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之后》 联姻之后 第1节 联姻之后 作者:宴清窈 简介: 出身顶级豪门,容向熙不愿落到跟母亲一样的下场——丈夫被拍到公然出轨,还要拖着流产的身体出席记者发布会,然后温柔宽和对记者说:“我已经原谅韶山,我们夫妻之间很好,还请公众对我们的私事不要太过关心。” 但商业联姻就是这样——婚前你选择利益,婚后你所面对的一切,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没有人会怜惜你,包括你的丈夫。 ★ 在接手家族企业的那一年,容向熙最终还是走向商业联姻,她需要一个有权势的丈夫巩固自己的继承人地位。 结婚前,容向熙给自己设立一个目标——永远不要爱上商呈玉。 当你爱上自己联姻丈夫,那便是防御阵线完全失守的时候。 但可悲的是,最终她还是为这位心有所属的丈夫动心 荒谬的是,丈夫心中的爱人是她同父异母的私生女妹妹——容逢卿。 丈夫与妹妹在楼下亲密交谈,暧昧对视,两人之间,自成一方天地。 华美旋转楼梯之上,容向熙缓缓收回视线。 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是俯身抱起楼梯地毯上那只咪呜直叫的小猫,面色平静如水,转身离开阶角楼梯。 ★ 结婚第一年,面对记者咄咄逼人的采访,容向熙面含轻笑,眼神柔和,“我跟呈玉,不仅仅是商业联姻。” 结婚第三年,记者打趣,“上周商董接受采访,说您是最完美的妻子,容董,您怎么看?” 容向熙依旧温柔,说:“我们只是商业联姻。” 在镜头照不见的地方,她收敛眼眸笑意,唇角依然惯性微勾,表情由似水温柔变成冷诮讥讽。 ——商业联姻中,当你不爱我时,我并不会强求,我只会缓缓收回那颗、并不坚定的爱你之心。 第1章 采访 不仅仅是联姻。 结婚第一年,容向熙接受总台电视台专访。 在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前,容向熙的目光首先掠到台下。 灯光照耀不到的台下,首席座位中央,坐着一位矜贵疏冷的年轻男人。 台上接受采访的是他新婚妻子,但他那双深邃幽沉的眼睛,依旧没有染上半分温度。 容向熙的目光在他身上不可控的停顿。 主持人察觉到面前的女人有些出神,柔声重复刚刚的问题,“容总,首先祝您新婚快乐,我想请问您,您如何看待您的婚姻呢?” 她给出两个选择,“是强强联合,还是心意相通?” 这两个回答代表结婚的两种目的。 到底是生硬的联姻,还是有感情基础的水到渠成? 演播大厅灯光明亮到刺目,容向熙回神,目光重新落在主持人的脸上。 她笑起来,唇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坦然又满怀信心说:“当然,我跟呈玉,不仅仅是联姻。” ——她深爱着他。 . 节目录制结束,容向熙在演播厅外看到商呈玉。 他长身鹤立,姿态雍容,众人簇拥着他。 他微微偏头,正耐心听着秘书的汇报,察觉到容向熙过来,秘书立刻止住话头,隐晦而暧昧道:“您还是亲自跟她讲。” 这个“她”是谁,令人想入非非。 容向熙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更没有留意秘书一瞬间的升起的戒备,走入人群,径直朝商呈玉走去。 周围人见她过来,齐齐散开,一声声“太太”此起彼伏。 很显然,容向熙已经赢得了商呈玉下属的尊重。 除了刚刚跟商呈玉汇报的秘书。 听到旁人对容向熙的称谓,秘书轻轻拧起眉。 眉心还未松缓,听到容向熙对她的呼唤。 容向熙粲然一笑,“周姐。” 容向熙知道周雯跟商呈玉关系亲厚,便对周雯格外客气几分,笑容显得格外真挚热情。 周雯却公事公办,冷淡说:“大小姐。” 容向熙无疑是出身容家最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周雯一直喜欢这么叫她,即使她已经嫁给商呈玉,她也没有改口。 似乎“商太”这个称呼很珍贵,必须要留给她认为很正确的人。 容向熙没在意,只以为她是改不了口,她转身搂住商呈玉的手臂,半倚在他怀里,”一会儿陪我回家?” 这个家并不是容向熙与商呈玉的婚房檀园,而是她婚前的家,容公馆。 商呈玉:“可以。” 容向熙笑起来,整个人越发亲密靠在他怀里。 尽管是商业联姻,但商呈玉几乎不会拒绝容向熙的要求。 他们婚前没有感情,婚后却相处得很融洽。 容向熙觉得可以用“倾盖如故”形容他们彼此的关系。 她觉得好幸运,她联姻的人恰恰成为她爱的人。 坐上回程的车,容向熙依旧靠在丈夫身上。 商呈玉一只手留给她揽着,另一手不疾不徐翻阅文件。 车厢内沉寂宁静,只留纸页轻缓的翻阅声。 容向熙没有处理公务,把玩着丈夫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对喜欢的人,一直有点黏人。 摸到他的无名指,容向熙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没有带婚戒。 容向熙心底一瞬升起失落,但没有质问什么。 他们的感情还没有深到她可以随口质问他的地步。 而她也不会因为心底一点不舒服就破坏融洽安和的氛围。 好在她在车厢储物柜里翻到装戒指的盒子。 容向熙没有帮商呈玉戴上,悄悄放在随身携带的手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甜蜜想,他不戴,或许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她就不要强迫他戴上这个不喜欢的玩意了。 商呈玉一直在专注处理公务,对于她的小动作,没有多余好奇心抬起眼来看一看。 容向熙很理解他。 身为商家板上钉钉的掌权人,他的担子比她重得多,毕竟,她这个皇太女头上还有个壮年皇帝。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商呈玉似乎终于有了时间休息,他搁下文件,一抬眼,眼前便横斜一张盈盈美人面,她软声抱怨,“好了,处理完你的工作,可以来陪我了吗?” 即使是抱怨,容向熙唇边依旧勾着笑意,眼眸莹亮柔和,不像抱怨,倒像撒娇。 商呈玉抬手捏起她下颌,“商太太想要怎么陪?” 他语调温和一些,但仍然给人距离感。 容向熙倾身靠近他,唇角轻碰他微冷的唇,“这样就很好。” 在商呈玉之前,容向熙并没有交过男友,她对男女之间调情方式认识有限。 即使是婚后,她也依旧自矜,稍微亲一下唇角,柔白面颊便泛上桃花一般的红晕。 蜻蜓点水的亲吻后,她垂下眼,眼睫纤长浓密,不敢继续看他。 容向熙错过商呈玉的神情。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动容或者是冷漠,只是平淡。 他看容向熙的眼神,就像看一朵虽然开得農艳芬芳却并不感兴趣的花束。 容向熙以为,她的丈夫永远都是以这幅面貌示人,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习惯对所有人冷淡。 . 容公馆是绵延在市郊的庞大建筑群。 这座豪华建筑里,一共有六位主人,随着容向熙的出嫁,这座建筑里主人还剩五位,分别是容先生容韶山和他的两位太太,还有他的二太太为他生下的一对子女。 纳妾制度已经废除半个多世纪,而在十七年前,天子脚下,容韶山光明正大迎他的二太太进门,而二太太的一双子女,也名正言顺入容家族谱,按照容家子女的正统序列排位。 容向熙的异母妹妹容逢卿只比容向熙小一个月。 容逢卿的父母在容向熙母亲怀孕时媾和,一年后生下她,但直到她七岁时,容逢卿才正式被领进容家大门。 因为彼时,容逢卿的母亲为她生下一个健全的弟弟。 容家掌门人为了接回珍贵的儿子,慷慨给了容逢卿母女名正言顺的地位。 容向熙下车时,门口已经有了另一辆车停驻。 联姻之后 第2节 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待,轻轻移步到容向熙身边,耳语说:“二小姐回来了,刚回来。” 容向熙对这位妹妹没有太多多余的情感,她神色不变,柔和对商呈玉解释,“容逢卿,徐姨生的妹妹,婚礼上你们见过的。” 商呈玉神情一如既往,目光落在容向熙面上,温和而疏离,“多谢太太。” 在进入正厅前,容向熙拉住商呈玉的手。 商呈玉以为黏人的太太的要撒娇,淡声提醒,“大小姐,这是在你家。” 容向熙笑了下,“想哪里去了!”她小心翼翼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戒指盒,戒指盒里是另一只婚戒。 是她在车上装进手包、以备不时之需的婚戒。 她垂眸托着商呈玉的手,轻轻说:“我帮你戴上婚戒。” 戴上之后,容向熙仰眸道:“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无需婚戒证明,但还是要有一个表面形式,老公,可以配合我吗?” 商呈玉眼睫微垂,目光轻轻落在容向熙脸上,顿了下,“当然。” 大事告成,容向熙想挽着商呈玉进屋。 商呈玉停在原地。 容向熙微微讶异,“怎么了?” 商呈玉摩挲指骨婚戒,温说:“需要打个电话,可以在原地等我一下吗?” “原地?”容向熙挑了挑眉。 商呈玉抬手,手指顺着她面颊抚到下颌,他垂眸凝视她鲜活而明润的眼睛,说:“一起进门,也是彰显我们夫妻感情的形式,不是吗?” 这是把她刚刚给他戴钻戒说过的话换了个形式又说给她听。 “可以。”容向熙握住他的手,仰眸说:“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商呈玉轻轻将手从她掌心抽出。 容向熙侧眸看向他背影,目光一转不转。 商呈玉步没有回眸,履悠缓走到容公馆内部深植的密林。 此处凉风萧瑟,幽静凄清。 他垂眸拨通一则电话,语气冷淡,“近三个月,我不想在京城看到容二小姐。” 对面毕恭毕敬答应下来,“我马上派她到外地拍戏。” 商呈玉淡淡说:“不是马上,是立刻。” “好!” 半小时后,刚刚停驻在门口的那辆白色保时捷被人开走,容逢卿从后门离开。 确定她走了之后,商呈玉不疾不徐从林中走出。 容向熙在院子里等得百无聊赖,见他过来,耐着性子问:“请问,你刚刚是在林子里睡着了吗?”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还没有人让她等那么久。 商呈玉牵住她的手,”是我不好。” “赔罪就只是口头上说说吗?”容向熙并不买账,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敲他一笔。 “好吧,你说想要什么。”商呈玉垂眸凝视她。 虽然他的姿态依旧高傲淡漠,但这是他难得妥协的时刻。 容向熙翘了翘唇,“你书房里的那个吊坠很漂亮,听人说是你亲手雕刻的,我也要你亲手雕一个,雕个老虎吧!” 他书房里的那个吊坠是个胖嘟嘟的小兔子,紫玉质地,纹路清晰,栩栩如生,容向熙一看就很喜欢,刚想拿起来玩,被随从她进书房的周雯冷冰冰提醒,“大小姐,这是先生送给别人的生日礼物,你拿走了不好。” 容向熙不想要那个他为旁人雕刻的生日礼物,她要他亲手雕一个。 她仰眸,眸光期待而雀跃。 商呈玉垂眸凝望容向熙的眉眼,像是要刻意区分什么。 半晌,他勾了勾唇,“可以。” 第2章 拜佛 爱人之心不可伤。 正厅内,容韶山一身正装,正襟危坐迎接他精心挑选、寄予厚望的女婿。 他身边坐着一位眉目清秀温柔的女士,穿着一袭水蓝色旗袍,眉眼间萦绕一丝愁绪。 趁着人还没来,她轻轻跟男人抱怨,“卿卿又走了,话都没留一句,刚回来就离开,好像这里有洪水猛兽似的。”说着,她目光往西南方向瞥。 西南方向是容家太太、容向熙母亲郁小瑛静养的佛堂。 此情此景,她话语的深意,昭然若揭。 容韶山微微凝眉,没有作声。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佣人们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大小姐,姑爷。” 徐兰珺透过门前蜿蜒的珠帘,眼前又浮现那道清贵挺拔的身影,她忍不住又说:“同样是女儿,您怎么这么偏心呢?呈玉这么好的年轻人,你怎么只给大小姐介绍呢?我们卿卿,也跟大小姐年纪相仿啊。” 容韶山眉心蹙起,依旧没有答徐兰珺的话,目光看向一旁侍立的管家,“她今天没吃药?” 管家:“……” 这一段时间,他从没有听到二太太生病的消息。 不过,先生的问话必有深意,管家面不改色道:“应该是的。” 容韶山脸色冷下来,“既然没吃药,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不耐烦挥了挥手,“送她到房间吃药!” 徐兰珺的脸色完全僵住了,浑身冰冷。 更让她觉得心冷的,是容韶山毫无温度的眼神。 “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着人拖你过去吗?” 徐兰珺不可置信看向他,不懂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发起脾气。 她抿着唇,直愣愣站在原地,圆润的杏眼湿意弥漫,“韶山,你怎么了?”明明过去十年,他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无限纵容。 容韶山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讲,他抬了抬手,管家便领着四个佣人围住徐兰珺,以强硬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请出“房门”。 为了避免被外人看笑话,管家体贴走了后门。 于是,当容向熙和商呈玉进门时,偌大的厅堂里,只留容韶山一个。 他下首的梨花木椅空着,旁边高几上,一盏茉莉香片幽幽冒着香气。 容向熙猜测,刚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里原本该是徐兰珺的位置。 容韶山打断她的思绪,含笑,“呈玉,坐。” 招呼完商呈玉,容韶山目光移向容向熙,“我这里不留你,太太很想你,去佛堂吧!” 容向熙说:“那您得好好招待呈玉,一会儿把他安安稳稳送到暄和居里。” 暄和居是容向熙未出嫁时居住的院落,在容公馆的西南角,与郁小瑛修养居住的佛堂挨得很近。 容韶山说:“知道了,不会你亏待丈夫的。” 容向熙走了之后,容韶山端着茶盏,袅袅烟雾模糊面容,他含笑说:“瞧我这个大女儿,工作上是雷厉风行,但感情上却是一张白纸啊,爱人之心不可伤,呈玉,你觉得呢?” 无疑,容韶山这是为容向熙着想,想为他骄傲的大女儿向高傲不可一世的商先生求一个保证。 商呈玉并没有照容韶山的话继续下去给他一个保证。 他垂眸品茶,所有神色都隐在微垂的眉眼中,语气波澜不惊,不加任何情绪的附和,“爸爸说得很对。”至于其他的多余的话,他一个也没讲。 似乎他只是为了不冷场才说了那么一句话,话中的真意,他没有半分兴趣窥探。 容韶山氤氲着笑意的眼睛渐渐冷却下去。 瞬间,那些摆在桌案上的照片浮现在眼前。 . 容向熙走到佛堂前,还未进门,从小伴母亲长大的阿姨已经出来迎接,兰姨笑着说:“佛经已经备好了,小姐说你抄完再去见她。” 容向熙叹气,“抄完得多久啊,我有急事呢。” 兰姨笑,“你的急事是去陪商先生吧?就是因为你的急事是这个,小姐才叫你冷静呢!” “冷静什么?”容向熙好笑,指尖无意识绕着耳边碎发勾缠,“商呈玉不是爸爸,我不需要冷静。” 她要永远沉浸在这个美妙的幻境里才好。 “你爸爸也曾经情真意切过。”一道幽凉的声音传来,郁小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拢着藏青色披肩,眉目似画,风姿绰约。 容向熙笑了下,朝母亲走过去,挽着她胳膊,“大小姐,非要给我泼冷水是吗?” 容向熙自己是容家大小姐,她母亲郁小瑛则是郁家大小姐,论尊贵,她这个容大小姐不及当年的郁大小姐远矣。 郁小瑛道:“不是泼冷水,是所有婚姻,过到最后都一样,你该有心理准备。”她慢慢道:“让你嫁给商呈玉,是要跟他联姻,不是让你去恋爱,你要谨记这一点。” 容向熙挑了挑眉,神采飞扬,“为什么我不能两者兼得呢?” 不等郁小瑛询问,容向熙便马不停蹄给商呈玉说好话,“他很好,特别好,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一提起丈夫,一向高傲的容向熙嘴里说不完的甜蜜话,“妈妈,我好感激你,谢谢你为我找了这么好的联姻对象!” 郁小瑛瞧着她,“可以了,再说下去,你是不是要原地打滚表达自己的快乐?” “打滚倒不至于,但我可以跳一支圆舞曲。” 郁小瑛移开视线,抬步迈过台阶,“好了,不要跟我讲你们夫妻恩爱的事了,讲讲公司的事情,容韶山有没有把跟商家合作的项目交给你?” “爸爸还没有处理这件事。” 郁小瑛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是关键呐。” 自从容韶山迎徐兰珺母女进门后,郁小瑛便搬离主院,到佛堂坐卧起居,到如今,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 郁小瑛从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即使住在佛堂,也要住得舒服,如今,西南院的佛堂,已经是不输主院的庞大建筑群。 郁小瑛先让容向熙拜佛祖。 联姻之后 第3节 她从小教导容向熙,要心中有佛,手里有刀,菩萨心肠做人,金刚手段做事。 容向熙在佛前虔诚俯身跪拜。 郁小瑛看着女儿,道:“容逢卿刚从国外回来,马上又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容向熙还真不知道,她在母亲面前向来直来直往,“为什么?” 容公馆里的一丝风声都逃不过郁小瑛的耳朵,她淡笑,“因为有人拨了一通电话,他似乎很不想见她呐。” 容向熙猜到郁小瑛在打哑谜,笑着问:“是谁不想见她?” 她并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不想让母亲的话落到地上。 郁小瑛却没有回答,似乎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话。 容向熙也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在想,商呈玉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郁小瑛并不急着放容向熙走,她拿了经书过来,“抄完再回去,醒醒你的脑子。” 容向熙笑了下,安稳坐在佛堂小几上抄经。 郁小瑛静静看她一会儿,见她依旧可以沉下心,微微勾了勾唇,轻轻关上门,把空寂安静的房间留给容向熙。 她出门,打算去会一会那位位高权重、不可一世的女婿。 走出门,容韶山站在台阶下。 郁小瑛顿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向他。 容韶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很明显,他这个打头阵的,铩羽而归了。 郁小瑛便歇了去会商呈玉的心思,自取其辱的,有容韶山一个就够了。 容韶山走上台阶,微微抬目看着郁小瑛,“有些事,昭昭没想好,我们做父母的,得为她预备起来。” 他像一位全心全意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郁小瑛眼中一闪而过讥讽,不过她并没有跟容韶山呛声,自父兄相继出事后,她的脾气已经打磨得很好了,“昭昭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挺过来。” 话毕,她不打算跟容韶山久待,他身上的香水味令她恶心。 容韶山看出她的戒备,也没有继续往前凑,微笑道:“太太,那我就先回去了。” 郁小瑛轻轻点头,“您慢走。” 说完,在容韶山离开之前,她便径自走到屋内。 容韶山等了一会儿,见郁小瑛的身影彻底隐没在群山辉映中,慢慢移步离开。 屋内,容向熙还在抄经。 房门隔音,外面人具体说了什么她并不能听清,只听到外面朦朦胧胧,似乎是父亲在说话。 她的心不由为母亲提起来。 见郁小瑛好端端回来,她松了口气,“爸爸来做什么?” 郁小瑛当然不能把容韶山的话真实告诉女儿,随口找了个理由,“可能是在东北院吃了瘪,来找消遣。” 东北院正是徐兰珺母子三人住得地方。 容向熙说:“那我陪您到外面散心。” 郁小瑛挑眉,“哟,新婚燕尔的,你舍得抛弃你的新婚丈夫,陪我出去散心?” 容向熙说:”他哪里有您重要呢?” 郁小瑛摆了摆手,“算了,家里还有好些事儿。”她指尖在容向熙抄完的经书上点了点,“抄完这一卷,你就可以到暄和居见你的商先生了。” 容向熙抄完经,天已经黑沉。 置顶聊天栏干干净净,商呈玉并没有发信息过来。 她握紧手机,抬步出门。 郁小瑛早已经休息了,整个院落静悄悄的。 浓绿树梢,挂着苍白的月。 树荫下立着一道温婉的影子,容向熙移了移视线,直接忽略她。 徐兰珺陡然出声,“大小姐!” 容向熙担心她吵到郁小瑛,抬步走过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让容向熙看见徐兰珺泛红的眼圈还有挂着泪痕的面颊,“我母亲睡了,你有事,明天再过来。” 容向熙自认跟父亲的二太太没什么话好说,转身要走,徐兰珺猛的往前走几步,拦住容向熙,“大小姐,我是来找你的!” 容向熙停步,耐着性子,“您说。” 她语调温和,姿态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徐兰珺咬牙压下不忿,抬目楚楚道:“你弟弟,他出事了!” 容韶山的独子,徐兰珺的幺儿,今年芳龄十八的容少爷又惹了祸事。 容向熙司空见惯,淡淡问:“什么事?” 容少爷从小吃喝嫖赌,做出什么错事她都不稀奇。 徐兰珺四处瞟了瞟,见没人,低低说:“阿暮被陆家人扣住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把他弄出来!” “因为什么?” 徐兰珺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原因。 容向熙猜到不是很光彩,笑了笑,”您放心吧,暮暮怎么说也是我们容家人,容家人可不能被外人这么欺负,最多后天,我把他领回家。” 徐兰珺抓着她手,不放心道:“你爸爸那里?” 容向熙缓缓抽回手,一如既往说:“放心,爸爸那里什么都不会知道。” 大事告成,徐兰珺松口气,刚要转身回院子,容向熙忽然开口问:“卿卿怎么突然走了?” 第3章 闺房 他心底有人。 容向熙陡然开口,吓了徐兰珺一哆嗦。 听到她问起容逢卿,她的姿态慢慢舒缓起来,眉心又被另一种烦躁笼罩,“谁知道呢?一通电话就把她叫走了!我本来还想让她见见呈玉呢!” 想起容逢卿,徐兰珺更加胸闷气短。 同样是女儿,为什么差距那么大! 凭什么郁小瑛的女儿名校毕业样样拔尖,她的女儿整天就知道搞一些瞎七八糟的东西,在国外混日子毕不了业就算了,回国也不知道正经找事情做! “她签了个影视公司,可能是让她试戏去了。”徐兰珺说。 容向熙点了点头,“家里就有一家影视公司,卿卿怎么不直接签了家里的公司呢?怕我这个姐姐亏待她?” 徐兰珺敢这样想,却不敢这么说。 夜风阴凉,吹得她后脊生冷。 “怎么会呢?大小姐管着一整个集团,就算她进了影视公司,您也不会把她这种小虾米放在眼底啊,她就是想证明证明自己——”徐兰珺额角冒汗,实在编不下去。 容向熙说:“告诉我卿卿在哪家影视公司高就,这个行业鱼龙混杂,身为一家人,我也得为她操操心。” 这事儿徐兰珺还真不知道。 “我不清楚,等我问清楚了,再告诉大小姐。” 容向熙说:“好,到时候我让方珏跟您联系。” 方珏是容向熙身边的第一秘书,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 “好。” . 容向熙回到暄和居,商呈玉正倚靠在外间的沉香木圈椅上闭目养神。 容向熙知道商呈玉没有睡着。 他这个人不会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放松心神。 暂时,她的闺房不是令他放下戒备的地方。 容向熙轻手轻脚走过去,慢慢挨在他身后,唇角扬着,双手合拢要遮他的眼睛。 果然,他没睡,她一伸手,手腕被他温热的掌心攥住。 “别闹。” 他声音清润,隐隐带着熟稔的无奈。 容向熙唇边笑意瞬间敛去。 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容向熙没有犹豫,几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眼睛。 容向熙看得很清楚,在望见她的脸的那一刻,商呈玉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怔然。 ”来得好快。”他抬手抚她的脸。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疏离。 容向熙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可怕而冰冷的想法——商呈玉刚刚的无奈和熟稔是对另一个人。 她深喘一口气,极力压下这种念头,若无其事走到他身后,细指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为他舒缓疲倦,“这么累,怎么不到房间休息呀?” 商呈玉说:“大小姐的闺房也是旁人想进就能进的?” 容向熙看不到他神色,只听他语气是温和的。 她双臂环住他脖颈,柔和说:“大小姐的闺房并不是想进就进,但是你——”她顿了下,压下心底所有的不安与燥郁,“你作为我的丈夫,可以进入任何地方。” 联姻之后 第4节 商呈玉一如既往没有对她的甜蜜话做出任何回应。 容向熙也没有像以往那般在乎他的回应。 心底深处,细细拧了个疙瘩。 她转移话题,“爸爸没有在主院留你吃饭,要在这里吃饭吗?” 商呈玉:“公司还有事。” 容向熙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好啊,那你回檀园,我在这里留一夜。” 商呈玉转眸看向她。 自从结婚后,她还没有在容公馆留宿过。 容向熙勾了勾唇,“我弟弟出了点事情,我帮他解决完再回去。” “需要我帮忙吗?”他很慷慨,愿意为她的异母弟弟出手相助。 容向熙说:“我可以解决。” 之后,商呈玉便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他起身,打算走了,望向容向熙,“明天是老爷子生日。” 容向熙说:“我会到半山别墅。” 容向熙迎着月光,站在容公馆门外为商呈玉送行。 商呈玉缓步走下台阶,又朝车子走了几步,他感觉到有目光融融落在身上 他很清楚,那道目光属于谁。 缓行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来。 容向熙即刻走过来,仰眸,“是不走了吗?” 她眼底的欣喜与希冀几乎要跃出来。 商呈玉垂眸望她,轻点头,“留下来陪你。” 容向熙弯唇牵住他的手。 她实在是一位太容易满足的另一半,只要他稍稍给她一些甜头,便可以扫清一切烦郁。 下午的心事瞬间不翼而飞。 他们一起回到暄和居。 还未进门,容向熙便踮起脚尖吻他。 月光朦胧,夜色暗沉,她的胆子比白天时要大很多。 商呈玉掌心扣住她的腰,让她可以站得稳。 俯下身,不疾不徐回应她的吻。 就连接吻的时候,他也是冷静克制的。 在他微垂的眼眸中,容向熙看不出他多余的情绪。 永远那么沉静淡漠。 夜风吹得后脊发冷,容向熙慢慢移开唇,仰眸,“老公,抱我进去,好吗?” 商呈玉颔首,“好。”他如此从容的抽身,似乎对刚刚的吻没有半分留恋。 身体一空,她被他打横抱起。 容向熙环住他修长冷白脖颈,嗅到他身上清冷洁净的香气,她忍不住将脸颊伏在他胸膛,靠得更近一些。 可惜路程这样短暂,很快就到了卧室。 容向熙依依不舍,“再抱一会儿,好吗?” 商呈玉垂眸望着她的脸,手臂仍有力托着她的腰背,“太太,我有工作要处理。” “你可以抱着我处理啊。”容向熙幽幽说:“我们新婚燕尔,你忍心这么冷落我吗?” 商呈玉觉得她很会倒打一耙。 “可以,我抱着你,但你不许出声。” 容向熙知道他要开会,仰颈亲了亲他下颌,“我也可以堵住耳朵的,绝不听你们中恒集团商业机密。” 商呈玉说:“用不着,我跟太太是一家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容向熙的心脏漏跳一拍。 她紧紧抱住他,面颊贴在他胸膛靠近心脏的地方。 似乎这样,便能距离他的心近一点。 . 翌日,容向熙从容公馆出发到坤泰集团。 作为集团总部十二位事业部总裁中的一员,容向熙的办公室在三十二层,走出电梯便是阔大的员工办公区,最深处,穿过员工办公区,通透的玻璃隔断后,便是容向熙的办公室。 站在玻璃隔断后,办公室内任何景象,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站在门后,容向熙一眼看见站在她办公室内煮咖啡的方珏。 咖啡当然不是煮给容向熙的。 方珏虽然名义容向熙特助,但在职级上两人平起平坐,只不过容向熙的职位偏向“政务官”,靠近中枢,看起来比行政岗的方珏要风光一些。 “借你的咖啡机一用。”方珏察觉到容向熙的注视,端起煮好的咖啡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解释。 容向熙瞥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开会。 她又开始抒发宏图大志,“好想拥有一间完全私密的办公室。” 方珏说:“祝您早日入主顶层。” 是的,在坤泰集团,只有容韶山拥有独立的、完全私密的一整层办公室,而且,他拥有私人的休息室和茶水间,完全不用像容向熙这样,喝水还要跟下属挤在一起排队,有时不留意,还有听他们蛐蛐她。 容向熙的远大志向点到为止抒发完毕,她站在办公桌前,慢慢翻阅会议文件。 翻页声音柔缓,听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方珏看向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新婚快乐。” 容向熙没好气道:“我结婚都好久了,才想起来祝福我啊。” 方珏说:“我在休年假,确实对这件事了解得不及时。” 容向熙笑起来,“兰姨嘴巴真严,这都不跟你说道说道。” 方珏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郁小瑛身边兰姨的孙子,他是容向熙是另类的青梅竹马。 “我想找你帮个忙。”翻阅完会议流程表,容向熙抬起眼看着方珏,他一贯沉稳可靠,值得信赖。 “容总吩咐。”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这是她犹豫时的小动作。 她想请方珏帮她查查商呈玉的前女友,却又拿不准。 她暂时没有勇气打开潘多拉魔盒。 方珏笑了下,“看来是跟商先生有关。”只有在商呈玉的事情上,果断的容大小姐才会犹豫不定。 容向熙话到嘴边,看他一眼,想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换了其他事情,“温家老爷子要过寿,你帮我挑一车礼品送到半山别墅去。” 温家老爷子便是“爷爷”,当然,这个爷爷不是名满四海、威震寰宇的商载道,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爷子。 当年战乱,商载道为了不耽误行军进程,随手将刚出生的小儿子也就是商呈玉的父亲遗弃在路上,幸好被好心农户收养。 温家老爷子便是当年收养商呈玉父亲的农户。 他跟商呈玉的父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有实实在在的父子情谊,现在,商呈玉父亲过世,这份情谊便传递到商呈玉这里。 他对老爷子,一贯重视。 方珏说:“好,我亲自送到半山别墅。” 容向熙没再说什么,近年容韶山的最宠爱的秘书过来了,婷婷袅袅。 隔着一扇玻璃隔断,她说:“容总,董事长说今天的晨会您负责主持,十点钟之后,您要是有空,来一趟董事办,董事长有事交代您。” 话落,她脚步不停,翩翩然离开了。 容向熙敛起文件,含笑说:“好了,我们该各做各的事了。” 第4章 开会 对我的太太好一点。 坤泰集团是以重工起家的综合性集团,集团内部论资排辈,能够得上参加晨会资格的都是年纪足以当容向熙祖父的人,在这群暮气沉沉的人中,容韶山跟他们比都算是“少壮派”,容向熙和方珏更是难得的亮色。 还没进门,里面已经吵起来,声如洪钟。 老爷子们都是对容韶山刚刚下达的人事整改方案不满意,尤其是取消“终身任职”这一项,不知戳了多少人的肺管子。 