候,黑暗早已渗透各个道观的各个角落。 - 明悟让医生重新给清扬做了包扎清理。医生半夜匆匆而来瞧见清扬此刻的模样,惊得差点心悸晕过去。 “什么情况?病人的情况不是好转了吗?怎么身上那么多伤口?”医生皱着眉教训明悟一行,“你们几个陪护怎么回事?” 明心还沉浸在最喜欢的师叔的背叛之中,听到这话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跟个木头似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发呆。明悟看他一眼,没顺着医生的话给出答复,只道:“劳烦您给处理下。” 医生:“……” 这两天都是他负责的清扬,他也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对这位师叔相当尊敬,怎么今儿个跟吃错药了似的?而且病人身上的伤口,怎么看怎么古怪。他多看了几人几眼,但到底没有多事,只是在清理和包扎完成以后,着重强调了让人照顾好病患。 等到医生离开,病房大门也被撞上,溯时靠在墙壁上,对明悟道:“我下的恶咒已经解了,不过他给自己下的恶咒倒是有点说法,短时间内死不掉,只会变得很虚弱。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估计是想营造出自己受重伤的假象来,以此摆脱他谋杀云生的嫌疑,所以你们也不用着急,他这咒肯定能解,顶多就是时间问题。” “那就辛苦溯时道友研究一下解咒的办法。” “没问题。”溯时本身就对这些咒法很感兴趣,就算明悟不提,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暂且处理好清扬的情况,明悟带着明心去了隔壁病房探望云生。云生这会儿的情况很不错,睁开了眼睛,意识也恢复了大半,但或许是这几天沉睡时间太长,即便已经深夜,依旧很清醒。瞧见两人的到来,他动了动嘴唇,明悟见状道:“事情都解决了,你不必担忧。” 但云生挣扎半天,从喉间吐出来的几个字却是:“为什么?” 他问的是清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心跟明悟同时沉默,过了好半晌,明心才低嗤一声:“谁知道呢,见鬼了吧。” 明悟作为明心的师兄,从小看着明心长大,知晓他对清扬的感情,自然也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片刻,又问明心:“我要回一趟道观,要一起吗?” 明心想,他家师兄回道观多半是为了清扬,他摇摇头,指着云生道:“我留下来陪护。” “行。”明悟没反对,对云生留下一句’好好养身体‘便转身离开了。目送着他离开,明心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眼皮掀起,跟云生直勾勾地对视,然后嘲讽:“还看不起我被恶道设计呢,到头来自己也一个鸟样。” 云生:“……” 他没太多力气跟明心吵架,但有点不爽。想着要不要装晕给明心一点教训时,明心却又开口了:“之前知道你主动提出要去抓捕恶道,还因此被擒受伤的时候我很不爽,那会儿虽然你人昏迷着感受不到,不过我对你的态度确实也不好,我先给你道个歉。” 云生:“……”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心瞥他:“但道歉也仅限于这件事情而已,玄蝉子师叔闭关前让你时不时前往五延庄你却当做耳旁风我还记着,其他事儿也一样,该看不顺眼的还是看不顺眼。” 没想听云生回答,估计云生也没力气回答,明心便催促:“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 云生:“……” 他现在哪来的心情睡觉。 但看明心因为清扬师叔一事儿而变得黢黑的脸,云生到底还是憋屈地闭上了眼睛。 凌晨一点。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医院内。 桑柒柒慢慢悠悠地往清扬所在的病床走,走过某间病房时脚下步伐顿住,又倒退两步,隔着门缝瞧见了将头靠在玻璃窗上,两眼空空,疑似魂都飘走了的明心。想到明心跟清扬这位师叔关系好,想来是今儿受的刺激有点大才一副蔫哒哒的模样,桑柒柒难得起了点同情心,拎着手里的拜师礼走了进去。 站在对方的身后,她幽幽开口:“要不要喝点奶茶缓解下心情?” 突然出现的声音跟落下的阴影像鬼似的,瞬间将明心从难过的情绪中拉了回来,随后又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我艹‘,并且屁股底下的凳子一歪,直接摔倒了地上。 好了,现在屁股摔成四瓣的疼痛感立马覆盖过了忧伤,明心龇牙咧嘴地扭头,看到桑柒柒拎着奶茶时,忍住翻白眼的同时感到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0节 撇了眼醒过来的云生,桑柒柒手一抬,黑雾裹住对方的脸,不出两秒,云生又被强制性关机。 桑柒柒才开口:“你师兄联系的我,问我北青村道士所属的组织究竟是什么情况。本来没打算过来的,后来看完了热闹觉得时间还早就想着来安慰安慰你,还好,没哭鼻子。” 来这儿之前她将殡葬一条龙丢给了段绥,跑去看了宁昌生的笑话。宁昌生得知杨泾的死亡倒是没多大反应,对于他来说,杨泾只是一个保镖而已,还是一个让人失望的保镖,死不死的无关紧要,反正他死了,九幽通神会也会安排其他的道士给他。 再者,杨泾前脚才跟潜虚吵过架,后脚就莫名其妙死了,前后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宁昌生觉得自己就算是用脚指头思考,也能猜到是谁杀的杨泾。 既是九幽通神会内部的矛盾,他就更不必担忧会牵连到自己。 对于他来说,更令他在意、气愤的是化平市警方的那句“吊灯坠落无人为因素”,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宁川地产公关团队努力了一晚上的结果尽付东流。这也就算了,可之后引发的各种讨论完全是将他的脸往地上踩。 网友笑他变成了史上最快被打脸的老总,被杀鸡儆猴发律师函的那网友更是疯了似的,连发九百六十二条微博嘲讽他,并经过友商的友好帮助,贡献了整整十二个热搜话题! 除此之外,宁川地产的股价迎来了历史最低。 双重打击令宁昌生火冒三丈,直接白眼一翻不省人事。 结果这画面被某个记者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拍到了,传到网上没两分钟,#宁昌生死了#的话题再度飙升。等到宁昌生醒来看见这晦气的标题,又晕了。 这次还吐了血。 要不是桑柒柒跑得快,那血就溅她衣服上了。 明心面无表情地瞅她,对于她口中的’来安慰安慰你‘是半个字都不信,他坐在地上没起身,拆开奶茶嘬了一口,冷静戳穿桑柒柒来此的真实目的:“还安慰我呢,睁眼就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就是冲着溯时那个花开的恶咒来的。” 桑柒柒:“……” 摸了下鼻尖,被戳穿心思的桑柒柒露出个可可爱爱的笑容,随后凑过去小声问:“所以他现在在医院吗?你帮忙引荐下?” 手指抽出眼熟的乾坤麻袋,她双手拎着袋口一抖,让明心往里看:“为了更好地欣赏这个恶咒,我还临时抓了个九幽通神会的道士。” 明心:“………………” 他真服了。 第95章 退圈第九十五天 这么有前途的学生,必…… 逮到这位九幽通神会的成员纯属意外。 桑柒柒去看宁昌生热闹的时候, 在走廊上遇到了个脖子里挂玉坠、两只手腕圈红绳、腰上还系锦囊的年轻男人,不止如此,桑柒柒还发现对方的皮带是三清铃变的, 衬衣上的胸针是桃木剑变的,面上架着的眼镜是面令旗。 说实话, 她跟道士接触得也不少, 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恨不得将所有法器都端到明面上来的道士,毕竟正常情况下大部分道士都有乾坤袋,真遇上什么事儿, 把乾坤袋一抖, 往外一掏, 就能跟人干架了。 桑柒柒一边惊叹一边往宁昌生的病房走,结果走到病房门口, 她跟那道士的脚步都停下了。 ——原来是九幽通神会给宁昌生配的新保镖。 难怪小心谨慎成这副模样, 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看来是真怕死。 不过想想也是, 杨泾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呢。加上宁昌生最近的倒霉程度,估计这伙人现在看宁昌生保镖这份工作跟看火坑差不多。 往里跳就得死。 起初桑柒柒对这保镖的兴趣也不是很浓,结果谁能想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准备离开时,宁昌生也准备休息了, 而他大概是看九幽通神会的这群道士有些不顺眼, 亦或是对最新的保镖人选不太满意,因此即便关乎自身安全问题, 还是让这保镖滚远点。 保镖非常听话地滚远了, 但在滚远的路上却遇到了桑柒柒这个强盗。 哪怕对方将所有的法器挂在身上,桑柒柒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跟个变态跟踪狂似的,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道士的身后, 一闷棍直接把人敲晕,然后塞进乾坤麻袋,拎着就匆匆赶来了明心这边。 听完她的叙述,明心一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久才道:“原来宁昌生遭天谴那事真是你干的,我当时就猜测哪来的天降正义,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个嫉恶如仇又对北青村一事了若指掌的家伙。” 桑柒柒抬起手:“先别夸我,就算你夸我也要帮我引荐溯时,毕竟——” 手指指向明心手里的全糖奶茶,她说:“你喝了我的拜师礼。” 明心:“……” 来拜师就带杯奶茶,也好意思说。 但吐槽归吐槽,看在桑柒柒安慰他的份上,他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安心昏睡的云生,带着桑柒柒走向了隔壁病房。透过门缝瞧见里头敞亮的灯光,明心随意敲了下门。换之前,他或许还会因为里头有个要养伤的清扬而轻手轻脚,但现在知晓清扬背叛了流云观,别说大声敲门,就算敲烂清扬的脑袋也用得着。 想到这里,敲门声又重了点。 门应声而开,溯时跟蓬丘师兄俩果然还未休息。 溯时正在研究清扬身上的恶咒,而蓬丘看的则是傍晚那本《年轻人的赚钱小妙招》。 注意到门口有人,溯时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倒是蓬丘放下了手中的书,视线触及到桑柒柒,他的脸上露出惊讶,随后面上便染上了笑容,冲桑柒柒点头:“桑老板,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她来拜师学艺。”明心一边往里走一边撇嘴,“她对你家溯时师兄的恶咒非常感兴趣,想偷学。” “是光明正大地学。”桑柒柒指正他的发言,正想着怎么跟溯时打招呼才能显得不那么冒昧并且还能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就见溯时在听到’桑老板‘三个字时,迅速抬眸看向了自己,眼神充斥着几分意外,“你对恶咒感兴趣?” 溯时对桑柒柒还是蛮熟悉的。 因为蓬丘找他之前便细说了北青村一事以及桑柒柒的交代,出于对师弟的关心,溯时特地上网搜了桑柒柒的信息。网上对于桑柒柒的评价略显妖魔化,有人说桑柒柒一张冥币就能帮警方查到钟杰杀人藏尸,又有人说跟桑柒柒作对的都没好下场。溯时研究了下,得出了跟诸多网友差不多的结论:桑柒柒是个隐姓埋名的道士。 但以桑柒柒的本事来看,这位道士显然出自大宗。 而国内的大道观跟流云观差不多,在他们的观念中,恶咒永远属于为祸一方的存在,学习、修炼恶咒的人,多半不是好东西。 所以,桑柒柒特地来找他’拜师学艺‘,着实让他感到惊讶。 “感兴趣,太感兴趣了。”桑柒柒眼睛亮晶晶的,双手合十成拜托的姿势,“溯时道长收徒弟有什么要求吗?” “看天赋。” 天赋啊。 桑柒柒立刻往兜里掏自己连夜画的符纸,一边递给溯时一边解释:“这是这两天我熬夜画的符纸,您看看。” 明心收了杯奶茶,决定给桑柒柒说说好话:“你不用担心她的天赋,看到这只猪了吗?” 将手机屏幕转向溯时,明心指着这只猪道:“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符纸,用一晚上画出来的变换符,拿茶几变的。” 溯时:“……这猪不是最近的事儿吗?” 他可看到了,网友把桑柒柒跟猪都送上了热搜。当时他还觉得这姑娘喜好蛮特别,结果猪是茶几变的? 那喜好更特别了。 什么脑回路竟然选择变头野猪出来。 明心:“是啊,她就是最近才开始学的。” 溯时听到这话,顿时将目光投向桑柒柒,眉毛拧起,连眼角的伤疤都带上了疑惑:“你不是道士?” 桑柒柒如实回答:“不是啊。” 溯时:“那你……” 桑柒柒:“是鬼,非常凶狠的女鬼。” 溯时:“????” 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的溯时非常冒昧地上上下下扫视桑柒柒,实在没搞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跟鬼扯得上什么关系,而且……假设桑柒柒并没有胡说八道,那么,一只鬼来学习符箓之术,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他略带好奇地询问:“你是怎么想到学符箓之术的?” 明心抢先回答:“我师父提议的。” “你师父?太微散人?”疑惑的询问得到来自明心肯定的回复,溯时的表情显得更古怪了,他没忍住蛐蛐了长辈,“你师父竟然叫一只鬼学符箓之术?这么超前的思想状态为什么不允许你们学习恶咒?看不起这位桑老板吗?” 明心:“……” 溯时怎么一张嘴就挑拨他们流云观跟桑柒柒的关系呢。 憋了半天,明心最终只扔下一句:“你别管这么多,就问能不能教。” 教,怎么不教。溯时接触恶咒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瞧见有鬼对恶咒这么感兴趣,再者看桑柒柒递给他的符纸质量,若真如明心所说,那她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溯时对桑柒柒的满意在她打开乾坤麻袋将九幽通神会的成员倒出来时,达到了顶峰。 教,立马就教!这么有前途的学生,必须教! - 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 云生迷迷糊糊地从昏睡中醒来,他做了很久的梦,梦里一会儿是师叔清扬在他与恶道针锋相对时动手将他推到恶道身前被迫成为俘虏,一会儿是他好不容易从救治中醒来,但睁眼却瞧见清扬满目阴沉地盯着自己,面上尽是杀意。后来,这种恐怖得令人呼吸都打颤的画面变了,变成了明心指着他骂骂咧咧,嗓音震得他耳膜嗡嗡叫唤,期间好像还夹杂着一道悦耳的女声。 ……女声? 思绪回笼,云生蓦地回忆起昨晚凌晨熟睡之际,他似乎听到了明心的惨叫,被惊醒以后,他睁开眼似隐隐约约瞧见了一道纤瘦的身影。但当他试图看清楚对方时,一股浓黑的雾气袭来,将他的五感全部裹住,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人是谁?难不成是来救清扬的人? 猛地反应过来的云生挣扎着想要起身。 顶着一双熊猫眼推门进入病房的明心原本头晕乎乎的,但视线在扫到云生白着脸跟条蛆似的在床上扭来扭去,他懵了懵,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熟悉的嗓音入耳,云生在床上蛄蛹的动作瞬间停住,他艰难偏头看向门口的位置,当看到明心好端端站在他面前时,心里的焦躁和慌张顿时消散无踪,身体泄力,他呼出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不过看明心那俩黑眼圈,想来昨晚的情况也不太妙。 他便问:“那女人很难对付吗?” 那女人?谁啊? 明心表情更懵了,但随着云生的一句“她看起来挺厉害的,我昨晚一看她就莫名其妙晕了”,明心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桑柒柒。 再结合刚才云生着急的表现以及言语,明心了然,这家伙肯定把桑柒柒当成来救清扬的同伙了。嘴角翘了翘,他顺势回答:“那可不,我就没见过这么难对付的女魔头,你知道溯时吧?人家辛辛苦苦研究了大半个月的恶咒到她手里,没花两个小时就给一比一复制了,而且她还给做了改进,现在溯时这个恶咒创始人竟然解不开咒了。” 云生:“?!” 注意到云生瞪圆的眼睛和加重的呼吸,明心抱着双臂问:“想看吗?” 云生:“什、什么?” 明心:“想不想看看那个解不掉的恶咒?” 云生:“……不,不用了,我还没恢复,受刺激不太好。” 明心闻言,轻叹一声可惜,然后走到躺椅处闭上眼睛休息。他刚说的话可不是随便唬云生的,昨晚桑柒柒拜师成功以后,他出于好奇的心理就跟在对方的屁股后头目睹了桑柒柒学习的全过程。亲眼见识过对方强悍的复刻能力,明心便知道她一晚上画出一张变换符纯属小儿科。 一通学习加举一反三,被她施法下在九幽通神会成员身上的花开恶咒开出了无数颜色不一、长相也不一样的花来。除了画面更好看以外,深更半夜的天,浓郁的花香熏得人头晕眼花,明心扣着喉咙yue了好几下,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花香熏倒时,敞开的窗户里突然钻进了很多蜜蜂,这些蜜蜂嗡嗡嗡叫唤着,一只只落在了盛开的花朵上,竟试图采蜜播撒花粉。 一行人惊叹这群蜜蜂鼻子真好使时,手臂沾上花粉的明心突然感觉到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疼,等他定睛一看,差点被眼前的画面吓晕过去。 他手臂上的皮肤滋啦滋啦地响,被灼烧出了一块烂肉,隐约可见白骨。 所有人都懵了,懵完就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蜜蜂哗啦啦地全部被花粉灼成了灰烬。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1节 彻底见识到花粉的威力,溯时看向桑柒柒的眼神跟见了鬼……哦,桑柒柒本来就是鬼。忍着满心的震惊,在蓬丘的提醒下,他开始给那保镖解咒,但溯时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咒法升级了,这咒他解不了了。 溯时:“……” 蓬丘:“……” 明心:“……” 桑柒柒:“……” 三人一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溯时认命地将各类解咒的技巧传授给桑柒柒,让她自己研究去。 明心在边上乱七八糟指点了一番,没见任何效果,便晃晃悠悠回来睡觉了。 隔壁病房。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桑柒柒担心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瞧见长了一身花的保镖被吓晕,只能强行将人往乾坤麻袋里一塞,结果愣是没想到那花粉从保镖身上抖落时,将乾坤麻袋都烫出了一个个的洞。 乾坤麻袋都烫出了洞,更别提保镖的身体了。 溯时看得头疼,头一回真切感受到当年别家道观的道士看自己是怎样的复杂心情。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恶咒绘制笔记一股脑儿塞给了桑柒柒,他对桑柒柒道:“全给你,你认真学,我只有一个要求,学完千万别说你是我学生。” 桑柒柒眨了下眼睛,还没问为什么,溯时便主动道:“我怕那些正道人士在对付九幽通神会的时候把咱俩一块抓了。” 在溯时看来,桑柒柒可比清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危险多了。 桑柒柒:“……” 扎心了老铁。 用黑雾将保镖全身裹起来,避免那些花粉把他给烧成灰,桑柒柒就这么拎着破破烂烂的乾坤麻袋回殡葬店了。 抵达殡葬店时,大门刚开,段绥还是一如既往来得最早。将准备好的早点递给桑柒柒,段绥却没能看到她的笑,目光扫过女孩的眉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心微蹙……昨天宁昌生的热闹不好看?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桑柒柒皱着脸蛋,冲段绥勾勾手指,在对方凑过来时,将自己破破烂烂的麻袋掏出来,再将里头的保镖掏出来。 说句实在话,有那么一瞬间,段绥甚至没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玩意儿是个人,毕竟,他暂且还没见过有人的身体能开出这么多花的。 桑柒柒将昨晚自己去拜师以及学习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叹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咒解不了了。而且看这花开的程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家伙的血吸干,他马上就要变成干尸了。” 段绥:“……”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好笑,安抚桑柒柒:“还有时间,凭你的能力,解咒不是问题。” 桑柒柒托着脸,狐疑地瞅他:“真的吗?” “当然,你可是刚入门就能把茶几变野猪的女人,相信自己。”段绥点头,“不过在这之前,先把早点吃了。” 桑柒柒吃完了段绥准备的煎饼果子,又将殡葬一条龙丢给了他,自己钻在储物室里研究解法。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保镖被彻底吸干前,咒解了。桑柒柒呼出一口气,将解了咒的保镖拍了照片发给溯时,几分钟后,换来对方一声没多少真情实感的恭喜。 桑柒柒用手拍了拍半死不活的保镖,询问:“你感觉怎么样?” 保镖脑瓜子嗡嗡嗡的,不理解桑柒柒是怎么有脸问得出这个问题的。他好端端走在路上被敲了闷棍,醒来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上长满了花,作为这些花的营养供应商,他感觉自己都能听到枝条吸收他血液的汩汩声。那是一种非常奇怪又令人心生惶恐的感觉,而之后他又发现花粉有灼烧能力,能将他的皮肤烫个大洞,再严重点甚至都能烧穿他的骨头时,他已经想原地撞墙,死了算了。 结果桑柒柒一通折腾,那些吸收了他鲜血的花的生长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盛开得极为艳丽的花朵纷纷枯萎,鲜红的枝条也转成了灰黑色,如同蔫了一般,吧嗒吧嗒地全部掉在他的身上,被桑柒柒一挥手,尽数吹走。 花是没了,但皮肤上留下的印记却格外显眼。 那一个个漆黑的洞无声地诉说着他那些可怕的遭遇。 保镖躺在地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桑柒柒又把他丢进了乾坤麻袋。 - 今天的殡葬一条龙生意不错,桑柒柒从储物室出来时,段绥跟张霖忙得脚不沾地。见状,桑柒柒走到张霖的身侧,对排队的众多客人道:“这边也可以结账哦。” 两个长长的队伍里哗啦啦走出一部分顾客,站在了桑柒柒的面前。 努力工作了一上午,中午休息时,桑柒柒掏出了溯时的笔记本,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恶咒来。 等到了下午,桑柒柒一溜烟又不见了踪影。 张霖挠挠头,忍不住嘀咕:“我姐又干嘛去了?” “看热闹。”段绥扔下三个字,便上前迎接客人。 宁昌生的病房内。 特助表情复杂地捏着手机来来回回打电话,但耳边围绕的始终都是无法接通的忙音。他抬眸看向病床上的中年男人,有点尴尬地道:“宁董,联系不上人。” 宁昌生抬手将桌上的水杯挥到了地上。 这新来的保镖倒是听话,他让他滚,他还真滚得联系不上人了。 沉默中,病房的门被敲响,宁昌生跟特助视线扫过去,看到了一身黑金道袍的潜虚的身影。这位潜虚道长胆子倒也很大,明知道全国各地都在围剿道士,竟还穿着道袍大大咧咧地在户外走,是真不怕被警方注意到不对劲。 不过,想到潜虚的本事,特助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潜虚道长,您怎么过来了?”特助代替宁昌生询问。 潜虚摆摆手:“这不听说平阳子给宁董安排的保镖莫名其妙死在外头了么?我想着正好我这边有不错的人选,所以就带过来给宁董掌掌眼,要是宁董满意,就留下来照顾宁董。” 说完,也没等宁昌生吭声,他便拍了拍手掌。 宁昌生倒也没想到这潜虚脸皮竟然这般厚,前脚才亲手杀了跟他不对付的杨泾,后脚就能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人安排过来。当然了,宁昌生也不介意,正好他对平阳子有点意见,杨泾的团队连吊灯坠落一事都解决不了,害得他这几天被嘲了又嘲,可见没什么本事。 若潜虚派来的人有真材实料,他也不介意给潜虚一点好脸色。 虽说他是整个九幽通神会的金主,但九幽通神会分部遍布全国各地,各分部从金主手中拿到的资金也全然不同。像他跟京北分部关系好,便总是额外往京北分部投钱。可惜现在京北分部让他不满意,平阳子对他的遭遇似也视若无睹,这令宁昌生感到分外恼怒。 但看潜虚……起码还一口一个宁董叫着。 沉默中,原本紧闭的病房大门忽然无声开启,但奇怪的是,门是开了,门内门外却找不到半个人影。宁昌生和特助都被这一幕吸引去了注意力,眉心微微蹙起。宁昌生正欲开口,却见身前缓缓浮现出了一道看不清长相的影子,那影子浑身包裹在黑色的长袍之中,连脸都被兜帽遮挡,颇为神秘。 潜虚微笑道:“宁董,这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他叫梅宜山。” 梅宜山? 宁昌生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一旁的特助也是,他皱着眉思考,却始终没有头绪。 潜虚嘴角翘起弧度:“有梅宜山在,宁董完全不必担心你的安全,若是您愿意,他可以24小时贴身保护您。以及,您若是想报复谁,尽管叫梅宜山去,保证没人能抓到他的半点把柄。” “什么意思?” 潜虚点了点梅宜山,指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梅宜山来自地府,曾被地府关押了整整六年,却还是逃了出来,这么强大的一只鬼守护您,您说是不是能保证您的安全?” 话音落下的瞬间,特助猛地拍了拍脑袋。 他好像知道梅宜山这个名字为什么耳熟了。 指着梅宜山,他问:“是五年前在建山市的火车站连捅十五人,反杀了两个警察,造成十四人死亡,三人重伤的那个梅宜山吗?” 第96章 退圈第九十六天 这次,我来给他撑腰。…… 作为一个纯正的人类, 宁昌生可能不太了解梅宜山一只鬼能从地府逃出来到底是什么水准,但他十分清楚当年建山市的凶杀案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那是一个节假日,工作党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约了三两好友出门旅游, 学生们背起行囊奔向万里之外的家。短短一个上午,建山市高铁站的人流量便创下了新高。而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个裹着黑色大衣、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挤进了拥堵的安检人群中。 起因是队伍挤得厉害, 男人身后的小孩又因为爷爷奶奶没给买喜欢的玩具而放肆哭闹,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惹得男人的太阳穴一股一股的。他回头粗声粗气地教训小孩, 但小孩张嘴却是一句“要你管”, 紧接着便嚎得更大声了。 但仅仅几秒后, 哭声戛然而止。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捅进小孩脖子的刀子抽了出来,鲜血飚溅, 将周围所有人的衣服染上浓郁的颜色。有人还未反应过来, 只觉得脖子里莫名其妙溅了点水珠,可这水珠竟然是温热的, 怪异的触感让他们伸手摸向脖子,再将手放到眼前观察。 当瞧见指腹上的鲜血痕迹时,他们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小孩的爷爷奶奶。 两人本在用方言抱怨队伍里人太多,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车, 结果手里拉着的小孩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倒了下来, 小孩的重量拽得老太太身形踉跄,正欲哎呦两声教训小孩, 却在扭头的那瞬间瞧见了小孩瞪得大大的眼睛以及他脖子里喷出来的鲜血。 三秒钟的怔愣后, 尖叫响彻整个安检的角落。 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伴随着一道’杀人了‘的惊叫,数个队伍开始变得无比混乱。但作为当事人的中年男人却表现得极为平静, 染血的刀子抽出来以后,他连手都没抖一下,又捅进了老太太的心窝。 目睹有人疯狂到在高铁站接连捅了两人,人群早已乱成了一窝粥。众人尖叫着从各个队伍的入口和出口跑,但男人身形高大,看个头足足有个一米八五,即便身体被大衣包裹,却依旧能够看出他身上有十分结实的肌肉。男人不过随手按住了身前跑过的年轻女孩,女孩便毫无还手之力,肚子上很快破开了个巨大的口子。 在这种情况下,男人连捅了十四个人。 其实安保来得很快,但当时安检口实在是太挤了,再加上乘客们乱糟糟地逃亡,他们根本挤不到男人的身旁,更别提阻止对方。 也有乘客胆子极大地试图夺走男人手中的刀,可惜没能成功,还被男人杀红了眼似的,往脖子里连捅了十几刀,这画面吓得旁边本蠢蠢欲动准备上前阻拦的好心人们瞬间倒退两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男人拽住第十五个受害者时,匆忙赶来的警察高高举起了枪,怒吼着让男人放开手中的年轻人。但男人显然有所准备,单手拎起年轻人当做盾牌,后背靠着墙壁,将自己的身体挡得十分严实。更令人震惊的是,就在这样的对峙中,男人竟从大衣里掏出了一把自制枪,连开五枪打中了两个警察的胸膛。 但他也在这个时候被另外的警察打到了手臂,那年轻人也是热血上头,察觉到桎梏着自己脖子的手腕松了以后,二话不说肘击在男人的下三路,其他的警察见状,纷纷开枪打穿男人的手腕。 自制枪吧嗒一声落地,男人被强硬按住,这场疯狂又残忍的事故才算结束。 后续警方的调查中说,这男人名叫梅宜山,他也不是因为受不了小孩的吵闹而激动行事,他早就准备好挑在节假日在高铁站大杀一通,只不过小孩的吵闹加快了他行凶的速度。 警方还查到,这梅宜山是纯纯的反社会分子,他来高铁站杀人只是因为他在网络上跟人吵架,对方笑他怂得没有半点男人的样子,于是他就打算给对方看看他男人的模样。 所谓的男人模样正是杀人。 警察审讯到这里又生气,又觉得可笑。 那么多条人命的消亡,竟只是因为一句吵架的话。 “我记得梅宜山是在事发之后的第二个月就被处以死刑的?”特助努力回想着当年的新闻,但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很多细节他都记得不太清楚。 只知道梅宜山的死刑被大肆播报,之后就有很多市民自发前往高铁站,给在高铁站失去性命的无辜受害者送上了一束束花。 “小子记性挺好。”潜虚不走心地夸赞了特助,面对宁昌生在意识到梅宜山的真实身份时露出的几分兴味,嘴角勾起了满意的弧度,继而解释,“梅宜山接受死刑以后鬼魂杀死了前去拘魂的鬼差,在外逃匿了一阵,后来遇到个道士将他送进了地府。地府对梅宜山这种在阳间作恶多端的鬼向来没什么好态度,折磨了他整整五年,不过梅宜山能力非凡,竟然蛊惑了负责处罚他的行刑官,两人一块从地府跑了。” 说到这里,潜虚眼底淌出几分对梅宜山的赞赏:“地府设十殿阎罗以及无数地狱与行刑官,梅宜山能从跑出来,足以可见其能力,我将他带来给宁董,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宁董觉得……怎么样?” 宁昌生看向梅宜山。 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五年前的梅宜山,宁昌生肯定要直呼“保镖保镖”,但站在他面前的是变成了鬼的梅宜山,而他的身旁还有个能力强劲的潜虚道长,心中对于反社会杀人狂的恐惧减弱了不少,他眯了眯眼睛,问:“潜虚道长如何肯定这位梅先生会乖乖听从你的吩咐?” “或者说,有潜虚道长在的时候,我很安全。但你一走,我这儿的安全系数得直线下降吧?”宁昌生嗤笑一声,“我可不认为一个心狠手辣到连杀十几人的刽子手能安安分分当我的保镖。” 宁昌生想,如果他真的把梅宜山带在身边,估计半夜都得睁着眼睛睡,生怕对方也给自己捅一刀。 “梅宜山从地府逃脱已经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他一直为九幽通神会做事。”潜虚缓缓开口,“而宁董您是我们九幽通神会的财力支撑者,梅宜山要是敢对您不利,别说我了,整个九幽通神会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宁昌生觉得潜虚在说废话。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2节 虽然他对梅宜山的确很感兴趣,但对方的危险系数太高,宁昌生最终只是冲潜虚摆了摆手:“多谢潜虚道长的好意,但不需要了,这么厉害的帮手你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吧。” 潜虚一噎。 沉默了大约有两分钟,他才深叹一口气,拂尘扫过,乾坤袋出现在掌心,他将十分小巧的三清铃递给宁昌生。 并解释道:“这串三清铃可以保命。” “保命的道具我有不少。”他脖子里碎掉的玉牌,贴身携带的符纸,都可以保命。但潜虚听到这话却只是嘲讽一笑,“那宁董可真是高看平阳子了。道士开过光的物件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驱逐鬼怪,譬如小鬼游魂根本没法靠近您,它们一靠近您,就会灰飞烟灭。但如果是大鬼……那可就说不准了,有实力的鬼别说是靠近您了,就算是徒手捏碎您的玉牌都不是事。” 他的拂尘尾部点在三清铃上,下巴微微抬起,言语间透着一股傲气:“而我的三清铃就跟铜墙铁壁一般,可以抵挡攻击。宁董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找人试一试。” 找人试一试?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宁昌生靠在床头,手指指向一直沉默的梅宜山,随后又将三清铃一提,丢向了在旁边当透明人的特助。特助眼角余光扫到有东西丢向自己,手忙脚乱地仓皇抬手,才勉强将那三清铃搂到了怀里。可下一秒回想起宁昌生跟潜虚的对话,再看怀里的这烫手玩意儿,特助的脸色顿时一白。 什么意思?找人试一试,拿他试? 特助的心沉底,但潜虚却并未给他迟疑跟求情的机会,拂尘再一扫,从梅宜山身上迸发出来的浓郁的鬼气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气势,倏地冲到了特助的身前。特助的瞳孔猛地瞪大,在瞧见鬼气掠过的地面竟然咔嚓咔嚓开裂时,他的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了。 嘭。 眼见着鬼气与自己只隔了几公分的距离,特助下意识闭眼,但想象中脸部被疯狂挤压的感觉却并未抵达,倒是耳边响起了巨大的碰撞声。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悄悄睁开了眼睛。 却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到了。 他与黑雾依旧隔了几公分的距离,黑雾依旧气势很足,砰砰砰地、接连不停地想要撞向他,但奇怪的是,两者之间似乎出现了一块透明的挡板,将黑雾的所有攻击都挡在了挡板之外。 “这——” 他捂着砰砰砰狂跳的胸腔,眼神充满炙热地看向宁昌生跟潜虚。 潜虚勾起嘴角,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哼笑道:“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护身宝贝。不管是遭遇他人的攻击还是车祸一类的意外,不止能保宁董你的生命安全,还能保您不受伤。恕我直言,当初平阳子给您的护身符若是这类宝贝,您在会展中心的意外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不止如此,他们甚至会因为吊灯未伤到你,而感到震惊。” 虽然他的挑拨离间已经够明显了,但后半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惹得您被疯狂嘲笑‘这种惹宁昌生生气的话却咽了回去。 眼角余光瞥到宁昌生将他的话听进去以后变得难看的脸色,潜虚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又道:“若单纯地保护您,这三清铃也足够了,但三清铃毕竟是死物,遇上寻仇的,还是需要梅宜山这种有自我意识的鬼来反击。” 这倒是在理。 从特助的手中接过三清铃,宁昌生原本略显不屑的表情已经尽数收敛,已经恢复血色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对潜虚的满意,他说:“潜虚道长的好意,我就先收下了,届时潜虚道长有什么资金上的问题,可以随时找我特助。” 折腾半天终于听到这话,潜虚心满意足。 他弯腰作揖,笑道:“那贫道就先谢过宁总了。” 跟特助加上了联系方式,特助对潜虚的态度也变得好了许多,是个人在见识了那三清铃的作用以后都会心动,但特助心里也明白,这种好玩意儿肯定是轮不到他的。不过,单从这三清铃就可以看出这位潜虚道长手头应该有不少的好东西。所以,若是能与潜虚交好,拿到他手里漏出来的好东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特助今日殷勤主动地将人送到了病房之外,还特地帮忙按了电梯。 等待电梯的过程中,他垂着眼眸轻声说了句:“宁董出事儿的这几天,平阳子道长连面都没露,也没派人慰问一番、道个歉,宁董对他很有意见。” 知道特助在透消息,也知道对方在讨好他,潜虚很享受对方的这种’叛变‘。 他道:“平阳子就是心高气傲,虽说是他的人将宁董带入九幽通神会的,但平阳子一向看不起宁董。杨泾这几人在九幽通神会的水平只能说是一般,他要是真对你家宁董上心,随便派出个他身边饲养的恶鬼,都比杨泾那团队所有人加起来强。” 说完,他随后将乾坤袋里的一个锦囊丢给特助:“效果肯定比不上宁董那三清铃,但这玩意儿也能在必要时刻帮你挡一灾了。” 话说到这份上,特助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连声道:“谢谢潜虚道长,您放心,宁董现在对您非常满意,您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哒。 电梯门打开,潜虚抬脚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病房内。 宁昌生难得有心情拿起手机。 他活这么多年,房地产生意做得并非一直顺利,中途也有磕磕绊绊的时候,那期间也有同行嘲笑他这辈子到头了。可同行到底数量有限,也没闹到全网嘲讽的地步。再者,做生意落底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名声烂了可就是真的烂了。 所以,这几天他心底产生的厌烦感令他对手机以及对微博这类的社交软件敬谢不敏。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表情沉凝地打开微博,目光落在友商公司的官博上,正是那条@了化平市会展中心并建议由他们提供吊灯的微博。他扯了扯唇,视线扫过始终沉默得好似不存在的梅宜山,忽而开了口:“刚才潜虚说过,有什么想做的事儿也可以找你,对吧?” 梅宜山点了下头。 宁昌生点头:“行,正巧后天在京北有场商业交流会,看到这人了吗?幸舒阳,幸氏房地产的老板,届时他会上台代表诸多企业家上台讲话,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梅宜山的视线定定落在幸舒阳的身上。 幸舒阳看上去跟宁昌生差不多的年纪,但稍显年轻。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五官长相虽然很普通,但戴着眼镜,看上去倒有几分儒雅斯文的气质,很能给人好感。 梅宜山点点头。 宁昌生翘起嘴角。 也是此时,梅宜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兜帽下的脑袋忽然往边上偏了偏,视线定定驻足在窗口的位置。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专注,宁昌生也被引起了兴趣,问:“怎么了?” 梅宜山摇摇头:“没,看错了。” 宁昌生闻言倒也没说什么,这简单的三个字起码能看出梅宜山是个谨慎的鬼,而不是像杨泾他们,不止没提前察觉到会展中心有问题,甚至连吊灯掉下来都没来得及挽救。 简直就是废物。 他冲梅宜山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将身影隐匿起来。 虽说他这病房除了自己人以外,一般无人造访,但这么大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堵在眼前,还是令宁昌生有点瘆得慌。 - 病房外,桑柒柒轻松一跃从十几楼跳下来,平稳落地。回想方才宁昌生那病房里恶鬼敏锐警觉的模样,不由得挑起了眉梢,眼底染上了几分趣味。她来得晚,没看到恶鬼是怎么来的,只见到宁昌生看了会儿手机以后便要求恶鬼找幸舒阳的麻烦。 她对国内的房地产老板没什么了解,不过幸舒阳例外,因为宁昌生在会展中心遭天谴以后,幸氏集团是第一个出面且趁机落井下石的。 而宁昌生公关团队中所指的友商似乎也是幸氏集团。 插着兜回到殡葬一条龙,段绥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发现距离桑柒柒撒手从店里跑路也就过去半个小时,他心中略有疑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找沈望澜问点情况。”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找到沈望澜的微信打字询问时,她还跟段绥详细说了说刚在医院的发现,“接连死了两个保镖,宁昌生新招了个恶鬼,看那恶鬼还有点本事,就是神神秘秘的,脸藏在兜帽里看不清。” “倒是变聪明了。” “可不是。”道士哪有恶鬼好使啊。 桑柒柒点击发送,没等来沈望澜的微信,但等来了对方的来电,接通以后她将手机扔到桌上,开了免提,让旁听的段绥也听个分明。 沈望澜道:“幸舒阳跟宁昌生的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好,两人年纪差不多,进军房地产业的时间也差不多,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比较。十来年前吧,孟省庄东市那边拍卖了块地皮,幸舒阳跟宁昌生都挺感兴趣的,而且两家争得有来有回,直到负责幸氏项目的负责人坐车去拍卖会的路上被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撞到桥下,活活淹死了。” “有小道消息说,幸舒阳一直认为当年那场车祸是宁昌生安排的。因为卡车司机只被拘留了几天,之后就借着精神病这个理由被放了出来,而且没过多久,这司机就出国没了踪影。” “宁川地产跟幸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交恶的。之后的这些年里,幸舒阳也尝试着跟宁昌生抢过生意,但都没什么好结果,幸舒阳也看透了宁昌生此人,为了身边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宁昌生想要的生意,他一律不参加,所以很多人嘲笑他胆子小,没能耐。这次微博落井下石的事跟幸舒阳也没什么关系,是他儿子看不顺眼宁昌生,让官博表态的。” 原来如此。 难怪幸舒阳避祸避了这么多年,这次又跟人对着干了。 “还有。”沈望澜似想起了什么,翻着手里的资料道,“明天京北有一场商业论坛,算是个交流会,主办方邀请了全国各地很多的企业,搞得阵仗挺大。我听说,按照主办方的原定计划,是想让宁昌生作为企业家代表上台讲话的,但宁昌生这几天深陷舆论风波,虽然所有事情都没有石锤,但主办方胆子小,扭头就把上台的人选换成了幸舒阳。” 桑柒柒:“……” 她表情复杂地问:“是没其他的企业家了吗?就非得从这俩冤家里头挑?” 沈望澜表情平静:“主办方也挺想要热度的。” 那主办方跟幸舒阳儿子肯定都没想到,因为他俩的落井下石,幸舒阳性命难保。 沉默之中,沈望澜询问:“为什么突然问起了宁昌生跟幸舒阳的恩怨?是幸舒阳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你很关心幸舒阳?” “还好,幸舒阳是个不错的人,也喜欢做慈善,我父亲跟他很熟悉,经常在一块喝酒。” 难怪呢。 她一问,沈望澜就能把宁昌生跟幸舒阳的恩怨讲个分明,还把十多年前的事拉出来说。多半是幸舒阳自己跟沈望澜的父亲提的。 “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你乐意,可以帮忙问问幸舒阳,时隔多年,想不想再跟宁昌生斗一斗。”桑柒柒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这次,我来给他撑腰。” 第97章 退圈第九十七天 能杀人的那种厉害。…… 恰逢第二天就是商业交流会的日子, 幸舒阳作为被邀请的一方,早在白天就抵达了京北。他虽是垣铁省出来企业家,但这些年宁昌生生意做得好, 垣铁省在很多方面都给宁昌生行便利,自然而然地也会因他与宁昌生的关系不好而排斥他。 幸舒阳也不介意, 早早便避开并前往其他省市, 举家安定在了南方,只偶尔回趟老家给去世的老人家上上香。不过,这些年幸氏的生意做得不错, 幸舒阳又认识了沈望澜的父亲, 两人一见如故, 幸氏房产也有向京北发起进攻的意思。 幸舒阳在京北买了房子,但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抵达京北时, 他还是先去找了沈父。 沈氏现在交代给了沈望澜, 沈父每天的日常就是跟着朋友们钓钓鱼、下下棋,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但悠闲中又带着几分无趣,直到听说幸舒阳已经抵达京北,要来找他喝酒。他二话不说便收了鱼竿,回到家吩咐厨师:“今天老舒要来吃饭, 正好我昨天钓回来的鱼还没吃, 等会儿杀了给老舒尝尝。” 沈望澜结束与桑柒柒的交谈,单手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来时, 被他爸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扶了扶面上忘记摘下的护目平光镜, 他迈步走到沈父的身旁,询问:“幸叔要来?” “呦,臭小子你在家啊。”沈父拍了下他的肩膀, “沈总现在派头大了,见你一面还挺难。” 对于他爸的调侃,沈望澜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沈父点头:“是啊,你幸叔叔跟我关系好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这不,刚下飞机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要来家里吃饭。你这会儿要出门?” 沈望澜现在都接手沈氏了,沈父对他在不在家吃饭睡觉早已没什么管束的兴趣,只道:“等鱼杀了,你拿一半走,尝尝你爸辛辛苦苦钓起来的鱼是什么滋味。” 沈望澜颔首:“不用这么麻烦,我在家吃。” 嚯。 那正好。 他冲管家拍拍手:“老李,让厨师做个一鱼三吃 ,鱼头剁椒,一半鱼肉做鱼丸煮汤,一半鱼肉清蒸。” 管家笑着应下,又扭头看向沈望澜,问:“望澜难得在家吃饭,不如再做个红烧小排?” 沈家两兄弟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烧小排,那会儿两人年纪小,为了块小排还能打起来。后来沈望澜长大了点,竟会主动将小排让给弟弟吃。这些年地位船高水涨,沈望澜在吃食方面却变得随意不少,口腹之欲轻了又轻,管家看在眼里,总觉得这孩子过于克制,怪累的。 今天主动提出红烧小排,明显是想要借机让人轻松轻松。 沈望澜听到红烧小排时,愣了愣,随后点头应下,轻声道:“辛苦您了。” 管家老李摆摆手,心道他有什么辛苦的,旋即开开心心回到厨房去交代两位别墅主人关于晚餐的要求。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3节 幸舒阳是在傍晚左右抵达沈家老宅的。 上朋友家做客,他穿得没那么严肃正经,简简单单的衬衫长裤,提着烟酒就上门了。沈父在门口望眼欲穿,当瞧见幸舒阳的车进来,再见幸舒阳弯腰下车,他立马上前,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皱眉:“不对啊老舒,好久没见你,怎么感觉身板好像清瘦不少?” 幸舒阳推了推眼镜,笑了下道:“你眼神还挺好的。” “那是。走,我让厨师做了你喜欢吃的鱼,进屋聊。” 热情地将幸舒阳带进客厅,沈母跟沈望澜正坐在沙发上低声说话,瞧见幸舒阳进来,两人齐齐起身,沈母笑着打招呼,沈望澜也跟着喊了声“幸叔”,幸舒阳诶了一声,面对两人笑得温和儒雅:“嫂子,打扰你们了。” 沈母摆摆手:“这算什么打扰,你过来我们开心还来不及。” 幸舒阳又转而注视沈望澜,看着这个身姿笔挺、气质斐然的年轻人,幸舒阳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虽说老沈的小儿子爱胡闹,但大儿子生得好啊,长得好,能力也出众,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再联想到自家那个没什么脑子的火药桶,幸舒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将糟心的儿子撇到一边,幸舒阳将提着的一些礼品递给了管家,沈父见到这一幕,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按咱俩的关系,还这么客气呢?” “我戒烟了,这些烟放着也是浪费。” 沈父接过看了眼,确实是幸舒阳往日的爱好。他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幸舒阳在餐桌落座。好友相见,自然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沈母吃过饭后跟姐妹有约,便提前离开。 餐桌前只剩下沈父、沈望澜以及幸舒阳。 沈父最先提及幸舒阳来京北的原因:“我听说明天京北的商业论坛是你参加?怎么没叫你儿子去,我记得你家大半产业都交给他了吧?” 两人年纪相仿,儿子的年纪自然也差不多。 沈望澜接手沈氏时,幸舒阳的儿子也在幸氏占据了一定地位。 幸舒阳这会儿摘下了眼睛,抿了口酒,揉着酸疼的眉心道:“你还是别跟我提他了,我越看这臭小子,越想抽他一顿,他要是跟你家望澜一样省心就好了。” “他怎么了?染上不良习惯了?” 沈父口中的不良习惯多是嫖赌,更严重便是沾毒。到了他这个年纪,也看过不少跟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误入歧途的,毕竟富二代出生,家里有钱,又没人管,走歪道那是再容易不过。 但他见过幸舒阳的儿子,也跟对方聊过,隐约能感觉到对方是个挺有想法的孩子,这孩子染上恶习……不太可能吧? 幸舒阳看沈父这个表情便知道他肯定是想歪了,连忙摆手道:“那倒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那小子还是挺拎得清的。嗯……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宁川地产最近的新闻。” 沈父扬眉,看向了自家儿子。 他现在将集团撒手丢给沈望澜以后,就是个普通老头,没人会跟他说旁的公司怎么怎么样,他自己也不会上网,每天不是在河边就是公园,自然是没空关注宁川地产的。 接到自家父亲的眼神询问,沈望澜简单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沈父一听,顿时嚯了一声:“这么倒霉呢?不过宁昌生倒霉跟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幸舒阳的表情开始变得一言难尽:“这臭小子自从知道我跟宁昌生的恩怨,就铆足了劲儿想将幸氏拉到跟宁川地产等同的地位,然后把宁川地产一脚踩下去。但你也知道,宁昌生这些年如有神助,宁川集团进军各行各业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臭小子就算真的想踩也没地方下脚。结果没想到宁昌生被戴建华牵连,又在会展中心被砸,话里话外还直指友商在陷害他,臭小子忍无可忍,在微博上落井下石嘲笑宁昌生。” 沈父:“……这,年轻人是该有点血性。” 幸舒阳却苦笑:“我当年也有血性啊,我还想还给老高一个真相,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把更多的人往火坑里推。这些年那么多人笑话我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可我若是不及时避开宁昌生,我连老婆儿子都保不住。” 他叹气:“不瞒你说,我这几年虽然没再跟宁昌生作对,可私下里对他的关注却不见少。两年前吧,宁昌生那边招了个助理,那助理叫唐泽,履历很优秀,宁昌生的亲信也很看重他。但没多久他们就调查到唐泽的父亲之前跟宁昌生有过合作,两人本来挺好的,结果项目搞起来以后,宁昌生不知何原因临时反水抽身,唐泽父亲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危机,被一群人逼着跳了楼。宁昌生得知唐泽是曾经的合作对象的儿子,大概是猜到对方来宁川地产的目的,等到第三天,就有人在渝江江面上发现了唐泽的尸体。” 沈父跟沈望澜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事儿,表情都有几分惊讶。虽说沈望澜早已从桑柒柒的口中得知宁昌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方如此肆无忌惮……多少令人震惊。 “当然了,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事是宁昌生干的,但实在是过于巧合,再加上我经历的那些事儿……我很难不多想。我是最清楚宁昌生有多记仇的,所以得知我家臭小子那一通见了鬼的操作以后,我一晚上没睡,担惊受怕得不行。” “事实上这次关于京北商业论坛的邀约,我也没打算来。”幸舒阳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更加苦涩了,“说我胆小也好,没用也好,我是真不打算再跟宁昌生作对。本来臭小子落井下石的行为就惹得宁昌生不快,我再参加个交流会,还代替他上去讲话,指不定你明儿就发现我失踪了,然后过两天在哪个角落里看到了我的尸体。” “所以,您虽然提前过来,营造出明天会参加交流会的样子,但实则根本没想着出席。”沈望澜给幸舒阳空了的酒杯倒酒,觉得自己似猜到了他的想法,“您是觉得交流会的主办发给您下了绊子,你也打算回敬他们一波。届时交流会开始,但无人上台,主办方肯定下不来台。而您这么一做,也算替宁昌生出气,他瞧见主办方的论坛举办不利,就不会将敌对记恨的目光对准您?” 被年轻一辈戳穿了心思跟打算,幸舒阳觉得有些尴尬,但这种尴尬只持续了几秒就被他甩到了脑后。反正按照他的计划,宁昌生是开心了,但肯定会有更多人笑他、嘲他胆小如鼠,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接替宁昌生的机会都不敢要。 被一个人嘲笑和被很多人嘲笑,在幸舒阳看来没什么区别。 只要能保全家里人的性命,被笑一笑又怎么样呢? 看出幸舒阳眉眼间的苦涩和难言,沈父一时也有些唏嘘,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幸舒阳。换位思考,如果现在面临这种局面的是他,他多半也会因为各种因素而选择避开宁昌生。 再度用力拍了拍幸舒阳的肩膀,沈父将酒杯抵到对方的酒杯前,啪嗒一碰:“你没做错,明明对付不了宁昌生却还要硬着头皮上,到最后还要牺牲家人,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更何况,咱年纪都大了,皮也厚实不少,让人笑两句又如——” 话未说完,就见沈望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抬起眼眸,深邃的眸光望着面前喝了酒后显露浓重疲惫的中年男人,忽而问:“幸叔,如果有很厉害的人给您撑腰,你依旧会选择屈居宁昌生之下、接受他带来的威胁吗?” 幸舒阳一愣。 沈父则是扭头看向自家儿子,表情有点古怪:“很厉害?多厉害?” 沈望澜想到霍成济闲谈时与他说到的桑柒柒的本事以及霍成济那些经历,表情不变,如实回答:“能杀人的那种厉害。” 沈父:“……” 幸舒阳:“……” 幸舒阳觉得,现在该轮到老沈担心担心自家儿子是不是走歪路、染上什么恶习了。 年轻人怎么张嘴闭嘴就是一句“杀人”? 很显然,沈父也是这么想的,筷子好不容易夹起来的鱼丸啪嗒一下往沈望澜的脑门砸去,后者早有防备,脸往边上一偏,那鱼丸便从他侧边穿过,掉在地上又极有弹性地蹦起来。 沈父的气一不打一处来,见沈望澜躲过鱼丸攻击,更恼怒了,啪一下将筷子按在桌上,起身指着沈望澜骂骂咧咧:“臭小子,什么叫能杀人的那种厉害?你认识那样的人?你一天到晚不是都在公司忙吗,哪来的空认识这种危险分子?” 沈望澜:“我只是举个例子。” 沈父冷笑。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如果不是沈望澜真的认识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在幸舒阳面前问这种无用的问题。 他指着沈望澜的的鼻子,沉声道:“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的,离他远点。” “那恐怕不行。”沈望澜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五个字令沈父当场暴走,心道真是孩子大了不由爹了,他卷起衣袖,正欲找根鸡毛掸子动手时,沈望澜却主动起身,冲幸舒阳颔首,“幸叔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听她说,宁昌生原本是计划让您在明日的交流会上出丑的,当然,幸叔既然决定退出交流会,那么明日您肯定是安全的。” “但……宁昌生的为人您也很清楚,他花钱养了那么多道士,那些道士并非江湖骗子一类的等闲之辈,他不想对付您,那自然是最好的,但他若是想对付你,就正如您所说,一句话就可以让您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死。”沈望澜真诚建议,“一味地退让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在有机会反咬对方时,我个人觉得,不应该轻易放过。我建议您好好考虑,在明天交流会开始前,您随时可以告诉我您的答案。” 沈望澜说完这番话便离开了。 沈父还没找到鸡毛掸子只能暂且放过他,而幸舒阳则是怔怔望着年轻人的背影。 他捏紧了酒杯,手指用力时酒杯微微晃动,有透明的液体溅落到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唤醒了他的意识,幸舒阳偏头看向沈父,问:“老沈,你怎么想?如果是你,你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沈父:“……” 他沉吟半晌,到底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那得看撑腰的人到底有多厉害了,若只是个半吊子,那我无异于自取灭亡,但如果真是个金大腿,能帮我报仇,错过确实令人遗憾。” “我儿子我了解,他嘴里那个人估计真有点本事,话又说回来……他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跟霍家有关的那位吧?”沈父蹙了蹙眉,在注意到幸舒阳听到他提起霍家时透出几分兴味的目光时,便简单说了下霍家如今的话事人霍成济的遭遇,“望澜跟霍家那小子关系好,相关事情他妈妈也问过几句,当时望澜就说霍家那小子遇到了两个厉害的道士,替霍家小子解决了问题。” “我知道你对宁昌生肯定是恨的,高远那事儿到现在你也没解开心结……这样吧,等会儿你跟望澜好好聊一聊,再做最终决定。” 幸舒阳点头苦笑:“是啊,哪解得开啊,老高当时跟他老婆才新婚三个月,前脚跟我说他老婆怀上了,后脚人就没了,他老婆在他的葬礼上哭得晕了好几次……当时我就想着,我一定要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可这些年,他却退缩了。 幸舒阳闷了一口酒,催促沈父道:“喝酒。” 沈父诶了一声,一口酒入口,视线落在幸舒阳埋头苦喝的脸上,拍拍他的肩膀。 酒过三巡,幸舒阳揉着泛红的脸走向了屋外。沈家的老宅外有片人工湖,人工湖边上有个小亭子,他过去的时候沈望澜正坐在亭子里,显然是早已猜到了他的打算。幸舒阳笑了下,走过去在沈望澜的对面坐下,夜风将被酒意熏晕的脑袋吹得清醒了几分,他直切话题,问:“望澜,跟叔说说你嘴里那个很厉害的人吧。” 翌日。 殡葬一条龙内新放了个电视机,没生意的时候桑柒柒就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找了个电视剧听声音。身旁落下道阴影,段绥瞥了眼屏幕上做作的男演员,道: “今天估计没什么生意了,等会儿有大暴雨。” “大暴雨啊。”桑柒柒撑起脑袋看了眼门外,天果然阴沉沉的,路上的行人也加快了速度,她缓缓扬起笑容,冲段绥说,“那正好,等会你换台到地方财经频道,观赏一下我导的戏。” 段绥勾唇:“没问题。” 早上十点,由京北商会举办的商业论坛正式开始,放眼整个商务中心,那可是真的热闹,往日里只能在财经频道见到的企业家纷纷西装革履地现身。 沈望澜跟霍成济一同入场,身边围绕的大多都是年轻一辈,他们有话题聊,消息也灵通。 其中有个叫做宋宇达的大概三十来岁,霍成济的目光扫过他胸口挂着的胸牌,没认出人来。还是旁边的人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笑着低声解释了一句:“松山那边来的,本人是没什么本事,您不认识也正常,不过他叔叔是松山那边很出名的民营企业家,今天是借着他叔叔的身份来这边镶金凑热闹的。” 霍成济点头表示知晓时,宋宇达已经在喋喋不休了:“我可是听说了,主办方看宁川地产那位宁董深陷舆论风波,将上台的机会给了幸氏的老总,不过这幸氏老总对宁董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别说不敢上台了,来都没敢来!” “这你也知道?” 有人笑着应和。 “那可不。”宋宇达抬了抬下巴,“我叔叔跟论坛主办方的负责人关系不错,我刚从负责人那边过来,听他们说现在正在联系幸舒阳呢。” “早听说幸舒阳总是避开有宁董的场合,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形容得夸张了,没想到是真的啊……今儿宁董估计不来,他都不敢出现?这是生怕宁董找他麻烦啊,好歹是个大老板,怎么怂成这样啊。” 低低的嘲笑声自人群中响起,传到霍成济跟沈望澜的耳边,霍成济瞥了眼身旁的好友,一边往座位前走,一边低声问:“真有这回事?昨晚睡前我看到叔叔发的朋友圈了,幸总在你家吃饭。” “跟老头子喝酒吐槽他儿子对宁昌生落井下石。”沈望澜简单解释,想到刚才霍成济的问题,又道,“会来的,今天还有场好戏需要幸叔当主演。” 哦? 落座,霍成济的手搭在扶手上,充满兴味:“剧透一下?” “剧透有什么意思啊。”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霍成济蓦地转头,却见自己的左手边空空如也,他懵了懵,脑袋自主思考这声音的主人,几秒后,明了,他道,“桑老板?” 桑柒柒坐在霍成济左手边的空位上,咬着棒棒糖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第98章 退圈第九十八天 又被吊灯砸了个半死不…… 后台。 主办方的负责人紧紧皱着眉, 听着身旁人的汇报:“到现在还没见到幸舒阳的影,小许说电话也没打通,丁总, 这幸舒阳不会真的担心宁昌生后续找他麻烦,所以临时放我们鸽子吧?” 虽说论坛开始前也有其他老总跟他调侃, 说他让幸舒阳上台代替宁昌生这行为是没把幸舒阳的死活放心上, 但丁总却只是笑了两声,觉得那些老总的说法实在过于夸张,因此并未在意。 先不说问题本就出在宁昌生的身上, 要不是他跟戴建华这种杀人犯扯上关系, 深陷舆论丑闻, 他也不可能因为担心宁昌生造成恶劣影响而换人。再者,让幸舒阳上台的确是他带了点小心思, 众所周知这两位不合, 届时幸舒阳取代宁昌生站在台上,记者肯定有话题可写。 至于幸舒阳的死活问题……顶多也就是被宁昌生在生意上针对两下。但这么大个幸氏集团, 不可能因为宁昌生针对一下就垮了吧?那幸舒阳可能得找找自己的原因了。 丁总拿起手机亲自给幸舒阳拨电话,嘟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直到即将挂断的那一刻,忽的接通了。 先前因联系不上人的不满也在电话接通的这一刻被强行按了下来, 丁总呵呵笑着问:“幸总, 您那边是临时有事儿要处理吗?我们这边的接待员说是还没见着您呢。” 幸舒阳的声音混着细微的电流声传来:“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个小车祸,帮忙搭了把手, 已经在往会场过来了。” 丁总闻言松一口气。 他还真怕幸舒阳突然来一句:“临时有事, 过不来了。” 那他还得临时找人上台。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4节 问题是那些老总也没个准备的,不见得会愿意。 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丁总道:“那您慢慢来, 我在门口等您。” 挂断电话,丁总冲手底下的人摆摆手,示意没事儿了,让他去忙自己的事儿。结果对方刚转身,手指刚握上门把手,外头便有人着急忙慌地推着门进来了,差点将毫无防备的屋内人给直接给撞飞。 “哎呦,刘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门边上。”小许尴尬地挠挠头,却也来不及看刘哥脸色,而是匆匆忙忙道,“丁总,宁董过来了。” 丁总跟刘哥都没反应过来:“你说谁过来了?” 小许急得快上蹿下跳:“宁董啊,宁川集团的宁昌生,宁董!” 丁总表情一变。 他当时不是联系上了宁昌生的特助,让特助转告给宁昌生,让宁昌生在医院好好养伤吗?虽说并没有直接言明让宁昌生别来,可大家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一个个比猴都精,难道还会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吗? 沉默思索中,没有关合的门外缓缓出现了一道身影。 宁昌生的特助象征性地敲了敲大门,咚咚咚的声音并没有收敛,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丁总一行惊醒后,他推开门,露出了西装革履的身形,脸上露着笑容,但眼神却没什么笑意,他看着丁总,打招呼:“丁总,还记得我吧?我是宁董的特助,也是当初跟您通话的人。” 丁总闻言连忙推开小许跟刘哥,点头:“诶,记得记得,张特助,对吧?” 动作客气,但丁总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这姓张的特助看人都抬下巴,看似笑着,实则眼底都是不屑,有种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仗势欺人感。 张特助也没跟他说多余的话,而是道:“宁董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原本住了院可能来不了这次的商业论坛,不过没想到这两天修养得挺好。这不,今天一早就坐飞机从垣铁省过来了,丁总也能看得出来,我们宁董也是十分看重你们举办的交流会,所以……” 他微微停顿,视线直勾勾盯着丁总:“宁董的位置还是原来那个吧?” 丁总:“……” 丁总的额角淌下了一滴冷汗。 开什么玩笑呢,他原本给宁昌生的位置安排在中间,虽并非纯正的c位,但也算不偏不倚。确认了宁昌生不会到场以后,他怎么可能把那位置给空着,到时候拍照摄像露出个空来多丑啊。 现在那位置已经坐了位老企业家了。 丁总半天回答不出来,眼见着急得眼里都快涌出红血丝了,张特助才慢慢悠悠地说:“想来可能是位置脏了点,我给丁总一点时间,劳烦先去收拾一下吧。” 张特助抬起手,目光瞥了下手腕:“半个小时,我觉得对于丁总来说,不是问题。” 他没在办公室内停留,转身朝着门外走,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内,丁总抹了下额头,忍不住扭头一脚狠狠踹向了桌子。可惜实木做的桌子硬得跟块石头似的,丁总一脚上去,桌子没移动半分,脚倒是先差点瘸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脸色变得更白,额头的冷汗也淌得更多。 小许跟刘哥见状,连忙将他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小许给他倒了杯水,刘哥则是低声问:“丁总,现在怎么办?那位置上的可是翟鸿。” 翟鸿今年都有七十多了,他现在的生意做得可能没那么大,但他发家很早。他老家在兴陵省,彼时兴陵省的房地产业高速发展,但没过多久又陷入低迷,不少房地产公司都在当地留下了烂尾楼。兴陵省人民的钱给出去了,但却只收获到了破破烂烂完全没有成型的房子,心态大崩,据说一天时间内自杀人数超过了三十。 在政府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困境时,翟鸿带着秘书主动找上了门,并接手了这些烂尾楼,替兴陵省的人民兜了底。 这件事情被全国各地的报纸媒体报道了又报道,即便时隔多年也会有人再提此事,拿当年的翟鸿跟现在的黑心企业家作对比。 翟鸿在兴陵省人民心中地位不一般,在全国人民心中地位也不一般。 他当时请来了早已卸下包袱颐养天年的翟鸿,商会的人对他夸了又夸,都觉得他有本事。后来他也想将翟鸿放到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但翟鸿却摆摆手说:“机会让给年轻人。” 恰好,宁昌生又不来了,丁总便将翟鸿安排过去了。 翟鸿听说这个位置的原定人选没空过来,便也没再拒绝。 结果谁能想到,宁昌生竟然又来了! 