容韶山懒得跟他们纠缠,把烫手山芋丢给容向熙。 在挨骂这件事上,容向熙比他熟练多了。 方珏说:“人事改革,也是董事长为您以后铺路。” 容向熙挑了挑眉,“我还不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呢,我们家大少爷年方十八,风华正茂,未来可期。” 方珏笑,“三岁看老,暮公子的性格已经定型了。” 容向熙没继续说,扬起笑脸,走进沸腾喧闹的会议室。 见有人走进来,董事们声音一停,见来的人是容向熙,不满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董事长呢?” “容韶山做了亏心事不敢露脸了吗?” “我为坤泰效力一辈子,死了也能堂堂正正下去见老领导,他这样做,百年之后有脸去见老领导吗?” 联姻之后 第5节 “……” 容向熙没对他们当脸骂爹做任何回应,脸上笑意柔和,任凭他风涛怒吼,她自岿然不动。 方珏看着,实打实佩服她的养气功夫。 过了半小时,终于到老爷子们的生理极限。 容向熙关切看着,有几个格外刚刚格外声嘶力竭的,恐怕需要吸氧。 她侧眸,吩咐会议秘书去叫驻场医生过来。 会议秘书点头去了。 容向熙拉开椅子,坐在中央偏下的位置,她含笑说:“董事长公务缠身,由我负责替他传达新一轮的人事改革方案,这一版方案充分吸取各方了经验,应该可以稍稍平息大家的不满。” 众人脸色稍霁,露出一个“还算容韶山识相”的眼神。 容向熙面不改色,公布一份比之上分更加严厉苛责的改革方案,她不仅要取消终身任职,还要强制没有任何产出的领导提前退休。 她温声念出名单。 每念一个人的名字,会议室的气氛便沉一分。 若说,刚刚他们只是脸色发红,现在已经铁青。 容向熙念完之后,刚想离开,有人拉住她。 副董事苍老精明的眼睛紧盯着她,“熙熙,这是韶山的意思?” 容向熙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假传圣旨啊。”她看向四座,温和说:“一会儿,正式改革文件会由董事长办公室发到集团官网,各位领导仔细核对,不要漏掉自己的名字。” 走出会议室,刚到十点钟。 方珏神情紧绷,低声,“你胆大包天,敢假传圣旨。” 容向熙说:“现在是假的,一会儿就真了。”她抬手抚着会议纪要,说:“我只是把董事长的心底话说出来了,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我是主动为圣上分忧。” 她没有跟方珏聊太多,抬步进入董事长专梯,直达顶层。 顶层风光曼妙,尽享一揽众山小的快感。 容韶山坐在办公椅后,他的美女秘书随侍身边,时不时跟他交流耳语。 直到见容向熙过来,秘书才定了定心神,离董事长的办公椅远了一些。 容韶山抬了下手,让秘书出门。 人走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秘书身上的香气。 容向熙静了静神,将会议纪要递给容韶山。 容韶山翻阅着,眼神骤然一变,唇角却勾起来,“大小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几个人我都不敢动,你说开就开了。” 容向熙违心说:“他们公然辱骂您,我实在是想为您出气。” 容韶山不怎么信,笑了一下,“好吧,但他们活了这么大岁数,可不是光长年龄的,身后的势力攀枝错节,他们要是反扑起来,够你喝一壶的。” 容向熙说:“快刀斩乱麻,我愿意为您做这把利刃,将这些虫豸都移除坤泰。” 容韶山挑眉,“这么狠心,不怕为别人做嫁衣?” 他意有所指道:“你不担心,你做完这些得罪人的事情后,我为了平息众怒,直接把你推出去挡刀?到时候,你的改革成果,就落到另一个人头上了。” “当然不会。”容向熙抬眸,道:“我做这些,只为坤泰不为自己,至于成果如何——”她笑了下,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说:“无论您做什么,我都一心一意支持您。” 容韶山轻轻点了下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能有这个意识就很好。 既能狠得下心,又能低得下头,才是他属意的继承人。 “你想做的事情,拟一个方案出来发给我,这个恶人,我暂时替你做了。” 容向熙没有推辞,“谢谢爸爸。” 容韶山起身,道:“后天有个应酬,国土局的人,你替我出席。” “好。” 从容韶山办公室出来,一眼就望见方珏。 他长身玉立,身形舒阔,清清朗朗看向她。 容向熙不期然想起上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一起上学,他放学的时间总是早一些,容向熙一出班级门,便望见在门口等待的他。 风吹动他衣角,雪白衬衫微微鼓起,满是青春气息。 那个时候他们多好啊,可惜后来他跟她生疏了。 “董事长对你发火了吗?”方珏走过来。 容向熙敛了思绪,笑着说:“当然不会。董事长在大事上是很有决断的。”说完,她交代方珏,“一会儿你去趟容公馆。” “找太太?” 容向熙道:“当然是找我妈,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就说这次人事改革也有我的主意。” 她母亲在集团内部能量巨大,她担心母亲为了恶心容韶山,故意阻拦这项方案落实。 迟迟没有听到方珏回应,容向熙仰起脸,“怎么,你不想见我妈?” 方珏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你亲自去告诉太太。” 容向熙似笑非笑,“方学长,您现在不仅跟我生疏跟我妈也生疏了,你还记得吗?你的名字还是我妈给你取得。” 方珏自幼父母双亡,全凭奶奶抚养长大。 他奶奶又是从小照料郁小瑛长大的阿姨,很长一段时间,方珏都是在郁小瑛照料下长大,据兰姨说,方珏从小不记事的时候,还叫过郁小瑛“妈妈”。 现在倒好,他不仅搬出容公馆,对郁小瑛也生分了。 方珏心平气和道:“太太的恩情我一刻也不会忘,并没有生分,只是这件事很重要,需要你亲自去说。” 容向熙也没有逼他,“好,我亲自说。” 午餐时间,容向熙依旧提前半小时下班。 她要到中恒集团跟商呈玉一起用餐,路途遥远,每每都提前离开。 方珏刚走到她办公室,便看到换了一身衣服,妆容精致、拎包出门的容向熙。 他蹙了蹙眉,“还没到下班时间。” 办公室外的职员笑道:“方助,这是容总结婚之后养成得新习惯,以后您没有跟容总一起吃午饭的机会了。” 在容向熙结婚前,都是方珏跟容向熙一起吃午饭。 他沉了沉眸,“我送你过去。” 为了打造亲民人设,容向熙从来都是亲自开车上班,配备的座驾也是中规中矩的奔驰。 在方珏记忆中,容向熙的车技一直都很一般。 容向熙摇了摇车钥匙,“我的车技已经锻炼的很好了。” 她瞥一眼方珏手里的文件,“电子版发给我,我堵车的时候看。” 说完,她脚步轻快离开了。 一语成谶,路上果然很堵。 容向熙看完文件,前路僵化的车辆依旧没有流动的倾向。 她开始考虑,下次要不要坐地铁去跟商呈玉吃午饭。 开车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这个念头刚刚流过脑子,另一个念头便强烈涌上来—— 如一根细长的尖刺戳进心口。 心头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她是商呈玉爱的人,他还会舍得她这么长途奔波、不辞辛劳跟他一起用餐吗? 如果是那个令他晃神的女人,长途奔波、不辞辛苦的应该就是商呈玉了。 容向熙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但这个想法令她骤然冷静,因为这顿饭雀跃一上午的心脏悄无声息平定下来。 她突然不那么想前往既定的目的地。 手刚刚扶上方向盘,车流散了。 刚刚堵塞的通道缓慢而匀速通行。 容向熙抿了下唇,朝既定方向前行。 . 在容向熙抵达中恒大厦前,商呈玉先处理了周雯的问题。 周雯并不是商呈玉身边占据重要地位的下属,她更多的作用是做一个吉祥物,一个昭示商呈玉仁爱、宽和、念旧的吉祥物。 她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总裁办内部会议,总裁办未来发展规划里也没有她,她每天的工作是为商呈玉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务。 不过,这样的冷待并没有消解她的傲气,她依旧自矜,眼睛放在天上,谁也看不上——除了五年前陪在商呈玉身边的那个女人。 收到大老板叫她去总裁办的消息时,周雯眼睛噌得发亮。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入总裁办这个集团核心区域,很久没有跟大老板面对面说过几句真心话,就连上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也被容向熙的突然到来打断。 她握紧拳头,看向传递给她消息的男人。 “陈助,商总找我什么事?” 陈澍微微一笑,并不隐瞒,“可能是递给您一份极为优厚的n+1合同。” 话落,空旷大厅传来一声悲愤质问。 “凭什么!”周雯眼眸灼灼,似乎极为肯定,”是容向熙!是她对不对?” 陈澍蔑然看她一眼,微微让开位置。 下一秒,周雯像被掐住喉咙,所有的不满愤懑压在心底,憋得脸发红。 但她还是微微垂头,姿态柔婉,“商总。” 商呈玉长身鹤立,西服外套搭在精瘦小臂,姿态闲散优雅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既然你想听原因,我慢慢跟你讲。” 联姻之后 第6节 周雯以为商呈玉要请她到总裁办讲话,目光已经移向那扇厚重而端雅的密码门。 商呈玉却没有邀她入内,依旧站在原处,极为冷淡开口,“因为你对我的太太不够尊敬。” 周雯下意识摇头,“我没有……” 说着,心间升起绵密的寒意,他已经在乎容向熙到这种程度了吗?那么,逢卿算什么? “太太不在意。”周雯缺乏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尊敬容向熙,只好承认下来,用容向熙的态度堵商呈玉的口,“商总,既然太太本人都不在意,您为什么要开除我呢?” 她心底讥讽,何止不在意,容向熙甚至看不出她的敌意,还眼巴巴讨好她呢。 商呈玉笑了下,语调是一贯的漠然,“太太是不会在意你不尊敬她这件事,同样,她也不会在意我开除你。” ”你既然想拜太太这尊佛让她保佑你,平时就该好好烧香,而不是用你平时冷待的人当救命稻草。”他慢条斯理说:“不过,如果太太为你求情,我确实会手下留情,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陈澍听着老板的话,有幽念在心间闪过。 周雯走了之后,陈澍含笑问顶头上司,“您的后半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对吗?”提醒他去拜太太这座山头。 商呈玉不置可否,“是,平时对我的太太好一点。” 第5章 检查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 容向熙抵达中恒大厦,一路畅通无阻直上顶楼。 踏入顶楼总裁办地盘,目光在秘书室逡巡过,并没有发现周雯的身影。 她挑了挑眉,以往这个时候,在她踏入总裁办区域,周雯总会从秘书处跳出来,冷淡淡喊她一声“大小姐”。 今天来接待她的是陈澍,这位商呈玉身边的首席秘书一副温雅面孔,含笑走过来,“太太,商总在开视频会,您可以直接进去。” 容向熙并没有跟陈澍多说什么,她知道陈澍是商呈玉心腹,位在中枢,跟他关系太好,总有她手臂伸得太长插手妄图商呈玉身边事务的嫌疑。 她对陈澍,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好,多谢陈助。”容向熙弯唇应一声,推门入内。 . 商呈玉确实在开视频会,坐在办公桌后,姿态闲散优雅,如一幅清雅内敛的水墨画。 容向熙一直不觉得自己是颜控,从小到大,身边围簇的大多是俊男靓女,不够漂亮端庄的人,根本没有资格靠近这个圈子。 她以为会对男人的外貌免疫,但从见到商呈玉的第一面,她就为他怦然心动。 她十分配合完成初见的相亲会谈,并且在看出商呈玉微微的犹疑后,直视他清冷沉静的眼睛,说出非常不自矜的话,“我知道你只是想找一个联姻对象,相信我,我会是最合适的人,所有条件你都可以提,我们慢慢谈。”她克制着心动,勉强自矜,“对我来说,遇见一个中意对象也挺不容易的。” 容向熙有信心说这句话。 在京城,凭借她的家世背景,足以让她傲立名媛之巅。 更何况,她并不是草包,她的能力和手腕足以确保她成为最合适的贤内助。 彼时,商呈玉的态度有些微妙,漆黑深邃眼眸看向她,“容小姐,你的这些想法跟令尊令堂商量过吗?” 他似乎提前预定一个假设——郁小瑛和容韶山不会满意他。 容向熙挑了挑眉,“我是成年人,我的所有决策可以自己做主。”她看着他说:“而且,你是我爸妈亲自为我挑选的联姻对象,怎么会不满意你呢?” 商呈玉敛眸望着杯中茶。 那盅茶是容向熙喜欢的凤凰单枞,清甜中带着涩意,茶叶幽幽在翠绿茶汤中蜷缩着。 过了很久,又似乎仅仅只是片刻。 他笑了笑,眼底并没有笑意,依旧平静,“可以。”他说。 容向熙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底被一阵一阵上涌的喜悦淹没,这种愉悦感,胜过她人生中第一次上谈判桌签下第一份亿元大单。 这是她循规蹈矩被安排的极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会所离开到回到容公馆,那阵喜悦一直在心底漫溢。 直到此刻,心底依旧留有余韵。 好神奇,只要看见他,所有的不快便如同轻渺的烟,徐徐散开。 容向熙朝他走过去,七厘米高跟鞋踩在绵软的真丝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走到他近前,侧身,从容坐在他腿上。 商呈玉侧眸瞥她一眼,倒没有对她这种不请自坐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 他抬起手,掌心落在她的腰肢上,轻轻扶住她。 容向熙笑了下,他一点点配合的行为都让她高兴很久。她贴过脸,脸颊靠在他冷□□致的锁骨上,轻悠悠问:“还有多久结束啊。” 她的发顶抵在商呈玉下颌,微痒。 他抬手抚住大小姐的脸,目光由屏幕转移到她的脸上。 她的眼眸澄澈明润,酝酿着绵绵的喜悦。 她有一双很会传达情绪的眼睛,不仅灵动得让旁人知晓她的喜悦,也能感染到身边人。 商呈玉勾了勾唇,“大小姐,上了一上午班,还这么高兴?” “见到你,就非常高兴。”她眼眸晶亮,热切而真诚。 商呈玉已经对她的情话免疫,手掌扣住她的腰,注意力重回会议本身。 这场会议并不十分重要。 中恒集团驻多伦多分公司领导班子换届,这是新班子换届后的第一次会议,商呈玉作为集团董事会主席旁听,只需确保会议的顺利进行。 既不需要他发言,也不需要他传达什么指示,他需要做的只是静静聆听。 只不过太太一过来,他连聆听也不好聆听了。 她总是很粘人,柔软的两条手臂已经环住腰腹,幽幽的香气从她的发顶颈窝渗出来。 他闭了闭眸,稳住心绪,沉着嗓子问:“不吃饭了?”他扣住她脸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在她饱满的唇边不受控摩挲。 容向熙感受到他身边的变化,微微红了脖颈。 但她向来直白,即使羞涩,依旧仰着眼睛,大胆说:“先吃你,好不好?” 说着,她轻垂眼睫,手臂环住他脖颈,将唇送上去。 容向熙过于喜欢商呈玉,他略微露出一点想亲近的意味都让她欣喜欢悦,以至于她忽略掉——商呈玉从没有主动吻过她。 总裁办有专门的休息室,几百平的宽阔居舍。 床榻、边椅、按摩浴缸应有尽有。 容向熙被商呈玉压在柔软宽阔的床榻上。 罗马柱悬挂的帷幔垂落,吸纳落地窗外映射进的强烈日光,日光以另一种柔和轻缓的形式落入帐内。 帷幔内光影暗沉柔和,但可以看到彼此的所有表情。 容向熙在商呈玉的眼睛里望见她迷乱、冶艳的另一面,但同样望见他的冷静自持。 帷幔内的湿热淫靡似乎根本没有影响他,他依旧是不染凡尘的画中仙,好像,他做这种事情没有快感,只是中规中矩的例行公事。 结束后,商呈玉到浴室洗漱,容向熙抬腿勾住他的腰。 商呈玉的视线掠下来,轻轻“嗯?”一声,嗓音微哑。 容向熙抬着修长凝白的腿,春光隐漏,她毫无遮掩,坦然道:“我也要洗澡,抱我去。” 商呈玉倒没有拒绝,俯下身,抚摸她微湿的长发,“我洗完再抱你过去,好吗?” “为什么不能一起呢?” 商呈玉微哂,“大小姐,我确定你的午休时间不能允许我们再来一场。”而且,她的身体也受不住。 “好吧。”容向熙闭上眼,打定主意不会自己去浴室。 她心底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她得排解出来。 商呈玉简单清洗过,放好按摩浴缸的水,到床上抱起大小姐洗漱。 手机铃声作响,他没有管。 午休时间他很少管其他的事,服务对象只有一个容向熙。 容向熙靠在浴缸里,听到持续不断的铃声,“不接吗?” 商呈玉穿一身素白色亚麻家居服,手臂上和肩膀上的衣料被容向熙脚尖勾起的水溅湿,他没有在意,不紧不慢回答她的问题,“可能是有人求情,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人求情?”她很好奇,而且心底有了猜测,身体自水面浮出,湿漉漉的手臂搂住他脖颈,“是周雯吗?我刚刚没有看到周雯。” 商呈玉认可她的猜测,但不认可她此时的行为,“大小姐,你是故意折磨我吗?” 她柔滑手臂上湿漉漉的水和沐浴露顺着脖颈往肩背上流,眼睛狡黠弯着,商呈玉不可能看不出她在故意找茬。 容向熙点了点头,“对,我不舒服。” “不舒服所以来折磨我。”商呈玉并没有意识到他才是容向熙不舒服的主因,只以为她是工作上遇到难题,“是哪个老顽固阻碍你的人事改革方案推行了?” 容向熙笑了下,“你能帮我解决?” 商呈玉沉缓说:“愿尽绵薄之力。” 他知道联姻意味着什么,在自己太太遇到困难时,他不介意伸出援手,助她渡过难关。 容向熙身体朝他更贴近一些,这下,不仅商呈玉手臂和肩膀的衣料染湿,胸前衣服也不保。 商呈玉并没有恼,耐着性子听她讲。 “暂时用不着您,您可是我的杀手锏。”她幽幽说。湿滑的皮肤似乎要跟浸没的水珠一般黏在他的身体上。 商呈玉叹口气,长指轻柔捻住她的碎发,“太太,你是真的不想午休了。” 他长臂抱起她,大步迈过潮湿的地面,重新将她压在床上。 这一次,容向熙在他一贯沉静淡漠的眼中,发现汹涌的欲望。 结束后,容向熙连起床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商呈玉端着粥喂给她,他徐徐吹凉过热的海鲜粥,“一会儿我让陈澍送你回去。” 联姻之后 第7节 容向熙绵软反驳,“你不能送我吗?” 商呈玉倒没有直接拒绝,“我尽量,如果会议可以改到线上,我会送你。” 容向熙说:“那就不用了,工作要紧。”她只是在无关紧要的时候稍微作一下,平时,还是很识大体的。 等慢吞吞喝完一碗海鲜粥,容向熙的小鸟胃也饱了,她抬了抬手,“你去开会吧,一会儿我直接坐电梯下去。” 她似乎累得很了,眼睫不受控的低垂。 商呈玉抬手抚住她的额头,有些发烫。 他说:“不要着急走,一会儿我让胡医生过来。” 容向熙抿唇,张口要说什么,商呈玉看向她,眼眸深静,“太太,不要拒绝我。” 容向熙上顶的脾气又回落,“好吧。” 胡医生是商家的家庭医生,世代为商家服务,传到胡医生这里已经是第六代,她手下管着一个由商家注资的私人医院,平时事务繁忙,但商呈玉一个电话,她立刻丢下行政事务,马不停蹄赶到中恒大厦。 商呈玉对待胡医生一直是尊重客气,他详尽描述容向熙身体状况,并向她拿出容向熙之前的体检报告,说:“我的医术不精,胡姨好好跟她谈一谈,不管是新病还是旧疾,一并给她开药治一治,她不听我的话,您的话还是听得。” 胡医生被商呈玉的态度唬了一跳,还以为容家大小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看病例,缓缓松了眉心,“没什么大事,按时吃药就好了,商家最不缺的就是滋补药材。” 商呈玉含笑,“她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 胡医生往内室瞥了一眼,心底升起好奇。 这位容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一向高傲自矜的商呈玉如此上心。 她不关注商业新闻,还没有见过容大小姐的庐山真面目。 抬步进门,一眼望见靠在床上的容向熙,眉眼间的高傲自矜跟商呈玉如出一辙,但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望见人的那一刻,融融笑意立刻绽了出来,让人心底暖柔,如春水漾波。 “胡姨。”她开口,嗓音悦耳清越。 胡医生抿了下唇,扫去心底的失望。 她是见过上一位陪在商呈玉身边的容小姐的。 身为亲姊妹,她以为两位容小姐总该有相似之处,容大小姐才能得到商呈玉的青睐。 但丝毫没有。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容向熙是一眼便可以看得出的聪明人,而容逢卿却是十足十的傻子、痴人。 “大小姐。”胡医生唤了跟周雯一样的称呼。 她不觉得有丝毫不对,缓身坐在床前,替容向熙检查身体。 容向熙也没有觉察不对,解开衣领任她检查。 只有站在门边的商呈玉,深邃眼眸微微暗了下。 第6章 答案 他为什么想吻她。 胡医生开完药走后,商呈玉缓步走到床边。 容向熙垂着眼睛回复消息,医生留下的药方没有得到她丝毫的看顾。 商呈玉瞥一眼她的手机界面,备注名[师兄]。 他并没有听说她的哪一位同门师兄入职坤泰集团。 容向熙将批阅完的文件修改意见发给方珏,抬起眼,商呈玉一手端着温水,另一手捏着药片,“吃药。” 容向熙厌恶吃任何形式的药,她的喉管又细到药片吞咽困难,每次吃药对她来说都是酷刑。 “一会儿吃。”她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开会吗?” 自鸣钟显示,距离会议开始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 他早该去开会的,此刻还不紧不慢坐在床边逼她吃药。 “副总代替我去,陈澍会把会议纪要发给我。” 不同于坤泰集团的迟钝臃肿,中恒集团已经被商呈玉大刀阔斧改革过,累赘的旁枝末节被尽数清理,现在掌控在他手中的,是一个令行禁止、拨冗提效的多元化商业帝国。 中恒集团的会议自然不如坤泰集团繁复冗长,轻简高效得多,除了极其重要的公关会议,商呈玉基本不亲自出席任何会议,大部分时间,他只看下属呈递上的会议纪要以及会后总结,再根据他们呈递的建议,做简明扼要的决策。 会议只是一种彰显内部民主的手段,他并不会在这种形式上浪费时间。 “我不仅要看你吃药,还要送你回去。” 容向熙受宠若惊,眼睛亮了亮,“突然对我这么好。” 商呈玉抬手,抚摸她柔软细腻的颈,轻轻道:“你今天受委屈了。” 容向熙以为他是指床上的事,弯了弯唇,“我很喜欢这样。” 商呈玉没说话,目光落在胡医生开具的药方上。 他不希望身边再出现一个周雯。 . 商呈玉送容向熙到容公馆,他没有下车,静候在车上等容向熙交流完回来。 因为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商呈玉一直尽量避开跟容韶山和郁小瑛的单独会面。 容向熙没有多想,只以为商呈玉不想大张旗鼓被接待。 她握着他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在他掌心里,保证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不急着下车,一双盈盈妙目莹润润盯着他。 商呈玉挑眉,“怎么了?” 容向熙倒也不好说她想要一个告别吻,收回视线,抿了下唇,“没事。” 她抬步下车,眼前被容公馆高大巍峨的建筑充斥,心底的失落感稍稍减轻。 来到佛堂,容向熙照旧被兰姨拦住。 兰姨笑着说:“太太的意思是,让您抄一卷经,去去燥气。” 容向熙已经习惯了,她每次见母亲,都得经书开路。 郁小瑛走过来时,容向熙已经轻车熟路跪在宝相庄严的金佛前抄经了。 室内檀香氤氲,郁小瑛轻轻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含笑开口,“你猜我刚刚送走了谁?” 容向熙手中笔墨不停,直接开口说了那个人名,“爸爸想拿他开刀,他的太太一定会来找您求情。” 郁小瑛欣慰点了点头,“他太太用一座金矿来换我保他。” 容向熙笔尖未顿,依旧行云流水,“下血本了。” 郁小瑛说:“但我拒绝了她。”她眼角笑意微深,“若是她只想给容韶山找麻烦,我可能还会斟酌斟酌,但冒犯到你头上,我就不愿意了,坤泰,到底只是你爸爸为你代持的产业,我当然会为你守好江山。” 郁小瑛十分自傲,已经把坤泰集团看作容向熙的囊中之物。 容向熙一笑,“我的担心真是多余。” 郁小瑛说:“但你没有白来一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摆了摆手,示意女儿过来,容向熙从蒲团起身,靠在郁小瑛身边,“是舅舅有消息了?” 郁小瑛笑着点她鼻尖,“是,开春他就拔擢进京了。”她道:“有他在,谁敢犯在你头上?就连容韶山,也得让你三分。” 毕竟,容礼仁过世多年,生前再高的威望,也随着人的逝去人走茶凉,这也是容韶山这样急忙跟商家联姻的原因——容家需要京城权力最中心的人脉 容向熙沉吟道:“舅舅虽然好,但毕竟不是外祖父的亲儿子,咱们也不好太依赖他。” 郁家真正跟郁小瑛血脉相连的人早就因为十几年前那场空难陨落,郁家五口人,都在飞机上,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刚上中学的表哥,都随着空中一声爆炸,烟消云散。 而此时的舅舅,不过是外公收养的故人之子,跟郁家半分血缘没有,他虽然亲近郁小瑛,但容向熙不可能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郁小瑛指尖轻柔勾起女儿柔软的鬓发,“他嘛,你还是可以信一信的。”她不想讲太多,转而问:“商呈玉在外面?” 容向熙“嗯”了一声。 她没问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母亲是容公馆的百事通,只要是容公馆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郁小瑛呵一声,淡淡道:“他倒是会避嫌。” 容向熙叹气,“妈妈,明明是您给我挑的未婚夫,您怎么对他这么多怨气啊?” 她不是傻子,每次郁小瑛跟商呈玉见面的风波暗涌都能感受得到。 郁小瑛眸光微顿,脑中又冷冷浮现出那一面。 她约商呈玉私下见面,拿着一沓文件,重重砸在桌子上,“你既然跟容逢卿好过,凭什么再跟容家联姻!”他这样,怎么配得上她的女儿! 商呈玉漆黑清冷的眼眸微抬,慢条斯理,“容太太,我记得,容家不止有一位小姐。” 他竟然想跟容逢卿联姻! 郁小瑛气得浑身发抖,他这是在侮辱她,侮辱昭昭! 他竟然弃她的昭昭不要,要去娶那个私生女! 平静下来之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容逢卿绝对不能嫁给商呈玉,她不能让徐兰珺母子得到商家的助力。 于是,她把这则消息严严实实瞒下来,找了个理由把容逢卿派到国外,然后风轻云淡把相亲联姻这件事告诉女儿,“你从小就定下的联姻对象,商家的,你爸爸和我对他都很满意。” 女儿毫不知情,一如既往听她的话,应下这件事。 回来后,她以为女儿只是走个过场。 倒不是觉得女儿看不上商呈玉,只是—— 她微微眯了眯眼,满心怨愤,商家那个王八蛋不是只爱那个私生女吗!她的女儿就算千好万好他也看不上! 倒没想到女儿兴致勃勃回来,一口定下跟商呈玉的婚事。 她从没见过女儿这么欣喜过,满怀期待雀跃,有了几分少女怀春的模样。 她不忍,便没把真相告诉女儿。 没想到,女儿已经越陷越深。 回神,望着容向熙的眼,郁小瑛当然不会把真相告诉她,随意编了个理由,“因为他对你不好。” 联姻之后 第8节 容向熙抚着耳边的长发,“我觉得蛮好的。”她指尖抚过的地方,隐约露出梅花色的痕迹,很淡。 郁小瑛眸光微凝,往她身边靠了靠。 容向熙穿了条浅色缎面吊带长裙,外搭沉香色披帛。 她的身体本来裹得严严实实,但随着抄经的动作,披帛从肩膀垂落到手臂,刚刚还遮掩住的痕迹此刻便遮不住了。 郁小瑛低声,“你们有避孕吗?” 容向熙纳罕母亲怎么会问起这个话题,她笑,“当然有。” 郁小瑛点了点头,叮嘱,“听话,结婚前三年不要怀孕。” 容向熙从佛堂走出,那辆黑色劳斯莱斯依旧停在树荫下。 她唇角弯了弯,刻意从另一侧推门上车。 商呈玉靠在座椅上处理文件,车门忽然打开,露出容向熙笑盈盈的眼眸。 她慢慢靠过来,屈着身体,攀爬到他腿上,最后坐在他怀里。 那本文件还留在他腿上,如今,被容向熙压在臀下。 商呈玉心底并没有生出恼怒,自然抬手抚住她的脸,倾身,在即将吻上去的那一霎,忽然顿住。 他看向容向熙的脸,精致瑰丽、琼姿花貌,跟记忆里的面孔没有丝毫相似的一张脸。 不存在会认错人这个问题,他为什么想吻她? 这个念头并没有在脑中停留太久。 因为答案并不重要。 容向熙不会让他犹疑太久,唇瓣自然贴上来,柔软手臂自如环住他脖颈,甜润的气息涌上来。 商呈玉扣住她脖颈,拢住她一头乌润绵密的长发,回吻她。 他的吻一直浅尝辄止,透着绅士味道,容向熙却喜欢纠缠。 她进步得很快,从前换气都不会的大小姐如今已经能自如勾缠舌尖,唇齿交融。 商呈玉不可能没有反应,他推开她,垂眸凝视她媚意未消的眼,“太太,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他对这方面一贯保守,从结婚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试过床之外的地方。 “好啊。”容向熙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也不继续纠缠,爽快从他身上下来。 身上瞬间空落落,温香软玉不在,留在膝上的,唯有一份看完的文件。 他简单翻阅已经看过的文件,目光自然落在容向熙身上。 她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乌发散乱着,眼神已经专注冷静处理公务。 有电话打过来,她接通,笑盈盈的声线,“回去跟你讲。”绵软得像熟透的浆果。 商呈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无名指的婚戒上。 从那天容向熙为他戴上婚戒后,他就没有摘下来。 车子开到坤泰大厦门口,已经有人屹立在广场前等待。 容向熙一眼望见是方珏,告诉司机,“不用停在门口,停在前面就行。” 司机将车停在方珏身边,容向熙立刻收拾东西下车,她拢了拢披帛,回眸朝商呈玉笑了笑,“下午见。” 她的目光依旧莹润光亮,却没有露出容公馆门前的欲言又止,她坦然的、落落大方下车,然后自如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那个男人立刻朝她走过去,撑起的遮阳伞朝她那边倾斜,身体姿态是一种克制的疏离,眼神却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商呈玉凝视着,淡淡问:“那是谁?” 司机当然调查清楚,恭谨说:”是太太的青梅竹马。” 当然,他还是被容大夫人亲手拆散的青梅竹马。 第7章 姐夫 她不会勾引姐夫。 方珏有要事找容向熙,回集团的路上,他边走边讲,“陆二公子打了几个电话给你,约你明天到陆公馆见面,什么时候跟陆家有了交集?” 容家在京城盘踞已久,天然的北方系,而陆家则是无锡家族,几年前才拔擢进京,是南方系的天然拥趸,两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容向熙嫁给商呈玉,算是跟南方系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容向熙说:“不是我,是我们家大少爷。” 方珏并没有问具体详情,容向熙只要漏了一点线索给他,剩下的事情他自然会细细查清,他自如转移到下个话题,“给半山别墅准备的礼物安排好了,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辛苦。” 容向熙回到办公室,处理完日常公务,刚要起身歇一歇,容韶山的漂亮秘书已经立在玻璃门外,“容总,董事长让您去一趟顶楼。” 容向熙理好文件,“好。” 顶楼,容韶山坐在办公椅后,见到容向熙过来,淡淡道:“帮我理一理这些文件。” 这几年,容韶山的眼睛不大好,要处理的文件都被下属调成1号字体,血压又有些偏高,处理一些具体日常事务总让他心烦意乱,他喜欢把这些事情丢给容向熙做。 