丁总忍不住在心底怒骂,真搞不明白宁昌生到底来干嘛,不是说那天在会展中心砸得挺严重,网上那批人都传他快死了吗?怎么还能为了个商业论坛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坐四个小时飞机来京北呢?跟有病似的! “翟鸿的位置不能换。”丁总沉着脸说,“宁昌生现在生意做得再大,地位跟名声也比不上翟鸿,咱们要是真为了宁昌生把翟鸿赶走,明儿咱就能被全国人民喷死,到时候会长也帮不了我们。” 丁总想了想,道:“给他挪个第一排的位置出来吧。” 这次的商业论坛主题是科技与革新,而搞这一行的大多都是年轻一辈,因此商会将前排的位置都给了在人工智能等科技方面有建树的企业负责人。丁总记得里头有个小年轻,好像才二十五六岁,是京大计算机系出身,本人是挺优秀,但给他安排在第一排却是看在他那教授的份上。 “就他了,你让他换个位。” 这事儿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交流会上的座位都是按照老总们的身份、地位安排的,临时换位肯定要得罪人,但得罪宁昌生、得罪翟鸿还是得罪一个刚刚起步的年轻新贵,很好选择。 刘哥当即点头:“成,我现在立马过去。” 现场。 沈家跟霍家产业不涉及新兴科技,位置便也偏一点,但两位都不太在意,此刻更是因为旁边的空位多了个桑柒柒而觉得这位置选得真不错。 沈望澜的视线扫过手机,偏头对正听桑柒柒咔哒咔哒咬棒棒糖的霍成济道:“宁昌生来了。” 嗯? 霍成济懵了懵,桑柒柒也扬起了眉。 “他不是还在垣铁省那边的医院待着吗?” “本来应该是这样,不过早上有人看到他出现在了机场,刚我的保镖看到他们进了商业中心的大楼,应该是往这边过来的。” 桑柒柒竖起耳朵,借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很是胆大地跟他们唠嗑:“也不是很意外,估计是觉得在电视机前看幸舒阳的乐子不过瘾,所以亲自过来了,现场总归比屏幕前有意思。” 不过,他一来,桑柒柒这出戏也能更有意思了。 霍成济听到这话,低笑了一声:“他还真如大家说的那样,小心眼。” 两人一鬼说话间,就见刘哥匆匆忙忙推门而入,他直奔第一排,在写着’齐元武‘名字的座位前停下,然后将身体侧过去,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因好奇将视线投过去的众人便瞧见那叫齐元武的年轻人脸色变得黢黑,眉目间也透出了几分恼怒。 齐元武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被同学仰望。因为学习成绩优异,老师也喜欢他,一路顺风顺水就没遇到过什么烦心事。结果到了今天,在他的事业也蒸蒸日上的时候,有个人突然跑过来要求他换位置,还尽说些’你今日给宁董一个面子,宁董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话。 齐元武来了脾气。 今天这场商业论坛是全程直播,电视机前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他曾经的同学,要是被他们看到自己从前排被驱赶到后排,后日的同学聚会岂不被他们笑死?他齐元武还有脸出门吗?! 想到这里,他当场一声冷笑:“没确认宁董到底来不来就把对方的位置给了出去,那是你们的工作失误,跟我没关系,我不同意。” “嘿!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刘哥想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限制,心里也急得慌,“那可是宁董,人家的资金都够买多少个你的公司了,手指头里随便漏出点钱来都能让你公司的研发资金更上一层楼,你把位置让给他你又不会亏!”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齐元武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扯了扯嘴角,忽而提高了嗓门,将声音扩散至四周:“你这种行为就是不对啊,我是接受你们的邀请来的,这位置也是你们给我安排的,结果现在宁董来了没位置给他了,凭什么要我让啊?是不是看我年轻,看我没靠山,所以专挑我一个人欺负啊?” 刘哥:“……” 刘哥做梦都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但挑事倒有一手。这嗓门一提,周围说话的声音顿时低了低,紧接着更多的目光聚集到了刘哥跟齐元武的身上。 “啥情况?宁董是指宁昌生吗?他又来了?” “哦,主办方以为宁昌生不来,就把他位置取消了,现在宁昌生又来了……没位置了?嗤,这主办方也是蛮搞笑的。” “那小子也没说错啊,柿子专挑软得捏,前排的座位放眼看去,的确是他最好欺负。” “不厚道,真不厚道。” 几声嗤笑伴随着调侃传入刘哥的耳中,他的脸瞬间涨得跟猴屁股一样红,脸皮更是火辣辣的,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可后头还有个宁昌生盯着,他就算再尴尬也得把位置给宁昌生换出来。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继续说服齐元武的时候,翟鸿已经从身旁人的口中听闻了事情经过,他撑着拐杖起身,声音虽不大,不过也让刘哥听得分明: “行了,为难个年轻人干什么?我换个位置坐。” 话音落下,刘哥脑袋都懵了,他错愕地看着已经往边上走的翟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围的人也不免低低地感慨起来。 都说翟鸿脾性好,这年过七十的老爷子竟是丝毫不在意旁人眼中的地位高低。 古怪的气氛中,沈望澜起身,低声道:“翟老爷子,您要不介意的话,上来我们这边坐吧。” 沈望澜的右手边也没人,翟鸿过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前提是翟鸿并不介意这位置偏僻。很显然,他确实不介意,见到沈望澜,他顿时笑了:“我记得你,沈家的小子是不是?” 紧接着视线又转到旁边起身的霍成济,笑容更深了点:“我认得你奶奶,你奶奶走的时候我本来是要过来送一程的,可惜当时我身体出了点毛病,在医院待了段时日。” 霍成济听他提到霍家老太太,表情温和许多:“我也经常听奶奶提到您。” “哈哈哈,多半是吐槽我吧,我俩当年抢生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翟鸿笑着走过去,满意地在沈望澜的右侧坐下。 刘哥见原本属于宁昌生的位置空出来,再看翟鸿的表情似没生气,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翟鸿果真跟传闻的毫无差别,竟愿意主动让位,这般有大局观的老派企业家真是少见。 他匆匆忙忙跑回去汇报丁总,没过几分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宁昌生一身白西装从会场的正大门走了进来。中年男人眉梢都没抬一下,右手漫不经心转着手串,径自往翟鸿留下的空位走去。途径第一排时,他偏了偏头,漆黑深沉的眼眸看向齐元武。 齐元武对上宁昌生的目光,心脏咯噔了一下。 但宁昌生很快收回视线,在空位上坐了下来。他隔壁的老总殷勤地打招呼:“宁董,没想到您会来,听说您不来,我可遗憾了很久呢。” “就是就是。”周围的其他人应和,又尝试调侃,“倒是那位本来说来的人,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幸舒阳还来干嘛啊,宁董都过来了,没他什么事儿了。” 宁昌生倒是没听幸舒阳不见踪影的事儿,他其实是希望幸舒阳到场的。幸舒阳不来,梅宜山怎么动手?怎么给网友呈现什么叫做真正的遭天谴?他兴致有些消沉时,大门口再度响起了动静,视线瞥过去,就见刚还提到的幸舒阳迈步而来,细看之下他的脸颊似有伤口,白衬衫的领口似也有一点猩红的印记。 “老舒,你可来了,我记得你挺早出门的,怎么磨蹭到现在?” 说话的人是幸舒阳的好友,幸舒阳冲他笑了下,回答:“路上遇到个车祸,下去搭了把手。” “怪不得,那快过来坐。” 幸舒阳往友人身旁走,视线扫过好整以暇望着自己,幽沉眼底带着些许兴味的宁昌生,他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直至落座。 期间,丁总来了会场一趟,低眉顺眼地凑到了宁昌生的身旁问他愿不愿意按照原定计划那样上台演讲,但意料之外地被宁昌生拒绝了。宁昌生靠在椅子上,手指转着手串,似笑非笑道:“不必了,既然机会给了幸总,那就让幸总上台吧,我正好也瞧瞧幸总对新兴产业的看法。” 桑柒柒的目光隔着人群远远落在宁昌生的身旁。 毫不意外地看到隔壁座位那个宁昌生一来就捧他臭脚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用手搓着手臂,嘴里嘀咕着:“这空调怎么这么冷呢。” 她翘起红唇。 可不得冷么,身旁挨着个恶鬼呢。 视线从恶鬼身上转移,又落到宁昌生的身上,她摸着下巴认认真真地观察,眼尖地瞧见对方的脖子里似乎挂着一小串三清铃。这三清铃……她缓缓扬起眉毛,在心里计划该如何将它从宁昌生的脖子里拽下来。 - 因着周围多了个翟鸿,霍成济也不好再跟桑柒柒说话,省的被翟鸿当成神经病。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很快,来到了幸舒阳上台讲话的时刻。模样看上去儒雅斯文的男人弯腰冲在场的所有人鞠躬,笑道:“很荣幸京北商会能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落罢,宁昌生的手指便点了点扶手,梅宜山见状,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挥,一道强悍有力的鬼气打过去,本该正中幸舒阳胸膛的鬼气却莫名其妙地在接近幸舒阳时溃散了。梅宜山微愣,旋即意识到幸舒阳身上应该也有护身的玩意儿。 想到宁昌生的吩咐,想要幸舒阳重伤,得先把幸舒阳身上的护身宝贝给毁了。 他皱了皱眉,倾身上前。 身影掠过前排那些老总时,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子。 凉飕飕的。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5节 桑柒柒见梅宜山离开,毫不犹豫地起身来到了宁昌生的身旁。瞥了眼背对着自己的梅宜山,她嘴角的笑容明显了几分,也不在意宁昌生会不会意识到不对劲,抬手就朝着那三清铃而去。护身的玩意儿对鬼总是不太友好的,不过桑柒柒现在都被烫出经验来了,无视滋啦滋啦的焦灼感,手指在触碰到宁昌生脖子里的皮肤时,对方似皱了下眉,手往脖子里一搭。 下一刻,他便感觉到后脖子一紧,不等他低头去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红线与三清铃便被桑柒柒毫不费力地抽走。而手指没摸到三清铃的宁昌生心中一惊,蓦地低头,脖子里竟空荡荡的! 三清铃不见了! 他脸色骤然一变,迅速起身。 周围的人被他这反应给惊了一下,纷纷用震惊的目光看向他,似没想到他会在此刻朝着幸舒阳发难。 但令人意外的是,宁昌生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要走。 桑柒柒可没打算放过他,没了三清铃,现在的宁昌生脆弱得跟只瓷碗似的,只需要轻轻一砸,就能碎个稀巴烂。同一时刻,并未察觉到身后动静的梅宜山强行摘掉了幸舒阳手腕上的玉珠子,那玉珠子像是断线一般,哒哒哒地坠地。 幸舒阳低头一看,很快又收回目光,脸色不变。 见状,梅宜山再次动手。 他抬手,浓郁的鬼气瞬间包裹住头顶所有的吊灯,在咔啦一道响声以后,台上的灯光一暗,吊灯直接直线下坠,朝着幸舒阳的脑袋而去。可就在双方接触到、周围响起惊叫的一瞬间,会场两侧的门忽然打开,一股阴风轰得吹进来,强悍的风力直接将吊灯吹向了刚走到过道的宁昌生身上。 梅宜山反应速度极快,在察觉到突如其来的阴风时,便知道周围有人在搞鬼,他猛地提气,借用自己的鬼气试图将即将砸到宁昌生的吊灯强行挪开,但鬼气还未飞过去,就被一只五指纤长白皙的手给截停了。 桑柒柒的身影自梅宜山的身前现身,将那鬼气揉吧揉吧,往后一扔。 嘭。 鬼气从上下坠,一屁股坐在吊灯之上,承受了巨大撞击与分量的吊灯急速下坠,巨响之后,好不容易出院的宁昌生又被吊灯压了个半死不活。 第99章 退圈第九十九天 为什么不砸你,不砸我…… 京北财经频道的记者叫葛青英, 是从垣铁省电视台转到京北电视台的,作为宁昌生跟幸舒阳的老家人,她十分清楚两人的恩怨, 更别提她跟当年死在前往拍卖会路上的幸氏项目负责人高远还住在一个小区。 高远从小就优秀,有出息, 高考结束后荣获市理科状元的横幅在他们小区门口拉了整整一个月, 每次进出大门,她都会看两眼,激励自己。 却没想到十多年后, 高远就英年早逝在了一场车祸中。 再回到小区时, 她经常会听到小区里的大爷大妈聚在一起谈论高远的死亡真相, 所有人都说那有’精神病‘的货车司机肯定是商业对手派来的,可是谁也没有证据。 后续她也关注过幸舒阳, 知道幸舒阳一直针对宁昌生, 大抵是想替高远这位好友报仇。可惜后者实力雄厚,幸舒阳身边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 于是,幸舒阳狼狈离开了垣铁省,去了南方定居。 今天这场商业论坛之前,葛青英其实也猜测过, 按照幸舒阳这些年对宁昌生避之不及的态度, 恐怕根本不会出现。结果没想到,对方不止出现了, 竟然还真当着宁昌生的面上台去演讲了!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宁昌生从她身前路过的时候, 那诡异的吊灯以飞速从台前而来,硬是拐了个九十度的弯,轰得一声砸到了宁昌生的身上。 葛青英看看显示录制中的摄像机, 再低头看看距离自己的脚尖只有三四公分的宁昌生的手。 她沉默两秒,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装做被吊灯的坠落吓了一跳,慌乱地走了几步,脚底板狠狠地踩在了宁昌生的手指上,已经被砸得晕过去的宁昌生疼得身体陡然一抽搐。 踩得差不多了,葛青英又在收回脚时将对方的手指往外踢开,手中的摄像机镜头倏地往下,将宁昌生的凄惨模样拍了个清清楚楚。 拍的时候还遗憾了一把,如果她是会场负责直播的工作人员就好了,届时还能给诸多网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这位平日里威风过头的宁董此刻是个什么惨样。 与她的心情完全相反,丁总临时出了趟会场,脚刚踏进卫生间的大门,就收到了会场工作人员催魂一样的电话,等电话接通,他脸色惊变,拔腿狂奔,两条腿快抡出残影、脑袋上的假发也差点飞走时,终于赶到了会场。站在门口的位置,手扶上大门,快被汗水遮挡的视线中闯入宁昌生此刻的凄惨模样,他顿时发出尖锐爆鸣。 “宁董!宁董!天杀的,这谁家的吊灯,质量怎么这么差!” 被他这么一喊,周围懵了的老总们也都纷纷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起身围到宁昌生的身旁。但或许是人群过于拥堵,前排的人嘀咕:“别挤了,再挤要踩到宁董了!” 什么?要踩到宁昌生了? 先前在幸舒阳抵达会场时主动开口的好友一听,眼睛跟灯泡似的,突然一亮,一边大声喊着’别挤别挤‘,一边将全身的力道往身前人的背上压。 他后面唯三的沈望澜、翟鸿跟霍成济:“……” 三人对视一眼,霍成济轻咳了一声,也象征性地喊了几句:“别挤了。” 沈望澜:“……” 这边堵着宁昌生看热闹,那边的幸舒阳迅速弯腰捞起地上散落的一两颗玉珠,但人还未站起来,就察觉到似乎有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他脸色微微变化,却还保持着冷静,也是同一时刻,这手蓦地用力,将他丢到台下的同时,清脆悦耳的女声传到了他的耳旁:“离远点,找沈望澜他们去。” 话落罢,一股阴冷的风擦过他的鼻头,紧接着鼻头一疼,一滴血掉了下来。 他心一凛,不敢再迟疑,迅速往后退,从过道的另一侧绕到了沈望澜等人的身旁。期间也有后背突然一凉的古怪感觉,但思绪还未转动起来,那感觉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望澜见他匆匆忙忙过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低喊了一声:“幸叔。” 幸舒阳摆摆手:“没事。” 他将视线重新投向台前的方向,可惜台前空空如也。 于是压低嗓音问:“望澜,我刚听到个声音,那不会就是你说的——” 话未说完,幸舒阳便察觉到手背被轻轻按了一下,他顿时反应过来,却也未曾住嘴,而是继续说:“宁昌生养的鬼?我当时有感觉到手腕上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你给我的那个有道士开过光的玉珠串便哗啦哗啦全掉下来了。” 沈望澜性子谨慎,虽未察觉到周围有人关注着他们,却还是道:“不太清楚。” 没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匆匆赶到,将右侧肩膀被压得血肉模糊的宁昌生给抬上了担架。 随着宁昌生的离开,原本嘈杂的会场变得寂静了几分。但这寂静也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紧接着便是嘀嘀咕咕的说话与感慨声。 会场之外的空地上。 桑柒柒抱着双臂,视线落在梅宜山高大的身形上,歪了歪脑袋。 梅宜山依旧是黑色长袍裹身,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全部的面容,听着对面女孩那句似笑非笑的“你护的主子都快被砸死了,不着急吗”,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而是眉心微皱,用一种充斥着探究的目光回望她,沙哑陈旧的嗓音一点点响起:“地府的人?” 呦。 桑柒柒这下是真感觉到有些意外。 自从开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她在外抓鬼对峙时向来不主动用地府的名头,而途径她手的鬼在她未自报家门前也从来猜测不到她的真实身份,唯独眼前这位十分特殊。 嘴角勾起弧度,她也没有遮掩,反倒是笑盈盈地问:“从哪儿看出来的啊?” “你的身上有一种令人生厌的气息。”给出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梅宜山的身形骤然暴涨,随着他身体形态的扩充,无数浓郁夹带着恶臭的气息在瞬间弥漫了整个空地,与此同时,头顶蔚蓝的天空开始染上灰黑的颜色,颇有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 气息蔓延至桑柒柒的脚边,将她彻底笼罩时,一种极度的阴寒感充斥着全身。桑柒柒环视一圈四周,鬼气中夹杂着几缕显眼的猩红,嗜杀暴虐的气息宛若刀刃砸过来,十分浓郁的血腥气味充斥、刺激鼻腔,令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然早就能猜到面前这恶鬼实力不容小觑,多半是手上染的血够多,但真切感受了一番,还是令人有些不悦。 随手将冲自己涌来的气息挥散,桑柒柒身影快速一闪,就见自己原先所站的位置多了道身影。梅宜山惊讶于桑柒柒的反应速度,心道不愧是地府的鬼。当初彭肃的一声怒吼将他震得身形踉跄,差一点就没逃出来,如今遇到的地府员工竟也不是等闲之辈。 梅宜山脸色逐渐沉凝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这位地府员工时,桑柒柒却主动动手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红唇勾着笑,纤长长指间勾着几张符纸。 ……符纸? 那不是道士的玩意儿吗? 梅宜山皱眉,未曾想明白,就见桑柒柒身前的符纸被一阵鬼气吹了起来,她口中呢喃,眼眸微张,忽而道:“起!” 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的更浓郁的鬼气射入符纸的诡异图案中,又在半秒钟后从诡异图案中四射出来,像晚间的霞光一样飞速迸溅出去,穿过梅宜山制造的层层阻碍,直面梅宜山的额头! 梅宜山心中一惊,虽不清楚桑柒柒这手段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第六感告诉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这样的预感在看到鬼气途径之处的地面窜出一根根藤蔓时,成为了现实。 梅宜山眼一瞥藤蔓的生长速度,没有两秒钟就从手指的长度窜到了四五米高,柔软的枝条摇晃,看似柔和,实则在他身影一动时,所有的枝条迅速出击,疯狂拔高自己的长度,追逐着梅宜山而去。 桑柒柒见状又丢出了几张符纸。 随后悬空盘腿而坐,掏出了手机,按下录像开始按键。 梅宜山反应速度虽也快,但显然比不上符纸中扩散出去的鬼气,他飞奔之际察觉到几缕气息擦过他的脸颊、刺破他的兜帽时便预感不妙,随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鬼气自他身前降落,再拔起藤蔓,将他前方的路也堵得死死的。同一时刻,一缕风从藤蔓与藤蔓的缝隙中拂到他的右脸上,他最初并未在意,只以为是户外正常的风,直到他突然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开始瘙痒。 这种瘙痒变得忍无可忍,并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 梅宜山伸出手挠了挠,瘙痒感却完全没有退却,反倒是疯狂加剧。他心中咯噔一声,想要强行忍耐,可根本忍不住!别说是身体表面的皮肤,他甚至有种连心脏都在泛痒的错觉,之后更是试图将手刺穿自己的胸膛,去狠狠揉捏心脏。 等指尖刺破胸膛,痛感从神经直达脑部,意识到的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这女人到底耍的什么手段? 地府里有员工擅长这么对付恶鬼的吗? 不可能吧?如果真有这种折磨鬼的手段,十殿阎罗又何必在地府设置这么多的小地狱,培养那么多的行刑官!这女人一张符纸就可以将整个地府小地狱的恶鬼往死里折腾! 但时至此刻,纠结桑柒柒是不是地府的员工并没有任何作用,梅宜山咬下嘴里的舌头,利用疼痛来压制一身的瘙痒感。他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决定主动进攻。身影化作无数缕鬼气强行穿过藤蔓围堵的缝隙,眼见着桑柒柒近在咫尺,梅宜山眼底有了光,但也就是此刻,准备重新凝聚身形的他蓦地发现身前落下了巨大的阴影。 扭头一瞧,瞧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这些藤蔓,竟然在吸收他的鬼气! 并且,吸食成功的藤蔓以极速疯狂生长,眨眼间便如几十层高楼一般巨大。更夸张的是,这巨型藤蔓上竟然开始生长分支,且分支上出现了一张张……属于他的脸。 是他没被兜帽遮挡的脸。 桑柒柒看到这一幕,闲散懒倦的表情收起。 她缓缓起身,视线直勾勾盯着藤蔓上绽放的脸,低笑了一声,口中轻喃:“梅、宜、山?” 梅宜山脸色微变。 桑柒柒却笑了起来:“难怪遮着脸呢,怎么,知道自己在地府的追杀榜上啊?都有胆子蛊惑行刑官逃离地府了,到了人间胆子倒是小起来了?” 梅宜山没回答。 他眯了眯眼睛,心道,看来桑柒柒的确是地府之人,而且地府的人似乎搞错了件事情。从头有尾都不是他蛊惑了行刑官,而是那行刑官蛊惑了他! 可这话他没打算跟任何人说。 他咬了咬牙,心中记恨自己的鬼气竟被藤蔓吸收,而他此刻的作战能力起码得减少50%。 深吸一口气,他不管不顾地从尝试将剩余的鬼气往桑柒柒头顶砸去时,那藤蔓似有自我意识,竟然在眨眼间蔓延到了桑柒柒的身前,并挡在了她的头顶。 同一时刻,在意识到梅宜山真正身份后的桑柒柒也不再逗着对方玩。这家伙可是彭肃以及蔺阎罗心心念念许久的鱼,万一真给她折腾没了或者让对方跑了,蔺阎罗能半夜站她床头掐死她。 她手抬起。 轰。 无数藤蔓遮天蔽日,将周围仅剩的光彻底阻挡。 桑柒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梅宜山的身后。阴冷感从后脖子窜起时,他猛地转身,但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白皙、五指修长的手已然毫不费力地箍住了他的脖子,并将他往飞舞的藤蔓上一甩,藤蔓噗嗤一声刺进梅宜山的胸膛,桑柒柒脚尖一点来到他的身前,手指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似轻轻一推。 一股剧烈的疼痛在几秒钟内灌满了梅宜山的身躯。 他在藤蔓上挣扎的身体宛若无骨的水母,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桑柒柒跟收垃圾似的将梅宜山塞到自己那乾坤麻袋里。拎起麻袋时看了眼底下破的几个洞,寻思着得抽空再去趟流云观,麻袋都烂成这样了,明心看在那杯奶茶的份上都得给他换个新的……算了,还是直接找太微散人要个质量更好的吧。 嘀嘀咕咕地将麻袋往背后一甩,她手一抬,无数叫嚣着生长着的藤蔓忽然开始缩小,到最后竟然再度化作了一抹鬼气,被悬在半空的符纸给吸收干净。同一时刻,周围由梅宜山的气息凝聚成的空间彻底溃散,黑雾化作乌有,被乌云笼罩的天际也开始渐渐放晴。 远处,救护车的笛声渐渐远去,而车内的司机抬头看向已经明亮的天空,忍不住小声咕哝:“这天怎么回事?一会儿暗一会儿亮的,整得跟世界末日一样,我还以为要下暴雨呢。” 车内的医生也觉得奇怪,但这份奇怪在触及到宁昌生的脸时,又很快消散。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6节 相比之下,一个人连着两次被吊灯砸才更奇怪吧。 - 桑柒柒回了趟殡葬一条龙,将梅宜山扔给段绥以后,便急哄哄又回到商业论坛的会场凑热闹去了。 出了宁昌生这档子谁也想不到的事,会场内沉寂了很久,最后还是丁总力挽狂澜,上台拿起话筒让所有老总换了隔壁的大厅坐下,一番折腾以后,情况终于回到了最初。丁总擦着额头的汗,冲现场所有老总弯腰致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大家聚集到京北也不容易,所以今天的交流会继续,等会我再去探望宁董。” 然后朝着幸舒阳招手:“幸总,还是按照刚才的流程来。” 幸舒阳倒没想到丁总这人还挺厉害,宁昌生都被砸成那样了,他还记挂着这交流会。但仔细想想也是,京北商会为了这商业论坛都计划多久了,全国各地的企业家推掉手头的事来参加也不容易,要拖到明天,不少企业家都得走人。 他没有拒绝,上了台。 霍成济目送着幸舒阳上台以后,耳尖地听到了身旁空位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偏了下头,目光落在空位上,很轻地喊了句:“桑老板?” 桑柒柒敲了下扶手。 霍成济跟沈望澜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骤然转为放松。 虽然并不怀疑桑柒柒的能力,但该担心的还是要担心的,如今确认了桑柒柒已经回来,两人也算宽心了。 桑柒柒撑着下巴听幸舒阳在台上讲话,讲得她眼冒金星,身为一只鬼头一次有困得能立马昏死过去的时候。听着耳边一个接着一个的哈欠传来,霍成济低头忍住了笑。 好在幸舒阳在两分钟后结束了讲话,但就在他准备下台时,早已蹲守在记者区的记者们纷纷举手。 “幸总,关于您刚才提到的那些内容,我有疑惑的地方,可以邀请您进行解答吗?” 来之前丁总没提这方面的事,但幸舒阳将目光扫过过道,看到丁总点头以后,便笑着说了声可以。 前几个记者包括葛青英在内问的问题的确都围绕着刚才幸舒阳的讲话内容,但轮到一个三十七八岁、穿着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记者时,画风却陡然一变。 他低头拍了拍话筒,看似无害地一笑,张嘴却道:“很感谢幸总能够接受我的提问,但我对于专业上的问题已经都被解答了,所以想问问别的……譬如,幸总怎么看待刚才宁董被砸的事?” 嚯。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的老总顿时哗然,面面相觑中却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这记者倒是有点本事跟胆量,敢在这种情况下问幸舒阳这种问题。也不知道幸舒阳会怎么回答,假惺惺地希望宁昌生平安健康?可这话说出口,未免显得太虚伪。 “你觉得他会怎么回答?”有人好奇地问身旁的老总。 对方摸了摸下巴,分析:“这么多人盯着呢,幸舒阳就算再恨宁昌生也不至于表现得很明显吧?最起码的风度肯定是要——” 话还没说完,幸舒阳便表情淡淡地开口了:“怎么看待?网友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宁董这是遭报应了。”! 刚还说幸舒阳会保持风度的老总双眼瞪大,目瞪口呆。 其余人也差不多。 一群老总顿时跟鸭子似的叫起来。 “我去,幸舒阳疯了吧?” “宁昌生的死亡报告还没下来吧?幸舒阳怎么就当着这么多人跟镜头的面,直接跟宁昌生干起来了!” “被吊灯砸到脑子的到底是宁昌生还是幸舒阳啊?” 叽叽喳喳又满含惊叹的嗓音传入桑柒柒的耳朵,她满意地环视一圈四周,也听到了身旁三人的交谈。沈望澜跟霍成济知道幸舒阳如今有桑柒柒当靠山,自然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翟鸿很意外,身体撑着拐杖坐直,他的目光落在幸舒阳的身上,轻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可真有胆量。” 沈望澜跟霍成济笑了一下,没应和。 台前。 同样被这个回答给惊到的记者呆了下。 他以前跟幸舒阳接触过,在镜头前也问了与宁昌生相关的问题,当时幸舒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而他们报社也借着对方的反应搞了笔大流量。原以为还能复刻当时的场景,没想到幸舒阳直接给他送了波更大的流量来! 记者在心底唏嘘两声,再三确认:“你认为是报应?” 幸舒阳面色不改,反问:“不然呢?这吊灯为什么不砸你,不砸我,偏偏砸他宁昌生?更别提这吊灯本来是挂在我头顶上的吧?他宁昌生隔老远都能被砸到,不是报应是什么?” 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了快点回答完问题下台的急切,而是似笑非笑道:“人在做天在看,有的人坏事做多了可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辈子,这位记者,您说是不是?” 记者:“……是、是吧。” 幸舒阳神情舒展,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另外,会场的负责人等会可以过来找我,隔壁大厅的吊灯维修费用我给包了。” 第100章 退圈第一百天 不止呢,北青村的事儿,…… 霍成济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幸舒阳前脚才在沈家的饭桌上吐槽自家儿子不省心,非要借吊灯维修一事嘲讽宁昌生,结果轮到自己, 也没放过借吊灯嘲讽宁昌生的机会。 要不然怎么说是亲父子呢。 幸舒阳的一番回答令男记者目瞪口呆,见对方有点愣地张着嘴似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脸上露出笑, 收敛方才在提及宁昌生时的排斥,姿态儒雅:“既然这位记者朋友没有想问的问题了,那我就不占用交流会的时间了。” 将话筒放置一边, 幸舒阳冲一行齐刷刷用古怪、震惊、不可思议眼神望着他的老总们点头示意, 随后迈步下了台。 回到属于自己座位, 好友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瞪着眼睛压低声音问:“你疯了?宁昌生虽然看着是砸得挺严重, 但还没死透呢, 你半场开香槟跟人呛声,也不怕他回过神来找你麻烦!” 幸舒阳心道他也不一定能回过神。 当时他站在台上将所有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那吊灯拐弯转向宁昌生时似乎被一股奇怪的力道挡了一下,悬在宁昌生的头顶停留了几秒。但随后,吊灯从上往下坠落,砸到宁昌生完好的右侧肩膀时, 边缘部分磕到了宁昌生的脑袋。 再想沈望澜介绍桑柒柒时说的那一句“能杀人的厉害”, 幸舒阳真觉得宁昌生不一定能活下来。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唇, 颇有几分无所谓:“随便他, 来找我一次就让他再被砸一次。” 反正那位桑老板说了,她会当他靠山、给他撑腰的。 ……话又说回来,这种抱住金大腿的感觉真的有点爽。 幸舒阳打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 跟喝酒似的抿了一口,一身轻松。 - 商业论坛在当天下午五点结束,京北商会安排了这一群老总共用晚餐,老总们都没有拒绝,主要是饭桌上唠嗑的时间多,关于宁昌生那档事他们还没唠明白呢。再者就是大家来参加此次商业论坛,基本都是抱着跟人接触、建立联系来的,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交流与拉近关系的机会。 桑柒柒对看他们吃饭没什么兴趣,跟沈望澜以及霍成济说了声,又将小黑留在了幸舒阳的身旁,便慢悠悠回殡葬一条龙了。期间想到拎着梅宜山回地府的段绥,又想到独自一人看店的小孩哥,果断拐进肯德基,拎了两个全家桶。 进门瞧见正跟客人介绍纸扎的小孩哥,桑柒柒站在一边认真观赏了下,发现小孩哥真是被锻炼出来了,服务意识相当到位,就连按计算器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呦,老板回来了?”客人眼角余光扫到桑柒柒,再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肯德基,顿时笑起来,“还以为你跟你家帅哥店员出去约会了,结果是去买午饭了?” 桑柒柒摸了下鼻子,心道段绥的存在感真的很强。 还有,他俩到底啥时候出门约会过,他俩出门只会一起去杀人。 “嗯,买晚饭,您要不要来点?” “不用,我老婆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客人摆摆手,付了钱后便拎着纸扎上车走了。 桑柒柒见状,冲张霖招了招手:“来吃饭吧。你段哥还没从地府回来呢?” 张霖咬着鸡翅点点头:“没,不过走之前就说了今天不一定回来。” “行吧,那咱等会早点关门好了。” 八点左右,桑柒柒就践行了自己的承诺,赶张霖去他爸妈的梦里唠嗑了。虽然张霖再三强调他妈最近迷上了打麻将,八点正是打得兴起的时刻,根本不可能在梦里等儿子团聚。 赶走了张霖,桑柒柒点了一大波外卖,随后懒洋洋地躺上了沙发。想了想,又掏出了张变换符,将其中一个抱枕变成了只可可爱爱的屎黄色小猫咪,搂着怀里一块看手机。 经过一个白天的舆论发酵,京北商会举办的商业论坛早已在微博热搜上屠榜。 放眼望去,#京北商业论坛#、#幸舒阳公开呛声宁昌生#、#宁昌生梅开二度#、#宁昌生与吊灯的不解之缘#、#幸舒阳与宁昌生的恩怨#、#宁昌生这次总该死了吧#、#吊灯双杀#等话题的热度都在飞速上涨,并且有勇争第一的架势。 [看到这么多热搜,是真的蚌埠住了] [谁想出来的#宁昌生这次总该死了吧#的话题,夹带私货啊] [京北商会你们请到宁昌生真是有福了,质量流量一手抓,脑子真好使啊] [恭喜吊灯完成对宁昌生的双杀/欢呼] [不是,宁昌生你上辈子是辜负了一只吊灯精吗?不然这辈子堂堂一个霸总怎么能被吊灯欺负成这样?] [诶,这就是你的不严谨了,他这个年纪跟长相,要叫企业家] [哈哈哈哈哈夺笋啊] [听说宁川集团把直播间的录像全网下架了?没看到视频我很难过,不过听人说那个吊灯原本是冲着幸舒阳去的,结果半路拐了个弯是吗?] [是的!!我在会场当志愿者,是眼睁睁看着那吊灯九十度转弯直冲宁昌生去的,真的,看到那画面你们都要喊一声有鬼/擦汗] [笑鼠我了,这吊灯不砸我不砸你怎么偏偏就砸他宁昌生呢哈哈哈哈!] [好刺激,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大佬在镜头前掐架呢,虽然不认识幸舒阳,不过看这长相都比宁昌生顺眼,希望幸总赢,嘿嘿] [你家幸总输给宁昌生不知道多少回了/doge] 如果说最初只是网友在知晓宁昌生被吊灯砸两次的震惊,那么随着某些知情者将宁昌生跟幸舒阳之间的矛盾一点点披露,网络舆论才真正到顶。 我身上长猫啦:真假不论,反正有传言说幸总老爸的死跟宁某有关系。 [何止啊,幸舒阳公司好几个高管都死得莫名其妙的,结果警方一调查,要么凶手死了,要么凶手跑出境外了] [不止幸舒阳吧,好些个跟宁某有龃龉的大佬也没什么好下场] [对对对,谁还记得刘飞沉?我们这儿出去的大老板,人真的非常好,先前我们这儿地震,他给捐了两个亿。一年前吧,他老婆跟宁昌生那小三在拍卖会发生冲突,没多久之后,他老婆就被曝掉河里死掉了。] [啊……我好像看过那段视频,他老婆是三更半夜自己跳河的,当时河岸边还有个钓鱼佬。那钓鱼佬本来是去劝她的,结果他老婆跟中了邪似的,死活要往水里跳,还差点把钓鱼佬给拽下去。视频曝光以后,好多人骂他老婆,说他老婆自己寻死就算了,差点把钓鱼佬也给牵连了] [宁昌生这个人是有点邪性的] [憋好久了没敢发言,现在宁某情况好像挺严重应该是快死了,那我就直说了,当地人应该知道宁某小儿子的满月宴上,现场除了跟宁某有合作关系的老总就是道士,几十个道士!] [对,我也知道这个事情,所以当初戴建华那事发生,宁某撇关系那个说法我半个字都没信。当地人谁不知道他家现在就是个道士窝啊,他爸妈天天往道观跑呢。] [谁还不知道宁昌生老婆生孩子都挑的黄道吉日!] [我艹,这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网友编的呢] [我家跟戴建华家是亲戚,他跟我爸喝酒的时候说的,时隔多年他还能当老板都靠宁昌生一手扶持/微笑] 桑柒柒的目光顺着这个讨论话题看下去,竟发现有人开了个帖子,拉了个表格,上面记着各种名字,名字后方则是相对应的身份。 做表格的博主称:这是我根据网友提供的信息,记录的跟宁某有联系但最后都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死掉的人名,要是有漏掉的,评论区可以随时补充。 桑柒柒打开表格看了眼,发现人数竟涉及到了28人。 她将表格转发给幸舒阳,很快得到了回复:就我所知道的,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的确都跟宁昌生有关系。 桑柒柒啧了一声,简单将桌面收拾了下,转而去了京北最好的私立医院。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7节 一路来到医院,令人意外的是,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但宁昌生的手术竟然还未做完。他那位跟屁虫特助此刻正满脸疲惫地站在手术室前的过道里,双眼里泛起夸张的红血丝,一头短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也十分凌乱。 张特助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五个小时了,期间医生出来过一趟,说是宁董被砸到了脑袋,现在脑袋里有淤血,情况蛮严重的。扔下这话医生又回了手术室,只留下张特助一个人跟个傻子似的呆站着。 他实在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潜虚道长不是前脚才给他们家宁董准备了个很厉害的、可以抵挡任何攻击的三清铃吗?更别提身边还有个很厉害的恶鬼梅宜山跟着,无论怎么看,宁昌生的四周都可以用铜墙铁壁来形容,可事实却是这铜墙铁壁宛若豆腐渣工程,在吊灯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张特助闭了闭眼睛,有点绝望。 也是这时,手机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他有些迟钝地低头,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潜虚‘时,眉心紧蹙,虽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按下了接通:“喂?” “什么情况?”潜虚今天一天都在思索该如此利用宁昌生支持的资金去重新饲养恶灵,结果等人从道观出来,却收到了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张特助的声音明显带着抱怨,简单讲了讲宁昌生在会场发生的事,并道:“不止宁董出事,梅宜山也不见踪影了!潜虚道长,你当初将三清铃跟梅宜山送给宁董的时候可是把这俩形容得跟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宝贝似的,结果转头连个吊灯都能破您那三清铃!” “放屁!”潜虚当场破口大骂,“我那三清铃是个真宝贝,上万个吊灯一块砸下来都砸不坏宁董半根手指头!” “可——”事实就是他家宁董本来完好的肩膀也被砸得碎成渣了,现下更是快被变成植物人了。 潜虚打断他的反驳:“你确定你家宁董有随身携带三清铃吗?” 这……张特助一愣,他回忆起宁昌生今日的打扮,出门的时候宁昌生弯腰进入车里时,他明确看到了那三清铃从宁昌生的脖子里掉出来。至于后来……张特助皱了皱眉,忽的将手机的通话页面缩小,打开了宁昌生出事时的视频,视线死死盯着宁昌生的脖子。 几分钟后,他惊讶出声:“我看到了!宁董的脖子上本来是有三清铃的,后来他抬了下手,那个三清铃莫名其妙就被扯断了。宁董似乎是察觉不对劲,所以才突然起身离开了座位,结果吊灯就在这个时候砸了过来!” 潜虚冷笑一声:“我就说我那三清铃不会有问题。” 确认了不是三清铃的问题,潜虚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梅宜山的身上,他确认了两遍:“你联系不到梅宜山了?” “对,联系不上了。” “知道了,我等会儿过来。” 挂断电话,潜虚从乾坤袋里掏出了符纸,拂尘抵着符纸,口中默念口诀,几秒钟后符纸上的诡异符号亮了起来,但又在下一秒转为暗淡,最后仅有的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 梅宜山毕竟是恶鬼,潜虚收服他时自然做了点准备,这符纸可以追踪到梅宜山的位置,可现在这情况,梅宜山要么找了个距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藏着,要么就是死了。 想到张特助说三清铃在宁昌生的脖子上被扯断,潜虚的眉眼逐渐沉下来。 当时必然有个人躲在会场中,先扯了宁昌生的三清铃,又妨碍了梅宜山,如今梅宜山多半是死在对方手里了。 可这人会是谁呢? 沉吟中,平阳子那张皱巴巴的脸骤然出现在了潜虚的脑海中。 京北本就是平阳子的地盘,他若想动手,那可太简单不过了。而且,潜虚十分了解平阳子,知道平阳子这人记仇,也痛恨背叛,他前脚在分部负责人会议上将北青村一事全部甩给平阳子,平阳子肯定恨他入骨,更别提后续他还私下里联系了宁昌生,在平阳子与宁昌生的关系有裂缝时趁虚而入。 所以……平阳子是完全具备在这次会场上对宁昌生动手的可能的。 既能掰掉他强有力的助手梅宜山,又能给他跟宁昌生一点教训。 不,或许平阳子都准备放弃宁昌生了。 毕竟他可有听说前段时间平阳子的人把几位国内赫赫有名的老总给招入伙了。 想到这里,潜虚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宛若锅底了。 他不敢再有半分耽搁,快步朝着外走,他必须得抓紧赶到京北,给平阳子一点颜色瞧瞧! - 潜虚赶到京北的医院时,宁昌生也终于被医生们从手术室里送了出来。这次宁昌生的情况有些严重,宁昌生的老婆儿子都赶了过来。宽敞的病房里挤了不少人,张特助有些头疼地看着一直抹眼泪抽噎的宁夫人,这位宁夫人是是宁昌生换的第三个老婆,年纪不大,遇到点事儿就惊慌失措的,跟最初那位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可惜,最初那位与宁董理念不合,早早离了婚,听说现在人在国外过得很是潇洒。 “您别先哭了,宁董的情况其实没到那个程度……而且,医生没办法的事,潜虚道长或许是有办法的。”张特助好言相劝,宁夫人却只道,“你骗鬼呢,那劳什子潜虚道长要是真有本事,我们家老宁现在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了!哎呦,你难道没听到医生说吗?就算他脑袋没事,两个肩膀也废掉了!以后都拿不了重物了!” 张特助抿了抿唇,无奈叹一口气:“宁董这身份也不需要拿重物。” 宁夫人一拍桌子:“我们家小宇还小,老宁平时不得抱一抱小宇吗?!” 张特助:“……” 真是够了。 他懒得再跟宁夫人多说废话,索性站一边跟公司的人联络去了。现在困扰他的两大问题,一个是宁昌生的身体情况,一个是网络舆论。张特助看了网友拉的那个表,别说,大部分人的名字他都耳熟,也有不少人是经由他手处理的,现在看到这些人名被明晃晃地记录下来,张特助头一次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呼出一口气,下一秒却听见了敲门声,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大门已经被打开,紧接着潜虚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潜虚显然是听到了他跟宁夫人的对话,目光扫过宁夫人时,眼神跟看死人差不多。 宁夫人被他那直愣愣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连抽噎都忘记了。潜虚也懒得理她,扭头问张特助:“医生有没有说宁董什么时候醒?” “没。”张特助摇摇头,“可能还有有一段时间。” 说完他又道:“您给看看,宁董这到底要不要紧?” 潜虚也只能给看宁昌生的魂到底在不在身上,他没什么遮掩,直言道:“不会有事的,能从自己的身体上醒过来就好,醒不过就直接给他换具身体。” 换、换具身体? 被这四个字吓了一跳的宁夫人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儿子。 张特助看了眼宁夫人,让门外的保镖将人强行请走了,等人消失在眼前,他才就换具身体一事问潜虚:“这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沃和那新上任的老总你以为是谁?” 张特助被这话说得一愣。 沃和他是知道的,集团主营的业务很多,但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家的连锁餐厅。大概是一年前吧,沃和那位八十多岁的董事长因病去世,随后他那三十岁的小儿子干掉了大哥跟二哥,顺利继位。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大家都说这位小儿子有其父的风范,将那么大个集团打理得仅仅有条不说,行事作风都很像他爸。 难道说…… 他用震惊的表情看着潜虚,没忍住问:“不会就是那位老董事长换了个身体吧?” 潜虚虽没应和,但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行了,宁董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我现在有事儿出门一趟。”说完这话,潜虚脚下步伐又一顿,问张特助,“宁董从接受手术治疗到现在,有出现过任何问题吗?例如吊灯又掉下来之类的。” 张特助摇摇头。 潜虚见状便是一声冷笑。 他就说肯定是平阳子干的,若是那与宁昌生有仇的仇人,见宁昌生被砸一下没砸死,肯定还得砸第二、第三下。只有平阳子并不在意宁昌生的生死,只为了给他俩一个教训! 他迈步走出医院大门,正欲直接去京北九幽通神会的老巢踢馆,但视线却落在了迎面走来的女生身上。 桑柒柒单手举着杯奶茶,手里牵着只小橘猫,慢吞吞地从医院对面的街道走来。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场面,但却奇怪地将潜虚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潜虚定定地望着桑柒柒,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随着对面的女孩一步一步走过来,道路两侧飞快驶来的汽车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路的中间站了一人一猫似的,车速不变,宛若一道风从女孩的身旁驶过。 哒,哒,哒。 周围车辆驶过的杂音、人群的叫嚷都在这一刻被尽数按下,取而代之的是女孩的脚步声。那明明应该很轻的脚步声此刻若有千斤分量般砸在地面上,声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潜虚的心脏。 在潜虚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快速给出了反应,右手拿起拂尘,左手勾起符纸。 轰! 随着一声巨响,狂风在瞬间席卷周围的整片天地,紧接着周围的路灯全部被浓郁的鬼气覆盖,那鬼气营造出了一个特殊的空间,将潜虚困入其中。 桑柒柒在距离潜虚十米的位置停下,眼皮掀起瞅了瞅他,将仅剩的奶茶一口喝干,手中牵着的小猫也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符纸。 ……道士? 潜虚一愣,旋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宁昌生被吊灯砸是你做的?” “不止呢。”桑柒柒缓缓勾起唇角,杏眼微弯,“北青村的事儿,也是我做的。” 第101章 退圈第一百零一天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听到这个他探寻了许久的真相被突然吐露, 潜虚在怔愣之后,勃然大怒。 他,或者说整个九幽通神会就是从北青村一事之后变得不可掌控起来, 虽说他在最初时反应迅速,将锅甩到了平阳子的身上, 可这段时间以来, 只要每每想到那位大人闭关结束得知此事后的反应,他都会格外不安。 之前的他在那位大人面前还有几分说话的余地,毕竟他们饲养、供奉恶灵的工作做得很好。可随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努力化作虚无, 他于那位大人而言, 跟垃圾站里的废品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但平阳子不一样, 不说平阳子本身实力出众,他在京北蛰伏了这么多年, 人脉关系早已跟蛛网似的向外无限扩张。 而且平阳子因嫉妒他而对北青村出手一事到底没有证据。 思及这一层, 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拉拢宁昌生,企图借助宁昌生的财力将先前所有的损失都挽回来。 但太难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单靠金钱就可以稳得住了。 每一次午夜梦回, 潜虚都要狠狠骂一遍北青村背后的罪魁祸首,而现在,陡然见到了幕后推手的真面目,他竟有点不敢相信。 杀了他这么手下, 还能杀死即将成型的恶灵, 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 恼怒的视线夹杂着探究,潜虚皱着眉将桑柒柒从脸到脚全部扫了一遍, 愣是没看出她有半分特别。不过, 这周围聚起的黑气却很不一般,潜虚的视线转移到黑气上,凭借着一个道士应有的职业素养, 可以认出这是恶鬼身上的气息。 或许,厉害的不是这姑娘,而是对方背后的恶鬼! 潜虚眯了眯眼睛,新仇加旧恨的愤怒以及大仇即将得报的激动让他毫不犹豫地丢出了自己的三清铃法器。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三清铃在甩到桑柒柒前方五米的头顶时瞬间变大,紧接着宛若有自我意识一般晃动起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清脆变得急促,最后变成了格外沉重的’咚、咚、咚‘。 桑柒柒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要不怎么说道士跟鬼天生有仇,这些法器确实令鬼不爽。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张引雷符率先被丢到三清铃的下方,三清铃晃动时响起的一道道铃音与空气触碰,宛若水面荡出了肉眼可见的一圈圈涟漪。随后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桑柒柒的耳边便响起了轰隆轰隆的闷雷声,她抬眼望天,遮挡住天际的黑雾中央隐隐浮现一两抹银白的冷光,那冷芒似乎想要直射入黑雾制造的空间内,但暂且还没成功。 见状,潜虚的嘴角翘起冷嘲的速度:“倒是有几分本事,就是可惜了,再多的本事到我面前,也不够看!” 再度甩出一张引雷符,那银白的冷光极速增加,耳边轰隆轰隆的雷声也变得更加明显。半秒钟后,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道极其夸张的雷电轰然砸到黑雾之上,与流淌的黑雾接触发出诡异的滋啦滋啦声。 潜虚原以为这黑雾就像一个大型的黑色防护罩,防护罩被雷击破了,那么黑雾也就会尽数散去。但眼前所呈现出来的一幕与他想象的截然相反,雷电劈下来时像是并未受到太大的阻碍,但眼见着即将穿过黑雾劈向地面时,那流淌的黑雾便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裹住了雷电,并在眨眼时间内将雷电吞噬得一干二净。 潜虚:“……” 桑柒柒:“……” 潜虚震惊,桑柒柒无语。 她抱着双臂,用看蠢蛋的表情看潜虚,心中开始怀疑起九幽通神会各分部的负责人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只需要实力不需要脑子吗? 想到这里,她也没有隐藏自己的疑惑,很真诚地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打我,打这个雾干什么?” 要不是怕闹出的动静太大引起周遭普通人的注意,桑柒柒操起家伙就直接往潜虚脑袋上哐哐砸了。但考虑到潜虚这一类的道士花样太多,届时他俩打架被那些’遇到任何事情不要慌,先拍下来发个朋友圈‘的网友拍下来,再发到网上,解释都没法解释,所以她才特地弄了个黑雾。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8节 潜虚这家伙……非得让人瞧瞧他干架多厉害? 或许是桑柒柒的震惊表现得太明显,潜虚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扯了扯唇发出一声冷笑:“你那恶鬼若非躲躲藏藏,我也不必浪费心神吸引它出来!” 桑柒柒:“……?” 桑柒柒费力思考了几秒,忽而恍然大悟。这蠢蛋该不会以为她就是个普通道士,所以没把她放在眼底,反倒是对她’饲养的恶鬼‘感兴趣,所以才坚持不懈地想要击破这层黑雾,企图将她’饲养的恶鬼‘给吸引出来? 哈。 桑柒柒看向潜虚的目光更加一言难尽。 不过她也没有明说,而是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几张符文诡异的符纸。潜虚眯了眯眼睛,觉得那些符纸看上去不太一般,而随后随着一缕鬼气从其中一张符纸中扩散出来,他心中猛地一凛,将身体迅速往边缘偏移。 桑柒柒翘起红唇。 想看鬼是吧? 她有的是。 手指一抖,符纸在半空宛若波浪浮动。紧接着,夸张的气势从其中迸射出来,一只手率先符纸中伸了出来。那手显得格外瘦削,五根手指又细又长,像筷子,顶端的指甲呈现十分沉郁的黑色,且极其尖锐,细看之下其中似藏着几缕未清理干净的腐肉。 就这么一只手的出现,引得周围顿时狂风大作,那些被引雷符引来的银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不受控地噼里啪啦砸下来,这一次,桑柒柒无意阻拦,所有的银雷在下坠时都未曾被黑雾吞噬,它们顺利地劈下来,逐渐形成一个圈,将潜虚困在其中。 潜虚见状,脸色骤然一黑,抬手正欲将三清铃下的引雷符撤走,结果手刚伸出去一道银雷便噗呲一声掉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臂顿时一片焦黑,冒起了浓郁的黑烟。 桑柒柒抿住唇,却还是没挡住往外溢出来的笑声。 潜虚更加恼怒。 引雷符之类的普通符纸被甩到一边,乾坤袋中的恶咒符纸一张张飞出来,最先进入三清铃底下的符纸无声无息地晃动,过了足足五秒钟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但桑柒柒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她的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吞咽开始变得困难,鼻子也是一样,窒息的感觉以飞快的速度涌来,令她完全喘不上气。 桑柒柒的表情变得狰狞,她的手指扼住自己的脖子,努力张着嘴,但于事无补。 眼白上翻,听不分明的呜咽断断续续入耳。 潜虚低嗤,他就知道,这女人虽是道士,但多半没什么本事,靠的肯定就是那饲养的恶鬼。 视线缓缓凝聚到那符纸之上,恶鬼在伸出一只手掌时便停了下来。但在桑柒柒窒息挣扎的一刻,他的气息突然开始疯狂暴动,周围那些流淌的黑色雾气也像是被影响了一般,叫嚣着卷起了狂风。 啪。 手掌开始向外延伸,同样瘦削的手肘抵上符纸。 更恐怖的气息卷起了地上的泥沙尘埃,黑雾裹挟无尽的怒火冲向潜虚,哪怕潜虚有所防备,但在黑雾来临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心悸,就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拽入死亡的深渊。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潜虚甩出拂尘跟桃木剑阻挡时,身体被疯狂挤压,整个人从脚到头直接被掀翻。 他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地却奇怪地并未感知到疼痛。 以为是痛过头了毫无察觉,可当他的目光转到一侧看到的却是自己那被摆成奇形怪状的身体掉落在花坛上的一幕。 ……什么?! 他猛地低头,瞧见了自己那几乎透明的灵魂。 潜虚的目光倏然变得惊恐,疯狂朝着身体的方向奔去。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身体的刹那,一只手从旁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并抬起一脚踹走了近在咫尺的身体。 那身体本就因为坠落而导致手臂、腿部通通骨折,被这么一踹,成抛物线落体以后,脑袋插入花坛,软趴趴地倒栽下来,形状更加扭曲。这一幕令潜虚目眦欲裂,他双眼几乎喷火地扭头去看拽住他手腕的罪魁祸首,可看到的却是桑柒柒那完好无损的脸。 什么因为窒息的挣扎和痛苦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的分明是戏耍成功后的愉悦。 “你耍我?你耍我?!” 愤怒的吼声响彻云霄,震得桑柒柒耳膜都在颤抖,她揉了揉耳朵,将潜虚的灵魂甩到一旁,撇嘴:“耍你怎么了?法律规定了不能耍你?” 不过—— 她偏头看了眼那呆愣在符纸上的恶鬼。 好像把它也给吓到了。 桑柒柒摸了摸鼻尖,这鬼其实是她从段绥那扇诡异的大门后面借来的。最初只是想着尝试一下溯时最新款恶咒符纸的效果,听溯时的意思,通过这个恶咒可以封印恶鬼,且让恶鬼为自己所用,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强化恶鬼的能力。 现在来看……强得好像有点过头了。 她都没出手呢,潜虚就被对方剥了身体。 潜虚这一类的道士可不像他们恶鬼,打斗就靠法器符纸,如今变成了灵魂状态,那法器符纸摸都摸不到,还怎么打?简直跟离开水的鱼没有区别,除了用力蹦跶两下,完全逃不脱她的手掌心。 至于他自身饲养的恶鬼,此刻更是没有机会放出来。 桑柒柒摇摇头,心中颇为感慨,潜虚这架打得真憋屈,但凡早点把她当人看,防备着她点,丢出一两只恶鬼一块对付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抖了抖全新的乾坤麻袋,桑柒柒提着潜虚的灵魂正欲将对方塞进去时,潜虚却猛地再次开口:“平阳子身边能人异士众多,你就算有只厉害的恶鬼帮忙也不一定能在他那儿出头。但如果你来我这就不一样,你放过我,我到时候引荐你做分部的负责人!” 桑柒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砸傻了。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再看潜虚叨叨叨说着抛弃平阳子跟了他有什么好处时,蓦地笑出了声。 这家伙不会以为她是平阳子派来杀他的吧? 看来她那浑水搅得是真可以啊。 带着几分怜爱智障的目光盯着潜虚看了一会儿,桑柒柒果断封住了他的嘴,将他和丢到远处的尸体一块塞进乾坤麻袋。 转头,那符纸上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但符纸依旧悬在半空中。桑柒柒过去将符纸妥帖收好,拎着麻袋慢悠悠地走了。 期间不由得感慨,这太微散人做的麻袋跟明心做的麻袋果真不太一样。她能明显感觉到新麻袋的容纳量要大很多,而且材质用得也好,甩在身后没察觉到半点磨疼。 哼着小曲回到殡葬一条龙时,已经是深夜。 桑柒柒转了一圈,发现没有段绥回来过的痕迹,便打开了麻袋,先将潜虚的灵魂丢了出来,又盯着潜虚的尸体看了几秒,掏出手机给溯时发信息:你有什么恶咒的效果跟传说中的化尸水一样吗? 溯时彼时正在医院里打瞌睡,被手机铃声惊醒的刹那迷迷糊糊地将视线往手机屏幕上一瞅。 旋即,所有的瞌睡虫都在这一刻跑光。 他转头看了眼同样在打瞌睡的明心,抬起脚一踹,吓得明心一蹦三尺高,瞪着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着火了?!” 蓬丘:“……” 伸手将明心重新按回到椅子上,安慰的话还没开口,就听见溯时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问:“你确定桑柒柒这姑娘是好人吧?” 听到桑柒柒的名字,明心绷直的身体又耷拉下来,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便含糊道:“不是啊。” 溯时:“??” 明心摊开四肢:“不都说了她是鬼吗?” 顶多算个好鬼。 溯时忍住再踹他一脚的冲动,声音幽幽地开口:“她想要我的化尸恶咒。” 化尸恶咒?这又是什么东西? 被吸引起兴趣的明心顿时撑起了脖子,凑到溯时边上看了眼两人的对话内容,嚯了一声,但惊讶的并非是桑柒柒想要化尸恶咒,而是:“你还真有啊?” 溯时:“……我有很奇怪吗?” 明心:“那她问你也不奇怪。” 溯时:“她还让我研究一种用在活人身上可以直接分离躯体跟灵魂的恶咒,说是如果我研发出来了,等我死了,入地府就报她的名字,她会罩我。” 明心:“……好耳熟的话,她好像也给我画过这样的大饼。” 两人说了半天,根本没说到重点,但溯时看明心那淡定的模样,再想到桑柒柒跟太微散人似乎关系不错,最终还是决定将符纸交出去。他前脚给桑柒柒发了个’有‘字,后脚耳边就传来了敲玻璃的声儿,扭头一看,桑柒柒从窗口一脚跨进来,伸手要符纸。 溯时:“……” 表情复杂地将符纸递给她,他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桑柒柒再三提醒:“关于我刚刚的提议,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加油研究。真研究出来了,等你死了我帮你在地府申请直接入编,高额工资还有临河小别墅。” 溯时:“……” 无视了溯时变得一言难尽的表情,桑柒柒正要走的时候,发现清扬竟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她。前行的步伐往后退,站到病床边,问明心一行:“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今天下午,不过被溯时道友的恶咒封住了手脚跟嘴,现在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我想着让他赶紧修养好,就把他带回流云观。”明心连提清扬的名字嫌晦气,全程用’他‘字来代替,桑柒柒哦了声,点头,“那到时候通知我,我也想听听。” “他嘴很硬,不见得会交代。”堵住清扬的嘴之前,明悟其实来过一趟,可惜在面对明悟的各种问题时,清扬什么也不愿意说,只是一声接着一声冷笑,那笑声听得明心拳头梆硬,要不是担心把人打死了,他那硬起的拳头就直接往清扬的脸上招呼上去了。 桑柒柒倒是很淡定,随口说一句“总有办法的”,又想到点什么,当着清扬的面抖出个麻袋,又从麻袋里抖出个同样被封住嘴的潜虚。期间还一不小心把潜虚歪七扭八的尸体给抖出来了。 听着哐当的重物落地声,明心、溯时、蓬丘以及清扬齐刷刷地将视线往地上一瞧。 四人同时沉默。 但与明心、溯时、蓬丘的震惊不同,清扬的震惊中夹杂着几缕恐惧。他的视线定定落在潜虚的脸上,心中愕然不已。他虽不是九幽通神会在外的分部负责人,可他与潜虚也见过几回,关系甚至还不赖。他记忆中的潜虚虽不至于厉害到变态,但放眼全国道士,也算是少有对手。 这样一个本身实力便十分强劲、还饲养了三只恶鬼的老道士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给逮了? 而且看潜虚身体与灵魂分家的模样,想来被逮时也遭受了巨创。 清扬震惊之时,潜虚也震惊。 他一直都知道清扬是九幽通神会的一员,跟清扬见面偶尔还会调侃流云观里的道士都是群傻子,连师叔是叛徒都不知道。 可现在看来……分明是清扬的身份暴露了! 潜虚呜呜咽咽地叫唤起来,听得桑柒柒扬了扬眉,“认识啊?认识就好办了,下次让你给清扬道长详细讲一讲落我手里的滋味。” 随后视线又转到清扬的身上,桑柒柒露出个可爱的笑容:“清扬道长记得多嘴硬几天。” 清扬:“……” 威胁,这就是威胁! 清扬抿唇,很想甩出张符纸糊住桑柒柒的脸,可惜他被恶咒绑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用充斥着警告与凶狠的目光瞪着桑柒柒。 桑柒柒笑容不变:“你该庆幸你还得住两天院,不然你那眼珠子这会儿已经在我手里了。” 几分钟后,目送着桑柒柒的背影离去,溯时扭头问蓬丘:“她看着比我更像反派吧?” 蓬丘:“……” - 桑柒柒回到殡葬一条龙时,发现了熟悉的气息。一脚跨入屋内,便瞧见白天没见影的段绥正坐在沙发上,发现桑柒柒回来,他笑了下:“过来的时候看到店里开着灯就知道你肯定在。” “我去找溯时要恶咒的符纸了。”她提了提手里拎着的麻袋,“顺利抓到了潜虚,等会给他处理了。” 话刚落,咚咚咚的敲门声从外侧响起。 桑柒柒跟段绥同时一愣。 眼下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有人上门? “我去看看。”段绥起身,示意桑柒柒将潜虚丢进储物室。他迈步走到门口,门缝打开,借着灯光瞧见外头的脸时,原本的疑惑尽数放下,喊了声,“孔队长?”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39节 孔兴言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见是段绥来开门,有些意外:“是你在店里啊,桑老板不在吗?” “在。”里头传来桑柒柒的声音,段绥便将门打得更开,旋即后退一步,让出位置给孔兴言。 孔兴言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刚结束值班,路过的时候发现你们店还开着灯,就过来看看,桑老板,你——” 剩余的话咽回喉咙,孔兴言惊叹于自己见多识广,竟没有在看到眼前这幕场景时尖叫出声。 但他的声音依旧变调:“你在干什么?!” 桑柒柒听到他的声儿便泄力将潜虚的尸体重新扔回了地上,此刻听到孔兴言的问题,淡定回答:“毁尸灭迹。” 孔兴言:“……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在一个警察面前说毁尸灭迹,这像话吗! “就是尊重你才让你看看,喏,北青村那群道士背后的直系领导。”踢了脚尸体,她冲孔兴言颔首,“宁昌生新换的保护伞,就是这伞质量不怎么样,没撑两天就坏了。” 第102章 退圈第一百零二天 人虽是人,却比鬼还…… 听到耳熟的事件和人名, 孔兴言再望向潜虚时,眼底染上了嫌恶。 虽没亲手处理北青村的案子,但整个公安系统早已将北青村案子的各个细节都上传。他看了好几遍, 小肖跟陈欣更是嚷着要把那群畜生给剁成肉泥。 再说宁昌生,孔兴言扯了扯唇, 道:“今天上午看到网络上的热搜话题,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干的。” 桑柒柒也不意外他会猜到,毕竟就宁昌生的存在,她跟孔兴言聊过。 将离开前剩余且没拆盒的外卖重新掏出来摆在桌上, 桑柒柒用眼神询问孔兴言跟段绥, 前者摸了摸小腹, 也没客气:“正好肚子有点饿,本来想回家煮面吃的, 路过你这儿看你店开着才耽误会儿。” 吃了块鸡翅填了下肚子, 孔兴言听到桑柒柒问:“说到网上的热搜话题,我看很多网友都说报警, 你们有收到相关报请求吗?” “正想跟你说呢。”接过段绥递过来的水杯,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便直言,“收到的不少, 我们也去调查了宁昌生, 但不太顺利,你也知道他近两年跟那组织的道士走得近, 真想要对付谁, 只需要开个口就是了,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出马。” “还有,”他呼出一口, 缓缓道:“得知我们在查宁昌生,垣铁省省厅的刑侦总队副队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其实也调查过宁昌生,但没有后续。” 桑柒柒问:“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止。”孔兴言喝了口水,抿了抿干燥的唇,回答,“当初他们查宁昌生是因为一个叫做唐泽的死者,那是个年轻人,死前就职于宁川地产。后来有一天,有人在渝江江面上发现了唐泽的尸体。虽然最开始的调查结果显示唐泽是自杀,但垣铁省那边觉得奇怪,调查过唐泽的身份以及他近期的各种行为表现,他们认为唐泽自杀的可能性比地球爆炸还小。” 迎上桑柒柒跟段绥疑惑的目光,他解释:“唐泽父亲生前跟宁昌生是合作伙伴,后来唐泽父亲因为欠钱太多从高楼一跃而下。唐泽进入宁昌生的公司就是为了给他爸报仇的,他有个女朋友,对方说唐泽对这件事情已经执着到了疯魔的地步,平时喝酒喝多了就会挂在嘴边嚷嚷,因此他女朋友都严禁他喝酒。” “这样一个有目标的人并为此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顺利改名换姓抛弃以前的身份进了宁昌生的公司,怎么看都不会自杀。反倒是宁昌生那边的问题大一点,因为唐泽死前去参加过一个酒局,虽然酒局上的人都说唐泽表现得很正常,但根据他女朋友先前的说法,大家都怀疑唐泽被灌了酒,不小心说了实话,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听着很合理。 桑柒柒咬着鸡翅,问:“然后呢?” “垣铁省那边的警察没能调查出结果来,但想着跟宁昌生聊一聊,跟宁昌生聊的时候有个警察很激动,逮着唐泽父亲的事逼问宁昌生,宁昌生当时表现得很不耐烦,但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透露。” “后来,由于没有证据证明事情是宁昌生所为,而警方又在唐泽的办公桌里发现了一封遗书,经过检测,发现遗书并没有造假,就是唐泽所写。而且警方还在宁川地产的大楼内找到了唐泽写这封遗书的监控,出于这两个证据,只能认定唐泽是自杀。” “事情有了结论以后的第五天吧,那个在询问途中跟宁昌生呛声的警察猝死在家里,但那警察年纪不大,前两天才做过体检,一切都好。最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警方抵达他家时,发现他死前正在看宁昌生的资料,死时的手指指向了宁昌生的名字。” 不知是巧合,还是那警察死前挣扎着想要告诉自己的同事们凶手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孔兴言真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当初知晓孟正祥附身严老爷子一样,但宁昌生带给人的不适感更重一些。宁昌生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可在他眼中,人命似乎一点也不值钱。 他想杀谁就杀谁,杀了还不用负责。 人虽是人,却比鬼还恐怖。 “要找证据恐怕得找到为宁昌生办事的人。”桑柒柒垂眸道,“没事,这两年宁昌生犯法有道士帮忙,前几年可没有,替他扫尾的人更好抓。你们警方不适合出面的事我去就可以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下了班我带个人来审一下。” 有桑柒柒这话,孔兴言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查网友提供的亡者名单,名单上的人生时与宁昌生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有些关系紧密,有些关系得拐好几个弯,其中好些人跟唐泽一般,死后因为有牵连到宁昌生,警方也都询问过宁昌生相关信息,可惜对方的回答和不在场证据天衣无缝。 那些案件看得人心生绝望,孔兴言值班值到现在,也就这会儿有喘上气的感觉。 将盒子里的最后一块炸鸡扫干净,他起身对桑柒柒道:“那就辛苦你了,到时候给你申请锦旗跟奖金。” 桑柒柒现在身家过亿,已经看不上那点小奖金了:“奖金自己留着吧,看看都沧桑成啥样了,给你们队里的人补补身体吧。” 孔兴言笑了下:“行,那到时候喊你跟你家帅哥店员吃饭。” 桑柒柒瞅一眼段绥,在送孔兴言出门时,特地提醒:“别老帅哥店员帅哥店员的,人家有名有姓,叫段绥。” 孔兴言却浑不在意。 他跟桑柒柒姓,叫桑绥都行。 送走孔兴言,桑柒柒吧嗒关上了门,扭头去将还残留的潜虚尸体给彻彻底底地处理掉。期间段绥便抱着手臂靠在货架上注视着女孩利落熟练地使用恶咒的姿势,紧接着视线又往下一挪,看见那尸体在恶咒的作用之下一点点地消失,留下一滩血水。 他有点嫌弃:“为什么还要留一滩血水?处理起来也没那么方便。” 桑柒柒摸着下巴直点头:“是哦,拖完地还得洗拖把,这化尸恶咒还得再改进改进。” “嗯。”嘴上虽嫌弃,但身体行为却很诚实,段绥很快去拿了拖把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还撒了一层带清香的地板洗涤剂,一边拖,他一边问,“打算找谁?杨泾和他那同伙?他俩现在正在小地狱接受惩罚,随时可以拉过来询问。” “他俩可以问问,还有宁昌生身边那个特助,他看上去像宁昌生的心腹,估计知道宁昌生不少秘密。”桑柒柒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警方那边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审人,咱这边就不一样了,各种手段来一遍,估计不到十分钟就开口了。” 说完,她的视线从段绥握着拖把的修长手指上收回,道:“还没问过你,梅宜山审得怎么样了?” “审出点意想不到的东西。” “哦?” 见桑柒柒好奇,段绥也没遮掩:“他说他才是被蛊惑的那个,本来他在地府行刑官的折磨中已经认命了,结果那日钟玉泉……就是第六殿那位叛逃的行刑官却问他,要不要看场好戏,还说,如果哪一天他有机会逃出去,就要一路沿着忘川河走,一直走到鬼门关,取得门口两位鬼差的同意,就可以彻底离开地府了。” 这话说完没多久,梅宜山便看到钟玉泉拿出了一个很古怪的东西,那东西一吹就有很悠扬的音乐声,而被音乐声吸引的他顿时不会思考了一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逃出去,逃出去。 恰逢此时小地府大门敞开,所有恶鬼都在一瞬间蜂拥而出。 梅宜山因为靠近门口,跑得最快。 他的运气也好,彭肃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追出来时,他跟着钟玉泉已经抵达鬼门关了。 “然后呢?他是怎么跟潜虚搭上线的?”桑柒柒问。 “钟玉泉给了他几个选项,他挑了垣铁省,就认识了潜虚。潜虚听他美化过后的经历,再加上他本身作恶多端,实力确实不弱,便收了他。” “你这么一说……这钟玉泉是九幽通神会的鬼咯?” 段绥点了下头。 桑柒柒:“……虽然早有猜测,不过听到还是觉得挺离谱的。” 段绥闻言却只是很随意地笑了一下,他的眸光转向窗外的夜空,今晚的夜没有月亮,沉凝乌黑,伸手不见五指,也极容易隐藏罪恶。 他道:“地府本来就乱糟糟的,若不乱,就不会有两次谋权篡位了。上上任酆都之主的势力有保留,上一任同样,只不过大家都藏得很好,韬光养晦,就像毒蛇等待着某一刻的突然一击,要出手就是一击毙命,否则后患无穷。” 桑柒柒双手托着脸,发出灵魂感慨:“那现在这位大boss真有够倒霉的。” 段绥:“……那倒也不至于。” 桑柒柒心道这还不至于?两拨人在摩拳擦掌地盯着他,准备干他呢。 她啧啧两声:“如果我谋权篡位成功,我就把那些效忠老皇帝的家伙全杀咯。整个地府难道还找不出几个合适的、优秀的鬼当心腹?” 如果真的找不出来,那就证明地府要完蛋了。到了这个时候,当不当皇帝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段绥见她流露真情实感,忍不住笑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要杀第二任那位的心腹就成,不出意外的话,九幽通神会就是对方的残留势力。” 桑柒柒愣了一下。 即便早就猜到九幽通神会跟地府脱不了干系,但听到它跟上一任酆都之主有关系,桑柒柒还是震惊了下。 她忽然举起了手:“段老师,我有问题。” 段绥扬眉,点头:“桑柒柒同学请问。” 桑柒柒:“单学林跟巢松那俩老登是上一任酆都之主的心腹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从桑柒柒的嘴里蹦出来,段绥一点都没觉得意外。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想?” 桑柒柒如实告知:“因为我看他们不顺眼。” 一般情况下,她看不顺眼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垂眸低笑,将拖把清洗干净以后,又仔仔细细地清理过一遍自己的手,桑柒柒盯着他看了半天,觉得他多少有点洁癖。 跟在男人的屁股后头,看他洗完手,主动递过去一张纸巾,再跟着对方回到沙发前,她眼巴巴地盯着段绥,示意他赶紧解答。 没再故意逗她,段绥道:“他俩的情况有点复杂,单学林算个老人,在第一位酆都之主在位期间就已经是十殿阎罗之一,他跟第一任酆都之主关系不错,据说还在当初的打斗中为了护住对方,身受重伤,一直到现在都没恢复。” 桑柒柒:“……受的什么伤啊,几十年了还没恢复。” 段绥摇头,继续道:“巢松是后来上位十殿阎罗的,但在位期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桑柒柒:“……” 她有点不服。 像是看出了桑柒柒那一脸的不爽,段绥的手指到底还是没忍住搭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地拨了拨她扎高的丸子,笑着跟她站在统一战线:“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跟你的看法是一样的,单学林肯定有问题。当年的事乱成一遭,想要查证已经很难了。不过好在现在九幽通神会现身了,想要找到真相,恐怕用不了多久。” “那看来咱们的目标还挺一致的。”桑柒柒注意到他还在拨自己脑袋上顶着的丸子,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别给我拨散了,你知不知道女孩要扎出一个完美无瑕的丸子头得花费多少时间!” “花了多少时间?” 桑柒柒亮出五根手指。 段绥见了却道:“我只要一分钟。” 桑柒柒:“?” 她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视线定在他那短发上愣愣看了三十秒,惊讶问:“你以前留长发啊?” 虽说段绥这张脸怎么看都帅,留长发也好看,但她还是有点无法想象。 见桑柒柒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段绥忍不住扶额,又在下一刻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微凉的触感覆到眼皮上,桑柒柒忍不住眨眼睛。颤抖的睫毛在段绥的掌心刮过,痒意瞬间从手蔓延至骨髓。他掌心的皮肤发烫,尽管有些舍不得,却还是碍于忍耐力不佳而收回了手。 手掌垂落在身侧,指腹轻轻抵着掌心的位置,他解释:“以前给一个小姑娘扎过。” 桑柒柒:“……你还有艳遇?” 段绥:“……她三岁。” 桑柒柒双手合十:“对不起,我忏悔。” 段绥起身,又拨了下她的丸子头:“原谅你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0节 - 第二天一早。 张特助便匆匆忙忙赶往医院,照例探望宁昌生,并询问医生宁昌生的情况。昨晚上他在宁昌生的病房里守了半夜,也没见人醒来,实在撑不住便回去休息了。 跟另一个秘书交接班时,他顺嘴问了一句:“宁董昨晚醒过吗?” 秘书摇头。 她虽然是秘书室的,但跟大老板接触得也不多,最近看多了大老板的各种新闻,对宁昌生有些瘆得慌。昨晚张特助叫她来接班,她心里那是千万个不情愿,可是没办法,为了那点奖金她都得硬着头皮来。好在她姐妹给力,陪着她在医院的走廊里待了半夜。 所以……大老板就算真的醒过,她也不知道。 但管他呢,反正她要辞职了。 冲秘书挥挥手,让她离开,张特助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网上的舆论。尽管他已经吩咐了公关团队,叫对方将所有跟宁董有关的热搜话题,不管是有利不利,全部撤下来,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特别大的作用。 他给公关团队的负责人拨去了电话。 对方一听他的声音 ,不等张特助询问,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倒苦水:“张助,我们真的尽力了,但热搜真的降不下来!我们花钱降,人家花钱买,更别提网友还自发地提热度,现在连我们公关团队的大名都在热搜上挂着呢!” 张特助:“……查出来是谁在买热搜了吗?” “还能是谁啊,幸舒阳呗!”公关团队负责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说他以前那么怕宁董,见了宁董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怎么这回跟吃错药了似的,逮着宁董不放了呢?而且他还生怕我们查不到他头上似的,竟然还让幸氏的官博转发话题,还特地留言说花钱贡献一份力。” 看到那微博的时候,他快气死了。 不是气宁昌生的丑闻又被提及,而是气他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大半夜,啥也没忙活明白! 能感受到负责人的怨气冲天,马上就能养活好几个邪神,张特助也有些无奈。本来网络舆论解决不了,他完全可以让九幽通神会的道士给幸舒阳一点颜色看看,吃了教训他就不会再坚持不懈地花钱替宁董买热度了。但梅宜山那种生前杀过这么多人的恶鬼都没能制住幸舒阳,足以证明幸舒阳背后那帮手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估计……九幽通神会的其他人也干不过幸舒阳那帮手。 这该怎么办? 难道要为这点事找潜虚道长? 张特助挂断了跟公关团队负责人的通话,凝眸思考。期间,宁昌生那位夫人过来了,目光扫过病房,并未瞧见潜虚,她松了一口气。讲实话,昨天晚上潜虚那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搞得她晚上做梦都是相关的画面,一晚上没睡好。 她迟疑了好久,忍不住问张特助:“小张啊,医生来过没有?有没有说我家老宁什么时候能醒来?要是不能醒,你们还真打算给他换身体啊?” 张特助对这位女主人没什么耐心,对于她将换身体一词放在嘴边更是连连皱眉:“现在情况特殊,您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这里不是就你跟我吗?”宁夫人撇了下嘴,到底还是收住了话。 她在医院没待多久,就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屋内很快又只剩下张特助,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找潜虚帮忙,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对方打了电话。梅宜山跟三清铃同时失踪,估计潜虚道长对幸舒阳那帮手也恨之入骨。 但很奇怪,往常一拨就通的电话,今儿嘟嘟嘟地响了快一分钟也无人接听。 张特助不由得皱了皱眉,挂断以后再次拨通。 但还是无人接听。 他的心中顿时浮起不好的预感,抿住唇,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浮躁的心情全部压下,张特助再次给潜虚道长拨去了电话。 这一次,终于不一样了。 嘟嘟嘟的声音很快消失,他立刻喂了一声,可里头却没有人声传来,反倒是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与此同时,张特助还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 张特助猛地抬眸看向病房大门的方向,他将手机听筒捂住,咚咚咚的敲门声传入耳中。 他再将手机听筒松开,覆到耳边。 手机里也传来了的敲门声。 ……潜虚道长就在门口? 可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为什么不进来? 三个问题在张特助的脑子里接力,他没有想明白,但却能轻易感受到心里头那种莫名的慌张、心悸更为明显。就在他盯着病房大门皱眉时,门终于被推开。 而后,一道人影缓缓现身。 看清楚对方长相的那一刻,张特助惊愕出声:“桑柒柒?!” 桑柒柒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张特助嘴里冒出来,顿时扬起眉毛,颇有几分惊讶:“呦,还认得我呢?那省得我做自我介绍了。” 认得是肯定认得。 张特助年纪不算大,网上冲浪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宁昌生虽有年轻貌美的老婆,但男人这种生物时常精。虫上脑,娱乐圈也有不少女明星被祸害。桑柒柒以前也是娱乐圈的,张特助对她简直别太熟。 只是——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桑柒柒握在掌心里的手机,一字一字地问:“潜虚道长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 桑柒柒拖长声音,笑盈盈地反问:“你说呢?” 第103章 退圈第一百零三天 大庭广众下不得搂搂…… 张特助不想说, 张特助只想跑。 作为认识桑柒柒的一员,他再清楚不过对方恢诡谲怪,只不过以前接触过的能力强大的道士数量颇多, 他便从未将桑柒柒这种单打独斗、有点雕虫小技的女道放在眼中。 可现在不一样。 在他联系不上潜虚道长的时候,对方拿着潜虚的手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眼前,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在张特助的眼中跟恶魔无异。 他抿了抿唇, 故作镇定:“这边是宁董的病房,并不欢迎你,希望你赶紧离开。” 桑柒柒闻言却忍不住笑:“你家宁董的病房我三天两头过来, 平时怎么不见你赶我?” 三天两头来? 张特助听到这几个字, 眉心瞬间拧起, 搞不懂桑柒柒在说什么胡话,然而随着桑柒柒掰着手指头说出一件件宁昌生在在垣铁、在京北病房内发生的事, 张特助的脸都白了。 什么意思? 当初潜虚道长跟杨泾在病房内吵架, 桑柒柒就在旁边围观? 潜虚道长将梅宜山介绍给宁董的时候,桑柒柒也在病房? 甚至……宁董因为网络舆论而破防大骂时, 都有桑柒柒的身影? 震惊的情绪将他的脑袋塞满,他呆愣地望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好半晌以后,脑中终于闪过一道白光, 几近破音地问:“杨泾是你杀的!” 原先他跟宁董都以为杨泾是死于跟潜虚的吵架、落了潜虚的面子, 所以潜虚蓄意报复。当时宁董还皱着眉说潜虚这动机太明显,胆子倒是挺大, 也不怕平阳找他麻烦。可现在一听桑柒柒的话, 杨泾的死分明是有疑点的! “恭喜你答对了。”桑柒柒微笑,“有奖励哦。” 手指轻巧地将身后的门缓缓带上,隔绝了过路人的视线。意识到她想做什么, 张特助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极其难看。可他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边都是道士,他太清楚不过遇到这些有特殊能力的对手,他这个普通人只有等死的份。 不,不对,他身上还有潜虚道长赠送的护身符! 手忙脚乱地将护身符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大概是过于慌张,锦囊吧嗒一下从指缝里穿过去掉在地上,又在地上颠了两下,滚到了桑柒柒的脚边。 张特助:“……” 桑柒柒:“……” 桑柒柒掀了掀眼皮,表情有点复杂。 而张特助更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蠢到这份上,好不容易想起个保命的家伙,结果掏出来的时候还失手了!他的额头滴下来一滴冷汗,看看桑柒柒,再看看那锦囊,脑海中不停考虑自己冲过去将锦囊捡起来的可能,但下一秒,他就看到桑柒柒缓缓抬起了脚,紧接着脚尖往锦囊上一踩。 咔的一声。 圆鼓鼓的锦囊被踩扁。 张特助的瞳孔一点点睁大,几秒后目眦欲裂: “你——!” 听着耳边骤然爆发的怒吼,一缕浓郁的鬼气从桑柒柒的指尖蔓延出去,很快来到了锦囊处。当着张特助的面,黑雾包裹住锦囊,眨眼间,一股被灼烧的恶臭窜入鼻尖,锦囊不止被桑柒柒踩在脚底,还被她烧成了灰。烧完以后,她还感慨道:“潜虚就给你这种破烂玩意儿当护身符?” 张特助已经快气疯,全然没想过杨泾这些自己可以做护身符的道士都死在了桑柒柒的手里,他就靠这护身符怎么可能逃过一劫。 没再跟张特助多说废话,桑柒柒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张新的恶咒符纸。 木偶咒。 听溯时的介绍,这咒法可以剥夺人的思维,让对方彻底听话。不过遇到精神强大的存在,恶咒效果得打折。即便如此,对付张特助这种普通人,也足够适用了。 鬼气从符纸中蔓延出来,在张特助预感不妙而打算狂奔离开时,那鬼气咻得一下刺入他的后心。 啪。 抬起的脚重新回落至地面,他一改原先奔跑的姿势,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 桑柒柒围着他转了两圈,抬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张特助并没有特别的反应,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看着蠢兮兮的。桑柒柒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张特助一声不吭。 桑柒柒:“……” 这恶咒对吗? 她掏出手机给溯时发信息,溯时收到信息的第一反应是:桑柒柒哪来那么多实验对象? 随后才解释:你见过哪个木偶能回答人问题的?中咒之人只能任你摆布,你拉着他往前他就往前,你拉着他跳楼他就跳楼。 看完解释,桑柒柒给出评价:那就是没用。 溯时:??? 无视了溯时狂扣问号的气急败坏,桑柒柒最终还是掏出了自己那最好用的家伙事儿,将乾坤麻袋一抖,再将张特助套在了里头,并甩到身后慢悠悠地哼着曲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 - 京北,湖山区。 湖山区与隔壁省市接壤,周围都是山群,这里衍生出了好几个旅游景点,而山间则还有个避世的道观。 道观内,一个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四十岁上下的道士正跪在巨大的金像前,神情冷淡地无声念着经文。没一会儿,他起身,回到袇房。身影微微一晃,四十来岁的身体宛若失去了气息躺在床上,而角落里坐着的老道却张开了眼睛。 平阳子离开了道观,来到了湖山区的一栋别墅。 推开门,引荐人已在客厅里团团转,见到平阳子过来,他的眼睛倏然亮起,原先的焦躁和不安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急切地迈步走到平阳子身侧,引荐人将整理好的信息递给他:“大人,宁昌生又出事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1节 平阳子的视线扫过手中的资料。 自上次宁昌生在垣铁省化平市的会展中心被吊灯砸到,打电话给引荐人一通怒骂以后,平阳子对他便进行了冷处理。不可否认宁昌生这种有钱老板对他们九幽通神会的帮助确实很大,但他若真的想要宁昌生的钱,不是只有捧着对方一个办法。 他看中了宁昌生心狠手辣的性格,也看中了对方真有能力赚钱的本事,觉得这是个可培养的助力。否则他完全可以一个恶咒让宁昌生自愿将所有的钱财都送到他手里。但宁昌生显然不明白这一点,这两年九幽通神会底下的人将他捧得太高,让他有点迷失了。 如今听到他再次出事的消息,平阳子嘴角噙起冷嘲的弧度,问:“潜虚不是把自己的三清铃都给他了么?” “没用。”引荐人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是京北分部的人,自然是站在京北分部的,对潜虚没什么好感,因此在吐槽起潜虚以及其三清铃时并没有遮掩,“宁昌生这次不止是被砸碎了半边肩膀,脑袋也中招了,做完手术到现在也没能醒过来,我打听过,医生的意思是他醒来机会渺茫,潜虚那边似乎想着给他换具身体,这两天跟在宁家老爷子跟老太太身边的道士经常听宁昌生老婆提这件事情,对方还一直问如果她上了年纪长了皱纹,是不是也能换具年轻貌美的身体。” 嗤。 平阳子眼底的讽意更重。 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呢,寻常人听到换具身体这话吓都快吓死了,宁昌生老婆想得却是自己的美貌。 果真贪得无厌。 “宁昌生一家的事不必再管了,调查一下潜虚这几日在哪儿。” 潜虚胆敢将北青村一事儿怪在他头上,他已经恼怒非常,更别提如今还惦记上了他招揽的人,属于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更是将他平阳子的脸面往脚底下踩!他不用想都知道其他分部负责人得知此事时私下里会如何嘲笑他。 引荐人当然知道平阳子不喜潜虚,听到这话也大概能猜到平阳子的真实想法,连忙点点头应是。 随后,迟疑着问:“大人,砸伤宁昌生那人……” 平阳子并未有任何回复。 但他眼眸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了几分思索。 不出意外的话,砸伤宁昌生的人与北青村那事儿的罪魁祸首就是同一人。想来,对方肯定是知道了九幽通神会的存在,在跟他们作对。 而且……平阳子怀疑,杨泾的死与对方也脱不了干系。 当然,这个猜测的前提是潜虚不至于蠢到刚跟杨泾吵过架就敢杀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人是他杀的。 想到这里,平阳子的视线重回手中的资料,几秒后忽而再次吩咐:“你让人盯着点那个跟宁昌生叫板的老板。” “诶好。” 从别墅离开,引荐人也不敢耽误平阳子吩咐的事,立马掏出手机拨出去电话。 殡葬一条龙内。 顺利将人扛回来的桑柒柒抬脚跨进大门,几个正排队等待付款的客人瞧见她素面朝天,哼着歌看上去心情不错,纷纷笑起来打招呼:“桑老板扛着啥呢?你这身板倒是结实,看着瘦瘦弱弱的,背上这分量不轻吧?” 桑柒柒背后扛着个人,但脸上表情都没变一下,笑眯眯地回答:“新买了点木头,到时候做骨灰盒。” 说完就钻进储物室’卸货‘去了。 张霖:“……” 他姐这心态稳得真让人羡慕。 与此同时,将乾坤麻袋丢到角落里,桑柒柒扭头正要往外走时,突然听到了陌生的手机来电铃声。顿了两秒才陡然意识到这铃声属于谁。她掏出手机,看到了上方显示的’引荐人‘三字,将符纸往身上一贴,很是淡定地点击接通。 几秒钟后,她有些不确定地用白童的声音反问:“让我盯着幸舒阳?” 引荐人嗯了一声:“其他人有别的事情忙,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挺空的,你记得跟白源道长提一声,也别因为幸舒阳是个普通人就不把这活放在眼里,我可告诉你们,这是大人亲自吩咐的……而且幸舒阳身边疑似有强者助力,你们盯梢的时候注意安全,千万别被发现了。” 桑柒柒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兴冲冲地’诶‘了一声,又疯狂地给对方打包票:“您放心,我肯定会注意的,等师父回来我就跟他提,届时幸舒阳身旁有任何行迹古怪的人我立刻通知您。” “成,那就先这样,有事再联系。” 吧嗒。 手机里传来忙音,桑柒柒噗嗤一声笑出来。 段绥从鬼门关直达殡葬一条龙,借用储物室当出口抵达时,瞧见的便是她笑弯了眼的这一幕。手指悄无声息地搭上桑柒柒肩膀那一刻,后者陡然一转身,手掌压在段绥的肩膀上将人往后一推。啪的一声加上一声闷哼,段绥后肩抵上冰冷的墙壁,撞了上去。 桑柒柒那身体的大半力道都压在他身上,微微扬起下巴:“搞偷袭?” 段绥睁着眼睛说瞎话:“没。” 桑柒柒信他才怪。 冷哼一声,想给段绥一点颜色瞧瞧,开门声猝然在耳边响起,两人同时一扭头,就见已经送走客人的张霖手里拧着门把手,用复杂的表情将他们俩之间奇怪的动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扫了一遍,然后扔下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啪嗒合上门,飞快离开。 桑柒柒:“……” 段绥:“……” 桑柒柒合理丢锅:“都怪你搞突袭。” 段绥认命接下:“是我的问题。” 桑柒柒再吩咐:“那你记得好好跟小朋友解释,哥哥姐姐这就是单纯的打架姿势,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段绥:“……好。” 两只鬼推门离开储物室,桑柒柒顺道给段绥讲了讲自己刚才收到引荐人的电话一事。当听到引荐人要求桑柒柒去盯幸舒阳时,段绥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心道,难怪小姑娘刚才笑成那样。也不知道以后真相暴露,这引荐人会不会撞墙而亡。 一边想,一边往沙发前走。 桑柒柒用手指戳了戳段绥的后腰,示意他记得跟小孩哥解释,结果一低头,看见小孩哥正认认真真地盘腿坐在茶几前,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再凑近一看,桑柒柒的眼中印入歪七扭八的几个字——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员工注意事项。 视线往下。 请店长跟另一成年员工照顾下未成年员工的心理健康。 大庭广众下不得搂搂抱抱,影响店铺形象! 桑柒柒:“……” 她在原地深呼吸,旋即开口:“臭小子过来,姐跟你搂搂抱抱一下。” 三分钟后。 张霖龇牙咧嘴地从储物室走出来,一瘸一拐地将桌上那张纸团吧团吧丢进了垃圾桶。期间段绥就坐在一侧,交叠着双腿、眉梢微扬地注视着他,两鬼目光对上,段绥甚至温和发问:“感受到你柒柒姐对你的爱了吗?” 张霖:“……感受到了。” 比他妈的鸡毛掸子爱意深沉多了。 - 傍晚时分,孔兴言下了班就往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跑,身后还跟着两条尾巴,分别是小肖跟陈欣。 只不过他们来的时候桑柒柒店里正好来了一波组团购物的客户,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纸扎品,各种大牌包包、昂贵的首饰,应有尽有。 陈欣跟小肖蹲在角落里 ,一边摸着黑猪蹄子,一边小声讨论。 “桑老板这生意真是越做越红火了,难以想象一个殡葬店整得跟个网红店似的,每天的客流量都这么大。”小肖惊叹,刚才从那边过来时,他还听到两个老头坐在路边唠嗑,说自家儿子不靠谱,他打算死前亲自去找桑柒柒说说,他预付定金,等死了就靠桑柒柒给他烧纸。 老人家的思想能超前到份上,着实少见。 “那人家桑老板卖的东西确实好啊。”陈欣托着下巴夸奖,“到底是专业的。” 小肖用力点头。 送走了这波客人,桑柒柒将玻璃门一关,又将卷帘门一拉,彻底关门。 见这架势,小肖几人便知道要到关键时刻了。 三人齐齐往茶几前一坐,没一会儿段绥便拎着个蔫头耷脑的张特助从储物室里出来了。张特助被桑柒柒从医院带回来以后就解除了木偶咒,但桑柒柒把他的嘴给封了,手脚也奇异地动弹不得,偏偏没给他手机关机,一整个白天,手机来电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可他却始终没有机会接听和报警,心中焦躁不已。 而后没多久,一道陌生古怪的身影凭空出现,崔京与张特助对视,什么话也没说,就将手里提着的杨泾二人丢到了张特助的面前。 张特助跟杨泾二人自然熟悉,可却从来没看过两人身体透明、脸色苍白宛若下一秒就要咽气的凄惨模样。 他没法开口,但杨泾却不同。 视线扫过张特助,他扯了扯嘴角,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死气,他说:“看来咱们谁也逃不过。” 说完这话,杨泾便虚弱得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而张特助却更加慌张了。 什么叫谁也逃不过? 桑柒柒到底想对他们做什么? 混乱的思绪持续了一天,等待储物室外的交谈声降下来,桑柒柒推门而入,说了句’晚上了‘,张特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间竟过得这么慢,他焦灼了仿佛一辈子,才过去一个白天。 他呜呜呜地想开口说话,被桑柒柒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别着急,等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 啪。 一米七几的成年男人被格外粗暴地丢到孔兴言一行的面前,三人齐齐沉默了下,小肖讪讪一笑说:“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在你问完后再来。” “那你们去隔壁等一等?” 孔兴言摆手:“得了,还是先干正事儿吧,跟真相相比,规矩没那么重要。” 听到他这话,桑柒柒也没再迟疑,往张特助的面前一坐,颔首:“来,说说你给宁昌生当特助的这几年,替他处理过多少不干净的事儿吧。” - 两日后。 京北私立医院的大门口,几辆警车鸣着笛,呼啦呼啦地往医院内部奔去,等到车辆在门口位置停下,几个身穿制服的特警腰间挎着枪,冷着脸迈着长腿飞速走向电梯方向,并按下了楼层。 原本就在电梯内的病人以及家属瞧见电梯里陡然进来这么多警察,顿时慌得不敢动弹,但慌归慌,眼神却忍不住往警察们的身上转。 接下去的半分钟内,电梯在每个楼层都会停一下,但电梯大门外的人瞧见特警们将电梯塞满的身影,都果断停下了步伐。 待到电梯大门一关,便立刻掏出手机,找到好友的微信或群聊,张嘴就是:我艹,我在医院看到了好多警察!他们腰上还鼓鼓囊囊的,好像带着枪,这什么情况?! 无法遮掩的动静很快随着不少病号家属们的宣扬,走遍了当地人的微信朋友圈。 数十秒后,警方来到了宁昌生的病房前。 这几天守宁昌生病房的都是宁昌生的老婆,医生前天来查房没瞧见陪护,脸都黑了,给张特助打电话没接,便只能给宁昌生老婆打电话,对方嘀嘀咕咕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但还是为了表现出夫妻关系和睦,认命在医院里待了一天。 今天也一样。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坐下呢,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暴力推开,发出的动静将她吓了一跳。 “你们……” 话还没说完,为首的警察便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对宁昌生老婆道:“宁昌生涉及数十起谋杀案,这边暂时由我们接管。他醒过没?” 宁昌生老婆听到’数十起谋杀案‘时,脑袋一阵眩晕,吓得脸都白了。 倒不是因为害怕身旁人可能是个杀人凶手,而是因为这些事儿竟会被警方调查到。她跟在宁昌生身边挺多年了,都为对方生了个孩子,自然也知晓宁昌生干过的一些坏事。只不过,宁昌生不倒,她就能过好日子,所以她全当自己不知道。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2节 而现在,警方竟然这么大张旗鼓地怼上门来,难道是找到证据了? 想到这里,她连呼吸都快不畅了,连忙摇头。 与此同时,微博热搜榜上飞速窜起一个话题,点开话题,里面只有一行字:报!宁昌生因涉及几十起凶杀案,被警方围了病房! 第104章 退圈第一百零四天 幸叔,恭喜,大仇得…… 早上九点左右正是刚上班的时间点, 打工人们顶着硕大的眼圈、憔悴的脸蛋和不济的精神,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duang地一声将自己砸进办公桌前的椅子,满脸都是生无可恋, 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宁川集团公关部的负责人周明俊也一样。 想以前他们宁川集团多风光啊,公关团队每天躺着都能把钱拿。虽说偶尔也有小波折, 但那波折就跟石子丢进小溪似的, 溅起的水花还够不到他们的鞋跟,根本无须担心。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大老板疯狂水逆, 一天比一天倒霉, 波折也从小溪的水花变成了深海的滔天巨浪, 一个没注意就能人拍死在海水之中。 替宁昌生擦了几天屁股的周明俊提不起一丝力道,双眼无神地靠在椅子上嚼着嘴里的包子。 一边嚼, 一边在心里骂幸舒阳真是钱多过头了, 时间也多过头了,一天到晚盯着他们家宁董的各个热搜, 但凡热搜降一位,就开始哐哐砸钱助力话题回榜。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都三天没睡好了,打瞌睡被惊醒, 做梦被惊醒, 整个人精神紧绷,疲惫无力却又睡不安稳, 身体素质极限下降, 总感觉下一秒就被送进医院跟宁董做床友。 “哎——” 重重叹一口气,就在他将包子一口咽下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声音急促,像是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在身后狂追。啪的一声,大门被撞开,助理顶着满头的汗水和一张苍白的脸冲周明俊大喊:“周总!完蛋了!” 周明俊:“!” 他不知道助理的完蛋具体是指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快完蛋了。 他瞪着眼睛,左手扣着喉咙,右手猛捶胸口,但被噎的难受感和窒息感还是令他眼白疯狂上移,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助理见状,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狂奔上前拍自家领导的后背,拍得手掌心一片红肿,又麻又疼,周明俊才瘫软着身体,喘上了气。 助理:“……” 将额角的汗水一把抹掉,他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周总,你还好吧?我就是着急了点,不是故意吓你的。” 想到自家领导差点被自己的一句话吓得给噎死继而染上人命,助理恨不得给老天爷磕一个。 周明俊这会儿还能感觉到胸口被堵住的疼痛,但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眼前这位助理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年跟在他身边尽职尽责,工作上绝对挑不出错处。而且以周明俊对他的了解,这般慌不择路、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多半确实是遇到了急事。 他叹一口气,心道自己今天下了班真该去附近的寺庙转转,捐点香火钱让菩萨保佑保佑了。 至于道观……暂且不在选择范围内。 多亏他家宁董,现在他看道士这职业挺不顺眼的。 喝了口压下心头的情绪,他问:“又怎么了?幸舒阳又发癫了?” 这回又是买哪个热搜了? “不,”心知周总误会了的助理连忙摇头,“这回跟幸舒阳没关系。” 没关系? 周明俊表情古怪且疑惑。 而迎上他目光的助理则是讪笑一声,将刚刚因为抢救周明俊而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递过去,同时道:“出事儿的是咱们宁董。” 话入耳的那一刻,周明俊的视线也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当看到“报!宁昌生因涉及几十起凶杀案,被警方围了病房!”这一行字的时候,他眼前猛地一黑,脑袋更是一片晕乎。 偏偏助理还在耳边小声说:“这个话题是在半个小时前出现的,一出现就空降到了热搜榜前十,我怀疑应该也是有人提前得到消息买了热度。” 周明俊的思绪被拽回来一点,啪得一下将手机按在桌上,恼怒道:“肯定是幸舒阳干的!这老家伙就算要报这几年被打压的仇,也不至于这么造谣吧!” 助理张了张嘴,试探着说:“或许……不是造谣呢?” 周明俊:“……?” 两人对视,助理表情讪讪,周明俊心中则一咯噔。不再犹豫,他立刻低头点开了已经爬到热搜榜第一、身后跟了个火红’爆‘字的热搜。 被顶到热门的爆料账号看上去平平无奇,id是黎明终将到来,一看主页创建时间竟在一个小时前。 确实不是营销号,但背后有人助阵是逃不掉了。 周明俊呼出一口气,往下一翻,发现他是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虽说这[黎明终将到来]的账号只发了这几个字,连个图都没配,可热心网友有图啊,评论区哐哐就是几张今儿在医院瞧见特警的照片。 [别谢我,我叔跟宁昌生住同一楼,虽然我跟我叔见面就是呛,我每年的生日愿望、新年愿望都是希望我叔早点去死,但我为了给兄弟姐妹们确认这个话题的真伪,还是拎着水果去看望我叔了/微笑。事实证明,宁昌生的病房真的被警察围了,我偷拍到了照片,各位请看] [我艹!!我今天陪我妈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就看到这波警察了!当时来了好几车,他们从我们面前匆匆忙忙走过的时候我还以为住院部有人闹事呢,原来是为了宁昌生吗?!] [别提了,我跟警察叔叔们挤在同一个电梯里,当时他们腰间的枪就抵着我的胯/微笑] [但这也只能说宁昌生的确被警方盯上了,话题中的涉及几十起谋杀案没证据吧?] [我也是说。虽然我对宁昌生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家伙的面相也不是很好,你说他真杀过人我也信,但数十起太夸张了,这比梅宜山还夸张啊!] [草,一提梅宜山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话还是不能乱说的,等会儿宁川集团的公关部又要给各位发律师函了!] [等等……好像不是乱说啊,快看京北公安的官方账号!] 周明俊:“?!” 他盯着这条评论看了看,发现对方评论的时间就在两分钟前。当即,不再犹豫,点进网友友情提供的直达链接,手机页面很快跳转到了京北公安的官博,并一眼看到了被官博置顶的微博内容。 京北公安:近期,关于企业家宁昌生的传闻甚嚣尘上,根据热心市民提供的证据线索以及警方的深入调查,现已可以确认宁某从2012至2025年间犯下总共四十二起杀人案件。目前,宁某已被看管,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周明俊一字一字地将这一条警情通报读下去,读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更是砰砰砰地疯狂跳动。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颤抖,不停地刷新页面并且点进京北公安的账号来来回回看过十几遍,确认这个账号是有官方认证的,并非网友恶意冒充。 再回到置顶微博处,他的手指往后一翻,后面跟着整整四十二张蓝底白字的图,上面用简单的言语完整清晰地复述出了一个个案件。 宁某为得到地皮,花费两百万指使街边混混使用货车将幸氏集团原副总经理高远撞入水中,致其淹死……宁某因记恨幸某,指使幸某邻居给幸某一家投毒,幸某父亲中毒身亡后,宁某又买凶杀死了该邻居…… 一张张图上是冰冷的文字,可文字背后却是血淋淋的、被掩盖了数年的真相。 [草!我以为数十起是爆料人为了夺人眼球的夸张用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宁昌生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夸张,太夸张了] [我花了好久才把这42张图全部看完,看完以后毛骨悚然,这种人竟然能成为人人敬佩的企业家,真是太好笑了] [我艹,第12张图写刘飞沉老婆是被逼着跳河自杀的。当年刘飞沉老婆被骂成那样,刘飞沉的事业也因为网友的抵制一落千丈,结果人家真的是受害者!天哪,代入刘飞沉我已经要窒息了,青梅竹马的老婆被逼死,他没法手刃仇人就算了,还被网友骂了这么多年] [哎,前段时间在老家见到刘总了,年纪也不算大,头发全是白的,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几十岁。] [看完这些图,终于明白幸总跟宁某的恩怨了,太恐怖了吧,好友,父亲都死在宁昌生手里……宁昌生简直是畜生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代入受害者跟家属,好崩溃] [怎么会有人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就因为警察审问的时候态度强硬了一点,转头就把人杀了?他爹的演电视剧呢?更何况人家审你也没毛病啊,人就是你杀的!] [宁昌生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微笑]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宁昌生什么时候判死刑?] [我之前觉得宁昌生被吊灯砸死挺好的,但现在我觉得他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我看有小道消息说宁昌生跟那群道士联络紧密也是真的,这些凶杀案里,少不了那群道士帮忙吧?] [包的,官方不好明说这种,但大家心里都有数] [……] 周明俊的目光盯着这些评论,心中的寒意一层接着一层。他想起京北公安放出来的第23张图片,那里提到了一个合作商负责人。那合作商负责人跟周明俊虽不算同学,但也是校友,当年大学百年校庆的时候,他俩还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喝了两杯酒,加了微信,聊得也算开心。 后来,公司有人听说他在对方面前说得上话,特地找到他,说是让他跟那负责人聊一聊,希望能促成两家的合作。周明俊也没多想,因为来找他的同事嘴上说得很好听:“反正你尽力而为,能凑成最好不过,不能凑成咱就换人。” 他跟那负责人聊了两次,对方跟他说了实话:“我这边已经有打算合作的企业了,实在抱歉。” 周明俊想,这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合作这种事,本就看双方意愿。 他回到公司,将结果回复给同事,对方摆摆手说了句“真遗憾”。但之后没多久,宁川地产还是拿到了跟对方合作的机会,只不过周明俊却没再跟那负责人说过话。他微信里的好友人数实在很多,平时翻朋友圈动态都翻不到底,更别提察觉一个人已经有两年没发过朋友圈动态了。 因此,直到此时此刻,他看到那图上的警情通报才知道,原来早在两年前,对方就去世了。 带着一身的寒意,周明俊颤抖着手指退出微博,打开微信,找到了那负责人的账号,发现他与对方的最后一次聊天就在对方死前一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负责人死后的第三天,他们公司就拿到了对方公司的项目。 这一刻,周明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周总?周总!”耳边蓦地冒出助理响亮的嗓音,周明俊茫然地望向他,视线逐渐聚焦时才发现助理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担忧,“您没事吧?” 这脸白得跟墙一样,半点血色也瞧不见。 助理都怀疑他领导下一秒会不会直接死过去。 周明俊逐渐回神,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没事。” 助理还未看到警情通报,自然也不知晓那四十二起故意杀人的案件,便问:“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做?还是跟之前一样抓几个造谣的网友杀鸡儆猴一波?还是继续硬着头皮压热度?” “造谣?压热度?” 周明俊听到这两个词就觉得好笑,唇角扯出嘲讽的笑容,他将手机丢给助理,说:“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收拾办公桌,估计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得换工作了。” 这什么意思? 宁董要炒他们鱿鱼? 助理皱起眉,表情有点苦。虽然现在周围人听到他就职于宁川集团,多少都用嫌弃的眼神看他,但宁川集团到底是大公司,工资给得高,他身上还背着房贷,要是被辞退……那可有点不妙。 怀着复杂的心情低头,他的目光却凝在了京北公安的警情通报上。 瞳孔倏地瞪大,他错愕出声:“这……?!” 周明俊嗤笑:“如你所见。” - 京北公安的警情通报在一个普通的早上掀起了狂风骤雨,无数人拿着手机目瞪口呆地细数着宁昌生这些年犯下的所有恶劣杀人案件。 桑柒柒打着哈欠举着手机,身后那些本是来买纸扎的客人在听到叮叮咚咚的消息提示音,拿出手机看到朋友们转发的微博时,也纷纷举着手机。 站在收银台前准备算账的张霖:“……” 为了给众人一个良好的吃瓜体验,他没有催促。 “你也在看宁昌生那个事啊,这宁昌生可真不是人!”客人站在货架旁,自来熟地与身旁人交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醒过来,但醒过来估计也是直接死刑,哎,真该让他受受折磨。” “可不是嘛,这畜生害了这么多人,自己倒是过得滋润。” 嘀嘀咕咕的声音组合起来响彻整个殡葬一条龙,待到他们离开,桑柒柒也收到了孔兴言发来的信息,是一张照片,像是匆匆忙忙拍的,一群穿着不一的人挤在接待室里,大家的表情或悲伤或哭泣或激动,而身着制服的警察正手忙脚乱地给他们倒水、接待他们。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3节 不等桑柒柒询问,孔兴言便道:桑老板,这些都是宁昌生事件中的受害者家属,京北附近那些个看到新闻以后都跑过来了,说是来感谢我们的。 顿了顿,孔兴言又道:其实应该感谢你的,但你说过暂时不要透露你的身份,我就没说。等所有事情结束,我会如实告知他们。 桑柒柒对此倒是不强求,她又细细端详了这张照片,在角落里看到了诸多网友提及的刘飞沉。这位刘总穿得很普通,头发也确实如网友所说白了一片,眼角满是皱纹,看得出来这两年过得很不好。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眸漆黑,眼底有莹莹水意,乍一看倒是有生气不少。 跟孔兴言简单聊了几句,桑柒柒又接到了幸舒阳的电话。 十多分钟前,正在跟沈父聊天的幸舒阳察觉到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与此同时沈望澜站在楼梯上,手指搭着扶手,望向幸舒阳,道:“幸叔,恭喜,大仇得报。” 他还没从’大仇得报‘四个字中回过神来,手机的来电铃声便急促地在耳边炸开,冲沈望澜露出抱歉的表情,接通电话,耳边是自家那倒霉儿子激动无比的尖叫声:“爹,老爹,你看到新闻了么?!我艹,宁昌生那龟孙真遭报应了,京北公安把他这些年干的杀人放火的事全查出来了!” 什么 ?! 幸舒阳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嗡嗡嗡的杂音,他手发颤地打开了软件推送的新闻,其中’京北警方确认宁昌生涉嫌四十二起谋杀‘这几个大字撞入他的眼中,他的眼睛瞬间浮起一丝雾气。 沈父凑过去时也瞧见了这内容,微微一愣后,当即大笑出声:“恭喜啊老舒!宁昌生这杂种可终于被逮了!” 幸舒阳的肩膀被沈父用力地拍了拍,思绪也随着这个动作被强行拽了回来,耳边的杂音重回清晰,他脸上刚刚荡起笑容,就听手机那头的儿子也跟着大笑:“看到了吧?我就说那龟孙肯定要着,当初我让官博怼他绝对没问题!” “狗屁!”幸舒阳当场翻了个白眼,冷笑着回答,“没问题你个糟心的兔崽子,要不是你老爹我及时抱了个金大腿,你现在就等着抱着我的骨灰盒哭吧。” 幸桉:“……” 好像也是。 他张嘴问:“所以您那金大腿到底是哪位高人啊?” 幸桉实在是太好奇了,他还记得他爸知道官博公开嘲讽宁昌生时那大发雷霆的模样,没开玩笑,幸桉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爸通红着眼睛,表情狰狞到扭曲却又崩溃的样子,把他吓得一声不敢吭。可就在几天后,他爸却走了他的路,甚至还举一反三,在全国那么多老总和观众面前直言宁昌生遭报应。 当时幸桉也在看直播,第一个反应是他爸疯了。 他急急忙忙给他爸打电话,但最后只得到一句:“没事,你爸有贵人相助。” 当时他就好奇这贵人是谁,但他爸死活不肯说。如今看到宁昌生真的被逮,幸桉才真正敢确认——这贵人真他爹的牛逼啊!难怪他爸往日谨慎成这样,那天却敢呛声宁昌生! “反正现在宁昌生都被抓了,您就跟我说说呗。” “不说。”幸舒阳照旧冷笑,“干你的活去。” 幸桉:“……” 得。 自讨没趣的幸桉挂断通话,但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散,真好啊,没了宁昌生这拦路虎,以后他们就能回老家安家了,也能带着老太太时不时去看望他爷爷了。 时间过得虽然久,但幸桉却始终记得他家老爷子慈祥的模样,也记得他家老爷子老太太感情甚笃的画面。 跟幸桉不同,幸舒阳挂断电话以后缓了许久的情绪,他头一次那么不在意形象,一边跟沈父沈望澜絮絮叨叨地重复着’真好真好‘,一边泪流满面地哽咽。 “这些年我逢年过节我都没敢往高叔他们面前凑,他们虽然不怪我,但高远因我而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曾经还信誓旦旦地在他们面前发誓,说一定要替高远找到真凶,可事实上我却被吓退了,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躲到了远方。” “现在我终于有脸去见他们,去见高远了。”幸舒阳抹掉眼泪,又哭又笑,“以后死了再见高远,也可以搂着他的肩膀,跟他说我帮你报仇了。” “还有我家老爷子他们,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来我梦里找过我,我总是想,他们是不是气我,是不是觉得我连累了他们,所以恨我。但我妈又总是安慰我,告诉我老爷子始终都是希望我去找到证据为高远报仇的。现在宁昌生被抓了,老爷子一定很高兴,我得去桑老板的店里多买些纸扎给他们烧过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第105章 退圈第一百零五天 好凶啊。 幸舒阳说了就立马做。 来不及缓和激动的情绪, 只接过沈望澜这位后辈递过来的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便迫不及待地给桑柒柒拨去了电话。听到对方清脆悦耳的嗓音,他连声感谢, 只不过他那抽噎的腔调有点重,听得桑柒柒有点好笑。 “行了幸总, 这些天你都跟我说过多少遍谢谢了。” 数都数不清了。 幸舒阳捂了捂眼睛, 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连续不断地抽噎给咽了回去,咧开嘴笑:“不一样, 不一样, 先前的谢谢是为我自己说的, 现在的谢谢是替高远他们说的,虽然警方那边只简单提了句热心市民, 但我知道肯定是桑老板您。” 经过这几日跟桑柒柒的接触, 幸舒阳觉得,如果有个人能将宁昌生所犯下的罪恶全部揭露, 那一定是桑柒柒。 简单说了几句,幸舒阳挂断电话,也没在沈家多留。沈父见状,连忙朝着沈望澜招了招手, 吩咐道:“望澜, 送一下你幸叔。” 幸舒阳连连摆手:“用不着这么麻烦,我车就停你们车库呢。” 沈父却睨了他一眼道:“就你现在这状态开车可不安全, 我都怕你开着车突然笑出来, 一个没注意撞上墙。” 幸舒阳:“……” 沈望澜则颔首道:“正好我要出门,幸叔,一块走吧。” 幸舒阳闻言便也没有再拒绝, 他去沈家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将属于幸氏老总的形象重新拉了回来,再由沈望澜贴心地送到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门口。 这期间幸舒阳接到了很多个电话,有母亲的,有高远父母跟妻子的,还有其他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每个人都在电话内泣不成声,那哽咽的语调听得幸舒阳又红了眼眶,忍了好久才把眼泪给忍回去。 但进了殡葬一条龙的大门,眼睛还是肿的。 桑柒柒的视线在幸舒阳脸上一扫而过,假装没看见,但张霖这臭小子到底年纪小,有些不确定地往幸舒阳脸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紧接着又扫一眼,最后被桑柒柒强行扭回了脑袋。 幸舒阳揉了下眼睛,笑起来:“见笑了见笑了,实在是看到那样的好消息太激动,没忍住情绪。对了桑老板,来得匆忙,我随便买了些小礼物,你别嫌弃。” 说是小礼物,但桑柒柒一看他手里提着的包装盒就知道那些东西不便宜。 她道:“不用这么客气。” 幸舒阳摆摆手:“要的要的,而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听说你喜欢喝奶茶,我就买了点茶叶,到时候闲着没事可以自己煮,健康!” 另外的大礼他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正式送。 桑柒柒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失笑。 果然是老一辈人,万事逃不过健康两个字。 幸舒阳将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茶叶盒子塞到茶几旁,又在桑柒柒的推荐下买了数量不少的纸扎品。尽管桑柒柒告诉他,他父亲以及朋友都已经投胎去了,烧了纸扎也送不到,但幸舒阳却并不介意,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他们怎么没来我梦里看过我,原来不是因为恨我没给他们报仇、牵连了他们,是他们有新生活了。” 这下,心头积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被彻底搬走了。 幸舒阳肉眼可见地放松,眉心紧蹙的痕迹也在今天被抚平,他甚至有闲心跟桑柒柒讨论起殡葬一条龙来,问道:“我看桑老板的店很出名,线上线下的交易流水应该也不低,不过大件纸扎应该不好运输吧,有没有考虑过在全国开分店?” 想!怎么不想! 说起在全国开分店,桑柒柒就想到了她那伟大的地府殡葬集团计划。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兴致,她也没瞒着幸舒阳,捧着脸笑盈盈地说:“考虑着呢,资金也到位了,但最近事儿多,所以缓了缓。” “那到时候桑老板要是打算在垣铁省或者黄龙省选址,随时通知我,我保证给桑老板安排妥当。”幸舒阳笑着说。 作为一个房地产集团老板,他说这话半点毛病也没有。 桑柒柒也没跟他客气,连连点头:“那我就先提前谢过幸总了。” 幸舒阳摆手。 幸舒阳跟桑柒柒聊了会儿殡葬一条龙分店的事,便自己叫了辆车带着刚买的纸扎品走了。桑柒柒看店里暂时没来客人,便弯腰掏出了幸舒阳送的茶叶,转头去隔壁鬼屋煮奶茶喝了。 他们殡葬一条龙上到老板,下到员工全是鬼,平时也就是嘴馋点外卖,一日三餐并非必须,因此也没有在店里准备各种家伙事。但隔壁鬼屋不一样,白萦心是个普通人,平时为了省钱就会在办公室里开火。 半个多小时后,浓郁的奶香味沿着打开的窗户飘到了殡葬一条龙,桑柒柒带着张霖端了三杯奶茶回来。 “快尝尝,小白煮奶茶有一手的,等以后死了可以去给孟婆打下手。”一边说,一边将烫手的奶茶塞给段绥,后者听到这话,习惯性戳了下她的丸子头,调侃,“别被白小姐听到了。” 桑柒柒咬着吸管,拍掉他的手,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你再戳我丸子头,我把你手指折了。” 段绥扬眉。 好凶啊。 - 宁昌生这些年所做的恶事被抖露,网友跟受害者家属叫好的同时,也有些人脸色漆黑,宛若被烤焦的锅底。 消息通过引荐人传到平阳子耳中时,平阳子大多数时候不动如山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引荐人瑟缩在角落,没抬头,也没敢吭声。虽说平阳子大人平日里就气场很足,一个眼神就让人非常畏惧,但像现在这样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捏死的模样,还是有些少见的。 这样的评价刚刚落下,引荐人便察觉到有阵风从自己的脸上刮过去,紧接着周围昂贵的花瓶毫无预兆地炸开,砰砰砰的声音吓得他哆嗦了一下。花瓶的碎片溅到脚边时,他下意识想躲,但速度到底没有碎片飞来的速度快,最终只能无声龇着牙低头瞧着碎片卡进小腿。 真他娘的疼啊! “废物。”咬牙切齿地扔出这两个字,平阳子眼眸冷得仿佛浸在寒潭深处的冰块,“宁昌生现在什么情况?” 引荐人顾不得小腿的伤口,连忙回答:“还在昏迷中,醒来的时间依旧不确定。” 平阳子闻言,扯了扯唇,声音比眼神更冷:“他也没活着的必要了。” 引荐人听到这几个字,心中猛地一惊,但又觉得理所当然。先前留着宁昌生的命是因为他人虽然不行,但背后的宁川集团还有可利用的余地。但现在不一样了,宁昌生罪行累累,钱财、性命什么也保不住,与其让别人动手,不如他们自己来。 不过,引荐人心中还是免不了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他这种身份在外人看来也就是个小卡拉米,但因为是平阳子大人的传话筒,跟宁昌生一类的大老板也有过几次接触,自然知晓平日里这些大老板眼高于顶,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可就是这样在外可以傲视所有人的身份、为九幽通神会带来过无数钱财的存在都能在此刻迎来一句’没有活着的必要‘,那他呢? 引荐人悄悄地捏了下手掌,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只要他不生出异心,只要他时时刻刻保持聪明与警惕,平阳子大人就不会放弃他。 呼出一口气,引荐人急忙说起了平阳子关心的另外两件事:“我们的人到现在还没查到潜虚的具体位置,在医院盯梢的人告诉我,潜虚就那天宁昌生被吊灯砸了送进医院后露了一面,之后就没消息了。另外,幸舒阳那边,咱们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两天他只跟往日的朋友来往,身边并未出现奇怪的人。” 平阳子皱了皱眉,注意力放到了潜虚的身上。 从潜虚想要撬走宁昌生当自己的金库就可以看出来,他对宁昌生是很上心的。可宁昌生如今都这样了,他竟然也没出现么?照理说,潜虚既然存了给宁昌生换身体的想法,就应该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前赶紧将宁昌生的灵魂转移到其他躯体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引荐人悄悄抬了下头,没错过平阳子微微蹙起的眉心跟思索的模样。他迟疑了几秒,到底选择实话实说:“大人,潜虚离开医院那个晚上,医院附近有过异象。” 掏出手机找到保存的画面,他递给潜虚,边说:“虽然是深夜,不过还是有人在医院附近拍到了当时天空的情况。” 平阳子的目光下移。 视频播放中,只见漆黑的夜空里,厚重的云层中突然闪出数道银白光芒,同一时刻响起的还有轰隆轰隆的闷雷。 平阳子低声喃喃:“引雷符。” 引荐人点头。 他虽不是道士,但天天都在和道士打交道,自然能看得出来这样的异象多半是人为的。而后他也找了身旁的道士询问,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他说:“我顺着时间线查了下,发现引雷符出现的时间点跟潜虚从医院离开的时间点完全吻合。所以我怀疑,这就是潜虚搞出来的动静……我估摸着幸舒阳背后那个人早就盯上宁昌生跟潜虚了,潜虚那天晚上多半是遇到麻烦了,最近这段时间没出现,估计自身难保。可能是受了伤,躲哪个角落疗伤去了。” 平阳子将他的分析听在耳中,犀利的眼眸微微眯起,许久也没见吱声。 直到半刻钟后,他问:“跟幸舒阳来往的朋友调查过吗?” “查过了,就是京北那片的富商,您应该也知道,是沈项明所在的沈家。” 沈项明? 这名字平阳子的确有所耳闻,最初他也有过将沈家招揽至九幽通神会的想法,可惜沈项明这人跟宁昌生不同,宁昌生有野心有手段手里还有过人命,沈项明完全相反,每天只知道钓鱼,各种大饼往他面前砸不如给他介绍点实用的鱼饵。 平阳子便懒得在沈项明身上花力气。 “他俩关系不错?”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4节 “对,幸舒阳跟沈项明是多年好友了。” “沈项明认不认识厉害的道士?” 这…… 引荐人挠了挠头,想说’应该没有‘,可脑子里却蓦地闪过一道白光。他的瞳孔一点点睁大,嗓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还真有可能!沈项明的儿子沈望澜跟霍家那个霍成济是好友!霍成济当初能逃过白源师徒的流年煞就是因为有人相助,这人……这人指不定现在就在帮幸舒阳呢!” “哦?” 平阳子刚刚才缓和的脸色再次有了变化。 不等他询问,引荐人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消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当时帮霍成济的是京北一家殡葬店的老板,叫桑柒柒,跟她同行的还有个道士。” “桑柒柒?” “对,先前我们跟她也接触过一次。宁昌生在化平市会展中心被砸前,她在微博上带了波宁昌生的节奏,宁昌生就觉得对方可能会到会展中心捣乱,便让杨泾手下的团队盯住了桑柒柒。但人家当天一直在自己的殡葬店上班。”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平阳子并未就桑柒柒一事多说什么,吩咐完引荐人,便转身朝着二楼走去。引荐人见状,一直艰难支撑的腿部开始发抖,硬生生忍着疼往外快走了几步,等出了别墅,他才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给手底下的人打电话。 - 孔兴言今天休息,但人闲着也没什么事,索性就揽了给正在医院看管宁昌生的同事们送饭的活。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手里提着好些个盒饭,慢慢悠悠地往住院部走。 同一时刻。 宁昌生的病房内。 宁昌生的主治医生照例来给他做检查,前几天见到宁昌生这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躺在病床上,主治医生唏嘘不已,心道钱再多有什么用,遇到这种倒霉事也只能等死,对宁昌生颇感同情。而现在再见到宁昌生,主治医生的脸拉得老长,看着是半点都不想给宁昌生治疗。 ……别说治疗了,连这病房门都不想踏进来。 在病房内守着宁昌生的警察见到主治医生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好笑:“辛苦您了。” 主治医生摆摆手,虽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尽职尽责:“倒是你们更辛苦一点,他这情况没什么好转,近段时间估计是醒不过来的,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啊。”警察点头,“等会我把情况上报给我们领导,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行,那我先出去了,他有任何不对劲都可以按床头的铃。” “好嘞。” 双方经过简单的交流,主治医生便双手插兜离开了病房。年轻的警察则是将宁昌生上下扫过一遍,摇摇头,正欲转身回旁边的沙发坐下,却猛地感受到后背传来一阵古怪的阴冷感,那感觉就像是有刺往身上扎。警察的直觉跟警觉令他迅速转身,目光投向窗户的位置,但窗户紧紧合着,什么也没有。 ……奇怪。 他皱了皱眉,回到沙发上坐下,全然不知就在他的右手边,一道鬼影正以弯腰俯身的姿态站着,它看上去非常瘦,非常高,身板挺直约莫有个三四米,一张鬼脸上尽是坑坑洼洼的洞,而洞里正流淌着浓郁的鬼气。此时,鬼影的眸光缓缓从警察的身上拉回,又落到了宁昌生的身上。 它缓缓抬起手。 尖锐的指甲在接触到宁昌生肩膀处的皮肤时,恶鬼鬼气的阴寒几乎将宁昌生那部位的血都给凝住,皮肤也在瞬间转为青白。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入侵,始终昏迷的宁昌生像是察觉到了痛苦,身体竟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鬼影面色不改,尖锐的指尖继续往皮肤下刺去。 噗嗤一声,血液冒出来的瞬间,它似乎也抓到了藏匿在宁昌生体内的灵魂,正要用力往外一拽,并一口吞入时,它倏地抬起眼眸,随后无声的低吼裹着强大的气势轰地砸来,竟将已有所准备的它直接撞飞,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巨大的猛虎从阴影中现身,小白眼露凶狠,龇牙死死盯着鬼影。 没有半分犹豫,它便冲了过去。 鬼影心下一惊,在这恶虎发动攻击前,它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对方藏在病房内!脸色微变,过于颀长的身体令它行动有些不便,只能抬起手臂试图阻挡饿虎扑食,可惜就在双方接触的瞬间,恶虎一口咬住鬼影的手臂,脖颈用力,手臂已然被撕裂,并进入了恶虎的肚子。 怎么会! 鬼影身上骤然爆发出浓郁的气息,流淌的鬼气包裹住手臂残缺的口,即将修复成功之际,恶虎却再一次动了。 嘭! 巨大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内响起,本就感到古怪且有些不安的警察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与此同时,刚走到门口将盒饭交给同事的孔兴言也脸色一变,倏地推开了门。 啪。 大门被过强的力道砸上墙壁,又猛地回弹回来。 孔兴言视线迅速扫过病房,但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沙发前的同事掏出了枪以及宁昌生床头的检测仪器在疯狂滴滴叫。 “等等,这家伙脖子上怎么有个伤口在流血?!”跟随着孔兴言一块进来的警察眼尖地扫到将宁昌生身上出现的伤口,顿时一凛。 孔兴言扫到这一幕,心中蓦地想起桑柒柒说的话:“不出意外的话,舆论爆发以后,九幽通神会会像处理戴建华一样,将宁昌生也处理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会让人守着的,你们要是遇到不对劲的情况,跑远点就行了。” 当即,孔兴言一把拦住试图上前的几个同事,毫不犹豫地开口吩咐:“我们离开。” “啊?” 众人一懵,但孔兴言没有多说,只拉着几人后撤。众人虽疑惑,却到底还是跟随着孔兴言快步离开了病房,大门关上的刹那,屋内再次响起了诡异的碰撞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惨烈的嘶嚎。那声音无比尖锐,像什么山野精怪的啼叫,激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几个警察哪见过这场面,脸色顿时一白。 “孔队,这什么情况?!那声音怎么回事?屋里明明没有别人啊?” “就是,我全程都盯着宁昌生呢,他脖子上的伤口出现得莫名其妙!” “是没别人,但不一定没别的存在。”孔兴言扬眉,“戴建华知道吧?戴建华当时虽被认定为自杀,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情况很古怪,眼下……恐怕是有人想将戴建华的死复刻到宁昌生身上。” 这话说得大家的脸更白了,但没等他们开口询问,耳边便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吼叫。 几分钟后,孔兴言收到了桑柒柒的信息:小白回来了,你们可以进屋了。 孔兴言这才松一口气,对同事道:“去找医生给宁昌生包扎下吧。” - 殡葬一条龙内。 桑柒柒端详着被小白咬断了半截身体的恶鬼,这恶鬼身上的黑雾已经十分稀薄,脸色也极为难看,想来是离死不远了。 