他有很好的托辞——坤泰未来是你的,现在处理,也算为以后练手。 如果没有他私下将股份偷偷转移给容子暮的行为,容向熙或许会听他的鬼话——容韶山或许器重她,但在她跟容子暮之间,毫无疑问,他是坚定容子暮主义者。 如果不是容子暮太不争气,他也不会逐步放权给她。 容向熙并不在意容韶山的小心思,她从不奢求旁人不愿给予的东西,这其中,自然包括父爱。 容向熙留在董事办专心处理公务,容韶山慢悠悠看着,期间,他接了几个电话,其中一通来自容逢卿。 容韶山的眉眼舒缓绽开,比起心机深重的大女儿,他更喜欢直来直去的小女儿,小女儿胸无大志,最大的梦想便是当个纨绔子弟,这让他无需提防,只提供一些物质上供养便可以做一个好父亲。 “卿卿。”他含笑说。 容逢卿正在江城,忍受着这座南方城市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望着窗上凝结的雨珠,她用娇滴滴的语气说:“爸爸,我不想留在江城,让我回去,好吗?” 留在京城,她还是尊贵的容家小小姐,待在江城,她只是一名不值的小艺人,她承认自己虚荣,离不开众人光辉闪耀的舞台。 容韶山沉默了,眼神警惕性望一眼容向熙。 大女儿还在专心批阅文件,眉目不动。 容逢卿冷笑一声,一如既往的口不留情,“您在担心什么呢?我就算再不要脸,也不会勾引自己的姐夫。” 她淡淡想,商呈玉也没给她机会勾引啊,自从结婚,他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容公馆,还没见到他,便立即找人将她弄走,他就这么怕她见到容向熙。 容韶山走到办公室外,轻轻关上门,确保一丝一毫的声音不被容向熙听见,“昭昭已经跟商呈玉结婚,你跟他的事情再不许提起,我们容家,绝不许出现两女共侍一夫的场面!” 容逢卿心底发涩发苦,她本就不是耐得住脾气的人,冷冷道:“爸爸,如果不是我把商呈玉让给她,你觉得她能做上这个商太太吗?” 她极其厌恶容向熙,连一声“姐姐”也不愿意喊,只称呼为“她”。 她想,她还是太骄傲了,没有接住商呈玉最后给她的台阶。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尸体摆在江城别墅里,你就尽快同意我回京,凭什么我的家我不能回?” 容韶山的脸微沉,他最厌恶旁人威胁他。 高傲如郁小瑛,也只会在背地里使些手段,从不敢当面说一句重话!这些年,他真是太宠着她们了,让她们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容韶山凉笑一声,“二小姐,容公馆是昭昭的家,你的家在城中区的那个小阁楼里,既然你想回家,我这就让人把那个五十平的房子收拾出来,让你们一家三口都住进去。” 容逢卿嘴唇发颤,心口似被冰锥穿过。 容韶山淡淡道:“既然你想死,就死得快一点,如果我因此眨一下眼睛,我就不是容韶山,别把自己的命看得这么珍贵,你的命除了你自己,没人在乎。” 说完,容韶山直接挂断电话,他抬手招来旁听的秘书,淡淡道:“把容逢卿所有的卡停了,关照她的动向,她要是死了,第一时间跟我说。” 秘书唇角微抽,“您在开玩笑吧。”她怎么也不相信,素日受宠的二小姐会被董事长这么严厉对待。 容韶山冷冷瞥过来,“是你在犯蠢!” 秘书脊背一抖,立刻垂头道:“好。” 半小时后,容逢卿接到所有银行卡信用卡被冻结的通知,她真正成为一文不值的穷光蛋。 经纪人知道她容家小小姐的身份,义愤填膺辱骂容韶山,替她出气,容逢卿表情淡淡的,心底没什么波澜。 她跟商呈玉交往时,商呈玉赠与她大笔的房产珠宝,这些资产,足够她十辈子衣食无忧,就算冻结银行卡,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冷不丁又想起商呈玉,心底掀起刺痛,她抿着唇,脸色苍白,手指在微信联系人头像上停顿。 她只是口是心非罢了,一直以来,她的置顶联系人都是他。 犹豫片刻,深呼一口气,她颤抖着给他发消息,[商呈玉,你还好吗?] 她一点也不好。 . 商呈玉的手机里依旧留存容逢卿的联系方式。 尽管分手时他们互删联系方式,但在他跟容向熙婚礼上,作为“娘家人”,容逢卿又主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她目光笃定叫他姐夫,似乎认定他跟容向熙的婚姻不会长久,勾着唇戏谑说:“祝您跟大小姐百年好合,希望我的愿望成真。” 此时,备注为为容逢卿的头像发消息过来,商呈玉垂眸,并没有回复,将手机随意搁置在一旁。 另一则消息发过来,[一会儿我跟方珏先去半山别墅,不等你了。] 商呈玉不喜欢回信息,[方便接电话吗?] 太太:[可以。] 容向熙刚从容韶山的办公室出来,倚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接通商呈玉电话。 他声音清淡,不容置疑,“一会儿我去接你。” 容向熙关心一句,“不加班吗?” 商呈玉摩挲着婚戒,“回家加班。” 他的家指的是他们的婚房檀园。 容向熙说:“好吧。”她不爱在小事上计较,日常生活中,总觉得她是个绵软温和的人。 联姻之后 第9节 商呈玉想象她此刻表情,眼睛应该是不情不愿的,唇瓣抿起,只有语气是柔和顺从的。 他微微弯了下唇,“想要什么,买给你。” 他擅长通过送礼物来抚平伴侣内心的不快。 但容向熙不吃这一套。 她不缺钱,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礼服对她来说唾手可得。 她说:“你没有诚意。” 商呈玉耐心问:“那你想要什么?” “陪我出去看电影吧。” 商呈玉:“这么简单?” 容向熙想了想,说:“你不缺钱也不缺权,最缺的就是时间,看电影这件事最少浪费三个小时时间,足够开一场内部会议,已经很珍贵了。” 商呈玉笑了笑,这算什么浪费时间? “好。”他答应下来。 下班时间,容向熙一出大厦门,便望见商呈玉那辆低调而内敛的座驾,她从另一侧上车,如中午那般,直接从商呈玉腿上攀过去。 商呈玉提前将膝上的文件拿掉,抬手扶住她肩膀。 车门关闭,隔板上升。 光线昏暗,但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盈着笑意。 她主动开过来,柔软的唇热切贴住。 商呈玉扣住她后颈,启唇含吻住她的舌尖。 亲了一会儿,他稍稍移开,平复心绪。 容向熙身体贴过来,面颊靠在他胸膛,手臂环住他腰腹,“我有点累,睡一会儿。” 商呈玉掌心柔和落在她发顶,“睡吧,到了叫你。” 容向熙轻嗅着他身上的洁净淡雅的香气,安心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手机屏幕亮起,有人来电。 跟容向熙在一起,商呈玉的手机都是静音模式。 商呈玉垂眸瞥一眼。任由屏幕一直闪烁着,直到昏暗。 容逢卿没想到商呈玉不接她的电话,他们闹得最难看的时候,他也没有不接她电话,而是风驰电掣赶过来,将她从别的男人床上拎起来。 她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的眼神。 她已经做得那么过分了,实打实的背叛他,他也没有对她动怒,眸光温润,语气温和,“卿卿,永远不要为了报复别人伤害你自己。” 他永远像一座山,屹立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为她遮风挡雨。 容逢卿抿着苍白的唇,擦干眼泪,又拨了个号码。 容向熙的铃声在车厢内突兀响起。 她还闭着眼睛,手指已经灵巧在手包里拿出手机,这已经成为惯性。 “嗯?”她没看来电人,没有情绪问。 容逢卿平静道:“姐姐,我找姐夫有点事儿,你们在一起吗?” 私心里,她希望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但容向熙说:“好啊。” 容向熙轻轻的,对身边男人说:“卿卿找你有事。” 容逢卿心底发涩,浑身都在发抖,她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商呈玉说话!那种绵软的,不经意撒娇的语气。 容向熙不是高傲的很吗? 她想着,眼眸现出冰冷的讥讽。 商呈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淡漠毫无情绪。 “有事?” 听到他的声音,容逢卿眼眶发酸,她克制着哭腔,勉力平静,“姐夫,我有事找你,短时间可能说不清楚,可不可以私下谈?” 这是她最卑微的语气。 跟商呈玉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颐气指使的,尽管是她理亏,她也是倔强高昂头颅不认输,每次来跟她道歉的都是商呈玉。 他的口头禅从漫不经心的“怎么了?”变成无奈的“我错了。” 自小陪伴商呈玉长大的周雯跟她讲,从没见过商呈玉如此迁就纵容一个人。 就连他的父母,也不会让他如此低头。 但这次,商呈玉回应她的,只剩沉默。 商呈玉目光平静,没有回。 容向熙旁听着,也没有发表意见。 她对容逢卿和容子暮没有丝毫感情,今天接她的电话,已经是格外大度了。 容逢卿意识到容向熙在旁听,心底涩了下,“姐姐,可以吗?” 容向熙没有给她丝毫面子,“不可以。” 容逢卿冷静说:“姐姐,您恐怕不能代表姐夫的意见吧。”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耳朵发烫,心脏急促跳跃。 她期待着,商呈玉一如既往坚定站在她这一边,一如从前。 但容向熙根本没有给她得知商呈玉答案的机会,她干脆利落挂掉电话,然后眼睛冷冷看向商呈玉,“我建议你不要插手二太太那边的任何事情,我跟他们关系很不好。” 她这么可能让商呈玉帮助容逢卿? 她联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商家的势压二房一头吗? 商呈玉抚她的脸,淡淡讲:“当然。” 第8章 察觉 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婚姻。 来参与老爷子生辰的客人寥寥。 倒不是不被重视,是老爷子这几年记忆力不大好,眼睛花了,不大认人,一场盛大的生日宴无疑会耗费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今年的生辰宴,只是亲近人简单聚一聚。 容向熙第一次过来,临下车了,心底浮起紧张。 她抓着商呈玉的手,“爷爷会不会不喜欢我?” 商呈玉好整以暇,“见商载道的时候,也没听你问过这个问题。” “那怎么一样?”容向熙靠在他身上,“只要我还是容礼仁的孙女,郁正国的外孙女,首长就不可能不喜欢我。”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商载道看中她完全是看她的家世。 当年她外祖父如日中天,现在大名鼎鼎的商首长刚刚拔擢进京,那时候容向熙还被外祖父搂在怀里,商载道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说:“瞧这模样,简直是照着我的心坎长得,不用等长大了,我这就想把昭昭抱到我们家里养着去!” 恰好,外祖父也很想有商载道这么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搭档。 他一口答应,私底下,便跟商载道以亲家相称。 商呈玉并没有顺着容向熙评价商载道如何,他们祖孙不合满京皆知,如果不是父兄接连出事,商呈玉也不会放弃华尔街的事业回到国内接班。 过了十分钟,商呈玉侧眸问容向熙,“平复好了吗?” 容向熙幽怨道:“你还没有告诉我,爷爷会不会喜欢我。” 商呈玉眸光顿了下,曾经也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已经忘记当年的答案。 但大小姐的问题还是该敷衍一下的,他温声,“当然,你这么讨人喜欢,有谁会不喜欢你?” 容向熙满意了。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好,不喜欢她的人都是眼瞎心盲,如今听商呈玉这么说,更加志得意满。 “放心吧,我会好好表现的,让老爷子更喜欢我一点。” 可是老爷子已经完全不记得人。 就算容向熙甜甜朝他打招呼,殷勤侍奉他,他的眼睛依旧是浑浊而迷茫的,他记不清任何人,只对商呈玉有印象,只有见到商呈玉时,他的嘴角会咧开,枯瘦的手掌覆在他手面上。 老爷子的儿媳妇看着被冷落的容向熙,安抚说:”爸爸对谁都这样的,你别围着他转了,来,跟我一起到厨房里去,咱们说说话。” 容向熙收了神,压下情绪,“好啊。” 她转身,系上围裙,走进烟熏火烧的厨房。 出乎其他人意料,容向熙的厨艺非常不错,老爷子儿媳惊喜说:“哇,你这个真公主都这么会做饭啊,比假公主还厉害呢。” 容向熙将盛好的汤递给她,挑眉问:“什么真公主假公主的,我怎么听不懂?”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把人问得惊心。 儿媳妇脸一白,手不稳,哐当一声,盛着热汤的碗掉落在地,热汤四溅。 容向熙慢吞吞眨眼,强忍痛意,“怎么了?” 她的手被热汤溅到了。 她若无其事将烫伤的手背遮在宽大袖口下,维持着风轻云淡。 这是商呈玉最敬爱的老爷子家里,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娇气。 “没事没事!”儿媳妇连连摆手,终于回过神,视线落在容向熙被热汤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长裙上,她大惊失色,“哎呀,怎么脏成这个样子!我带你去换衣服!” 容向熙并不想穿旁人的衣服,但她太过热情,拒绝不了,穿上那件儿媳妇不知从哪里翻出的红裙子。 联姻之后 第10节 除了结婚,容向熙没有穿过这么鲜亮颜色的衣服。 郁小瑛不喜欢容向熙穿太过浓艳的衣服,觉得轻浮,于是,从小到大,容向熙的衣帽间里都塞满黑白灰清雅色调的衣裙。 换完衣服,再回到客厅,容向熙有些紧张,尤其在看到商呈玉定定停在她身上的视线时——他从来没有那样长久而专注得看过她。 “很好看。”他温声赞赏 。 容向熙心底并没有浮现出羞涩的喜悦。 她鬼使神差想,刚刚,商呈玉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么? 那个人是谁? 她不知道,心底被冷意覆盖,手背的灼烧感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脊骨寸寸发冷。 答案很快出现了。 浑浑噩噩一下午的老爷子、一下午对容向熙避之不及的老爷子,在看到容向熙穿上这件红裙子后,颤颤巍巍朝她伸出手。 容向熙不明就里,压下心底的恐慌森凉,缓步朝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走去,屈膝俯身,仰眸,甜甜问:“爷爷,怎么了?” 她以为,迷糊了一整天的老人总算对她有了印象。 老人忽然掉起眼泪,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横着落下来,他哽咽着,眼圈泛红,“卿卿,你总算来见我了。” 他语气浑浊不清,容向熙只听到类似“七七”的音。 但足以使容向熙冷静。 七七。 刚刚商呈玉,也是透过这身红色衣裙看七七吗? 容向熙还没想清楚“七七”是谁,有人焦急开口,“老爷子,你认错人了,这不是那个女人,是呈玉的新媳妇!” 容向熙懂了,她是新媳妇,那位“七七”自然就是旧媳妇了。 是那位商呈玉曾经挚爱的女友,是那位他总是出神想起的女友。 她似乎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因为老爷子的喜欢早早就给了那位“七七” 商呈玉应该也是这样。 . 临走时,儿媳妇小心翼翼送客,目光瞟在容向熙脸上,“昭昭,谢谢你准备得那么多礼物,下次再来玩。” 夜晚的凉风拂在容向熙面颊上。 这里是郊区,空气清爽湿润,隐隐带着植株林木的清香。 容向熙尽力扯出一个笑,“好啊。” 心底却想,这个地方,她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上了车,车内气氛沉寂无声。 容向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望向商呈玉。 他侧脸线条精致而清冷,自从上车,他没有说一个字。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觉得往事不重要,不值得跟她讲? 还是觉得她不重要,懒得跟她解释? 容向熙更倾向第二种答案。 他们是商业联姻,他有什么好跟她解释的呢? 他甚至没有对她忠诚的义务。 没把私生子和情妇带回家,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她坦诚往事呢? 容向熙平复呼吸,手指若无其事勾起鬓边长发,“那位七七小姐,是你的前女友吗?” 车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容向熙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过一会儿,淡声,“太太,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联姻夫妻,不该有太深的感情纠缠。 容向熙抿了下唇,只当没听见他冷情的话,自顾自摸索着去握他的手。 他的指尖是温热的,稍稍抚慰心底的寒冷。 “老公,以后忘掉她好吗?我们好好过日子。” 容向熙说完这句话,抿唇平复呼吸,心底的委屈立刻就要满溢出来,她强忍泪意,柔和说:“虽然我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婚姻有人情味一点。” 不要是冷冰冰的商业联姻。 商呈玉蹙了下眉,依旧没有回话。 他第一次觉得聪明灵透的容向熙油盐不进。 他没答,转移话题,长指扣住她指尖,“你受伤了。” 容向熙没等到他的答案,心底冷到没知觉,闻言,她无所谓勾了勾唇,“没事儿,回去冷敷一下就好了。” 回到檀园后,商呈玉亲自给容向熙上药,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泛起丝丝凉意。 容向熙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满眼爱慕看着身前为她上药的男人,目光偏移,没有着落落在窗外。 庭院里榕树繁茂,凉月藏在浓绿的枝叶间,光芒凄清而惨淡。 容向熙专注看着凄清的月,就像看她自己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婚姻。 . 容向熙和商呈玉从没有分房睡过,从结婚第一日起,他们便是同衾共枕的真实夫妻。 关灯之后,一室昏暗,容向熙侧过身体,漫无目的想着明天的工作。 除了工作,她还得去一趟陆家,把十八岁的容公子赎出来。 她想得出神,忽然有一只手轻轻勾了下她的指尖。 容向熙敛神。 这是他们夫妻间的暗号,从前的每天晚上,都是她来挠商呈玉的掌心。 她没回应。 下一秒,容向熙被揽在他怀里。 商呈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太太,配合一点。” 容向熙没吱声,心底依旧堵得慌。 但容向熙拒绝得了跟他对话,却拒绝不了他带给她的欢愉。 他慢慢往下吻,整个人似乎都融化在他的唇舌中。 容向熙迷迷糊糊想,就这么得过且过吧,点个鸭子还需要付钱呢,还不如商呈玉。 第二天,容向熙又恢复言笑晏晏的模样,她笑着跟商呈玉打招呼,亲热喊他老公,另一边,她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助理,“以后,我的任何行踪都不要跟商总共享。” 第9章 救人 没有跟她信息共享的义务。 忙过早上,容向熙赴约到陆公馆。 陆家跟商家是世交。 但跟容家半点关系没有。 甚至前几辈,容家和陆家还敌对过。 具体阐述为陆家的老爷子把容家老爷子举报得住牛棚,而容家老爷子反手报复让陆家老爷子游街示众。 陆家人显然记着当年的仇,容向熙在前厅坐了半小时,佣人才懒懒得出现,慢吞吞倒了一杯茶。 直到此时,主人还不见影。 容向熙一点不着急,眼睫轻垂批复邮件。 救徐兰珺的儿子,何必着急上火。 她只是摆一个尽力的姿态来这里,不会达成任何目标。 又过了半小时,陆家二公子姗姗来迟。 容向熙挑了挑眉,她记得,约她见面的是陆家大公子。 陆二公子一副风流公子做派,吊儿郎当笑,“我大哥在前院招待贵客呢,你这里得等一会儿,怕你没人陪寂寞,让我陪你打发时间。” 容向熙一点不着急,只是面上显出几分急色,“我弟弟呢。” “你弟弟可以被领走,但绝不能空手领走。”陆二公子开门见山,道:“想带走容公子可以,拿京北的地皮换。” 容向熙沉默一会儿,似乎被难住了,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她心底冷冷想,就算做得了主,她也不会用地皮换容子暮。 她还担心他死得不够快呢,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呢? 陆二公子耸了耸肩,“那没办法了,我们陆家只好把你们家小公子天长地久的关下去了。” “这是违法。” 陆二公子嗤笑,“你们家公子惹得是人命关天的官司!我们不收他,监狱也得收他!” 那可太好了。 容向熙没想到容子暮竟然会惹这么大的事,真是让她惊喜啊。 联姻之后 第11节 她抚了抚裙上的褶皱,“受害者是谁?我去拜会安抚。”她得帮他们把罪名锤得实一点。 陆二公子说:“是我爸爸的一个私生子。”他翻了个白眼,“他嘛,也是赌棍一个,是死是活没人在乎,但是——” “但是某些时候,你们陆家不介意用他的命换点好处。” 陆二公子另眼相看,“挺聪明啊。” 这就聪明了? 容向熙心道:难道她在京的人设是傻白甜吗? 有佣人拨开帘子进来,低声说:“二公子,大公子叫您把容公子领出来,贵客要带他走。” 陆二公子拧眉,“谁啊,不出血就想把人带走?”他正跟容向熙谈得好着呢,正打算狠狠敲诈她一笔! 佣人低下脸,侧目瞥一眼容向熙,轻轻说:“是商先生。” 闻言,容向熙骤然抬起眼睛。 陆二公子皱起眉,“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既然是为同一件事来得,怎么不一起过来呢?” 容向熙起身,淡淡道:“我可没打算让他过来。” 她也没打算把容子暮带走,只是—— 商呈玉似乎是动真格,真要把容子暮带走的。 至于吗? 他一个名义上的姐夫,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小舅子这么上心? 亦或者,他是看在容家的面子上这样做。 走到一半,又有一个念头冷冷浮在心头—— 如果呢,他是为另一个人的委托来得。 . 六角迎风亭里,陆大公子很轻易答应商呈玉的条件,临放人前,他笑道:“你真打算把人救出去?那可是容大小姐的头号敌人。” 没有哪个原配的孩子会待见私生子,陆大公子相信容向熙跟他一样的心态,他更相信,容向熙这次到访陆家,只是为了做一个姐弟亲厚的样子,内心深处,她指不定盼望着容子暮死在陆家。 陆大公子本来也是打算卖给容向熙一个人情——开出一个天价条件,让容子暮彻底失了容韶山的欢心。 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巧的是,这位不速之客能量巨大,他不得不放弃实施一半的计划。 商呈玉显然不愿多谈,淡淡道:“受人之托而已。” 陆大公子眼眸微顿,很快猜到他受谁的托付。 能让高傲不可一世的商呈玉卖人情救人的,除了那个女人,也没别人了。 凭空的,他有些可怜起容向熙。 她大抵还不知道,她挚爱的丈夫,深深爱着她的私生女妹妹。 甚至不惜为了她,宁愿欠旁人人情,也要救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陆大公子没有跟商呈玉谈太久。 因为,容向熙已经过来了。 盛日下,她打扮得简素,白衬衫搭配素色长裙,除了无名指的戒指,身上没有任何修饰,但整个人,依然透着一股夺目的、不可忽视的光芒。 陆大公子很理解她的打扮。 容向熙整个人便是最珍贵的奢侈品,一切修饰的东西,通通多余。 “因为要陪呈玉,所以没有亲自迎接你,昭昭不生气吧?” 陆大公子知道容向熙脾气很好,所以才这样问。 要是容逢卿,早就冷嘲热讽,“是啊,早就气死我了!” 容向熙微微含笑,客气说:“没关系,我知道您贵人事多。” 说来奇怪,根正苗红的容向熙脾气极好。 容逢卿却是脾气很坏,冷脸翻白眼是常事,动不动就要掀桌子,不过就算这样,也没人敢说她半句坏话,谁让她身后站得是商呈玉呢? 想到这里,陆大公子眼中的怜惜更盛。 容向熙直接忽略掉陆大公子的眼神,径直朝商呈玉走去。 陆大公子很有分寸待在亭子外,朗声,“昭昭,我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容小公子跟你们回去,不要跟呈玉闹别扭。” 最后一句话,他简直有些语重心长了。 他也知道商呈玉做得有多过分。 在京中,原配和原配的孩子天然便是同盟。 陆大公子天然便跟容向熙亲近一些。 今天,商呈玉的做法,显然背弃他们的同盟。 人都走了,佣人隐蔽,他们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夫妻可以谈一些并不那么光鲜的事情。 容向熙开口,凉风袭来,吹乱她乌黑的鬓发,“既然咱们想做的是一样的事情,怎么不商量好一起过来呢?” 她话语柔和,眼底的笑意微微发冷。 她记得,她跟他讲过,她跟徐兰珺母子的关系很差,让他不要操心容子暮的事情。 他到底是忘了她的嘱托,还是有更重要的人迫使他改变原来想法? 商呈玉长身鹤立,眼睫微垂,依旧是从容淡漠的模样。 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似乎缺乏了除平静之外的情绪。 容向熙想象不出,商呈玉失态的模样。 从前,她乐观以为,她可以做商呈玉生命中的那个意外,现在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绝无可能。 她不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容向熙的眼神,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深深的失望。 商呈玉自然看得清容向熙的情绪。 自结婚开始,容向熙在他面前,从没有遮掩过情绪。 她那被众人称颂的、极好的养气功夫,从没有在他面前施展过。 商呈玉的语气平静如初,“容公子是受人陷害,我过来,只是替他澄清罪证。” 你有什么立场替他澄清罪证! 你凭什么替他澄清罪证! 容向熙心底有无数讥讽的话语,但通通没有说。 她还是喜欢他的,不想在他面前全无风度。 “好啊,我替容家谢谢你。”容向熙平复几秒钟,努力扯出一个笑。 容向熙的眼底因愤怒微微泛红,她生硬问:“商先生出手如此慷慨,总得让我知道,是我们容家哪个人如此神通广大施了你的恩,得了你这份天大的人情。” 商呈玉敛眸,跟她对视,“太太,我并没有把信息共享给你的义务。” 言下之意,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对容向熙这个正牌太太,无可奉告。 容向熙听了他的话,有一瞬怔愣。 他再次提醒,“我们是联姻。” 愣了几秒,她挤出笑,“好啊,谢谢告诉我这个事实。”她紧握的拳头骤然松散。 她抬起眼,深深看向商呈玉。 那张清隽矜冷、曾令她无限沉迷的脸,在这一刻,失去所有的滤镜,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没再说什么,抬步走了。 商呈玉的司机等在门边,见到容向熙,立刻迎过来,“太太,正好,我载着您回中恒。” 中午了,该到吃午饭时间,以前这个点,容向熙确实该驱车到中恒去了。 容向熙脚步微顿,没什么表情的脸硬匀出一抹温柔,“不用了,麻烦你了。” 她身后,商呈玉不疾不徐走出来,正巧望见容向熙的背影。 他出了一会儿神,回神时,听到司机叹气,“太太好像很生气。” 跟容逢卿不同,容向熙对商呈玉的下属一贯温柔和气,比起往常的令人如沐春风,容向熙今日的温柔显得很勉强,司机一眼便瞧出来。 商呈玉说:“她生气才正常。” 手机界面浮上一条消息,那边显然已经知道容子暮平安从陆家出来的消息,回复:[谢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商呈玉没有回,抬起眼,容子暮已经期期艾艾站在台阶上了。 他在陆家并没有受苦,一张脸依旧红润富有生气,小声说:“谢谢姐夫。” 在商呈玉跟容向熙结婚前,容子暮便开始叫他姐夫了,他叫了之后,容逢卿冷嘲热讽,“他哪里会娶我呀,人家得娶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我这样的,上不得台面的!” 商呈玉总会无奈笑笑,“又多想。” 他就笑嘻嘻瞅着商呈玉,说:“姐,你担什么心啊!呈玉哥就算不娶你,也一定会是我姐夫!” 他可太不想放开这么一个总是为他收拾烂摊子、给他丰厚零花钱的姐夫了! 一语成谶,商呈玉果然还是他姐夫,只不过他身边原本属于容逢卿的位置,被容向熙给占了。 . 容向熙驱车回了坤泰,办公室的助理群群诧异“咦”一声,”您今天这么早就吃完了?” 以前,每次到中恒去,上司都是掐着下午上班点回来。 群群觉得上司的脸色不大对,具体哪里不对也看出来,只是觉得,自结婚以来,长久萦绕在她身上的那股活气慢慢沉凝下来。 联姻之后 第12节 上司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清冷不近人情。 群群并不反感,比起恋爱脑上司,她还是喜欢这个清冷沉静的她。 怎么说呢? 她习惯了上司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不喜欢上司对那位商先生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位商先生,对她的上司并不入心,他只是维持着联姻的体面,而上司本人,却深深陷进去了。 第10章 婚房 你们女孩子都应该喜欢。…… 容向熙抬手摘下婚戒搁在戒指盒里,“方助去哪儿了?” 群群答,“在1号餐厅吃饭呢,您吃饭了没?” 容向熙当然没吃饭,陆公馆的茶汤浸泡得她肠胃又涩又苦,加上跟商呈玉说得那番话,她气都气饱。 “一会儿他过来了,告诉我一声。” 方珏回来是十分钟后。 他穿着棉麻白衬衫,身材修长清瘦,脸上的神色永远那么温和得体。 群群拦住他,朝容向熙办公室努了努嘴,“容总不高兴呢,好像是跟她家那位生气了,婚戒都摘了。” 方珏不以为意,淡然道:“她一会儿就会原谅他了。” 这几天,他算是看清容向熙对商呈玉的恋爱脑作风。 他俩之间闹了矛盾,从不需要商呈玉动口去哄,因为容大小姐会自己把自己哄好。 方珏没有跟群群多聊,抬步走向容向熙办公室,指节在玻璃门轻敲,“可以进吗?” 容向熙在看一份中恒集团与坤泰集团最新拟定的合作合同。 不得不说,对容家这门姻亲,中恒集团确实给了最优惠的待遇,不仅给了所有权,经营权也分了一半,这在中恒集团发展史上,应该是从未有过的。 但又有什么用呢? 商呈玉确实为容家的利益着想了,但她的利益呢? 不属于她的容家,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可不会为属于容子暮的坤泰奋斗终生。 “进。”容向熙放下合同,抬起眸,开门见山,“我跟商呈玉的婚前协议放在瑞信银行里,你到日内瓦帮我取回来。 容向熙跟商呈玉的婚前协议不仅是关于两姓婚姻的缔结合约,还包含着几千上万亿的合作条款,随着婚约落实,这些项目也随之有条不紊落地实施。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便不是为少女编织的美妙幻境,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不是有备份吗?”原件冗长繁杂,已经在结婚当天便远渡重洋,贮存在日内瓦的瑞信银行里,“而且,我记得这份珍贵文件的储期是三十年。” 这大约,也是中恒集团和坤泰集团合作项目彻底完成的时间。 “而且,恕我直言,你并没有资格把那份协议从银行取出来。”方珏冷静看着容向熙。 取出协议的程序繁复而困难,至少,容向熙需要告知容、商两家家主,得到两位家主的同意书,然后再拿到一份拥有中恒集团和坤泰集团董事会内30%股东的保证书,最后,拿着这两份东西,她再协同商呈玉一起到瑞信银行,才能在瑞信银行金库保险箱里取出这份协议书。 容向熙眼中的色彩慢慢黯淡,“我大概是疯了。” 她刚刚竟然动了跟商呈玉离婚的念头。 