基本上能猜到对方的来路,桑柒柒便懒得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和经历,索性挥挥手示意小白吃了得了。 小白当即大张深渊巨口,将恶鬼吞入腹中。 吃完以后,清澈愚蠢的眼珠看着桑柒柒,张张嘴,表示没吃饱。 桑柒柒:“……找段绥去,让他给你挑点小零嘴。” 小白闻言,立马一转身,恢复猫咪一般的身材,缠着段绥的小腿喵喵喵地叫唤起来。 段绥:“……” 从门后随意揪了几只鬼,他坐在沙发上,手抬起往前一丢,小白身形矫健地一跃而起,嗷呜一口叼住小鬼并嘎巴嘎巴地嚼起来。 投喂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时,原本模样懒散的人与虎都在同一秒顿了顿,小白的身体趴伏在地,发出低低的吼叫,但这吼叫与孔兴言所听到的完全不同,充斥着浓浓的威胁。 桑柒柒眯了眯眼眸,跟段绥对视一眼。 几秒后,小白的身影迅速消失,窗外的风将屋内若隐若现的鬼气尽数吹散。 叮叮叮。 门口响起风铃轻晃的乐声,一道看上去十分年轻的身影迈步而入,她与普通的客人没什么两样,穿行在一个个货架的中间,认真挑选着纸扎。 第106章 退圈第一百零六天 我觉得这叫心有灵犀…… 见女孩怀中抱着的纸扎物品变多, 桑柒柒放下手头的奶茶,从收银台前拐到了门口,推着一辆小推车主动来到了女孩的身旁, 拍了下对方背着她的肩膀,漂亮脸蛋露出笑容:“放小推车吧。” 女孩转过头。 看上去跟桑柒柒差不多大的年纪, 五官稍显稚嫩, 脸颊有几颗小雀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厚重的镜片挡住了眼中的情绪。面对桑柒柒主动的善意和热情, 似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点头, 一边将怀中的纸扎品放入小推车,一边说谢谢。 “不客气, 这是我作为老板应该做的。” 桑柒柒笑盈盈地回答, 但也没在原地多久留,而是来到了沙发前跟段绥挤在一块, 两人背对着女孩,桑柒柒小小地做了个手势,后者薄唇勾起弧度。 过了大概十分钟,女孩推着小推车来到了收银台, 桑柒柒手脚利落地算好钱, 报出个数字,女孩应了一声好, 在桑柒柒帮忙打包时, 忽而说:“我来之前看网上很多人说您是个道士,是吗?” 桑柒柒半蹲在地上,嘴里咬着绳子抬头:“半个道士吧, 只简单学过几手,不专业。” “那……”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询问,“有关神神鬼鬼的事我可以找你帮忙吗?” 神神鬼鬼? 桑柒柒扬起眉梢,脸上染上了几分兴味。她一改半蹲的姿势,从旁边拉了个小椅子坐下,示意女孩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对方也没遮遮掩掩,直言道:“是这样的,一周前我爷爷因为溺水去世了,我们托救援人员捞起了他的尸体,当时尸体已经泡发了,但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我的父母跟叔叔阿姨们还是坚持停灵七天。今天是停灵的最后一天,上午我爷爷被送去了殡仪馆。” “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我是女孩子,不被允许一块前往殡仪馆参加最后的仪式。所以,我就留在家里等长辈们回来,但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爸妈回来以后,我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了很重的水腥味,他们两人走过的地方都会溢出一个小小的水潭,可他们身上的衣服、鞋子明明都是干的!” 女孩说到这个部分,脸上惊恐的情绪变得明显了许多,声音也开始急促。 “这太奇怪了,而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我妈妈抱着一条刚从水缸里捞起来的鱼生啃!生肉、硬骨头,她都嚼着嚼着咽了进去……” 那画面似乎令女孩难以接受,即便只是简单的回忆和叙述,都令她脸色苍白,有种反胃的感觉。 桑柒柒听到这里,眉心也缓缓皱了起来。 女孩缓了缓情绪,身体的反应变小了点,才再次开口:“我在一些灵异论坛发了个帖子,讲了这件事情,有网友得知我住在京北,就让我过来找你。” “这样啊。”桑柒柒摸了摸下巴,视线落在地上的纸扎上,思考半晌道,“要不这样吧,反正你买的东西多,我等会儿给你送货上门的时候帮你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能帮我肯定帮忙。” 女孩闻言,立刻点点头。 桑柒柒借口准备东西让女孩留下地址先回家,待到对方的气息自附近消失,她猛地松出一口气:“嚯,真臭啊。” 那萦绕在女孩身上浓郁的恶臭腥臭味熏得她差点没绷住表情,还跟个知心大姐姐似的又是主动上前送推车又是挨着对方打包纸扎品,桑柒柒揉了揉僵硬的脸蛋,将周围的窗户往外推的更开,企图让风将屋内的臭气给带走。 段绥体贴地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枚小香囊递给她。 桑柒柒接过以后猛地吸了一口里面的白桃香味,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勉强活了过来。 随后扭头问段绥:“你怎么看?” 段绥:“不太对劲。” 桑柒柒听到这四个字,脸都绿了。 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一只恶鬼顶着个小女孩的身体跑到她这殡葬一条龙来找她帮忙对付疑似中邪的家人,怎么看都奇怪。 段绥看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倒是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她的目的性有点强,而且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你,很难让人不多想。” 前脚待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宁昌生差点被迫死亡,后脚就有同样的恶鬼找上门……这样的巧合在段绥看来,绝对不简单。 桑柒柒将腿往沙发上一收,盘腿而坐,双肘抵着膝盖的位置,手掌撑着脸蛋,若有所思:“是不是平阳子察觉到不对劲 ,来试探我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5节 在大张旗鼓替幸舒阳撑腰的时候,桑柒柒就已经提前预料到自己的存在会被平阳子放进眼中。 毕竟幸舒阳与沈家关系好,而沈望澜跟霍成济又是好友。 但凡有点脑子,都能联想到幸舒阳背后撑腰之人与霍成济当时的帮手可能脱不了干系。 “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段绥对她的猜测给予肯定,“不过他既然只派了只恶鬼来,就证明他对你的防备心还没有很重。” “是咯,所以……”桑柒柒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搓搓手掌,“看我怎么耍他们。” - 女孩叫做李悦,家住西峰区偏郊区的位置,桑柒柒踩着油门拐进村道,很快在导航的提示下见到了一户还未拆棚的人家,伫立在外的大棚上挂着白事所需要的雪白长布,但奇怪的是,今天明明是大太阳,空气闷热的很,用网友的话来说,地上放个蛋都能被煎熟,这长布却湿漉漉的,还散发着一股极其夸张难闻的水腥味。 桑柒柒眯了眯眼睛,刚下车,就见旁边跑来了个大婶,这大婶捂着鼻子嘟囔了两句“味儿怎么那么重”,随后才跟桑柒柒打招呼:“你就是小悦说的桑老板吧,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呢,我去帮你喊小悦。” 桑柒柒笑着点头说了声谢谢。 大婶拐进了李家的堂屋,桑柒柒则是站在门口观察着地面上宛若坑印的小水潭,半蹲身体,伸出手用手指勾着那水捻了捻,更浓郁的水腥味带着一缕很淡的鬼气溢入鼻腔之中。 李悦匆匆忙忙走出来,见桑柒柒蹲着,连忙喊了一声:“桑老板。” 桑柒柒起身,冲她点头:“东西给你搬到哪里?” 随后又压低嗓音,轻声道:“最好让你爸妈他们跟我见个面,但也别打草惊蛇 。” 李悦连连点头,从桑柒柒手里接过纸扎,带着桑柒柒走进堂屋时,便扯开嗓门大喊:“爸妈,我给爷爷订购的纸扎到了,你们过来帮忙搬一下。” 话落没多久,便有提提踏踏的声音从楼梯处传了出来,与之一块响起的还有古怪的滴水声。哒、哒、哒,一滴滴的水珠从半空跌落到地面,在那水珠沿着楼梯滚落到一楼地面,甚至是桑柒柒的脚边时,李悦的父母也彻底现身,只一眼,桑柒柒便瞧见了隐匿在对方身体里的恶鬼。 她敛了敛眼眸,抬眸去看李家父母的脸。 说句难听点的话,有谁看不出李家父母有问题,那绝对是眼睛瞎了。 这二位脸色一片青白,眼睛下方覆盖着一层浓浓的黑色,像极了黑眼圈,同时脸颊瘦削,两侧的颧骨突出,再配合上那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正常。 李悦扯了扯桑柒柒的衣角,正要说话,就见桑柒柒抖出了个麻袋,麻袋的质量看上去相当不错,体积也特别大,正当李悦疑惑时,就见桑柒柒的手往里一掏,掏出了一把桃木剑。 目睹了这一幕的李悦眸光一缩,而她的父母同样反应迅速。 李父的眼瞳开始极速收缩,一股更浓郁的水腥味从他的身体里蔓延出来,并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扩散至整个空间。有那么一瞬间,桑柒柒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河里,汹涌的湖水以疯狂的姿态试图包裹住她的全身,蒙住她的口鼻,窒息感也在此刻抵达。 她偏头去看身旁的李悦,小姑娘倒在地上,脸已然一片苍白,她微微翻着白眼,手指箍在脖子上抽搐着身体。 桑柒柒:“……” 该说不说,演技是真的挺好的。 勉勉强强跟她打个平手吧。 桑柒柒心里嘀咕,手上动作却没停,二话不说一把拎起李悦将她丢到了窗外,随后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手指掏出了自己的符纸,结果符纸刚一悬空,迎头来了一捧水。 看着符纸湿淋淋、烂糟糟地掉到地上,桑柒柒的脑袋上露出了个问号。 她抬头望向面前的李父。 他爹的,知不知道她画个符很累的。 忍了将对方一巴掌拍死的冲动,桑柒柒用力地深吸气,稳住情绪,再掏出一张符纸。 这次她学乖了,符纸掏出来的瞬间,桃木剑的剑端压在符纸之上,一道雷从天而降,瞬间穿破李悦家的房子,狠狠砸在了李家父母的身上。同一时刻,桑柒柒的桃木剑在身下勾出一圈范围,身上佩戴的法器亮起光,那些被剥夺的空气也在此刻重新聚拢,回到身旁,她装作用力地吸了两口气。 屋外,李悦早已从面色苍白的窒息模样恢复如常,她隐匿在角落的阴影中,眼睛隔着厚重的镜片注视着屋内整跟水鬼大打出手的桑柒柒。对方使用桃木剑的姿势与手段显然不太熟练,而且用来用去都是那几个手段,跟她先前所说的’只简单学过几手‘倒是符合。 目光回到桑柒柒的脸,大概是使用符纸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原本因恢复呼吸而变得红润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李悦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觉得那引荐人将幸舒阳背后的帮手身份按到桑柒柒身上着实可笑。 他跟梅宜山也接触过两回,对方能力虽然比他逊色不少,但比里头的水鬼可强上许多,桑柒柒跟水鬼都打的有来有回,怎么可能轻易替幸舒阳抵挡住梅宜山的攻击? 更别提还要把潜虚这九幽通神会分部的负责人打到失踪。 简直可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的桑柒柒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地面聚集起来的越来越多的水潭,觉得这戏做得也差不多了。她的桃木剑往前一指,两缕水汽忽的从两位父母的身上凝聚出来,并逐渐融合到了一起。 随着水汽彻底剥离,李家父母宛若失去了生命气息,身体倏然倒地,但桑柒柒来不及关注太多,提着桃木剑就冲了上去。 砰砰砰的几道碰撞声之后,桑柒柒一剑戳穿水鬼的肚子,将它塞进了自己的乾坤麻袋。 随后,顶着一头的汗和一身的疲惫,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迎上李悦担忧的目光,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摆手道:“没事了,你进去看看你爸妈吧,他俩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悦连忙诶诶两声,正要听话地扭头回堂屋,又听到桑柒柒艰难地扯着嗓子说:“给我转八千幸苦费就行,符纸的损耗费就不收了。” 李悦:“……多少?” 桑柒柒抹了把额头的汗:“八千,原价一万,给你打了折,给我八千就行。” 李悦:“……”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到底是只厉害的恶鬼,控制情绪的能力也不赖,短短半秒钟的时间,就将表情重新拉回到稍显惊讶的模样,然后点点头,说了声:“好的,那我等会转账给你。” 桑柒柒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收款码:“扫我就行。” 李悦:“……” 李悦低着头,操作着手机给桑柒柒转账。 收到钱后,桑柒柒也没多留,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了自己的小皮卡,礼貌地跟自己的大客户挥手说再见,随后一脚油门,车辆飞驰而去。 看着小皮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内,李悦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低低骂了一句:“草。” 在桑柒柒那店里花了快两千就算了,到头来抓只水鬼还要花八千!这女人的心也太黑了! 与李悦恰恰相反,做了笔一万块生意的桑柒柒心情好得飞起,小皮卡里的重金属音乐非常带感,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洗了个澡,再回到殡葬一条龙,一身橙花香的往段绥的面前一站,打开自己的收入记录炫耀:“当当当!” 段绥失笑:“看来十分顺利。” 她将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接过段绥递过来的抱枕,眯起眼睛:“顺利,除了那水鬼跟恶鬼真的非常臭,差点给我腌出味儿来,还废掉了几张符纸。你那边呢?” “没什么问题,罗酆山那几个能力不错的员工如今都在外,时刻保护沈家幸家之流,警方那边我也安排了人,他们不会有危险。” 那就最好不过了。 桑柒柒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沉默之中心思转动。 原本抓了潜虚之后,她是打算通过潜虚打探到平阳子的老巢,直接把平阳子端了的。但是吧,平阳子真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油条,潜虚从他人口中得知的老巢内空空如也,根本不存在平阳子的身影。桑柒柒白跑一趟,潜虚心态也崩了。 他被桑柒柒抓了还虐待了一通,心里恨不得把桑柒柒挫骨扬灰。结果转头得知桑柒柒还想对付平阳子,心思顿时浮动起来。 桑柒柒实力不凡,手中的恶鬼更是无比强大,哪怕平阳子来了也必成手下败将!他都这么倒霉了,平阳子凭什么躲过一劫? 他当即深吸一口气,脑子转得飞速,建议桑柒柒直接去找那位负责联络平阳子的引荐人,对方肯定知道平阳子在哪儿! 看着潜虚狰狞扭曲的脸色,桑柒柒却有别的想法。 与其一个个击破,不如直接一网打尽。 而正好,他们手里有个相当好的诱饵。 如果,流云观那边顺利的话,将九幽通神会的分部负责人一网打尽就会变得更简单。 正想着呢,桑柒柒的手机突然叮咚响起,她垂眸,见微信页面跳出了明心的名字,随后,对方拨了个微信电话来,接通便道:“桑老板,叛徒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准备把他转移到流云观顺便进行审问,你之前不是说也要在场么,要过来吗?” 桑柒柒顿时便乐了。 她还想着要不直接在医院把清扬折腾一番,没想到明心就及时通知到位了。 她当即回复:“过来的,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桑柒柒看了眼屋外,周围的空气透着几分燥热,但并无恶鬼的臭味,那附身李悦的恶鬼大概是试探之后觉得她没什么问题,要么回去汇报情况了,要么就是直接撤走了。反正不管是哪个可能,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她问段绥:“流云观准备审讯清扬,咱一起去看看?” 段绥环视了眼殡葬一条龙,往常他俩一块走了留小孩哥看店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今日店里来过只恶鬼,张霖的实力在恶鬼面前完全不够看,对方若真的发难,张霖估计只有等死的份。 像是看出他的担忧,桑柒柒摆手:“让张霖也回家就是了,等我挂个牌在门口,暂停营业。” 说完她就在门口的小篮子里翻翻捡捡,找到了一个’老板携家带口出门吃饭,暂停营业^^‘,旋即挂在门口摆正,拍拍手招呼段绥:“走吧。” 大门紧闭后的五分钟,李悦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殡葬一条龙。 虽然心中已然排除了桑柒柒就是幸舒阳背后助力的可能,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过来再盯会儿桑柒柒,看看对方有没有怪异的地方。可没想到等他到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门前,看到的却是紧闭的大门以及一个’老板携家带口出门吃饭,暂停营业^^‘的牌子。 等等,出门吃饭的钱不会就是刚从他手里赚的一万块吧! 恶鬼的表情更加扭曲狰狞,一巴掌拍烂了牌子,扭头走了。 - 清扬背叛流云观的消息并未传到所有流云观弟子的耳中,这么久以来,除了太微散人师徒三人以及云生这个倒霉蛋,其他人都以为清扬受伤严重,还在医院接受治疗。期间他们也找明悟提过,想要去探望师叔,但都被明悟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今日清扬回到道观时,身上还贴着一张隐身符,因此无人察觉他们心心念念的清扬师叔已经回到道观内。 流云观最后方的大殿。 这大殿较为特殊,里面供奉的并非三清神像,而是流云观的老祖宗。 微暗的灯光下,老祖宗巨大的金像呈俯视坐于台前,他微微闭着眼睛,面上带着很浅的微笑,但或许是身形过于庞大,竟也有种很强的压迫感。 清扬跪坐在金像之前。 明心对他厌恶到了极点,连个蒲团都没给他,这会儿膝盖压在冷硬的地砖上,寒意入骨还疼得很。再加上他虽然出院了,实则身体也没彻底恢复,没一会儿脸色便变白,额角也滴下了冷汗。 但即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 旁侧,明心抱着双臂站着,他的身前是太微散人跟明悟师徒。 瞧见这一幕,明心撇嘴道:“我就说他嘴硬得很,打定主意不说话。” 明悟闻言也没多说,只问:“桑老板还没到么?” “来了来了。”桑柒柒推开后门走进来,身后跟着身高腿长的段绥。走到清扬的身前,与对方对上眼,桑柒柒便察觉到对方眼神闪烁了下,看上去似乎对她有几分畏惧。 嘴角缓缓扬起,桑柒柒礼貌地询问了下太微散人自己能否担任此次审讯的主负责人,太微散人想到她地府员工的身份,想来对此很有经验,便并未拒绝。 但谁也没想到,桑柒柒一出手,就直接将清扬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给扯出来。 刹那间,浓郁的黑雾笼罩整座大殿,清扬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空间,并带来了极强的回音。在场三位道士的耳膜被这猝不及防的惨叫撞得微微刺疼,面上染上了几分错愕,唯独桑柒柒本人只顾扭头夸段绥:“反应好快啊段哥。” 在她动手的前一秒用黑雾隔断了外界,得夸。 段绥却扬眉道:“我觉得这叫心有灵犀。” 桑柒柒:“……” 没觉得,但得寸进尺倒是感觉出来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6节 第107章 退圈第一百零七天 那群废物最好带脑子…… 明心瞅瞅桑柒柒, 再瞅瞅段绥。 尽管在他得知段绥出现在殡葬一条龙那天,他就隐隐觉得这人对桑柒柒应该心怀不轨。毕竟,段绥看自己的目光里藏着的那几缕防备和不喜实在过于明显, 但凡他跟桑柒柒靠得近一点,段绥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都如有实质, 恨不得把他触碰到桑柒柒的手都给折断丢进垃圾桶。 ——男人的嫉妒心, 在段绥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很显然,桑柒柒对自己的感情一窍不通,完全没有发觉身旁有鬼虎视眈眈。明心一度以为段绥这段暗恋得持续很长时间, 结果这才过去多久, 都到心有灵犀这份上了? 察觉到空气中悄悄散发出来的一股狗粮味儿, 明心一改抱着双臂的姿态,抬起手颇为嫌弃地在鼻前扇了扇。 明悟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 却也没在意。相比之下, 他更想知道清扬的下场。 长这么大,也从师父师叔的口中听过不少恶道折磨人的手段, 但像桑柒柒这般直接将人的灵魂生扯出来,还是头一次见。再看桑柒柒淡定如常的表情,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他敛下眼眸,并未以’残忍‘二字冠到桑柒柒的行为上。 自得知北青村发生的一切, 明悟就无比清楚清扬的威胁有多大。或许有朝一日, 在他们流云观众多师兄弟毫无防备的那一刻,他们被蒙蔽了灵魂, 成了待宰的羔羊, 最后以血肉、灵魂为资,被奉献给所谓的神灵。 而’神灵‘踏足之处,将是哀鸿遍野, 生灵涂炭。 桑柒柒如今的行为只是在及时拯救无辜的人类。 另一头,并未捕捉到流云观三人心绪浮动的桑柒柒只将清扬的灵魂扯出来半截,来前她就知道清扬的身体还未好透,因此折磨对方还得避开对方的躯壳,那么灵魂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地。 看着面前这张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得可怕的脸,桑柒柒眨眨眼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清扬疼得牙齿都在哆嗦。 早就知道桑柒柒这女人手段不一般,而现在真切体会了这一出,清扬简直想把桑柒柒千刀万剐。 他咬着牙齿,口腔中传来的血腥味令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眼神充满恨意,一字一字道:“你、休、想。” 桑柒柒:“……你这嘴可比潜虚的硬多了。” 听到潜虚的名字,清扬一改方才恨得眼珠子都要充血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张嘴哑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从某些老旧机器里挤出来,他盯着桑柒柒的眼,像是看穿了她,继而道:“你不用拿潜虚来试探我,他要是真的说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无非就是他没开口,所以你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会说,就算你如何折磨我,我也不会说。” 桑柒柒:“……”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倒不是清扬说中了事实,而是—— 她认真发问:“你对潜虚是有什么误解吗?他是这种高尚到死都愿意守着秘密、不会开口的家伙吗?” 不止不是,他还巴不得别人跟他一样倒霉。 清扬:“……” 桑柒柒慢条斯理地叙述事实:“我把他逮了的当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你们九幽通神会的大部分事情都告诉我了。譬如,你们九幽通神会暂时定有十二个分部负责人,这些负责人都是你们背后那位挑选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在那位闭关的时候,培养出所谓的神灵。” “除了平阳子跟潜虚外,印奇负责长宜省,范碑负责平潭,巩襄负责蓝郡……” 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桑柒柒的嘴里说出来,清扬的脸色已经沉得跟周围的黑色浓雾差不多。他万万没想到,往日时刻将’衷心‘二字挂在嘴边的潜虚,竟在被逮以后,跟个漏斗似的将所有负责人的姓名告知了桑柒柒。 但,或许也只有姓名。 可惜,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刚刚落下,桑柒柒便笑眯眯地说:“印奇虽是道士,但却伪装成了和尚在如今长宜省省会的寺庙里当主持,法号什么来着?哦,叫惠明是吧?” 清扬的脸色顿时扭曲起来。 “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的想法。你无非就是觉得你若真的什么都说了,等我认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时就会杀了你。”桑柒柒撑着下巴语气闲散,但言语间的意思与她的神情截然相反,她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说什么只要你实话实说,我就放了你这种鬼话。” 她盯着清扬,一字一字地说:“改明儿我就把九幽通神会分部的负责人一网打尽,然后把锅扣你头上,届时九幽通神会背后的主人查起来,就会查到是你背叛了九幽通神会,是你泄露了所有的秘密,然后我再把你放出去,你的下场就由对方去定吧。” “你疯了?!”清扬的眼睛蓦地大睁,眼底涌现的恨意和惊惧愈发明显,他吼道,“那位大人是不会相信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相信?你被囚禁在流云观审讯,除了我们,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背叛九幽通神会?反正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长成参天大树的。再者你于九幽通神会而言也不是什么无可或缺的一部分,杀了也就杀了,不是吗?另外,以对方的性格,迁怒也是理所应当吧?” 随着桑柒柒的尾音消散在耳边,清扬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 原本死撑着不开口就是还心存念想,他见过九幽通神会背后的那位大人一面。对方虽隐匿在黑色的斗篷之中,但身上所携带的强悍气势却令所有人望而生畏,对方能在眨眼之间让一个分部负责人灰飞烟灭。 因为见识过对方的强大,所以清扬始终觉得就算此刻桑柒柒逮到了潜虚、逮到了他也没什么作用,因为以那位的强大,所求之事必然能够成功。 只要对方成功了,那么等待他的就永远都不会是死亡。 可现在桑柒柒的一番话无异于将他挂在了悬崖上,而系着他的那根绳子,随时有可能断裂。 清扬的呼吸变得格外急促,嘴巴张开又闭上。这副姿态看得明心烦躁得很,只想掏出个恶咒往对方头上一套,叫他好好吃吃教训。可惜眼下他家师父跟师兄都在,那从溯时手里抢来的恶咒也无用武之地。但他依旧忍耐不住,不耐烦地问:“你说不说?” 清扬的身体垮下去,脊背逐渐变得弯曲,扯唇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桑柒柒听到这几个字,哎呀一声:“早这么问不就好了。” 她道:“交代交代这些年被你怂恿成为九幽通神会一员的各家道观弟子吧,一个都不能落下哦。” 清扬的手指狠狠搓了搓脸脸,嗤笑道:“看来潜虚真的什么都说了。” 他跟潜虚一行不同,虽不是分部负责人,但实则也背负着艰巨的任务——依靠流云观道长的身份,为九幽通神会拉拢合适的道士,借此扩充九幽通神会的实力。 清扬缓缓呼出一口气,嘴里很快蹦出个在场所有人耳熟能详的道观与名字:“豢龙台如今的观主凌云,正是其一。” 不止如此,当年豢龙台的老观主的死,也与九幽通神会脱不了干系。 他想要拉拢凌云,自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而对凌云而言,豢龙台老观主的存在就是一块挡住他上升的大门,只要对方活着,豢龙台的观主之位便永远都会留给溯时。所以,凌云给出的条件就是—— 你替我杀了老观主,我为你九幽通神会效力。 这些年清扬拉拢全国各大道观势力的手法相差不大,几乎都是利用对方的欲望、野心,促成双方之间的合作。偶尔有不配合的也无关紧要,九幽通神会势力逐渐扩大,有能力者不在少数,杀一个道士费不了多大功夫。 “你们可真是……丧尽天良。”明悟低声自话。 大半个小时后,桑柒柒拿着一张写满了道观名字与道士名字的纸递给了太微散人,太微散人只虚虚扫了一眼,脸色便难看得厉害。 这纸上耳熟能详的名字,数量过多。 “他胡说八道的吧?清明阁那位老观主整日里笑眯眯的,特别和蔼慈祥,上次见了面还给我摘他们后院的果子吃,这也是九幽通神会的走狗?”明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看向清扬的眼神里充满怀疑,“他不会是故意把好人写成坏人,故意来耍我们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桑柒柒摆手:“不会,他不敢。” 说起不敢,缠绕明心的疑惑再次从心头涌起,他挤到桑柒柒的身旁,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询问:“刚我就想问了,你拿让清扬背锅这个事情威胁他……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他松口逃不过一个死,不松口也逃不过一个死,既然都是死,完全可以恶心我们,死在九幽通神会的手里。” 桑柒柒看了他一眼,张嘴就说出了个大瓜:“那是因为他在外还有个儿子。” 明心:“?!” 什么?! 桑柒柒抱着手肘,把段绥当成廊柱靠着,漫不经心地道:“他儿子年纪还小,也没犯过什么错,我当然不会杀他,但如果是九幽通神会就不一定了。” ……难怪当时桑柒柒跟清扬谈判时还说了句“以对方的性格,迁怒也是理所应当吧”,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这叛徒什么时候背着他们有的儿子?! 明心的嗓门更大了:“他有空当九幽通神会的走狗就算了,他还有空在外面生儿子!他哪来的时间!” “先别管儿子不儿子了,先看看这张名单上的人该怎么处理吧。”桑柒柒惊叹于明心的重点歪到天涯海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而将视线转到太微散人跟明悟的身上,道,“剩下你们流云观内部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我跟段绥先走一步。” 太微散人颔首作揖:“桑老板慢走。” - 回到殡葬一条龙,桑柒柒手里还拿着段绥给买的糖葫芦串,用的是新鲜的草莓配上糖浆,外壳的甜配上内里的微酸,吃得桑柒柒直呼过瘾。 站在段绥的身后看段绥出门,桑柒柒突然提高嗓音嗯了一声,旋即问:“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段绥的视线落在门把手上,上头空空如也,那写着’老板携家带口出门吃饭,暂停营业^^‘的木牌不见踪影,再仔细一看,地面上赫然堆积着一层薄薄的木屑。 桑柒柒也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的这一幕,顿时扬起眉梢,轻轻地咦了一声:“那恶鬼不会还来过一趟吧?” 段绥若有所思:“看上去是这样,而且他对你拿着从他手里赚来的钱去吃饭这件事情感到异常愤怒。” “真小气,就一万块而已。”桑柒柒将糖葫芦咬得嘎嘣嘎嘣响,对于恶鬼这种抠抠搜搜的行为表示相当的不屑,“要不是怕对方当场失控,我本来想开价十万八万的,降价降到八千已经够给面子了。” 脚尖蹭着那团木屑往边上怼了怼,桑柒柒推开门,继续营业。 第二日。 在宁昌生涉及四十二起凶杀案的新闻热度还未完全退散之际,由京北公安发布的新一则警情通告再度爬上了微博的热搜榜一。 京北公安:今天早上6:23分,我市市民在延山山脚发现一具尸体,目前,案件还在侦查中。 简简单单一句话,再度在网络炸开锅。 [别问,我市市民在此,这辈子再也不想大清早起来爬山了,不是踩到蛇蛇就是看到尸体/两眼一闭就是死] [在现场,透个底,死的人是个道士] [我靠,原来我朋友圈流传的照片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有人搞恶作剧!] [@楼上,想看照片] [我偷偷发,你偷偷看,不然我怕网警把我抓了/doge另外提个醒,那尸体都快烂掉了,只能勉强看清楚五官跟服饰,你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又是道士?我现在看到道士两个字都快ptsd了] [谁说不是呢,前两天在某个八卦论坛关注了个帖子,里头说宁昌生干的很多畜生不如的事儿都离不开道士的帮忙,导致我现在听到道士都觉得好怕/哭]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死掉的道士是好道士还是坏道士?] 长宜省,阜民郡。 坐落在省会城市郊区的法德寺向来人来人往,香火旺盛。这里的和尚是出了名的和善,而且求子求姻缘求事业都相当灵验,吸引了无数全国各地的香客。 主持惠明早早从僧寮走出来,路上遇到了好些个来法德寺清修的香客,双方双掌合十弯腰打过招呼。其中一个年轻的香客热情地邀请惠明:“惠明大师,我们正要去斋堂,不如一块?” 惠明自然没有拒绝。 法德寺的早餐出了名的好吃,就算只是馒头也好像比外头更软一些。 惠明跟着几个香客坐在餐桌前,低声交谈时,身后有道低低的惊呼响起:“天,新闻说京北延山山脚下发现了一具道士的尸体。” “怎么又是道士?”同行之人小声嘀咕,“还好我不信道。” 道士? 惠明原本有些怠倦的神情逐渐恢复清醒,他敛下眼眸,皱了皱眉。 最近这段时间宁昌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作为长宜分部的负责人对此倒并非担忧,反倒是看热闹多一些。毕竟,他跟潜虚、平阳子的关系都很一般,前脚潜虚的北青村出事儿,潜虚在会议上直指平阳子所为,两人甚至大打出手,而今平阳子招揽的富豪出了事,他下意识认为这事是潜虚为了报复平阳子做的。 只是没想到潜虚胆子倒是挺大,也不知道平阳子如今是个什么心情。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7节 以他来看,估计又免不了一场争吵。 本只是想看看热闹,但如今听到’道士尸体‘四个字,他心中却显得不安。 起身,他询问身后的两位香客:“两位施主,可否将新闻给贫僧一瞧?” “惠明大师?”拿着手机的香客哎呦一声,笑道,“我都没发现您就坐在我们后面,给,您拿好咯。” 手机被塞到惠明的掌心中,和尚低头时手指恰好点到评论,旋即,一张没有马赛克的照片落入了他的眼眸之中。当看清楚对方的五官时,惠明的瞳孔猛地一缩,捏着手机的手指也倏地用力。咔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斋堂显得异常明显,那香客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忍不住扬声提醒:“惠明大师?” 惠明迅速回神,连忙闭眼说了声“阿弥陀佛”。 将手机还给香客时,还贴心道:“施主不要点开照片。” 听此一言,香客才反应过来这位惠明大师大概是被照片里道士的死相给惊到了。想来也是,毕竟和尚不杀生,自然也见不得这些血腥东西。 他连声应好。 几分钟后,无心食用早点的惠明回到僧寮,拿出手机下载了软件,再度点进了京北公安的评论区。只不过,等他再看时,原先那没打马赛克的照片已经被封。惠明花了不小的功夫才在其他人的回复里翻到照片,再度打开,确认了这个死在京北延山脚下的道士正是潜虚! 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口中喃喃道:“平阳子真是疯了!” 就因为那点冲突,平阳子就敢杀了潜虚?虽说潜虚的地位比起平阳子这位京北分部负责人的地位稍逊一筹,可到底是那位大人亲自选出来的,再怎么样,他平阳子也无权处置潜虚吧! 再者,平阳子今日能因为矛盾杀了潜虚,明日同样就能因为矛盾而杀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不成,这事儿必须得让其他人知道! 惠明深吸一口气,迅速联系起其他分部的负责人。 平潭。 范碑坐在村子的小卖部里,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以及那一张没有马赛克的照片,眉眼逐渐凝滞。 潜虚竟然死了? 听惠明的意思,人还是平阳子杀的? 他眉心紧皱,拨回去了电话,一接通便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平阳子的确记仇,手段又狠,但他为人谨慎,就算真的杀了潜虚,也不可能把潜虚的尸体留下来,他身边饲养了好几只恶鬼,那些恶鬼完全有能力将潜虚的尸体吞入腹中。” 惠明被他这话说得愣了愣,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心道范碑说的也有道理。 但不等他开口,范碑便继续说:“但不管潜虚是死在谁的手里,我们或许都要聚一聚,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潜虚一个负责垣铁省事宜的负责人死在京北……确实很奇怪,就算人不是平阳子杀的,他或许也知道点什么。” “行,那就按你说的来。” - 京北。 平阳子前后收到了三条信息。 一是派去杀宁昌生的恶鬼失手了。 二是桑柒柒那边没问题。 三是潜虚死了,而且尸体还被警方给发现了。 虽然于他而言都不算好消息,但平阳子并没有太过惊讶,幸舒阳背后帮手能力非凡,留人在宁昌生的病房抵挡住了恶鬼也不足为奇。至于桑柒柒一个小明星,怎么看都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而且听闻霍成济那事她身边还有个道士作为帮手。 最后潜虚死了一事其实也在平阳子的预料之中,但潜虚的尸体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被丢了出来,却很难不让平阳子多想。他凝眸思考,下一秒就收到了一条信息,当看清楚信息的内容,当即冷嗤:“笑话。” 同一时刻,也终于意识到潜虚的尸体为何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众眼前。 这分明就是想栽赃陷害他平阳子,想要挑拨他们九幽通神会的关系! 换往常,平阳子或许只会冷冷道上一句“没兴趣,不去”,可眼下他若不参加这场分部负责人会议,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平阳子心虚! 脸色沉了又沉,他抬起手,猛地拍在沙发的扶手上。 只听咔啦一声,扶手应声而裂。 他想,那群废物最好带脑子来参加会议。 第108章 退圈第一百零八天 除了他们,还有诸位…… 考虑到潜虚是在京北出的事, 为以防万一,惠明便将这次的会议地点从京北挪到了自己所在的长宜省阜民郡。 对于他的决定,其他的负责人虽觉得他多少带点省事儿的私心, 但到底没说什么。 时间转眼来到了约定的当天。 范碑穿着休闲装,背着双肩背包, 宛若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游客从阜民郡的高铁站下车。从他身旁经过的人会下意识远离他, 他身材高大,五官粗犷,青色的短发贴在头皮, 面上胡子拉碴, 看上去像极了刚从监狱出来的劳改犯。顶着张令人畏惧的脸行走在高铁站的走道上, 他的周围逐渐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没过两分钟,他便发现真空地带的范围逐步扩大, 而周围或匆忙或悠闲的各类行人极速减少, 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周围变得空落落, 属于游客的嘈杂交谈一点点消散,放眼望去连一道影子都瞧不见。 他停下了步伐站在原地,环视四周。 通道内冰冷的地砖与白砖印出他的五官,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露出的几分防备和警觉。眼眸缓缓眯起, 他捏紧背包的肩带, 心中预感不妙,沉声询问:“何人作祟?” 回应他的是漫无边际的寂静。 这份寂静持续了许久, 久到范碑的眉心开始蹙起, 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也在加速与加重,他逐渐生出几缕烦躁的情绪,尽管他很清楚, 谁先按捺不住谁先完蛋。 但眼下这种气氛实在令人窒息。 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在他强制性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之际,一阵风突兀地拂过他的脸颊。 下一刻,他的瞳孔开始失焦,身体一点点瘫软,重重砸倒在地面。 面上还残留着几分尚未退却的、对自己中招的震惊。 哒的一声轻响。 纤瘦的身影慢悠悠地走至范碑的身旁,桑柒柒用脚尖踢开他摔倒时垂向地面的脸,眸光中印出男人清晰的五官,她的嘴角缓缓噙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 深夜。 没什么夜生活的阜民郡早早地陷入寂静之中,法德寺尤其。 位于山腰的寺庙大门紧闭,偶尔有夜行生物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而这份动静之中,香客住宿之地的一扇门悄悄被打开,两个年轻的香客捂着肚子一溜烟来到后门的位置,其中一人压低嗓音询问:“你确定这里有个狗洞可以钻出去?” “当然,我白天都打探过了,你跟我走准没错。”个高的年轻人小声回应,打开手电筒的灯光以后弓着腰,偷偷摸摸地沿着墙壁走,边走边吐槽,“我下次再信我妈来寺庙清修,我就是猪。还说什么法德寺的素食比肉好吃,我当时怎么会信这种鬼话?” “可不,刚看人吃烧烤,馋死我了,还好有跑腿愿意接单。” 嘀嘀咕咕的声音逐渐远离住宿区,两道身影很快来到了法德寺的狗洞附近,仗着现场无人,两人飞快钻入狗洞,来到了寺庙之外,并顺利瞧见了穿着黄衣服、等候在一棵树下的跑腿。 即便隔的老远,两人似乎依旧能闻到对方手中的包装袋里蔓延出来的烧烤香味。 高个年轻人用力嗅了一口,感动得差点落泪:“没错,就是这个味。” 从跑腿手里接过烧烤,两人连声说感谢,正要往回走,却见后侧的围墙上似有道身影一闪而过,高个年轻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不可遏制地拔高:“我艹,你看见没?!” 同伴揉了揉眼睛,一时也不管烧烤不烧烤的,拉着高个年轻人便朝着那围墙跑了过去。 但等二人抵达围墙边缘,却只有一只野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轻轻喵了一声,便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了个人的……而且还是那种胖胖的体型。” “我也看到了,就有点像惠明大师那种!”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吸了口气,开始掏出手机发帖。 山脚。 惠明脚尖点地,拢起了身上的黑金道袍,飞速往目的地赶。他将今日的负责人会议地点定在了山脚的一个村子,这村子有些特别,因为位置偏僻,且没有发展的前途,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都早早离开村落前往大城市,只剩下一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这些老人耳聋的耳聋,眼神不好的眼神不好,再在周围筑起法阵,绝对不会有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破破烂烂的房子就在眼前,惠明身影快速一闪,从二楼破损的阳台迈入宽敞的主卧。同一时刻,几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齐齐抬眸朝着他看来。 惠明数了下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而人数也还差六个。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未抵达的分部负责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到来。 范碑是倒数第二个到的,惠明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从阳台跃进来,忍不住询问:“你不是早就到阜民郡了吗?怎么现在才来?” 范碑掀了掀眼皮,随口解释:“那不是想压轴登场吗?” 说着视线扫过周围,顿时扬眉:“呦,还差俩呢。” 巩襄闻言翘了翘嘴角,他是现场这几个道士中年纪最小的,但模样看上去却极为老成,还蓄起了长长的胡须。此刻手指捋着胡须,似笑非笑地开口:“有平阳子在,你还想压轴登场?” 谁不知道平阳子这老道整日里一副老大作风,知道的自然知晓他们是同等级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平阳子的下属呢。 “来了。”话刚落,巩襄的身后响起一道沉闷的嗓音,那声音显得格外沙哑,听着也十分刺耳。但巩襄一行显然早已习惯,纷纷抬眸看向阳台的位置。 平阳子同样身着一身黑金道袍,还是那副微微佝偻着身躯的老头模样,只不过利落的身姿与犀利锋锐的眼眸带着与长相完全不同的气场。 嘀的一声提示音响起。 惠明低头看了看手机,目光扫过全场,皱眉道:“奇怪,到点了,李沭怎么没来?” 同为九幽通神会分部负责人的李沭负责的是滕兴省的片区,这人年纪轻轻,是踩着上一任负责人的脑袋上位的,虽没多少接触,但惠明也知晓他的手段极其狠辣老练。 “他应该不来了。”那道沙哑难听的嗓音再度响起,迎上惠明一行望过来的疑惑视线,隐匿在兜帽下的脸微微一抬,他扯了扯唇道,“在各位因为北青村一事而东躲西藏的时候,李沭的任务已经快完成了,我听说,过了今夜,或许大人所需要的神灵,便能现身了,届时,或许李沭就要踩在你我头上,成为大人的宠儿了。” 说到最后两句话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平阳子。 平阳子瞳孔微微一缩,其他人脸色一变。 “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吗?全国的警察都在围剿道士,连那些没被拉拢的道观都在帮忙,他凭什么完成任务?”巩襄皱着眉发问,只换来对方的一句,“那你得问冯和悌。” “这谁?” “滕兴省发家的医药公司老总。”沙哑的声音再响,而此时的言语间,已经染上了几分低嘲,“花了数十年时间将手下的医药集团扩展成全国数一数二的行业龙头,结果自己得了无药可医的病,李沭一出现,冯和悌就将他当成了天上的神仙,借着新药试药的名头在全国各地招揽了无数志愿者来为神灵的成型铺路。” 却浑然不知道自己的病就是李沭的手笔。 当然,或许凭借冯和悌的智商他也猜到了,只是可惜,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既没有反抗李沭的手段,又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死掉,最终只能认命踏进李沭为他准备的陷阱之中。 想到这里,他道:“关于潜虚的事,平阳子你若是知道点什么就赶紧说吧。有李沭在前,咱们若不加把劲,等大人闭关出来,诸位下次还能不能活着见面可说不准。” 一句话说的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再次骤变。 而平阳子却难得缓和了神情,扯了扯唇道,“我很欣慰,看来各位有在用脑子思考,没有张嘴就认定我杀了潜虚。” 下意识认为平阳子杀了潜虚的惠明:“……” 脸上浮起微微的燥热,他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这话。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8节 平阳子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许心虚。 “京北已有人察觉到了九幽通神会的存在,并利用宁昌生钓出了潜虚。”简单一句话概括了潜虚的死亡原因,他敛着眼眸,枯树般的指腹轻轻一捻,淡淡道,“但我暂时还没查到对方的身份,他藏得很好,恐怕不易对付。另外,我怀疑北青村的事情也是他做的。” “还能有你平阳子都查不出来的人?”状似调侃和嘲讽的话入耳,平阳子扫了对方一眼,淡声道,“你若不信,就亲自来京北看看。” “可别,我还想多活两年。” “照你这么说,这人指定有点本事。”巩襄摸着胡须蹙眉思考,“我建议还是找个法子把他引出来杀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可不是个好现象。潜虚怎么也算我们之中的中流水平,手中保命的宝贝、饲养的恶鬼咱们也都见识过,寻常人想要杀他根本没这个可能。” 惠明听得连连点头:“平阳子你脑子好使,你想办法。” 平阳子扶着座椅扶手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嗤笑这会儿倒是夸他脑子好使,平日里不都说他谲诈多端么? 未来得及开口,自现身以来只开口说过两句话并将自己懒洋洋砸进椅子里靠着的范碑缓缓举起了手。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从惠明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瞧见他粗犷的五官轮廓,暗色调的底色令他显得十分神秘。惠明多看了他两眼,心中奇异地升起了一种古怪的不安,但他也没在意,而是好奇:“你有办法?” 范碑却摇了摇头。 惠明一时无言,正要让他别捣乱,却见范碑推开椅子,高大的身躯缓缓站起。 长指弹走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迈步走到灯光之下,迎着剩余九人古怪的眼神和表情,轻轻笑了一下:“不用想办法引他出来。” 惠明懵了懵:“为什么?” “为什么?”上扬的音调染上几分似笑非笑,在众目睽睽之下,属于范碑的高大身躯恍若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突然瘫软在地,与此同时,灯光照亮一张明媚的笑脸。桑柒柒卷着垂落在脸颊边上的鬓发,毫无征兆地从范碑的身体里走出来,感受着周围的目光从疑惑转变成震惊和骇然,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加深,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温柔,“当然是因为,我送上门来了呀。” 尾音落下的那瞬间,被法阵禁锢的空间瞬间遭遇疯狂的撞击,紧接着,浓郁的黑雾遮天蔽月,周围的一切尽数笼罩,无数恶鬼凄厉的尖叫炸响在平阳子等人的耳边。 离得最近的惠明突觉耳膜微微发烫,他下意识捂了把耳朵,等再收回手时,掌心赫然聚起了一滩浓稠的血液。 本就夹杂着几分骇然的目光变得更加惊惧。 开什么玩笑? 他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道,一个杀鬼、养鬼多年的老道,有朝一日竟然被恶鬼的尖叫给震出了血! 其他的几个分部负责人显然也被这一幕给震惊到,齐齐掏出家伙,以绝对防备的目光紧盯桑柒柒。虽然根本不认识桑柒柒,对方长得也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但就从对方敢附身于范碑来到他们面前,他们便能猜到这女人铁定不一般。 众人防备之际,唯有平阳子犀利的眼眸死死盯着女孩笑盈盈的脸蛋,一字一字地吐出她的名字:“桑、柒、柒。” 竟然真的是她! “久闻大名啊平阳子道长,没想到在今天终于见上面了。”桑柒柒抱着双臂靠向身后的桌角,像是浑然不觉眼下的场景有多么紧张,弯起眉眼笑得灿烂,“实不相瞒,很早就从青成道长、白源道长的嘴里听过您的道号,只是一直没能见上面,让我颇感遗憾。” 一句话,两个名字,让平阳子浑身的怒意暴涨。 惠明几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有意外。 白源这等身份他们自然是无心关注的,但青成不一样,这位可是平阳子的徒弟。早听说平阳子的两个徒弟都死在了外头,而且平阳子至今都未找到杀徒仇人……结果,竟是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姑娘? “青成是你杀的,北青村的道士是你杀的,杨泾是你杀的,潜虚也是你杀的?!” “不止呢。”桑柒柒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掰着数,“虽然白源白童是小卡拉米,但也算我的战绩。当然了,除了他们,还有——” 她看向身前的众人,灿然一笑:“诸位。” 哈! 可笑! “你能杀了潜虚,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想来也是潜虚大意导致的。如今想在我们九人的联手中杀我们九人,未免有些痴心妄想!” 平阳子当即冷笑,手臂一挥,宽大的袖口中顿时钻出两只巨大的恶鬼,其中一只在瞧见桑柒柒时,瞳孔紧缩,显然非常震惊。 桑柒柒倒是扬了扬眉,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一万块。” 恶鬼听到这个数字,浑身的鬼气瞬间暴涨,终于明白过来的被戏耍的愤怒在顷刻间占据它的头脑,不等平阳子吩咐,它便迫不及待地朝着桑柒柒冲了过去,并在靠近她的瞬间,张开了深渊巨口。漆黑的空间有着极强的压迫感,随着恶鬼的身影越靠越近,一种可怖的阴寒立刻将桑柒柒笼罩,然而她面色不变,在巨口试图将她半截身体吞入腹中之际,一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恶鬼的下颚。 夸张的力道带着无可反抗的速度,恶鬼只觉得嘴巴处突然一疼,意识也跟着突然消散。几秒后,消失的意识逐步回笼之际,它竟发现自己被桑柒柒的拳头压在了地上,而一种夸张的疼痛从它口腔的位置开始如蛛网一般四射,并向四周蔓延。 “啊——” 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卡拉卡拉的声音响起,等桑柒柒收回拳头起身,一万块已经宛若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桑柒柒眸光转动,看向了不远处的另一只恶鬼。 恶鬼迎上她漂亮的杏眼,身体下意识地哆嗦。 围观了这一幕的平阳子一行,脸色同样难看,尤其是平阳子本人。这是他饲养的恶鬼,自然没人比他更清楚恶鬼的实力,桑柒柒竟然以一拳头就将恶鬼砸得毫无还手之力,足以可见这女人的本事不是说说而已。 难怪潜虚会栽在她手中。 但平阳子依旧不觉得今日这场计谋的胜方不会是桑柒柒。 无他。 桑柒柒一人跟九个分部负责人,到底是没得比的。 不再犹豫,平阳子道袍的宽袖再一扫,空中赫然立起了几张符纸。巩襄几人见状,也纷纷将拂尘一扫,令旗、桃木剑、三清铃一类的法器抵着符纸,荡出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刹那间,整片空间风起云涌,无数的光从符纸中迸射出来,齐齐冲向了桑柒柒。 空气被剥夺,皮肤隐隐脱落,浑身的血管忽涨忽缩,还有连续不断的恶鬼从法器中一跃而出。 轰隆轰隆的雷声伴随着一道道阴冷的风刃从四面八方齐齐刺向桑柒柒,密密麻麻得完全找不出半分空隙,简直能把人扎成刺猬。 但桑柒柒却始终淡然而立。 忽的,她勾起红唇,手一抬,周围流淌的黑雾瞬间化作屏障于她身前伫立,哐当砸到地面时,银雷劈落,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风刃被黑雾包裹融化,化作一缕微风自桑柒柒耳边吹过,携带而来的黑雾包裹住她的身体,让她看上去破碎的身体以飞快的速度复原,不过半秒钟的时间,一个完好无损的桑柒柒便再度站在了他们的身前。 直到此刻,才有人发觉不对劲。 那沙哑刺耳的声音夹着几分尖锐,蓦地刺向桑柒柒:“你不是人,是鬼!” 桑柒柒拍拍手掌,夸赞道:“您眼神真好,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为了给众位道长展示展示鬼的优势,桑柒柒忽而张开双臂,下一刻,地面上由九个老道丢出来试图对付桑柒柒的恶鬼突觉身体被束缚,一根根拘魂锁链悄无声息且飞速地从桑柒柒的体内钻出来,直直箍住它们的身躯。 恶鬼开始挣扎。 但每动一下,那锁链困住它们的力道便加深几分。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便有恶鬼发出凄厉的惨叫。 同一时刻,它们的身上开始冒出黑雾,最开始黑雾升腾的速度很是缓慢,但随着时间一秒秒地增加,平阳子一行终于意识到这些黑雾是什么!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雾升腾而起,那些被箍住的恶鬼身量却在一点点减小,并一点点变得透明。 就在某一秒,恶鬼的身形猝然于原地崩溃,宛若尘埃一般被风吹远,而那些黑雾却在瞬间凝入桑柒柒的体内,她轻轻地吸了一口,面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轻声道:“真难吃。” 轰! 话落瞬间,被浓雾营造的空间内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息,将毫无防备的九个老道掀翻在地。平阳子伏在地面上,瞳孔微微震颤。 他原以为桑柒柒就是个厉害点的道士,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只鬼! 而且对方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强大的鬼! 些许的恐惧从心头蔓延开去,但对于平阳子而言,更浓烈的情绪是激动和疯狂。他的眼眸死死盯着桑柒柒,心中只剩余一个念头—— 这么厉害的恶鬼,如果能被他收服,那么……他平阳子在九幽通神会的地位必然无人可敌! 眼中弥漫出兴奋,他转身冲其余八人道:“诸位,就算她桑柒柒再有本事,也不过一人而已!我们九人联手,必然能轻松将她拿下!” 桑柒柒歪头看向惠明一行。 后方几人脸色微变,完全没有平阳子那般好心态。 可此时除了正面还击,似乎也没有旁的选择余地。 惠明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地上爬起,沉下表情,随时准备出手。 瞥见他们的动作,桑柒柒轻轻地啧了一声:“有梦想是好事。” 但很可惜,她更喜欢观赏平阳子一行梦碎的可怜模样。 第109章 退圈第一百零九天 安心死啦,我会让他…… 巩襄凝着脸, 背后的三清铃被术法放大无数倍,宛若一座大山悬在半空,微微晃动的铃铛撞出沉闷的声音, 直击人与鬼的心脏。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桑柒柒,对于桑柒柒一身手段的惊骇随着平阳子的一番话而松一口气。 的确, 若他们九人联手都杀不了一只恶鬼, 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思及此,背后三清铃的晃动弧度开始变大,晃动的速度也从’当——当——当——‘变成了’当当当‘, 急促的声音极度刺耳, 几个道士显然已熟悉这种动静, 但桑柒柒却并非如此,她清晰感受到了几分来自身体内部的沉闷, 就好像心口的位置有一只手尝试聚拢、抓住她的心脏, 再在她变得无能为力之际,迅速捏爆。 惠明一行眼尖地瞧见了桑柒柒的脸色变化, 心中的不安顿时转为兴奋。 果然,鬼就是鬼。 就算再强大的鬼,面对道士与法器时也得承受天然的压制力! 于是,所有人都不再犹豫, 拿出了看家本领。 惠明盘腿坐在地上, 符纸悬空而立。巩襄几人则是迅速分于其他位置,九人围成了一个圈, 试图将桑柒柒团团围困住, 令她毫无逃窜余地。一时间,各类符纸再度现身,各类的恶咒也不要钱似的往桑柒柒的身上砸, 在这等混乱之中,一抹古怪的阴影自黑雾中而来,落在地面上,一点点地扩张着自己的面积。 分秒时间内,那阴影便迅速铺满了空间的整片地面。 惠明等人见状,毫无犹豫地往身上贴了符纸,堪堪躲过阴影蔓延的范围。与此同时,同样关注到这一幕的桑柒柒惊讶发现慢了一步的道士在触及到阴影时,鞋子竟差点融成一滩水。再看周围流淌弥漫的黑雾,与那阴影接触竟然也会发出兹拉兹拉宛若被灼烧的声音。 ……平阳子的这咒,看上去有点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教。 思绪飞走了一秒,很快又随着阴影的逐步靠近而拽回来。桑柒柒环视着四周,缓缓翘起嘴角,她布下的暗黑环境的确是滋生阴影的最好方式,不过嘛,造光的办法她也有一点。 在阴影潜伏爬行到她的脚边之际,桑柒柒的手指出现了一张符纸。 “符纸?” 被这个简单的动作给惊到的惠明一愣,桑柒柒一只鬼,还是一只看上去穷凶极恶的大鬼,莫名其妙掏出一张符纸来干什么? 不明所以的惠明与不明所以的其他人齐齐皱眉,直到他们的眼眶中印出女孩熟练的掐诀动作。上次对付一万块时使用的法器已经还给了明心,桑柒柒照例用自己的办法将无数鬼气灌输于符纸之中,黑雾被符纸疯狂吸收,又以飞快的速度迸射出来,霎那间,无数火光冲天而起,火苗宛若流星一般飞入天际又从天空中坠下来,跌到阴影之上,照亮了大片的漆黑环境不止,更是将那阴影灼烧出了一股浓烈的臭味。 “这……怎么可能!”巩襄惊愕的嗓音有几分变调,“你一只鬼为什么会法术!” “学的啊。”桑柒柒手指一晃,更多的符纸出现在她的长指中间,看着那阴影逐步被火苗点燃,宛若星星之火燎原,火红的光芒迅速铺散出去,她翘起唇,“虽然就学了几天,不过我觉得,跟你们对两招应该也不在话下。” 数十张符纸齐齐悬空,通过她身上浓郁的黑雾将不同的恶咒扩散出去。只一秒的时间,惠明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上窜起了些许的瘙痒。等他察觉到不对劲,低头拉开道袍的衣袖时,就见自己的手臂皮肤下面鼓起了一团一团的阴影,紧接着噗嗤一声,一根黑绿色的枝条破开皮肤从中窜了出来,裂开的血管从伤口处迸溅出鲜血,很快这些鲜血又被根须吸收,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枝条上长出了一个花苞。 什么东西?! 惠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得脸色大变,手指下意识地拽住那花苞就要往外扯。身旁那戴着兜帽的男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张嘴用嘶哑难听的嗓音喊道:“等等!” 但已经来不及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49节 花苞连带着根茎被扯落,但与想象中的画面不同,枝条被拽起时,无数密密麻麻的根须撑起皮肤,在皮肤的外侧印出一个个弧度和鼓囊的痕迹。而后,兹拉的声响传来,惠明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他手臂上的整块皮肤都随着枝条根茎被掀起。 霎时间,被剥皮的手臂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骨架。 草。 饶是见多识广的巩襄几人,见状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看向桑柒柒的目光中染上了几分明显的畏惧。但他们显然忘记了,惠明身上的恶咒只来自于桑柒柒身前的其中一张符纸,其他的符纸依旧在虎视眈眈,时刻盯住了他们。 最先预感到不对劲的是个脸上长了颗黑痣的老道,他忽觉身体变得僵硬,那本握着拂尘的手指一点点石化,吧嗒一声,法器毫无征兆地掉到了地上,而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只见皮肤开始转变颜色,上面似乎覆上了一层浓浓的石灰粉。 巩襄见状,立刻掐诀用符纸晕出的光笼罩住了老道,那光与老道手臂上的石灰颜色角逐,你吞我一口,我吞你一口,但随着桑柒柒符纸中的鬼气聚集得越多,那石灰色瞬间从小蛇粗细暴涨成大蟒。顷刻间,光晕被完全吞噬,石灰色飞速蔓延,眨眼间便覆盖了老道的全身。 一阵狂风吹来,强悍的力道将老道僵硬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 巩襄迅速从自己的施法失败中回过神来,抬起手臂企图撑住往下倒去的老道,但就在他的手掌与老道的后背接触到的那瞬间,老道睁着大大的眼睛,自他掌心啪嗒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而后碎片又在风的卷拂下成了碎屑与尘埃,从他的脸上砸过。 碎屑扑在脸上并未有疼痛,但巩襄的眼睛和口鼻像是被捂住了似的,一时间竟有些呼吸不畅。 其他人亦然。 谁也没想到,一个九幽通神会分部的负责人,竟以这么简单的方式死在了桑柒柒的手中。 更甚至,连死前挣扎着换身体的时间也没有。 看着桑柒柒身上蔓延出来的拘魂锁链轻易勾住老道的魂魄往后一拽,巩襄几人脸色白得厉害。 直到平阳子怒喝一声:“别再浪费时间被她逐个击破,快动手!” 他手中的拂尘点到符纸,一层层猩红色的光芒宛若屏障瞬间将剩余的把人全部笼罩住,试图将桑柒柒那些古怪的恶咒全部阻挡在外。平阳子的能力显然比周围那几位强上不少,桑柒柒用黑雾撞击那屏障时,屏障虽然发出了咚咚咚的撞击声,但却始终坚固地坚。挺着。 巩襄见到这一幕,蓦地松了口气。 但等眼角余光瞥见惠明的模样时,这口气又倏地吸了回去。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惠明的身上竟然开满了花!那枝条不仅穿透了惠明的皮肤,甚至穿透了衣服钻出来,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山野间的腐木长出的各种菌类一样,随着吹来的风竟然还会轻轻地摇曳,令人毛骨悚然。 “惠明这情况怎么办?!”借助平阳子的屏障获得喘息时间的巩襄焦急询问,往常他与惠明关系也就一般,但眼下见识过了桑柒柒的厉害,自然知晓他们这边若损失的人数多了,桑柒柒那边便更不好对付了。 所以,惠明必须得救回来! 兜帽男人眉心皱得很紧,目光落在惠明血肉模糊的手臂以及失去血色的脸,他沉声道:“这女人的恶咒的着实有水平,想要解咒恐怕不易。” 以他们的本事想要解咒或许是可行的,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间不够。 “我试试。”平阳子沉着脸上前,口中默念晦涩难懂的语言,迅速掐诀,但诀印自惠明身后出现,只维持了几秒便消失不见,而惠明的模样比起刚才却更虚弱了。 众人清晰地看到他浑身的血色逐渐退去,胖胖的身形也在短时间内变得瘦长起来,那些堆积在他身上的肉好似在眨眼间被吞得干干净净,与之相反的则是惠明身上的花苞,那从他脸上、脖颈里、手臂上、胸膛上长出来的花苞此刻竟绽放了大片。 这……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巩襄忍不住低吼起来:“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根本不像个正派人士!” 兜帽男人闻言便嗤笑:“正派人士?她是只鬼,你忘了吗?” 巩襄一噎。 气氛随着惠明的情况逐渐沉闷之际,平阳子出人意料地打开了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具依靠符纸而保持完好的尸体。他看向惠明,意思很明确,后者也疯狂地点头。 巩襄他们看他这模样觉得可怕,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更甚至,因为能清晰地感受到浑身的血肉被枝条吞咽吸收,更觉得无比恐慌。 他无法理解,桑柒柒这么漂亮的一姑娘,手段怎么会如此狠辣恶毒! 他尝试着张开嘴,但口腔内也探出了一根枝条,无法,只能艰难地用眼神去催促平阳子快点给他换灵。平阳子此刻倒也没有浪费时间,指尖微动,桃木剑抵在符纸之上,只见一道虚虚的灵魂逐渐从惠明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只是,只一眼,现场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连平阳子手上的动作都有了几分停顿。 ……那些花苞,竟然还开满了惠明的灵魂! “哇偶。”惊叹声自耳边响起,隔着薄薄但无比坚硬的屏障,桑柒柒注视着惠明的灵魂,忍不住海豹鼓掌,甚至掏出手机咔嚓咔嚓疯狂拍照,并自夸道,“不愧是我,新改进的恶咒就是厉害。”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点什么,突然对平阳子一行说:“哦对了,建议你们离他远点,花开了的话,花粉是会传播的哦。” 几人脸色瞬变,猛地后退两步。 但当时距离惠明最近的巩襄却猛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瘙痒之意,他想到了什么,迅速拉起自己的袖子。只见皮肤鼓鼓囊囊,里头似有什么东西试图钻出,竟与刚才在惠明身上呈现出来的场景一模一样! 在惠明的身上见识了这恶咒的恐怖能力,巩襄再看自己的手臂,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张了张嘴,喉间却吐不出一个字,他的眼中开始涌起夸张的血丝,试图向平阳子求助,然而一抬眼却发现本离他很近的几人早在悄无声息中后退了许多步,与他拉出了一段距离。 而后,竟有人道:“连灵魂都是这样子,中了这恶咒就绝对没有解法,平阳子,将他们丢出去,否则等花苞开花,花粉再度蔓延开来,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话落的瞬间,惠明跟巩襄猛地抬头,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看。 “耿曹,你还是人么!” 耿曹面色不改,沉声道:“这是为了所有人考虑。” 平阳子虽未吭声,但微闪的眼眸显然在告知众人,他因为耿曹的提议而心动了。猝不及防间,惠明和巩襄忽觉身上传来一股挤压的痛感,呼吸也变得不畅。而他们与平阳子一行中间,赫然有一道微微闪烁着光晕的屏障伫立其上,成为了一道天堑,将双方隔绝在两侧。 惠明身上的花几乎已经彻底绽放,他的身形骤缩,浑身的骨头也变得无比松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啪嗒倒地。他趴伏在地面上,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一点点朝着面前的屏障探去,但手指触及到屏障的瞬间,他的骨头便恍若遭到了极重的撞击,轰得一下碎成了粉末。 惠明的意识开始逐渐消散,桑柒柒迈步走到他边上,扬眉道:“安心死啦,我会让他们来陪你的。” 旋即,她的手掌贴在了屏障上。 和惠明一样,桑柒柒同样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力道伴随着灼烧的滚烫从她的掌心刺进去,但她红唇勾起弧度,猛地提气,周围所有流淌的黑雾在瞬间齐齐聚拢到她的身体里,再由她的掌心,轰然砸出! 砰!砰砰砰! 撞击声接连不断,位于屏障之内的平阳子几人赫然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与摇晃,与此同时,无数的黑雾卷起飓风从另一侧席卷而来,在接近屏障时凝成了一把格外尖锐的匕首,刺进屏障。 咔啦,咔啦咔啦。 细微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的刹那,平阳子面色骤变,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猛地拔腿,起身的那一秒成保护伞一般的屏障顿时碎裂。 随后,那些古怪的空气、飞扬的花粉,都在这一刻拂面而来。 所有人大惊失色,纷纷筑起屏障试图阻挡。但桑柒柒却没再给机会,那张晃动在她正前方的符纸半晌没有动静,直到她将一缕鬼气没入其中,随后,一只修长、清瘦、带着尖锐指甲的手从里头伸了出来。依旧是不必露出所有身形,只有一条小臂,所裹挟的黑雾、夹带的气势便如狂风骤雨冲击几个道士。 兜帽男人身上的黑袍被风刃撕裂,兜帽被扬走,露出了他的全部面貌。 丑陋的五官镶嵌在坑坑洼洼的皮肤上,他的一只眼睛是普通的黑色,一只眼睛却透着几分猩红。一张脸仿佛被分成了两片,显得极为古怪。 桑柒柒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认认真真端详了两眼,便发出了’嚯‘的一声,端着下巴摩挲感慨:“有意思。” 一具身体里竟然挤着两道灵魂,一道属于人,一道属于鬼。 这也能和谐相处的话……多少是带点本事在身上 。 但现在没关系了。 随着这阵疯狂的风将那几个道士掀飞,转眼他们便察觉到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再定睛一看,看到属于自己的身体竟然被风卷在半空中时,满目愕然。 “什么鬼……” 充斥着无法言说的震惊从喉间溢出来,几个道士的脸色已经灰白一片。 时至此刻,他们若还不明白自己在桑柒柒的面前毫无还手能力,那就有点太蠢了! 他们所有挣扎的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与他们相反的是那兜帽男人,对方在灵魂被剥出身体以后,毫不犹豫地往地上那具本用来接收惠明的尸体而去,只是很可惜,在他的手指触碰上尸体冰冷的皮肤的那一秒,桑柒柒的一只脚踩在了那尸体的脖子上。 迎着兜帽男人倏然睁大的眼睛和撕心裂肺的’住手‘二字,桑柒柒脚尖用力。 咔哒。 喉骨在她的力道下碎成了渣滓,尸体的头颅啪嗒垂下来,被桑柒柒一脚踢到了远处。 目睹了全程的兜帽男人目眦欲裂,沙哑的嗓音中仿佛能喷出血来,看向桑柒柒的眼神里满是凶狠的恶意。但桑柒柒表情都没变一下,拘魂锁链困住完全没有挣扎余地的一群道士,丢进了乾坤麻袋。 随后,视线缓缓转向了现场独留的平阳子。 平阳子确实是这九个道士里能力最强的那一个,竟然能勉强躲过那致使身体与灵魂剥离的撞击。 不过…… 桑柒柒歪着脑袋看他单膝跪在地上宛若老狗一般大张嘴巴喘气,身上的黑金道袍破破破烂烂,破烂之下依稀可见一道道溢出鲜血的伤口。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他狰狞的脸色,一缕黑雾再次迎头而去,这一次的平阳子只能狼狈地就地一滚躲开侵袭,可惜,黑雾是躲过了,却全然忘了身侧还站着个桑柒柒。 她俯身,脚尖踩在平阳子的小腿,手指从他的伤口探进去,揪住了对方的灵魂。 刺啦一声。 “啊——!” 嘶哑的尖叫瞬间刺破耳膜,桑柒柒面色不变地将他的灵魂扯出来。剧烈的疼痛令平阳子的灵魂疯狂抽搐,桑柒柒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道:“听潜虚说,你平时很喜欢换灵?没有符纸作为媒介第一次尝试灵魂与身体分家,感觉怎么样?” 平阳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可那睁开的眼睛里裹着浓重的恨意,恨不得将桑柒柒千刀万剐。 桑柒柒自顾自地点头:“看来是不错,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 没再浪费时间,将平阳子塞进乾坤麻袋,桑柒柒环视了一圈四周,将所有的符纸收回去时,那恶鬼的手还在攀附在符纸上,她笑眯眯地冲那手挥了挥手 ,说了句:“谢谢咯,你真厉害。” 手缩回去的动作顿了顿,虽未开口,却也小幅度地挥了挥。 周遭浓郁的黑雾尽数消散,桑柒柒看了眼破破烂烂的屋子,抬手将阵法拔除,简单收拾了下后转身望向了某一处的方向。 手里提着乾坤麻袋,她的脑袋里响起兜帽男人的一番话—— 过了今夜,或许大人所需要的神灵,便能现身了。 桑柒柒始终记得段绥与她提到的恶灵成型时所带来的灾祸,不知道段绥能不能及时阻拦。 … 滕兴省,丹林市。 深夜的街道两侧静悄悄的,穿着破烂的流浪汉背着重重的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路边,半晌,他停在了公园附近的长椅上。这些长椅一向都是他们睡觉的床铺,简单将背包放在头侧,他正要闭眼休息时,不远处的路边屏幕却亮起了光。 而后,屏幕上出现了几行字: 冯氏制药,用科学铸就希望的光! 试药志愿者招募电话,请拨打:0023xxx0987 试药? 流浪汉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但没两分钟,他又倏地睁眼,重新拖着毫无睡意的身体一步步走向了与冯氏制药有合作的医院。 同一时刻,丹林市最豪华的别墅内。 年轻的道长双眼充满激动与兴奋地望着面前这具巨大的金像,金像的旁边是一具具叠起来的尸体。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尸体开始悄无声息地变少,而那金像竟然开始发出细微的晃动,每晃动一下,就有极度恐怖的气息从中蔓延出来。 在气息彻底笼罩整个空间时,金像缓缓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年轻道长的眼底骤然爆发出亮光。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0节 ——神灵,成型了! 第110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天 希望成空,必定破防…… 紧闭的空间内随着金像睁开眼, 倏地卷起一层一层的风浪,那风浪宛若利刃,刮过年轻道士的脸颊、身体时皆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的皮肉内部喷涌出浓稠的鲜血, 却又在血珠淌至脸颊、跌落至地面时,被气息一卷二净。 这一幕令李沭的表情愈发激动癫狂。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九幽通神会其他的分部负责人全都是废物, 只有他才能为大人分忧! 颤抖的手指缓缓伸出,周围愈渐浓郁的气息已经开始从透明染上了乌黑,他的手探入其中完全瞧不见轮廓, 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刺疼感从手背掌心的各处蔓延至脑部神经。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 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然而, 就在他放下手臂想要转身的刹那,他的身体却受到了一股不知道来自何方的阻力, 一种奇异的滞缓性从身体的各个部分传来。他的脑袋命令自己的腿抬起往门的方向而去, 但事实上过去了足足三十秒,他的脚尖才艰难地腾空, 距离地面也不过一两分钟。 就像电影的慢放镜头。 怎么会这样? 脸上的狂喜在这一瞬间转为难以置信和震惊,他的心底还隐隐浮现起了几缕不知所措的担忧和不安。 也就是在这时,他突觉脸上传来痛感。 无法抬手去触摸脸颊,便也没法得知脸上的情况。李沭只能艰难扭头借助紧闭透彻的窗户去看自己的脸, 也是这一眼, 令他骨寒毛竖。 玻璃窗上,已经转为浓黑的气息宛若一只只手, 竟疯狂到扒开、撕扯他脸上血肉淋漓的伤口, 刺啦刺啦的声音入耳,那伤口也一点点被迫打开,更多的血没入了浓黑气息之中, 并被它吞噬得一干二净。 什么意思? 神灵……想要吃他? 这可怕的猜想令李沭的脸色瞬变,他猛地瞪大眼睛,紧缩的瞳孔无声诉说着他的恐惧,他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但被滞缓的身体却始终都在拖后腿,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睛以后,身体倏然倒地,与此同时,属于恶鬼的身影从中钻了出来。 不敢耽搁,李沭立刻扭头就跑。 但,身后狂风般的呼啸追逐而来,顷刻间就将李沭给团团围住。 李沭的瞳仁里涌现出几分冷意,他咬着牙,望着浓黑气息后的神像,隔着能见度极低的黑雾仿佛也能瞧见对方猩红的眼睛,他一字一字质问:“是我将你创造出来的,你竟想要杀我?” 金像并未开口。 它冰冷坚硬的金色外壳宛若盔甲与面具,但此时此刻,面具诡异地扬起了唇角。 而后,那股围困住李沭的气息便变得愈发浓烈厚重。被堵在其中的李沭清晰地感受到了更可怕、更含压迫感的威胁。 这,就是’神灵‘对他的回复。 李沭的表情彻底冷下来。 他沉着脸,心中涌现出一种被背叛的恶心与愤怒。但此时此刻,更为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在对方的手中逃脱。 作为创造出’神灵‘的人,他无比清楚眼前这只’神灵‘有多么的强大。只需要一个念头,它的气息就可以悄然无声地蔓延、扩散、入侵整个丹林市,届时,用不了两分钟,丹林市内生活的所有人都会在睡梦中察觉到身体变得酸软,体温开始升高,七窍开始流血。 它的气息就如瘟疫,只要它想,整个城市都将沦为炼狱。 这就是靠成千上万人的血肉、灵魂以及怨气滋生出来的恶灵! 与这样的恶灵作对,哪怕他曾是地府的行刑官,也没还手之力。 可他不愿意成为恶灵的养料,只能咬着牙搏一搏希望。 身上逐渐凝聚起属于自身的鬼气,但李沭的黑雾看上去明显比恶灵的黑雾要单薄很多。他深吸一口气,黑雾化作利刃一道道刺破围困住自己的气息,朝着金像的方向而去。但利刃没入浓黑的雾气中,连半分动静也没折腾出来,有的只是一片可怕的寂静。 李沭咬住牙。 该死。 心底喷涌而出的愤怒令他整张脸看上去异常扭曲,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刺入掌心,痛意让他冷静。但下一刻周身如同海浪般涌动的气息却让他再回慌张。 金像面上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几秒钟之后,那些诡异的气息宛若游蛇,齐齐尖叫着冲向了李沭。后者见状,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猛地转身朝着窗户的方向而去,但下一秒,他就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身体被狠狠一弹,咻的一声撞回到了原位的同时,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开始蔓延,他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浑身哆嗦得厉害,竟连起身的动作都难以自控。 金像透过黑色气息见到这一幕,喉中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气息加重,瞬间包裹住了李沭。 刹那间,惨叫响彻了整个空间。 别墅区内,安眠的众人纷纷惊醒,睁眼起身推开窗户,但入目的四周又是一片一如往常的寂静,顶着满含困倦的身体,他们挠挠头,心中虽感到古怪,却到底还是睡意战胜了困意,慢慢吞吞地重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 短暂的几秒时间于众人而言不值一提,于李沭而言,却像是漫长的一辈子。 被恶灵的气息包裹并吞食的时候,从未有过的疼痛令他的脑袋变得一片模糊,而等到恶灵气息吞食完他的腿部,逐渐来到腰腹之际,他已然疼得麻木,苍白脸上的神情也从痛苦变成了麻木与呆滞,倒是脑袋里的思绪有那么一刻清明了许多。 他忽的回忆起自己跟随那位大人时,对方许给他的权力与未来。 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笑话,笑话! 轰! 恶灵气息刺入头部,卡嗤一声,李沭瞪着大睁的眼睛,张着嘴,被恶灵一口吞下。 浮动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缓,并在几秒时间内逐步聚拢并凝成了一道虚影。金像中的猩红眼眸盯着虚影看了看,旋即闭眼,再睁眼之际,金像已然恢复冷冰冰且毫无生机的模样,而那虚影却宛若真正的人类站立,脸抬起时,玻璃窗户上印出了一张与李沭相差无几的脸。 他迈步走到门边,手指推开门,见到走廊处有三道人影正不安地站着。他们穿着道袍,年纪相差很大,但每个人的表情却十分相似,都紧紧皱着眉心,显然是听到了方才屋子里的尖叫。 为首略显年迈的道士瞧见他出现,面上的担忧瞬间散去,转为惊喜:“大人,您没事吧?” 恶灵歪了歪头。 他抬起手,怨气从他指尖蔓延,被窗户外吹来的风裹着飘向三个道士。三人对他的动作并不理解,但并未有所防备。李沭对待手底下的人虽没有多么的亲近,但总归是不差的,更何况近日来李沭嘴里总嚷着神灵即将成型,面上的兴奋难以掩盖,连带着他们,都得到了些以前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眼下那风拂过他们的鼻尖时,三个道士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年纪最小的那个道士忽然觉得自己鼻子热热的,他下意识抬手一抹,就见手指上覆了一层浓稠的血。而后,不等他震惊、慌乱,他便察觉到自己的耳朵开始嗡嗡叫唤,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在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视力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也变得沉重。 等再次听到声音时,是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天旋地转,再嘭得一声坠地时。 摔倒在地上,他模糊的视线开始被猩红的颜色占据,直到意识与生机一点点消散,他都没搞明白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另外两人同样如此。 他们看到同伴七窍中突如其来的血液,手忙脚乱正要惊呼帮忙,却不曾想,厄运在下一秒便降临到的了自己的身上。 一双双眼睛睁大,眼中透露出来的迷茫直至死亡都未退却。 恶灵见到这一幕,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弥漫出来的气息将三个道士牢牢裹住,顷刻间尸体消失,灵魂消失,什么也没留下。 恶灵享受地张开双臂,闭眼再睁眼之际,他身上凝聚起来的气息宛若炸弹炸开,以脚下的这栋别墅为中心,无声但飞速向四周蔓延开去。 用不了多久,别墅区、附近的街道、整个丹林市,都将成为滋养他、助他变得更强大的风水宝地! 恶灵的眼中涌现浓浓的兴奋,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座城市变成一座由他所制造的炼狱。 嘭。 嘭嘭嘭。 蔓延出去的气息忽然发出怪异的撞击声,又在某一刻被反弹至别墅内部,撞到了恶灵的脸上。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歪着脑袋环视四周,整栋别墅内的气息愈发浓郁,被挡回来的气息攀附着墙壁、门窗不停流淌,尝试着从门窗的缝隙中钻出去,但那些缝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完完全全地将它们给逼了回来。 这是什么情况? 疑问从心头窜起,恶灵迈步走到窗口,手指抵上玻璃窗用力一推,本该脆弱的窗户此刻却如同最坚硬的城墙,完全没有丝毫晃动。 恶灵的表情逐渐变得沉凝。 他嘶哑着嗓音,低吼着问:“谁?” 吱呀一声,紧闭的别墅大门被人从外缓缓推开,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自月色与路灯昏黄的光线下被勾出轮廓。与外界相连的空隙出现,那些遭到困扰的恶灵气息像是抓住了机会,企图以飞速窜出去,然而一抵达门口,却依旧被反弹回来,最终只能悻悻地在周边继续蔓延流淌。 与此同时,那道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别墅,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 恶灵的瞳仁中逐渐印出一张俊美无俦的男性脸庞,狭长深邃的眼眸缓缓抬起之际,二者视线交错,仅一个最简单的交锋,恶灵身上包裹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炸开,不安的情绪瞬间浸满整个胸腔。 “你、是、谁?” 简单的字音从喉咙里吐出来,不等段绥有所回复,灌满整个房间的恶灵气息便开始疯狂叫嚣着攻向了段绥,轰得一声巨响,浓烈的臭味与黑暗迎面而来,试图以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将自己送入段绥的鼻腔、头颅,复刻三个道士的死亡方式。 但五秒之后,它便知道这是无用功。 并非气息被抵挡,相反,这些气息在意识到自己可以接近男人时,肆无忌惮地围困住了男人,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可偏偏,一秒过去,五秒过去,十秒过去,那些本该濒死的症状却始终都未在男人的身上展现。 段绥敛眸看着这些宛若有自我意识的恶灵气息,手指微微一抬。 轰得一声巨响。 一扇周围萦绕着浓郁黑雾的沉重大门出现在狭窄的别墅客厅内,门开启的瞬间,一股强大古怪的吸力自门缝内钻出来,同时,一只只长着无比尖锐指甲、浓黑的、属于恶鬼的手从中探了出来,艰难地攀附住大门,嘶哑尖叫。 恶灵瞥见这一幕,不安的预感加深。 但来不及反应,他便察觉到周围涌动的气息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强行卷到了门的缝隙处,他的气息顿时叫嚣得更加厉害,尖锐的声音刺痛着恶灵的头颅,他的眼睛开始一点点重回猩红的状态,并迅速回收聚拢气息。两方的对峙将气息当成了拔河的那根绳,但这根绳子显然没有那般结实,在噗嗤噗嗤的声音之下,气息竟然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被门吞入其中,一半察觉到了危险,飞速朝着恶灵所在的方向逃窜。 就在恶灵抬手触及到那气息的瞬间,一只从门后探出来的手出其不意地追了上来。 长到夸张的五指张开,又聚拢。 那气息便在刹那被恶鬼的手给拽在掌心,倏地按进了门后。 这一幕令恶灵气息狂乱,猩红的眼珠里迸射出浓烈的愤怒 。他张开手臂,身上再度扩散出一道道深色的气息,并化作利刃刺向了段绥与黑色大门。同一时刻,他的身影宛若烟花炸开,融入周围的气息之中。 轰,轰轰! 一部分气息砸向大门,黑色大门被撞击地微微晃动起来。 令一部分的气息则是刺向了段绥的脖颈、心脏,并在接触到段绥的刹那形成了一种绞杀的姿态,紧紧缠住了段绥的四肢、蒙住了他口鼻。 噗嗤一声。 利刃刺入胸膛。 恶灵见到自己的攻击一击即中,眼瞳中浮现惊喜,然而这份惊喜实在过于短暂,利刃刺穿胸膛以后被他的气息所绞住的段绥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道黑雾,从他的掌心中飘了出去,并飘到了他的身后。 男性颀长的身躯于无声间被勾勒出来,段绥冷白长指轻轻一点,这团先前试图绞杀他的气息便再度嘭得一声炸开,紧接着,又有一股颜色更深的黑雾从四周涌现,铸成一座囚笼将这些散开的气息困于其中,并送往门后。 正与大门作对的恶灵气息见状,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扭头飞向了囚笼,并用力地撞击囚笼。囚笼被这堪称癫狂的撞击撞得来回大弧度摆动,但却始终没能破出一道口子。不仅如此,囚笼与黑色大门间的距离在无形之间被迅速拉近,眼见着即将被送入门内,囚笼内部分散的气息再度聚拢,也不要命似的哐哐哐乱撞。 撞击的力道与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但囚笼却坚固得连条缝隙也未曾出现。 啪。 从门后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囚笼,并开始往回缩。 外侧的恶灵气息见状,立刻转移攻击方向。但对方却极为灵活,咻一下就带着囚笼钻进了门内。囚笼内部的恶灵气息挣扎尖叫,外部的恶灵气息不死心地想要追逐进入门内,可当门内的恶灵气息传出更为尖锐恐怖的叫声时,外部的恶灵气息蓦地顿住脚步,旋即迅速扭头,开始哐哐哐地撞起了别墅大厅内的玻璃。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1节 他想逃。 嘭,嘭,嘭。 固若金汤的玻璃窗在数十次的撞击之后忽然开始摇摇欲坠,恶灵气息人性化地涌现出激动,再一次用力地撞击之后,整片玻璃哗啦破碎,而他也趁机钻出了别墅。 期间,他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当看到对方缓缓勾起唇角,面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时,心中蓦地涌现出不安的预感。 “呦,怎么有条漏网之鱼。” 清脆悦耳的女声自左侧传来,恶灵气息顿时扭回脑袋,将目光投向了声源之地。 微弱的灯光下,桑柒柒半蹲在树上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望过来,漂亮明媚的杏眼中夹着几分好奇与试探,几秒钟的对视之后,她缓缓扬起眉,问:“你就是成型了的恶灵?” 段绥的身影自门口一步踏至恶灵气息的身后,淡淡开口:“准确的说,现在是成型但只有二分之一的恶灵。” 恶灵气息听到段绥的声音,再听到他那带着几分嘲讽笑意的’二分之一‘,怒意再度暴涨。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此时此刻来自他的诅咒已经彻底蔓延整个城市,不用十分钟,他就可以吸收更多人类的血肉灵魂与怨气,届时他的能力将再上一层楼。 而他的诅咒也将以丹林市为中心,向着全国各地蔓延。 他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强的恶灵! 而非像现在一样,成型至此只吃了四个人不说,还被撕去了一半的身体,现在更是仓皇跑路,只为保全剩下的半截气息。 怨恨促使他的身影再度染上浓郁的黑雾,他咬咬牙,立刻冲向桑柒柒。 那男人他对付不了,这女的他还对付不了吗?! 嘭! 桑柒柒一把抓住直冲自己的脸而来的恶灵,手臂扬起再挥落,恶灵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绑上了千万斤重的巨石,竟毫无挣扎的能力,直直地被摔在了地上。 但这并非结束,而是开始。 桑柒柒揪着恶灵的一部分身躯,哐哐哐地往地上摔,又提起来,再摔。 摔得恶灵头晕脑胀,浑身酸疼。 等桑柒柒再提起时,恶灵已然宛若一条泄气的鱼,被倒挂着等死。 “好像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厉害嘛。”暗暗嘀咕了一声,桑柒柒提着半截恶灵一把丢进了段绥的那扇门后。 啪嗒一声,大门关上。 她拍拍手掌,扭头去看段绥,段绥靠在树干上,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恶灵本身的作战能力的确一般。” “但他闯祸的能力很强?” “差不多。”段绥的手指抬起,将那扇漆黑的大门收起,走到桑柒柒的身边,道,“你消息得知的及时,我来得也算及时,在他企图对外人下手的时候成功阻拦,否则,等待我们的只会是几十万无法被拯救的普通人,他们将面临着绝望死去,死后的灵魂若无法回归地府,便也只能被恶灵吸收,再继续强大。” “之后——” 男人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道,“这恶灵将再成为九幽通神会那位幕后之主强大起来的养料。” 桑柒柒一愣:“九幽通神会背后那家伙要把这恶灵吃了?搁这儿玩大鱼吃小鱼呢。” 段绥轻笑一声:“咱们当鬼的,这不是最直接最有用的修炼方式吗?” 桑柒柒心道也是。 她也吃了不少呢。 — 桑柒柒跟段绥一通折腾回到殡葬一条龙已经快接近清晨,她捂着肚子去看段绥,后者看了眼时间,笑道:“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去吃了顿火锅。 吃完以后桑柒柒浑身舒坦,重新回到殡葬一条龙时,审讯都有劲儿了。 就是很可惜,平阳子那嘴实在是太硬了,饶是桑柒柒使出十八般手艺也没能撬开他的嘴巴,这让她感到十分挫败。 有损她地府第一专业折磨鬼大王的名号。 但除了平阳子之外的其他人都十分配合,尤其是已经被那花开恶咒给折磨疯了的巩襄,桑柒柒张嘴一问,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九幽通神会的一切消息都如实说了出来,随后,在感受到喉咙里钻出来的枝条时,巩襄更加恐慌,手指仓皇扯住桑柒柒的小腿,焦急催促:“你说了替我解咒。” 桑柒柒这回倒是一言九鼎,只不过,抬手解开花开恶咒后,又顺道往巩襄的身上下了个其他的恶咒。 得知自己被耍的巩襄瞬间破口大骂。 桑柒柒冲他做了个鬼脸,乐颠颠地跑向了段绥,提及了方才的审讯内容:“这么一看,九幽通神会幕后那家伙藏得很好啊,除了平阳子竟然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是不知道等他闭关结束,出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光杆司令是个什么表情。” 段绥想象着那画面,勾唇低笑。 希望成空,必定破防。 他说:“一定很有意思。” 第111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一天 我徒弟改进的恶咒…… 九幽通神会的分部负责人虽然顺利被一锅端了, 但后续的烂摊子没那么容易清理。 不管是在清扬的拉拢下投靠九幽通神会的全国各大道观还是诸多主动或被迫牵涉进入培育恶灵一事中的企业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人命。 一下子将人全处理了,引起的社会震荡不必多说。 但溯时管不了这么多。 自桑柒柒跟明心的口中得知了自家师父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额角的青筋抽动得厉害,脸上表情狰狞扭曲, 手掌握成拳头, 猛地砸向桌面。巨大的撞击中骨头碎裂的声音都清晰可见,蓬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想到师父的死, 又垂下脑袋, 红了眼眶。 两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凌云,但师父当年的确是带病身, 兄弟俩带着老观主跑了不少医院, 得到的回复都相差无几,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人家年纪大了, 我们不建议手术。 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多陪陪老人吧。 谁都没说一个’死‘字,但谁都是那个意思。 最后的那两天,蓬丘跟溯时陪着老观主坐在道观所在的山上, 三人望着头顶的漫天星辰, 老观主掐了掐手指,声音虚弱但满含慈爱:“不知不觉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放外头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往后行事更要深思熟虑,切不可莽撞。” 彼时蓬丘觉得师父在教育师兄,毕竟师兄性格急躁又肆意, 总是闯祸。可眼下再回忆这话,总觉得似有其他含义。 谁都知豢龙台那位老观主最擅长的便是看相算卦,或许,他早就知晓师弟凌云狼子野心,知晓凌云背后还有庞大势力。只不过,蚍蜉撼树乃不自量力,与其告知两个弟子真相,不如借着自己的死让他们远离危险。 但又怕两个孩子猜到些什么,只能隐晦教育。 蓬丘缓缓呼出一口气,他起身,去洗了一把脸,又弯腰在柜子里找出了医药箱。拎着医药箱走到师兄溯时的身前,强行拉过对方的手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治疗处理。 他道:“等杀了凌云,再去医院看看。” 入夜。 暗沉的黑笼罩了位于山顶的豢龙台,豢龙台周遭的一切陷入寂静,只偶尔有几声咕咕咕的鸟叫穿插其中,掀起几分夜晚独有的阴森气息。 但豢龙台内部后院的某处袇房与之截然相反,灯火通明,酒来酒往,热闹非凡。 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道士脱去了外侧的道袍,露出愈发圆润宽硕的身材,他们盘腿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各类山珍海味以及平日见不到的昂贵洋酒。 长着长须的道士抿一口酒,面上露出享受的的表情,喉间滚动,喟叹道:“如今这日子才叫生活啊,老家伙在的时候,咱过得跟乞丐一样。” 老观主奉行节约质朴的原则,道观里的每个道士都穿着洗得泛白的道袍,吃着简单的餐食,和此刻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再度抿一口酒,他谈起了今日来豢龙台为生了重病的母亲祈祷的有钱孝子,好像是当地的一个小老板,姓刘。刘老板做的生意不算大,但积攒下来的身家也有几千万,从旁人口中听闻豢龙台的祈福管用,便带着老母亲辛辛苦苦爬上了山,捐了五十万的香油钱,只为了换一张续命符。 续命符是他们豢龙台近年来闻名当地的一大特色,旁人只知这是一张写上被续命之人生辰八字的符纸,却不知道符纸的另一端还连接着一个他们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性命。续了前者的命,后者的阳寿便飞速减少,但因两者并不相识,所以这把戏也从未被拆穿过。 “这刘老板走前说他一个合作伙伴的老丈人身子也不太好,如果咱们的续命符有效用,届时就介绍那合作伙伴过来……听说那合作伙伴更有钱,公司都开到外省去了。” 刘老板都能给五十万的香油钱,别提这位合作伙伴了。 凌云在内的几人似乎已经想到钞票堆成山的画面,面上逐渐浮起了激动和兴奋,推杯换盏之际,一张张脸被酒精熏得面颊通红,整个人晕晕乎乎。 急促的敲门声也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的小道士嗅着从袇房的门窗缝隙里钻出来的酒肉味,眼底浮起了几缕厌恶。在豢龙台待了几年,自然知晓从观主到师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他们加入道观便如踏入虎口,那些个因看不惯凌云等人所作所为的道士前脚说要离开道观,后脚就失踪得莫名其妙。 这种毫无遮掩地警告让剩余那批尚且没被欲望污染的小道士心中惶惶,只能咬牙忍下这份恶心。 嘭。 大门被人从里头粗暴推开,长须道士顶着一身的酒气,恶声恶气地问:“干什么?” 被酒臭味熏了一脸的小道士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手指抬起指着身后的位置,道:“溯时师兄打上来了。” 谁? 长须道士皱着眉:“什么溯时不溯时,那臭小子不早就在老家伙死了以后滚蛋了吗?” 听着长须老道口中说出的’老家伙‘三字,小道士敛下眼眸,撇撇嘴,心道对方真不是个东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眼前这位修炼不到家,还在外惹是生非,招惹到了个厉害人物,双方斗法之际要不是老观主及时赶到,这位的小命早就交代给对方了。 面对有救命之恩的老观主,不说一句恩人也就罢了,竟然直接称呼对方老家伙,还有那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嫌恶,真叫人作呕。 长须道士醉得脑子不灵清,但嗓门却响亮得很,那一句’溯时不溯时‘清晰传入身后的袇房内,叫正笑吟吟喝酒的凌云拧起眉心,当的一声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长须道士,正要发问,耳边却蓦地炸开一道雷霆般的怒喝:“凌云,给我滚出来!” 熟悉的嗓音被扩音符无限放大,传遍整个豢龙台,正在熟睡的小道士们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睁着充满迷惑茫然的眼睛去找声音的源头。 凌云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他低声自语:“……溯时?” 回应他的是一道能够将整片后山都照亮的光芒,紧接着是一阵夸张的地动山摇,巨大的动静让原本还沉浸在醉酒中的几个中年道士纷纷惊醒,下意识想要往兜里掏符纸跟法器,但手往下一放才惊觉自己根本没穿道袍,那乾坤袋也不曾系在腰上。 几人面色微微一变,手忙脚乱地想要回自己的袇房,然而五人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道翻涌着淡淡金色的透明屏障,将他们与凌云、长须道士隔绝两端。 突发的一幕让几人心中一咯噔,但来不及思考,便见一道身影自隐身符下缓缓现身。 蓬丘身着深色道袍,背上背着桃木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冲几位名义上本该是他师叔的人浅浅作了个揖,旋即,符纸悬空而立,桃木剑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冷芒,他在五人惊恐的视线中沉声道:“破!” 话落的瞬间,五人突觉心口、腹腔传来一阵古怪的疼痛,上半身皮肤包裹的五脏六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被疯狂搅弄,一阵一阵的抽痛令他们纷纷弯下腰,但疼痛却并未随着这个动作减轻,不止如此,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道’砰砰砰‘的爆炸声,再低头,竟是视野之中的小腹与胸腔突然炸开一个个口子,刹那间,移位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甚至有从口子里淌出来的趋势。 蓬丘因着师兄溯时的原因,对恶咒并不排斥,甚至会主动学习。但他在外游历这些年,也鲜少动用恶咒,即便动用也是针对恶鬼。像今日一般,以恶咒炸穿曾经的师叔们的肚皮,那是想都不敢想。 目睹了这一幕的凌云同样感到震惊。 同溯时蓬丘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晓蓬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往日里就像是溯时的一道影子,溯时脾气暴虐,蓬丘温和,便总是他跟在溯时的身后收拾烂摊子,并没有什么存在感。而非像今日一般,一出手便是如此折磨人的恶咒。 “你——” 喉间滚出的质问消散在袇房前突然出现溯时的身影时,许久未见年轻的道士,凌云惊觉溯时锋利眉眼间流露出来的狠厉好似比以前更要浓重几分,眼角的疤痕在昏暗的月色下也显得更加蛮横。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2节 薄唇勾了勾,溯时的双眼盯着凌云,嗓音低沉:“我喊你你不滚出来,那就只能我自己上门了。” 溯时悬空而立,他左手持符纸,右手持一面黑金色的三清令旗,旗幡无风自动,居高临下的姿态令凌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几分惊慌。手指摸向腰间的位置,上头空空如也。跟那些腹腔爆炸的中年道士一样,他为了更舒服地喝酒享受,道袍与乾坤袋扔到了桌旁的位置,此刻溯时若要发难,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额间落下一滴冷汗,凌云心中暗恨自己的知安忘危,又对这溯时、蓬丘师兄弟好端端地跑豢龙台来找麻烦而感到疑惑。 眼下他只能故作冷静,沉声问:“溯时,你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豢龙台,今日又为何突然造访?还伤我豢龙台之人,莫不是活腻了!” 话入耳,溯时当即一声冷笑。 他的眸光宛若十二月雪山上的冰锥,冷得如有实质,仿佛能轻易将凌云的身体刺穿。 他道:“我为何造访你不清楚?三年前杀我师父,跟邪教同流合污,我让你多活三年,你都该给我磕头谢恩!” 杀我师父,跟邪教同流合污。 这几个字从溯时口中说出时,凌云的脸色瞬间一变,但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又恢复了平静。事实上他杀了老观主这件事情在豢龙台几个师叔师伯之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没问他,他也没承认过,但他们都有肯定的猜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总归跟着他比跟着那老家伙舒坦一万倍。 想到这里,他翘了下嘴唇:“三年才知道真相,我倒是觉得你溯时也枉为无崖子座下最得宠的弟子。” 溯时的脸色沉下来。 凌云却好似抓到了戳他心窝的办法,笑着问:“难道不是吗?无崖子当年最疼爱的就是你,明明性子和行事那般固执,却对你学习恶咒的事一忍再忍,就连当年你用恶咒差点杀了流云观那明悟,他也给你按下了……可你呢,放任我这个杀了你师父的仇人拿下了豢龙台,还逍遥了整整三年,溯时,你说说,等你死了去地府,无崖子会不会怪罪你的愚蠢?” 随着凌云一句又一句的挑衅在耳边响起,溯时完好的手将骨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眉目间的戾气也宛若暴风雨前的乌云,叠了一层又一层。 凌云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很生气吧?可你既然知晓我身后有个厉害的组织,你就该明白,你今日敢在豢龙台对我动手,明日等待你的将会是那组织以及全国各大道观的追杀!溯时,我承认你是个优秀的道士,可你师兄弟也就二人,真的躲得过吗?” “哦?” 溯时垂下眼眸,出人意料地低低笑起来,他手中的令旗微晃,在指向符纸的前一刻,似笑非笑地问:“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背后有个邪教?你若妄想让九幽通神会的废物来救你,恐怕只能去地府求他们了!” 轰! 耀眼的火光撕开暗夜,无数火苗宛如流星一道道砸向凌云身后的袇房,凌云脸色猛变,迅速转身飞扑到桌前,慌乱中艰难掏到了自己的法器和乾坤袋。但他来不及动手,就见一道火球直冲他的面门砸了过来,凌云心中暗骂,身体迅速翻滚,但那火球却奇异得很,迸溅出来的无数火星子又迅速聚拢庞大,在凌云的手边轰得一声炸开。 想到手指中紧紧拽着的乾坤袋,他立刻弓身将乾坤袋里倒出来的符纸藏在小腹处,于是火球炸开的火苗尽数跌在了他的身上。灼烧的刺痛感令他发出凄厉的痛呼,咬着嘴里的软肉拼命将这份疼痛压下,他颤抖着手指将拂尘点在符纸上,符纸升腾起光芒,逐渐将他笼罩。 屏障之中的凌云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靠在墙上,脑袋里回荡着溯时说的那一句“你若妄想让九幽通神会的废物来救你,恐怕只能去地府求他们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溯时不仅知道九幽通神会的存在,还将九幽通神会给端了?怎么可能!溯时就算能力再出众,也断然不可能强悍到这种地步! 凌云眉眼冷凝下来,深吸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找到了一张特殊的符纸。这符纸是清扬交给他的,是用于联络的符纸,据清扬的意思,符纸被烧尽,就会有一只恶鬼现身,这恶鬼会充当信使,将他的求助传达给九幽通神会。 不敢有半分耽搁,凌云快速将符纸点燃。 期间溯时只似笑非笑地注视他。 与其让凌云心怀期待,让凌云心生绝望才是溯时最想看到的画面。 这画面来得也不晚。 随着最后一点碎屑从凌云的指尖落到地上,周围照旧寂静无声,别说恶鬼了,连抹鬼气都不见踪影。凌云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僵硬,他怔怔盯着地面,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一下一下似要从喉咙里逃出来。 没有传信的恶鬼,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无声的寂静中,他有些浑噩的脑袋却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视线蓦地转到自己的小腹处,他猛地撩起衣服,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浑身颤栗。 “这是什么?!” “我徒弟改进的恶咒。”溯时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凌云的小腹,一株古怪的植物在他的皮肤下缓缓印出了轮廓。 短暂的几秒后,那植物的轮廓范围瞬间扩张,凌云也在此刻感觉到了身体的僵硬,他被一种奇怪的力道强迫着站起来,两条手臂刷拉一下绷直平举,随后手臂的皮肤噗嗤噗嗤地钻出一根根细短的枝桠。这些枝桠疯狂吸收着凌云手臂上的血肉,长出一片片叶子的同时,被吸干的手臂皮肤裹住骨头,乍一眼看去,皱巴巴的竟像极了树木的主枝。 同样的,他的躯干也因为血肉被吸食,皮肤变得皱巴巴,像极了树木的主干。 “不……不!” 被眼前一幕给惊到的凌云瞳孔中溢出惊恐,他试图去抓符纸,但只剩下五根手指的手僵硬得好似不存在自己的身体上。手里原本握着的拂尘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就像是恶咒加速的开关。 嘭的一声巨响。 在凌云身体里扎根的树干飞速生长,向下扎根,向上穿透头颅与房顶。 凌云的人脸印在树干上,他睁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死得又茫然又惊慌又迅速。 “啧。” 目睹了全程的溯时不得不承认,桑柒柒在恶咒的研究和改进上的确很有天赋。这任谁也想不到,搞出这种丧心病狂恶咒的家伙竟是个才接触符纸没几天的小白选手。 他望着身前夸张生长的树木,偏头看向了一侧的角落,吹了个口哨。 一只纯黑的乌鸦张开翅膀飞落在他的肩头,小黑翅膀一抬,隐匿在树木之中的灵魂被强行抽了出来,团吧团吧扔给了溯时。 无崖子于溯时而言跟父亲没有区别,凌云杀无崖子,那与溯时便有杀父之仇,溯时不可能就这般轻易放过凌云。 正巧,来前桑柒柒还给了他几张能作用在灵魂上的恶咒符纸,正好拿凌云的灵魂来试试手。 想到这里,他有些手痒,抬手一挥招呼着蓬丘离去,却在转头之际对上了一张张年轻小道士的脸。 一伙人眼巴巴盯着他,眼里没有对他将凌云变成树的惊恐,有的只是惊喜和钦佩。 他们纷纷作揖,兴奋喊道:“溯时师兄!” 第112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二天 那你得问问桑柒柒…… 有那么一瞬间, 溯时仿佛听到了上百只小狗崽在汪汪叫,叫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一转身, 他就发现蓬丘默不作声地堵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什么话都没说, 眼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师兄, 这里的烂摊子你不能一甩了之。 溯时:“……” 搓了搓短短的发茬,掌心被刺得生疼,他硬朗的五官染上几缕不耐烦。 都说了是烂摊子, 不一甩了之, 难道要他当冤大头接手吗? 蓬丘不愧是他家师兄从小的跟屁虫, 从一个简单的动作和表情就能窥探出对方的心思,立刻小声提醒了句:“师兄, 这本就是师父留给你的豢龙台。” 一句话把溯时给噎了回去。 而耳尖听到蓬丘提醒的豢龙台小道士们顿时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溯时, 似在祈祷溯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半晌,脑子里没半点墨水只有恶咒符文的溯时绷着脸, 表情看上去比凌云这个真正的反派还要凶神恶煞。修长的手指往身后一指,指向了那棵人皮包裹的粗壮大树,皱巴巴的树皮上还留有凌云死前的惊恐模样。 他冷笑着说:“看到了吧,以后谁敢干坏事, 就是这下场, 把你们的身体当树桩,再拎出你们的灵魂千刀万剐。” 蓬丘:“……” 他默默转身扶额, 忍了几秒到底还是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果然是他师兄,面对这群眼巴巴的小狗崽,张嘴第一句话竟然是威胁。可偏偏这群可怜的小狗崽好似还浑然不觉, 连连点头:“溯时师兄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对对对,我们绝对没有跟凌云老道同流合污,每天都准时上早课晚课,念经学习!” “罗万师兄还在后山种了好多小白菜,味道可好了,我们每天都吃,没碰一点凌云老道的海参鲍鱼。” “我们身上的新衣服是卢洪师兄天天在栗子直播跟娱乐主播打pk赚的钱,没花凌云老道的。” 一群小狗汪汪汪地说着这三年来的生活,说完以后,眼睛亮亮地盯着溯时,道:“罗万师兄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回来接手豢龙台的。” “罗万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他知道个屁。”溯时嘀嘀咕咕,言语间带着几分对罗万的不屑,可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却握成了拳头。 恰逢此时,罗万与卢洪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两人弯腰作揖,冲着溯时笑:“溯时师弟,许久不见,你看上去过得不错。” 卢洪点头:“确实,身板比三年前更结实了。” 溯时绷着脸打量他们。 印象中卢洪虽然三十来岁,但已经隐隐有发福的趋势,三年前他离开豢龙台的时候,他那肚子跟怀孕五个月似的,而现在,那道袍穿在他身上竟然显得空落落的,整个人也变得瘦长。 罗万师兄一直以来都是个瘦子,身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额角的鬓发却染上了几缕白。 这种变化令溯时的心有些沉,他抿着唇沉默良久,随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个钱包塞给了身后的蓬丘,骂骂咧咧道:“密码是三个六和三个八,去山下村子里买几只猪,好好给他们补补,一个个瘦的跟竹竿似的。” 蓬丘摸出钱包里头的银行卡,应了一声好。 旋即视线越过溯时与罗万、卢洪二人相撞,三个人齐齐露出个笑容。 蓬丘与罗万一块下山买肉时,溯时还在卢洪的帮助下记录豢龙台内凌云的走狗姓名,有乐意吃三年小白菜的小道士,自然也有想要吃山珍海味的混球。 “巫志?”看到卢洪写下的名字,溯时嗤笑了一声,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这傻叉就是当年欺负蓬丘的罪魁祸首,后来被他给打怕了,见了他就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还是个烂货。 “他的反应还挺快,看到你在跟凌云的打斗中占上风就跑了,不过就凭他的能力,也跑不了多远。”卢洪解释道,“估摸着还在山上,等下让师兄弟们找一找,多半能找到。” “成,反正这名单上的一个也不能落下,该死的全都得死。”溯时抓住纸起身,“我去贴门上,让大家都看看。” 其实溯时更想把名单打印下来,给道观里的小道士每人发一份。不过他们这道观没打印机,下山也麻烦,索性当小广告贴门上得了。 贴完名单,他转身回大殿时,遇到了几个哼哼唧唧、想上前又显得很迟疑的小道士。 溯时记得为首那个,他打上豢龙台时,对方原本在守大门,后来被他使唤着去敲了凌云的门。溯时看他还挺顺眼的,将手上黏上的胶水搓掉,掀起眼皮问:“找我有事?” 小道士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点点头后小声问:“溯时师兄,之后你会留在豢龙台吗?” 溯时定定看了他几秒,含糊不清地说:“看情况。” 虽然并非确定的答案,但几个小道士明显很开心。 没确定,就证明溯时师兄重回豢龙台的可能性相当大。 他们连忙俯身弯腰道:“那溯时师兄你好好考虑,我们都很乖的,现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会种地,特别能干,保准能将豢龙台发扬光大!” 说完便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地跑了。 站在廊柱后围观了这一幕的卢洪眯起眼睛笑了笑:“这群小孩蛮可爱的,跟溯时师弟小时候差不多。” 溯时翻白眼:“放屁,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他小时候跟刺头可没区别,谁见了他都头疼。 卢洪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也没有再叙往事,而是走到他身旁询问:“你先前与凌云说的,他身后那组织……真的已经解决掉了吗?” 溯时扬眉,没说话,卢洪便继续道:“这两年我跟荀乐一直有联系,他们道观里的那群道士应当也和凌云背后的那个势力有牵扯。” 溯时闻言,眼底涌起了几分冷意,嗤笑道:“那他们就等死吧。” 溯时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警方便联系上了豢龙台、流云观等没有问题的道观,再加上地府派出来的鬼差,开始对九幽通神会的成员进行了新一波的围剿跟肃清。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3节 行动相当顺利,就算有逃过警方跟道士们追捕的九幽通神会成员也逃不过地府的鬼差之手,一条条漏网之鱼被鬼差们的拘魂锁穿透躯体捆住灵魂,那下场可比落道士们手里惨多了。 鬼差们手上都没什么静音符,仗着是在山里,也没舍得将浑身的鬼气用在开拓空间上,因此第一次捆生魂便将动静闹得极大,据说当地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不少村民在深夜被惊醒,吓得连忙打电话报警。 桑柒柒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由衷觉得以后该在地府开个班,就教道士的那一套符箓之术。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认真思考,见段绥走过来,认真发问:“你觉得可行吗?” 段绥想也没想就道:“你有点高看那些鬼差们在符箓之术上的天赋了,不是个个鬼都像你一样那么厉害的。” 桑柒柒一听,顿时美滋滋地摸摸自己的脸。 夸得很好,爱听,多夸。 晚间,桑柒柒关了店,跟着段绥一块回了地府第一殿。殿门被推开,坐在大殿之上的蔺阎罗瞧见迈步而来的段绥,刚起身想要迎上去,就见后头还跟了条名为桑柒柒的尾巴,脸上的恭敬顿时往回一收,屁股也重新落座,掀起眼皮做足了阎罗的姿态:“来了。” 桑柒柒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今天怪装的。 但碍于现场还有别的部门员工在,损领导的话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蔺阎君。”段绥笑着打了个招呼,在蔺阎罗右手下方坐下时,后者眼皮跳得厉害,但又不得不应下。段绥瞧见他这不自在的表情,心底好笑,便也没有再寒暄,而是直入话题,询问,“这几日十殿可有动静?” 地府鬼差放下手头的事帮着阳间的警察抓道士,不仅给出差补贴,抓一个道士还给加分,这事儿在地府闹得沸沸扬扬,别说十殿,估计连金鸡山的鸡都听说了。 只是—— “没动静。”蔺阎罗皱着眉摇头,“单学林跟巢松那边也很安静。” “这么能忍啊?”桑柒柒熟练地掏出把瓜子,分了一半给段绥,一边嗑一边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在诈他们?要不明儿把平阳子他们拉出来在地府溜一圈?我不信他俩还坐得住。” 蔺阎罗觉得这法子挺好,但大boss在面前,总得先问过大boss的意见。 视线转向段绥时,对方点了下头,说了句:“可行,不过也不必太明显。” “这好办。除了平阳子之外的负责人都已经审讯完毕,接下去等待他们的就是各类小地狱巡回游,届时只要将动静稍微闹得大些,自能引出那些个有问题的家伙。” “还有还有。”桑柒柒举起手,“让彭阎君这两天嚣张点,毕竟他耿耿于怀的那位叛逃的行刑官虽然没能抓回来,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也是个好消息。” 蔺阎罗闻言,多看了桑柒柒两眼,难得夸奖:“你这脑瓜还挺灵光的。” 桑柒柒瞥他:“我在你手下干了二十年你才知道我脑瓜灵光吗?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反思下自己,平时对我的关注是不是太少了。” 蔺阎罗:“……” 没理会蔺阎罗一时无言以对的表情,桑柒柒指了指段绥:“我跟段绥才共事几天,他就知道我聪明能干有力气。” 段绥点头,接上:“画符有天赋,哪哪都优秀。” 蔺阎罗:“……” 竟然能睁着眼睛这么夸? 蔺阎罗用力地嗅了嗅空气,隐约闻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但一时间又没想搞明白这气味到底是什么。 从第一殿离开后,桑柒柒跟段绥各回各家。 桑柒柒最近有点忙,没怎么回地府,今儿才收到傅芮的消息说是张老太太要准备去投胎了,她想着等会儿去地府的超市买点菜,几人吃上一顿。 毕竟,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在超市大花一笔,丝毫没觉得心疼,她拎着两大口袋的食材跟零食开开心心往老太太的别墅走去。 与她的轻松喜悦截然相反的是单学林。 他人虽然在第四殿未曾出门,但地府的鬼差们纷纷前往人间出差帮忙一事却早早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上表现得冷静沉着,实则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有心想从蔺伯的口中试探试探,那所谓的邪、教组织叫什么,阳间到底什么情况,却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强忍着不安窝在大殿内。 而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都没敢知会巢松。 呼出一口气,单学林告诉自己要冷静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大殿之内。当看清楚身影的脸时,单学林脸色猛变,当即起身低喝:“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外头的事你没听说吗?这会儿指不定有人盯着咱们呢!” 来人正是巢松。 巢松阴沉着脸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长袍,冷声道:“盯着就盯着呢,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大殿里也不是回事,我出了门才知道蔺伯彭肃那几个家伙现在派鬼差去阳间逮捕的正是九幽通神会的成员。不止如此,你还记得钟玉泉吗?” “废话。”单学林道,“钟玉泉还是我策反的。” 连第六殿那场所谓的行刑官被恶鬼蛊惑、继而打开地狱之门的戏码,都是他吩咐钟玉泉做的。 原本只想着趁酆都那位不在尝试制造些混乱送些小鬼们出去给烬天大人补补身体,结果彭肃那老家伙反应飞快,虽给冥河造成了污染,但除了钟玉泉跟那叫梅宜山的鬼逃离地府,愣是一只鬼都没跑掉。 白费工夫。 “钟玉泉死了。” 五个字从巢松口中说出来,单学林差点没反应过来,当即道:“怎么可能!钟玉泉不是改名换姓成了九幽通神会在阳间的分部负责人么?” “是啊,我听彭肃说的,钟玉泉成功制造了恶灵,但被恶灵当成补品给吞了。” “彭肃怎么知道的?” “那你得问问桑柒柒了,这死丫头明面上在阳间开殡葬店,背地里干大事呢。”说起桑柒柒,巢松的眉眼冷凝下来,“她不仅把钟玉泉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恶灵抓了,她还把九幽通神会阳间的负责人一锅端了!蔺伯笑得脸都开花了。” 听到桑柒柒的名字,单学林下意识皱眉。 张嘴想问那死丫头真有这么厉害?可想到自己跟对方对上就没讨到过半分好,又默默地把嘴闭上了。 桑柒柒于他而言,跟灾星没什么区别。 见单学林不说话,巢松有些焦躁地问:“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烬天大人还在闭关,九幽通神会若真的出了事,大人的一切筹谋不就都成空了?!” 单学林自得知鬼差前往阳间的不安在此刻愈发的强烈,但他还是忍着这份不安,一字一字地说服巢松,也说服自己:“彭肃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从鬼差频繁前往阳间到钟玉泉之事,都可能是那位耍手段想要迷惑我们,我们眼下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动。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烬天大人究竟在哪儿,就算九幽通神会真的出了事,也没法改变什么。” “我们是不知道,可嶓冢山那位知道啊,他脑子要是拎不清被盯上了,那不完蛋了?”巢松咬了咬牙,“他应当不至于这么蠢吧?” 第113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三天 #太好了我老板被…… 十殿阎罗与五方鬼帝的接触本就不深, 尤其是单学林跟巢松,平日里为了避嫌,大多时候都待在自己的大殿内, 很少主动去接触别人。 对那位嶓冢山鬼帝,两人都没有太多的了解。 单学林的额角抽疼得厉害, 手指便揉得更加用力。他闭了闭眼睛缓和谈及嶓冢山鬼帝时浮起的躁意, 强忍着道:“不会的,当年酆都那位上位成功都没能及时清算嶓冢山,就足以证明蒋玉山有本事。” “没能及时清算不是因为酆都那位在跟烬天大人的斗争中身受重伤, 跟他蒋玉山有什么关系?” “你蠢么?”单学林放下手, 额角的青筋再度一抽一抽, “当时罗浮山鬼帝曹承宣战死,抱犊山跟桃芷山中立, 就剩个蒋玉山摆明了是站在烬天大人那边的。就冲着蒋玉山这身份, 段绥都该在烬天大人落败的时候将他杀了,可他没有, 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他杀不了!” 见巢松还有话想反驳,单学林冷嗤一声继续道:“段绥在五方鬼帝中没了帮手,但十殿阎罗可有好几个是他的走狗,彭肃跟辛汲能力也不差吧?偏偏就是没乘胜追击, 只能证明当时蒋玉山的实力就算没有胜于段绥一行, 也是与之持平的。” 而这几十年时间下来,段绥的实力有所恢复, 那蒋玉山肯定也不是当年的水平。 没有人会在群狼环伺的时候还选择留在原地徘徊。 巢松被单学林的一番话说得放松了点, 情绪也没有那般紧绷。 但刚放松的情绪就因为第二日听闻了惠明一行进入几个小地狱接受惩罚而再度绷起。只不过这一次巢松冷静了点,没有按捺不住地抬步就往单学林的大殿去,他敛下眼眸, 安静等待着惠明一行进入自己的第八殿。 单学林与他是差不多的想法。 就算心底再焦躁不安,也死死忍耐着。 直到惠明被送到第四殿的小地狱,将人押送过来的第三殿行刑官跟拎鸡仔似的将惠明丢到小地狱门口,掀了掀眼皮,吩咐道:“蔺阎君交代了,把人往死里折腾就是了……哦,但是不能真的让他死了。” “知道了。” 第四殿的行刑官点头应下。 入夜,第四殿的小地狱皆陷入寂静,惠明双手撑开,被绑在十字木架上,他的鬼魂破烂不堪,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但这么多的伤痕也没法概括他这两天所受的折磨。时至此刻,惠明才知晓为什么桑柒柒将自己丢到地府时的表情如此的意味深长。 想到桑柒柒这个人,惠明便哼哧哼哧地急促喘起气来。 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你是九幽通神会的分部负责人?”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惠明下意识地哆嗦了下。他艰难地尝试扭头想要去看身后说话之人的真面目,但被束缚的痛苦让他维持不了这个行为和企图。 而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只要你如实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我会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惠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里是地府,遍地都是鬼差,你怎么救我?更何况,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什么都说了,关于他所知晓的九幽通神会的一切,他都告诉桑柒柒跟那个阎王了,可谁也没有放过他! 惠明的瞳孔因为愤怒染上血丝,哼哧哼哧的喘息声更粗重。 单学林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作为第四殿的阎罗,除非单学林申请,否则他没法看到第一殿的审讯资料。 所以,惠明告知蔺伯的,他除了再问一遍,没有其他的办法。 眼神微微暗沉,单学林绕到惠明的身前,露出了他的真容,缓缓开口:“我是这第四殿的主人,你说我能不能放你出去。” 惠明先是一愣,呼吸渐缓,眼底浮起了迟疑与惊诧。 “你……” “你只有一次机会。”单学林打断他的疑虑,“蔺伯问过你的问题以及你的回答,全部告知我,不能落下一个字。说完,我就立刻送你离开。” 惠明沉寂已久的情绪终于随着这句话再次有了波动。自进了地府,接受了第一殿的审判,他就知道自己只有生不如死这一个下场,却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深夜还能等来另外的结局。 他张了张嘴,询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单学林颔首:“自然。” 惠明的眼底亮起光,当即道:“那我都告诉你!” — 阳间。 继警方围剿肃清九幽通神会的成员以后,那些与九幽通神会有牵扯的老总们也在不同的时间被警察带去了警局喝茶。 冯氏制药的老总冯和悌像往常一样穿着整齐地抵达公司,迈步进入办公室。没一会儿,生活助理推门进入,面对冯和悌略显清瘦的脸,略显抱歉地道:“冯董,暂时还没联系到李沭道长。” “没联系到?” 冯和悌皱起眉,心中颇感意外。 这李沭搞什么?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4节 说好了每半个月给他送一次药,眼下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都过两天了,不见踪影就罢了,竟然还联系不上人。 那他的身体怎么办? 冯和悌的心底有些不安。 他和李沭是在一场酒局认识的,彼时李沭是跟冯氏制药有合作的公司老总带来的,那老总指着李沭冲冯和悌神秘兮兮地笑,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道:“冯董,我给你介绍个人,李沭道长,看相算卦、治病驱邪,什么都会。我听说你们冯氏制药最近遇到了点小麻烦?不如让李沭道长帮帮忙,我相信以李沭道长的本事,定能轻易解决。” 对方口中的小麻烦是指有个病人在治疗途中用了他们冯氏出品的药,结果身体没有好转,还突发了其他的病症,医生已经抢救过三回,堪堪将病人从阎王爷手下抢回来,但由于情况不妙,病人此刻还在icu待着。 得知是药品问题,病人家属闹得十分厉害,加上这病人背后也有点人脉,冯氏制药处理起来不敢像以前一样等人死了给点钱打发掉。 而今听到合作公司老总的话,冯和悌扯了扯唇,随口接道:“哦?这位李沭道长这么厉害?不知打算怎么解决?” 虽然应和了,但冯和悌根本不信道士的手段。在他眼中,道士跟江湖骗子是画等号的,比起信这个叫李沭的道士能解决冯氏制药的问题,他更信这位合作伙伴被骗得没脑子了。 此时的冯和悌完全没想到,仅仅只是两天后,还在icu靠昂贵的机子续命的病人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 人救了回来,冯氏又给了钱安抚,顺利将病人家属封口,有关冯氏制药的不利传闻愣是一点都没传出去。 一个危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度过,这令冯和悌头一次正视起李沭的存在来。 他与李沭的关系也因此亲近不少。 但随着李沭暴露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听到他要求冯氏制药借助试药志愿者的性命去培育、制造一个所谓的神灵,冯和悌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二话不说便选择了拒绝。 李沭对此面露遗憾:“冯董,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生意,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思考,毕竟,错过了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彼时的冯和悌坚定异常,冲着李沭直摆手:“你不用多说,这种造杀孽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更何况到时候事情被戳穿了,事件带给冯氏制药的恶劣影响不比先前那icu的病人大得多?冯和悌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才会选择跟李沭合作。 但当时的他显然没料到李沭的性子狠毒到那种地步。 拒绝李沭的第三天,冯和悌在晨起时察觉到心口不舒服,去了医院检查愣是什么也没检查,随后又在当天晚上因为突然的昏迷二进医院。 接下去的几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他的心脏每时每刻都像被一只手狠狠按压、揉捏,他浑身的骨头好像被打碎了重组,即便是冯氏出品的效果最好的止痛药在他身上也没有用武之地,而偏偏,医院先进的机器什么也查不出来。 冯和悌以及为他看诊的医生都陷入了迷茫,直到李沭再次出现。 他穿着黑金道袍,头戴道巾,手里拿着拂尘,一眼看去竟有种仙风道骨的模样。可这模样只是表象,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冯和悌,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令冯和悌毛骨悚然。 李沭问:“冯董,后悔了吗?” 冯和悌本就不是什么蠢人,’后悔了吗‘四个字一入耳,这些天困扰他的问题便都有了答案。 他怔怔地望着李沭,连续不断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变得虚弱了许多,但却无比笃定:“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 李沭将手中的拂尘甩到另一边,面上的笑容不变,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再一次问:“关于我上次的提议,冯董改变主意了吗?” 李沭问出这个问题时,冯和悌苍白着脸,心口的疼痛再次涌现。在迟疑了足足五分钟后,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哑声道:“我同意了。” 从那天起,冯和悌就走上了不归路。 但与暗潮汹涌的未来不同,他的身体迅速恢复,再次体检时,医生告诉他,他的身体素质堪比三十岁的年轻人,能多活很多年。 冯和悌说不出什么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喜悦,又有点麻木地执行着李沭的吩咐,然后按时去拿李沭给他的药丸,将已经乱套的生活覆上一层虚假的安稳。 “去李沭道长的别墅找找。”冯和悌低声吩咐,他隐约记得李沭说过近段时间神灵已经快要成型,他会变得非常忙碌,若因为神灵一事儿而忘记与他的人联系,也并非没可能。 助理闻言,连忙诶了一声,转身便要去联系人。 然而,就在他预备开门时,门外却响起了咚咚咚地敲门声。随着冯和悌的一声“进”,行政助理推门而来,表情有几分古怪,对着冯和悌道:“冯董,市公安的同志说是想找您调查些事。” 话落,被门板与助理挡住的中年警察于人后上前,高大的身影站到冯和悌的对面,双方只隔了办公室的一片空间。他冲冯和悌打开代表自己身份的证件,锐利的双眼里凝着寒霜,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冯和悌冯董是吧?你涉嫌蓄意谋杀诸多试药志愿者,跟我们走一趟,聊聊具体情况。” 涉嫌蓄意谋杀住诸多试药志愿者。 这几个字落在冯和悌的耳中,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改变。但到底浸淫商场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交过手,他很快恢复往常淡然的模样,反问:“您是不是搞错了?来冯氏制药的志愿者都会在试药之前签署相关协议,生死并非我能掌控。这位……齐警官,不管是冯氏还是别的药企,都不能百分百保证研究出来的新药对所有人都是安全无害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死几个志愿者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没有他们,企业怎么能找到新药的问题并进行改进,您说对吗?” 