想跟他离婚,她连最微不足道的第一步——从瑞信银行取出婚前协议都很难做到,她谈什么离婚,除非她能以一己之力拿出足够补偿中恒集团和坤泰集团利益损失的钱。 那大概,她要从母系社会就开始打工了。 “发生什么事了?”方珏靠近一些,眼眸慢条斯理打量她。 容向熙直言不讳,“我的另一半并不维护我的利益。”她简要把中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瞧,明明跟他联姻的是我,我却半点好处没有得到,好处全回馈到容韶山和徐兰珺那里去了。” 她道:“他忠于两家的合作,尊重容韶山的利益,却忽略我的利益。” 容向熙依旧倾向于商呈玉将容子暮从陆家赎出来是为了容韶山。 老丈人的忙,总是要帮的。 除了这个理由,容向熙很难相信,商呈玉会为了容家其他人动用人情救容子暮。 方珏沉吟片刻,对上她的眼睛,一语惊人,“你为什么不可以跟他一样呢?” 他不紧不慢,对上容向熙微微放大的瞳孔,“你同样可以忠于两家合作,忠于商首长的利益,违背商呈玉的利益。” 想到什么,他唇边漾出一点笑意,“我记得,你们婚姻协议里有一个开放性条款,在不被媒体发现、伤害两家形象的前提下,你们各玩各的,只要保证孩子系出商家就可以。” 毕竟,三十年的婚期,实在是太长一些。 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大家小姐大家公子对婚姻一定忠诚。 所以几乎每一家,在制定婚前协议时,都会加上这么一条开放性条款——他们婚姻破裂的理由只会是两家合作破裂,而不会是双方感情破裂。 言下之意,在不影响两家合作的前提下,你们完全可以各玩各的,只要孩子是男方的就可以。 容向熙和商呈玉的婚姻同样制定这样的条款。 只不过,被容向熙完全忽视。 她爱商呈玉,自然会要求自己,对他绝对忠诚。 某种念头在容向熙心间升起,她不动声色,抬起眸凝视方珏,“我记得,你连我结婚的消息都是刚刚知道,怎么对我的婚前协议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珏被她问得怔了下,苍白指节攥紧。 容向熙看出他情绪波动,笑了下,“随口一问。”她不是给人难堪的人,轻描淡写挑开话题,“下午我跟国土局的洪局吃饭,陪我一起去。” 整间办公室里,容向熙从来只拉着方珏外出应酬,倒没有旁的原因,因为他工资最高,因为他没有家庭需要照顾,容向熙使唤他,心底没有负担。 . 一晃晚间,酒局上,推杯换盏。 方珏和容向熙都喝得面容微醺。 桌上有人眼尖,瞧见容向熙指间的婚戒,笑盈盈问:“咱家熙熙说给哪家了?我一直替我们家小子惦记着熙熙,没想到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说话得是刚拔擢进京的徐主任。 没外放以前,他一直处在圈内边缘,既不知道容向熙的小名叫“昭昭”,也没收到容向熙婚礼的请柬。 可现在,他风头正盛。 容向熙并不想在自己场子里提起商呈玉的名字,更不想接下来的话题只围绕一个没有出席的男人,她笑着说,“相亲认识的,无名之辈而已,倒是我没有福气,在旧金山待了那么多年,都没见到丰宁哥一面,可能是他们学生物得离经管太远了。” 徐主任的儿子确实叫徐丰宁,留美多年。 徐公子走得时候,他父亲还没有声名鹊起,在圈内,算名不经传的人物,但容向熙准确叫出他的名字,还说出他的专业,确实让徐主任心底妥帖。 “来,咱们爷们一起喝一杯!”徐主任端起手中的茅台。 灯光明亮刺眼,照亮方珏骤然蹙起的眼眉,他蓦然看向容向熙,附耳,“我替你喝。” 容向熙笑容依旧,轻轻拍下他的掌尖,起身,接过侍应生手中满满一杯茅台,仰颈,一饮而尽。 徐主任笑起来,“还是咱侄女儿爽快!” 说完,他也只是浅浅抿一口手中的茅台酒,便随意将剩了大杯的酒杯搁在侍应生手中的托盘里。 在场众人也只是微微瞥过,容向熙依旧笑意不变。 酒局散了之后,容向熙去卫生间吐了一场。 她酒量一般,毕竟在从前,没有人敢逼容大小姐喝酒,她在参席的所有宴会,桌上只备玉米汁。 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今天才是真实的名利场。 在场众人的腰杆皆挺得笔直。 你的爷爷厉害?难道我的爷爷就很差? 更何况,容礼仁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已经落山的太阳,余晖有限,再不能妥帖照拂给后人了。 方珏站在走廊里,面色很差,见到容向熙,他启唇,刚要讲什么。 容向熙抬了下手,“收。”她说:“隔墙有耳。” 她对今天晚上的波动有限,毕竟,容家风光的时候,容韶山未必没这样难为过其他人。 庭院内星光朗照,凉风轻拂,这家酒店,无疑是个好地方。 抬眼看过去,隐隐望见不远处的红墙黄瓦,听得到徐徐飘过来的暮色钟声。 “其实我很高兴。”容向熙随意坐在花坛边上,仰眸含笑说:“这证明,容韶山没再把我当小孩子,我宁愿走入最残酷的名利场,也不想一辈子待在玻璃罩里生活。” 坤泰集团的改革,算什么残酷呢? 那些看似凶猛的老董事们,不过还是依存坤泰生活的人罢了,能量还是有限。 真正能量巨大的,是跟容家平起平坐,甚至地位高于容家的人,那些人才是站在云端,抬手便是翻云覆雨。 容家从前也是这样的人家,只不过,现在也只能看天吃饭了。 好在,容韶山和郁小瑛穷尽毕生能量,让她嫁给商呈玉,这也算揪住了一点天上的云彩。 方珏道:“如果你说出自己的身份,今晚不会那么难熬。” 最起码,徐主任那杯酒便不用喝。 他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在商载道手下一个小啰啰,甚至是一个没有进入核心圈,不知道商载道孙媳是何人的小啰啰。 容向熙:“那还不如让我喝酒。” 她以身为容礼仁的孙女为荣,以郁小瑛的女儿为荣,绝不会以商呈玉的妻子为荣。 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醉意弥漫,容向熙揉了揉额角。 方珏并没有喝太多酒,“我送你回去。” 容向熙说:“稍等我一会儿。” 她拿了手机,给容韶山汇报情况。 联姻之后 第13节 容韶山应该在徐兰珺那里,容向熙听见娇柔一声,“谁呀。” 她的心情霎时变得有些黯淡,那些向父亲邀功的念头便隐去了。 容韶山说:“你做得不错,洪局对你赞不绝口,以后这些应酬你可以慢慢接手了。” 尽管容韶山看不见,容向熙还是扬起笑,这会让她的声音更甜一些,“是爸爸栽培的好。” 容韶山听了心情熨帖,“不错,长大了,也懂事了。”他并没有太多跟容向熙叙父女情的意向,及时收住话题,道:“还在长安街?” 容向熙:“对,醒醒酒。” 容韶山直接忽略掉她喝了酒这件事,道:“赶快回去,不要让呈玉找不到人,你弟弟的事,还要感谢他呢。” 容向熙脸上的笑完全冷掉了,轻轻说:“好啊。” . 檀园修建在半山腰,掩盖在群山修竹之中,到了晚上,庞大建筑群煌煌亮起灯火,冶艳如放火烧山一般。 容向熙从来不喜欢这个地方。 太静谧了,与世隔绝,没有人气。 容向熙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是步入一座豪华的坟墓。 阴森森,清泠泠,冷风从四面八方裹挟着吹过,周边是竹林疏影唰唰的响声。 她那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商呈玉要是想弄死她,完全可以把她埋在山上某一个地方,十天半月不会让人发现。 有时候她也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舍弃程宅不住,住在这个鬼森森凉幽幽上班又很远的建筑群里。 那时候刚刚结婚,他对她似乎还有一点耐心,“你不觉得,这个庄园像童话世界里迎娶公主的古堡吗,你们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个调调。” 当时容向熙听了便有些生气,“你别代表我们女孩子。” “而且,我不是公主!封建王朝早就灭亡了!” 说完这番话,容向熙心底有些七上八下,刚结婚,她担心她的大声驳斥会惹怒这位位高权重的新婚丈夫。 他却扶额笑起来,眼神变得有些柔和,“怎么脾气这么大?” 他的指腹顺着她的下颌抚摸到眼角,在完全看清她的眼睛后。 眼眸中柔和的笑意蓦然消失了。 像一阵清冷的风,吹散他脑中的迷思,他的整个人,骤然清醒过来。 第11章 补偿 我不介意太太背叛我。 司机将车停在檀园门前停车区里。 容向熙抬步下车,站定在车窗前,柔声对司机说:”送方助回去,明天我开宾利上班。” 方珏没有下车,隔着一扇车窗看向容向熙。 月光将她的面容照映得雪白皎洁,一刹那,似乎回到十几年前。 大雨磅礴,她撑着一把漆黑的伞,容色清冷而骄矜,“坐车回去吧,我家离得近一点。” 不待他拒绝,她纤瘦单薄的身影便步入弥漫的雨雾中,污浊的雨滴溅湿她漂亮的小牛皮鞋。 . 容向熙走进檀园。 庭院内,竹影摇曳,幽香阵阵。 正厅里,王姨一见容向熙回来,便直直迎上来,语气不悦,“先生一直在等您呢。” 她低低在容向熙耳边说:“回来这么晚,您该跟先生说一声的。”精明的双眼,暗含警告,“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您。” 王姨是商宅派过来的的,总管檀园一切具体事宜,充当商载道监视檀园的眼睛。 每月初三,她都会往商宅跑一趟,汇报完之后,再坐专车返回檀园。 既然出身商宅,王姨天生的立场便偏向商呈玉。 譬如,商呈玉晚归时,王姨便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直冲冲向晚归的商呈玉问这样的话。 容向熙从前不在意这些细微差距,为爱情吃的苦,即使涩到骨子里,也觉得甜蜜。 为爱渡劫,她心甘情愿。 但现在,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低声下气,要绵软得没有脾气? 又不是她上赶着非要联这个姻! 商家要是对她不满意,直接不答应联姻就好了,为什么她嫁进门,又用条条框框压着她! 容向熙没像以往那般忽视王姨的软钉子,瞥一眼客厅沙发上稳坐钓鱼台的商呈玉,淡淡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话,王姨大声说出来啊,说话声音这么小,晚上是没有好好吃饭吗?” 如果真的是见得人的话,王姨早就明目张胆大声告之,而不是在容向熙耳边小声警告了。 她也知道,容向熙再不被商呈玉喜欢,也不是她能说教训就教训的。 不过拿捏着以前容向熙好脾气,不会还口罢了。 没想到容向熙今天不像以前那么隐忍。 王姨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即使是佣人,她也是商家的佣人,在外面一贯体面惯的,从没有人这样直刺刺的驳她的话。 她抿了下唇,到底不想把事情闹大,绵软着嗓子,满腹怨气,“我也是为你们夫妻好。” “夫妻夫妻,是只有妻没有夫吗?这话你先跟你们家商先生说,商先生应了,再来跟我说,不然我会觉得你是专找软柿子捏,找我来耍威风的。”容向熙似笑非笑盯着她。 王姨还真是专挑软柿子捏。 在商呈玉面前,她何止不敢多言多语,平常商呈玉没有召唤的时候,她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恨不得猫着身子走路。 王姨还想说什么,目光一转,看见商呈玉的身影。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内厅出来了。 王姨满脸堆笑,“二少爷,您看,夫人的脾气真是大的不得了。” 容向熙也瞧见商呈玉,跟鬼影子一般杵屏风前。 他是属猫的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耳边是王姨阿谀谄媚又暗暗上眼药的说辞,容向熙直接冷冷道:“既然王姨的脾气好,王姨就来做这个商家少夫人,明天咱们俩就到老宅去,我替你跟首长说道说道。”她道:“瞧瞧您,既细心知道晚回家要跟你们家汇报,还知道夫妻和睦的道理,满眼又是你们家少爷,还在商家待了这么多年,全身都是你们商家的尊贵气息,谁比你更配当少夫人呢?” 管什么风度不风度,她只想出口窝囊气。 王姨又羞又急,“少夫人!” 商呈玉看够热闹,抬步走过来。 望着从小看到大,清雅矜贵的青年,王姨都快哭了,“少爷,您瞧瞧,少夫人在说什么话!” 容向熙勾了勾唇,“实话,你们是天作之合。” 恶心就该跟恶心在一起。 商呈玉开口,一针见血,道:“看来太太可以承担商、容两家联姻失败的万亿损失。” 容向熙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当然承担不起。 她侧过脸,望着盈盈融化在竹叶林梢的月色,“你也知道是联姻?就你们家王姨对我那个指手画脚的语气,好像是我巴着你不放一样,我们是联姻,若说沾光,也是容家沾商家的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面对你,该气短的是容韶山,可不该是我。” 商呈玉当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她的意思是沾光的是容家不是她。 还是他把容子暮从陆家接出来的事情让她堵心。 “既然太太对中午的事不满,也可以做类似的事情回馈我,我不介意太太做所谓的背叛我的事,只要我们忠于彼此的联姻利益。”他凝视她双眼。 容向熙掌心攥得很紧,她终于意识到,她几个月的真心全都喂了狗。 商呈玉既不爱她,更不在意她。 他甚至不在乎她的背叛。 他甚至期待她的背叛。 她脊背挺得笔直,轻轻舒口气,弯唇笑,“好极了,我一定会让商先生如愿以偿。” . 容向熙上楼后,商呈玉视线落在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影子的王姨身上,他淡淡道:“这里容不下您这样的大才,您还是该回哪里回哪里去吧。” 王姨试探问:“那我回商宅?” 商呈玉道:“哪里都好,不要让太太看见你。” 客厅彻底寂静后,商呈玉坐回沙发上,垂眸翻看刚刚没有看完的藏品杂志。 他本来打算挑一件礼物哄大小姐高兴,现在看来,礼物很难送出去了。 厨房阿姨走过来,”先生,醒酒药煮好了,要给太太送回去吗?” 商呈玉合上那本游艇手册,侧眸,“我来送。” 檀园自建造之初,便没有设计夫妻分房睡的预案,顶楼只有一间主卧。 主卧空间占据一整层,合书房、卧室、瑜伽室、休闲室、影音室于一体。 商呈玉走到主卧前,轻轻敲门。 敲了三下,足够里面人有时间预警,他推门而入。 卧室内没人,浴室的灯亮着,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 商呈玉在自己的卧室自然不拘束,将醒酒汤放在边柜上,随意坐在容向熙常睡的那边。 她的手机在床边柜上充着电,不时有消息冒出来。 商呈玉扫了几眼。 联姻之后 第14节 师兄:[安全到家,谢谢你的司机。] 师兄:[感觉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喝醒酒汤?] 师兄:[早点睡。] 商呈玉敛眸,静静看一会儿那三行字。 他知道方珏跟容向熙全无可能。 不要说有郁小瑛在旁边虎视眈眈,就是容向熙,她也做不出婚内出轨的事情。 他眼神平静收回视线。 手机铃声又响起,商呈玉顺手替容向熙接了。 那边人说话直来直往,“熙熙有没有睡?我在万和这边还有个场子,你丰宁哥也在这里,咱们爷仨再喝几杯?今晚喝得还是不痛快啊。” 商呈玉听出是谁,淡淡道:“徐叔想喝酒,怎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太太她不能喝酒,商宅平常宴会里,她也是以茶代酒,实在推不了了,就让我帮她喝,她这点酒量,怎么能招待好您?不如我替她去。” 徐主任当然听出商呈玉的声音。 商家二公子有一把极好的嗓音,金玉之声,清润冷冽,让人一听难忘。 再说,他那样的家世,有谁敢忘掉他的长相,又有谁敢认不出他的声音呢? 徐主任声音瞬间虚了,“呈玉啊,熙熙原来是你太太啊,瞧这小丫头,她说她嫁的是无名之辈,我就傻傻当真了,真是该打啊。” “没什么,是我不好,结婚的时候没给您下帖,这样吧,约个时间,我跟太太亲自宴请您。” 徐主任忙道:“哪有让晚辈请客的呢?我亲自请你们才好呢!” 容向熙从浴室出来,正瞧见商呈玉在把玩她的手机。 她蹙下眉尖,匆匆走过去,一把夺回手机,“我都没有看过你的手机!” 言下之意,尊重隐私这件事该是相互的,她既然没有看过他的手机,他就不该看她的。 商呈玉将自己的手机直接丢在边柜上,淡声:“随便看。” 他用的力道不轻,手机在边柜上砸了下,软皮包边深深凹下去。 容向熙猛然抬起眸,“你吃枪药了,发什么脾气。” 商呈玉似笑非笑道:“做我的太太很委屈吗?宁愿被逼着喝酒也得跟我撇清关系。” “是很委屈啊。”容向熙瞬间明了,原来是为了徐主任。 她垂眸回消息,说:“委屈又怎么办,我又赔不起万亿的损失,只好得过且过喽。” 商呈玉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觉得委屈就该好好利用我,逞强有什么用,你的方助理不能替你挡酒,回到家,难受得还是你自己。” “谢谢,但是不需要。”容向熙懒得跟他说什么,从另一侧上床,背影纤瘦袅娜,“我委屈不委屈也不关你的事,反正你我之间,只要不损害联姻利益就好了,其他的,不归你管。” 她躺到床上,侧过脸,漆黑乌润的眼睛跟他对视,“你的手机我不会看,请你也尊重我的隐私,好吗?” 商呈玉道:“中午那件事我会给你补偿。” 他宁愿给她补偿,也不愿承认错误。 容向熙已经很倦了。 商呈玉还是不关灯,目光静静看过来,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容向熙耐着性子,“你能给什么补偿呢?你有的哪一样我没有?” 商呈玉拥有的富贵和地位她都有,只是她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好爷爷,以前她也有,但她爷爷早早走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你把你爷爷送给我?” 商呈玉轻轻勾了勾唇,为她此刻大胆张狂。 “我会给你更需要的东西。” 第12章 宝贝 你并不是无愧于心。 容向熙没抱希望,眨了下眼,“请问,我需要什么呢?” 商呈玉凝视她,不疾不徐,“我们联姻的时候,为了保证合作稳固,中恒集团和坤泰集团签订股份互换协议,坤泰集团赠与中恒集团的3%的股份在我手里,中恒集团赠与坤泰集团的那部分,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不在你手里。” 容向熙道:“你的好岳父可舍不得给我这样的好处。” 商呈玉倾身,托住她的脸,跟她对视,“我帮你把股份从他那里要过来,好吗?” 他们靠得太近一些,他的气息完全倾覆了她。 不得不说,他的气息很好闻,清幽而淡雅,让人联想起松间清雪、竹尖清露。 容向熙侧过脸,避过他的气息,“那谢谢你啊。” 虽然这份补偿贵重至极,但总归只是容韶山出血,再说了,目前中恒集团的股份除了分红,对她没什么作用。 商呈玉扣住她的脸,迫使她继续与他对视。 容向熙看向他,“还没说完呐?” 她的乌发披散蜿蜒在枕面上,面颊细白如瓷,眼睛很平静看着他。 他当然知道如何点亮她的眼睛。 他徐徐扣住她蜷在腰腹的手,柔和说:“坤泰集团赠与我的那份股份我也会交给你。” 如商呈玉所料,闻言,容向熙的眼睛猛然亮起来,“真的?” 这才是真的大出血。 商呈玉弯了弯唇,“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我能活到明天。” “你当然长命百岁!” 容向熙欢喜一阵,直到意识到他还撑在她身上,眼神深邃悠长看着她。 她启唇,“还不睡吗?” 商呈玉依旧扣着她细软的手,压抑着血管的搏动。 他看着她明亮澄澈的眼睛,喉结微滚,“好。” 可能是习惯了,现在,他有些无法适应不跟她亲近便入睡,就如同无法适应,办公室餐桌对面,那把空荡荡的椅子。 . 商呈玉办事迅疾,翌日中午,容韶山便跟她打电话,让她到容公馆去一趟,并且告知,商呈玉也在容公馆。 容韶山试探问:“呈玉今天过来,跟你商量过了吗?” 他并不相信商呈玉的一面之词,说要回股份只是想给容向熙一个惊喜,他担心是这个大女儿背地里暗戳戳搞坏,用什么手段逼迫商呈玉做这样的事情。 容向熙反唇相讥,“您还不了解商呈玉吗?我哪里敢跟他商量?昨天他才告诉我,他没有跟我信息共享的义务。” 听到大女儿气冲冲的语气,容韶山明了。 原来是吵架了,商呈玉这才急着拿股份哄大女儿。 也算是好事。 隔着一扇屏风的外间,商呈玉悠闲饮茶,他下首坐着商家的首席律师,头发花白,目露精光,时不时凑首,跟商呈玉交谈什么。 容韶山含笑,让律师喝茶, 他也接过佣人上的茶,若无其事道:“股份当然是昭昭的,放在我这里,我也只是替她保管,百年之后,这些股份,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呢?” 商呈玉没有接话,垂着眼睛,漫不经心看着杯中的浓绿的茶汤。 容韶山等了半响,没听到这位矜贵的女婿回话,便知道,他并不认可他“短暂”替容向熙代持的建议。 唇角的笑意微敛,纵使他很满意商呈玉的身份地位,但也不能不恼火于他的傲慢。 “呈玉啊,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你惹了昭昭生气,所以想拿东西哄她,但我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女人嘛,可以哄,用珠宝首饰支票哄一哄就好了,咱们并不是舍不得千金哄美人一笑的人,只是,有些东西给不得,喂大了她们的胃口可就不好了。”容韶山笑了笑,拿自己举例子,“就说我吧,我有两个太太,小瑛无疑是我的挚爱,但论相处起来,我的二太太要比大太太好得多,为什么呢?”他没有说全,叹气道:“有时候,女人太聪明真不是件好事啊。” 商呈玉开口,制止容韶山继续向下讲,“我跟昭昭在一起,当然是喜欢她的聪明,况且,我娶得是太太,是共度一生的人,并不是玩物,她聪明强大,我只会替她高兴。” 容韶山见他心意已决,没再执着。 他都把当时制定协议的律师请过来了,自己还有什么置喙余地呢? 只是对商呈玉的最后一句话,容韶山并不认可,“聪明强大待在你身边的伴侣当然值得喜欢,可要是有一天,她要是用她的聪明强大从你身边飞走,你就不那么喜欢了。” 容韶山笑起来,精准戳中商呈玉的软肋,“对于昭昭,你并不是无愧于心的,不是吗?” 话音落下,容韶山望见,他平静从容一整个上午的女婿神色怔忡一瞬,很快,那点情绪便消失了。 但收在容韶山眼中。 他笑意微深,拨弄着茶盏,“卿卿快回来了,你们啊,都有的是叙旧的时间,有些事情,也能慢慢盘算盘算。” “盘算什么呢?”帘外传来轻柔的女声。 佣人拨开珠帘,露出郁小瑛明艳逼人的脸。 她含笑看向容韶山,“先生刚刚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有什么事情需要叙旧,又有什么事情该盘算?” 容韶山一见到郁小瑛,气势就低了起来,他赶紧让郁小瑛上座,“太太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该亲自迎你的。” “我为女儿操碎心,当然也关心女婿,就过来看一看,正好听见你说什么女人不能有太大的权力不能太聪明之类的话——”说到一半,扶着她肩膀的那双手急促发抖。 她停下,抬起眼看容韶山,看着他苍白的脸,盈盈笑,“你抖什么,我冤枉你了?” 容韶山的血液冷透了,“大小姐说得对。” 他挪出旧时的称呼,这是他妥协的象征。 郁小瑛见好就收,给来得这一趟做收尾,“一个女婿便是半个儿子,我拿呈玉当儿子疼得,你可不许难为他,说那些事情做什么呢?无论是卿卿、昭昭还是呈玉,他们都是好孩子,咱们就不要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为难好孩子了,咱们呐,一起把那些事情压下去,让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先生觉得呢?” 容韶山抿了口茶,勉强笑,“当然当然。” 郁小瑛点了下头,投桃报李,吩咐佣人,“拿块帕子,我给先生擦擦汗。” 其实,她衣襟上就系着一块雪白的丝帕,这样讲,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说得好听,做是不会做的。 容向熙来得时候,罕见父母齐聚一堂,旁边还坐着商呈玉以及一位律师。 她笑了下,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模样,“这是来做什么了,好热闹。” 联姻之后 第15节 郁小瑛笑着拉住她,“你爸爸要发扬父爱呢,想把中恒赠与的那份股份彻底交给你,还不谢谢他。” 容向熙挑了下眉,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模样,“妈妈,别是您逼爸爸的。” 郁小瑛柔声跟她唱双簧,“我哪里敢呢?你爸爸虽然表面不说,心底记挂着你呢,那份股份本来就是替你保管的,现在你成长起来了,可不得物归原主吗?” 容向熙问:“是吗,爸爸?” 眼见母女两个把他越架越高,容韶山只好挤出笑同意了,说完,还不忘提起商呈玉,“也有呈玉的功,要不是他,我还想不起这一茬!” 容向熙没戳穿他把戏,甜甜道:“爸爸对我真好。” 签完合同,容向熙拉着郁小瑛不放手,“我今晚留下跟你一起睡。” 郁小瑛嫌弃道:“你还没拜佛,身上没有佛香。” “我跟你去拜佛啊。”她简直要化身考拉,缠着郁小瑛不放。 郁小瑛也有点想她,刚要矜持点下头,商呈玉淡淡开口,“太太,该回去了。” 他的理由很正当,“签了合同,你就有了出席中恒集团董事会的资格,中恒跟坤泰还是不同的,听黄律师好好跟你补课。” 郁小瑛刚好也有别的事,“那你跟呈玉回去,我刚好要去接你舅舅。” 容向熙抿了下唇,“驻京办不还够迎接的吗?非要您去啊?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娇气啊。” 郁小瑛提醒,“宝贝,你妈妈也快这么大年纪了。” 容向熙恋恋不舍把郁小瑛送走,垂头丧气走到商呈玉身边。 他还真有耐心,静静等她跟妈妈腻歪这么久。 商呈玉伸出胳膊,横在她眼前。 容向熙不解,“挡路吗?” 商呈玉慢条斯理,“不是喜欢抱人家胳膊腻歪吗? 他还是第一次见容向熙跟郁小瑛独处,怪不得这么黏人,原来是被郁小瑛惯出来的。 “多大年纪了,还被妈妈叫宝贝。” “呵,羡慕我吧,你也让汪主任这样叫你啊。” 商呈玉跟他母亲汪主任不和满京城皆知,她这话,挖苦得很明显。 商呈玉笑了笑,主动去握她柔软的手臂,“再不走,律所要关门了。” “要不要我提醒你,黄律就在你身后啊。” 黄律师笑着说:“太太,先生说得没错,我也得下班啊。” 夜色昏沉,床帏之内,湿热蔓延。 商呈玉拨弄她汗湿的鬓发,慢条斯理问:“宝贝,喜欢这样吗?” 第13章 逢卿 只是为色所迷。 早上五点,容向熙的闹钟准时响起。 商呈玉抬手关掉,并且关掉她今天预订的所有闹钟。 在关掉闹钟之后,又顺其自然看向她的微信聊天记录。 值得庆幸,他的太太依旧没有学会删除聊天记录,这得益于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任何避人之事,所以既不删聊天,解锁密码也无比简单。 商呈玉瞥过一次,便破译出她所有的密码。 检查完所有的聊天记录用时三分钟,商呈玉掀起被子重新躺下,他伸臂将她拥在怀里。 她身上暖香浸人,骨肉匀停,身体柔软而沉实,比任何抱枕都来得令人快慰。 . 容逢卿的飞机落地京城是深夜。 她披着一身夜露回到容公馆。 走到住的小院,迎接她的只有母亲徐兰珺。 容逢卿微不可查蹙眉,“暮暮呢?商呈玉不是已经把他救出来了?” 徐兰珺并不知道女儿跟商呈玉的前尘往事,拍她的手,“没大没小,你姐夫的名字是你能叫的?被大小姐听到了就不好了。” 容逢卿怪笑一声,“呵,听见才好呢,也该挫一挫她的锐气。” 她做到室内一把乌木玫瑰圈椅上,被佣人侍奉着换鞋擦手,徐兰珺端着一杯热热的大红袍给她喝,“你弟弟出去玩了,你知道他一直不怎么着家,我也管不住他,反正活着就行,我也不管了。” 徐兰珺前几年的时候还有点宏图大志让儿女跟容向熙争公司,后来女儿儿子一个指望不上,她就歇了这个心思,只希望女儿儿子多得容韶山宠爱,多拿一点他的遗产。 容逢卿听着非常舒心,她就喜欢容子暮不上道的样子。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徐兰珺坐在女儿身边的梨花圈椅上,埋怨道:“你走得时候都没跟我说一声,来得也不声不响,你们两个,心里还有没有我?” 容逢卿心底蔓延出一点愧意,“我也不想走的。”不是商呈玉一个电话把她使唤走了吗? “剧组解散了,我暂时没找到工作,回家歇一歇。”主要她的生活费也不够了,她还没那么狠心去卖商呈玉送给她的珠宝首饰,只好回家蹭吃蹭喝。 徐兰珺道:“去外面忙什么呢?家里那么大的公司,随便找个活计就好了。” 容逢卿扯了扯唇,“我没心情给容向熙打工。” 徐兰珺道:“这你能怪谁呢?你们俩一年生的,结果人家十五岁就考上藤校,年纪轻轻就入主核心管理层,大太太虽然出了力,但也是人家自己能干啊?你呢?” 提起这个,徐兰珺提起这个就来气,“大太太从没有亏待过你,大小姐吃什么用什么请什么家教就给你也分毫不差一套,可你倒好,初中就谈恋爱,要不是我让你爸爸送到英国去读书,你连高中都考不上。”就算读了伊顿公学又怎么样呢?本来指望她考剑桥,她倒好,读了个不入流的艺术学院就回来了! 容逢卿听得不顺心,“你这么喜欢容向熙,你去做她母亲啊?人家看得上你吗?”她冷冷吐口气,“一回来就说这些!我要是托生在大太太的肚子里,不学无术也能过得人人艳羡!商呈玉不就是大太太在容向熙没成年前谋划的未婚夫?容向熙学习再好能力再强有什么用?她的哪一个头衔比得上做商太太风光尊贵?” 徐兰珺气得哑口,顿了顿,她硬邦邦道:“就算让你去跟商呈玉联姻,他也看不上你!人家那么高的学识会看上你这样不学无术的?” 容逢卿勾了勾唇,得意道:“他可太看得上了!” 想起商呈玉,她的心不由自主发闷,脸上生动的表情瞬间变得黯淡下来。 看得上她有什么用?他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徐兰珺还在絮叨着,“这次回来,你就好好工作,让你爸爸把你安排到哪个衙门里办公也行啊?家里不缺你那三瓜两枣的钱,别整天在外面疯疯癫癫的。” 她是看不上女儿沉溺夜店酒吧的做派,“你学学人家容向熙,人家什么时候去过那些地方?什么时候交了你那一群狐朋狗友?” 她一想起那些瞄着眼线染着黄毛的女儿的所谓“好朋友”头就一阵大! 容逢卿道:“您别对我期望那么高,我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就好了,我可没容向熙那么大的野心。” ——联姻和管理公司一把抓。 曾经,她也天真想过,既然容向熙入主坤泰了,是不是联姻的责任就该她背,是不是她有机会成为商呈玉名正言顺的太太? 可这一切,完全是幻影。 婚书上的名字,从始至终都只是容向熙。 她该认命的,不是吗? 她跟商呈玉的命运,从一开始便注定好了。 毕竟,在伦敦初遇,她用得就是容向熙的名字。 昏暗长廊里,面对为她解围后,却依旧冷冷淡淡的商呈玉。 容逢卿愤恨控诉,“你凭什么看不见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那时候,她心里只是有一点不满。 没有任何人可以抵住她的魅力,可这个男人却完全忽视她! 她咬着牙,强撑着说出那一番话。 他神情漠然,懒得理会她,抬步就走。 容逢卿对着他背影大声喊,“我是容家小小姐!我的父亲是容韶山!” 男人步伐蓦然顿住,他回过脸,眉眼冷清似画。 “你的名字。”他微蹙眉,疏冷如天上月,高不可攀的模样。 容逢卿心跳得很快,看着他深邃漆黑的眼睛,鬼迷心窍说了容向熙的名字。 “容向熙。”她坚定坦然看向他,似乎她真的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高高在上的容家大小姐,“我是容向熙,你的联姻对象。” 她在心底小小声跟容向熙道歉。 抱歉啊姐姐,我不是故意跟你未婚夫扯上关系的。 她只是为色所迷,鬼迷心窍而已。 . 容逢卿再次见到商呈玉是在商载道的生辰。 商载道站那么高的位置,生辰一贯不大办的,跟下属相聚时,他总是饱含深情说:“祖国母亲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为祖国庆生就是为我庆生。” 但是私底下,小范围里,他还是会跟亲近人私下聚一聚。 宴会地点就在商宅。 客人的车一律停在地下,由地库专梯进入庭院。 商宅院前的胡同口里,依旧是清清静静的,枯叶落地的声音都静谧可闻。 没人知道,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正举办一场高规格的小型宴会。 