齐警官长得有些凶悍,眼角的眼皮耷拉着,乍一眼看去气场十分强大,他盯着冯和悌看了几秒,嗤笑一声,答非所问:“你还不知道吧?李沭死了,被他所培养出来的神灵给一口吞了。” 轰。 一句话在冯和悌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转变成了嗡嗡嗡的杂音。 李沭,死了? 他愣愣地望着齐警官,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李沭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 但想到齐警官毫不避讳地说出李沭的名字以及神灵的存在,冯和悌便知晓他不可能骗他。 他张开的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迎着齐警官锐利的眸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齐警官淡淡问:“你还想再挣扎吗?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好好唠唠那些满怀期待地来你冯氏制药,试图通过新药挽救他们性命的志愿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冯和悌的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灰白,本挺起的腰板缓缓弯了下去。 — 桑柒柒得知冯和悌被抓时,正趴在殡葬一条龙的沙发上听段绥说起惠明。今早惠明被送到第五殿继续接受刑罚时,突然灰飞烟灭,死的不能再死。 得知消息的第五殿阎罗跟行刑官现在正在跟单学林手底下的人掰扯。 第五殿的人说,惠明会死纯粹是因为第四殿的刑罚太过严重,今早第四殿的行刑官将人丢到第五殿的小地狱门口时,惠明已经进气少出气多,跟在河岸边暴晒了一天的鱼似的,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第四殿的行刑官则死不承认,说他们只是按照蔺阎君的吩咐将人往死里折腾,但绝对没折腾死。 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听说还上手干架了。 桑柒柒双手托着下巴,暗恨自己今儿出门早,竟然没看到这刺激有趣的场面。 “所以到底是第四殿的问题还是第五殿的问题?”她好奇地问段绥。 段绥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桑柒柒:“要我觉得肯定是第四殿。” 段绥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免低笑,继而点头:“昨晚单学林去过第四殿的小地狱。” 桑柒柒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双手一拍发出啪的清脆声响:“我就说这老登铁定有问题,肯定是他确认了惠明九幽通神会成员的身份,又怕对方把自己给抖出来,索性杀了解决后患。之后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将惠明的死甩到了第五殿的头上。” “看情况的确如此。” “那现在咱就等单学林露出马脚来吧,希望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蠢。”桑柒柒做了个祈祷的手势,扭头又去看今日的微博热搜,关于冯和悌被抓的话题后头跟了个扎眼的’爆‘字,引起了无数网友的惊呼。 [这群大老板怎么回事?前有宁昌生,后有冯和悌?] [我曹,我看有爆料说冯和悌借着冯氏制药招募志愿者杀人,是真的吗?太夸张了吧?他干嘛要这么做?] [我表叔就去当冯氏制药的志愿者了,冯氏制药那边说有新药可以抑止他的癌细胞扩散,但他吃了那个药还是没撑住。当时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难听点的我表叔的情况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试药都是借口?] [天呐,该不会有些人本来情况不严重,结果吃了药倒出事儿了吧?] [你们好像没搞明白情况,问题不在药上,在于冯和悌无差别地杀人懂吗?我怀疑他可能加入什么邪、教了,听冯氏制药的人说,他每半月都会从一个道士手里拿药。] [草,更恐怖了] [啊啊啊我的道士ptsd又犯了!!] [现在我连看明心道长也瘆得慌/微笑] 桑柒柒将这条评论转发给明心,又继续看其他的话题。 除了#冯和悌被抓#以外,还有个名为#太好了我老板被抓了#的话题正在以飞速往热搜的前三爬。 手指正要点进去,见白萦心拎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说是买一送一。将奶茶递给桑柒柒,白萦心的目光瞧见她的手机屏幕,眨眨眼:“你也在看这个热搜啊,里头可热闹了。” 桑柒柒大概能猜到有多热闹,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实不相瞒,其实我老板今天也被警察带走了。] [楼上姐妹的老板也被抓了?我昨天还听说我们老板人在国外度假,被董事办一个电话叫回来,人在机场就被逮了。] [你们老板是这个老头吗?我跟他一个航班,亲眼见他被警察拷上的。你别说,死老头看着七八十岁了,健步如飞啊,在机场狂奔想逃呢,身体素质相当惊人/大拇指] [对对对就他,前两年他还因为生病在医院住了大半年,说是癌症,结果今年身体莫名其妙就好了,各处度假不说,还骚扰女员工/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我老板也被抓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太爽了,狗币玩意儿让你天天奴役我,给我死牢里去吧!] [我们大老板也被抓了,现在公司闹翻天了,大老板的十六个私生子全出现了,说要上位当老总,其中有个还叼着奶嘴呢/叉腰大笑] 桑柒柒:“……” 第114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四天 你找另一半的时候…… “我看到微博评论还有人说今天是世界牛马翻身做主人的团结日。” 白萦心咬着吸管戳戳屏幕, 准确无误地在桑柒柒的手机上找到了新窜上来的热搜,随后双眼发直地叹息:“但是好像没有通知到我。” 桑柒柒也咬着吸管:“这可不兴通知啊。” 被警察带走的那些个老板都是手上沾人命的,景裕就算平时欠揍, 也罪不至此。 白萦心猜到桑柒柒误会她的意思了,连忙摆摆手。 她猛吸一口奶茶咽下, 吃着段绥为两位女士准备的炸鸡, 恨恨道:“我要翻身做主人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我讨厌的傻缺客人一巴掌呼天上去,叫我赔钱我也认了,反正我当老板我有钱。” 哦—— 桑柒柒听明白了, 白萦心的怨气不是针对老板的, 是针对客户的。 “那客人什么情况?” “死渣男带小三来鬼屋探险, 被我老板吓得摔了一跤,把腿摔折了, 我老板也赔了钱。本来到这儿事情就算结束了, 结果这死渣男进医院的事瞒不过他老婆,他老婆打破砂锅问到底得知了他有小三后就开始闹离婚。这傻缺渣男现在把他跟他老婆闹离婚的事怪在我们头上, 昨天还来我们店里闹了一通。” 白萦心一边说一边对着空气挥拳。 而话说完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了叽叽歪歪的吵闹声。 白萦心竖起耳朵,顿时没了喝奶茶唠嗑的心思,说了声“坏了, 该不会又来了吧”, 便迅速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桑柒柒捞起奶茶跟上去,身后段绥跟张霖也因为足够八卦而放下手头的活, 宛若桑柒柒的尾巴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 果真瞧见了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带着一帮地痞流氓对着鬼屋指指点点。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5节 这男人看着三十来岁,身材微胖,不大的眼睛满含算计, 是看着就令人嫌恶的长相。 用桑柒柒的话来说,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景裕站在鬼屋前,皱着眉看着这群家伙,心里多少有点烦躁。他对这死渣男印象太深了,本来这渣**本不会受伤,他是受了惊一把将身旁带着的女人推出去挡’鬼‘,但那女人也不是吃素的,情急之中反手拽住渣男,愣是把渣男给拽倒在地,腿磕在木棺上,磕骨折了。 说句公道话,但凡这死渣男不找小三,就没骨折没闹离婚这两出了。 还好意思跑他店门口大喊大叫发癫发狂。 景裕沉着脸,眼神冷冰冰地望着轮椅男人:“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来我这儿碰瓷碰上瘾了是吧?我警告你,你要是再——” 话没说完就被轮椅上的男人打断了:“诶诶诶!你们听到没?他竟然要警告我!我是在你经营的店铺里出的事,你还想警告我?大家说这是不是没道理?!” 这会儿听到动静出来凑热闹的都是淮水街上的商家,大家开着不同的店,偶尔碰了面也打招呼,相互之间关系其实还不错。 听到轮椅男人的话,表情都变得古怪了几分。 “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你昨天来闹过了吧?你摔断了腿,人家景老板不是把医药费给你了吗?你还在这里闹什么?” 说话的是个拿着烟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我这可不是闹,我是来跟景老板讲道理的,他只赔了我医药费,别的费用还没给呢!我在他店里摔断腿,这几天没法上班,他不得赔我点误工费?而且我怀疑他这店里不干不净,指不定有什么脏东西,不然怎么我一回家我老婆就要跟我离婚?” 老大爷:“……” 在场的其他吃瓜人:“……” 见了鬼了,这得是什么样的神奇物种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脸皮也忒厚了! 第一个没忍住的就是白萦心,她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走到轮椅男人的对面,一把将站在男人对面的景裕拉到自己的身后,指着对方的鼻子疯狂输出:“还我们店有脏东西,怎么,是我们店让你出轨找小三的?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比畜生还不要脸!” 轮椅男人认得白萦心,知道白萦心是眼前这家鬼屋的员工。他第一次跟朋友来鬼屋时,提出过加白萦心的微信,但白萦心只给了他个工作号,说是可以在工作号预约探索鬼屋的时间。 当时这姑娘看上去冷冷淡淡,但还算有礼貌,没想到今儿张嘴就喷! 他脸色微微一变,嗓门也更大了点:“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出轨谁找小三啊,我跟个女性朋友来鬼屋玩就是出轨吗?那我一辈子不能有女性同事女性朋友了呗?!我现在还怀疑是你们在我老婆面前胡说八道乱造谣才导致我老婆要跟我离婚,我告诉你们,你们必须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还要跟我道歉!不然我找媒体来曝光你们,让你们出名你们信不信!” 哈? 还要他们道歉? 白萦心火冒三丈,一把将手里捏了半天的钞票摔在男人的脸上:“我敢赔你敢收吗?” 白萦心的动作飞快,快到男人只勉强看清楚那粉嫩嫩的颜色,就听啪的一声,被钞票糊了一脸。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按住滑落的钞票,心道,这有什么不敢收的?他老婆跟他离婚的心坚定得很,而他分不到半分钱,那肯定得趁此机会多赚钱。 白萦心既然敢给,他当然敢收! 但就在他的脸上藏不住笑容,低头将钞票往眼前一捞时,脸色倏地大变,惊叫出声:“这什么东西?!” “冥币啊,下地狱以后可以花。”白萦心冷笑,“三百万呢,听说地府还要排队投胎,早点下去早点花!” 景裕:“……” 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女生,景裕的目光下意识移向了把段绥当柱子靠的桑柒柒。 桑柒柒的食指与中指合并抵在额角,冲他微微一扬手,表情里含着几分得意。 同时,被冥币给惊到的男人显然将此当做了白萦心的挑衅跟诅咒,叫嚷着要让自己带来的地痞流氓给白萦心一点教训,结果这群看似壮硕的流氓刚狞笑着靠近白萦心,就被景裕抬起一脚给踹出三米外。 其中一人飞出去时慌乱地伸手,试图攀附住什么物体来控制身体,结果手一捞捞到的竟然是自家雇主的轮椅。 “啊——!” 尖叫声四起,夹杂着痛苦的哀嚎还有那轮椅男人的惨叫。 白萦心看得目瞪口呆。 她扭头回望自家老板,不敢想这弱鸡的细狗身材竟然能一脚踹飞一米八的壮汉,手指不受脑袋控制地抬起,隔着衣服捏了捏景裕的上胳膊,触感依旧是熟悉的软趴趴,于是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你……” 景裕像是知道她在震惊什么,瞥她一眼,冷哼一声道:“看到了吗?猛男也不见得好,一群只长块头不长脑子的小垃圾。” 白萦心:“……” 桑柒柒:“……” 她扭头,小声地跟段绥咬耳朵:“景裕是不是把自己的本体也骂进去了?” 段绥点头:“这证明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猛男只长块头,不长脑子。 闹了这么一出,见识过白萦心讲道理、景裕讲武力的样子,又被警方教育了一波,那死渣男顿时如缩头乌龟,没敢在鬼屋前继续晃悠。 白萦心远离了讨厌的人,心情变得非常好,坐着沙发上跟桑柒柒挤到一块,小声地说着这两日的心路历程:“老天奶,我跟我老板共事了那么久,从来没想过他打架这么猛!该说不说,真的很有安全感!” 提到安全感,她又絮絮叨叨:“以前临时来客人,工作到凌晨,他说怕我在路上遇到坏蛋,所以提出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想的都是我俩一块走,真遇到歹徒了跟买一送一有什么区别?” 桑柒柒忍住了笑,并好奇发问:“所以你现在的理想型还是猛男吗?” 白萦心一脸’你这不是说废话‘的表情:“现在要求稍微高一点,理想型是有脑子的猛男。” 但始终都是猛男。 桑柒柒:“……” 得嘞。 景裕还是找个机会死一死再换具猛男身体吧。 不然怎么看都没机会。 桑柒柒跟白萦心悄摸摸聊男人的时候,收银台后也有人在悄摸摸聊她们。 张霖满脸好奇又不解:“她在打探小白姐心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满含经验的过来人模样。可为什么她自己连哥你这么明显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只能证明我做得不够,表现得不明显。”段绥瞥他,神情淡定地说着理由。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润物细无声地接近,在不知不觉中,桑柒柒已然接受了他的存在。 至少,她把他当柱子靠的时候,没一点别扭。 换个别的男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 九幽通神会的道士跟老总们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地府内的某些人也十分坐得住,没闹出什么动静,桑柒柒便暂时闲了下来。 她开始计划将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向外扩展开分店的事。 听说消息后,幸舒阳立马让助理在黄龙省的各个城市挑出了合适的门店,直接买下送给了桑柒柒。 桑柒柒收到这份大礼时正跟段绥挤在一块商量第一家分店往哪儿开。乍一收到这消息,当即唏嘘了下:“之前他就跟我提到了开分店的事,没想到这么上心。” 她前天直播的时候刚跟粉丝朋友们提及要准备开分店,今儿一早幸舒阳就来消息。 “你帮他撑腰,解决了他耿耿于怀十几年的困扰和仇恨,他只要不是忘恩负义,自然得把你的事放心上。”段绥笑着解释,然后手握着笔在地图上画圈,“那先装修黄龙省各市的分店?挑省会城市的先来怎么样?” 段绥提完建议就发现桑柒柒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喜欢省会?那我们再换个地方?” “不是。”桑柒柒冲着段绥抬起下巴,亮出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我只是觉得你小看了我的财力,挑什么挑,黄龙省21个市一起装。” 她可是身家上亿的女鬼! 不过区区二十一个门店的装修罢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段绥:“……” 手中的笔点在地图册上,段绥默然良久,忽而道:“我想冒昧问个问题。” 桑柒柒满心思都在装修上,随口回答:“什么?” 段绥:“你找另一半的时候介意他吃软饭吗?” 桑柒柒:“……?” 她回过神,没太明白为什么谈着分店装修却说到了另一半,但她不介意如实告知段绥:“只要他的腹肌够硬就行。” 第115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五天 手感怎么样?有需…… 段绥的手隔着单薄的布料按在自己的腹肌上。 硬邦邦的, 应该是桑柒柒喜欢的手感。 至少在外貌条件上,他跟景裕不会有同样的苦恼。 抒出一口气,段绥正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装修的问题上, 就见桑柒柒那杏眼正盯着自己的手……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手按压的腹肌位置。 段绥:“……” 沉默两秒, 他矜持地询问:“要摸一摸吗?” 桑柒柒也矜持:“这多不好意思。” 下一秒手就很自觉地贴了上去, 即便隔着衬衣,桑柒柒也能感受到段绥腹肌蕴含的强悍力道。但如果能掀开衣服看一看、摸一摸,就更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刚落下, 便见段绥的长指勾着衬衣从裤腰扯起, 轻易抽走了桑柒柒与他腹肌之间的阻碍物。桑柒柒的眼在这一瞬间差点看直, 男人那黑色的西裤裤腰贴着白肤窄腰,往上是壁垒分明的腹肌, 数量、温度以及硬度都相当到位。 她的掌心被腹肌烫得有点不自在, 手指悄悄一蜷,结果原本只是掌心位置贴着腹肌如今却变成了指腹也搭在其上。 我去。 真会动! 桑柒柒瞪圆眼睛, 脑子沉浸在惊讶中,手指却很自然地再度按下。 又是一次弹动。 触感绝佳! 见桑柒柒毫无遮掩的、透着震惊的表情,段绥满意地勾了勾唇,旋即决定冒险一问:“手感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桑柒柒满脑子都是八块, 好摸, 八块,会动, 乍一听到这问题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心道, 那可真是问错人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6节 她虽然爱看猛男,还爱剪纸扎猛男,但她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摸腹肌, 万万没想到这腹肌触感这么好,当然,也或许只是段绥的腹肌触感好。 她轻咳一声,装作很有经验地回答:“尚可。” 摸到了段绥的腹肌,接下去的大半天桑柒柒都显得很有干劲,没花多久的功夫就找到了专业的装修公司,对方听说桑柒柒要一连装修二十一个分店,立马开着车狂奔200公里路来到了殡葬一条龙。 负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性,跟桑柒柒打过招呼以后,目光先在脚下的这家总店环视两圈。虽早就听说过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大名,但清明中元等节日还未到来,她有心想给桑柒柒冲冲业绩也没机会。 “我觉得总店的设计就挺好的,殡葬店嘛,用不着太花里胡哨,干净、整齐、色调偏暖、不会沉闷。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的空间有点小。” 桑柒柒连连点头:“黄龙省那边店的面积都要大很多。” 负责人:“那不如咱们就按照总店的装修风格来?” 桑柒柒继续点头:“可以。” 双方交谈得十分和谐愉悦,桑柒柒还主动带负责人一行去吃了顿饭,把人吃得十分感动,走前握着桑柒柒的手打包票道:“桑老板你放心,设计、材料我们都给你上最好的,但价格也不会虚高,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桑柒柒虽说已经退圈,但如今微博以及栗子平台的粉丝数量却堪比一线大明星,他们要真坑了她,只要桑柒柒随便发个微博,估计都有无数人来讨伐他们公司。 装修团队急哄哄地走了,桑柒柒跟段绥则慢悠悠地穿过小吃街回地府。 中途桑柒柒停了好几次,买了不少小吃填补自己尚有空缺的胃。在将章鱼小丸子分享给段绥时,一道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的身后,虚影周身流淌着浓郁的黑雾,声音也显得格外嘶哑:“地府发生了暴动,单学林跟巢松失踪了。” 桑柒柒用力叉章鱼小丸子的手一顿。 段绥的目光也自她的手上抬起。 半个小时前。 托九幽通神会的福,地府最近忙得很,每天都有逃窜的成员被鬼差用拘魂锁链串成糖葫芦送进来。 蔺阎罗已经连着加了大半个月的班,心里对于九幽通神会的怨气都溢出来了。其他大殿的行刑官也是如此,手里的刀子钝了都没时间去磨锋利,每天睁眼就是捅捅捅、割割割,那些必须接受刑罚的恶鬼痛不痛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的手是有点酸疼了。 在这种地府员工都骂骂咧咧的氛围中,恶狗岭的狗突然撒开四条腿狂奔,金鸡岭的鸡抖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双方都飞速地离开自己的领地,奔向了十殿所在。同一时刻,震动整个地府的爆炸声响起,冥河的水开始倒灌,正在排队等孟婆汤的小鬼们纷纷尖叫。 蔺阎罗感受着大殿的震动,脸色微变,迅速起身,长袍一甩,他的身影已然从第一殿的中央来到了冥河之上。彭肃比他快一步,浑身的鬼气怒涨,先是如利箭飞速越过翻涌的冥河水,再若巨网张开,将所有从天而降的冥河水包裹其中,轰得一声砸回去。 “哎呦!” 水花四溅,带着点水腥味的冥河水宛若雨水,迸溅至周围的小鬼身上,引来了一声声惊呼。 “回你们的住所去。”蔺阎罗站在彭肃身旁,沉声吩咐。 小鬼们自然都听话,喝了孟婆汤他们就能投胎,若是这个时候发生点意外,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那未免也太惨了。 于是周围所有的小鬼都飞速逃离,孟婆也趁机从自己的小店里翻身出来,惊愕询问:“什么情况?” 彭肃向来是个不爱思考的暴躁性格,一听这四个字,当即粗声粗气地道:“老子怎么知道。” 倒是蔺阎罗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震动中心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数秒后,诸多恶犬与金鸡纷纷从远处现身,飞扬的羽毛与沙尘混在一块,还有几道仓皇失措的鬼影。这几道鬼影被挤在恶犬与金鸡中间,既要防止恶犬一脚踹上他们、金鸡一翅膀拍飞他们,又要在重重灰烬中跟上它们的步伐,逃亡安全地界,这令他们感到分外艰难。 就在浑身的力气逐步消耗,腿软得马上要栽倒时,一缕强悍的鬼气从旁而来,揽住了他们的身体,迅速飞向右侧半空。 “发生了什么?” 低沉威严的嗓音比起恶犬的后腿还要令鬼害怕,几个鬼影下意识腿软,连忙慌乱回答:“野鬼村的中央突然下陷,所有的鬼都被吞进去了!” 野鬼村与恶狗岭、金鸡山在一处,往常那些没有投胎资格又接受过刑罚的鬼,都会被他们丢入其中。 彭肃闻言,顿时皱眉:“那你们为什么是特例?” 几个鬼影顿时闭嘴不言。 彭肃的暴脾气上涌:“说话!” 一声怒喝掀起冥河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流水,也差点将几个鬼影震得稀巴烂。 眼见着钟玉泉带着梅宜山逃离小地狱时的场面即将再度发生,蔺阎君赶忙阻止了老友的暴躁行径,冲几个鬼影颔首:“回答。” 几个鬼影见状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立刻颤颤巍巍地小声解释:“我们本想偷偷穿过恶狗岭跟金鸡山,看看有没有机会逃离地府。” 却没想到恰好躲过了一场古怪的地动山摇。 蔺阎罗与彭肃对视一眼,前者将这里的烂摊子丢给了孟婆,让孟婆去联系其他的几个阎罗,自己则是跟彭肃前往了野鬼村。 诚如那鬼影所说,此刻的野鬼村已经完全没有了村落的形状,范围之内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老熟人兼同事辛汲就悬空站在坑洞之上,注意到两人抵达,他偏头看过来,对他们颔首。 蔺阎罗走过去,询问:“这里什么情况?” “大概是,有的人得到消息以后憋不住了。”辛汲抱着双臂,目光落在深不见底的坑洞上,嘴角缓缓翘起弧度,低声道,“他着急,就对了。” 半个小时后。 桑柒柒与段绥抵达地府第一殿。 蔺阎罗见到相伴而来的桑柒柒跟段绥,已经没多少惊讶,张嘴便直接问:“施临应该告诉你们了?地府震动之后,我们三人都抵达了野鬼村查看情况。之后回到冥河附近,孟婆告诉我们她挨家挨户地敲了各大殿的门,但单学林跟巢松并无应答,我与辛汲过去以后,发现他们二人不知所踪。” “不出意外的话,是烬天闭关结束,将两人带走了。”辛汲缓缓接上话。 “烬天?”陌生的名字出现在桑柒柒耳边,她脸上略有迷茫,段绥温声解释,“上一任酆都之主,也是所谓的九幽通神会的背后推手。” 桑柒柒:“!” 她有些惊讶地问:“他没死吗?” “本来我们都以为他被你身旁那位剁成烂泥就该死了,但后来我们发现事实跟我们想象的有点出入。”辛汲坐在高椅上,似也有惊讶九幽通神会都被端干净了,桑柒柒怎么还不知道烬天的事,不过他也没在意,想到段绥与桑柒柒的关系,再想到桑柒柒的身份,将能说的都说了,“烬天似懂些秘法,有一缕鬼气带着他的意志逃窜离开,不知藏于何方等待着东山再起。” 原本不知,但今日看过野鬼村那个巨大的坑洞,辛汲想,他们大概知道了。 沉默之中,桑柒柒缓缓举起手。 几双眼看向她。 她的手先指向段绥:“你把上一任酆都之主剁成了烂泥?” 思考着烬天如今在何处的段绥猛地回过神来,身体一僵,预感不妙。 但桑柒柒的手已经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蔺阎罗身上:“我记得老大你跟我说过这一任酆都之主是杀了上一任酆都之主上位的。” 所以——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段绥:“你都把烬天剁成烂泥了,怎么还只是个罗酆山的小员工?” 第116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六天 等这一天,我等了…… ——罗酆山的小员工。 七个字一出, 心虚的不止小员工本人,还有将小员工当成璧送到桑柒柒手中的蔺阎罗以及嘴一秃噜将秘密宣告的辛汲。 两位阎君对视一眼。 蔺阎罗眼里写着:你要死啊?这是能说的吗? 辛汲眼里反驳:见了鬼了,谁能想到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逐渐沉寂、凝滞、古怪, 令鬼都感到几分难以呼吸之际,有人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逆风翻盘, 有人大手一挥猛拍桌面, 声音洪亮有底气:“放屁!堂堂酆都之主什么时候竟沦为了罗酆山小员工?!谁搁这儿造谣呢!” 蔺阎罗:“……” 辛汲:“……” 段绥:“……” 三只鬼齐刷刷扭头看向彭肃,眼底装的是不可置信。 “哦?” 寂静之中,有道甜甜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桑柒柒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一把拎起蔺阎罗丢到一旁, 挤到彭肃的身旁坐下, 双手托着下巴,温温柔柔地问:“彭阎君, 原来我们段绥竟然是酆都之主吗?就那个传说中超级厉害、一出手就杀穿无数恶鬼的酆都之主吗?” “当然!”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宣告着彭肃对自家领导的肯定和赞赏。 蔺阎罗:“……” 辛汲:“……” 段绥:“……” 大殿内的空气变得冷飕飕, 擦过脸跟刀刃生刮似的,蔺阎罗有点难以忍受, 轻咳一声,后退两步,一脸正色:“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处理,我先走一步。” 辛汲看看那匆匆离去的背影, 在原地等死跟求得一线生机中果断选择后者, 立马起身跟上:“我想起野鬼村的坑洞还没处理好,我再去看看。” 段绥下意识站起:“我——” 桑柒柒的手从下巴处挪到了桌面上, 指尖往桌面上轻轻一敲, 发出了一声不算响但稍显沉闷的’咚‘声,声音撞进段绥的心脏,后者眼角微微一跳, 嘴边的话转了转:“我觉得彭肃你还有事,可以先走。” 彭肃还沉浸在为段绥正名的一腔热血中,听到这话立刻反驳:“我没事儿啊。” 他不止没事,他还要蛐蛐另外两位:“蔺伯跟辛汲怎么回事,开会谈着烬天呢,怎么说走就走了,那屁大点事儿能跟烬天相提并论吗?!” 简直没轻没重。 段绥:“……” 顶着桑柒柒的死亡视线,他道:“你有事。” 彭肃张嘴再次想要反驳,但这一次目光先对上了男人幽沉的狭长眼眸,久违的敏锐终于再度回归,他在楞怔之后呆呆地啊了一声,说:“那……那我好像确实有事?” 段绥:“嗯。” 彭肃挠着头,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事,但依旧起身离开了大殿。 嘭。 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上,将最后一丝缝隙也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 蔺阎罗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辛汲:“你跟段绥大人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连大人在桑柒柒面前透没透底都不知道?” 辛汲绷着张脸,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冰冰,但眼底也带着跟蔺阎罗一样的恨铁不成钢,虽然这恨铁不成钢明显是针对段绥的,他道:“我怎么知道都这么久了,他还没跟桑柒柒交心,还没把桑柒柒拐回家,磨磨唧唧的到时候人跑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 把桑柒柒拐回家? 蔺阎罗的眼眶一点点睁大,声音有点哆嗦:“什、什么?他要拐桑柒柒回家?” 辛汲:“……” 他的嘴刚刚是不是又一秃噜说出了什么秘密? 信息不对等真要命。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7节 辛汲的表情绷得更严肃了,脚下的步伐也迈得更快,扔下一句“我真得去看看野鬼村的坑”,飞速逃离现场。而蔺阎罗则是呆愣愣站在原地,呆愣愣看着辛汲的背影消失,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难怪我总觉得他俩站一块的时候空气里总飘着点酸臭味。” 原来不是他年纪大了鼻子出了问题。 蔺阎罗的唏嘘感慨被肩膀上突然造访的手给打破,彭肃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好好谈这事儿大家都走了,走到蔺阎罗身旁时,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抱怨:“大人非说我有事,我一光棍,上没老娘下没子女,一天到晚除了上班还能有什么事?” 蔺阎罗:“……” 他看向彭肃的眼神染上了几分同情,挣脱对方的桎梏,又反手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真诚道:“看看脑子吧。” 彭肃:“?” 他啪嗒一下拍开老友:“找打是不是?” 蔺阎罗拍拍自己的长袍,瞥他一眼:“谁跟你打架,忙着呢。” 说完便迈着大步走了。 彭肃哎了一声,嘴里嚷着“你们到底在忙什么”,两条腿也迈开,赶紧跟上。 - 相比门外的热闹,门内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桑柒柒跟段绥面对面坐着,眼神上上下下将面前的男人扫了一圈。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殡葬一条龙的小小员工竟然是堂堂酆都之主,她上司的上司,她的顶头大老板! 本来俊美帅气的脸在跟’老板‘两个字牵扯上时,多少变得面目可憎。 桑柒柒咬牙切齿:“你这黑心鬼竟然赚我两份钱!” 段绥:“……” 这是关键吗? 段绥酝酿半天的道歉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直到察觉到桑柒柒越来越恼怒的表情,才回过神,连忙道:“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另外殡葬一条龙是我主动跟蔺伯提出要去的,不要工资。” 桑柒柒:“我不是这种克扣员工工资的老板,等会你跟我回店里结算工资。” 等会儿可不是月底,桑柒柒嘴里冒出’结算‘二字跟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滚蛋没区别。段绥抿起唇,在桑柒柒震惊的目光下抓起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腹肌上,道:“看在腹肌的面子上,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桑柒柒:“……” 上午才看过摸过的腹肌晚上又摸到了,说不爽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她迟疑时,段绥已经很利落地再度将衣服从腰间扯落,大片冷白肌肤暴露在桑柒柒的视线里。 段绥:“还有胸肌。” 桑柒柒:“……” 好烦。 她啪叽一下按在男人的胸肌上一把推开,骂骂咧咧:“你就仗着你那好身材为所欲为,我告诉你——” ’我不吃这套‘这五个字已经开始在段绥的脑袋里自动回响时,桑柒柒清亮的声音穿透耳膜,她插着腰,眼神有点凶,嘴里说的却是:“就这一次。” 段绥先是愣了一秒,旋即薄唇抿出笑意,但弧度刚勾起就见一根手指就指向了自己的唇,桑柒柒威胁:“你敢笑一下,机会就收回。” 段绥:“……” 唇角翘起的弧度立马被拉平,他乖乖应声:“没笑你,就是对你给机会听我解释感到开心。” 桑柒柒拉过椅子盘腿坐下,用眼角的余光睨他:“解释吧。” “不是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你,我前往阳间的时候,只确认烬天还未死,他应当有势力留存在阳间,但并不知晓阳间具体是什么情况,因此也不敢大张旗鼓。再者,以你的性格,我暴露身份当你的员工,你虽不会不自在,但对我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桑柒柒:“……” 还挺了解她。 “是我私心作祟,相比你整日以一张假面来应付我,我更想看真正的你在我面前展露的喜怒哀乐,这对于我而言,很重要。” 段绥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嗓音变得低沉,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他说:“等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所以,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 - 桑柒柒躺在公寓的沙发上辗转难眠。 新换的沙发很大,挤一挤够两个她睡,因此简单的翻身也不成问题。可如今随着她烦躁懊恼地一次次转身,肩膀拉开沙发大片距离,下坠感突然袭来,桑柒柒哎哟一声刚从嘴里冒出来,人就已经在地上了。 好在地上也铺了毛毯,她懒得再爬起来,脑袋枕在手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回想着与段绥的对话。 段绥在道歉之后,说了很多。 包括两位酆都之主,寻沧跟烬天。 寻沧是百年前的酆都之主,他在位期间,地府一派和谐,鬼差与阳间的道士相处得也不错,常有合作。但再平静的海面之下也翻涌着恐怖的暗潮,彼时的地府便是如此。 寻沧怎么也没想到,他当做好友、当做兄弟的手下早已被野心跟欲望蒙蔽了心神。 身为抱犊山鬼帝的烬天在某日告知寻沧,阳间出现了一只道士无法解决的恶鬼,或许需要他们地府帮忙。寻沧自然不会拒绝,而烬天也趁此机会自荐,借着调查之名在阳间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屠杀,吸收了无尽的怨气。 等寻沧意识到不对劲,带着单学林来到阳间时,被烬天踏足之地已然血流成河,成为炼狱。 二者大打出手。 当时的具体情况除了在场的三人谁也不清楚,但回到地府的却只有一个身受重伤却猖狂大笑的烬天。 于是,所有人都意识到寻沧输了。 “寻沧的亲信没敢犹豫,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去阳间找到了同样身受重伤的单学林,单学林说他没能阻止烬天杀死寻沧。另一拨人则是将寻沧收养的两个孩子送去了轮回司,再由孟婆送两个孩子去轮回。但在进行轮回的前一秒,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却偷偷溜走了。” 段绥说起这段往事时,敛着眉眼,声线微沉。 “哥哥去了野鬼村,替自己换了张脸,蛰伏了许久,成功当上了一名鬼差,时常借着拘魂的理由前往阳间,试图寻找烬天与单学林口中已经死亡消散的寻沧。他找了十几年,终于在一位道长的手中见到了寻沧那缕残破的鬼魂。他要走了鬼魂,温养鬼魂的同时,也坐上了罗酆山鬼帝的位置。” 再后来,罗酆山鬼帝叛变,提剑杀上酆都,与烬天大战两天两夜,在满身伤痕的情况下,将烬天剁成了一滩烂泥。 第117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七天 我们撑死也只是一…… 桑柒柒听完这段寥寥数语但却跨越了百年时间的故事, 心底有几分唏嘘,又惊叹这几个酆都之主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知晓被剁成烂泥的烬天活着已经足够让她惊讶了,没想到上上任酆都之主寻沧也没死。 惊叹完, 注意力又回到了寻沧收养的两个孩子身上。 她能轻易从段绥提供的信息中推导出来段绥就是那个一路杀上酆都的哥哥,那剩下进了轮回的孩子……回想起段绥眉眼温柔地说出那一句“等这一天, 我等了很久”, 桑柒柒咽了咽喉咙,嗓子眼忽然绷紧,她迎上段绥的目光, 突觉垂在身侧的手指竟有些发抖。 但她还是抬起, 指向了自己, 呐呐发问:“我吗?那个被送去轮回的小孩,不会是我吧?” 段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所以…… 桑柒柒指向自己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她试探地问:“我们俩是兄妹?” 段绥:“……” 有时候段绥真的很想撬开桑柒柒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时, 他见寻沧从金鸡山抱回来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心中好奇, 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小姑娘的身后乱转,寻沧见状忍不住大笑,摸着他的脑袋说:“这是新来的小玩伴,比你小两岁, 你可以喊她妹妹。” 但小姑娘对哥哥妹妹这样的称呼很不屑。 她从来不喊哥哥, 她只奶声奶气地喊:“段绥。” 想从桑柒柒的嘴里听到一声“哥哥”有多难呢?大概就是桑柒柒能把嘴闭上三天都不吭声,反正鬼又不用吃饭喝水, 如果不是段绥率先讨饶, 他想,桑柒柒也许能一辈子当个哑巴鬼。 而今百年轮回,得知往日的关系, 从桑柒柒嘴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竟是’兄妹‘。 “不是。”段绥黑着脸,给出确切的回答,“我们撑死也只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情分。” 重音压在’一块长大‘以及’青梅竹马‘这几个字上。 “真的?”桑柒柒有点不信邪,但不可否认她在听到段绥的反驳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松气。 “真的。”男人的眼里染上了几缕无奈,“寻沧随地捡小孩就跟太微散人捡明悟明心一样。” “那你张嘴又是收养又是哥哥的。”桑柒柒嘀咕了两句,又问,“当年的我很菜吗?为什么我不留下来?” “你当然很厉害,但那时候的你我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十三四岁顶什么用呢? 在烬天的眼中,大概是一脚就能踢死的小废物。 “我留在地府,这段仇恨就会始终延续,烬天背主的行为永远不会有人忘记。而你前往阳间,既是生存的希望,也是复仇的希望。”段绥缓缓道,“毕竟当年的我也不清楚,我是否能够在野鬼村活下来,能够在烬天的眼皮底下撑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刻。” “如果你想要拿回记忆,可以去找你跟我借去的那只鬼。如果不想,也没有关系,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依旧可以并肩作战,断了烬天最后的生路,然后给你升职。”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桑柒柒觉得这黑心鬼真的完美拿捏了她的心思。 她必须得承认,作为一只试图将殡葬一条龙发展成地府第一产业的鬼,升职的诱惑简直别太大。 不过在此之前,她多问了一句:“为什么那只鬼有我的记忆?” 段绥道:“因为那只鬼的名字叫寻沧。” - 头顶的白炽灯晃得桑柒柒的眼前出现了一层层的光晕,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因为一时好奇跟段绥借来的鬼竟然有着那么大的来头。难怪当初跟潜虚打斗时她装虚弱耍潜虚,这鬼的反应那么大,竟是一击直接将潜虚的身体剥离了灵魂。 原以为那鬼只是单纯的护主……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桑柒柒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掏出符纸,鬼气溢入,没多久之后一只鬼手便从符纸上端探了出来。依旧只有一只手,它攀附在符纸上没有动静,直到桑柒柒试探:“寻沧?” 清晰的二字跨越百年的时间再度于耳边响起,那垂落在半空的手似轻轻瑟缩了下。 半晌,屋内气息疯狂涌动起来,拥有夸张长度的两条手臂自符纸中攀爬出来,紧接着头颅、肩颈、胸腔、腰腹以及下肢。 被浓郁鬼气萦绕的恶鬼长相丑陋恐怖,他似用手掌掩了掩脸部,喉间滚动出粗哑难听又断断续续的嗓音:“那臭小子搞什么?” 说好的等他恢复了……起码有张人脸了,再相认的,怎么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桑柒柒非常轻易地从寻沧的言语间体会出’臭小子‘三字的特指对象,很自来熟地跟寻沧拉近关系,共同指责某位臭小子:“他一向很不靠谱,心还很黑,还爱骗鬼,不是个好东西。” 寻沧:“……” 难以想象,这百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桑柒柒对段绥的印象极速下降。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8节 但寻沧懒得替段绥解释。 他问桑柒柒:“你找我,是想要你的记忆吗?” 桑柒柒盘腿坐着,表情有点纠结,她问寻沧:“段绥说我只活了十三年,我那十三年过得好吗?” “我想,应该挺不错。” “哦?” “你在地府嚣张到连金鸡山的鸡都对你望而生畏,你知道的,金鸡山的鸡一向都是见谁都啄一口,即便是我,在将你捡回去时也遭受了很多攻击。” 啄得他向来稳定的情绪变得有些暴躁,开始思考炸鸡、烤鸡、熏鸡等各种可能。 经历过被金鸡山的大公鸡追着啄的桑柒柒:“……” 这么厉害吗?也是,当年的她才几岁,不像现在,欺负同事是要扣分的。 桑柒柒要走了那十三年的记忆,等到寻沧回归符纸之内,客厅内的一切又陷入黑暗的时候,记忆化作无数缕线飘进入了她的脑海中,回归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桑柒柒看到了走路都有些磕绊的小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踉跄徘徊在金鸡山的范围内,那些大公鸡可真不是东西,围着小姑娘你啄一下我啄一下,每次下嘴时属于小女孩身上的鬼气都会消散部分,但小女孩也不是纸糊的,她找准机会,一个猛扑将一只金鸡扑倒在地,金鸡叨叨叨地叫唤,小女孩用力地将它身上的毛一根根拔下来。 可惜金鸡山的鸡数不胜数,一只受困,就会有更多的金鸡蜂拥而上,将小女孩团团围住。 那尖锐的鸡嘴叨在女孩的身体上,将她本就虚弱单薄的鬼气一口口叼走,不过短短几分钟,小女孩浑身变得透明,仿佛来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她吹散。 也是此刻,一只大手将她从金鸡的围困中捞了出来。 女孩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印出了大手主人的模样,那是个长得十分高壮的男人,算不上英俊,但脸部轮廓分明,下巴处有短短的胡茬。 寻沧看着小女孩揪着秃毛鸡不撒手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鬼有点意思。” 小女孩最终还是丢下了半死不活的秃毛鸡,她被带回了酆都。 那并不是一座阴沉、黑暗、充斥着死寂的城市。相反,酆都城内人来人往,竟然出人意料地很有活人气息。街边更是种满了不知名的花卉,风会携着花香拂过城镇的每个角落。 大鬼们对于自家老大随地捡小孩的行为接受良好,漂亮的女鬼接过女孩,用心地替她洗澡、穿衣,还翻出压箱底的发绳,给她挽了一个小丸子头。 “阿绥,你站在这儿看半天了,学会了吗?” 女鬼的声音温温柔柔,满含笑意,她望向角落里的男孩,调侃询问。 小女孩也顺势望了过去。 是段绥。 是年幼的段绥,他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袍,身体板正,一张俊俏的小脸蛋严肃得很:“学会了。” “真的假的?那以后柒柒的头发交给你了哦?” “嗯。” 时间像流淌在冥河之上的树叶,一晃神就不见了踪影。 当年被金鸡欺负的小女孩长大了点,她活泼得很,会爬树,会游泳,会打架,还能把金鸡山的金鸡追得狂奔。 再一次拂去贴上脸的灰尘,段绥有点无奈地喊:“柒柒,回家了。” “不回,我马上就能找到当年那只秃毛鸡了!”清脆的女童声从混乱的鸡鸣中窜出来,段绥挑了个高处坐下,忍不住想—— 昨天是这么说的。 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每一天都是这么说的。 但事实上柒柒从来没有找到过那只秃毛鸡,也或许,她根本没想找。她就是单纯的记仇,记着两年前它们把她欺负得差点魂飞魄散的仇。 段绥其实也不想打断她,但是…… 他朗声提醒:“栾林从阳间回来了,她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玩具,你真的不回吗?” 话落的瞬间,鸡群里冒出了个脑袋,桑柒柒问:“真的吗?” “当然。” 于是,桑柒柒将怀里的金鸡往天上一扬,金鸡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咕咕咕大叫,而桑柒柒的身影则是奔向了山头,站在山包包下,睁着黑莹莹的眼眸催促:“那我们快回去吧。”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金鸡山,所有的金鸡像是感知到了天敌离去,纷纷将翅膀一张,啪叽倒在地上咕咕喘气。 回到酆都,栾林正跟寻沧汇报阳间的情况。 眼角余光扫到大殿廊柱后探出来的丸子头,她弯起眼睛笑,朝着桑柒柒招手:“柒柒快来,姨姨给你带玩具了。” 当着寻沧跟段绥的面,迎着桑柒柒充满期待的目光,栾林从身后抽出了一把超级无敌大斧头,那斧头得有两个桑柒柒那么大:“怎么样?我特地叫当地最有名的铁匠打造的,非常锋利,以后有谁欺负你,你抄起斧头就可以砍它!” 寻沧:“……” 段绥:“……” 难以想象,这么大个斧头可以被称之为玩具。 果真鬼话连篇。 第118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八天 有时候,恢复记忆…… 栾林并不在乎两个围观鬼的想法, 她只在意桑柒柒喜欢不喜欢。 前往阳间前,桑柒柒围着她转,说想要跟她一块去执行任务。但栾林没同意, 有只恶鬼杀了十来个鬼差,在鬼门关留下一句嚣张至极的’废物‘, 拍拍屁股跑了。她此去阳间, 为的就是将恶鬼捉拿归案。 那恶鬼心狠手辣,一肚子坏水,不好对付, 带上桑柒柒既是给自己加了个弱点, 又是让桑柒柒陷入危险。 好在桑柒柒是只听话的小鬼, 在栾林分析了情况以后,她乖乖地坐在小马扎上点头:“好吧, 我知道了, 那栾林你能不能给我带个礼物回来?” 栾林当然没有拒绝。 而选择这把巨斧也是她综合桑柒柒的爱好,考虑良久才确定下来的。 “哇。” 耳边响起夸张的欢呼, 一只小手摸上了斧头锋利的刃部,穿着漂亮小裙子但裙子上还有根鸡毛的女孩睁着比星星还亮的眼睛,脸上满是惊喜,大声道 :“喜欢, 超级喜欢!谢谢栾林姨姨, 爱你,啾。” 柔软的唇印在栾林的脸上, 屁大点的桑柒柒扛起了超大巨斧, 双腿一分,铆足了劲儿抓着斧柄用力一挥。 栾林的笑脸顿时一僵:“等等!” 但来不及了。 浓黑的鬼气配合着巨斧挥动而形成的风刃,携带着劈天盖地的气势, 轰得一声砍向了大殿的廊柱。 廊柱被腰斩分家的那一刻,除了桑柒柒,现场所有鬼的脸色大变。 五分钟后。 寻沧利用鬼气撑起摇摇欲坠的大殿,跟栾林一行大马金刀地坐在殿外的石头上,盯着大殿发呆。 “得推翻了重建吧,这大殿现在是危房啊。” “那得花多少钱?我给你找点胶水你随便沾一下得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没事儿给臭丫头带把斧头干什么?” “她喜欢。” “……” 算了。 孩子喜欢最重要。 寻沧扭头,用复杂又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段绥:“臭小子,下次跟臭丫头打架的时候注意点,柱子分家沾一沾还能用,你要是分家了……我可救不了哈。” 段绥:“……” 桑柒柒是个乖小孩,跟段绥打架从来不用她心爱的斧头。 但两只小鬼打架也不遗余力,段绥经常被凶狠的小姑娘压在身下揍,每回寻沧路过,都会一言难尽地摇头。段绥不吭声,隔日段绥带着桑柒柒来到了大殿,指着大殿中央坐着的酆都之主说:“寻沧说你的招式都是花架子,除了打我有用,其他人都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寻沧:“?” 好小子,张嘴怎么胡说八道呢!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但此时此刻纠结这种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当天,寻沧收到了一顿来自五岁小姑娘的暴揍。 打着打着,桑柒柒跟段绥都长大了。 十岁的小姑娘身体开始抽条,手臂变得纤瘦,但能扛起的力道却已经达到了巨斧xn。栾林时常托着下巴思考,下次去阳间该给桑柒柒带什么礼物,这些年来她给桑柒柒的礼物可以组成一本江湖武器详解,而且每个武器都十分的有分量。 但……对于天生神力的小姑娘而言,都是轻飘飘的。 “别一天到晚叹气了,她长大了,不喜欢打打杀杀了,现在爱美,你给她买点小裙子回来。” 耳边响起寻沧贱嗖嗖的嗓音,栾林扭头,好不意外地在他脸上看见了个熊猫眼,当即冷笑:“怎么,没打过你闺女,现在来阴我了?我告诉你,我给她带什么礼物,她都喜欢。” 寻沧:“……” 他岔开腿坐在栾林身旁,捂着眼睛龇牙咧嘴:“臭丫头越来越厉害了,每次靠蛮力的比试都干不过她,我堂堂酆都之主,简直丢脸丢到阳间去了。” 栾林不走心地安慰他:“没事的,反正有阿绥跟你一块丢人。” 同样顶着熊猫眼走来的段绥:“……” 小小的少年一声不吭地在寻沧的另一侧坐下,揉了揉与寻沧对称的熊猫眼,闷声闷气地说:“柒柒的生日要到了,我想给她做个蛋糕。” 桑柒柒的生日被定在寻沧将她从金鸡山抱回来的那日。 生日的那天,酆都城的大鬼小鬼们都发自内心地为她庆生,原因无他,桑柒柒在酆都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她像个小警察,时不时扛着栾林送她的礼物在街上视察,她会帮小鬼们找跑丢的小猫小狗,会一拳揍飞偷鸡摸狗的恶鬼,还会帮着种花种菜。 所有鬼都很喜欢她。 于是,她也收到了一个满含所有鬼心意的漂亮蛋糕。 蛋糕很漂亮,是一座缩小版的酆都,而她就站在城墙之上。据寻沧跟段绥所说,蛋糕是他们拜托酆都城内卖花大叔做的,大叔生前是个皇家御用的糕点师。桑柒柒跟大叔很熟,每次路过对方的小摊前,对方都会递给她一朵盛开的花。 桑柒柒喜欢他的花,也喜欢他的蛋糕。 那天晚上,她站在蛋糕前许愿,希望大家都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但蛋糕之神好像没有听到她的恳求。 一切快乐止步于桑柒柒十三岁的某个夜晚。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59节 先是栾林惨白着脸匆匆进入酆都城,二话不说便将正在午睡的桑柒柒抱起,又快速找到了段绥,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迅速解释:“寻沧那边出了点事,我需要带你们两个去轮回司,等事情解决了,再带你们两人回来好不好?” 十几岁的孩子都懂事了,段绥一看栾林的表情便知道事态严重。 他拉着桑柒柒的手没有拒绝。 等到了轮回司,也在一路上听明白了所谓的出了点事究竟是什么事。 桑柒柒倔强地不肯离开,想要去阳间找寻沧。段绥与她站在一块,双手双脚支持她的决定,却在转身之际打晕了她。 在眼前蒙上一片白雾时,桑柒柒只隐约听到耳边响起的那道声音,段绥说:“你让孟婆送柒柒去轮回,但我要留下来。” 尾音消散的那一刻,她的意识也陷入了沉眠。 - 桑柒柒睁开眼眸,偏头看向客厅的窗户。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她从小缺少的疼爱与宠爱,她清晰地感觉到寻沧的大掌抚过自己脸颊的粗糙,嗅到了栾林拥住自己时淡淡的桃花香,看到了段绥望向自己时无奈又温柔的眼神。 十多年的故事凝聚在短暂的几个小时中,故事走到末尾时,黑夜退去了暗沉,晨曦洒落大地,将所有污秽的角落一一照亮。 她想,不够,还不够亮。 最起码,晨曦还未照亮地府被烬天占据的一隅。 揉着有些僵硬酸疼的肩膀与膝盖,桑柒柒起身,转身走向了鬼门关。 经历过野鬼村一场爆炸的地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奈何桥附近依旧有很多小鬼排队准备喝下孟婆汤投胎。孟婆忙里偷闲冲桑柒柒挥挥手,递过去一杯没加料的奶茶,问她:“这两天殡葬一条龙不忙吗?” 桑柒柒撕开吸管外包装纸,插入封口,咬着吸管道:“要忙别的事。” 孟婆想到那日她依次敲响十殿大门,但单学林跟巢松却不见踪影,心头隐约有了猜测,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声注意安全。 拿着奶茶,桑柒柒踏进了第一殿的大门,目光转向殿内的蔺阎罗,后者眼角一抽,轻咳一声:“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了吗?要不要来点煎饼?” 桑柒柒心知他在心虚什么,翻了个白眼问:“段绥不在?” “刚走。”蔺阎罗试图通过这四个字来猜测桑柒柒跟段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但很遗憾,猜不出来一点,只能将眼下地府的情况告知她,“我本以为单学林跟巢松的失踪无人知晓,但罗酆山的几个员工似乎一直守着第四殿跟第八殿,对于单学林跟巢松的去向,他们应该知道点情况,现在估计在忙这个事情。” 罗酆山的员工? 桑柒柒想到了原本守在白源师徒别墅以及沈家人的那两位。 她嗯了一声,扭头就走。 蔺阎罗一愣,连忙问:“干嘛去?” 桑柒柒:“报仇去。” 有了那十一年的记忆,桑柒柒对整个地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路朝着酆都走。由第一殿到酆都,中途需要跨越罗浮山跟嶓冢山。罗浮山很寂静,嶓冢山更寂静,桑柒柒途径后者时,隐约察觉到了一道视线的窥探,但等她转身,周围空空如也,连道鬼影都找不到。 她垂下眼眸,眸光轻轻一闪。 提及当年那场酆都血战时,段绥提到过嶓冢山那位鬼帝蒋玉山。蒋玉山当初是五方鬼帝中唯一放话站在烬天那边的,但彼时蒋玉山在五方鬼帝中实力强劲,说句难听的,段绥跟烬天双双重伤,以蒋玉山的本事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并非不可行。 可他却没有那么做,而为了防止数十年努力白费,被他人摘桃子,段绥并未追责、清算蒋玉山,与嶓冢山维持了一场虚假的和平。 蒋玉山…… 他在烬天的死而复生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怀着这样的疑惑,桑柒柒转身再度走向了酆都。 入了酆都城,桑柒柒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时隔百年,酆都城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坐在街头卖花的大叔不见了,猫猫狗狗喜欢酣睡的花坛也不见了,尽管依旧人来人往,可每一张面孔都显得无比陌生。 “我记得这里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桑柒柒的视线聚焦于某一处,缓缓开口。 段绥抬步走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战,轻笑了一声:“寻沧每天都在庆幸,你是只鬼,吃那么多糖葫芦也不会有蛀牙。”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有乖乖刷牙。”桑柒柒扭头,“我的牙齿长得很牢固,不像你,摔一跤都能把门牙磕掉,漏风漏了三个月。” 段绥:“……” 有时候,恢复记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第119章 退圈第一百一十九天 与虎谋皮他日必被……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 桑柒柒凭借着刚刚恢复的记忆,掰着手指头细数了段绥在那十一年间所犯下的所有蠢事。 包括但不限于摔一跤嗑碎了门牙,雨后脚滑栽进冥河, 误喝孟婆汤,被恶狗岭的恶犬咬了口屁股等等。 酆都之主的颜面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沉默中, 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状似很小声实则嗓门极大、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起:“嚯, 看不出来老大小时候的生活这么丰富多彩呢,我听说恶狗岭的恶犬咬人可狠了,印记百年不消, 老大的屁股上不会到现在还有牙印吧。” 段绥:“……” 他转身扭头, 伸手于空气中五指成爪, 抓出一个大家伙,随即又手腕抬起, 啪一下丢向了酆都城门的方向。 隗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 艰难稳住身形之际,猛觉一股强悍的力道迎面而来。那力道蕴含的气息实在过于熟悉, 他面色微微变化,但已无力反抗,最终只能哀嚎一声,像只苍蝇似的嵌在了门上。 再慢慢地滑下来。 韩延抱着双臂一脚从透明的空气中跨出来, 看见同伴凄惨的模样, 忍不住啧啧两声。 身为一只鬼,怎么能那么作死呢。 老大跟心上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已经够欠了, 还在心上人细数老大糗事的时候插嘴……人家回望曾经是情趣, 你发表看法纯是碍眼。 丢掉了糟心的下属,段绥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如果不是我,被狗咬屁股的就变成你了。” 桑柒柒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装作听不见:“什么?你说你的屁股还被金鸡给啄了?” 段绥:“……” 他又好气又好笑, 抬手盖在桑柒柒的脑袋上,用力搓了搓那丸子头。果然,时常嚷着扎一个完美的丸子头需要多费力的桑柒柒彻底炸毛,狠狠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脚背上。 “这么多年没我跟你打架你是不是手痒?” “有点。” “你等着,等干掉了烬天,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谈及到烬天,两人之间轻松的氛围很快转为凝滞,段绥带着人一边往酆都大殿走,一边低声告知着桑柒柒他们已得知的消息。 “野鬼村的震动发生之际,单学林跟巢松似乎收到了消息,前往了嶓冢山。” 桑柒柒记得辛汲一行对野鬼村的震动有猜测,怀疑这些年消失的烬天就躲在野鬼村的地下恢复声息。此次怕是烬天得知九幽通神会被一锅端的消息而强行结束闭关造成的巨大动静,他颇有种不管不顾的疯感,也或者是知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段绥很快就会查出他的位置,索性自己露面,还趁机将野鬼村游荡的野鬼全部吞食干净。 而嶓冢山鬼帝蒋玉山当年作为烬天的走狗,又与单学林、巢松在这种关键时刻汇合……很难让人不多想烬天离开野鬼村以后前往的是否就是嶓冢山。 想起经过嶓冢山时的那道满含窥探的视线,桑柒柒若有所思。 - 嶓冢山。 偌大的嶓冢山被途径的冥河贯穿,若隐若现的黑雾包裹着空气,拂过脸颊,带来一片阴寒。 位于山间的大殿像一座孤岛,而此刻孤岛内部却剑拔弩张,满含愤怒的鬼气张牙舞爪,疯狂叫嚣着,声音刺耳无比。 嶓冢山鬼帝蒋玉山脸色沉凝地坐在高座之上,他的脚下是一道虚影,虚影宛若一块吸铁石,不停地将周围游荡的鬼气吸引至身旁,而本身属于他的鬼气则是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游荡的鬼气全部吞入其中。 “烬天,当年我们不是这么说的。”低沉的嗓音从蒋玉山口中吐出,他眸光犀利的眼底凝聚出锋芒与深藏其下的憎恶,嘴唇抿起,因愤怒而抽动的腮帮微微鼓动,盯着虚影一字一字地道,“你用我的女儿来威胁我,也成功以我之名为自己取得喘息时间,而今,你在与段绥的争夺中落入下风,是你自己的能力不够,这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不足以匹配酆都之主的位置,你该束手就擒,而不是用我跟我女儿的性命来为你的愚蠢和废物买单!” “束手就擒?” 四字入耳,虚影身形忽涨忽缩,烬天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笑话,喉间溢出低低的沉闷笑声,他道:“当年你就该知道我绝不会束手就擒,否则,我借你的身份躲什么?我让段绥杀了我不就好了?” 虚影中缓缓凝出一双可怖的猩红眼睛,血一样的雾气从他的眼眸里流淌出来,大殿内的气息顿时染上了浓郁的血腥味。 烬天似笑非笑地盯着蒋玉山,缓缓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闭关的这几十年间,你女儿就跟只老鼠似的,每日都缩在那么大点的角落。她好像很怕我吃了她,只要我一睁眼看向她,她就会吓得浑身发抖。这么多年了,她好像被吓傻了。” 蒋玉山的脸部表情愈发冷冽,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咔啦咔啦的关节声异常扎耳。 但烬天却将此当成美妙至极的乐声。 他描绘着令蒋玉山崩溃的画面:“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跟个傻子似的自言自语,一会儿说她的父亲会救她离开,一会儿又哐哐哐地撞墙说她父亲抛弃了她。所以……想好了吗,是在坚持了几十年后选择冷漠看着女儿死去,还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女儿的命?” 蒋玉山浑身颤抖,双眼发红,死死盯着那双同样猩红的眼睛。 那眼里流淌出来的恶意几乎让他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烬天的耐心逐渐消失之际,蒋玉山闭上眼睛,**笔直的身体像是泄去了力道,蓦地垮了下来。 发抖的双手盖住脸,沙哑的声音变得沉闷。 他道:“你可以将我吞食,但我不信你。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我的女儿,我不确认她是否还活着,我也无法确认你的承诺是否能兑现。” 听到蒋玉山松口,烬天缓缓勾起了唇:“这好办,你找个心腹去见闻郸,你入我口之际,闻郸就会将你的女儿交给你的心腹。当然,作为合作多年的伙伴,我可以大发善心,留你一缕意识让你再见见你的女儿。” 说到’合作多年的伙伴‘这几个字时,烬天刻意加重了尾音。 满是讽意。 但被指烬天走狗多年,面对这类嘲讽,蒋玉山已然能平静面对。 他的情绪没有再起伏,只有当注意力落在’闻郸‘二字上,忍不住嗤笑:“竟是闻郸。” 曾发誓不效忠任何一位酆都之主,只效忠地府的抱犊山鬼帝,竟也是上一任埋下的祸棋,这多少令蒋玉山有些意外。 这么看来…… “单学林跟巢松只是你用于吸引段绥一行注意的手段吧,真可怜啊,单学林背叛寻沧,到头来只能像只乌龟似的缩在他的大殿不说,还被你当成枪使。” 到如今,更是成为了烬天的养料。 蒋玉山记得很清楚,野鬼村的震动爆发之际,可怕的气息在某一刻飞速灌满了嶓冢山一隅,烬天在猝不及防中现身,露出了还未完全恢复的恶鬼形态,那是只极其丑陋的恶鬼,体态修长、干瘦,眼眶极宽,额头长角。放眼看去,谁都猜不到这样的恶鬼曾掌控着整个酆都与地府。 此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又有两道虚影从远处而来,落于大殿之中。 位于上首的蒋玉山冷眼望着虚影退去萦绕于周身的鬼雾,露出了属于单学林与巢松的脸。说实话,看到这两位,蒋玉山并没有多惊讶,哪怕当年除了寻沧、单学林以及烬天,无人知晓阳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蒋玉山的印象中,寻沧比起烬天强上不止一丁半点,就算烬天在阳间作乱,杀了那么多人吃了那么多怨魂,对上寻沧也是五五开。 寻沧会输,唯一的变量就是随他一同前往阳间的单学林。 可惜单学林是个矛盾体。 他既胆大妄为选择背主,又胆小如鼠地不敢在烬天的统治下透露自己背主的事实。 蒋玉山都有些搞不明白他既然在背主后还选择当一个没太大权力的阎罗,那他背主做什么?更甚至,以前跟在寻沧身后的他,权力远大于如今跟在烬天身后的他。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0节 疑惑得不到解答,蒋玉山也不在意。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单学林与巢松本是面露惊喜地来,却在见到烬天的状态以后面色微变。很显然,他们也注意到烬天如今的状态不行,烬天在全盛时期与段绥打成两败俱伤,而现在的状态……多半要被段绥按在地上再度锤成烂泥,而或许这一次,烬天没机会再跑。 “烬天大人,您这……”巢松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单学林站在一侧沉默,眼神晦暗,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但与他们二人相比,当事人烬天却显得极为冷静淡定,他甚至勾唇笑了一下,道:“不用慌张,虽然九幽通神会的恶灵铸造计划并未成功,但眼下也并非到了绝境,我依旧有几张底牌。” 巢松脸上显露笑意,可单学林却愈发不安。 而这份不安在感受到周围怒涨的鬼气时成为了现实。单学林迅速反应过来,九幽通神会制造恶灵的计划成了空,烬天无法利用恶灵填补虚空的肚子,无法恢复实力,那他就只能吞食别的、与恶灵一般作用的’食物‘。 很显然,除了野鬼村的小鬼以外,他与巢松也在烬天的食谱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单学林脸色漆黑宛若锅底,在巢松还在为烬天的忽悠而感到惊喜时,单学林已然浑身绷紧,宛若一道利箭飞速朝着大殿之外而去。但他的反应快,烬天的反应更快,鬼气咻咻咻地飞速从他的肩头擦过,并在眨眼间拉动了门窗,砰砰砰的撞击声之后,似为了将生路堵得更死,那些鬼气宛若胶水,竟将所有的缝隙都黏上了。 来自嶓冢山鬼帝的大殿成了一个紧闭的盒子,而单学林以及巢松都成了盒子里的猎物。 “跑那么快。”烬天站在原地,鬼脸上露出笑容,猩红的眼里显露出几分兴味,“但跑得再快,你的结局也就这样了。” 单学林双眸充满防备地盯着烬天,一瞬间仿佛梦回了百年前。 得知自己与五方鬼帝之位无望的他浑浑噩噩中接受了烬天的蛊惑。 他说:“寻沧的确是个合格的酆都之主,但就是因为太合格了,才显得不好。五方鬼帝谁也不肯让位,你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兄弟也得不到半点优待,只能日复一日地当你的十殿阎罗,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要我说,如果五方鬼帝谁也不肯让位,酆都之主让位也可以。届时,我为酆都之主,你为抱犊山鬼帝,你觉得如何?” 可他终究不是个合格的恶鬼。 寻沧死前瞥过来的那一眼成了他往日的噩梦,只要他闭上眼睛,只要他空闲下来,他就像是被下咒了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想起那段画面。 于是,在权力触手可及的时候,他又退缩了。 烬天笑他愚蠢又无用又可笑,不过也顺了他的意,告诉他,看在他帮忙杀了寻沧的份上,他会为他一直保留五方鬼帝其一之位。 同样的,他不会告知任何人,单学林在篡位之中付出了什么。 烬天在这方面还算信守承诺,单学林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他想,他完全可以保护自己的名声,等到寻沧的死成为过去式,再叫烬天将抱犊山鬼帝的位置交给他。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比抱犊山鬼帝位置来得更早的,是段绥的复仇。 也是那时,单学林无比庆幸自己的优柔寡断与虚伪。 段绥拿不到他助纣为虐的证据,而烬天为了东山再起并未将受伤的他供出来。 他一如缩头乌龟,躲在第四殿多年。 直到此刻—— 他终于深刻明白,与虎谋皮他日必被虎所噬。 “烬天,我为你做得够多了。” “为我?”烬天喉间发出一声嗤笑,抱着双臂满眼讽意,“你明明是为了自己,当年背叛寻沧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与地位,后来龟缩大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近年就更不用提了,你是为了自己的性命。” 烬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戳穿了单学林虚伪的假面,单学林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但到底还是理智在线。为了在段绥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他一直放任自己的伤,直到现在也没有好全。这也就造成了此时此刻面对烬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前提是烬天的实力有所恢复。 ……要搏一搏吗? 单学林的脑中飞快闪过这个想法,随后,他的视线迅速转向知晓烬天的打算后身体僵硬的巢松以及上座冷漠的蒋玉山,大声道:“巢松,蒋玉山,你们看到烬天是如何的卸磨杀驴,他想吞了我,自然也想吞了你们,不如我们联手——” 话未落下,烬天便笑意盈盈都抬起了那只诡异丑陋的鬼手。 他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蒋玉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轰的一声。 毫无防备甚至企图在蒋玉山身上求得帮助的单学林直接被强悍的鬼气轰了出去。作为当年五方鬼帝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存在,蒋玉山简单的出手就令单学林趴伏在地,虚弱哀嚎。 单学林感受着四肢百骸弥漫起的剧烈疼痛,身上的鬼气飞速涌现,企图包裹残躯,但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刻,一股强悍的吸力从烬天的身上窜起,疯狂吸食着他的身体。 单学林面色大变,想要阻止,但那吸力夸张到将他的身体吸食干净只用了短短数十秒! “不,不!” 他满眼惊恐,慌乱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挣扎,但他的腿率先消失。 没了腿部的支持,好不容易站起的身体再次倒下。 腰部被啃食,紧接着是胸腔与手臂。 “别难过,等我重回高位,我会宣告你的贡献。” 烬天张开长到夸张的手臂,用力地深吸一口气。 无数鬼气宛若流淌的黑雾,随着单学林的一声惨叫,他的头颅砰然炸开,溃散的鬼气下意识想要四处逃窜,却又被吸至烬天腹中。 将单学林吞食干净,烬天动了动身体。 十殿阎罗真不愧是十殿阎罗,就算受了伤,也快抵上三分之一的野鬼了。 那么…… 他的视线逐渐转向脸色发白、身体僵硬的巢松,微微一笑。 或者,巢松能抵上二分之一。 第120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天 劳烦让让,今天该轮…… 吞掉了单学林跟巢松的烬天比起先前强上不少。 但这样的他, 在面对蒋玉山时,依旧选择了用最为妥帖、见血量最小的办法。 他用蒋玉山的女儿做威胁,企图不费一兵一卒、 不流一丝血, 就将蒋玉山化作自己的养料。 他知道蒋玉山一定会同意。 而事实也如他所想象的一般。 黑雾凝聚成一把宽敞的高椅,椅子的模样十分特殊且威严, 蒋玉山一眼看出这椅子就是酆都大殿那把象征着权力的椅子翻版。冷眼目睹着烬天状似优雅落座, 他心中浮起几缕嗤笑,却没再开口,而是听烬天漫不经心地说着他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闻郸比起单学林这种虚伪无能又可笑的家伙, 厉害得可不止一丁半点。更别提我于闻郸有救命之恩, 他对我是绝对的忠诚, 这份忠诚是单学林这种背主之人怎么也给不了的。” 蒋玉山听得发笑。 一个背主之人在指责另一个背主之人,多少有点讽刺了。 “所以……”他扯了扯唇, 露出了个没什么感情的笑容, “当你发现即便吞食了我也打不过段绥的时候,你会选择吞食你口中那位忠诚无比的同伴吗?” 烬天没有回答。 但蒋玉山却从中轻易便知晓了答案。 烬天当然会, 他都能杀了将他当成兄弟的寻沧,当然也不会把这位忠心耿耿的同伴放在眼里。 蒋玉山从高椅上起身,他高大的身形被宽大的长袍拢在其中,冕旒在他额前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属于五方鬼帝的强悍气势从身体内迸发出来, 他抬手挥退了一直缠绕着他并试图吸食他身体的黑雾。 烬天很给面子地将封锁的门窗全部打开。 蒋玉山走至窗口,透过窗框, 他的视线紧紧锁着某一处的方位。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许久, 他抬起了手。 呼啸的嘶鸣从嶓冢山的深处而来,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张开翅膀呈现俯冲的姿势降落至蒋玉山的手臂上,巨大的黑鸟形似角雕, 锋利的两爪勾出几道黑色的雾气痕迹。蒋玉山抬手拂过角雕的脑袋,沉默中再度将手臂一扬,角雕飞出去的瞬间,一缕属于烬天的鬼气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角雕的身上。 蒋玉山并未错过这一幕,他偏头去看烬天,烬天嘴角一咧,露出了个带着血腥气的恶劣笑容。 “非常抱歉,但我们毕竟几十年没见了,某些方面我还是得注意一点。” 蒋玉山转身。 他知道烬天的担忧,无非就是担心他的角雕去找的并非心腹而是段绥。虽说如今守在他女儿身旁的是五方鬼帝之一的闻郸,战力确实拿得出手,但段绥手下能人也不少,韩延、隗营,甚至是辛汲、彭肃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四人合力想要对付一个闻郸,或许也不在话下。 但…… 蒋玉山扯了扯唇,冷笑道:“你随意。” 角雕张开翅膀盘旋在嶓冢山的山间,低哑的嘶鸣很快引来了嶓冢山山间鬼怪的注意。数道鬼影缓缓从漆黑的山影间现身,角雕猩红的眼睛注意到这一幕,迅速下沉。 同一时刻,一只纯黑的乌鸦单脚站在树叶茂盛又显得无比隐秘的树干上,歪了歪脑袋。 - 抱犊山与嶓冢山一样的阴冷,几道鬼影沉默地走在山间,很快绕过冥河抵达了恢弘的大殿。 抱犊山鬼帝的大殿大门紧闭,蒋玉山座下护卫邵莆沉着脸上前一步敲响了大门。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山间回响,一下一下撞在了邵莆的胸膛上。 跟在蒋玉山身边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自家上司成为烬天’走狗‘究竟是怎么回事,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对烬天恨到了骨子里。 加重了敲门声,邵莆粗声粗气地喊道:“闻郸!给老子滚出来!” 啪。 紧闭的大门从内被推开,一阵从殿内而来的狂风擦过邵莆粗糙的脸,在后者始料不及的情况下,几乎擦去了他的脸皮。刹那间,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表情,他抬手捂住脸,耳膜与脑袋在屋内一声冷沉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配跟我这般讲话”后,彻底炸开。 嘭。 膝盖狠狠砸在地上,邵莆努力睁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但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上的鬼气正在疯狂流失。 咬了咬牙,他喉间溢出粗哑的嗓音:“将蒋枝交出来。”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低沉满含气势的嗓音缓缓在耳侧响起,邵莆只觉得身体似有腾空之感,等反应过来时,他却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那些溃散的鬼气也在此刻重新聚合,回到他的身上,令他崩溃的脑海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他抬起头,就见闻郸正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而他的身后则站着瘦瘦高高的女生。 几十年不见,蒋枝的模样与邵莆印象中已然有了天差地别,曾经七八岁、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此刻双颊凹陷,瞳孔无神,像跟木头似的嵌在地面上。 她像是浑然不觉有人为她而来,呆呆地望着脚边的地面,嘴唇翕动间无声地自言自语。 骤然见到这一幕,邵莆的眼瞳里泛起丝丝缕缕的血丝。 “别这么愤怒。”闻郸缓缓道,“今天你就有机会将她带回去了。” 话落罢。 闻郸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面由黑雾凝聚而成的镜子,镜子的体积非常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大殿。而随着镜面上覆盖着的那层流淌的黑雾被风一点点吹散,镜中的画面也落入了邵莆一行的眼中。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1节 烬天自镜中转身,露出了他那没有遮掩的恐怖的丑陋的长相。 隔着一面’镜子‘,他清晰地看到了抱犊山大殿中的一切,笑着说了句“看来你们已经会面了,而我们的合作伙伴并没有耍什么心眼,我很满意”,随即身体往边上一侧,将完整的镜面留给了蒋玉山。 透过镜面看到女儿的蒋玉山努力维持着平和的表情,但那颤抖的手指以及逐渐湿润的眼尾都在诉说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女儿的脸,但指尖触及到镜面时那镜子却好似有自我意识一般,忽的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哪怕是隔着镜面的抚摸,都未让他达成。 愤怒的蒋玉山扭头望向烬天,而烬天却只是耸了耸肩膀:“我说过会留你一丝意识让你见到女儿,真正的、亲眼见到你的女儿,届时你想触碰她、拥抱她都没有关系。但是现在……” 他笑起来:“请你履行我们的交易。” 蒋玉山捏紧拳头,再度深深看一眼镜子,闭上眼睛,泄了气。 也是同一时刻,镜中传来熟悉的嘶鸣,巨大的角雕钻入抱犊山大殿,缓缓落在了蒋枝的肩头。对于这一幕,不管是烬天还是闻郸都没当回事,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蒋玉山豢养的宠物,说句难听点,就是一只没有脑子的畜生,而这样一只宠物的战力还没邵莆强,难不成它掉在蒋枝的肩膀上,还敢抓着蒋枝逃离这片区域吗? 那闻郸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这只角雕灰飞烟灭。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角雕它真敢。 落在蒋枝的肩膀上后,它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两只爪子的角度,随后,在所有人不把它当回事的那一刻,双爪猛地用力,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嘶鸣,抓起蒋枝就是一个极速升空。 蒋枝的身影从闻郸的眼角余光中消失的刹那,闻郸脸色一变,迅速抬手。 鬼气带着眨眼不及的速度刺向角雕,同时分成几股企图缠上了蒋枝的四肢。但就在鬼气触碰到角雕与蒋枝的刹那,有人的速度却更快。 一只五指修长、肤色冷白的手突兀地横在了鬼气与角雕的中间,那鬼气像是有自我意识,在感知到危险时倏地绷紧,并如一根长长的针试图刺入掌心。可惜,手掌掌心浮起的浓雾轻易挡住了它的攻击,只听咔啦一声,鬼气如有实质,被寸寸敲碎,散落成灰烬,被叫嚣的雾气吹散干净。 与此同时,一抹虚影自透明的空气缓缓现身。 男人身材修长,俊美的五官笼罩在阴影中,一双狭长犀利的眼眸夹杂着冷淡望来。他揭开巨大的黑色兜帽,露出了在场每个人都无比熟悉的脸。 “段绥!” 惊呼从闻郸的口中溢出,他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紧绷起来,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怎么会? 段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去找烬天,竟跑来了抱犊山大殿! 闻郸满含错愕的目光从段绥的身上转移到身旁的镜子上方,透过镜子,他同样注意到了表面浮起震惊的烬天。甚至于,连蒋玉山的眼中都有几分意外。 显然,谁也没想到段绥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抱犊山大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压根没有感觉你的存在。”闻郸沉下脸,心知他想要再将蒋枝控制在手已然成了奢望,而对上段绥……闻郸并不确定段绥的身体在这些年里是否已经痊愈,如果答案是肯定,那么毫无疑问,他将成为段绥的手下亡魂,如果答案是否定,那他就有反抗的能力与机会。 可他不敢做试探。 二分之一的几率他不敢赌。 利用问题转移段绥的注意力,闻郸不动声色地挪动脚下的步伐。 段绥将他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他猜到了闻郸想做什么,但他并不在意。薄唇噙起一丝夹杂着嘲讽的笑,他随意弹了弹黑色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反问:“所以你认为你可以感知到我的存在?既如此,酆都之主的位置为什么不是你的?” 这话就差当面指着闻郸的鼻子说,“你也配?” 闻郸的脸色果然黑沉下来。 他像是气急,身上的黑雾开始剧烈地涌动,大殿内漂浮的鬼气也在瞬间聚拢到他的身上,化作一张张可怖的鬼脸大张着嘴叫嚣,刺耳到极致的声音穿透耳膜,直射人的脑中央,并进行了疯狂地搅弄。 即便邵莆几人已经有所防备,提前支起了黑雾凝聚的屏障,但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刺进了他们的脑海中。 在一双双眼睛变得猩红、充满痛苦之际,段绥抬手,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的鬼气迅速弥漫整个空间,并牢牢地覆盖在那屏障之上,加强的防护终于起了作用,邵莆等人混乱的脑袋有了片刻地清晰。 但也就是在这段空档里,闻郸靠近了镜面,身影化作黑雾瞬间凝入镜中。 他想跑! 可惜想象与现实是总有几分区别。 当闻郸的身体冲进镜面时,他像是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并被强制性反弹回来。 “怎么会!” 闻郸的身影倒飞出去,转为黑雾,又在几米之外凝聚起来。他的眼眸死死盯着本是通道的镜面,心中的不安和骇然一点点浮起,背后洇出了一身的冷意。 而段绥就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一镜之隔的嶓冢山大殿。 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烬天已然不再面带笑脸,他眯起眼睛,无比清晰地知晓他想要吞食闻郸来壮大自己力量的可能性已经降为零,但是没关系,此时此刻的大殿内,还有一份比起闻郸更强大的食物。 他想通过蒋玉山的女儿逼迫蒋玉山,不过是不想自己费力,但这并不代表他与蒋玉山打起来他会落于下风。 顶多,就是需要多费一点时间。 而他,则可以趁闻郸牵绊住段绥的这段时间先干掉蒋玉山,有了蒋玉山填补空虚的肚子,整个地府除了段绥无人是他的对手,届时,他完全可以在地府大杀特杀,吸收更多的鬼魂。 想到这里,烬天已然不再有半分犹豫,身形立刻暴涨,鬼气如蛇尖锐叫嚣着刺向蒋玉山。 可如今蒋枝已被段绥救下,蒋玉山已无弱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面对烬天时无动于衷? 他一甩宽大的袖口,冷哼一声,同样准备以鬼气与烬天相撞,可令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此刻,周围瞬间坠入一片漆黑的浓雾,蒋玉山偏头躲过烬天的攻击时,一声轻轻地’啧‘自漆黑角落的一角响了起来。 光线从狭窄的角落亮起,照出了一道影子。 略显陌生但明媚的五官,充满恶意的杏眼,她就抱着双臂站在角落中,用一种打量垃圾的目光打量着烬天。 片刻。 她转而望向蒋玉山,道:“蒋叔叔对吧?劳烦让让,今天该轮到我把他揍成烂泥了。” 她跟段绥一人揍烬天一次,很公平,也很合理。 第121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一天 小姑娘的拳头可比…… 桑柒柒的出现在烬天的意料之外, 却令蒋玉山了然。 尽管时间过去了近百年,可他始终记得当初寻沧顶着熊猫眼跑到他的大殿盯着他女儿感慨:“小姑娘还是小时候可爱,不像我家那个, 长大了,力气大得堪比蛮牛, 谁也打不过她。” 状似抱怨, 可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全是自得。 蒋玉山觉得,也就桑柒柒不乐意跟着一块来,否则以寻沧这性格多半要带着小姑娘指着他的鼻子说:“快, 跟你蒋玉山叔叔过两招, 让你蒋叔叔看看你的本事。” 忆起当年的事, 蒋玉山的心神变得放松,但想到桑柒柒早早就被栾林送去轮回, 又不免皱眉。 桑柒柒到底与段绥不一样, 段绥一步步从野鬼村走出来,后续的能力在厮杀中得到显著提升, 而桑柒柒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她真的能打过烬天? 他原还以为,前去抱犊山大殿的是段绥的手下以及桑柒柒,而前往此处的是段绥。 这样的疑惑刚起,蒋玉山便看到桑柒柒跟个莽夫似的, 手指缓缓握成拳头, 力气收紧,指关节咔啦咔啦地一阵响动, 旋即直直朝着浑身鬼气浮动得相当厉害的烬天而去。 那架势, 看得人心惊肉跳。 烬天起初并没有认出桑柒柒。 毕竟,当年那个被及时送去轮回的小姑娘于他而言实在未足轻重,就算是段绥, 烬天也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全然忘记了对方的存在。直到对方顶着由他亲封的罗酆山鬼帝之名,提剑杀上酆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告知了自己的真名。 也是,酆都之主间的争夺,地府权力的更替,跟小孩有什么关系呢? 可偏偏段绥咬着牙带着仇恨长大。 而今桑柒柒同样携着仇恨归来。 烬天认认真真扫过桑柒柒的五官,他当年作为寻沧的好友,自是见过桑柒柒的,但当时地府事物繁忙,人间鬼怪也多,他闲下来前往酆都的次数很少。而今再见桑柒柒,也只能勉强从记忆中找出一张有些模糊的女孩脸部轮廓,与如今的桑柒柒只有两三分相似。 等意识到桑柒柒的身份,他忍不住勾唇嘲讽:“当年的段绥我称他有本事,但是你……一个小姑娘,竟也试图阻拦我?段绥未免对你太有信心,竟把你放到了我的面前,而他的这份信任必然会给予他致命一击!” “是吗?” 烬天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不屑和嘲意过于明显,但桑柒柒不会在意,她只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试试,小姑娘的拳头可比段绥的硬多了。” 话落下的那一刻,桑柒柒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烬天冲去时,右侧肩膀微抬,凭借着这个动作疯狂蓄力。可在烬天看来,那拳头能顶几分力?他脸上笑意不散,只随意一抬手,将身体外侧萦绕的鬼气凝聚成一块很薄且面积范围只有自己身体大小的屏障。 简单的一个抵挡都在诉说他的蔑视。 但没关系,桑柒柒的拳头会让他知道轻视对手的下场。 哒。 掌骨撞上屏障,先是无事发生般的平静,这令烬天愈发笃定段绥脑子不好使让桑柒柒来面对他。但这样的念头只闪过分秒,情况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声很清脆的’咔‘声在烬天的耳边响起来,紧接着屏障从与桑柒柒掌骨接触的部分开始碎裂,裂缝极速向四周扩张,彻底破碎的瞬间,屏障化作细碎的粉末被风尽数扬起,拂向烬天之前,一股强悍到夸张的力道率先抵达烬天的小腹。 嘭得一声巨响。 烬天直接倒飞出去,在空中转了两个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单膝跪在半空,手指按压在小腹上,实质的疼痛感令他颇感错愕,于是再抬头望向桑柒柒时眼神已然变得不一般。 “你——” 他皱眉,似乎在思考桑柒柒到底是个什么大力怪物,竟然能一拳头把他打飞出去!这不现实,就算他没把桑柒柒放在眼里,就算他没有防备,他也不至于接不住一个小姑娘的拳头! “我说过,小姑娘的拳头可比段绥的硬多了。但很显然,你过于自负,并没有相信我的说法。”桑柒柒翘起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她身上的鬼气在此刻凝聚起来,在她手边化作了一把巨大无比、表面有雾气浮现流淌的斧头,双手握着斧柄,她一跃腾空而起,落地的刹那,斧头的刀刃在空气中破开一道的光,夸张的气势带着黑雾噼里啪啦地横劈烬天。 已经上过一次当,烬天再自负也不会再不把桑柒柒当回事。 他脸色微沉,蓦地张开右手臂。 黑雾同样凝聚在他的掌心,化作超大盾牌嘭得一声坠地,挡在他的身前。盾牌与斧头接触,滋啦滋啦的刺耳声音宛若音爆,刺破鬼怪耳膜的同时,竟直接掀翻了整座大殿。 嘭嘭嘭! 窗户、大门爆开,廊柱被切断,大殿内的桌椅像是埋了炸弹一样纷纷炸开,化作无数碎屑。同时,天花板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咔啦一声后,蒋玉山头顶的那一块板竟然开始倾斜,并摇摇欲坠地似掉非掉。 蒋玉山脸一黑。 鬼气抵住天花板,勉强沾起廊柱,费劲心力让倾塌的大殿维持住了残破的模样。 在这种不适合回忆往昔的时刻,他的脑海中竟清晰地冒出了当初听到的传闻—— 寻沧家的小丫头又把寻沧的大殿给弄塌了。 原以为只是夸张,而今一看才知当年的寻沧经历过什么。 他在心中唏嘘,而桑柒柒与烬天已然知晓大殿已不适合再做打斗的地点,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出大殿,站在嶓冢山的半空。 桑柒柒还是那个主动发起攻击的人,她一把掏出了全身上下全部的家当——将近百来张符纸。这些符纸如有生命,在她的身后悬空停在半空,符纸上诡异的符号在鬼气的滋养下爆发出阵阵可怕的能量,并毫无掩盖地射向了烬天。 看到这个场景,烬天的表情一阵扭曲。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2节 什么玩意儿,桑柒柒一只鬼跟个道士似的用符纸来对付他?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这样的想法在他察觉到自己手臂内部浮起一片瘙痒,再定睛一看竟然有枝条钻出来时,彻底溃散。他抬手将枝条扯落,身体内部涌现出浓郁、漆黑的鬼气,这些鬼气从他的筋脉、皮肉下一点点钻过,吞噬着每一处古怪的地方。 不过十来秒的时间,在阳间对付九幽通神会的道士们十分管用的恶咒被烬天轻易破解。 桑柒柒也没觉得遗憾。 这种手段要是真能威胁到烬天,烬天应该直接切腹自尽,而不是在这里苦苦挣扎着想要得到更多的力量夺回酆都之主的位置。 虽然花开恶咒不太管用,但百来个恶咒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不停地骚扰烬天。 烬天一会儿觉得脑袋痒痒,里头爬出了无数蛇鼠虫蚁。一会儿觉得身体如有千万斤重,手臂、肩头好似坠了一座山在身上。一会儿又听到了奇怪的呼唤,那声音陌生又熟悉,竟然有点像寻沧。 但不可能,寻沧早就死了! 在他说服自己时,桑柒柒早已丢掉那巨斧,捏起拳头冲上去了。知晓恶咒困不住大鬼,她就不会浪费时间,只会趁虚而入。 嘭。 在烬天抬手想摸脑袋的时候,桑柒柒的拳头直冲他脑袋去。 再次见到这拳头,已然不是最开始的不屑和轻视。烬天面色一变,手还搭在脑袋上,脑袋就先往边上一歪。极快的反应速度让他躲过了桑柒柒的拳头,但身后的山却没躲过。 轰隆隆的震动声在顷刻间响彻了整个地府。 无数碎石、树木炸开,砸向了四面八方。 烬天:“……” 蒋玉山:“……” 这夸张的一幕透过鬼镜传到了抱犊山,一时间,抱犊山大殿内的气氛比停尸房还安静。 闻郸错愕地盯着桑柒柒,又抬头去看段绥,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对上段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最初在见到段绥时,他肯定是觉得倒霉的,毕竟段绥可是酆都之主!可现在,在见识到了桑柒柒的拳头威力以后,这种想法已然开始转变。 “感觉怎么样?”段绥勾唇询问他,“她没来找你,实在是太给你面子了。” 闻郸:“……” 闻郸咬咬牙,自发觉自己无法借助鬼镜逃跑以后,他便知晓自己如今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段绥打一架。 赢了,他还能去帮烬天一把。 输了,他从这个世界消失。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喉间爆发出一阵怒喝,无数鬼气凝聚成利箭刺向段绥的同时,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巨大改变,从抱犊山大殿变成了酆都大殿,而站在大殿内与段绥成对峙状态的人赫然成为了早已’死去‘的寻沧。 高大的男人一如往常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粗犷的脸上笑盈盈的:“臭小子,长大了不得了了,竟然还敢对我下手呢?” 这话似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那些利箭在接近段绥的脸并被他反手送回去直射到’寻沧‘时,忽的就顿住了。 看着利箭与自己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寻沧‘露出了了然的笑,他冲段绥道:“小子,就知道你不——” ’敢字‘并未说出口,’寻沧‘的笑容骤然僵硬。 他缓缓低下头,就见一柄长剑正正好地刺在自己的小腹上。他这样的鬼当然不会流血,可长剑造成的窟窿好似一个无底洞,而且这个洞极为诡异,不是疯狂吸收外来物件,而是疯狂地将他的鬼气全部送出去,送到了……段绥的手中。 段绥的长指缠绕着一缕黑色的气息,那气息带着背主的恶臭,却令他笑起来:“你的脑子好像还停留在遥远的以前,竟然会想到变成寻沧来蛊惑我。” ’寻沧‘在他说完这话以后,脸部开始率先变化。 粗犷英挺的眉眼逐渐变得有几分柔和,鼻梁变得尤其高,颧骨突出,回到了闻郸的长相。紧接着,身量也随之变化,可令人遗憾的是,小腹处的硕大窟窿却没有恢复原样。 闻郸在心底咬着牙暗恨,这就是酆都之主的实力?这么刺一下就差点把他给吸干! 可—— “看上去你对寻沧好像也没有很深的感情。”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双眼如炬,好似看穿了段绥隐藏在灵魂里的虚伪,“你借着为寻沧复仇的名争夺酆都之主之位,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仅此而已!” “这都被你看出了,你真聪明。” 语调平淡,但深藏的戏弄却怎么也藏不住。 闻郸脸一黑。 可他却不敢再跟段绥争。 因为这该死的窟窿竟然还在往外泄出他的鬼气! 他强行催动自身的力量勉强填补窟窿,紧接着张开双臂,在一声怒喝之后竟开始强行吸收周围的鬼气。 邵莆虽躲在段绥为他们铸就的保护圈内,但却可以通过肉眼明显感知到周围的气息涌动得格外厉害。闻郸似乎在召唤他手下的无数恶鬼,而虚弱至极、能力甚至比不上路边一只小鬼的蒋枝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的痛苦与段绥的屏障够不够厚实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她跟在闻郸身后时沾染上了对方的气息 。 邵莆见状,面色微变,立刻对身后的几个同伴道:“我们得先离开。” 几人迅速撤走。 偌大的大殿便只剩下对峙的闻郸与段绥。 一缕一缕颜色深浅不一的气息带着混乱从抱犊山的四面八方而来,在周围无数凄厉惨叫响起的同时,闻郸猛吸一口气,宛若饕餮将鬼气吞噬。随后,他的身量迅速扩散,从一个正常人形态的鬼变成了十多米高、两三米宽的巨型鬼。 恶鬼形态的闻郸看上去气场强多了。 他怒睁着猩红的眼眸,丝丝缕缕的鬼气在他身后蔓延生长,宛若游蛇叫嚣着挑衅段绥。 “好家伙,这闻郸胆子可真够大的。”远处的树上,隗营姿势不雅地蹲着发表评价。他觉得这位抱犊山鬼帝对他们老大的能力显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自当年与烬天交手而重伤,蛰伏修养了几十年,如今的段绥比起当年强得可不是一丁半点。 至少,他跟韩延在他家老大手里,过不了几招就得喊投降。 “没事,等会就知道后悔了。”韩延给出预测。 预测在一分钟后成为现实。 段绥飞身接近闻郸,但闻郸反应也很快,他那长着尾部的鬼形态发出一声吼叫,紧接着尾部如同蛇类生物在察觉到危险来临时倏地绷紧竖起,不过他比蛇类生物更强一点,他的尾部同样有攻击性,倏地刺向了段绥的心口。 吸收了诸多怨鬼的他,进攻的速度有了显著的增加,可惜他快,段绥更快。 鬼气凝结成的长剑迅速竖起,剑身与尾部碰撞发出金属碰撞才会有的、格外清脆的’叮‘声。悠远的声音传送道抱犊山的各处,刺痛了幸存者的耳膜。 段绥狭长的眼眸望着面前这具庞大的躯体,唇角勾出弧度。 在闻郸的尾巴还未收回去之际,长剑已然一偏,锋利的剑刃擦过尾部,而剑锋携带着漆黑的冷芒刺啦一声劈开了闻郸的尾部! 并非一刀将尾部斩断,而是沿着尾部的头到尖,竖劈劈了下去。 “啊——!” 疼痛令闻郸的脸色骤然变白,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他将那些还未吸收干净的鬼气凝聚到尾部,可鬼气未曾抵达,刀刃溢出的剑光便先将那些鬼气一斩为二。同时,段绥手指那缠绕着的黑雾突然变得无比粗壮,它像一条蛇,长大了嘴巴开始吸收吞咽那些残留的鬼气。 “该死的,这是我的食物!”闻郸意识到段绥的想法,发出愤怒的嚎叫。 段绥却道:“放心,我不屑吃你吃过的东西。” 黑雾于他的指尖疯狂生长,凝聚成了一团体型不大、但看上去极为危险的球体。随后,球体被强行按在剑锋之上,长剑发出古怪的吞咽声,待到最后一口食物也被吞入体内,它突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气场,气场与空气接触,发出砰砰砰的爆炸声。 踩着爆炸声,段绥再度飞身而上。 闻郸迅速抬起右手,可手臂被长剑轻易斩下。右臂落入地面的瞬间,闻郸与段绥一块出手,前者试图将手臂收回重新安装,毕竟这手臂是他一部分的鬼力凝结,丢失就意味着失去一部分的能力。后者将它看做食物,企图投喂自己的长剑。 啪。 闻郸的左手与段绥的左手相撞。 前者眼神一冷,表情变得狰狞,咬牙决定撞开段绥的刹那,后者竟忽的松开了手。段绥的突然放弃令闻郸感到惊喜,但又在下一秒警铃大作。 可怕的预感从头顶降临,一路蔓延至后脊,那种属于人类的洇湿感在瞬间弥漫全身,他猛地提气,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臂丢不丢,起身就想要跑。 来不及了。 长剑一偏,剑锋削掉了他那完好无损的左肩。 惨叫再次而起,鬼气再度如血液流淌,闻郸抬脚一踹企图拉开与段绥的距离,但段绥只是脚一抬,便踏过了空间的阻碍。 他执起长剑,在闻郸惊恐的视线里,挥动。 剑锋如流光,斩断了闻郸的半截身体,他的上半身自腰腹间的刀口缓缓往下滑落,落地的瞬间,周围的鬼气化作囚笼将它拖起并送到了剑身旁。 “不,不!不要!” 残留的意识令他疯狂大叫、求饶,冰冷的剑身里印出他猩红的瞳孔里溢出的无尽恐惧和绝望。当眼眸被长剑营造的漆黑覆盖,意识溃散的那一刻,他听到段绥的轻声低叹: “还真是毫无挑战性。” 第122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二天 老头子,这是我送…… 闻郸的上半身被长剑吞噬之际, 观战许久的隗营迅速撑着树干一跃而下,飞快奔至段绥的身侧,开启自己的连环彩虹屁:“哇, 一段时间没见老大你出手,现在杀叛徒的速度更快了呢!” 再扭头冲长剑啪啪鼓掌:“剑哥你也是, 越发勇猛, 比以前更帅气了。” 回应他的是段绥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长剑的一声饱嗝。 隗营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更亮:“剑哥吃饱了?吃饱了好啊,浪费不可取,闻郸这剩下的半截身体不如就由我为您效劳——” 啪。 长剑强行从段绥的手掌中挣扎脱离, 抬起剑身毫不犹豫地抽了隗营一巴掌。 隗营:“……” 韩延迈步走过来, 看到这一幕丝毫没觉得意外, 弯腰将地上的半截身体拎起,往长剑所在的方位一丢, 对方身上便张开了浓雾, 将闻郸的身体裹了进去。 隗营扭头,用’犀利‘的目光望着同伴, 表情还带着一丝仿佛被背叛的委屈。 韩延懒得理他。 半分力没出还想分战利品,也就仗着长剑不会说话,否则凭这剑的脾性早就对隗营破口大骂了。 吃饱喝足的长剑啪啦溃散成一团黑雾,缠绕上段绥的手臂, 被他送入了漆黑的鬼门之后。 段绥抬手将鬼镜引到身前, 看了眼镜中属于嶓冢山的打斗。隗营凑上前,当看到烬天疑似被揍到恼羞成怒、脸部表情扭曲时, 当即嚯了一声:“这位更是重量级。” “这里交给你们收拾, 我去趟嶓冢山。” 扔下这话,段绥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隗营望着突然变得空旷的大殿,轻轻地咦了一声:“他走那么急干嘛, 那边看上去根本不用他帮忙。” 韩延抬手将鬼镜摆到大殿的座椅前,跟阳间的人类一样将电视机摆在最正的方位,企图一边打扫房间一边看电视,并发表看法:“为心上人加油助威也不能迟到。” -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3节 桑柒柒的恶咒加上拳头,彻底将烬天惹怒。 他很清楚恶咒对他起不了太大的威胁,但这恶咒就跟恼人的蚊子苍蝇一样,胜在恶心,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吸引走他的注意力。而桑柒柒又是个抓时机的好手,总是趁着他注意力被转移时给予他致命一击。若非多年的战斗经验在身,若非自身足够强大,他绝对会被桑柒柒一拳头给锤进地底! 迎面再度撞上桑柒柒的拳头,而花与枝条再次试图在烬天的身体里绽放与生长时,烬天终于忍耐不住,他发出愤怒的咆哮,这声足以穿透整个地府的咆哮令嶓冢山之外的地界中的小鬼们都瑟瑟发抖起来,连冥河都开始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第一殿的门口,蔺阎罗皱起眉。 奈何桥旁,孟婆露出担忧的神色。 与此同时,嶓冢山山下镇压的恶鬼开始不受蒋玉山的控制,纷纷嘶嚎尖叫,并开始露头。 一只只手从地底探出来,它们都长着长到夸张的手指、尖锐的指甲,指甲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土地变得松软,恶鬼开始现身,紧随手掌之后是一张张长相丑陋的脸,狰狞的五官染着疯狂,密密麻麻的嘶哑叫唤宛若上千只鸭子在桑柒柒的耳边嘎嘎嘎地叫唤,叫得她脑袋有点疼。 蒋玉山抬手想要喝退这些恶鬼,可桑柒柒却对他做了个不必的手势。 这位鬼帝当即皱起眉。 这些怨魂都是多年前被强行镇压在山下的,烬天想要将它们唤醒,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是吞了它们壮大自己的力量,二是借由它们的手对付桑柒柒。相比之下,第一种目的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蒋玉山觉得唤醒这些怨魂并吞食,一早就在烬天的计划范围之内。 通过吞食两位阎罗加五方鬼帝无声无息地壮大自己,在足以与段绥对抗时再不受顾忌地召唤怨魂……烬天的想法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看桑柒柒想要如何处理。 目光落在桑柒柒的脸上,没错过对方跃跃欲试以及意味深长的表情,蒋玉山心头顿时窜起一个猜测: 难道桑柒柒想跟烬天抢食物? 啪。 一只鬼手从桑柒柒脚边的土壤中钻出来,并不知死活地用长指抓住了她的脚腕。桑柒柒低头看它一眼,一弯腰就箍住了对方干瘦的手腕,并倏地用力,鬼手立刻断成两节。 疼痛的闷哼从地内深处响起,那剩余的恶鬼胳膊开始往后地底缩去,但桑柒柒没给机会,抓住断手用力往上一拔,身形奇长无比的小鬼便一脸惊恐地被拽了出来。 也是这段时间,周围那些叫嚣着往外爬的恶鬼通通露出了自己的大半身体。 烬天与桑柒柒都没有动作。 两人都在等,等着这群来自地底的食物。 意识到桑柒柒想做什么,烬天顿时发出嗤笑:“你想与我抢食物?” “不行?”她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反问,得到的是烬天愈发嘲讽的眼神。 桑柒柒勾唇不语,在所有的恶鬼都爬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却并未张开手臂强行吸收恶鬼,而是倏地甩出了一张符纸,长指掐诀,鬼气呼唤着符纸内被封印的恶鬼。 咔哒,像是突破了什么屏障,一只鬼手从符纸内伸了出来。 明明都是鬼手,可烬天跟蒋玉山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不同的鬼手带来的恐惧感和压迫感是不同的。 嶓冢山地界风起云涌,头顶的天空被层层乌云笼罩,而符纸之上那鬼影暴露的躯体部分也越来越多,当他露出肩膀,露出脑袋的那一刻,一种极其熟悉的气息被风送到了烬天的面前。 他肆意吞食恶鬼的动作一僵,眼瞳里开始浮起震惊和疑惑。 ……寻沧? 怎么会是寻沧的气息? 停顿间,恶鬼已然彻底脱离符纸。 与此同时,桑柒柒大笑一声:“老头子,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轰! 恶鬼周身出现了一层夸张的吸力,将就近的恶鬼一只只吸到自己的身前,并一口吞下!几十只上百只恶鬼的滋养令他身上的鬼气变得愈发浓郁,紧接着,那张恐怖丑陋得只能瞧见恶鬼狰狞表情的脸开始有了变化,鬼气宛若面具从脸部脱落,眉眼、口鼻接连显形,组成了百年前就该魂飞魄散的寻沧! 这突然的一幕将烬天与蒋玉山震得失语。 谁都以为寻沧死了,可寻沧却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烬天在震惊之后又暴怒,他本以为阻挡自己步伐的只有一个段绥,可眼下寻沧的出现意味着他距离酆都之主的位置还有两座大山要跨越!不,不对,不是两座,是三座!还有一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力大无穷的桑柒柒! 桑柒柒才不管烬天是否心神俱震,将寻沧放出来跟烬天抢夺食物以后,她话不说便捏起拳头往烬天面前冲。 烬天的瞳孔里凝出猩红的颜色,他既要与寻沧争夺食物,又要防备桑柒柒的进攻,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可叫他放弃这其中的任何一项,更是不可能! 因为一旦放弃,就意味着死亡。 怒吼一声,烬天将自己的身体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加快速度吞食恶鬼,一部分迎上桑柒柒的攻击。可他到底有点高看自己,合二为一之际他尚且不敢跟桑柒柒的拳头面对面,如今一分为二直面而上,又怎么可能挡得住桑柒柒! 嘭! 拳头与烬天触碰到,烬天再度被捶飞。 而意识到自己处于下风的烬天也在这交手中知晓自己的方法不管用,他不停地动脑子想要寻求破解之法,可惜桑柒柒的暴力来得非常快,一步便拉近了二者之间的距离,随后一手揪住烬天的肩膀,一手成拳以最粗暴简单的方式朝着他的脸轰了下去。 烬天在感知到那拳头所蕴含的力道时,浑身紧绷,竟不管不顾地直接卸了自己的肩膀。但桑柒柒却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黑雾再度营造出空间,烬天扭头跑时一脑门撞在黑雾上又被反弹回来,一抬头就遇上了沙包大的拳头。 你来我往,你追我逃的戏码持续了半天,桑柒柒的拳头终于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烬天的脸上。 掌骨带着浑身聚集起来的所有力道,直接将烬天砸到晕头转向。 头晕眼花的瞬间,桑柒柒再度抓紧时机。 哐哐哐,砰砰砰,咚咚咚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从黑雾中响起。尽管在外的烬天分身、蒋玉山以及寻沧都看不到黑雾里头发生了什么,但谁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蒋玉山跟寻沧以及赶来的段绥齐齐按住抽动的眼角,而烬天的分身已经快气到爆炸。 被桑柒柒困住的一半身体是他整个身体的一份子,他自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面部的剧烈疼痛。他喉间发出愤怒的吼叫,但却无法上去帮忙,只能以再快的速度吸收恶鬼。可他不帮忙,那分身便只能被桑柒柒捶到稀烂。 等围绕着桑柒柒的黑雾散去,就见她手里提着宛若一条死鱼的二分之一烬天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分之一烬天身上。 当看清楚对面的凄惨模样时,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复杂。 桑柒柒说过,她要把烬天锤成烂泥,她也做到了。烬天的脖子似乎断裂了,因此头部无力地垂落着,而正脸五官凹陷,猩红的眼珠挤在一块,完全看不出眼睛的形状。 只有一声声微弱的喘息时隔许久地响起。 “桑!柒!柒!” 愤怒到极致的呐喊震动了桑柒柒的耳膜,她伸手掏了掏,竟是当着烬天剩余分身的面,一把将手里的烂东西丢给了寻沧。 那熟练的动作跟捡了根骨头丢给路边的一条狗似的…… 寻沧的心底浮起这怪异的形容,但他拒绝不了。 在烬天目眦欲裂的表情中,他重新化作恶鬼的模样,一口吞掉了那分身。 一股热流自身体内部向外流淌,虚弱了多年的寻沧第一次感受到舒坦。他眯了眯眼睛,抬手一挥,原本已经快要到烬天嘴边的恶鬼咻一下被强行吸到了他的嘴边。 这一行为更是令烬天恨不得将面前的这群人挫骨扬灰! 他不管不顾,也不再执着于吞噬,而是将浑身的鬼气凝结起来报复性地冲向了桑柒柒。桑柒柒迅速闪身躲过,并在转身之际倏地出现在烬天的身旁,烬天长手一抓,抓住了桑柒柒的肩膀将人往地下按去。他的力气也大得夸张,尤其是尖锐的五爪刺进桑柒柒的肩膀,后者轻轻嘶了一声,身体如泥鳅一般灵活,双腿用力一扭,身体压在烬天之上,抬手就是一拳头。 嘭。 拳头砸得烬天歪了脸。 仿佛浑身的骨头都在瞬间碎裂的疼痛令烬天的表情愈发狰狞,再度蓄力,鬼气变成无数尖刺刺向桑柒柒,但桑柒柒只简单在身上糊了一层屏障,就不管尖刺会不会刺穿手掌,冲着烬天的脑门而去。 一个揍,一个反抗。 这跟人类干架方式没区别的行为看呆了在场的三位观众。 嘭! 又是一拳砸向烬天的眼睛。 桑柒柒冷哼:“狗东西,要不是你,我能当两世的孤儿?” 嘭! 拳头砸向烬天的鼻梁,力道之大直接隔着烬天的脑袋震碎了烬天身下的地面,地面塌陷,将两人都埋了进去。 但桑柒柒的冷哼还在继续:“这一拳头是替老头子砸的。” 嘭。 地面继续下陷。 “这一拳头给段绥。” 嘭。 烬天发出无助的哀嚎。 “这一拳头给栾林。” 嘭。 烬天的正脸凹陷。 “这拳头给我自己。” 嘭嘭嘭! 数不清的碰撞声在地底深处响起,传至地面,而这期间,本属于烬天的痛苦哀嚎越来越轻,越来越低,直到某一刻变成了喉间的呜咽。 桑柒柒拎着这半具分身从地底一跃而起,将半死不活的烬天再度扔给了寻沧。 然而谁也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烬天竟然还有力气挣扎,在靠近寻沧的那一刻,他像是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扭头朝着嶓冢山的深处跑去。 前方是退路。 烬天想,只要他能留得一丝意识,他就能像这几十年一样藏在某一个角落再度休养、填补空缺的身体与实力。大不了,大不了就再花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届时等他实力恢复,不管是桑柒柒还是段绥亦或是寻沧,都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而他,将再度踏入酆都城,坐上酆都大殿那把椅子! 他的脸上逐渐露出向往的笑容,可笑容又在下一秒彻底僵硬。 噗嗤。 一柄由雾气凝聚而成的长**破了空气,也刺破了他的胸膛。但长枪却并未停下,而是以无法抗衡的速度冲向嶓冢山残留的山头,刺入山体,直至刺穿的那一刻,才堪堪停下。 他张了张嘴,眼中的向往在触及到桑柒柒居高临下的目光时,变成了死寂。 桑柒柒抬手抽出长枪,任它变回黑雾萦绕在自身。 没了长枪的支撑,烬天的身体缓缓滑落到地面,他睁着眼睛,但眼中已然无神,只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山石。 耳边似响起桑柒柒那清脆但嫌弃的嗓音:“切,小丑。”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4节 第123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三天 今天老…… 烬天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 他吞了那么多恶鬼,最终却成了送给他人恢复元气的嫁衣。尤其是这嫁衣的主人还是他曾经试图干掉却又在百年后发现对方根本没死的上司。 噫,真惨。 桑柒柒摇头晃脑地啧啧两声, 表情满是对烬天的同情。 干掉了烬天,地府的诸多杂事却远没有结束, 修整破碎的抱犊山、嶓冢山, 再细查狡诈如烬天是否还留有退路以及未现身的走狗,都成了眼下的重中之重。 但这些事情跟桑柒柒没关系,面前两位酆都之主会处理得很好。 她哼着小曲前往第一殿, 路过奈何桥时孟婆拉着她看了又看, 见她精神状态良好, 脸色红润,便放下了心。一边将新上的新品塞到她手里, 一边吐槽道:“烬天先前那叫声真吓人。” 咬着吸管嘬着奶茶, 今日份奶茶带着百香果跟柠檬的清香,桑柒柒很喜欢。抬起手拍了拍孟婆的肩膀安抚她:“没事, 我比他更吓人。” 在奈何桥唠了会儿嗑,桑柒柒又去跟蔺阎罗知会了一声,便离开了地府,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阳间已天光大亮。 桑柒柒打开玻璃大门, 眯起眼睛沐浴在阳光下肆意地舒展身体。 过来买纸扎品的客人瞧见她抬着手臂这边扭扭, 那边转转,活力十足的模样, 不由得露出笑容:“桑老板今天心情很好?” “非常好, 所以今天进店选购打八折哦。” 客人闻言,当即闭嘴闷头挑选纸扎去了。桑柒柒这儿的东西好是好,但贵也是真的贵, 难得遇到打折的机会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必须往死里薅羊毛。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打八折的消息很快传遍全网,桑柒柒将网上店铺的纸扎品也设置了折扣价,很快迎来了销售额的高峰。 [恰好我爷爷的忌日快到了,我爹妈始终坚信全世界的纸扎品都一个样,要知道我花两三倍的价钱买纸扎肯定会臭骂我一顿。]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桑柒柒你跟帅哥店员确定关系了?] [什么?桑柒柒跟帅哥店员订婚了?] [什么?桑柒柒跟帅哥店员结婚了?] [传下去,桑柒柒跟帅哥店员金婚了] [@桑柒柒你俩要是结婚桌上摆喜糖还是纸扎啊?] [啊?这是碳基生物能问出来的问题?] [可以单开一桌专门招待我们这群老顾客吗/可爱] 桑柒柒:“……” 她绷着脸,第一百次澄清谣言:说几百遍了,没谈,没订婚,没结婚,更没金婚/微笑 殡葬一条龙的角落里,张霖盘腿坐在地上,咬着鸡肉串刷到桑柒柒的微博,第一百次叹气,他们店里这位大家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意识到有人觊觎她很久了,而且她对对方的态度也很不同啊? 张霖很潮地将页面返回到自己的主页,留下一条新的微博。 我恨鸡毛掸子:今天老板察觉到段哥的心思了吗?没有。 指腹滑动屏幕,往下全是相同内容的微博,一眼看去起码有六七十条。 - 今天的殡葬一条龙客流量大,段绥又在忙地府的事,只靠桑柒柒跟张霖有点忙不过来。而隔壁鬼屋出了上次的渣男事件,被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捅到微博、朋友圈等社交软件以后,迎来了生意的高峰。最近这段时间上到老板下到员工,没有一个不被吸干精气的。 桑柒柒的脸皮就算再厚,也不至于给景裕、白萦心打电话喊人来帮忙。 而就在她闷头干活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嘈杂的人群里挤进来几张熟悉面孔,以及一声惊呼:“我去,今天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多人?” 桑柒柒于万军从中成功抓取这道独属于熟人的嗓音,踮起脚尖望向门口,果真看到了穿着一身休闲装的明心。而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身旁竟然还跟着溯时与蓬丘。 刹那间,桑柒柒的眼睛就像屋子里的灯泡,被点亮了。 从人群里挤出去,分外热情地跟三位年轻有为的道长打过招呼。那热络的模样看得溯时连连皱眉,总觉得不祥的预感即将降临头顶,而这些预感在桑柒柒从身后掏出粉色工作服塞到他们怀中时,成为了现实。 桑老板笑得眉眼弯弯:“不白来,都不白来啊,今天本老板诚邀三位道长体验牛马的工作日常。” 明心:“……” 蓬丘:“……” 溯时:“……” 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但未免有点太巧了。 溯时一脸嫌弃地抖开粉色工作服 ,这工作服其实是件淡粉色休闲衬衫,同款穿在桑柒柒的身上非常好看……嗯,就桑柒柒那脸,那身材,披个麻袋都能收获一堆的惊叹。但溯时不行,他虚虚将衬衫往身上一拢,抬头就瞧见了自家师弟复杂的眼神以及明心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我不理解,为什么粉色能把你衬得像个煤炭。” “因为粉色显黑。”溯时绷着脸将衣服甩回到桑柒柒的怀里,骂骂咧咧,“什么品味。” “段绥穿着就很好看。”被质疑品味的桑柒柒理直气壮,“小孩哥也不错。” 段绥没在,溯时当然欣赏不了,于是只能扭头去看张霖。小孩哥年纪虽小,身量虽瘦,但皮肤偏白,粉色的衬衫罩在身上,衬得他跟娱乐圈那种十七八岁的小明星似的。 切。 一点都不酷哥。 由于溯时死活不肯cos煤炭,桑柒柒只能将他的粉色工作服给收了回去。但除了他,明心跟蓬丘倒是挺配合的,而且两人对于桑柒柒给他们找的新工作也非常上心。 桑柒柒给四位员工画饼:“等下了班我请你们吃大餐,海参鲍鱼、帝王蟹大龙虾随便点。”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还有客人在店内来回转悠,企图挑出一个绝无仅有的骨灰盒。 溯时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地上,曲起自己那大长腿,往肚子里猛猛灌水。这活真不是人干的,他一个说话都嫌浪费口水的酷哥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因为说话说多了而嗓子冒烟。 “哎,你们还没下班啊。” 疲惫的白萦心拖着沉重的步伐从隔壁鬼屋走出来,她双眼无神,走路都有些飘,一副被工作过度摧残的模样。 “快了,你们结束了?”桑柒柒递给她一块西瓜。 白萦心懒得伸手,伸长脖子啊呜一口叼走,表情呆滞地动嘴嚼起来。 桑柒柒:“……一起去吃夜宵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 白萦心原本想拒绝,相比吃饭,睡觉对她来说更重要。但今天实在忙得很,晚餐随口扒拉的饭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迟疑中,桑柒柒拍拍自己的小皮卡:“等会儿让景裕送你回去。” 说起景裕,白萦心便叹一口气:“得了吧,我感觉我老板已经是活人微死的状态了,他现在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呢。” 桑柒柒将人赶去车里,跑到隔壁鬼屋的办公室邀请景裕一块吃饭,结果先看到了他青青紫紫的脸。 桑柒柒:“……你这张脸还能支撑得住吗?” 感觉下一秒那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景裕见到是她,捂着眼睛的手松开,和白萦心一般叹气:“怕是有点悬了,再熬一熬吧。” “走走走,吃饭去。” 桑柒柒挑了家海鲜火锅,明心跟溯时时刻记着那大饼的内容,点菜的时候没有半点心慈手软,桑柒柒见状,主动给他们多加了几个菜。 吃过夜宵,众人各回各家。 桑柒柒回地府前上网搜了搜景裕的鬼屋,有不少体验过的网友都给出了五星好评,直言:“身临其境!” 此评价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真的,景老板的鬼屋是我玩过最好玩的,体验感拉满!] [我去过好多次了,有时候真的怀疑景老板是不是绑架了几只鬼在鬼屋打工] [景老板什么时候开分店?店面太小了,虽然鬼屋主题时不时会变,但每次都只招待一组客人,多少有点赶客] [是嘞是嘞,尤其是最近被那渣男送了波流量来。谁懂啊,以前我周末去都不用等,现在工作日的上午都告诉我要等三个小时/抹眼泪] [果然,能和桑柒柒关系好的老板都有一手] [说起这个,以前还能看到鬼屋老板跟员工在柒柒的店里打零工,最近火了,自己都忙不过来了/doge] 桑柒柒将网友的评论转发给景裕,景裕恰好将白萦心送到公寓。他拿着手机一步踏入鬼门关,跟正在奈何桥蹭奶茶喝的桑柒柒挥了下手,继而走到对方的身旁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的确想着扩大扩大店面,鬼屋右边那家店的老板要回老家了,我打算买下来稍微装修下,到时候再从地府找几个小鬼当员工。” “那也不错。”桑柒柒问他,“你身上钱够吗?” 景裕点头:“存款还是有点的。” 于是。 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分店跟景裕的鬼屋装修同步进行,两边都忙得飞起,但随着各自的员工加入,每日三万步的运动量终于有了减少。 地府的三只小鬼顶着全新的身体前往鬼屋应聘,在兼职hr的白萦心的面试下超长发挥,赢得了白萦心的赞赏,并顺利入职。 另一头的段绥在意识到寻沧吞食了烬天以后身体恢复得与以前相差不大,果断将属于酆都之主的琐事一扔,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挥挥衣袖,淡定地回到了阳间,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他前脚刚踏进店,就听桑柒柒道:“正好,你帮忙送个货。” 段绥自然不会拒绝,目光在茶几上扫了一圈,没看到车钥匙。转头正欲询问,就见桑柒柒拿着个什么东西往自己的手里一塞,他张开手掌低头,发现是一把没见过的钥匙。 同一时刻,桑柒柒指着门口角落里的一辆丑兮兮的、看上去十分破旧的粉红三轮冲他道:“你手下的人当年批给我的运货车,现在归你了,好好干。”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5节 只听啪嗒一声。 粉色小三轮瞬间散架。 后车轮biu一下滚出去, 滚到了正开门的景裕脚边,车厢哐当砸上地面,纸扎品往地上一栽,现场怎一个‘惨不忍睹’就能形容。 景裕:“……” 他发誓, 他就是单纯地出来透个气,顺便打算给白萦心买些好吃的,结果谁能想到竟然看到了段绥手足无措地站在散架的小三轮前! 自从烬天被解决, 段绥的来去自然也没有了遮掩的必要。再加上前前任酆都之主死而复生, 寻沧跟段绥这几天在地府的提及率简直别太高。而他在听到酆都之主的名讳以后, 当即跑到了桑柒柒的面前确认, 桑柒柒没吭声,只露出了一个狞笑。 那一刻,景裕便什么都懂了。 好家伙, 那天天在桑柒柒面前露腹肌露胸肌警惕性百分百看所有男人都不顺眼的腹黑心机绿茶男竟然是他们地府的大boss?! 想到自己先前蛐蛐段绥的模样, 景裕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而现在,他又亲眼目睹了大boss的不知所措。 沉默三秒, 他弯腰抱起车轮, 询问:“需要帮忙吗?这车我有经验。” 毕竟是他花880骨折价买回来的。 段绥:“……谢谢,但暂时不用。” 仗着周围无人,从他指尖蔓延出来的鬼气将散架的车厢重新合拢, 再卷走景裕怀里的车轮按上。虽然看上去依旧破旧,但有鬼气护体,又能骑了。 段绥就这么骑着破破烂烂的小三轮去送货了。 景裕:“……” 好家伙,看这背影,看这座驾,谁敢信这位是他们地府的权力顶峰啊? 推开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大门,望着女生踮起脚尖整理货架的背影,他忍不住发出感慨:“咱们这位酆都之主被你调教得也太好了吧。” 桑柒柒:“这话你当着他的面说。” 景裕立马住嘴。 - 段绥送货上门的那顾客是由殡葬一条龙的老顾客介绍的,两家是邻居。 收货的时候,老顾客就在旁边跟新客说话,当瞧见段绥开着辆破破烂烂的小三轮过来,他的眼睛倏地瞪圆,而面对段绥友好的招呼,嘴唇翕动半天也只蹦出来一句:“最近……生意不好?” 不至于吧,前段时间不是在打折吗?据说当天淮水街拥堵得连车都开不进去。 他还在饭桌上跟老婆调侃,殡葬店做到这份上也独此一份了。 段绥显然也没想到会听到这询问,但扭头去看这破三轮,心道也不怪这位老主顾有这般想法。 他先给出了殡葬一条龙发展良好,并已经在黄龙省各地开分店的回复,随后如实道:“小姑娘记仇……” 话未说完,就见老主顾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情趣,都是情趣。” 段绥:“……” 不,你看上去好像并不懂。 当天下午,桑柒柒在刷微博的时候,闯进了殡葬一条龙的超话。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家殡葬一条龙竟然还有超话,但这并不妨碍她注意到了被置顶的帖子。 帖子里有几张照片,照片的背景都不太一样,有的是在路口,有的是在公园附近,有的是在小区门口。 但背景不同,主人公却都是同一个。 她放大图片,上下左右各个角度端详一遍,最终只能感叹一声——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一眼让人忽视三轮的破烂,只能将目光聚焦在他那出色的五官上。 点开评论。 [好家伙,这三轮是古董吧?] [哈哈哈哈这三轮好眼熟啊,以前桑柒柒也骑过,当时霹雳啪啦哐哐哐地路过我身边,我都以为要散架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坚持到今天/大拇指] [该说不说段哥这脸是真能打,求求你们快在一起吧,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二位的颜值实在是太戳我了,我馋二位的cp久矣] [小道消息,男方说桑老板开皮卡、他骑小三轮是两人的情趣。] [这我太熟了,小情侣肯定吵架了,我跟我老公吵架的时候,我开汽车,他骑自行车/微笑] 桑柒柒:“……” 她如今对网友嘴里时不时的拉郎配已经能淡定接受,但……目光落在那男方说情趣的评论上,她不由得眯起眼睛,并在段绥推门而入的瞬间,扭头盯住了他。 段绥一手拿着三轮的钥匙,一手拎着还热乎的鸡排和冰可乐。 他对桑柒柒的眼神熟视无睹,很自然地走到女生的身旁,将小零食递过去,一如既往地体贴:“我看很多人排队,味道应该很不错,尝尝?” 桑柒柒努力屏住呼吸想要隔绝鸡排的香味,但这显然是无用功。 坚持了不到三十秒,她就表情一耷拉,任由鸡排的香味嚣张地在她的鼻间乱转。 香,太香了。 心里的小人流下两行宽面泪。 竹签叉起鸡排放进嘴里,桑柒柒本来想矜持一下的,但没矜持住,那眼睛亮得堪比殡葬一条龙新换的灯泡,眼里隐约还冒起了星星:“哪买的,比我吃过的所有鸡排都好吃。” “客人家出来的那条路。”段绥回答,目光落在桑柒柒的脸上没有转移。 桑柒柒想当做看不见,但那目光如有实质,她只能在心里哼了一声,像往常一样,叉起鸡排往段绥的面前递:“给。” “我手有点脏,可以直接张嘴吗?” 他礼貌发问。 “你为什么不先去洗手?” 桑柒柒也礼貌发问。 段绥没随口编出个‘因为懒’的借口,而是就用那双狭长的漆黑眼眸直勾勾地望着桑柒柒,很快,眼神有些许转变,似夹带了几分控诉,里头写着几个大字:我都帮你买鸡排了,你却不愿意喂我吃一块。 桑柒柒:“……” 好吧好吧。 “那你张嘴。”鸡排送到段绥的唇边,有轻微的触碰感时,桑柒柒才停下了往前送的动作,而段绥微微低头,一口咬下鸡排,满意地将粉色小三轮的钥匙放到桌上,转身去洗手了。 听着水流声传出来的桑柒柒:“……” 有种被耍了的错觉。 不,不对,不是错觉。按照段绥从小到大的黑心鬼人设来看,她就是被耍了。 泄愤似的叉起鸡排又一口咬掉,她哼了一声。 - 时间走得飞快,转眼就是半个月。 这天傍晚,明心打着哈欠来串门。离开流云观回到京北以后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日常,时不时直播替全国各地的网友解决灵异事件。不过,他明显感觉到,桑柒柒他们端了九幽通神会以后,灵异伤人事件少了很多,现在跟他连麦的大部分都是插科打诨的。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吃着客人因为烧了纸扎而梦到亲人送来的感谢果盒,说着溯时跟蓬丘的去向:“他们俩跟我不一样,现在他俩搁豢龙台当家做主呢,走不开。本来是想亲自跟你道别的,结果豢龙台那些小弟子闯祸能力一绝,说是练习符咒的时候不小心把大殿给点燃了。溯时骂骂咧咧地就跑回豢龙台去教训人了。” 桑柒柒:“……” 她都能脑补出溯时当时的表情。 哎,看来酷哥马上就有操不完的心了。 说话间,白萦心推开了门,她的眼里没有桑柒柒,只有明心。 一屁股坐到明心的面前,她表情严肃,双目直盯明心,吓得明心拿起西瓜又僵硬着手指缓缓放下,然后试探着问:“白小姐?” 白萦心回过神来,严肃的表情一收,旋即冲明心招了招手,在明心凑过来之际,压低声音充满神秘地问:“明心道长,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嗯? 顶着这么严肃的表情,就问了这么个问题? 明心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坐着的女鬼,但女鬼耳力绝佳,就算白萦心说得再小声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此刻,面对明心的眼神询问,她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并起身,礼貌道:“我想起来我还有点货没整理,你们先聊着。” 明心:“……” 什么意思? 搞半天他面前这位白小姐成天被四只鬼包围着,却愣是没有一只鬼表明自己不是人的身份? 那他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还是唬人? 他迟疑的时候,白萦心已经将自己的困惑全盘拖出:“我以前觉得是没有的,但我最近观察了我们鬼屋新来的员工,发现我以前的认知可能有点浅薄。明心道长,我亲眼看到我们鬼屋的小徐飘着走路!拜托,他一个一百八十斤的人,走路的时候竟然双脚腾空,离地有整整二十公分,一路从鬼屋的一头飘到了另一头!这对吗?这不对吧!” 明心:“……” 第125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五天 明心擦了擦额角的汗, 提出了一个可能的猜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的身上吊了个威亚,只是你没有看到。” 白萦心:“……” 年轻的女孩默然良久, 喉间幽幽挤出几个字:“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智商还算正常。” 吊没吊威亚她看不出来吗? 他们鬼屋有没有威亚她不知道吗? 怎么能说出这种胡话忽悠她! 大概是白萦心眼中的控诉实在过于明显,明心又看一眼桑柒柒, 结果桑柒柒再度转移眼神, 于是看向段绥,段绥冲他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于是再看向张霖,小孩哥头也不抬宛若一个无情的打包机器。 明心:“……” 都不理他是吧? 他深吸一口气:“好吧, 我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鬼的。” 啪。 白萦心刚刚从茶几上端起的水杯吧嗒一下落地,碎成了大片。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6节 虽然心里有所猜测, 但从明心这种专业人士嘴里听到这种笃定的话, 依旧像一个炸弹炸毁了自己的世界观。她咽了咽喉咙, 思绪沉浸在震惊中, 手像是自己会动,探到脚边去捡碎玻璃。 虽转移眼神,但实际上时刻观察着白萦心的桑柒柒见状, 立马奔过来制止了对方的行为, 喊了声段绥,后者听话地带着扫把簸箕将碎玻璃一扫而净。 “其实世界上有鬼挺正常的。”桑柒柒轻咳一声劝慰, “你也不用怕, 反正鬼都是人变的,而且好鬼比坏鬼多,尤其是某些有名有姓的鬼, 虽然是鬼,但一言不合就拯救世界,可厉害了。” 明心狐疑地瞅了两眼桑柒柒,非常怀疑她是在借机夸自己。 但鉴于这夸奖是事实,他也跟着点头。 白萦心还被震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反问:“比如……?” 桑柒柒愣了下才意识到白萦心的比如是在问比如那有名有姓的鬼是谁。 桑柒柒:“……” 她也在此时此刻陷入了说还是不说的迟疑与纠结中。 想来想去觉得隐瞒也没什么意思,毕竟白萦心已经察觉到鬼这种生物的存在了。 于是,她手指一抬,指向了自己:“比如我。” 白萦心开始深吸气。 桑柒柒的手指转向货架旁那两只:“再比如段绥和小孩哥。” 白萦心开始掐自己的人中。 桑柒柒的手指又指向门口:“以及你的老板。” 白萦心开始翻白眼。 桑柒柒下猛料:“还有你超级喜欢崇拜的猛男帅哥,他们甚至只是个纸扎。” 白萦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开始破防:“所以他们实际上比我老板还细狗,我老板起码还有骨头架子,他们却只有一片纸!” 她激动地将手抬起,两根手指合起比了下一片纸的厚薄:“那么点!” 明心小心扯了扯桑柒柒的衣袖,小声问:“她的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说了这么多,怎么只在乎纸扎猛男其实是细狗? - 自从白萦心得知鬼屋从老板到员工,除了她全是鬼以后,她就彻底放平了心态。 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 瞧见小徐急匆匆地忘记自己是人身而半飘着走路,还会友情提醒一句:“小徐,麻烦脚着地。” 再扭头看向因为‘扮鬼’而遭受顾客袭击,此刻正用美食安抚自己的另一位员工:“小张,别偷懒,人是不会操控食物飞到自己嘴边的。” 然后再问景裕:“老板,听柒柒说你本体贼帅,请问什么时候让我开开眼?” 景裕巴不得让她知道真正的自己跟‘细狗’两个字完全无缘,听她这么一问,鬼魂立刻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当瞧见身高一八八不止,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顶着一张陌生但足够英俊的脸站在门口的位置,白萦心看得眼神发直。 呆了几秒后疯狂地给桑柒柒发信息:我艹,我老板真这么帅?!我宣布他比那些纸扎猛男帅一万倍! 桑柒柒扭头给景裕发信息:恭喜你,凭借长相拿下小白的可能性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被老板的英俊和身材暴击的白萦心晕晕乎乎地来到了隔壁殡葬一条龙,挤在桑柒柒的身旁使劲感慨:“难怪以前我说他是细狗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是一脸不服,我以为是他男人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搞半天原来是真被侮辱了。” 桑柒柒毫不留情地抖景裕的底:“他一直记恨当初找了这么具细狗身体跟你见面,说早知道你喜欢猛男,就该换具猛男身体。” 白萦心闻言捂脸:“哎呀,谁家老板这么贴心啊,竟然还考虑员工的审美。” 桑柒柒:“……” 没救了,这个白萦心没救了。 殊不知,白萦心在夸赞完自家老板的身材以后,想到了这两天自己混入段绥跟桑柒柒的cp粉群里嗑到的糖。自前段时间情趣的谣言疯传之后,又有来店消费的顾客看到了桑柒柒给段绥喂炸鸡的画面,虽然桑柒柒看上去一脸不情愿,但总有人脑补这是小情趣。 她用胳膊肘戳戳桑柒柒,小声询问:“你跟段绥终于在一起了?” 嗯? 桑柒柒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一脸懵逼:“啥玩意儿?” 白萦心听到这个回答也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还没在一块? 她哎呀一声,掏出手机,找到镇圈神图递到桑柒柒的面前:“你俩都这么亲密了,还没在一块?” 她有点憋不住:“段绥这什么速度?” 桑柒柒没听到白萦心的吐槽,望着照片,思绪便回到了故事内容的现场。那是三天前吧,段绥又借着手里提了东西、手脏、有洁癖等各类理由,让她投喂。不过这次跟上次的鸡排不一样,上次的鸡排是用竹签签起来的,而这次的炸鸡是她用手拿的。 段绥一口咬到炸鸡,还咬到了她的手指。 当场就被她踹了一脚。 “……所以,他们没拍到我后来暴揍段绥的那一段吗?”桑柒柒指着照片发问。 白萦心:“……” 原来后面还有这么精彩的一段呢。 