本来,容逢卿是没参会资格的,是徐兰珺央求容韶山带她过来,让她见见世面。 临走前,徐兰珺对容逢卿说:“多留意着席上的青年才俊,说不准,你能找一个跟你姐夫不相上下的男人呢。” 容逢卿听了就想笑,“比商呈玉有权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没他好看,商呈玉方方面面都是顶尖的人才,哪里能找得到比他更好的呢?”她撇了撇嘴,说:“他要是不够好,大太太也不舍的把女儿说给他。” “我嘛,只配跟不如商呈玉的人结婚过日子,谁叫我出身不如容向熙呢?”就像小时候出门做客,明明都是容家的女儿,但主人家只夸容向熙。 说容向熙漂亮、仪态好、礼貌又淑女。 没有人看得见她,尽管她穿着跟容向熙一样的衣裙。 联姻之后 第16节 她像影子一样,只配活在容向熙的阴影下。 此时此刻,亦如是。 站在角落,容逢卿望向跟商呈玉一起携手迎宾的容向熙。 真是光艳照人啊。 她捏着酒杯,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神不受控在商呈玉身上停留一瞬。 时隔五年,他依旧令她惊艳晃神。 她咽了咽喉咙,强迫移开视线,落在容向熙妆容清淡的脸上。 平心而论,她这个便宜姐姐长得相当不错,爹妈容貌那么出色,随便长长,容貌就甩别人几条街,更何况,容向熙还是尽挑着好看的地方长得。 但容向熙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貌。 她总是穿着寡淡的衣服,化着寡淡的妆容,白瞎了好容貌。 容逢卿勾了勾发尾,上前去,笑盈盈问:“姐姐,怎么不招呼我啊是不认识我了吗?” 容向熙说:“卿卿这么漂亮,我怎么会忽视呢?刚刚有点忙。” 容逢卿今天确实很漂亮,一袭轻粉色洋装长裙,勾勒出细细的腰肢,纤秾合度的身材,妆容精致清透,像八音盒里的洋娃娃。 美丽中,透着不谙世事的清纯。 “姐夫呢,你也觉得我很漂亮吗?”容逢卿勾着唇,直直看向上商呈玉。 容向熙认为容逢卿又在找男人测试她的个人魅力,这是容逢卿从小到大玩惯的游戏,她以此证明,世上没有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容向熙不想陪她玩这么无聊的游戏,“那你留在这里好好问他,我还有点事。”她还有要招待的客人。 说完,她撂下两个人走了。 容逢卿不知是容向熙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还是太低估她的魅力,她低头笑了笑,扬起眼睛,漂亮的眼睛里含着钩子,重复问:“姐夫,你觉得我漂亮吗?” 第14章 猜疑 卿卿,那个人是商呈玉吗? 容逢卿几乎贪婪得沉溺在这一刻。 眼前是她爱的人,周围是商家的世交,熙熙攘攘。 这么陌生人聚集在这里,似乎不是来替商载道过寿,而是来参加她跟商呈玉的婚礼——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的婚礼。 头顶没有人出声,容逢卿已经习惯他的沉默,下意识去抓他的手撒娇。 抓了一个空。 她讶然,仰起脸看他。 商呈玉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门前,看向门口容向熙的身影。 容逢卿抿了抿唇,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容向熙在跟一个儒雅温和的男人讲话。 容向熙说话时,那男人微微倾身,耐性很足的模样。 不知那男人说了什么,她那个号称“冰雪美人”的姐姐笑起来,花枝乱颤,那男人无奈笑了笑,似乎在嫌弃她大惊小怪。 “那男人应该地位很高吧,我姐姐总是对地位高于她的人卑躬屈膝。”容逢卿冷眼旁观,习惯性点评。 商呈玉平静道:“那是郁怀亭。” 是容向熙的小舅舅。 容逢卿直勾勾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总是把人往坏里想?” 不等商呈玉回答,她便自顾自道:“我跟容向熙不一样,她高高在上,受尽宠爱,但我从没有得过别人的偏爱,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活着,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我这一生,从没有真正幸运过。”最幸运的就是遇到商呈玉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不想让他觉得,她还惦记着他。 商呈玉没有对她的话做任何评判,目光落在她长裙上,道:“到后院换一条裙子,洗掉你的浓妆。” 他说:“如果商载道看到你这身打扮,他会把你驱逐出去。” . 容向熙正在门口招待郁怀亭,被他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舅舅,在苦寒之地呆了这么多年,还没磨掉您的幽默感啊。” 郁怀亭叹气,“生活都那么苦了,再不幽默一点,该怎么活呢?” 容向熙作势鼓起脸,严肃道:“你的一把手是怎么当的!你都过得那么苦,百姓能过好?” 郁怀亭点她额头,“好大威风啊,老领导都没有这么训过我。” 容向熙也就作势威风,几秒破功,她揽着郁怀亭手臂,“我亲自招待您,妈妈在后厅休息室呢,我领您过去。” 郁怀亭瞟一眼容向熙身后,道:“我倒是希望这样,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期盼。” “谁敢拦我?” 容向熙说完这句话,便撞上商呈玉清冷沉静的眼睛。 他静静站着,昏暗廊灯照在他身上,描摹出画一样的挺拔俊秀的身形。 郁怀亭道:“我是想带你走,只怕有人不愿意呐。” 商呈玉适时开口,道:“太太,如果你走了,谁跟我一起招待客人?” 容向熙冷静扭头看向郁怀亭。 郁怀亭丝毫没有拯救她的意思,“我去找你妈了,你好好留在这里招待客人。” 说着,他微微朝商呈玉颔首,疏疏落落走了。 容向熙看着他人走远,唇上还带着惯性笑意,眼眸明亮澄澈,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卿卿呢?” “去换衣服了。”商呈玉没继续说这个话题,抬手扶正她歪掉的发簪,慢条斯理问:“郁主任跟你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容向熙唇角翘起来,“讲他的外任经历啊,我以为这么多年不见,会生分一点的,没想到他还是那么让人亲近!” 商呈玉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只要妈妈还在,郁主任无论如何不会跟你生分的。” 容向熙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但没跟他多讲。 “好啦,不讲了,招待客人吧。” 开宴时,容逢卿依旧穿着那条轻粉色长裙。 容韶山招呼她入坐,“坐在我身边。” 坐在容韶山那一包厢的,是与他年纪相当的中年人,死气沉沉的,一点趣味都没有。 容逢卿目光不受控落到主桌上。 商呈玉和容向熙都坐在那里,灯光温润旖旎,桌上不摆酒水,只有茶饮,清雅的兰花放置在每位客人的椅子后,香气清幽。 那一桌,没有其他桌的嘈杂,安安静静的,整齐而有序,世外桃源一般。 她有些收不回目光。 容韶山瞥她一眼,笑了,“老爷子身边可不是好呆的,你确定要过去吗?” 容逢卿淡淡一笑,”容向熙都能呆,我为什么不能呆?” 容韶山叫来管家,介绍,“这是我的二女儿卿卿,她想跟她姐姐坐在一起,你带她过去?” 管家语气惊讶,“是太太的妹妹?” 容逢卿不喜欢他这个语气,好像成为容向熙的妹妹,是她莫大尊荣似的。 不过有求于人,她也没拌嘴,默默跟着管家到了主桌。 管家到了容向熙身边,低垂头把容韶山交代的话跟她说了一遍,容向熙抬起头,看了容逢卿一样,“给卿卿加把椅子,坐在我身边。” 容逢卿目光游离在容向熙与商呈玉之间的位置上。 心脏不受控的急促跳起来。 会让她坐在那里吗? 不过,显然让她失望了。 商家坐席秩序分明,位置从最中央的地方一层层往下排,显然,商载道身边只能坐他最为倚重的孙子,而商呈玉身边,也只能坐他的太太。 容逢卿落座在容向熙左手边的位置,余光只能瞥见商呈玉清隽的剪影。 只坐了一会儿,她就有些耐不住。 食不言寝不语,怪不得主桌这么清幽,原来他们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不仅没有说话声,连碗筷碰撞声都没有,咀嚼声很轻,几乎听不出来,容逢卿感觉像坐牢。 她抿着唇,悄悄抬眼看向最中间的那个人。 商载道年已七十,依旧鬓发乌黑,精明强干。 他并不像新闻上展现出来的那么亲近温和,显得非常冷淡,眼神过分犀利,她没打量他多长时间,他就已经看过来,眉心蹙起。 商载道没认出容逢卿,侧首问身边侍奉的秘书,“那是谁?” 秘书低声:“昭昭的妹妹。” “哦。”商载道哼笑一声,“她怎么有个这样的妹妹。” 探头探脑的,很上不得台面。 “要我提醒她去换衣服吗?”秘书当然知道领导的心结。 商载道摇摇头,“还是要给昭昭面子的。” 这一顿饭十分冗长,容逢卿终于坐不住,她佝偻着身体,从过分肃静的宴席悄悄离开。 身为容家小小姐,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憋屈。 刚离开座椅,高跟鞋冷不丁被底下的金丝纹地毯绊了下。 她整个人不可控的朝商呈玉的方向歪过去。 容逢卿心底绝望想,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商呈玉不会觉得她在勾引他。 联姻之后 第17节 下一刻,臆想中的触碰没有到来,一只纤细有力的胳膊牢牢托住她的腰身,容逢卿整个人半悬着,全靠那人的手臂撑着没倒在商呈玉的背上。 容逢卿恢复镇静,看了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的商呈玉,眼圈微微泛红。 不过,她还是礼仪得体朝容向熙道谢,“谢谢你啊,大姐。” 容向熙见她站稳,收回手臂。 她的手臂看似纤细却十分有力,线条明晰。 “要出去透气?”容向熙抬起眸。 灯光下,容向熙的眉眼过分乌润秾丽。 容逢卿只觉得无数道视线刺在身上,脸“蹭”得红了,“我该跟爷爷告别?” 她也是才意识到,中途离席,得跟长辈说一声的。 她看向商载道,担心他对她印象不好。 商载道擦了擦手,起身,“是时候了,该散了。” 众人起身说贺词。 贺词说完后,商载道看向容向熙,“昭昭,别先急着回檀园,我这里有些事情交代你做。” 容向熙笑,“当然。” 她的笑容如此工整得体,像印在宣纸上的画。 从始至终,商载道都没有搭理过容逢卿。 他的长辈,就这么看不上她吗? 容逢卿浑浑噩噩往外走,冷风直直灌倒领口,她抱紧手臂,不管方向,埋头往前走,冷不丁跟人撞上。 一股冷香。 她抿了下唇,小心翼翼抬起脸。 容向熙的下巴被她撞红了,她不怎么在意,淡淡道:“我有话跟你说。” 容逢卿:“我没话跟你讲!”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她想,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商家丢人! 这里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她,全部把她当空气! 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丑! 自恢复容家小小姐的身份,她就没这么窘迫过! 容向熙缓声:“你这件衣服不合适,今天不仅是老爷子的生日,还是他原配的祭日,来赴宴的所有人,都不会穿得这么鲜亮的。” “你骗谁!商呈玉的奶奶不是今天死的!” 她还记得,那天是下雪天,伦敦暴雪,全线停飞。 商呈玉不顾她劝阻,开辟一条特殊航线,顶风冒雪回京。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他奶奶去世了。 但他们已经因为那件事大吵一架,几个月都没有说话。 容向熙挑了挑眉,意外容逢卿的“商呈玉”三个字说得如此流畅,如此不假思索。 “老爷子的原配在几十年前就去世了,商呈玉的奶奶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所以,祭日这件事,除了商载道本人在意,他的儿孙宾客没人在意,只不过为了哄老爷子高兴,顺着他的心意,不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罢了。 夜已深沉,走廊的灯火莹莹亮起来,照亮长廊两侧幽深静谧的湖泊,有稀落落的流水声传来,伴着几声鸟鸣。 容逢卿被容向熙的目光攫取着,脊背发麻。 她强撑着,倔强道:“我不换衣裳,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在他的场子里,我可以随心所欲穿戴。” 那个人自然是商呈玉。 他们在海边庄园参加假面舞会,在场所有人都衣冠规整,彬彬有礼,只有她穿着简单的吊带热裤出现在现场。 在场所有人都轻蔑看向她。 直到商呈玉款款出现,朝她抬了抬手,“卿卿,过来,站在我身边。” 在场人的目光瞬间由轻蔑转变为艳羡。 商呈玉告诉她,“待在我身边,你可以有任何的自由。” 她可以自由穿衣,自由耍小性子,自由得罪所有惹她不快的人。 无论她闯了什么祸,身后总有一个人为她托底。 待在商呈玉身边的那两年,是她此生最快活最自由的两年。 似乎上天也觉得她前半生可怜,便用那两年时光,弥补她过去所有的不幸。 容向熙声音传过来,打断她的迷思,“那个人对你可真好啊。” 容逢卿不自觉挺起胸,“当然!” 容向熙敛了笑意,温和问:“卿卿,你告诉我,你说得那个人,是商呈玉吗?” 她的话像温柔的迷障,容逢卿飘飘忽忽,刚想顺着她的话点头,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似冷风,吹散引人沉沦的迷雾。 “在聊什么?” 商呈玉站在走廊尽头,长身玉立,眸光含笑。 笑意不达眼底。 第15章 聪明 她像一捧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花。…… 容逢卿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止住了。 明明他的语气那样温和,容逢卿脊骨还是泛起层层冷意。 她僵硬着,不敢扭动脖子。 商呈玉缓步走过来,闲庭散步一般,“怎么我一过来,就都不讲话了?” 容逢卿抿了下唇,眼眸飞速看向容向熙,又收回视线,“不是。” 说完,她飞快走了,临走前,她又仰头看了商呈玉一眼。 她想告诉他,她很乖的,他不想她说得事,她一句都不会泄露。 商呈玉并没有回眼神给她。 商呈玉唇角的笑意依旧没有消退,目光落在出神的容向熙脸上,他温声,“太太,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容向熙抬起眼睛,平静跟他对视。 廊灯很亮,将彼此的神色照得分明。 有很多东西,在这柔润的灯光里,不言而喻了。 他们彼此清楚,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但谁也没有意向将这既定的事实首先揭露出来——因为他们是联姻啊。 在联姻中,任何基于情感发生的矛盾都是幼稚的。 “没有任何事情。”容向熙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变。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的脸颊,“太太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他当然知道容向熙已经发现一些东西,他更知道,容向熙不会揭露这些东西,比起表面就残破不堪的婚姻,她还是想撑起一个美满的假象。 她可是郁小瑛的女儿啊。 容向熙不但没有问任何问题,甚至主动转移话题,“夜深了,回去休息吗?” “当然。”商呈玉攥住她的手。 . 回到留宿的院落,商呈玉为容向熙上药。 她伤到的地方自然是刚刚被容逢卿碰到的下颌。 只是微微发红而已,毕竟容逢卿又没有练过铁头功。 容向熙被商呈玉托住下颌,很轻柔得用棉签涂抹。 他靠得很近,近到容向熙可以数清他纤长又浓密的眼睫。 他真是有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 怪不得商家那么多孙辈,他最得商载道喜欢。 连已故的商大公子都比不上他。 她有点出神,不经意间想起商呈玉的大哥。 商容两家是世交,两家常年走动着,每到年节,过来拜年送礼的便是商大公子,他长相平平,但性情十分温雅敦和。 她被郁小瑛罚跪时,他还替她求过情。 他温温柔柔说:“昭昭这样的好孩子得好好宠着,为什么罚她呢?” 郁小瑛道:“再好的孩子,一味的宠,就宠坏了。” 商大公子笑,“我就觉得,昭昭宠不坏。” 当时,传出跟商家联姻的消息,她还以为联姻的是大公子,雀跃很久,跟郁小瑛沾沾自喜,“我嫁了大哥哥,你就不能欺负我了。” 郁小瑛好整以暇,“为什么?” 容向熙天真回,“他会护着我!”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始至终,郁小瑛为她订下的就是商呈玉。 “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商呈玉已经停下动作,深浓如墨的眼眸静静注视她。 联姻之后 第18节 容向熙道:“想起大哥哥。” 尽管商董事长和商大公子去得突然,而且至今都没有出准确官方报告详述那场意外,但商家人并不避讳提起他们。 商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突然逝去,明面上,似乎并没有给商家带来什么打击,只是接班人从商大公子换成商呈玉而已。 商载道跟老部下讲的话流出来,“老大和希林去得早,也是幸事啊,呈玉远远比希林更能托起家族。” 提起逝去人,商家人比容家人少了一份伤感。 容向熙曾经问过郁怀亭这个问题。 郁怀亭沉吟说:“因为这就是商家人毕生追求的事业,无论生死,这都是他们所求的结果,愿赌服输而已。” 商呈玉果然没有因容向熙提起早逝的哥哥浮出伤感的神情,神情温煦,“你跟大哥很熟?” “也没有很熟吧。”容向熙道:“就是我挨打的时候,大哥哥替我求过情,有一次我跪祠堂,他替我上过药。” 商呈玉知道容向熙的脑回路为什么拐到大哥那里了。 原来大哥也给她上过药。 “既挨打,还跪祠堂,你的幼年过得挺不容易。” 商呈玉一直不认可容逢卿说容向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看法,真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绝不是她这种性格。 她该是受惯委屈的,才能这么从容得把辛苦和委屈往肚里咽。 “还好吧。”容向熙不觉得她过得辛苦,“谁都不容易。” 商呈玉笑了下,“你当年确实还好,现在过得更不容易。” 容向熙:“嗯?” 商呈玉垂眸将药放回药箱,漫不经心道:“嫁给我,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吗?” 容向熙:“……” 他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 容逢卿跟容韶山和郁小瑛同乘一车返回容公馆。 加长版suv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容逢卿坐在后排,看见容韶山毫不避讳握住郁小瑛的手。 她心底酸涩,为母亲不公。 她偏过脸,看向窗外,冷不丁又想起商呈玉。 也不知道长廊上发生的那一幕,有没有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 她垂着眉眼,纤细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了又删,只留一句话,[商呈玉,大姐迁怒你了吗?] 心脏急剧跳动,她屏息凝神,等待着商呈玉的回复。 以前,每次她发信息,他都不让她久等。 可等了许久,眼睛都看得发酸,商呈玉也没有回复她消息。 “卿卿,你跟呈玉还有联系吗?”前排,容韶山突然扭过脸问。 石破天惊一般,容逢卿表情一瞬空白,她紧捏着手机,“爸爸,您……您……”他怎么能问这个!尤其是郁小瑛还在! 容韶山浅笑,“别担心,我没有怀疑你勾引你姐夫的意思,我只是想,既然昭昭跟呈玉感情不好,不如让他们两个离婚,你来承担这项婚约,这样,容、商两家的联姻还能继续进行下去。” 这个想法在容韶山心底盘桓很久了。 当他得知容逢卿跟商呈玉在伦敦谈过恋爱时,他就动了把联姻对象换成二女儿的心思,但郁小瑛强硬拒绝,她淡淡道:“这桩婚约是我爸爸在世的时候跟商家老爷子定下的,你想让你的二女儿嫁到商家去,就让你爸爸从地底下托梦,让商载道改变主意!” 容韶山只好短暂歇了这个心思。 今时今日,他旧事重提,一是为了满足容逢卿的心愿,再就是——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商呈玉和郁怀亭撑腰的容向熙越来越不受管制了。 她现在该撺掇商呈玉向他要股份,日后就敢直接篡位。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郁小瑛也没想到容韶山突然发疯,侧眸过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语调温柔,因为看出容韶山来者不善,不想在半路上惹怒他。 “就是啊。”容逢卿低下头,轻轻说:“妹妹嫁姐夫,以后人家该怎么说我啊,商家老爷子,也不会满意我的。” 容韶山道:“只要呈玉喜欢你,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站在他身后,顶着商太太这个名头,谁敢对你闲言碎语?旁人只有艳羡你的份!” 容逢卿抿了抿唇,神色还是不情愿的,但没有继续反驳。 心脏急剧跳动起来,脸颊不受控发烫。 容韶山回眸看向脸色冷淡的郁小瑛,淡笑着说:“太太,现在我还是容家的家主,难道这点主意都拿不定?我已经容忍太太这么多年,太太难道不能稍微容忍容忍我?” 郁小瑛抬眸看向他,忽然笑了,说:“咱们俩,到底是谁在容忍谁?” 她含怒,“我不容忍,你以为老爷子能让徐兰珺进容家大门!” 容韶山淡淡道:“老爷子到底还是我的父亲,他不疼我还疼孙子,等上一阵子,总会让兰珺进门的,倒是你——”他似笑非笑道:“太太,当年你确实做的很不错,唔,开新闻发布会给我说好话,这么多年做慈母照顾卿卿和子暮,但你是为了谁?” 他突然提高音量,“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们郁家没人了,你的父亲的哥哥都死在天上,你怕墙倒众人推,你怕我休了你,所以你急冲冲跑出来做好人!你别一副我欠你的样子!” 容韶山罕见发这么大的脾气,司机和容逢卿齐齐噤声,什么话都不敢讲。 夜色深浓,黑色宾利开进隧道里,那一点月光都隐没不见了。 郁小瑛攥紧手,脊背和脖颈僵硬挺直着,好像又回到那一天。 那个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跪在容公馆大门前,而广播总台正在播报航班出事的新闻—— 前往俄罗斯喀山机场的公务机bxxxxx,于外蒙古苏布拉嘎盆地坠毁爆炸,机上17人,全部罹难。 那一架飞机上,乘坐着郁小瑛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刚上中学的侄子。 一日之间,她家庭破碎,举目无亲。 . 容向熙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正坐在课堂上,一本正经看多媒体新闻。 她的小学跟其他小学不一样,从不早读,别校早读时间他们用看国际国内大事新闻。 新闻结束之后,班主任再抽出半小时为他们逐条讲解新闻相关的信息政策。 本来正播报着叙利亚内战,她还为叙利亚小朋友伤感呢,新闻突然被切掉,穿着深蓝色西装主持人脸色骤变,眼圈发红,“播报一条紧急消息,今日早上九点,由京城飞往俄罗斯喀山机场的公务机bxxxxx坠毁在苏布拉嘎盆地,机上人员全部罹难,我们党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政务活动者,伟大的——” 主持人说了一长串称谓,容向熙全部没听清,只听到了外公的名讳——郁正国。 同桌拉拉她胳膊,“是你外公诶——你怎么哭了?” 容向熙摇了摇头,抬腿跑到办公室,眼圈红着,气喘吁吁,“老师,我得回家。” 班主任也知道这件事了,刚还在办公室讨论呢,她轻声安慰,“别慌,我让司机叔叔送你。” 刚坐上车,容向熙接到郁小瑛电话,“宝贝,还在学校吗?” “对啊。”容向熙压抑着哭腔,她暂时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件事,妈妈还怀着宝宝呢。 妈妈语气柔和轻缓,“宝贝,要好好学习知道吗?以后啊,只能靠自己了——”妈妈似乎哭了,顿了一会儿,她颤声说:“宝贝,妈妈爱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容向熙心底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车子停到容公馆后,她没关注跪在门口的人,扔下书包,飞快往主院跑。 主院房门紧闭,兰姨在外面守着,见她过来,讶异,“怎么回来了,不上课吗?” 容向熙急切问,“我妈妈呢?” “睡觉呢,有一会儿了。”兰姨环住她肩膀,“大小姐,咱别打扰太太跟她肚子里的宝宝休息,出去玩,好吗?” 容向熙推开她,夺门而入。 卧室空荡荡,隐隐有血腥气从浴室渗出。 她颤抖着手去握浴室门把手,看到了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苍白的母亲浮在浴缸里,长发海藻般垂落,血水溢满地,还有不断的血流汩汩从她手腕滴落。 . 容向熙惊醒,猛地睁开眼。 一是昏沉寂静,宁和的檀香气弥漫。 身边有轻缓的呼吸声。 她手脚冰冷,面颊发木发痒。 一摸脸,满脸的泪。 “怎么了?”商呈玉睁开眼,嗓音清沉。 他侧身去安抚受惊的太太。 抬臂收紧她肩膀,指腹冷不丁摸到泪水,蹙眉,“太太,怎么还哭起来了?” 容向熙道:“……梦到你死了。” 商呈玉轻笑,“原来是喜极而泣啊。” 容向熙:“……”突然没那么伤心了。 商呈玉知道她的梦不可能是“他死了”这么简单,“还能睡吗?不然讲故事哄你睡。” “你会讲故事吗?” “不会。”商呈玉慢条斯理道:”我可以现编。” 他完全可以做得到。 毕竟几个小时的会议他可以完全脱稿、洋洋洒洒。 联姻之后 第19节 容向熙本来打算听一听他的故事,手机铃响起,是她专门外郁小瑛设置的铃声,她起身,赶紧接电话,“妈妈。” 郁小瑛柔和问:“宝贝,睡了吗?” “没有。”容向熙轻轻说:“妈妈,我好想你。” 郁小瑛顿了下,笑,“我也想你啊。” 容向熙立刻说:“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这么晚了。” 容向熙不容拒绝,“我马上就到。” 说完,她掀起被子起身。 商呈玉随她起身,道:“我送你。” 对她再没感情,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大半夜开车回娘家。 车上,商呈玉侧眸问:“你的梦,跟妈妈有关?” 容向熙没回答,目光无焦距看向前方幽深的隧道。 她只希望,能开得更快一些。 商呈玉侧眸静静注视她。 她像一捧在枝头上摇摇欲坠、即将散落的白山茶花。 第16章 膏肓 太太,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给容向熙电话时, 郁小瑛刚刚敷衍过容韶山,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 听听女儿的声音,是她难得的消解疲惫的手段。 撂下电话, 郁小瑛唇角已经有了婉转笑意, 她吩咐人, “煮一碗莲叶粥, 一会儿昭昭过来。” “把螃蟹也蒸上,一会儿一起拿给昭昭吃。” 郁怀亭掀起帘子,提着一篓子大闸蟹过来。 他身形清瘦高大, 含笑走过来, “大小姐,深夜到访,应该不打扰吧?” 话都被他说尽了, 她还能怎么说? 郁小瑛垂下眼睛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去, “刚刚,还得谢谢你打了那通电话解围。” 在车上, 容韶山怒气正盛的时候, 是郁怀亭打过来的电话拯救她。 郁怀亭突如其来的电话, 警示了容韶山——郁家虽然没人了,但郁怀亭还在。 这个跟郁小瑛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位高权重,回京之后, 心里还是记挂着着郁小瑛这位曾经照拂过他的姐姐的。 容韶山当场的气焰便消了。 在郁小瑛挂了电话,同意了郁怀亭深夜送螃蟹的请求后,容韶山从善如流道歉, “太太,让我向你说句抱歉,刚刚我实在不是有心,是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事太多,我心力交瘁,真是对不起。” 后排的容逢卿见容韶山语气转缓,忍不住开口,“爸爸,就算公司事多你也不能迁怒大妈啊!谁惹你你去找谁啊,只会找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 见容逢卿的话有些重,郁小瑛担心她惹怒容韶山,柔声说:“谢谢你卿卿,你爸爸也不容易。” 她转过脸,望向容韶山那张硬挺而英俊的脸。 曾几何时,她也深深迷恋过这张脸。 如今,心底只剩漠然的厌恶。 她微笑着,看向他眼睛,“我们多年夫妻,你知道我的性格一直有点骄纵,说话难听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当然知道你的难处,如果有用得上我、用得上郁家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帮你,我们同舟共济,我一颗心都是向着容家向着你的,有对你不满的地方,只是因为我太在乎你,那些情绪,只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嫉妒。” 容韶山当然知道郁小瑛的言不对心,她一贯是这样,话里温柔,做事狠绝,但他面上还是做出动容的表情,“太太,辛苦了。” 他握住郁小瑛的手。 这双手,柔滑似锦缎,微冷。 刚握住她时,有一瞬僵硬,慢慢柔缓下来。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她终究有靠他的地方,就算再恶心他、再厌恶他,她也只能低下头容忍着跟他一起过日子。 想到此,容韶山冷冷勾了勾唇。 下车之后,容韶山本来想留宿佛堂,但管家过来说,郁怀亭过来送螃蟹了,车子已经停在门口。 今时不同往日,容韶山做不到像以往那般忽略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舅子,只好亲自去门口迎接。 郁小瑛站在佛堂前,四处凉风阵阵。 塑了金身的佛像,垂眸微笑,普度众生。 她忽然觉得通往佛堂的台阶有些高,已经没有力气走上去。 兰姨过来扶她,知道她心情不好,贴心说:“给昭昭拨个电话吧。” 郁小瑛:“她得睡了。” “没睡,瞧,我帮你拨通了。” 听到那句“妈妈”,那些疲倦渐渐从身体里褪去。 就如十八年前,她在医院病床上睁开眼,看到满面泪痕的女儿,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子,她嗓音哭得沙哑,“妈妈,我爱你,别丢下我,好吗?” 从那之后,她便摒弃一切轻生的念头,全心全意为女儿筹谋一切。 . 郁小瑛出神的时候,郁怀亭的目光一直静静停驻在她脸上。 他望见她脸上浮现的笑容,柔和得像春季的风。 他知道,她想起了容向熙。 毫无疑问,郁小瑛的心从来就很窄,容不下多余无关的人,从前她一整颗心想着郁家,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容向熙了。 “打电话的时候,你语气不大好,是跟容韶山闹矛盾了吗?” 郁小瑛回神,显然不愿意让他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日理万机,还是不要管这些事情。” “我在宁省任职的时候,姐姐同样忙得很,也不忘到宁省看我,还给我缝被子。”他温和注视她,”我再忙,关心姐姐的精力还是有的。” 郁小瑛笑了笑,转移话题,“容韶山到门口接你,你过来了,他呢?” 郁怀亭回答她的问题,“他好像有点不舒服,到二太太那边去了。”顿了顿,他问:“你要去关怀关怀吗?” 郁小瑛起身,“昭昭快过来了,我去迎一迎。” 不用她迎,容向熙已经过来了。 她脚步轻快掀起帘子走进来,叮里当啷响,一下子扑到郁小瑛怀里,“今晚一起睡!” 郁小瑛叹息着抚她脖颈,“宝贝,快天明了,怎么一起睡?” 容向熙才不管,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倚在她身上。 郁小瑛说:“怎么来得这么快?” 容向熙当然不会说她以为郁小瑛出事了,让商呈玉尽可能快的赶过来,她说:“可能司机技术比较好。” 郁小瑛点了下她鼻尖,“辛苦司机了,可要给人家包一个大红包。” 容向熙细细跟郁小瑛聊了一会儿,确信她没有轻生的念头,缓缓放下心。 郁怀亭一直安静坐在乌木玫瑰椅上喝茶,悄无声息。 见容向熙跟郁小瑛聊完了,他徐徐道:“多大年纪,还这么黏人?” 他好像对她深夜赶过来,很不满似的。 容向熙自觉屏蔽,道:“舅舅,别光等着在这喝茶啊,我的司机一直仰慕您,很有一番见解想跟您谈一谈,您去见见他吧。” 郁怀亭笑一声,看出容向熙撵人的心,不再久待,起身道:“好,有劳你哄你母亲睡觉。” 凉风静寂,皎月无暇。 青年疏疏落落站在庭院里,迎风赏月,披了一身月辉。 郁怀亭静静望他片刻,察觉到他留意这里,笑着走过去,“昭昭的司机是你啊。”说完,他递烟给商呈玉。 商呈玉没有接,道:“太太不喜欢闻烟味。” 郁怀亭拢手点烟,“据我所知,昭昭从来没说过不喜欢闻烟味。” 容向熙确实是没说过。 她这个人一直很能忍,旁人不触及她底线,她是不会为了自己的舒适度去强迫旁人改变习惯的。 她从没制止他抽烟,却会在他抽烟后靠近她的时候微微偏离身体,这种细微的不同,自然瞒不了商呈玉的眼睛。 商呈玉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委屈容向熙。 在容向熙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便戒掉烟。 商呈玉道:“你不能只有在她明确提出厌恶的时候再做出改变。”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郁怀亭挑了挑眉,“你对所有女人都这么上心?” 商呈玉:“昭昭是我的太太。” 是门当户对、一纸婚约束缚、注定跟他白头偕老的太太。 他不一定多么爱她,但会给足她所有的尊重。 一小时后,容向熙喝完莲叶粥,吃完螃蟹走出来。 郁怀亭已经走了,庭院里只留商呈玉。 月光下,他身形清瘦修长,肤色如玉,透着股不属于尘世的清冷疏离。 “怎么不去其他院子坐一坐?” 商呈玉目光移过来,“我没有兴趣兴师动众。” 联姻之后 第20节 容向熙笑起来。 确实,每次他过来,容韶山都是声势浩大。 “辛苦了。”除了这句话,她也没什么好讲。 或许在之前,她还会邀请他留宿在她的院子。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么情愿让他进独属于她的私人空间了。 商呈玉也没有意愿在容公馆留宿,不过他不急着走,不紧不慢问:“可以告诉我你匆匆赶过来的原因么?不要拿想妈妈敷衍我。” 容向熙也没有瞒他,轻描淡写说:“我妈妈轻生过,我又做了一个关于她的噩梦,所以就赶过来了。” 商呈玉垂眸,“现在还怕吗?” 容向熙道:“怕又能怎么样呢?” 她以为商呈玉会给她一个承诺。 类似于影视剧中那般——站在我身后,我会替你遮风挡雨。 商呈玉却道:“我会到法佛寺请大师给你好好做一场法事。” 容向熙:“得了吧,不怕被人说宣扬迷信活动啊。” 明天还要上班,容向熙不想跟他继续多谈,“早点回去吧,我在这里多待几天,过几天回檀园。”她作势要送他出门。 商呈玉道:“不用送了,回去睡吧。” 容向熙便顺从止住往前迈的脚步,“到家给我发消息。” 商呈玉瞥她,说了句“好”。 从前,这样一句简单的拒绝从不会阻拦住她朝他扑过来的动作。 她会抱着他胳膊,撒一会儿娇,表达一会儿恋恋不舍,然后再不情不愿送他走。 不过,这正是他所中意的。 联姻夫妻,本来就没必要掺和进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各人尽好各人义务便好了。 . 从容公馆到坤泰集团的距离比檀园近了不少。 容向熙抵达的时候,三十三层还是静悄悄的。 只有方珏那边的办公室亮起了灯。 容向熙敲了敲门,方珏抬头说了句“进”,望见是她,笑起来,“来得这么早。” 容向熙当然不会说她是从容公馆过来的距离近。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有点义务维持表面联姻的稳定美满的。 “想到要处理这么多事情,一下子就紧张焦虑睡不着了。” 方珏可是半点不信。 “董事长临时换人让你顶头接项目的时候,也没见你紧张。” “干部制度改革同意书上,要撤走的老家伙们,还有一半人没签字,我怎么能不焦虑呢?” 方珏道:“已经拷走一部分人,他们要是再不从,不怕抓不住他们的短。”他冷淡道:“不想回家休息,便去狱里休息。” “之前拷走的那些,都是恶贯满盈的人,那些人犯的错,群众都是看在眼里的,剩下的那些人,不说别的,最起码表面上是干干净净,而且靠山很硬,如果要审查,那可得翻天覆地了。”这几个月,容韶山心情不佳也有这一方面原因。 很多人他还没动,只是动了个心思,就有数不清的大人物要跟他喝茶叙旧了。 “而且。”容向熙抬眸,“容家就很干净吗?” 这个圈层这么些人,谁也经不起彻查,你想搞死别人,就要承担起别人拼了命也要搞死你的风险。 改革便停顿到这里—— 表面上的小鱼小虾已经清理干净,但再往里,那无尽的海域,还没有进去,就让人心底发紧了。 方珏道:“你想怎么做呢?” 容向熙道:“他们站在这个位置上,敛了太多财,也惹了太多人红眼,势必有家族想把他们挤下去,取而代之。” 她说:“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便只能挑动别人出手了。” 方珏道:“或许董事长有办法。” 容向熙半点不信任容韶山,“他要是有办法,不会二十年了都没把坤泰这么臃肿的机构改下来,不过他这一次确实坚持得比较久,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了——” 她忽然想起昨晚车子开进容公馆正门,管家随口说得一句话,“这几个月,先生发病越发频繁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容向熙指尖点了下桌面,俯身轻声,“帮我收买一个人。” 方珏:“谁?” 容向熙没有直言,托起他的手,在他掌心轻划,“陈。” 是陈丽娜,容韶山身边,最受宠爱的美女秘书。 . 陈丽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容向熙惦记上了。 她上午很忙,要替容韶山处理日常事务,要替他去见律师改修改遗嘱,最后还要把私人医生偷偷摸摸请董事办—— 等医生进了董事办,陈丽娜舒口气,在办公室外随意坐下,静静守着。 知道董事长的病情的人很少,她算其中之一,倒不是因为她多受容韶山倚重,而是她人微言轻,身份特殊。 她这样的身份、她这样的地位,就算她去跟旁人说董事长已经病入膏肓,也没人会信她的。 人们更相信她只是一个为容韶山晚上暖床的花瓶。 不过有些事情是该慢慢准备起来了。 容韶山的亲信们已经默默站好队,就等着容韶山咽气投奔新主子了,他们大多把宝压在容向熙头上,毕竟她是正宫嫡出,背后还有郁家这个大靠山。 陈丽娜却更看好徐兰珺和容逢卿母女。 一来,她这样的身份,一定会惹大太太厌恶,徐兰珺跟她处境相同,应该更愿意接纳她。 第二,容逢卿虽然看着胜算小,但她是商呈玉的初恋。 有很多事情,他们彼此之间争得头破血流,都不及关键人物抬一抬手作用大,而商呈玉,恰好就是那个抬手定乾坤的人。 他要是愿意帮助容逢卿,坤泰集团必定是容逢卿的囊中之物。 电话响了,容韶山叫她进去。 陈丽娜回神,整了整衣裙,推门而入。 容韶山倚靠在座椅上,面容仍显苍白,但比刚刚精神好了许多。 陈丽娜站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摩。 容韶山缓过那阵虚弱,道:“一会儿,中恒集团的人该过来了吧,你把文件拿过来,我再看一遍。” 陈丽娜道:“您刚吃过药,身体正虚弱着,不如让大小姐过来接待?” 论能力,容向熙处理这些事情绰绰有余。 容韶山摇了摇头,“跟中恒的项目,一律不许容向熙过问。” 陈丽娜了然,董事长还是防着大小姐。 明明是大小姐以身联姻才换得的项目,自己却连插手的权力都没有,要是她是容向熙,早就闹翻天,但容向熙却一直很沉得住气,从没有在这方面多问过一句。 容韶山安排什么,她就做什么,乖巧极了。 即便如此,容韶山对她的提防依旧没有削减。 中恒集团过来带队谈项目的是商呈玉。 陈丽娜对董事长的乘龙快婿、商家二公子久仰大名,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她的目光隐晦在青年身上扫过,惊艳与赞叹暗暗压在心底。 怪不得能被大小姐看上眼呢,果然是积石如玉郎艳独绝。 她恭敬道:“董事长在办公室久候您了,商总,您跟我来。” 刚刚把商呈玉一行人招待进董事办,迎面又遇上容逢卿。 二小姐手里拎着食盒,穿一袭波西米亚吊带长裙,身上珠宝璀璨。 “我来给爸爸送汤。”汤是徐兰珺亲自熬得,让容逢卿送过来,为的是警告办公室里不三不四的狐狸精。 狐狸精自然指陈丽娜。 陈丽娜笑,“董事长在谈事儿呢,一会儿您再把汤送进去,您现在休息室里休息一会儿。” 容逢卿站着没动,目光往办公室内瞟,“里面除了有爸爸,还有谁?” 陈丽娜存着讨好她的心思,含笑说:“还有中恒集团过来谈项目的团队。” ”商呈玉在里面吗?”容逢卿直白问。 陈丽娜虽然想讨好容逢卿,但也不想得罪容向熙。 她可不能背一个给容逢卿通风报信的罪名。 她沉吟道:“人太多了,我没看清,要不,一会儿人出来了,您仔细看一看?”她只能这么隐晦提醒她了。 容逢卿没听懂她言外之意,昨天睡得太晚,又早起给容韶山送汤,现在头还闷闷发疼,“你替我看着点,我到休息室睡一会儿。” 陈丽娜只好陪她到休息室,仔细叮嘱秘书们照顾好二小姐之后,她脚步轻轻出门,一回脸,办公室门大开。 会谈结束,与会人员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容韶山和商呈玉。 容韶山脸色青白,仍含笑道:“你来坤泰次数不多,今天是个好机会,我陪你在这里逛一逛,顺便吃顿饭?” 商呈玉目光在容韶山脸上轻轻掠过,关切道:“让陈秘书陪我逛吧,董事长还是回去休息,我看您脸色不好。” 联姻之后 第21节 容韶山心里一堵,心道,要不是你咄咄逼人,他至于气得脸色不好? 下了谈判桌,他这个女婿倒装得像个人了。 容韶山招了招手,“小陈,你陪商总逛一逛。” 陈丽娜关切向容韶山投去一眼,容韶山表示自己没有大碍,陈丽娜才抬步引领商呈玉离开。 到了休息室门前,她微微顿住脚步,若无其事说:“二小姐在里面休息呢,里面空调吹得冷,这里也没有备毯子,不知道她有没有冻感冒。” 她是故意挑起话题,让商呈玉进去看看容逢卿。 商呈玉没按照她思路来,道:“既然这样,陈秘书就先去看看二小姐,其余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陈丽娜有些失望,没表现出来,提起精神问:“您想去哪里看看呢?” “三十三层。”他漫不经心道。 陈丽娜敛眸,三十三层,是大小姐办公的地盘 比起顶层的空旷沉寂,三十三层显得拥挤而嘈杂。 商呈玉一踏进这里,沙沙翻页声不绝于耳。 每个独立办公室都在开会。 一间间小办公室里,少说也要容纳十几个人聚集开会。 看着就让人心底发闷。 人最多的还是最里面的办公室。 员工坐着围成一圈,低头记着笔记,中央只有一人站着,身姿纤瘦挺拔。 她依旧是简单的白衫白裤,身上半点纹饰没有,却透着一股沉静清冷的贵气。 办公室隔音很好,商呈玉听不见她说什么,但她从容不迫的姿态,沉静冷清的神色,徐徐落入眼眸。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容向熙。 容向熙开会历来很快,几分钟后,所有围绕她的下属便徐徐散开,从她那间鸽子笼大小的办公室走出。 方珏为她煮了杯咖啡,杯沿递到她唇前。 容向熙翻看着文件,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咖啡。 说话太多,嗓子都要冒烟。 尝完,她蹙眉,“太甜了。” 她不喜欢吃甜食。 咖啡从不加糖和奶。 方珏道:“你心里苦,该喝点甜得暖一暖。” 他在说容韶山把容向熙完全隔绝在中恒项目之外的事情。 通过自己联姻达成的项目却一点沾不到,容向熙心底确实很憋闷,但她一贯善于忍耐,现在跟容韶山撕破脸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在文件下达后,她还是装着感恩戴德的模样应下了。 但有人知道她不开心—— 容向熙勾了勾唇,“好吧,那就谢谢方助了——”话音未落,她眼尖得看见站在透明玻璃门外的男人。 他长身鹤立,只穿简单的白衫长裤,却比任何西装革履的职场人更有气场。 此刻,他的气势收敛起来,露出如玉般温润的一面,含笑望向她,“太太,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第17章 撞见 这件事跟我们的联姻无关。…… 容向熙听到商呈玉话的第一反应是生气。 工作场合, 她不喜欢把任何私人称呼带到工作里。 在坤泰,她不是谁的女儿,更不是谁的太太, 只是容向熙。 平时, 她的行事作风, 她的穿着打扮, 无疑不昭示这一点。 可商呈玉这一句话,将她所有的努力,击得粉碎。 已经有同事抬起头, 先看向商呈玉, 又充满艳羡的看向容向熙——似乎,被商呈玉这样的男人叫太太,是她莫大的荣耀。 确实如此。 容向熙从不耻于承认联姻对她带来的种种好处。 但她还是生气商呈玉称呼的不尊重。 容向熙接过方珏手中的咖啡, 淡淡问:“商总怎么到这里来了?”她不是中恒项目的对接方,更不是被容韶山派遣招待他的秘书,自然用不着对他毕恭毕敬。 她抿一口微甜的咖啡, 侧眸跟方珏说:“商总可能走错楼层了,你领他到顶楼去。” 他们靠的很近。 商呈玉只瞧见容向熙红唇微动, 不知道跟她那位学长说了什么, 她那位学长便像得了骨头的狗一样, 瞬间斗志昂扬起来。 方珏抬步走到商呈玉面前,一横胳膊, “商总请,我带您到顶楼去。” 商呈玉没搭理他, “容董身体不好,具体的合作细节还没有谈拢,他便要去歇息, 中恒总不好无功而返,所以到这里来找容副总。”他漆黑的眸光落在容向熙身上,“容副总觉得我很叨扰?”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用了“叨扰”这个词。 他是贵客,谁敢说他“叨扰”呢?逢他大驾,旁人总是用“蓬荜生辉”这个词形容。 容向熙只好请他进来。 商呈玉抬步,缓身走进这间狭小的不及家里浴室大的办公室。 容向熙开门见山道:“董事长不会把项目交给我,您有什么想继续谈得,去找我们谭老总。” 商呈玉打量她的办公室,并不接她的话,漫不经心问:“你联姻换得项目,却不能插手,心底不恼吗?” 容向熙心道:论偏心,你是跟容韶山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还好意思问她恼不恼,救容子暮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恼不恼呢? “并没有。”容向熙垂眸看一眼手机消息,道:“谭老总已经回到办公室,您可以起驾去见他了。” “太太,我这几天好像并没有得罪你。”他似笑非笑看着她。 何止没有得罪,他们连面都没有见。 自从那天为了郁小瑛回到容公馆,容向熙已经在容公馆住了一周,只言片语也没有往檀园递过,要不是今天过来谈合同,商呈玉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太太的尊面。 容向熙说:“工作嘛,总要公事公办的,下班就好了。” 商呈玉抬眸,“意思是,下班回檀园?” 商呈玉没有用“回家”这个词,因为在容向熙心里,檀园算不上她的家,她的家只有容公馆。 容向熙不知道商呈玉的思路怎么歪到“回檀园”这件事上。 容向熙并不想回去,住在容公馆,通勤时间都变短,她还能多睡会儿,而且,她不喜欢建在山上鬼森森的檀园,以前为了商呈玉她容忍,现在—— 她扯了扯唇,真不知道商呈玉有什么值得她容忍的。 “再说吧。”遇到不想答应又不能生硬拒绝的问题,容向熙总是这样回答。 商呈玉怎么可能猜不中她的心思,他开口,直接把事情钉死,“下班我来接你。” 说完,他轻轻环了下容向熙的腰,当做拥抱,转身走了。 . 走出容向熙办公室,路过方珏办公室,商呈玉敲了敲门,不等回应,推门而入。 方珏在处理容向熙刚刚布置下的任务,闻声抬眸,眉眼冷淡下来,“商先生有事?” 商呈玉居高临下看向他,淡淡道:“从始至终,你最大的难题都不在我太太身上,与其想方设法勾引她,倒不如想想,怎么讨郁夫人开心。”他慢条斯理,“十年前你那封没有送出的情书被郁夫人偷偷在火盆烧掉,现在,你想让郁夫人当面警告你不要破坏别人的婚姻么?” 方珏脸色微微苍白。 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容向熙至今都不知晓,商呈玉却轻描淡写说出来。 他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商呈玉已经阔步离开了。 陈澍跟在疾步如风的老板身后,“boss,我觉得您不该这么着急去警醒方珏。”他全心全意为老板和老板夫人着想,“万一他去给夫人告状,您跟夫人的关系岂不是更岌岌可危了么?” 商呈玉回眸,冷冷道:“我还要怎么忍?共处一室了还要忍,忍到生米出成熟饭么!” 容向熙这么端庄矜持的人,都被他勾引得用他的手喝咖啡!他们还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他的太太已经被方珏勾引得神志不清了! 陈澍没想到上司这么大火气,低声说:“您不怕他告状么?” “他不会。”商呈玉言简意赅道:“他要脸。” 陈澍:“……” 哦豁,方珏要脸,直接闯入他办公室威胁人的您好像不大要脸诶。 他心底默默腹诽,冷不丁前面的boss停下脚步。 原来电梯前站着个人,一袭长裙,妆容精致,她身上的香气,飘忽忽盈满廊道。 这里是安全出口,空间寂静,少有人来。 容逢卿眼圈发红,“你是不是很庆幸跟我分手?”她刚刚在三十三层,看到商呈玉拥抱容向熙的那一幕。 原来,他也会对其他女人温柔。 她对他,并不是特殊的。 “我姐姐又漂亮又聪明,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我是白痴!”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容逢卿也总是贬低自己的智商,毕竟,她是一个在国内读不上高中要出国留学镀金的人。 彼时的商呈玉柔和说:“你同样很聪明。” 她眼眸晶亮,“哪里聪明。” 商呈玉道:“能让旁人快乐,便是最大的聪明。” 这个“旁人”是谁,不用他明说,容逢卿便猜到是谁,低下头,羞红一张脸。 现在,又到了这个话题,容逢卿祈求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从前的答案。 联姻之后 第22节 ——你不是白痴,你很聪明,你让我开心。 不要让她觉得,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只是自作多情。 商呈玉没回应,扫一眼陈澍,示意他去清场。 陈澍还没动,容逢卿已经扑过来。 商呈玉蹙眉闪身。 容逢卿扑了空,失望道:“你总是这样,生气了也不说,冷冷淡淡的,逼着我跟你分手,现在又无缘无故不理我。” 当年分手,确实是容逢卿提的。 她一提,商呈玉便同意了,半点挽留都没有。 让她怀疑,他有没有真正爱过她。 她想他是爱她的,如果不爱她,为什么在五年后,主动提出跟她结婚呢? 虽然这件事被她拒绝,嫁给他的变成容向熙,但这足以证明,他是爱她的。 容逢卿冷静下来,“你当初,是真的想娶我吗?” 那是她刚回国之后,他约她在会所见面。 五年不见,他一如既往的沉静淡漠,“三天后,我约你的父亲见面讨论谈联姻的事情,你一起过去,做我未来的妻子人选。” 她知道两人的身世是天堑之别,就连最高傲的容向熙,要嫁给他也不过是勉强够得上,更何况是她呢? “你要把我们交往过的事情告诉我爸爸?他会弄死我的知不知道!京城里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大姐的联姻对象,结果你要娶我,我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商呈玉垂眸把玩着指间的钢笔,淡淡道:“你去就知道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说了跟容韶山同样的话,“站在我身后,没有人敢对你评头论足。” 最后,她还是没去,容韶山来请她,她装病躲在被窝里。 她还是没那个勇气,直接面对郁小瑛和容向熙的怒火。 结果几天后,她就收到了商呈玉跟容向熙订婚的消息。 曾经说要娶他的人,在订婚宴上,也能在宾客满席中牵起容向熙的手,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也会俯身,轻吻容向熙的额头。 “你把我当什么呢?三天前说着要娶我,三天后就同意跟容向熙订婚,你对我的爱,就因为我没有赴约烟消云散了吗?”她百思不得其解,这种念头令她痛苦得日日辗转难眠。 商呈玉没有回话,而是抬眼,看向楼梯上。 容向熙站在楼梯之上,神情沉静。 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但让人感觉,她整个人都已经冷透了。 对于商呈玉的白月光人选,容向熙并非没有猜测,有无数种猜想都指向容逢卿,但她紧急制止住这种想法。 他可以喜欢上任何人,绝不能是容逢卿。 她的母亲做了徐兰珺的手下败将,她也要输给容逢卿吗? 容向熙的骄傲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命运给她重重一击。 就是容逢卿啊。 是容逢卿的话,一切都说通了。 商呈玉为什么对着她的脸晃神、他为什么宁愿惹恼她也要救容子暮、半山别墅里那一声“七七”—— 哦,不是“七七”,原来是卿卿啊。 他竟然这么早就带着容逢卿见过长辈了—— 之前她对他的喜欢和迷恋算什么! 算笑话! 她阖了阖眼睛,抬步下去。 容逢卿脸色苍白,“姐姐,我没想伤害你。” 她拔腿就想走,发觉没有人拦她,又默默挪回来。 容向熙没有心情搭理容逢卿,直直看向商呈玉,“如果在结婚前,你告诉我,你的前女友是卿卿,我绝不会跟你结婚。” 商呈玉心情半点波动没有,淡淡道:“这件事,似乎跟我们的联姻无关。” 容向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缓。 她一整颗心,慢慢皲裂掉。 商呈玉道:“太太,我跟你之间,只需兼顾好家族利益,其他的私人事情,我们还是放各自自由。” 他望向她,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劝她不要自找苦吃,“太太,那种复杂的,爱来爱去的情感,不适合出现在我们的关系里。” 容向熙轻轻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转身那一刻,她身体紧绷。 之前她对商呈玉的喜欢算什么? 算笑话。 不止她看来是笑话。 商呈玉也是一样的。 真是伟大的笑话,得到她跟商呈玉共同的认可。 . 容逢卿伫立在商呈玉身后,见容向熙走了,轻轻道:“你要不要哄哄姐姐呢?她看着高傲,其实心里还是比较脆弱的。” 商呈玉面色沉冷,抬步下楼。 容逢卿想追上去,被陈澍扣住,“二小姐,先生和太太之间是联姻,三十年的联姻,不是你想拆就拆散的,除非你甘愿做情妇。” 容逢卿当然不愿。 她好歹也是容家小小姐,怎么可能做没名没分的情妇! “可是爸爸说——”她还抱有一点希望。 容韶山说,商呈玉跟容向熙感情不和离婚后,会让她顶上商太太的位置。 陈澍说:“那是容董的妄想,先生并没有更换联姻对象的念头,而且——”他残酷道:“这桩联姻,不仅是商家容家的联姻,还是商家跟郁家的联姻,甚至郁家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容逢卿手脚冰凉,冷笑,“只能怨我没有一个好外公,对吗?” 陈澍摇摇头,抬步走了。 其实,容逢卿想做商太太还是有机会的,先生到会所找她的那一次,便是唯一的机会。 那个时候,先生甘愿毁约,也要娶她进门。 可是她没有赴约。 . 容向熙刚一回到办公室,便接到商载道秘书电话,他说让她回老宅一趟,整理寿宴礼单。 容向熙余怒未消,抿唇应了。 紧接着,又是郁小瑛电话。 郁小瑛也是受商呈玉所托来劝容向熙。 作为母亲,她当然很了解自己的女儿,没有讲其他,直接开门见山,“知道了?” 容向熙鼻尖一酸,说:“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反而婚后时不时提醒她,让她别用情太深。 郁小瑛听出女儿的怨气,叹气道:“鬼迷心窍了。” 对于当年的事情,她没多讲,只是提醒女儿,“既然选择了联姻,一切的苦和委屈都得受着,不要动离婚的念头,不要被别人看笑话。” 容向熙还能说什么? 她“嗯”一声,挂断电话。 接下来又是容韶山的电话,他答应把跟中恒合作的项目交给她,语重心长,“既然联姻了,就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要想这想那的,主动提离婚的事,万万不许想。” 不到半分钟,又有电话打过来。 容向熙没有接,用另一只手机给商呈玉打电话,“你有病是吗?” 是嫌她还不够烦吗?找这么多人打电话给她! 跟商呈玉猜得差不多,容向熙至多只能忍受三个人给她打电话。过了三个人的劝说,她就能自己把自己哄好。他坐在车里,听着她怒气未消的话,笑了笑,“看来那些人的劝说有效果。” 容向熙直接想挂断电话。 商呈玉道:“你下来找我,我保证那些人再不会烦你。” “我要工作!” “我替你跟容董请假了。” 商呈玉等了半小时,容向熙终于下楼来见他。 他开门让她上车,容向熙没有动,身形纤瘦清冷,“就这样说吧。” 商呈玉笑了笑。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姿态强硬的时候,只说明心底没底,是故作强硬,若是底气很足,便常常是心平气和,不动声色。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容向熙,并没有沉淀好自己的情绪。 他便从车里出来,跟她面对面。 他只说了两句话,语调温淡,“我跟你的妹妹已经没有任何情感牵扯。” 顿了顿,他抬眼看她,“我们婚姻还很长,接下来的三十年,你都得忍受我。” 容向熙看着他语气淡淡,波澜不惊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垂眸,慢慢松缓心绪,调解完心情,她仰眸,弯唇,露出商呈玉所期待的不动声色、风平浪静的模样,说:“我当然会做一个合格的联姻妻子,毕竟,我母亲是郁小瑛,不是吗?” 哪里还有比郁小瑛更完美的妻子呢? 联姻之后 第23节 丈夫出轨被闹得满城风雨,她依旧拖着流产的身体召开新闻发布会维护丈夫,一遍又一遍说“我相信韶山。”最后,事情瞒不住了,又体贴大方迎徐兰珺母子进门。 郁小瑛无疑是众人心中最完美的妻子。 身为郁小瑛的女儿,容向熙还未嫁人,众人便对她也有了这样的期盼——言传身教,他们都渴望她成为下一个郁小瑛。 他们期待她,成为一个即使丈夫出轨,也要含泪辩护的温婉佳妇。 容向熙一直避免走上母亲的老路,但最后,殊途同归。 她能抱怨谁呢?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第18章 礼单 他非常忠于婚姻。 在容逢卿跟商呈玉倾诉衷肠的时候, 陈丽娜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不能不仔细观察,毕竟她在容逢卿身上下了很重的注。 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那个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商先生, 似乎没有那么喜欢容逢卿。 他看容逢卿的眼神, 都不如容韶山看她的眼神情真意切。 陈丽娜深深舒口气, 挂上温婉动人的微笑, 走上前,轻轻安慰容逢卿,“别担心, 商先生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你一声令下,商先生就把子暮从陆家接回来,这可是驳了大小姐的面子呢。” 陈丽娜并不知道当日发生事情的内情, 但想也知道,容向熙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救容子暮?出力气的只可能是商呈玉。 而商呈玉为了谁才这样做,答案一目了然。 容逢卿已经冷静下来, 她回想着刚刚商呈玉疏冷的态度,喃喃道:“原来他是认真的, 在他心里, 妻子确实比我更重要。”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年节商家往容家送礼, 礼物分量很重,是按照给亲家送礼的标准来送的, 她知道了气不顺,半是试探半是撒娇, “看来你跟我大姐好事将近啊,如果你们结婚了,你还会来找我吗?我可不会给你做情妇。” 她想逼商呈玉一把。 想让他保证他不会娶容向熙。 闻言, 商呈玉眉目不动,淡淡道:“如果结婚,我当然会尊重我的妻子。” “哦,那结婚了,你就会跟我断了?” 他没回答。 当时,她以为他是不悦,现在想来,沉默就是认可。 如果她不做他的妻子,他们就没有半分可能了。 毕竟,他真的是非常忠于婚姻的男人啊。 容逢卿心底堵得不舒服,恼意随着嫉恨一起攀升。 此时此刻,她倒宁愿商呈玉是容韶山那样三心二意的男人! 徐兰珺给她打电话,她气不顺,“怎么了?” “又问,又问!我是来送汤的,不是来做探子的,我不知道!”容逢卿没好气挂断徐兰珺电话。 陈丽娜倾身关切问:“这是怎么了?” 容逢卿见到她也是非常不顺眼,一个情妇罢了,也跟郁小瑛一样摆当家主母的架子! 她淡淡道:“我妈妈想知道爸爸身边的情况,你帮我走一趟,爸爸身边的事情,日日夜夜的,没有谁比您更清楚了。” 陈丽娜准确听出容逢卿话里话外的讥讽,唇角的笑慢慢冷下来。 瞧不起她,徐兰珺又是凭什么上位的呢? 她再不要脸,也没有像徐兰珺一样抱着孩子跪在门前逼宫! 不过倒也不好得罪她,陈丽娜应了,脸上裱着完美无缺的笑意,“好啊。” 徐兰珺在容公馆焦躁不安等着容逢卿。 她跟容韶山关系冷淡很长时间了。 纵使她再小意温柔,容韶山也不爱在她这里待,每天一回来,不是到主院,就是去书房,或者干脆不回来! 今天她亲手熬了鸡汤,就希望容韶山喝到熟悉的味道,回来看看她。 他以前跟她说过,最喜欢喝她熬的鸡汤,一个女人会下厨,才有家的味道。 没想到等来的是陈丽娜。 . 陈丽娜进了院门,便觉得阴风阵阵,徐兰珺正站在廊下,眯着眼,阴恻恻看她。 陈丽娜对徐兰珺早有耳闻,毕竟她可是以一人之力把郁小瑛逼得住佛堂的存在,但面对面,还是头一次。 容韶山不喜欢把自己的女人养在一起,只看徐兰珺和郁小瑛院子离得天南海北就知道了。 对于陈丽娜,容韶山也没有带她回来过,她属于是容家和坤泰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什么身份的人。 毕竟,她又没跟徐兰珺一样,强逼着别人叫她三太太。 陈丽娜放松心绪,含笑走过去,优雅大方道:“夫人。” 她是给徐兰珺卖了个好,故意隐去“二”这个序词。 只是眸中的高高在上的傲然是遮不住的。 本质上,陈丽娜这样光鲜亮丽的职业女性,很看不上徐兰珺这种以色侍人、生儿育女的女人。 她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她能陪容韶山应酬,帮他处理公务,像徐兰珺这种女人,怕是连报表都看不懂吧。 陈丽娜微笑看向徐兰珺,脊背挺直,眼底是隐藏得极好的轻蔑。 “啪”! 迎接她的,是徐兰珺的耳光。 一声脆响,陈丽娜捂着脸,头脑发晕,被扇懵了。 自从跟了容韶山,再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二太太,您……”陈丽娜不解和委屈交织,指印鲜艳印在白皙的脸上,还留了几道血痕。 