白萦心用同情的眼神望向段绥的背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然后转身回到鬼屋,迎上景裕疑惑的目光,她感慨般地问:“你说柒柒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段绥喜欢她啊。还有段绥,怎么墨迹这么久都不下手,万一来个人截胡,他的眼泪不得淹了殡葬一条龙。” 一语成谶。 三天后,殡葬一条龙来了个戴着黑色口罩跟鸭舌帽的男人,从声音以及裸露的眉眼轮廓可能确认对方的年纪不算大,可能有个三十岁上下。 他迈步走进大门,目光扫一圈店铺。 今天殡葬一条龙的生意不错,段绥跟小孩哥都送货去了,店里只有一个桑柒柒。 于是男人走向桑柒柒,礼貌道:“你好,桑老板,我想给我去世的奶奶买些纸扎,你可以帮忙推荐下吗?” “当然。” 面对客人,桑柒柒一向都有好脸色。 直到隔天桑柒柒在微博上看到了自己的大名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挨在一块,而话题的内容是:惊!#我嗑的cp难道be了#今有网友拍到柯星玮趁店员不在,前往桑柒柒殡葬一条龙与桑柒柒谈情说爱! 桑柒柒:“?” 段绥:“?” 网友:“?” [这话说得怎么跟桑柒柒出轨了似的,你们是没被桑柒柒打过脸么?进去踩缝纫机那位忘了?宁昌生忘了?] [般配,祝桑柒柒跟柯星玮白头偕老/可爱] [前面的什么成分?] [看过了,是缝纫机那位的脑残粉,每天都在微博日发一条桑柒柒什么时候死,他哥什么时候出来/擦汗] [这借位图拍得绝了,但勾不起我的半点兴趣,我现在只想知道某位店员现在什么心情。]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配拥有姓名@段绥] [哈哈哈哈哥,哥,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抓紧速度] [路人遇瓜啃一口,柯星玮都把自己裹那么严实了,谁说是约会的?就不能是来购物的?] [对啊,我们小宁前段时间不也去殡葬一条龙购物了吗?当时我记得粉丝全方位偷拍,凭啥什么我们小宁就是购物不是跟桑柒柒谈恋爱?看不起我们小宁?] [哪家的营销号没遭过桑柒柒的巴掌,胆儿这么大] 网友凑热闹搅浑水,桑柒柒摸着下巴回忆昨天好像确实有人在门外拍照来着,不过她也没在意,毕竟她还算有名,借着买纸扎名义跟她合照的客人也不少。 而一旁,段绥表情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男人。 柯星玮是个红过一阵的演员,先前拍过一部警匪片,好像还拿了个电视剧方面的大奖。不过这几年来他的戏途发展得并不理想,主演的电视剧拍一部烂一部,名气下跌,资源也不怎么样,唯独一张脸还够看。 “谁说得脸能看,普得一塌糊涂,你觉得呢?”段绥戳了戳桑柒柒的肩膀,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桑柒柒定睛一看,发表看法,“一般。” 一般? 这都有一般? 他把桑柒柒的脸掰过来:“那我呢?几般?” 第126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六天 指腹下的肌肤柔软滑腻, 只一碰到段绥便觉得好像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将手收回来。但理智却强行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仗着比桑柒柒高上许多, 垂着眼眸, 用漆黑深邃的眸光盯着她,那眼底浮起的几缕好胜心以及不爽看得桑柒柒满眼都是震惊。 既是震惊他敢掰自己的下巴, 又是震惊他能问出这种没带多少智商的问题来。 啪。 手指拍在男人的手背上, 力道虽然不重,但清脆的声音下男人的手背依旧浮起了薄红。桑柒柒的眼往下敛了敛,目光中撞入那红色,震惊又多了一分。 “你这什么体质, 拍一下就红?” “肤白貌美体质。”段绥面不改色地扔出四个令桑柒柒一言难尽的字,换来桑柒柒的一声冷笑,“还问我几般, 您对自己不是评价挺高吗?” “但我现在更想要你的评价。” “你撒手我就告诉你。” “小时候你就老用这招骗我, 我一撒手你就跑没影了。”段绥睨她两眼, 把桑柒柒的脾性拿捏得死死。 桑柒柒绷起脸蛋, 气急败坏地用力踩他两脚。可惜,这两脚的力道对于段绥这种非人类来说跟按摩似的,他愣是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于是, 眼下就造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画面。 段绥跟桑柒柒挨得极近, 一个扣人下巴,一个抠人小臂, 两人眼神对视间风起云涌,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出现了波澜,凉飕飕的,呼啦一下吹向了笑着推门进来的客人。 客人看清楚情况, 抬起的脚落下也不是,退也不是,双手握着门把手,表情看上去无措极了。 好在从旁窜出来个张霖,他拉着客人往货架后面带,一边带一边道:“不用理他们,谈情说爱呢。” 桑柒柒:“……” 段绥:“……”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7节 桑柒柒用眼神示意段绥:“我先撒手,你也撒手。” 段绥:“等会找个没人的时候再说。” 两人礼貌地分开,桑柒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是掰下巴,但段绥这家伙偷偷摸摸把手往上挪了挪,差点把她脸上的肉肉都给挤一块。 不用照镜子桑柒柒都能轻易想象到自己被挤成金鱼嘴的模样。 可恶。 想到这里,她转身之际又趁男人不注意,往对方的脚上狠狠一踩。 段绥低头看到鞋上硕大的黑印,忽的笑了声。 - 刚上门的客人是位大客户,临近父母忌日,在酒桌好友的介绍下来买了不少纸扎。 “我兄弟跟我说您这的纸扎虽然贵了点,但是质量好,指不定还能梦到过世的家人。”客人掏出手机扫码,听到‘嘀’的一声付款成功的提示,又笑着说,“我是开车过来的,不过车里估计装不下太多,得麻烦你们帮忙送一送。” “这都小事。”桑柒柒扭头将小三轮的车钥匙隔空丢给段绥,“送货。” 段绥想罢工。 勾起掉在掌心的钥匙,他扭头看向张霖。 小孩哥:“……” 该说不说,不愧是地府大boss的眼神杀,让他很有压力。 所以,他只能乖乖站起,先是从段绥手里接过钥匙,再是迎上桑柒柒杀气腾腾的目光冷静解释:“我想起来我正好要出门买零食,等会好像要路过小吃街,姐你吃炸饼吗?” 桑柒柒:“……要两份。” 小孩哥立马点头,在段绥的帮衬下从小三轮换成了小皮卡,飞速离开。 偌大的殡葬一条龙顿时又只剩下桑柒柒跟段绥两人。前者显然忘记了方才段绥那句的‘等会找个没人的时候说’,也或者是压根没打算答应。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走向收银台正准备摸鱼时,察觉到身后跟了条尾巴。眼角余光扫过跟屁虫似的男人,她故意将步伐转向左侧,段绥便也往左侧去,再转向右侧,段绥也跟着转。 桑柒柒转身,纤薄的脊背靠在收银台上:“还想干嘛?” 段绥:“你还没回答我,我这长相到底几般。” 桑柒柒忍不住翻白眼:“……你堂堂酆都之主,地府的最高掌权者,这么在乎脸干嘛?” “脸也很重要。”段绥声音认真,表情理直气壮,“找女朋友的时候脸长得好看能提高成功率。” 桑柒柒:“……” 她眯起眼睛,一时没吭声。 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好家伙,折腾她半天原来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 心脏古怪地咯噔了一下,似在往悬崖深处坠落,那种坠感令她感到十分不适,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左胸腔的位置,却陡然想起此刻的她是附身的状态,哪来的心脏下坠感。 肯定是错觉。 她皱了皱眉,想要甩掉心头浮起的那层懊恼烦躁。 可偏偏段绥见她长久没回答,忍不住戳了戳她催促回答。 桑柒柒的眼神顿时凶得跟猛兽似的,瞪一眼男人那出色五官组成的俊美脸庞,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段绥:“……?” 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而且她还没回答到底几般呢。 段绥追上去,然而桑柒柒脚下步伐迈得大,越过大门时,手掌将玻璃大门往里一推,嘭得撞击声传到段绥耳朵时也差点夹到他的脸。 看着距离自己的鼻子只有一公分距离且还在摇晃的大门,他眼角跳了跳。 差点破相。 桑柒柒出了殡葬一条龙,站在门口忽然有点迷茫。她就是觉得在屋里面对段绥有点烦,但走出来以后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最后只能推开了隔壁鬼屋的门。 鬼屋的生意还是很好,桑柒柒过去的时候休息室里有两拨年轻人正在等待,见到她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柒柒,你来找小白姐吗?” “她刚好像带一组人去后头了。” “诶,回来了回来了。” 白萦心推开门就瞧见屋内一伙人的目光看向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要问怎么了,但目光环视间先瞧见了桑柒柒。跟桑柒柒认识那么久,她凭借着自己的火眼金睛,一下就感知到桑柒柒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奇了怪了,还能有影响桑柒柒的事儿存在? 毕竟,在白萦心的印象中,桑柒柒一直都是个开朗乐观的女生,跟小太阳似的。 两人走进办公室,白萦心将桌上的零食全部推到搡柒柒的怀中,掏出手机问:“喝什么奶茶?” “随便。” “正常冰三分糖?” “……全糖。” “……?” 白萦心按在屏幕选项上的手指一顿,挪到‘全糖’选项按下时在心中嘀咕,看来心情是非常不好,竟然主动提及平时齁嗓子到难以忍受的甜度。 到底发生什么了? 顺利点完奶茶,一屁股坐到桑柒柒的身旁,戳戳她的手背:“好啦,说说吧,心情为什么不好?” 桑柒柒嘴硬:“我没有心情不好。” 白萦心看她的眼神顿时一言难尽:“你心情很好你喝奶茶还要全糖?自家姐妹就不必遮遮掩掩了,来吧,说给姐妹听听,让姐妹来安慰你。” 桑柒柒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她跟因为知晓段绥有心仪对象而不爽? 怪怪的。 她抿着唇没开口,白萦心也不催,转口说起了这两天鬼屋的情况:“昨天小徐差点被人发现真身,要不是他的反应还算快,今天鬼屋就该上热搜了。哦对了,说起热搜……你看到柯星玮跟你的绯闻没?我看你还没澄清,段绥没跟你闹吗?” 好端端的提起段绥,桑柒柒好不容易因为鬼屋而提起的兴致又在瞬间落到了谷底。 她咕哝了一声:“别提那狗东西。” 白萦心:“!” 好家伙,原来问题出现在段绥身上! 白萦心来了兴致,假装没听到这要求,轻咳一声悄咪咪地问:“段绥怎么了?” 桑柒柒:“……” 面前的女生睁着一双充满兴味的眼,满脸的八卦令桑柒柒默了默,正想闭口不言,对方却道:“说嘛说嘛,说出来了才知道问题要怎么解决,才会开心呀。” 说得好有道理。 但是…… 她的眉毛拧成毛毛虫,好半晌才说了句:“其实他也没干什么,他只是很在乎他的脸,还说脸长得好看能提高找女朋友的成功率,我怀疑他有喜欢的女孩子。” 白萦心:“?!” 苍天有眼! 桑柒柒这根木头终于察觉到段绥有喜欢的姑娘了! 白萦心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凑过去又悄咪咪地反问:“所以段绥有喜欢的女孩子,你心情为什么不好呀?我听景裕说,你跟段绥从小一块长大的,就像兄妹,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你不应该替他感到开心吗?” 事实上桑柒柒也觉得白萦心口中的想法才是正确的,但现实却恰恰相反。 她绷着漂亮脸蛋,直直盯着白萦心,觉得白萦心根本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替她解决问题。 她心里的憋屈感甚至越来越重。 大抵是桑柒柒的眼神实在是太幽怨了,白萦心忍了忍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手臂搭在桑柒柒的肩膀上,搂着人的脖子将对方拽到自己的身前,啧啧两声:“承认吧桑柒柒,你喜欢段绥,所以才会在意识到他有喜欢的女孩子时感到不开心。” “怎么可能!” 她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被白萦心强行拽下去:“怎么不可能?段绥很优秀啊,你喜欢他不是挺正常的吗?” 桑柒柒:“我不当小三。” 白萦心:“……他喜欢的是你。” 桑柒柒又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怎么可能!” 白萦心再次给她拽下去:“怎么不可能,请你不要质疑我·情感大师·白萦心的眼神好吗?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把景裕从二楼扔下去。” “情感大师?你?” “不像吗?”白萦心抬了抬下巴,正欲拎一拎衣服,摆正一下自己作为情感大师的精神面貌,却陡然听到一句,“你连景裕喜欢你你都看不出来,你能看得出来段绥喜欢我?” 白萦心:“……?!” 啥玩意儿 ?!你说景裕喜欢谁? - 网上关于柯星玮与桑柒柒的舆论愈演愈烈,桑柒柒先前沉浸在段绥意思有心仪对象的震惊中,早把微博抛之脑后。而柯星玮那边也很有意思,始终没有现身回复到底什么情况。 段绥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 他在前段时间注册了微博账号,这也就导致今天新闻一出,后台密密麻麻都是‘好心网友’的艾特与私信,乍一眼看去几乎都只有一个意思:叫你磨磨唧唧,这下被人截胡了吧! 段绥当然知道截胡是不可能截胡的,那个叫柯星玮的家伙顶多就是来殡葬一条龙买纸扎,顺便蹭个热度。要不是这八卦新闻发酵的速度快、闹得大,桑柒柒估计根本想不起娱乐圈还有个男艺人叫柯星玮。 但不爽是真的。 盯着柯星玮的照片又看了几眼,段绥到底还是没忍住,他起身,推门,走进了隔壁鬼屋。休息室的客人已经换了一波,而这波客人显然深知今日份热搜内容,瞧见他出现,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段绥越过他们,正面不改色地朝着办公室走时,耳边突然窜出来一句:“段哥加油啊,我更看好你哦。” 他扭头,瞧见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小姑娘见他看来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段绥颔首:“放心。” 旋即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里头传来一道有些飘的嗓音:“进。” 推门而入,段绥看到了并肩而坐的桑柒柒跟白萦心。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8节 他有些不清楚该如何形容这两位女士现在的模样,但两人的魂似乎都不在身上,托着脸呆呆地望着空气,嘴唇翕动间似乎还在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 段绥走到桑柒柒的面前,冲她挥了挥手。 啪嗒。 手掌被人一把拍下,桑柒柒的眸光从无神到聚焦,继而落在段绥的脸上,脑子里满是情感大师那句“你喜欢段绥,段绥喜欢你”的发言,但嘴上却只是凶巴巴地问:“干嘛?” 段绥礼貌地提醒:“你还没有辟谣。” 他高举手机,示意桑柒柒看已经窜到热搜第一的#柯星玮桑柒柒#的话题。 桑柒柒看向屏幕,眉心不由得一皱。 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没辟谣就算了,怎么那个叫什么柯星玮的男明星也没辟谣?他这种男明星不是更在意单身身份吗?被人造谣恋爱,估计得损失不少粉丝呢? 手指摸向手机正欲发微博,脑子里却又响起白萦心的那句“段绥喜欢你”,她心思一动,将手收回,睨着段绥问:“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那一脸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看得段绥又好气又好笑。 好啊,绯闻对象是他,就匆匆忙忙发微博说没谈。 轮到柯星玮这劳什子明星了就不急了? 段绥在心底咬牙切齿,转头就打开软件发送微博。 段绥v:没谈#柯星玮桑柒柒# 桑柒柒:“?” 网友:“?” [哈哈哈哈哈我一个爆笑,你谁啊你就没谈] [哥哥说的不作数,得姐姐说了才算/可爱] [有人急了,但这人是谁我不说] [哥们别太明显了] [笑死,两位当事人都没澄清,轮到你澄清了,怎么回事啊段哥] [已经脑补出有人上蹿下跳要求377澄清但377没理会故而怒发微博的画面了ps:疑似某人甚至都不知道377的微博账号跟密码,只能用自己的微博发] [他爹的看两人都没澄清我真以为他俩是一对的,还好你憋不住跳出来了。] [嗑你俩的cp真是我的福气/擦汗] [看得出来某人已经气到昏头/大笑] 第127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七天 段绥这一手骚操作震惊到了所有人。 白萦心虽然还沉浸在‘景裕疑似喜欢她’这个同样令人震撼的事件中, 但她有好几个大学同学都是桑柒柒跟段绥的cp粉,知晓她跟桑柒柒关系好,经常会联系她询问cp的真假, 或者cp有没有发展可能。网上嗑cp倒是无关紧要, 但现实里打探两人私生活,白萦心一概把嘴闭得跟粘了502胶水似的。 谁也撬不出半点消息。 久而久之, 同学们也习惯了, 但在刷到有意思的cp向二创时还是会主动给白萦心转发。 白萦心看得兴致勃勃。 今天也一样。 一刷到段绥的回复便急匆匆转发给了白萦心,微信的来信提示音顺利将白萦心的思绪拽回来,她低头瞧见上面的内容,立刻‘哈’一声, 便将景裕喜欢她的事给抛到了一边,转而给桑柒柒截图发送: 我就说他喜欢你!你看见没,他急了, 他急死了, 他恨不得当着那劳什子柯星玮的面让他滚远点! 桑柒柒:“……” 收起手机, 桑柒柒抱着双臂用一种怪里怪气的调子问:“你这样替我发声是不是不太合适?” “很合适。”段绥反驳, 着重了‘合适’这两个字的读音,又随之补充道,“我只是在告诉大众真实情况, 不传谣不造谣是身而为人的基本行事准则, 他们应该活在干净的真相里,而不是被虚假蒙蔽眼睛, 日子过得不清不楚有什么意思。” ……真相就真相, 还特地强调干净的真相。 不知道的还以为柯星玮是什么脏东西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柯星玮好像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干净。 桑柒柒重新将目光放到微博上,见柯星玮那边始终保持着一种岁月静好般的风平浪静, 到底还是先一步发了澄清微博:没谈,只是客户。 想了想,又回到收银台前,从监控里调出了相关视频截图,贴了上去。 截图中的柯星玮、桑柒柒跟狗仔镜头里天差地别,隔了老远的距离,唯一靠得近的那会儿是桑柒柒冲柯星玮指了指付款码。 网友:“……” [这也能被造谣在谈情说爱的话,我已经脚踩千百条船了/白眼] [天呐!我一天要出轨好多次!尤其是鸡排店的老板,我们俩岂不是天天背着我男朋友谈情说爱?!] [只有我好奇这条微博是不是377发的吗?该不会是某人看到网友说他搞不到377的账号密码怒而证明自己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绥] [柯星玮故意的吧,他们家也不是第一回这么蹭热度了] [确实,追星的都知道柯星玮团队可厉害了,之前跟尚新蕾合作的时候一直传跟尚新蕾的绯闻,尚新蕾为了新剧硬生生忍了一年,到后来实在忍不了才在节目上阴阳怪气柯星玮哈哈哈哈] [柯星玮这是看377有流量吧,啧,男人的心眼子可真多] [还好没真看上柯星玮,不然给我呕死] [我永远站段绥!!!] 柯星玮团队看到桑柒柒的澄清以及网友的回复,顿时面面相觑。柯星玮本人则是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冲自家经纪人冷声道:“早说了蹭桑柒柒的热度根本行不通,这女人在互联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没把我脸皮踩地上都算仁慈了!” 经纪人瞥他一眼:“你怕什么,她又没有你故意蹭热度的证据,你也现在发条微博澄清一下不就行了?算了,再等个半个小时吧,就说你在飞机上,没信号,没看到热搜。” 柯星玮沉着脸,没再多说。 眼下也就只能找补找补了。 他心里不爽,又有点神欻欻地担心自己故意蹭桑柒柒的热度会不会跟宁昌生他们一样倒霉透顶,但仔细一想,他又不违法,顶多就是被嘲两句……怎么说呢,黑红也是红,总比半死不活来得好。 这边的柯星玮惴惴不安,那边的段绥脸都快笑烂了。 隔着一段距离,张霖都能轻易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愉悦。 再一看桑柒柒的微博内容,顿时了然。 难怪这么开心呢,自己澄清跟桑柒柒澄清那肯定是不同的。 他哥好像要看到曙光了。 - 继桑柒柒澄清自己与柯星玮毫无关系的半个小时后,柯星玮方也终于以‘人在飞机上没关注到微博热搜’的理由解释了没及时澄清的原因,不过大多数网友都不买账。 桑柒柒也懒得管他。 更何况要不是对方,她还不知道段绥对她的那点心思呢。 桑柒柒慢悠悠地飘回地府,一路抵达酆都城,迈步走进了大殿。时隔百年,想来寻沧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活着回到酆都大殿……替真正的酆都之主干活。他怨气冲天,黑色的雾气飘荡、环绕在整个大殿内,将走进去的桑柒柒糊了一脸。 桑柒柒:“……” 她顺手将门敞开,看到寻沧注意到有人来而将手中的笔一丢,抱着双臂,眼神哀怨地望来。 嘴角微微一抽,她道:“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让你干这活的。” 寻沧闻言就是一声冷笑:“但那小子是为了你才让我干这活的,臭小子,这么多年没见,浑身长满心眼子,全用在我身上!” 桑柒柒:“……你也看出来段绥喜欢我了?” 寻沧反问:“这是什么很难看出来的事吗?” 桑柒柒:“不难吗?” 寻沧:“……” 他在沉默两秒后,身上的怨气呈更夸张的趋势爆发出来,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按照臭丫头这木头性格,段绥那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要是一直抱不到,一直当甩手掌柜,那他这个当老子的岂不是天天替他干活? 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为了自救,寻沧冲桑柒柒勾了勾手指,后者满怀好奇地凑过去,就见寻沧从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抽出了一个平板塞到了桑柒柒的怀中:“拿回去打开xx视频app,里面有个爱情分类的影片专讲怎么谈恋爱,请你务必多看两部,提升一下自己的恋爱技能,好吗?” 桑柒柒推回去:“那你应该给段绥看。” 好有道理。 寻沧正想说“那你替我交给段绥”,结果刚张嘴吐出一个字,就见大殿的门口多了道修长的人影。他一边在心底感慨段绥这臭小子简直跟臭丫头的跟屁虫似的,一边冲对方招手,再将平板塞给他,重复了刚才的话。 听到这句‘恋爱技能’,段绥下意识看了桑柒柒一眼。 桑柒柒状似抱着双臂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数了会儿蚂蚁,实则注意力全在段绥的身上,当瞧见对方那一瞥,心道原来自己以前真的是个根木头啊,段绥这么明显的表现她竟然看不出来? 嗯……除了这眼神以外,貌似段绥以前还故意给她展示过胸肌腹肌,她还真以为段绥是个男菩萨,就喜欢露腹肌给人看。 桑柒柒摸了下鼻尖,故意盯他:“看我干什么?也需要我给你找女朋友提点建议?” 段绥认真思考了下,还真点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桑柒柒:“……” 寻沧:“……” 桑柒柒的表情逐渐有些一言难尽,她回头看了眼寻沧,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他未来极有可能再干百八十年而感到心疼,随后摆摆手:“没意见,我要回去休息了。” 段绥对她说走就走显然有点意见,正想继续当桑柒柒的尾巴,就见桑柒柒突然转身:“收回我的话,第一个意见,别随便跟在别的女孩子的身后。” 在‘别的女孩子’这五个字上,桑柒柒故意加重了音量。 段绥脚下步伐顿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桑柒柒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看到这一幕,寻沧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行就别追了,给我滚回来继续当你的酆都之主,别搁那儿浪费时间。” 段绥:“你不应该对我还没追到柒柒感到焦急,然后帮我支招吗?” 寻沧毫不犹豫地抬起腿踹他一脚:“谁知道你这么废物,你就算没长怎么追人的脑子,你连眼睛都瞎了吗?你看不出来臭丫头逗你玩呢,真当臭丫头看不出来你喜欢她吗?” 段绥:“你确定她看得出来?”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69节 寻沧:“……”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肯定看得出来。 - 在寻沧那里得知桑柒柒疑似猜出了自己心思的段绥沉浸在‘怎么可能,难道她真看出来了’的疑惑中。 地府的夜晚宁静,奈何桥边只偶尔有几只小鬼窜过,段绥坐在桥边,视线缓缓聚焦,瞧见了一男一女两只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小鬼害羞地牵着手,沿着冥河充满情调地走着。微弱的路灯灯光下,女鬼的脸微红,似有些羞涩,男鬼看上去虽然很淡定,实则同手同脚有一阵了。 段绥下意识代入自己跟桑柒柒。 他同手同脚倒是有可能,桑柒柒脸红?天塌了都不可能。而且看见他因为牵手而同手同脚只会指着他的鼻子笑话他。 想象到那画面,段绥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一个鬼在这里笑什么呢?”辛汲双手插兜慢吞吞走到段绥的身侧坐下,偏头朝他的脸看去,“刚从那边过来就看见你在笑,怎么,没追到人气疯了?” “……”段绥撇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我只是基于事实的实话实说。”辛汲耸耸肩膀,“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你追上桑柒柒了?应该不可能吧,要真追上了今天的奈何桥边应该有两对小情侣,估计还得放点烟花庆祝庆祝。” 段绥:“……” 懒得理会辛汲的调侃,段绥起身随意拍了拍衣服正欲离开,辛汲连忙哎了一声:“别走啊,聊一聊啊。”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你又没对象。” “但我看过不少。” “听上去真不靠谱。” 话虽如此,但段绥还是回到了河边,重新坐回到了辛汲的身边,在辛汲的催促下说起了自己跟桑柒柒之间的进度。 辛汲其实并不是很想打击好友,毕竟他跟段绥关系是真不错,两人当初当鬼差时就认识了,怎么说也算一起经历风风雨雨的好兄弟了。但是吧……他忍不住反问:“你竟然还真觉得你俩之间有进度?” 段绥:“……” 在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挫折,继而打算再次起身时,辛汲赶紧伸手拽住了段绥的裤腿,求饶道:“行行行,我不戳你心窝了,我俩现在来好好掰扯掰扯接下去该怎么整,这总行了吧?” “你说。” “我觉得以前桑柒柒没恢复记忆、不记得你俩曾经的时候,你用温水煮青蛙这套是没关系的,徐徐图之悄无声息入侵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非常合适。但现在不行,她现在有先前那十几年的记忆,以前你们就是这么处的,现在还这么处的话,她根本感觉不到你对她的特殊,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对她有想法?” 段绥敛着眼眸微微皱眉思考,事实上他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和担忧。 只不过,他想的更多点。 “我怕她对我没意思,我说开以后她以后避我如蛇蝎。” “不可能。”辛汲笃定,换来段绥眼神微动,略显期待地询问,“你觉得她对我有意思?” “那倒不是,我是觉得凭你的腹肌她也不可能对你避如蛇蝎。” 段绥:“……” 数不清在这短暂的五分钟里他已经无语过多少次了。 看出了他的无奈,辛汲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听我的,直说吧,只要你保持住你的好身材,就算真的闹掰了,看在腹肌的份上,她也会原谅你的。” “你确定?” “如果腹肌不够,可以加点别的。” “……” 第128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八天 这边段绥跟辛汲奈何桥边畅谈告白技巧, 那边的桑柒柒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 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数不清的滚后,她睁着杏眼发呆似的回忆自段绥来到殡葬一条龙后的日常,其实都是很普通的日常, 但细想总能感觉到段绥对自己的不同寻常, 这种不同寻常藏在相处的每一处角落里,譬如段绥出门送个货都要特地买上她喜欢的零食小吃。 桑柒柒记得前段时间她刷视频看中了一家老式鸡柳, 味道被评论区诸多网友吹上天。她当时还盘算着关了店以后去尝尝味道, 结果中午时分段绥就给她带了五份不同口味的鸡柳回来。 下午她又刷到相关视频,说那卖鸡柳的老爷子被摊位附近的其他老板驱赶,换了地方摆摊。但由于没有老爷子的联系方式,熟客们折腾半天才在新地找到摊位。 也不知道段绥是怎么找到的。 桑柒柒跟段绥到底相处过十几年, 心里门清——段绥哪有那么体贴,以前就算是寻沧都使唤不动他。 她唏嘘两声,心道她当时还觉得段绥送趟货折腾半天是偷懒呢, 原来是特地给她找小吃去了。 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桑柒柒自言自语:“桑柒柒, 你上辈子真是木头成精吧?” 第二天。 桑柒柒从宿舍出来, 慢吞吞地沿着冥河走,路过早早上班的孟婆奶茶店,顺手捎了杯奶茶, 正欲离开, 孟婆又叫上她:“给你家大boss员工也带上一杯呗。” 桑柒柒木头的时候木头,敏锐的时候那是真的敏锐。 她脚下步伐回转, 趁着这会儿还没多少排队的小鬼, 趴在前台,眯起杏眼充满探究地望着孟婆,虽没说话, 但气场非常强。 孟婆:“……” 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几分心虚。 她哎呀两声故作冷静:“这么看着我干嘛,终于发现姐姐的美貌了?” 桑柒柒咬着吸管,轻哼:“姐姐的美貌我第一回见就发现了,但姐姐对段绥的体贴我倒是第一次见。” 孟婆:“……” 眼神飘忽了那么一秒,她轻咳一声:“怎么啦,我关心下大boss拍下大boss的马屁不行啊?” 桑柒柒:“那我不带,你自己给他。” 孟婆:“!” 两人直勾勾对视,片刻后到底还是孟婆先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认是寻沧找我说让我助攻一把,他说大boss睁眼瞎,根本没意识到你看出他那点子想法了,所以想借你给他带奶茶这行为展现你的体贴以及对他的不同,告诉他该上上,别再磨磨唧唧了,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桑柒柒嘴角微抽。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跟段绥那点事最着急的竟然是寻沧。 老头子是真的一点活都不想干。 不过也是,谁乐意天天加班啊,而且还不知道段绥给多少加班费。 见桑柒柒的注意力略有游离,孟婆连忙给她拽回来,问:“你家大boss喜欢什么口味的?” “注意发言,可不是我家的。”桑柒柒提醒道。 “迟早的事儿,喝了你带的奶茶还想跑?真敢这么做,下次姐直接把奶茶泼他脸上。” 桑柒柒看她卷起衣袖的动作,噗嗤笑出了声,黏黏糊糊地夸道:“孟婆姐姐真好。” 孟婆被这声姐姐叫得神清气爽,将小料勺往下压得更深了。 - 在奈何桥旁耽误了一点时间,来到殡葬一条龙时,玻璃大门已然敞开。但与桑柒柒想象不同的是,在店内的却不是段绥,而是张霖。 张霖从纸堆里抬起脑袋,凭借着因为过于年轻还未被电视等因素荼毒过的眼睛,清楚地看见了桑柒柒笑盈盈地走进来但转眼耷拉下表情的全过程。 他摸了下自己的脸,嗓音幽幽的充满了哀怨:“就算我不是你想见的人,也不必表现得这么明显吧,我会伤心的。” 桑柒柒啪叽一下拍在张霖的后脑勺,听到对方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才满意地收回手,然后睨他:“你进化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怎么就知道你不是我想见的人?” “蛔虫不至于,不过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俩的心思我都看得透透的。而且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明显!” 桑柒柒:“……” 好家伙,所以到头来真就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出来? 连张霖这还没成年的小孩哥都看出来了! 唏嘘感慨中,门外再度响起了脚步声。桑柒柒与张霖顺势抬眸看,却发现来人是陌生的客人,张霖眼角的余光立刻凝到身旁人的脸上,果然瞧见了她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一丝隐晦的失望。 张霖心里啧啧两声,心道他段哥也是真的不给力,他姐想见他的时候,他没影了。 扣分,这必须得扣分。 “桑老板。”来人显然认识桑柒柒,热情地挥手打了个招呼,“我想给我爷奶换个骨灰盒,你给推荐几个?” “行。” 提及生意,桑柒柒满身都是活力,带着人在现成的骨灰盒货架前转了两圈,对方已然挑到了满意的骨灰盒。 送走客人,段绥才姗姗来迟。 桑柒柒跟张霖再度同时抬眸,当看清楚段绥的穿着时都愣了一下。张霖挤在桑柒柒的身侧,动作很小地扯了扯她的衣服,压低声音用气声询问:“姐,我段哥今天是不是特地打扮过?这衣服……看着怎么怪怪的。” 惯例是白衬衫,但与往常的极简风格不同,今天的衬衫领口有缝制的金线,袖口也有各种小巧思,看着比普通的白衬衫贵气,又不会显得浮夸。 张霖:“虽然没有特地戴领带,但我依旧有种他要跟人步入婚姻殿堂的感觉。” 桑柒柒:“……” 知道段绥能凭借出色的听力将张霖的嘀咕听得分明,桑柒柒翘起嘴角,眼底闪过几分恶劣,故意问张霖:“那你说,你段哥会邀请咱俩吗?” 张霖:“……” 知道桑柒柒是故意逗段绥,心里同情他段哥的同时,张霖非常上道地摸着下巴继续嘀咕:“不好说,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段哥结婚我可以当伴郎。”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当新娘的伴娘——” 话没说完,张霖和段绥的眼角齐齐一抽。 前者偷摸着用力拽了拽桑柒柒的衣袖,用眼神示意:过了! 而后者的俊脸已然漆黑一片。 段绥迈开长腿,三步做两步走到了桑柒柒的身旁,手掌拍在张霖的肩膀上,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扭头去了隔壁的鬼屋。 一大早见到张霖,瞌睡还没醒的白萦心秉承着关爱未成年的原则递了块面包过去,顺口问道:“来找你景哥?” “没,”张霖选择实话实说,“今儿段哥穿得特别好看就来了,我说他像是要去参加婚礼,我姐说要当段哥新娘的伴娘,把我段哥气坏了,为了不被战火波及,我就过来了。” 白萦心:“……” 心里夸赞桑柒柒真是猛得过头的同时,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张霖:“这种时候怎么能随随便便离开呢,按照我这二十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好看的戏都在后头,比如你哥一时气不过你姐胡说八道,一把将人按在墙上强吻——” “然后我姐一脚把我段哥踹废。”张霖补充。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70节 白萦心:“……” 你别说,你真别说,真像是桑柒柒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 “所以,为了你段哥的身体健康,咱们更应该留在殡葬一条龙时刻阻拦两人干架!”话音落下,白萦心便拎着张霖凑到了窗口。 她倒是蛮想去殡葬一条龙搞个现场观看的,但那实在有点太冒昧了。 好在窗台这里所视范围虽不大,却也能窥探到一二分。 她搓搓手,眼睛亮起:“我有预感,他俩今天肯定能说开。” 殡葬一条龙。 张霖离开后,屋内的气氛便变得尤其奇怪。桑柒柒跟段绥谁也没率先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者表情古怪,后者神情凝重。 相互对视足足三分钟,桑柒柒在男人漆黑沉重的目光下坐立难安,最后只手指指向茶几的位置,干巴巴地扔出一句:“路过孟婆那边,她友情赠送的奶茶。” 段绥看了眼奶茶,很快又收回视线,终于开了口,内容却与奶茶完全无关,他说:“你没机会当伴娘。” 桑柒柒:“……” 她坏意又起:“也是哦,我毕竟是男方这边的人,除非新娘也是我朋友我才有机会当伴娘。哎呀……” 她感慨:“真可惜。” 段绥听着那情真意切的‘遗憾叹息’,觉得额角似乎又开始抽疼,那句‘你只能是新娘’的话噎在嗓子眼,隔了好一会儿才被咽回去,再度进行话题的跳跃:“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想问你。” 桑柒柒脸上的感慨变成好奇:“什么问题啊?” 段绥:“我的腹肌在你那儿值几个钱?如果我惹你生气,可以用腹肌抵债吗?加上胸肌也行。” 桑柒柒:“……” 好端端说着正经事呢,提腹肌干什么? 一提起,她的目光就跟有自我意识似的,下意识挪到了对方的腰腹。 段绥很明白自己身材的优势,所以在桑柒柒的面前向来喜欢穿衬衫西裤,能将自己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今天这衬衫不仅看上去更贵气,版型似乎也更挺拔,将腰带上方的那截劲瘦腰腹勾勒得更性感了。 桑柒柒眼神飘了飘,咕哝道:“非常值钱。” 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能原谅。 听到这四个字,段绥便想到了辛汲那句“看在腹肌的份上,她也会原谅你的”,长指揉上眉心,他开始对辛汲刮目相看。 该说不说,辛汲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感慨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紧接着,垂在身侧的手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在桑柒柒的猝不及防中拽住了她的衣角,段绥上前一步,彻底拉近了自己与眼前女孩之间的距离,他们的呼吸开始交错,气息逐渐染上暧昧。 男人垂眸紧盯着桑柒柒漂亮的杏眼,轻声道:“我有可能成为你的男朋友,拥有一个光明正大拥抱你、亲吻你的机会吗?” 第129章 退圈第一百二十九天 “然后呢, 然后呢?” 带着张霖企图从窗台窥探一二但最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的白萦心双腿并拢,宛若小学生听课一般乖巧坐在桑柒柒身旁的沙发前,充满好奇地询问。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某位很没自信的地府大boss为了脸面着想, 在告白之际竟然用黑雾堵了窗户, 搞得她现在只能听当事人口述当时的画面。 “然后我就问他不给会怎么样。”桑柒柒咬着吸管,从窗口瞥一眼下去, 这回黑雾已经清除干净, 通过干净明亮的窗户能清晰地看到段绥就站在收银台前,面上的笑容真切又温和……嗯,是柯星玮来了都能真心实意打招呼的程度。 桑柒柒偷看段绥时,白萦心已然被她的回答吸引, 表情也变得更好奇了:“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那我先借我摸腹肌,摸开心了再考虑能不能给个机会。” 噗。 知道腹肌在桑柒柒那儿值钱以后,段绥简直跟抓住了什么开启藏宝图的钥匙似的。 “哎呀, 真好啊。”她捧着脸蛋感慨, 虽然不是自己谈恋爱, 但她由衷地为桑柒柒跟段绥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感到喜悦, “这下你们那cp超话里的粉丝该提前过年了。” “等我的殡葬集团发展起来了,我给她们买喜糖吃。” “那可不能忘了我。” “那当然。”将刚才发生的事儿叙述得差不多了,桑柒柒将注意力放到了白萦心跟景裕的身上, 她问白萦心, “你跟景裕现在什么情况?” 白萦心顿时从桑柒柒跟段绥的事儿里回过神来,眼神飘忽, 嘀咕着说了句:“什么什么情况, 没情况。” 桑柒柒了然:“哦,害羞了。” 白萦心:“!” 被戳中心思的女孩哎呀一声,小学生坐姿顿时变成了小学生间的打闹, 扑进桑柒柒的怀里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提高了嗓门:“什么害羞,有什么好害羞的,他又不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我从小就很受欢迎的,喜欢我的男孩子多了去了!” “哦……喜欢你的男孩子多了去了。”桑柒柒挣扎着将白萦心的手臂反剪在身后,红唇翕动间,视线越过女孩的肩膀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景裕,笑眯眯地问,“听见没啊景老板,请你有点紧迫感和危机感,不然只能看着我们小白跟别的男生谈恋爱了哦。” 听到‘景老板’三个字,白萦心压在桑柒柒身上的身体顿时一僵。 脚步声从后而来,景裕走到沙发前,探出长指勾住白萦心的后衣领轻易将人从桑柒柒身上拎了起来,然后认认真真回答桑柒柒:“正在努力,她应该没有跟别的小男生谈恋爱的机会。” 白萦心脸红地嘀咕了句“谁说没机会”,紧接着转头问景裕:“那边的客人处理好了?” “嗯。”景裕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一整杯才对桑柒柒解释,“里面有个主播,说是要拍个沉浸式鬼屋体验,我让小徐他们注意点,万一被摄像机拍到点不该拍到的就安生不了了。” “那确实。”桑柒柒将喝完的奶茶丢进垃圾桶,冲两人道,“那你俩忙,我先回去了。” “才坐半个小时诶!”白萦心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拉着桑柒柒的衣袖正欲撒娇,却陡然想到如今的殡葬一条龙还有个刚上位成为的‘桑柒柒男朋友’在,便能理解了,连忙冲桑柒柒摆摆手,“行嘞,你赶紧回去吧。” 桑柒柒回到殡葬一条龙时,店铺内正巧有好几个年轻的客人,都是女孩子,说是来给她们遭遇意外去世的同学买纸扎,见到桑柒柒便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开口。 “我想给新新买个平板,之前她还说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得到一个平板。” “你买平板,那我给她买手机。” “这个别墅也太好看了,买个别墅吧!” 女孩子们点了好几样纸扎品,桑柒柒看了眼货架,转头对段绥道:“好像还有个现成的高配置平板在储物室,你去看下。” 男人听话地转身,没一会儿就拿着平板纸扎走了出来。 女孩凑过来小声问:“高配置的会不会贵很多?” 桑柒柒看着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着回答:“不会,给你们打八折。” “耶!” 欢呼声顿时炸响在桑柒柒的耳侧,桑柒柒看着她们笑,一旁的段绥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送走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桑柒柒刚坐下,就察觉到身后有道高挑修长的身影落下,段绥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俯身而来,笑着问:“今天打八折是什么原因?” 殡葬一条龙打折的次数不多,除了开业就是干掉烬天那日,两次的共同点在于桑柒柒的心情好。 桑柒柒将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脑袋后仰地向上望去,以这种诡异的角度去看段绥都找不到对方这张脸的半分瑕疵,足以可见女娲造人的时候把段绥造得有多出色。 她望进段绥垂首下压的深邃眼眸,故意道:“老板给客人打折还需要原因吗?难道不是我想打折就打折?” 这语气与她说起自己要当伴娘时的语气一模一样,表情蔫坏,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原先的段绥没有注意到,但此刻的段绥却看得一清二楚。 眉梢微微扬起,他长指贴在桑柒柒的下巴轻轻地揉了两下,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桑柒柒在如实说跟继续逗人中选择了前者:“昨天,小白告诉我的。” 段绥闻言若有所思:“那看来以后结婚她得坐主桌。” 桑柒柒:“……” 说这个就真的有点太早了。 而且…… “先不说咱地府有没有民政局,你有没有想过她怎么来地府。” 段绥:“……” 那没办法了,只能等白萦心阳寿尽了,他俩再办一场了。 - 没有九幽通神会作恶的日子过得悠闲又飞快,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在黄龙省设下的分店装修得也差不多了。桑柒柒身为老板,将京北的殡葬一条龙交给张霖后,便带着段绥去了黄龙省分店视察。 幸舒阳给桑柒柒找的分店地理位置都相当优越,他根本不在意殡葬店挤在一干高奢店铺中是否合理,他只知道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名声早就打出来了,就更得找个扎眼的位置,让闻声而来的顾客一眼就能找到。 桑柒柒先去了省会,抵达时隔壁高奢店的柜姐正站在门口跟装修团队的负责人唠嗑。负责人虽也自诩见过大世面,但看柜姐格外有闲情雅致地嗑瓜子,不由得好奇发问:“你们对中间夹了家殡葬店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排斥?” “这有什么好排斥的,咱们做的是人生前的奢侈品,人殡葬一条龙做的是人死后的奢侈品,一家人,一家人。”柜姐笑眯眯地说,“更何况我还是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熟客了,前阵子我外婆忌日,我在网上买了上万块的纸扎,哎,其中有个我外婆肯定喜欢的纸扎因为太大了,快递不方便,没办法送过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遗憾。现在殡葬一条龙就开在我工作的店边上,简直别太爽。” 其他几个柜姐虽然没说话,但点头的频率相当高。 显然是赞成这说法的。 桑柒柒站在电线杆后,冲段绥说悄悄话:“看来咱这殡葬一条龙的名气确实挺大,火遍全国也就是时间问题。” 段绥闻言便笑,揉着桑柒柒的丸子头道:“那我等着桑总赚钱养我了?” “不许碰我丸子头。”桑柒柒怒瞪他一眼,然后隔着衣服拍拍他的腹肌,“放心,有桑总在的一天,你就不会饿肚子。” 黄龙省的气温偏低,眼下也就十几度。段绥平日里喜欢的衬衫偏薄,今天便换了一套雾蓝色的连帽卫衣跟运动长裤,乍一眼看去年轻得像个大学生……好看是好看,就是卫衣太厚了,摸不到腹肌了。 桑柒柒对此感到遗憾。 正欲收回爪子,却听身侧的男人低声问:“想摸?” “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要说这种露骨的话。”桑柒柒睨他,“注意影响。” 段绥轻笑:“行。” 他在桑柒柒的提醒与注视下,将微微上卷的衣摆往下拽了拽,并漫不经心道:“正好感觉有点冷,等会还得多穿件外套。” 桑柒柒:“……” 果然是黑心鬼。 桑柒柒在心里嘀嘀咕咕,很快便迈步朝着分店走去。负责人见到她显然显得很意外,但由于工作认真,对于她的突然到来那是相当欢迎。 在宽敞的分店内部转了一圈,桑柒柒连连点头:“不错。”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71节 “您放心,我们选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对人体有害的气体绝对控制在标准范围中,之后也会特地做相关处理,之后您想早点开业也不成问题。” 桑柒柒摆摆手:“这倒不急,散干净再说。” 她想过了,京北那家总店总共就那么大点面积,员工都是地府的鬼肯定没问题,但以后的分店遍布全国各地,放眼地府估计也找不出这么多空闲的鬼来上班,便只能从阳间的人类这里找员工,那一些原先没注意到的问题肯定得搞搞好。 “辛苦你们了,今天早点下班,咱们一起吃个饭。” “诶,好。” 跟装修团队吃了顿晚饭分别,桑柒柒浑身透着懒洋洋的气息,跟段绥走在黄龙省省会的街道上。这边的人似乎没什么夜生活,时间一晚,整个街道上空荡荡的,只偶尔有几道车灯一闪而过。 冷风拂面,桑柒柒往段绥的身侧挤了挤,后者抬手揽住身旁人的肩膀。 “好安静。”桑柒柒嘀咕一声 ,想到白日微信上收到的信息,她偏头问段绥,“明天晚上我要跟合宜姐他们吃饭,你要一块吗?” “我去合适吗?” “当然,是好朋友聚会。”桑柒柒回忆了下,意识到段绥来殡葬一条龙来得晚,对幽灵公会也不是很了解,只见过明心,便多解释了两句,“是我先前加入的一个公会中的朋友,各行各业什么都有,合宜姐是专业捞尸人,小唐是个专搞各种稀奇古怪地方探险的主播,还有法医,蛊女。正巧他们几个都在附近,所以约了明天吃饭。” 段绥当然不会拒绝。 这在阳间人类那儿,是妥妥的将男友介绍给朋友的操作,是地位的证明。 “需要给他们带点礼物吗?” “没那么讲究啦,不过伟大的酆都之主要是乐意买单,他们肯定很开心。” “小事一桩。” 两人溜达了半天,一直到路灯都开始闪烁起晃眼的灯光,桑柒柒跟段绥才回到地府。只不过,刚踏进鬼门关,就看到了一张怨气十足的脸。 寻沧双手环在胸前,木着一张英俊的脸望着面前的两人。视线顺着桑柒柒与段绥的脸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了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 发出阴阳怪气的感慨:“真好啊,有的人跟女朋友约会到半夜才回来,有的人加班加到半夜还要被迫吃狗粮。” 段绥:“……” 桑柒柒:“……” 听着好像确实有点太惨了。 第130章 退圈第一百三十天 寻沧深刻地意识到, 自己原先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只考虑到了段绥磨磨唧唧追不上人就没时间重回酆都大殿处理公事,却没考虑到段绥追上人就乐不思蜀,更没心思处理公事了。 捂住心口, 他指着段绥的鼻子, 满脸都是受伤的表情:“你牵着臭丫头的手漫步鬼门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空荡荡黑黢黢的酆都大殿里还有个老年人挑灯夜战公务?有没有想过老年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没有想过老年人也单身一辈子了!” 段绥似有触动, 眉心微皱, 若有所思。 寻沧以为是他的真情实感说动了段绥,却没想到对方在思考良久以后只扔出一句:“那我给你贴个告示,让你在地府相相亲,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女鬼谈一场黄昏恋?” 寻沧:“……” 臭小子!!找打!! 寻沧左右环视周围能够用来当趁手武器的家伙, 但环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心一狠,抄起鞋子就往段绥的脑袋上砸。 鞋子飞向段绥的速度快得跟掉落的流星似的, 转瞬就到了眼前, 似马上就要触碰到段绥的额角。但也是这时, 一道黑雾隔绝了段绥与鞋子的接触。 吧嗒一声, 鞋子掉落在地。 段绥深深叹一口气。 谁能想到上一任酆都之主气急败坏之下的手段竟然脱鞋砸人啊。 “是你自己说你单身一辈子了。”段绥掀起眼皮看他,“给你相亲你又不乐意。” “我的主要诉求是相亲吗?你这臭小子别给我装傻!老子要你回来干活,干活!听见没有, 干活!” “但酆都之主本来就是你的位置, 我从罗酆山杀上酆都,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想坐上酆都大殿的那把椅子, 而是因为我想把它从烬天的手里抢回来还给你。”段绥狭长深邃的眼眸望着面前的高大中年男人, 道,“现在你回来了,这个位置就该还给你, 过两天我会通知五方鬼帝跟十殿阎罗。” 寻沧:“……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我就会很感动,然后扭头回到酆都大殿继续加班?” 段绥:“……所以你感动吗?” 寻沧:“感动啊,但感动跟我不想干活有什么冲突吗?” 段绥:“……” 没成功把人忽悠走的段绥最终只能轻叹一声,在桑柒柒的鼓励下一步三回头地随着寻沧回到了酆都大殿。 现在神清气爽的变成了寻沧。 浑身怨气的变成了段绥。 - 为了安抚新上任的男友在深夜重回工作岗位,桑柒柒拎着刚买的一堆小吃零食走进了酆都城。深夜的酆都城安静极了,只偶尔有几只小猫小狗从角落里窜出来。但当桑柒柒来到酆都大殿的大门口时,却瞧见了某个蹲在树上、正用好奇目光盯着她的高大壮汉。 ——罗酆山第一刽子手隗营。 桑柒柒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晚上好!”隗营从树上一跃而下,绕着桑柒柒转了一圈,心中感慨颇深,谁能想到这位他以为的竞争对手竟然成了他的老板娘! 鼻尖轻轻耸了耸,他眼睛微亮:“好像是奈何桥那边的夜间烧烤。” 桑柒柒惊叹:“你这鼻子过于敏锐了吧。” 隗营眼里有光,满是对桑柒柒的赞叹:“老大也说我的鼻子是狗鼻子移植的。” 桑柒柒:“……” 是段绥这个黑心鬼刻薄起来能说出来的话。 桑柒柒买得多,自然也不吝啬,分了一部分给隗营。隗营捧着手里的一堆烧烤,感动得擦了擦眼角,扭头去找二号刽子手分享夜宵去了,一边吃一边夸老板娘能力强长得漂亮还会买烧烤。 推开酆都大殿的大门,屋内确实冷冷清清,明亮的灯光下只瞧见段绥坐在高椅上处理琐事。桑柒柒环视了一圈四周,略有疑惑:“老头子呢?” “完成护送我抵达酆都大殿的任务以后就以年纪大了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理由离开了。” 桑柒柒:“……” 她走上前,扫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晃了晃手里的烧烤,挑眉询问:“吃吗?” 相比夜宵,更吸引段绥的显然是别的。 手中的笔被随意丢弃到桌角,他接过烧烤放到一侧,在桑柒柒疑惑的目光中,长指箍住女孩的手腕将人往自己的身前用力一拽,轻易便将人拽到了怀中。桑柒柒没能预料到他的动作,臀部坐上男人大腿时,手指下意识去撑段绥的胸膛。然而下一刻,那只手就被段绥握住,带向了雾蓝色的卫衣之下。 柔软微凉的指腹压上紧致的腰腹,绝佳的触感令桑柒柒有些上瘾。 她问:“这么大方?” 俊脸埋入桑柒柒的脖颈间,高挺的鼻梁压着女孩柔软的肌肤,他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却含着几分笑:“不喜欢?” 喜欢,可别太喜欢了。 落在腹肌上的手没有用力,桑柒柒感受着男人的呼吸落在侧颈,明明没什么温度却好似滚烫得想要印入她的皮肤与血管,这份灼热令她压着腹肌的指尖下意识哆嗦,指甲划过皮肤,一声性感的低喘继而在耳侧响起。 桑柒柒的身体微微僵硬,正欲将手抽出来,却被早有察觉的男人按住。 薄唇轻吻后颈的皮肤,段绥睁开眼,露出暗沉的眸光,他哑声道:“再摸会儿。” 颤栗的感觉一阵阵覆满身体的各处角落,桑柒柒很想歪头去躲,可手上的触感同样惹人在意,一心无法二用的她只能生生忍着亲吻变成吮吸,她微微仰起头,另一只手揪着卫衣衣角,眼里因为这过分的刺激而溢满了盈盈水渍。 薄唇转移方位贴上雪白的下巴。 他问:“接吻吗?” 并没有给桑柒柒回答的机会,薄唇便压上了柔软的红唇,桑柒柒察觉到他的突然袭击,下意识想要张嘴骂他,却没想到这个反应给了对方更多的进攻空间。舌尖被咬住,呜咽之中是攻城略地的强势入侵。 桑柒柒有些喘不过来,按着他腹肌的手也无意识地用力。 男人的腰腹因为疼痛而起伏,咬着她的唇忍不住笑:“等会儿记得给我买药膏。” 桑柒柒啪得拍了他一下。 空旷的大殿浸满暧昧的气息,桑柒柒贴心准备的宵夜烧烤也彻底冷透。 她坐在段绥怀中,拿着镜子照出自己此刻红唇泛肿、眼尾潮红的模样,想到方才在这大殿里发生的一切,没忍住给了段绥一脚。 餍足的男人相当好说话,生生忍受了两脚,在第三脚即将触碰到他时才用腿抵挡住。 “我给你带宵夜,你把我当宵夜是吧?” “嗯……如果你接受的话,也可以把我当宵夜。”段绥卷起一截卫衣,露出了冷白肌肤上的指甲印与血痕,无辜道,“我很乐意。” 桑柒柒:“……” 无视了桑柒柒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再度拉过桑柒柒的手摩挲腹肌上的伤口,一本正经道:“你划拉的,不能嫌弃。” 切。 桑柒柒撇嘴,要不是段绥吻那么深,她才不会挣扎到去抠他腹肌呢。 但话又说回来—— “你真的没谈过吗?接吻怎么这么熟练?” 段绥睨她一眼,吧嗒一声掏出了那眼熟的平板:“看来光我一个人学也不够。” 桑柒柒:“……” - 烬天死后,地府的势力重组,事儿的确不少。 段绥在第二天也没能跟桑柒柒一块回阳间,而是跟寻沧商量了地府各职位的归属问题。烬天一事拔起萝卜带出泥,牵连了一位五方鬼帝,两个十殿阎罗,再加上罗酆山鬼帝位置本就空着,这四个职位该由何人补上便成了重中之重。 在段绥跟寻沧的一致认同中,罗酆山鬼帝的位置留给了因干掉九幽通神会和烬天而绩效分爆表的桑柒柒,抱犊山鬼帝则由几个阎罗竞争。而两个十殿阎罗的人员就从各大阎罗手下员工里挑,合情合理。 “那就这样?柒柒今晚要把我介绍给朋友,我得走了。”看了眼时间,段绥起身,示意寻沧看一看自己的穿着打扮,“这身衣服还行吗?” 寻沧:“……” 这算什么?秀恩爱吗? 当着段绥的面翻了个白眼,他摆摆手,说了句:“好看的很,快滚蛋,看着真碍眼。” 段绥脚下步伐微微顿住,似笑非笑:“原来在您眼里我这么碍眼,那晚上我就不回来了,剩下那点收尾的活就交给您了。”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72节 话落罢,他向后挥手,身影转眼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寻沧:“?!” 臭小子!! 他就随口一说! 段绥回到阳间时,桑柒柒也恰好跟程合宜碰面。程合宜来黄龙省是因为省会下有个叫彬港的地方发生了起失踪案。起因是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性出门夜跑,之后便失去了所有消息。家属察觉到不对劲上报警方,警方调取各地的监控,终于在两天后找到了线索。 “人是前夫用孩子的事儿骗走的,约在了当地的一个公园。受害人抵达公园之后没多久,就因为抚养费的事儿跟前夫发生了争吵。她那前夫不是个东西,结婚的时候就经常pua、冷暴力受害人,好不容易离了婚,结果对方三天两头用孩子生病之类的借口跟受害人要钱,以往受害人都给了,这次没给,又吵得厉害,对方便起了杀心。” 火锅店的包间内,其他人还没到,程合宜便跟桑柒柒简单说起了这次的案情:“杀害了受害人以后,他把受害人拖到了附近的江边,在受害人的脚脖子上绑了两块大石头,将受害人丢进了江水里。” 这两块石头将受害人死死地困在江底,若非凶手最后说了实话,警方恐怕也找不到尸体。 “不过,尸体的大致位置虽然确定了,但没人捞得上来,所以家属那边联系上了我。”程合宜知晓桑柒柒的特别,因此在这种事情上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我入水很快就找到了她,做捞尸准备的时候隐隐约约有感觉有人似乎就在旁边盯着我看,当我带着她浮上水面,还听到了一声谢谢,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幻听。” 桑柒柒单手托腮,思考了会儿解释:“人死后灵魂确实会待在身体周围一段时间,等待地府的鬼差来拘魂,你听到的谢谢应该就是她说的,晚上回地府我去看看她入没入鬼门关。” 说话间,包间的门被敲响。 明心跟唐英俊一前一后走进来。 桑柒柒跟明心经常见,熟络得很,随口打了声招呼便算结束。视线转到唐英俊的脸上,桑柒柒疑惑地嗯了一声,问:“你身上鬼气怎么那么重?钻鬼窝了?” 唐英俊刚刚扬起的笑容瞬间耷拉下来,眼神也变得哀怨万分:“可别提了,前天晚上我去鬼屋探险,不小心拐了只鬼回家,要不是路上先碰到了明心道长,那鬼得跟着我来吃火锅。” 天知道他在高铁站接到明心道长,明心道长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问“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没觉得鬼压床吗”的心情。 他就说,昨天开始怎么好像霉运缠身,干啥都倒霉,今早还差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搞半天都是恶鬼作祟! “真可怜,不过它乐意来吃火锅也没事。”正好又给她加绩效分了。 猜到了桑柒柒的打算,明心微微一笑:“可惜了,现在那鬼成我的功德了。” 桑柒柒觑他:“我才不跟你争,就九幽通神会送上来的分够扣我一辈子了。” 听桑柒柒提及到九幽通神会,唐英俊的眼睛倏地就亮了。先前全国警方围剿道士,宁昌生等各大企业家接连进局子,官方虽然没有明说两者之间的关系,但根据各种爆料来看,大家心里都有点数。 眼下人脉到场,唐英俊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他缠着桑柒柒讲九幽通神会时,法医温明朗跟蛊女阿春也到了,虽然桑柒柒跟他们是第一次见,但温明朗跟阿春对桑柒柒却熟悉得很,前者气质温和,笑着跟桑柒柒打了声招呼,后者长相甜美,性子活泼可爱又自来熟,没一会儿就挽着桑柒柒的手臂挨在她身侧听故事。 等菜都上了桌,程合宜才问:“柒柒,你男朋友还没到吗?” “男朋友?”明心率先鬼叫出声,瞪圆了眼睛,“你跟段绥谈上了?” 桑柒柒:“……你也看出我俩有戏啊。” 明心:“那不废话吗?但凡我跟你靠近一点,他看我那眼神都跟要杀了我似的。” 桑柒柒:“……” 嘴角抽了抽,她垂眸去看手机,当看到对话框里那句“已经在门口”时,立刻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我去接他。” 桑柒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很快又带着身材修长长相俊美的男人出现。 段绥今天穿得很刻意,和桑柒柒身上的卫衣是同款,乍一眼看去像极了情侣装,因此并肩而来的两人一入眼,包间内的明心等人便怪叫起来。 也不怪他们,桑柒柒是幽灵公会里唯一一个有对象的。 其他的全是单身狗。 “坐。”温明朗笑着指了指自己与桑柒柒中间的位置,视线扫过段绥那张五官出色的脸,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骨相是真不错。 “温哥,收收你的眼神,看着毛骨悚然的。”唐英俊小声嘀咕,“你们当法医的真恐怖。” “小唐,我这是夸赞的眼神。”温明朗推过去一杯水,替自己辩解。 简单的对话顿时引起了唐英俊更多的吐槽欲,他开始提及自己与温明朗刚认识时对方觉得他叨叨叨话多,便故意用一些泡了福尔马林的尸块照片吓唬他。 话题一起,包厢内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好在包间内的成员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根本没觉得一边吃着千层肚一边谈及尸体有什么不对。 “我见过的最恐怖的案子是当年池定发生的那起大肚案。”温明朗侃侃而谈,“当时接到通知赶往案发现场,发现那男性死者肚子胀得跟十月怀胎似的,结果尸检时剖开肚子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 桑柒柒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然后呢?” “那些虫子把死者的五脏六腑吃干净了,事情过于诡异,我就给阿春打了电话。” 阿春咬着牛肉丸接话:“被下蛊了啦,他体内的蛊虫会吸引外界的虫子从口腔、鼻子、耳朵这些地方爬进身体,再啃食身体。” 唐英俊听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吃了口小酥肉压压惊。 进来送菜的工作人员龇牙咧嘴,出门时差点绊一跤。 一顿饭吃完,温明朗的故事也讲了好几个。时间不早,温明朗明天还要赶车,大家便想着散了回酒店休息。分开时,阿春神神秘秘地将桑柒柒叫到了一边,背着段绥悄咪咪地将两个小盒子放到了她的手里。 迎上桑柒柒疑惑的目光,她小声说:“柒柒姐,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是两对蛊虫。小盒子里装的是同心蛊,你把子蛊下在你男朋友身上,他就会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大盒子里装得那个是用来报复渣男的,哪天他要是背叛你,他一辈子都举不起来!” 噗。 桑柒柒笑出声:“但这两对蛊虫好像只能用一对。” 用上同心蛊了,那不举的蛊虫就用不上了。 反之亦然。 “哎呀,这只是给你当后盾的。”阿春笑眯眯的,“刚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一直给你夹菜呢,你俩还偷偷说悄悄话,我倒是更希望这两对蛊虫你们一个也用不着。好啦,我先走了哦,拜拜。” “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跟幽灵公会的成员分开以后,桑柒柒当着段绥的面打开了两个盒子,盒子里的两对蛊虫白白胖胖的,看着倒是可爱。但听完桑柒柒的讲解,段绥落在大盒蛊虫上的目光便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他往边上侧了两步:“拿远点,我不接受误伤。” 他逃,桑柒柒就追。 两个人打打闹闹,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 桑柒柒跟段绥同时收手,齐齐转身扭头,看到了举着手机、一脸尴尬的年轻女孩。 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头一次偷拍竟然死在没静音上,顿时讪笑:“不、不好意思。” 桑柒柒眨眨眼,凑过去看了眼照片。 路灯下,她一手抓着段绥的胳膊,一手掐着那蛊虫吓唬段绥,后者身体微微后仰,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有的只是挥散不去的笑和纵容。 该说不说,氛围感拉满了。 于是,她礼貌地询问:“拍得很有感觉,可以发给我吗?” “当,当然!” 女孩原本还以为桑柒柒凑过来是想让她删照片,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对方的肯定,连忙点点头。 加微信传照片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询问:“柒柒,你跟段哥现在是情侣关系吗?” 桑柒柒加好友的动作微顿,很自然地反问:“你是我俩cp粉啊?” 女孩摸了下鼻尖,嘿嘿笑了一声:“被你看出来了。” 顺利添加好友,收到女孩发来的照片,再次道谢之后,桑柒柒冲女孩眨眨眼:“下次再见面请你吃喜糖。” 女孩:“!” 跟女孩分别以后,桑柒柒将两个木盒收好,与段绥慢慢悠悠地沿着街道走,中途遇到了几个小吃摊,桑柒柒摸摸肚子,毫不犹豫地拉着段绥坐了下来。 等再度吃饱喝足,两人才回地府。 只不过,这一次没在鬼门关前碰到怨气冲天的前酆都之主。 - 第二天,桑柒柒跟段绥将黄龙省所有的分店都走遍以后便回京北的殡葬一条龙了。两位大家长没在的这两天,小孩哥将殡葬生意看得非常好,营业额没有丝毫下降,桑柒柒知道后立马给小孩哥点了两个全家桶以作奖励。 小孩哥一边嘀咕“我已经长大了不爱吃肯德基了”,一边将手伸到全家桶里找鸡翅 。 桑柒柒对于他这种死要面子的行为十分嫌弃,顺便上手抢了块鸡翅,换来了小孩哥的怒瞪。结果瞪了没两秒,一只手从天而降压在了他的脑袋上。 张霖顶着这只手,顿时哀叹一声:“段哥,我就眼神稍微凶了点,又没对我姐做什么。” 段绥拍拍他的脑袋:“乖,别跟你姐抢吃的。” 张霖怒,到底是谁抢谁的! 咬着鸡翅,他跑到角落正欲偷偷摸摸发微博diss段绥这种可恶的颠倒黑白的行为,却陡然瞧见微博热搜榜上的#桑柒柒段绥#。 他眨了眨眼,点进去,看到了两张照片。 同一时刻,桑柒柒也在白萦心的提醒下打开了微博。 两张照片的背景不同,一张是桑柒柒跟段绥因为蛊虫打闹,但角度并非桑柒柒从cp粉里保存的那张,想来是另有其他偷拍的人。另一张则是桑柒柒跟段绥并肩坐在小吃摊前说悄悄话,两人挨得近,两条腿贴在一块,动作亲昵又和谐。 网友:“!!!” [在一起了,我拿我的头发誓,这俩肯定在一起了!段哥你牛逼!!!] [草,靠那么近?看这裤子蹭起的褶皱,这总不是角度问题了吧?] [在现场,这俩真就靠那么近] [啊啊啊本cp粉可以过年了是吗?!!] [期待一手殡葬一条龙卖喜糖] [好家伙,你俩挨一块是真般配啊] [@段绥,哥,这不得出来宣誓下主权,让小明星知道377到底跟谁谈了?] [支持!支持!@柯星玮快出来恭喜我段哥] 殡葬一条龙内,段绥站在桑柒柒的身侧,指着网友的评论,笑着问:“桑老板,请问我可以上网宣誓一下主权吗?” 桑柒柒挑眉:“当然。” 两分钟后。 段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线,发送微博。 段绥v:谈上了#桑柒柒段绥# 没有注意后台突然呈夸张趋势增长的留言,他回头去看趴在收银台前的桑柒柒。女孩微微垂着眼眸,指腹落在屏幕上一点,在他的宣誓微博留下印记。 日光穿过玻璃门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轮廓,落下淡淡的阴影。 十八线退圈开殡葬店后 第173节 他笑了下,补充:一辈子的那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