徐兰珺漫不经心看自己刚做得指甲,“陈秘书啊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懒得理你,怎么也得跟韶山留面子,可你倒好,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来了,怎么,董事办秘书做得不过瘾,想来要个名分了?” 她笑了笑,“大太太菩萨一样的人,不愿意跟你计较便罢了,我可不是呢。”说着,她挥了挥手,院中的佣人齐刷刷出来。 她居高临下看向陈丽娜,“给我打她,打出事情来我担着。” 她还怕她吗? 她有两个孩子呢。 容韶山再疼惜陈丽娜年轻美貌也得顾念着两个孩子。 再说了,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 临走前,她温柔对陈丽娜道:“放心吧,就算我打死你,韶山也不会对我说半个不字,还会给我扫尾巴呢,我可是他孩子的母亲。” 说完,她施施然走了。 独留陈丽娜一个人,无助站在空旷的院子里。 徐兰珺留下的人自然不会真的上手打人。 徐兰珺惹得起董事办的红人陈秘书,她们可惹不起。 众人将陈丽娜齐齐围成一圈,先上手把陈丽娜手机和其他监听设备没收了,然后各归各位,陪着陈丽娜在烈日炎炎庭院里罚站。 站了一会儿,陈丽娜便觉得腿酸脚疼,太阳穴阵阵发昏,“我能走了吗?”她虚弱问。 一位阿姨说:“还不行呢,等二太太回来,我们问过她,才好放您走。” 她语气挺好的,陈丽娜心底有了几分底,“二太太在哪里呢?您可以帮帮我,叫大太太过来吗?” 阿姨笑,“巧了,二太太就在大太太的佛堂里喝茶呢。” 她语重心长对陈丽娜说:“您安安稳稳站一会儿,我们不会把您怎么样的,这几天先生不回家,二太太心里烦得很,忍不住就拿您发火了,她没坏心的,您别怪她。” 陈丽娜顶着鲜红的巴掌印,笑得有点干涩。 她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徐兰珺有没有坏心? 要不是她在容韶山面前还有几分脸面,徐兰珺怕不是得弄死她! 一个二太太,倒比大太太谱都要大呢! . 徐兰珺确实在郁小瑛的院子里喝茶。 佛堂前种着密密麻麻的青竹。 竹林里摆了石桌石凳,兰姨沏了明前茶。 郁小瑛做在竹林石凳下,用清茶招待徐兰珺。 明面上,郁小瑛跟徐兰珺关系还可以。 这得益于容韶山。 容韶山喜欢自己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却不喜欢她们闹得太过,于是郁小瑛和徐兰珺便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至于私底下的暗潮涌动—— 只要不闹在明面上,容韶山对此乐见其成。 徐兰珺突然到访,郁小瑛有些意外。 平常,要不是徐兰珺的一双儿女出事,她很少过来,井水不犯河水。 容逢卿和容子暮都好好的,没闯什么祸,怎么过来呢? 徐兰珺说:“姐姐,我刚刚惩罚了一个人,要是韶山怪罪起来,您可得替我说句好话啊。” 联姻之后 第24节 郁小瑛抿茶,笑,“又是外面的哪一位妹妹惹你生气了?” 容韶山外面有女人郁小瑛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懒得管,徐兰珺倒对此意见很大,一阵正经跟外面的小四小五争风吃醋。 从前有位叫盈盈的姑娘,年轻貌美,top院校毕业,一进公司,就被容韶山安排到身边做秘书,一来二去,便你侬我侬了。 徐兰珺看在眼底,打定主意要拆散他们。 她凭空编造出一个对盈盈姑娘一往情深的侄子,口口声声要为盈盈姑娘保媒。 容韶山权衡利弊,到底没为盈盈得罪他儿子的生母,同意让盈盈嫁给她那位“侄子”,成婚后,没多久,盈盈便被那位侄子家暴打死了,理由是盈盈结婚后也不安分,勾三搭四。 徐兰珺大义灭亲,亲自把那位侄子送进监狱,得了容韶山的一句夸奖。 这位二太太看着温温柔柔,实则使得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当年的惊天一跪,到现在还被京城人津津乐道呢。 郁小瑛敛了思绪,听徐兰珺讲,“那位陈秘书,她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没忍住,给了她一巴掌,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是怕韶山怜香惜玉,要治我的罪呢。” 郁小瑛道:“我也是泥菩萨过河,只能尽力而为。” 徐兰珺心满意足。要是郁小瑛一口咬定能帮忙,她还生气呢。 敷衍徐兰珺几句,郁小瑛出了竹林给容向熙打电话,“昭昭,你让方珏收买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陈丽娜?” 这个名字她也是听兰姨提过一嘴,说陈丽娜目前对容向熙很重要,为了收买她,方珏费了很多心思。 容向熙在商宅的花厅里看礼单,闻言,轻笑,“她到家里去了?” 郁小瑛道:“是,还去了那边。” “那她是得历劫了。” “我该帮你做什么?”郁小瑛说:“亲自过去,替你买个好?” 容向熙想了想,道:“不用,派人跟着她就行了。” “经此一遭她就该知道了,谁才值得她效忠。”想起什么,她嘱咐母亲,“荷塘挨着那边的院子很近,哪儿又没有监控,保不准二太太又要在荷塘里动什么手脚,不能让陈秘书也做池中亡魂啊。” 郁小瑛冷哼,“她不愧是容韶山的知心人,就喜欢这样下作害人的事情!” 容韶山兄弟五人,三个人的死因跟水有关,如今只他一个独苗苗,那个没有安监控的荷塘,帮了他不少忙。 郁小瑛感叹完,没有听见女儿的声音,“——昭昭?” 容向熙从礼单上回神,脸色微微苍白,“没事,我刚刚在看商家每年送给世交的年礼。” 郁小瑛说:“那得看很长时间了,商家一向回礼丰厚。” 容向熙紧紧捏着那页泛黄的礼单,漫无边际想—— 是啊,这么丰厚的礼单,但她没有找到任何一份礼物是送给容逢卿的。 但偏偏,几年以来,容逢卿每年都能收到属于商家的年礼。 那么,这份特殊的、冒以商家名分送给容逢卿的礼物,究竟属于谁? 真是好难猜啊。 第19章 冷淡 当然有使性子的权力。 商呈玉跟容向熙一起到了商宅之后, 两个人便分开。 商呈玉去了书房跟商载道问安,容向熙则去了花厅整理寿宴礼单。 这样的活计本该交给商呈玉的母亲汪明漪做。 但自从丈夫和长子离世,汪明漪便吃斋念佛, 做起玄明法师的俗家弟子, 再不问世事。 商家积攒的内务, 便悉数交到容向熙手中。 商呈玉从书房出来后, 天已经擦黑,后院煌煌亮起灯火。 管家问他到哪里歇息。 商呈玉在商宅有两处住所。 一处是属于继承人居住的静心堂,另一处他做二公子时居住的远香阁。 “夫人住在哪儿?” 管家笑, “夫人还没忙完呢, 刚想去问她。” 商呈玉道:“以后直接问夫人,她住哪儿我住哪儿。” 管家收回试探的心,恭声应是。 . 商呈玉踩着一地灯辉到了后院的花厅。 拨开青玉珠链, 入眼就是那座用于办公的紫檀书案。 书案屹立于花丛中,周身缠绕葳蕤花枝。 商呈玉没有在书案后看到容向熙的身影。 她在后厅的贵妃榻上,侧身躺着, 眉眼被一册敞开的书遮着,呼吸平缓起伏。 似乎睡熟了。 商呈玉瞥一眼过分灼眼的灯光, 调暗了灯带的亮度, 而后轻轻掀开遮在她脸上的书。 满面泪痕。 他动作一顿, 手还未收走,躺在榻上的人睁开清透的眼睛。 她的眼神并不清明, 似乎还没有从梦境中苏醒。 “怎么哭了?” 容向熙望着他的脸,怔了一会儿, 垂眸,轻轻说:“做了个噩梦。” 商呈玉俯身替她掖了掖毯子,温声:“再休息一会儿, 剩下的礼单,我替你看。”他望着她脸上的清泪,说:“太太,这里很安全,放心睡。” 商呈玉回到桌前,坐在容向熙坐了几个小时的位置上,熟稔翻开,只看了一页,他便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送给容逢卿的礼,一项都没有登记在礼单上。 那些礼物走得是他的私库,他只是借了商宅的名头送给容逢卿礼物,自然,商宅的礼单上干干净净。 容向熙,他的太太,该是发现了。 商呈玉垂眸,指尖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他触碰着纸页上明显的掐痕。 这是容向熙留下的。 这件事让她如此震惊,以至于指甲陷入脆弱泛黄的纸张,在表面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商呈玉心平气和。 他从不后悔过往所做的一切决定。 自然不后悔每年假借着商宅送节礼的名义,将一车车奇珍异宝送给容家那位自称从未收过任何节礼的二小姐。 眼前恍惚又出现容向熙的泪眼。 她红着眼眶,泪水淋漓,怔怔看着他。 商呈玉面无表情,心脏却似乎被重重扯了下。 到了晚上,商呈玉和容向熙一起回到远香阁睡下。 容向熙选了远香阁下榻在商呈玉意料之中。 静心堂毕竟是大哥生前的住所,她对大哥有几分情意,自然不愿意占他生前的位置。 他洗漱过,随手翻了一页书,靠在床前等待着沐浴的容向熙。 容向熙洗澡一向是大工程,有时候商呈玉都看完一本书,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 今天,她出来的有些快。 商呈玉放下看了一半的书,掀眸。 目光很自然从她周身渡过去。 “这里的浴室用着不习惯?” 按理说不应该不习惯。 商宅的一切都是顶级配置,浴室内除了常规的沐浴设施,还有一个小汤池,热气腾腾,是从山上引得温泉水。 “简单洗了洗,没有泡澡。”容向熙长发如绸般披散,身上裹着香槟色披肩,幽微的香气从她颈间透出来,丝丝入骨。 她慢慢走到床尾,从另一侧上床。 商呈玉眸光微顿。 从前她上床,不管他睡在哪一边,都喜欢从他身上爬过去,就像上车的时候一样。 容向熙今天没有想跟商呈玉亲近的意思,她有洁癖,以前是喜欢商呈玉,才乐意做那种把两个人搞得黏腻腻的活动,现在她不喜欢了,便懒得应付。 她抬腿勾起被子,裹在身上闭上眼。 床两侧分成楚河汉界,一明一暗。 容向熙那边已经睡了,商呈玉那一侧还没有关灯。 他偏了偏头,看向身侧绸被裹着的女人,浅声,”昭昭。” 她悄无声息。 似乎真的睡熟了。 . 商宅位置极佳,风水极好,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距离坤泰集团太远。 留宿在商宅,容向熙的闹钟调早一小时。 联姻之后 第25节 睁开眼时,满室昏沉,身侧的人还睡着。 容向熙小心翼翼掀起薄被起身,坐在床边,脚尖勾起家居鞋。 身后有清冽气息靠近,“起这么早?” 容向熙垂眸“嗯”了一声,并没回头去看他的脸,继续照常做自己的事。 她不觉得自己的冷淡。 联姻夫妻,都是这样的。 谁又比她更熟悉这套呢? 快二十年了,每一日,容韶山和郁小瑛都是这样表演给她看得。 容向熙到浴室洗脸刷牙,通透阔大的台面镜映出她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她蹙了下眉,扬起唇角,让这张厌倦的脸显出温柔可人的姿态。 她不该生气的,而是该庆幸。 庆幸没有在爱他太深的时候发现这一切。 现在刚刚好,覆水可收。 刚刚刷完牙,商呈玉也不紧不慢走进浴室,站在另一边。 双台盆设计的卫生间空间很大。 他站在一侧,空气立刻显得逼仄起来。 更令人厌烦的是,未分割的镜面中陡然出现他的身影。 镜中的他正侧眸看向这一边,“吃过早饭再走?” “不用了,我到食堂吃。”容向熙俯身,掬水洁面。 商呈玉没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是集团一把手,自然没有人敢查他的岗,他有大把时间跟容向熙在卫生间耗。 “早餐是摆在院子里吃,还是餐厅?”他忽略上个问题容向熙给的答案,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 容向熙洗完脸,睫毛和面颊都湿漉漉的,重复答案,“我说我到食堂吃。” “哦,你喜欢餐厅。”他慢条斯理。 容向熙成功被他激怒,她明亮的眼睛里似乎燃了一把火,身体克制紧绷着,似乎在抑制着,不要冲上前把他撕碎。 商呈玉当然没有被她的怒意吓到,他甚至心平气和抚摸她微湿的脸颊,垂眸说:“这副摸样被我看见就算了,不要被别人看见,我不喜欢我们婚变的传闻传得满城风雨。” “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有。”商呈玉平静道:“容向熙,你不能只在规则有利于你的时候才遵守规则,你接受了联姻的好处,自然要遵守联姻的规则,这是你的义务。” 容向熙侧过脸,离开他的碰触,“抱歉,我真没觉得自己联姻得了什么好处,甚至,我觉得,某些没联姻的,比我得到的好处更多。” 她既没要求他救她同父同母的弟弟,也没要求他一车车送礼物,至于事业上的助力,更不要想了,容韶山甚至因此更忌惮她了。 商呈玉捻了捻指尖的湿意,漫不经心道:“谁让你选择了我呢?” 容向熙没再说话,她不是喜欢吵架的人。 遇到惹恼她的人和事,她从不凭借一时之气跟旁人吵翻天,而是尽量离开这些吵架的根源。 她擦干净脸上的水,抬步到妆台前护肤。 天已经蒙蒙亮了,淡白的光影落在梳妆台上。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一睁开眼便望见母亲坐在那张紫檀木雕花妆台前,一遍一遍梳拢她那一头绸缎一样光亮的长发。 镜中映照出母亲美丽而模糊的面容。 容向熙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女人,似乎缓缓跟母亲当年的面容合拢。 她没发呆太久,门外已经有人在喊了,“太太,早饭备好了,要吃饭吗?” 容向熙知道又是商呈玉在发神经。 在檀园,可从来没有催饭的人。 她撂下梳子起身,一出门,果然见商呈玉坐在餐桌上。 闻声,他抬起眼,漆黑眼眸漾出笑意,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过来吃饭。” 一顿饭,容向熙吃得食不下咽。 强撑着吃完,起身,撑在桌面的手被扣住。 商呈玉道:“晚上我接你下班。” 容向熙抽出手,“晚上我回家。” 她说得“家”自然是容公馆。 商呈玉道:“我陪你到容公馆。” 顿了顿,他看向她,“多事之秋,不要使性子。” 容向熙回眸,“只有我在使性子吗?”刚刚装耳聋的不是他? 商呈玉淡笑,“我当然有使性子的权力。” 他未讲完的下一句话由容向熙补全,“因为我借你的势,你当然有高高在上的权力。” 商呈玉的目光平静往容向熙脸上一瞥,不置可否。 . 容向熙到了坤泰,得知容韶山没有来上班的消息。 陈丽娜如往常一般,请容向熙代替容韶山出席会议。 陈丽娜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显眼,不似平常光彩照人。 容向熙已经得知昨天发生的事情,关切问:“陈助昨天没有休息好?”她指尖点了下自己的眼睑,“你的黑眼圈有点明显。” 陈丽娜脸色一僵,眼中冒出几丝怨气,但碍于在公司,公共场合,她没有办法跟容向熙大倒苦水。 她幽幽道:“昨天我差点死在二太太院子里呢。” 容向熙垂眸看一眼腕表,不欲多言,“还是忍一忍吧,我家二太太这个性子啊,董事长都管不了呢。” 说完,她侧身掠过陈丽娜,转身往会议室去。 陈丽娜没想到容向熙没有接她的示好,明明昨天,是郁小瑛的人救了她。 她在庭院里晒了一中午,头昏脑涨往大门走,路过荷塘时,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就栽倒在泥淖横行的荷塘里。 快被淹死的时候,是佛堂的人拖她出水。 按理说,郁小瑛该把这件事告诉容向熙了,她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会议室空了一半,寂静无声。 那些不听管理的、喜欢大吵大闹的,要么被拘起来,要么被迫在家静养,剩下的那些,都是心有城府,懂得蛰伏的,是真正掩藏在冰川之下的既得利益者。 按照容向熙之前的想法,甭管那些人现在老实不老实,只要是拿了不该拿的钱、动了不该动的关系,她都要拿刀子把这些蛀虫细细刮一遍。 现在,她改主意了。 还是先按着吧,攘外必先安内。 在为坤泰抛头颅洒热血之前,她必须得保证,坤泰是她自己的坤泰。 脑中隐隐有种直觉——风雨欲来。 从会议室走出,方珏告诉她,“周方海过来了。” 周方海是容家的家族律师,他的律师团队,在容向熙祖父在世时就为容家服务了。 现在,他已经年过七旬,白发苍苍。 容向熙过来见他时,他正低着头擦拭眼镜片。 容向熙停在门口,指节敲了下玻璃门,温和有礼,“周爷爷。” 周方海起身,微微朝她鞠躬,“昭昭,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姑娘呢,现在都结婚了。”他眯了眯眼,不知是眼花还是别的缘故,他没在容向熙手上看见婚戒。 容向熙笑着说:“戴着不方便,摘掉了。” 她提了把小椅子,坐在周方海下首的位置,仰头,“您找我有事?” 周方海叹了口气,轻轻说:“你爸爸这几天改了遗嘱,这事儿你知道吗?” 容向熙当然不知道,她攥紧手指,笑意淡雅,“爸爸身体好着呢,怎么操心起遗嘱了?” 周方海道:“既然操心起遗嘱,说明他的身体不是很好啦。” 容向熙:“也是啊,爸爸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家庭医生给他检查身体了,体检也不去301,只去他投资的那家私人医院。” 容向熙生病也不喜欢去301,太不私密,一有点小病痛,整个圈子都知道了,齐刷刷带礼物来瞧你。 她生病了,也喜欢去自己占股的私人医院。 私密又安全。 容韶山跟她也一样,只不过,近几年他还投资了基因编辑的生物实验室,容向熙以为她的爸爸是要寻求长生之道,没想到,另有隐情。 周方海知道她一点就透,没有多讲,只是说:“希望未来,我的团队能为你服务。” 这是明晃晃站队了。 容向熙当然得给他一点好处,道:“您的孙子是在剑桥读法律,回国后,打算接您的衣钵吗?” 周方海道:“他还年轻,需要历练,没到接衣钵的时候呢。” 容向熙道:“有您扶持着,哪能不顺利呢,既然没有经验,先到坤泰法务部练手吧。”反正那里一堆关系户。 周方海也是打这个主意,任何律师,从坤泰出来,便是闪亮亮的金招牌。 “你费心了。”他起身,枯瘦的手搭在容向熙手背上,“晚一点的时候,我把那份遗嘱发给你。” 容向熙猜到容韶山不会憋什么好招,但依旧笑道:“麻烦您了。” 下班前,陈丽娜又过来了。 这位从容美丽的秘书,头一次拘谨不安。 联姻之后 第26节 “大小姐,能不能给我十分钟。” 容向熙轻抚她肩膀,“明天,我有急事先出去。” 刚刚方珏告诉她,商呈玉的专车已经停在大厦前了,引得员工纷纷注目。 陈丽娜咬了咬唇,第一次觉得无助。 她已经知道周方海来过的消息了,比起周方海,她手里筹码全无,唯一的闪光点是美貌,但容向熙会因为她长得漂亮就让她留在核心圈吗? 而且,她还动过投靠二房的心思。 她疾走几步,追上容向熙的步伐,低声急促说:“董事长的状况很不好,可能就这几天了。” 容向熙蹙起眉,“他昏迷着?” 陈丽娜:“昨天晚上到医院,现在还没醒,但遗嘱——”她轻轻摇头,“很不利于您。” 也是这份遗嘱给了陈丽娜投靠徐兰珺母子的底气。 奈何,徐兰珺不给她活路,她只好弃暗投明。 容向熙还没看到那份遗嘱,但这并妨碍她的猜测。 无疑就是把家业交给他的宝贝儿子了。 容向熙脸上没什么情绪,“不管我未来走到哪一步,都会保证你平稳落地的。”她垂下脸,从手包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钥匙,“见面礼。” 陈丽娜心猛跳,不敢接,“太贵重了。” 这可是紫宸府的别墅,她跟了容韶山十年都没换到买半个别墅的钱。 “一个谈事的地方而已。”容向熙随手扔给陈丽娜,步履匆匆走了。 将陈丽娜远远丢在身后,容向熙顿住脚步,她紧紧抿着唇,手掌轻抚心脏,心跳得很快。 她说不清突然冒出的情绪是属于喜悦还是伤心,心紧紧提着,一阵一阵颤栗感涌满全身。 . 商呈玉比容向熙更早得知容韶山生病的消息。 身为坤泰集团最大的合作商,中恒集团有权利得知坤泰集团一把手的身体状况还有关于他过世之后的权力交接状况。 陈澍坐在驾驶座,对后座的上司说:“医院传来消息,容董苏醒了,暂时脱离危险,不过情况仍然不佳。” 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治疗状况再好,也不可能长命百岁了。 “容董昏迷后,他身边的人纷纷站队,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周方海和他的团队已经站在大小姐那边,容董身边的陈秘书也倾向于大小姐,李清源还没有做决定,看来是打算做一个忠臣。” 商呈玉静静听着,没有讲话。 他并不关心坤泰集团的权力交接状况,他只在意中恒集团自身的利益。 他只需确保,无论谁上位,都损害不到中恒集团自身利益,那便足够了。 陈澍接着说:“太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私心里,陈澍还是希望顶头上司给容向熙一些助力,结婚以来,容向熙一直厚待他,他腕上的表,还是容向熙以回礼的名义送的。 商呈玉淡淡道:“二房的人也一无所知,从这一方面讲,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 言下之意,他并不打算改变容向熙跟二房人处于同一起跑线的状态。 陈澍没再开口,他知道上司不喜欢被私事影响公事。 不管是偏向容逢卿还是偏向容向熙,在上司心底,都是不允许的。 车厢静寂,时光缓缓流淌。 直到容向熙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后视镜里。 第20章 大雨 太太,我算别人? 容向熙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衫黑裙, 妆容素净,她步履匆匆往这边走,似乎不想让太多人观望到她上了中恒集团总裁的专车。 陈澍很有眼力见, 想亲自为太太下车开门, 被商呈玉淡声制止, “让她自己上来。” 陈澍只好坐在驾驶位, 视线落在太太身上。 在距离那台黑色劳斯莱斯十米的位置,容向熙被人叫住。 陈丽娜急急追着她,“大小姐!” 容向熙闻声回眸, 停住脚步。 她掐出温柔的腔调, “怎么了?” 陈丽娜攥住她手腕,身体往她这边倾斜,“医院那边说, 董事长转院了,之后的消息,我应该不能为您提供了。”她从包里拿出那把别墅钥匙, “无功不受禄,我还是不收了。” 容向熙按住她的手, 止住她动作, “没事儿, 收着。” 她不想多谈,抬步想走, 陈丽娜依旧扯住她胳膊,“董事长, 他怕是知道……”她眼神无助,祈求看着容向熙。 容向熙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她站队的消息传到容韶山那里,失了容韶山宠爱。 “你被二太太欺负了, 找我帮忙,是人之常情,如果董事长不念这个常情,我会为你说情。” “那现在,我算您的人了吗?”她又靠近一点,圆润的杏眼看向容向熙。 容向熙才发现,陈丽娜有一双杏眼。 这双眼睛,跟母亲郁小瑛的眼睛很像。 她怔了下,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还没捕捉到,便被陈丽娜的轻呼打断。 前方的车门缓缓开了,坐在里面的男人微微偏头看过来。 他穿着一袭黑色西装,气质矜贵疏离,朝这边看过来时,漆黑清冷的眼底没有半丝情感。 似乎只是等得不耐烦了,才让人打开车门。 陈丽娜压住心底的震惊,缓缓收回看向商呈玉的视线,笑道:“既然商先生来接您,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快,等容向熙回神时,她那道身影便消失了。 仰眸,天空阴沉多云,风雨欲来的阵势。 . 商呈玉静静看了容向熙一会儿,见陈丽娜走之后,她依旧没有上车,淡淡道:“太太是想求雨么?” 容向熙回神,抬步走过去,绕到另一侧上车。 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选择从商呈玉那一侧上车,然后从他腿上爬过去。 商呈玉关门,眸光注视她,“心情不好?” 容向熙刚坐下,便听他这饶有兴致的问话。 似乎她心情不好让他心情很好似的。 她敷衍回,“爸爸生病了,我心情不好不是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容董转院才心情不好。” 容向熙:“你是顺风耳?”陈丽娜声音那么低,他都能听见谈话内容。 “学过唇语。” 容向熙挑眉,“作为坤泰集团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你是不是知道爸爸住院地址?” “当然。” 容向熙轻轻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身体往窗边挪了挪,漫不经心看向窗外的雨。 眼下的情况比她想象得更复杂。 容韶山的病情扑朔迷离,对手虎视眈眈,旁边还有个掌控大局心思不明的商呈玉—— 商呈玉在容韶山心底地位比陈丽娜和周方海都要高啊。 他俩都不知道容韶山转院到哪里了。 陈澍暗暗感叹太太情绪稳定,如果他在她那个位置,现在肯定忍不住问老板容董在哪里住院了,结果她硬生生忍下来了。 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比起明确站队,老板更喜欢中立。 商呈玉目光瞥向容向熙,她靠在车窗边,长发柔顺伏在耳侧。 他慢条斯理开口,“太太,你想知道,容董的住院位置和具体病情么? 容向熙当然想知道,但她也知道,商呈玉没有那么好心。 早上的事犹在眼前—— 容向熙回眸,“不想知道。” 商呈玉耐心问:“为什么?” “还不起你的情。” 商呈玉:“你今晚回檀园住,就算你还了我的情。” 容向熙挑了下眉,身体往他这边靠了点,“就算你帮我,我也不会给中恒集团更多让利。” “我知道。”商呈玉垂眸望她的眼,“我想要什么,会自己拿。” 容向熙扬了扬眉,“我今晚回檀园住,你把我爸爸的具体情况发我邮箱,可以吗?” “不可以。”商呈玉道:“想知道什么自己问,我不是你的下属。” “好吧,我想一下措辞,一会儿问你。”话落,她又挪回车窗前,身体轻伏,专注看着窗外磅礴的雨。 商呈玉收回视线,开了顶灯,随手翻了一页书看。 车内只留雨声和细微的翻书声。 陈澍很敏锐察觉到老板跟老板太太的感情不对劲。 从前,太太一上车,隔板就会升起——太太总会对老板动手动脚,有碍观瞻。 联姻之后 第27节 现在嘛,他俩之间隔开楚河汉界,比同事都要疏远客气。 直到抵达容公馆,容向熙和商呈玉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 外面下了雨,容向熙撑伞下车,商呈玉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去佛堂看母亲?” 容向熙侧过身,雨丝透过微开的车门飘起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对啊。”一个出嫁女儿回家,除了想念母亲这个理由还有什么? 商呈玉微不可查勾了勾唇,“母亲没有告诉你,她今天回了郁家么?” 确实没有。 容向熙收回踏出车门的腿,回身,给郁小瑛打电话。 她腔调柔软,丝丝缕缕的甜蜜从嗓音里溢出来。 “妈妈,你没在家吗?” 郁小瑛道:“宝贝,我回了我的家。” 于郁小瑛来说,容公馆不算她的家,郁家才是。 “你又回容公馆了?”郁小瑛语气柔和,带着无奈,“出嫁了,就不要总是回娘家了,一周七天,你五天都住在容公馆,商家人怎么想呢?” 容向熙庆幸自己的听筒不漏音,不至于让商呈玉听到郁小瑛对她说得话,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失落——她心心念念的人并不想见她,还埋怨她总是回来。 容向熙轻轻“嗯”一声,挂断电话。 郁小瑛不在容公馆,似乎便没有回去的必要。 容韶山在医院生死不知,家中独留徐兰珺母子三人,她可没有好心情跟他们叙情。 可她同样不想回檀园。 轻揉额角,容向熙开始后悔把刚入手的别墅送给陈丽娜了。 好在,她并不是无处可去。 “我有点事情回公司。”容向熙并没有要求陈澍开车将她送回公司,“我开车回去,你们回檀园吧。” 顶灯关了,商呈玉的脸笼在暗影中,他的语气依旧那样清凉淡漠,“太太,刚刚答应的事情,这就食言么?” 容向熙说:“我还没从你这里得到信息,交易便不算开始,不是吗?” 商呈玉道:“覆水难收。” 容向熙没再开口,移开视线,目光再次看向窗外。 天已经彻底黑尽,景色彻底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里,只听雨声滴答。 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她更不愿意看到商呈玉的脸。 “为什么不想回婚房?” “鬼气森森的,我不喜欢。” 商呈玉望着她纤瘦挺拔的背影,说:“我记得有人说过,她自己是长发公主,只有住在城堡里的王子才能娶他进门。” 容向熙回眸看他,“你不要把其他女孩子说过的话套在我身上好吗?” 她的眼睛很亮,暗沉的车厢里,依旧明润生光。 商呈玉道:“这话不就是你说得吗?你过六岁生日的时间,亲口跟我大哥说得。” 容向熙对此没有印象。 不过,她六岁前,确实自以为自己是公主。 生养她的家族富可敌国,父母虽然联姻,但恩爱有加。 容向熙永远记得,父母一起为她开家长会的日子。 每次班里布置手工作业,其他同学都由家教、保姆代劳,只有她的作业,是容韶山和郁小瑛彼此商量着,亲自动手完成。 每次放学回家,她总是一头冲进容韶山怀里。 她年轻英俊的爸爸总是高高将她举起。 他说,她是他的维他命,是他的开心果。 妈妈总是含笑看着这一切,温柔说:“好了,别摔着昭昭。” 她生活在溢满粉红泡泡的幻境里,直到,幻影戳破。 所有的泡泡,都碎了。 容向熙眨了眨眼,那种失控的情绪慢慢隐藏起来。 商呈玉还在静静看着她,似乎要辨清她的每一种情绪。 他猜到她的所思所想,淡笑,“太太,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还会对亲情有期盼吗?” 容向熙蹙起眉,“商先生,不要对别人的内心太有窥探欲,好吗?” 话落,她觉得语气有些重,缓和语气,“我以前很幸福的。” 商呈玉没有接话,但讥讽的神色已经从漆黑的眼睛里溢出来。 ——只有你在怀念从前。 ——他可怜的太太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她挚爱的母亲,全部已经往前看了。 . 回到檀园,雨势猛烈。 陈澍询问,“商总,车子停在地库吗?” 以前,车子总是停在地上停车区。 从停车区走到主楼,景致很好。 可今天,大雨磅礴,雾气沉沉,显然没什么景致。 商呈玉点了下头,“可以。” 容向熙立刻说:“把我放在地上,我要雨中漫步。” 实则,她不想跟商呈玉共处一室。 多一分钟都不愿意。 商呈玉吩咐陈澍,“听太太的。” 停车后,容向熙撑起伞缓步下车,脚尖刚踩到地面,另一边车门缓缓打开。 商呈玉清峻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撑伞走近,“我也想跟太太一起享受雨中漫步。” 容向熙后退两步,笑意不达眼底,“可以啊。” 商呈玉不疾不徐跟着她的脚步。 走到一处水坑,容向熙面不改色直接踩过去。 商呈玉垂眸看她的高跟鞋,“你的鞋,能泡水吗?” 容向熙眸色微顿,并没有看那双泡水的鞋,“当然。” 话落,她又忍不住想,应该是跟他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才留意到鞋子泡水的问题。 容逢卿一直喜欢穿麂皮鞋。 她撑着伞,看着雨中的花花草草,空气中涌出湿润的森冷气息,似乎来自于那些林木,又似乎来自身边的男人。 “你好像很闲。” 商呈玉道:“我不跟着你,你应该得逛到半夜。”他说:“你不是不喜欢檀园,只是不想见我。” 容向熙仰眸,道:“两者兼有之。” 商呈玉了然,“还是因为二小姐的事。” 容向熙点头,“我很膈应。”她加重语气,“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卿卿,我都膈应。” 商呈玉:“你不能指望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感情经历还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容向熙移开视线,“你也不要指望你的太太在得知过去的事情之后还能跟你和好如初。” “就像你说得,联姻夫妻,不要对彼此要求过多,我想,我拥有独处的权利。” 商呈玉静静望她片刻,没说什么,扔下伞,转身走入雨幕中。 瞬间,整个雾气磅礴,大雨弥漫的世界,只留容向熙一人。 . 郁家。 自跟容向熙打完电话后,郁小瑛心神不宁,她望着梳妆台镜中的自己,“刚刚的话,太过了。” 兰姨站在她身后,慢慢为她通头发。 郁小瑛的长发如乌缎,光亮如瀑,半丝白发也不见。 “都是这样过来的,您不也是这样吗?” 确实是。 在徐兰珺惊天一跪之前,郁小瑛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年轻气盛的郁大小姐满怀怒气回到家里,想让爸妈做主离婚。 回来得晚上,爸妈还是好吃好喝待她,但到了第二天,母亲和嫂子齐刷刷跪在她面前,“瑛儿,为你哥哥想一想好吗?他好不容易留在京里,正等着大展宏图呢,你现在跟韶山离婚,不是断你哥哥的前程吗?” 确实,她大哥还在容礼仁麾下做事呢,本来指望着亲家的名头平步青云,她要是离了婚,一切都毁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曾经一手遮天声势浩大到在太庙为独子举行婚礼的郁家也要走下坡路了。 郁小瑛伸手,想去扶起妈妈和嫂子,触到她们眼神时,手一顿,垂下手,心安理得由她们跪着了。 联姻之后 第28节 容韶山有句话还是说得对的。 的确如此,比起他,她更需要这桩联姻。 现在,她的女儿也要走她的老路了。 而她也正不遗余力的成为当年逼迫她的妈妈和嫂子。 接到郁小瑛电话时,容向熙刚刚洗完热水澡,靠在床上,擦拭长发。 看到母亲的来电,她不自觉弯起唇,压低声音回,“妈妈。” 一听女儿语气,郁小瑛便知道她没有生气,笑着说:“这么小声,有间谍监视你啊。” “没,呈玉在隔壁工作呢。”容向熙故作亲密说。 主卧一墙之隔便是书房。 据佣人说,他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已经三小时没有露面了。 郁小瑛道:“刚刚是我语气不好,但是昭昭,既然你嫁了他,就不能闹得太难看,身边的模范婚姻还少吗?你学着他们就行。” 郁小瑛口中的模范婚姻是夫妻两个私底下各玩各的,只在公众场合露面时装成恩爱模样的模范夫妻。 容向熙顿了下,“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心情并没有平复多少,她抱膝窝在床上,安静得发呆。 直到有人清淡开口,“太太,你的头发把我的枕头浸湿了。” 商呈玉站在门前,长身玉立,波澜不惊看向她。 容向熙恍然 ,低头一看。 深色枕面上湿了一片。 确实把他的枕头滴湿了。 只记得打电话,忘记头发没有擦完。 容向熙起身,“我帮你换一个。”橱柜里枕头多的是,不说换一个,一百个都足够换。 商呈玉握住她手腕,目光在她湿润的长发上掠过,“先吹头发。” 容向熙:“一会儿再说。” 她确实不喜欢吹头发,以她这个发量,四十分钟都吹不干,她一向懒得弄。 “既然嫌累,怎么不让别人帮忙?” 容向熙只是看着娇气,但平常生活并不用人侍奉,她不喜欢旁人进她的私人空间。 “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帮你吹。” 容向熙怀疑商呈玉没有听懂她的话,她仰眸,一字一句重复,“我不喜欢麻烦别人。” 商呈玉垂眸静静看她,漆黑眼眸中笑意敛去,淡淡问:“我算别人?” 第21章 义务 你知道回檀园意味着什么。 在容向熙心里, 商呈玉当然属于“别人”这个范畴。 但她不能承认。 此时此刻,他们还是夫妻。 而她还没有能够跟他离婚的能力。 “当然不是。”容向熙垂下眼,望着脚下乳白色长绒地毯。 商呈玉伸出手递给她, “太太。” 容向熙知道他什么意思, 顿了几秒, 将手搭在他掌心。 下一刻, 她微凉的手被他扣住。 坐在床边被吹头发时,容向熙心情有一瞬怔忡。 很久之前,她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当时她不认为高高在上的商先生会折腰费时间为她吹头发, 所以便没有提过这个要求。 现在实现了, 她也失去了当时的心境。 “今年的生日想怎么过?”吹干头发,商呈玉垂眸,细致为她的发尾涂抹护发精油, 浅淡的木樨花香气融化在空气里。 “随便过。”容向熙不关注这些,她很少过生日。 容公馆只大肆为一个小辈庆过生辰宴,请了大半个京城的人, 那个人不是她。 “那我来安排。” 容向熙点了下头,转过脸说:“我有点困了, 可以先睡了吗?” 她不想继续跟他交流, 跟他说得每一句话, 都在消耗她本就不旺盛的精力。 商呈玉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当然可以。” 临睡之前,容向熙信守承诺换了个枕头搁在商呈玉的位置。 她微微俯身, 抬手抚平枕面上轻微的折痕。 满头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在腰际,荡到胸前。 一阵清幽的香气散开。 容向熙感受到了商呈玉的注视, 他并不遮掩,眼神直接裸露看过来,容向熙动作一顿,刚想直起身,下颌便被人扣住。 她被迫看着他的眼。 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微微含笑,“太太,你知道回到檀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得履行夫妻义务。 “我没有心情。” “帮太太寻到好心情,是我的义务。” 容向熙抬起眸,笑了,“随你啊。” 反正她不会配合,他愿意跟木头睡便让他得偿所愿。 但事实是,商呈玉很有技巧。 她的呼吸和身体很快便热烫起来。 他的指腹擦过她下颌,是湿的。 他俯身,沉静凝视她的眼,“太太,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更诚实。” 容向熙仰躺在床上,微微抬起下颌,笑起来,“你信不信,任何一个男人对我做同样的事,我的身体会是同样的反应。” 商呈玉的笑容从脸上敛去。 室内灯光昏暗,他肤色冷白,漆黑的瞳孔里泛起冷意。 容向熙勾了勾唇,侧过身,不顾他的注视,旁若无人闭上眼。 她以为以商呈玉的高傲,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会立刻离开。 但他的吻覆过来。 长指捏住她下颌,迫使她启唇容纳他。 “你疯了是么?” 商呈玉扣住她的腰,让她贴得更紧一些,沉腰,“你是只会这样骂人么?” 容向熙撇开脸,轻轻在枕上喘息。 商呈玉掰过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眼睛,眸光冷锐逼人,“太太,如果出现了那样的男人,我保证,你会在庚子坟捡到他的头盖骨。” 容向熙说:“我没有看到你的气定神闲,只看到你的恼羞成怒。”她微微支起身,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呼吸交融,”你不能指望一个婚姻不幸福的女人时刻保证对她丈夫的忠诚。”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冷下来。 容向熙蹙着眉喘息一会儿,又笑着说:“你尽管去做,我很乐意去捡他们的头盖骨。” 这场情事,做到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疏解,便抽身离开。 容向熙懒得理,长腿勾起薄被,慢腾腾移到自己的位置睡觉。 过一会儿,商呈玉带着一身湿润水汽回来,躺在她身边。 容向熙往旁边挪了挪。 “你想掉下去么?”他开口,嗓音似乎也被冷水浸润。 容向熙睁开眼,瞥一眼,的确到床边了。 她翻了个身,靠里了一些,冷不丁跟他四目对视。 容向熙蹙了下眉,刚要转身,手被他攥住。 “是方珏吗?”他平静开口。 容向熙却听出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你也有心肝,做事还是要思量一些,不然我保证,方珏承受的一切,会分毫不差落在你心肝头上。” “能为方助陪葬,也是她的荣幸。”他慢慢抚摸她下颌,指腹捏住面颊,倾身吻过去。 容向熙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清冷湿润的气息。 她蹙着眉,咬他一口。 商呈玉动作不顿,反而就着血腥气,吻得更深。 联姻之后 第29节 . 翌日,容向熙被铃声吵醒。 是容韶山。 真是惊悚。 容韶山语调平稳,听不出患大病的模样,“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容向熙听不出他在试探还是正常问话,斟酌语气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二太太前两天为难了陈秘书,让她受了委屈,我补给她一套别墅,还有周律师告诉我,您改了遗嘱的事情。” 容向熙毫不避讳把事情全盘托出。 她不能一再忍让,总得露出锋芒。 “如果我真的把家业交给子暮,你会怎样?” 容向熙道:“如果爷爷把家业全部交给四叔,您会怎样?”她慢吞吞道:“我是您的女儿,会做跟您相同的事情。” 闻言,容韶山不受控咳嗽起来。 他蹙紧眉心,忍着刺骨的痛苦。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围上来,“容董,您需要休息。” 容韶山摆了摆手,缓了几口气,他道:“昭昭,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威胁我了。” 容向熙听出他的示弱,但没有就着台阶下,“我相信爸爸不会那样对我的,对吗?” 容韶山顿了几秒,“昭昭,你已经是商家少夫人了,再加上你的能力,就算没有坤泰,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容向熙没吱声。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强求容韶山回心转意了。 他就是要扶容子暮那个废物。 昨天晚上,她已经看到了周方海发过来的新遗嘱。 ——容韶山要把坤泰所有权全部交给容子暮,然后给她管理权让他辅佐容子暮。 他要扶容子暮当君,要她当容子暮的臣。 笑话。 洗漱完下楼,商呈玉在楼下餐厅看报纸。 餐桌上已经摆满早餐。 容向熙刚一落座,他放下报纸,掀眸,“太太今天什么安排?” 今天周末,按理说没有工作安排。 容向熙握住刀叉,“回容公馆。” 想起什么,她似笑非笑,“我们家容公子要召见我,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敢不见他。”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让手上沾人命的容子暮成功脱险,半点皮毛都没伤到。 商呈玉对容韶山新改的遗嘱也有所耳闻,他道:“母亲那里会有万全之策。” 容向熙道:“我不是孩子了,不能事事靠母亲。”她不打算再说,专心吃饭。 方珏发消息过来,[查到了容董的住院地址,要去看吗?] 容向熙:[好能干。去看的话,要不要让我答应什么条件?] 方珏发了个“无奈”表情包,[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容向熙忍不住弯唇笑起来,因为对面有人,她有意克制唇角上扬的弧度,但眼神里的笑意止不住。 她澄澈明润的眼眸里溢满笑意。 商呈玉擦手的动作一顿,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容向熙不关心,回完消息,干脆利落给手机重设密码。 她抬起眸,温和说:“昨天该问的问题我不打算再问。” 有人不用条件就帮她查到一切,她为什么还要指望处处需要交易的商呈玉呢? “看来方助理为你查到了消息。” “对啊。”容向熙没有否认,“而且,现在得知消息也没有用,遗嘱已经立好,爸爸已经把我踢出继承人序列,我不想徒劳关心他的健康。” “我吃好了。”她起身,拿走手机,脚步轻快离开。 很明显,是方珏给她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檀园地库里停满豪车,可惜的是,没有一辆属于容向熙。 自从闹掰后,容向熙有意清减她留在檀园的物品。 她的车大部分停在容公馆。 甚至商宅也有一辆。 只有檀园没有。 她想了下,让司机来接她。 还没有拨出给司机的电话,商呈玉的电话拨过来,“上来,我送你去容公馆。” 他语调清冷,似乎不耐烦。 容向熙抬步上去,标志性的劳斯莱斯已经停在门口。 见她过来,车子立刻启动迎过来,后车门恰好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商呈玉看向她,”上车。” 容向熙挑了下眉,“你坐那儿,我怎么上?” 商呈玉不疾不徐,“你以前怎么上的?” 从他腿上越过去的。 容向熙:“你有病啊。” 商呈玉勾了勾唇,“照我这个病人的意思做一次,我告诉你你的方助理查不到的消息。” “你不是中立吗?” 商呈玉淡淡道:“告诉你再多消息,也不影响我中立的立场。” 他伸手,“太太,你想在太阳下化掉么?” 容向熙蹙眉,搭住他的手,慢腾腾移到他腿上。 坐在他腿上之后,她刚要动作回到另一边的座位,腰身被扣住。 车门闭合,隔板徐徐上升。 商呈玉淡然开口,“在你父亲的遗嘱外,你的祖父另有一份遗嘱。” 容向熙望他。 商呈玉不疾不徐,“他的遗嘱表明,容董百年之后,你是容家和坤泰的唯一继承人。” 容向熙道:“爷爷走了那么多年,随他订立遗嘱的律师们早就被爸爸遣散,谁来证明这份遗嘱的真实性呢?” 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份遗嘱存在。 但这份遗嘱只相当于没有盖章的传位圣旨,没有确切的法律认证,只有少数人知晓。 商呈玉的爷爷和她的外祖父都算是见证人。 但外祖父早就逝去,商载道也未必乐意为她出这个头。 越想越觉得这个联姻如同鸡肋,没有价值极了。 她蹙眉动了动腰臀,“我要下去。”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替你证明?”商呈玉并不放她,抬眸看她的眼。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她怎么会天真以为一个有白月光,还救过白月光的弟弟、她最大竞争对手的人会帮她? 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 “我对你最大的期望,便是你能保持绝对中立。”说完,她伸手去掰他扣住她腰身的手。 商呈玉用戴婚戒的那只手反扣住她的手。 微凉的指腹在她无名指上摩挲,“你的婚戒呢?” 容向熙没再动,“太大了,带着不方便。” “改天陪你换一个素戒。 话落他似笑非笑看向她,”你怎么不动了?” 容向熙侧脸,强迫自己忽略臀下异样,“……你耍流氓。” 商呈玉慢条斯理道:“我想,我有权利对我的太太耍流氓。” . 容公馆。 容子暮反复背诵着应付容向熙的稿子,即使滚瓜烂熟,心底依旧没有底,“二姐,你说大姐会真心辅佐我吗?” 他是早上才得知最新的遗嘱内容,没想到爸爸会直接把坤泰所有权给他,巨大喜悦冲昏头脑,还是容逢卿提醒,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容向熙是心腹大患,他不能高兴得太早。 容逢卿坐在玫瑰椅上,冷静道:“容向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在坤泰经营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拱手相送?但你也不能完全冷落她,没有她,你对管理公司一无所知,怎么应付董事会那些老臣?” “对她,你要用着还要防备着。” 容子暮道:“大不了多给她一点权利。”他想起什么,翘了翘唇,“等我坐上董事长的位置,我就让大姐跟姐夫离婚,然后让姐夫娶你!我要是做了董事长,你的身份肯定够了,商家人再不能嫌弃你的身份了!” 容逢卿对这事并不十分乐观,“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联姻之后 第30节 容逢卿攥了攥手指,“商呈玉的心。” 他在乎她的时候,一文不值他也能把她娶回家。 不在乎她,身价再高也不值他一回顾。 可惜,这个道理,她知道得太晚了。 容向熙到容公馆之后,立刻有佣人到容子暮容逢卿姐弟前汇报她行踪,“大小姐到了,您要去见她吗?” 容子暮立刻蹦下椅子,“去!” 容逢卿唤他,”暮暮,停下!” 容子暮不解,“怎么了?” 容逢卿优雅捋了捋裙摆,“今时不同往日,该她过来见咱们。” 凭什么呢?总是他们上赶着见她? 容向熙也该尝尝上门求人的滋味了。 容子暮想了想,认可了容逢卿想法,“你告诉大姐,我在这里等她,叫她过来见我跟二姐。” 消息很快传到暄和居。 容向熙挑了下眉,对传话的人说:“我现在有点忙,一会儿再过去。” 商呈玉坐在内室的贵妃榻上,将刚刚的一切收到眼底,他侧过眼睛,“你要过去?” 容向熙可没打算过去,她的对手从来不是容子暮和容逢卿,而是容韶山。 但嘴上,她还是道:“今时不同往日啊。” 她漫步到贵妃榻边,“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容向熙有一个很招人喜欢的优点。 她看人的时候总是要眼对眼专注朝着对方,身体微微俯下。 商呈玉顺着她俯身的动作,抬手抚上她的脸,“为什么要走?” ”没你的事了,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微微偏脸,避开他的触碰。 商呈玉收回手,意兴阑珊,“总不能看你被别人欺负。” 容向熙道:“二小姐也在呢。” 她勾了勾唇,俯身问:“我跟二小姐吵起来,你帮谁?” 商呈玉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容向熙道:“无所谓,只要我在乎的人帮我就好了。” 无关人的立场根本不重要。 商呈玉眼神微冷,“谁是你在乎的人,方助理?” 容向熙凝视他,反问:“你觉得呢?” 第22章 半次 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容逢卿和容子暮在院子里久等容向熙不到。 容子暮战战兢兢, “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长久生活在容向熙威压之下,一想到得罪她容子暮就有些腿软,“我去找她!” 容逢卿拉住他, “不要急, 我给她打电话问一问。” 电话没有人接。 容逢卿不气馁, 又拨一遍, 依旧无人接听。 放下手机,她无可奈何对容子暮道:“容向熙还是那样,我们只能走一趟了。” 容向熙并不是不想接容逢卿的电话, 实则是分身乏术。 她蹙着眉心, 眼尾泛红,“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会在床上惩罚自己的妻子。” 商呈玉随手往下一探, 指尖的湿漉抚在她脸上,“太太,你确定是惩罚?” 容向熙闭了闭眼睛。 她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如此□□。 或许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有机会, 她该试一试。 思绪没有飘太久,下颌被他掌住, 只好抬起眸看他。 “在想什么?”他的语气辨不出情绪。 他突然停住, 让她有些不上不下, 没好气道:“不要对别人的大脑太有占有欲。” 商呈玉勾了勾唇,撑起身体, 似乎要离开。 容向熙:“……你干嘛。” 商呈玉垂眸望她拽着他手臂的指尖,淡笑, “不要对别人的身体太有占有欲。” 言下之意,他想走就走,与她何干。 容向熙深吸一口气, 知道不能硬碰硬,学着徐兰珺的娇柔音调,“老公——” 商呈玉轻“啧”一声,掌心拢住她的脸,“从哪儿学得怪腔怪调?” 容向熙心道:装什么傻,容逢卿哪次撒娇不是这样的? 她不搭理,仰起颈,真挚看他,“继续吗?” “好啊,有条件。”他漫不经心道:“吻我,开心了继续。” 自从知道他有前女友这件事后,容向熙再没有主动亲过他。 容向熙一想到他被别人吻过自己再去吻,蹙起眉心,“换一个。” “你又在意什么?”商呈玉极为不解。 容向熙:“我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可你已经碰了好几次了,不是吗?”商呈玉垂眸俯身,深冷目光看向她,“容向熙,只要你还是我的太太,你就必须要忍受。” 说罢,他撑身下榻。 . 暄和居院内的景致相当不错。 传闻,这里原是前朝首富客居过的院落,建国之后,被容礼仁买下,划入自家的宅基地中。 布局精巧雅致,草木萋萋,没有一眼可以看尽的景色。 商呈玉显然没有赏景的心情。 他立在廊下,垂下眼,随手点了支烟。 自从结婚,他抽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天算破例。 烟刚点燃,散出很淡的烟气,大门前有了响动。 容逢卿局促站在门前,“姐夫,能开门吗?” 雕花铁门从内锁住了。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去问你姐姐。” 容逢卿看出商呈玉的心情十分不悦。 是容向熙惹他生气了吗? 容逢卿觉得不会。 从前,无论她怎么故意惹他生气,他都不会恼。 他神情温和,点评,“还是孩子脾气。” 能惹怒他的只有公司和家族中的大事。 容向熙还没这个分量。 她给容向熙拨电话,“姐姐,我跟子暮过来了,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听筒里,容向熙“嗯”了一声,一如既往冷淡。 下一秒,智控门缓缓打开。 随着容逢卿和容子暮步入庭院,容向熙也从内门走出。 她裹着一条沉香色披肩,长发随意散着。 有几缕落在她鬓边胸前。 容逢卿还没见过容向熙这么散漫的样子。 从小到大,她见到这个圈内人人称颂的姐姐,总是一副端雅矜贵的模样。 今天,着实让她意外。 容向熙出来,商呈玉便捻灭了烟。 他目光随意在庭院中看了一圈,没瞧见丢垃圾的地方。 顿了顿,他侧眸问身边人,言简意赅,“垃圾箱。” 容向熙抬起手,示意他把烟递给她。 院子里没有垃圾箱,卧室里倒有一个她从前用过的烟灰缸。 商呈玉垂眸看她纤细柔软的掌心,以为她要向他求和。 抬手扣住她的手,接下她给的台阶,“怎么了?” 联姻之后 第31节 他刚刚还一副凝霜覆雪的模样,如今又春风化雨了。 容向熙:“……” 她猜到他会错意,也没纠正。 联姻夫妻,相处之间不需要太清清楚楚、斤斤计较。 她凝神,刚要说什么,被容逢卿打断,“大姐,暮暮有话跟你说。” 容逢卿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她没想到商呈玉会对容向熙如此亲昵,他不是最厌恶野心勃勃权欲熏心的女人么? 容子暮跟透明人一样站在容逢卿身后。 他先天不良,不到一米七的个子,站在穿着高跟鞋的容逢卿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容向熙似笑非笑瞥过来,“怎么了,暮暮?” 容子暮腿发软,心发颤,背完的台词忘了一半。 还是硌手的礼盒提醒他,“……我来跟您送礼物。” 是一只漂亮的澳白耳夹。 他微微踮脚,替容向熙带上,絮絮叨叨说:“我知道你手上带着方大哥编的红绳,肯定不喜欢我送带在手上的东西,所以我就买了一个耳夹!正好你没有耳洞。” 容向熙手腕微微发冷,若无其事将袖口往下放了放,“你费心了。” 他眼巴巴看着她,“那以后?” 容向熙俯视这个娇小的弟弟,柔和说:“你放心,爸爸怎么说,我怎么做。” 容逢卿见容子暮窝窝囊囊的样子,心底平静极了。 她就知道容子暮烂泥扶不上墙! 容子暮送完礼,从容向熙那边蹭过来,“走么?二姐?” 容逢卿深吸一口气,抬步朝容向熙走过去,“大姐,我也想要一条红绳,能不能让方大哥也给我编一个?” 她在心底唾弃自己。 容逢卿,你真是没救了! 你非要做拆散主角的恶毒女配吗!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让商呈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即使是厌恶的目光。 容向熙微笑,“你去问他要。” “还是不要了。”容逢卿故作俏皮,“你知道的,除了你的话,方大哥谁的话也不听。”她舒口气,爽朗道:“我能看看你的吗?就算拿不到方大哥亲手编的,学一学他的手艺也好啊。” “好啊。”容向熙没有扭捏,直接撸了半截袖子。 细白如玉的手腕上,一截红绳鲜亮如初。 ”是你学琴的时候,方大哥给你编的吧。” 其中故事,容逢卿知道得并不多,她只记得容向熙右手上一只戴一只名品钻石手镯,但某一天,她那只七位数手镯不见了,换上这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绳。 徐兰珺阴阳怪气道:“是那位姓方的小子编的。那小子长得挺秀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郁小瑛想把他当童养夫!” 容逢卿听了一乐,一本正经期待起来。 如果容向熙真的嫁一个穷光蛋,她倒是真心恭喜她。 只是没想到,容向熙还是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那个人,还是她爱的人。 容逢卿的目光如此迷恋得落在商呈玉身上。 最迟钝的容子暮都发现不对,“二姐……”他拉了拉她袖子。 容逢卿反而仰起脸,不避讳了。 容向熙心静如水,“你们慢聊,我先进去休息。” 商呈玉反扣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慢悠悠说:“太太,我建议你在此时此刻担负起太太的职责。” 容向熙面色不变,“如果我不呢?” 商呈玉扣住她手腕,指腹随意一捻,那根鲜亮的编织红绳落在他掌心里,“你会失去你的方大哥精心为你编织的红绳。” 容向熙:“……” 他上辈子是做裁缝的吗?手这么巧! 容向熙静站在门前,没有动,微笑看向容逢卿,“卿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容逢卿扬眉,“姐姐不是要休息吗?” 容向熙:“突然不累了。” 容逢卿说不出话。 如果商呈玉置身事外,她根本赢不了容向熙。 她所有的筹码,只有一个他而已。 容逢卿扯唇一笑,瞥一眼随性散漫的男人,转身,慢吞吞走了。 容向熙看着她背影,微微抿了抿唇。 她知道容逢卿何等心高气傲,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受了情伤。 转念她又想,可怜的明明是自己! 如果她早知道容逢卿跟商呈玉谈过,她又怎么会跟他联姻! 她忽而问:“你跟卿卿在一起几年?” 商呈玉道:“太太想问我的话,该拿出诚意来。” 容向熙:“我问一个问题,你可以回问我一个。” “可以。”商呈玉浅声,“两年。” 没什么记忆的两年。 “该我问你。”他垂眸,瞥她沉凝的眼,“你跟你的方大哥在一起几年?” 容向熙回神,“八年。”她很诚恳给出确定时间,“从我八岁到十五岁出国,他一直跟我形影不离。” 商呈玉:“你的方大哥给十五岁的女孩儿递情书,真是高风亮节。” 容向熙反唇相讥,“你跟十七岁女孩儿谈恋爱,也是不逞多让啊。” 商呈玉见她神情自若,微微眯了眯眼,“你知道他给你写过情书。” 容向熙不否认,手指勾住鬓边发丝,“你还跟未成年谈恋爱呢。” 商呈玉意味深长,道:“容向熙,你明知他喜欢你,还把他留在你身边当特助,装成一副你不知道他喜欢你的样子,任由他对你勾引殷勤,你想做什么?” 容向熙反驳,“你明知道容逢卿喜欢你,你还——”他确实没留容逢卿到身边。 她生硬盖棺定论,“咱俩半斤八两。” 商呈玉似笑非笑,“我希望你待他心如我待你的卿卿妹妹一般清楚明白。” 容向熙不理他。 她待方珏的心可比他待容逢卿的心真挚多了。 最起码,她不会为了联姻对象放弃他。 她转身,想进门,手臂被人握住,“你的红绳还要么?” 容向熙伸手。 商呈玉没有将红绳给她,将熄灭的烟搁在她手心,“扔了吧。” 容向熙:“……” 她眼底冒出杀人的光。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的脸,“太太,你生气的样子更漂亮了。”说罢,收了手,轻拍她肩膀,“别气坏身体。”话落,飘然进屋。 . 容逢卿回到自己住得小院后,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茶饭不思,只坐在窗前发呆。 徐兰珺忧心,问了容子暮,“你姐姐怎么了?” “受情伤啦。” 徐兰珺一喜,“你姐姐肯谈恋爱了?” 她一向不支持女儿瞎搞找床伴,只希望她能找个好男人定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 人已经给她介绍不少,没一个她看上的。 容子暮托着脸,没继续向母亲隐瞒那个秘密,道:“她以前跟商先生谈过,现在一见到商先生,就失魂落魄啦。” 徐兰珺苍白了脸,都结巴了,“是我想得那个商先生吗?” “是哦。” 徐兰珺缓了一会儿,喃喃,“你姐还这么有本事啊,我小瞧她了。” 她到了女儿的屋子,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你跟商呈玉谈过?”她眼里精光闪现,握着女儿的手,“做到什么地步了?你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白被商呈玉占了便宜,你告诉妈妈,我领你到商家要说法!不能白被他欺负!” 眼见母亲又要拿出压箱底的绝招,容逢卿也不迎窗流泪了,闷闷问:“你想怎么闹?” “他占了你的身子,不该负责吗?”徐兰珺温柔抚摸她面颊,“可怜见的,你们好的时间你还没成年吧,他这是犯法的!我们要找商老爷子要说法!” 容逢卿轻嗤,“要说法有什么用,他都娶了容向熙了,你还能逼着他跟容向熙离婚,娶我啊。” 那是自然不能的。 徐兰珺道:“多要一点补偿也是好的啊。” 容逢卿冷脸,“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去闹,商呈玉再也不会看上我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这样的模样这样的身段,他怎么舍得你呢?” 联姻之后 第32节 容逢卿心道,他可舍得了,她勾引那么多次,他都没碰她一指头呢。 就算她用别的男人激他,他也只是绅士为她披上外套,根本不按她预想的来。 一度,她以为他有病。 说不准真有病啊。 容向熙跟他也一副不熟的模样,说不准也没发生关系。 心底由此,产生了甜蜜的期待。 等她回过神,徐兰珺已经走了。 容逢卿没在意,仔细拨弄着手腕上的白兔吊坠。 这是她悄悄从商呈玉书房拿得。 分手时,除了那些馈赠,她只拿了这个。 . 徐兰珺到暄和居时,门没有关。 她径直走进去,一双芊芊手,刚要碰到内门,里面突然走出一个人。 商呈玉身着白色绸衣,神情并不温润,淡漠问:“您有事?” 徐兰珺本来做足准备,但一见到他,瞬间泄气。 但转念一想,她可是差点成了他丈母娘,胸膛又挺起来,“我是为卿卿来的。” 商呈玉还没说话,内室传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清泠又散漫,一听就属于容向熙。 商呈玉神情淡然,没听见似的,淡淡说:“您想说什么,我们到茶室讲。” 徐兰珺揪了揪裙子,追上他脚步。 茶室静谧,有幽兰芳香。 徐兰珺斟酌道:“您跟卿卿交往过,瞧我,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她有没有惹恼您?” 商呈玉没有回,开门见山,“您的意图是什么呢?” 徐兰珺道:“我在容家生活这么多年,看昭昭就像看我的女儿一样,我并不想拆散您跟她的婚姻,只是我可怜的卿卿,您总要给她一个交代啊,您这样,她还怎么嫁人啊——” 商呈玉淡声打断,道,“二太太放心,我没有做任何妨碍二小姐嫁人的事情,我们一直以兄妹相称。” 至于说得要娶她的话—— 她当时处境艰难,他也没有什么想娶的人。 与其娶一个野心勃勃不好掌控的名门妻子,倒不如给她一个庇护。 徐兰珺心慌端起茶喝了一口,“您在说什么?” 商呈玉道:“商某跟二小姐共处一室的任何时间,都有监控录像,您可以去看录像。” 徐兰珺当然不可能去看录像,但也知道商呈玉没说假话。 他神情清冷平静,是经得起任何质询的模样。 徐兰珺见好就收,“那两年,还是谢谢您照顾卿卿。” 商呈玉道:“您过誉了,二小姐机警聪慧,我很少帮得上忙。” 送走徐兰珺,商呈玉端着盏茶,缓步回了卧室。 床幔遮掩间,容向熙伏在床上。 她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露出细瘦如花梗的手臂,精致的蝴蝶骨在薄荷绿的系带下隐隐凹处。 商呈玉垂眸欣赏。 容向熙感受到他极富侵略性的视线,微微偏过头瞧他,露出一截凝白纤细的脖颈,“见完心上人的母亲了?” 商呈玉坐在床侧,漫不经心勾起她腰间系带,”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吗?” “没有兴趣。” 商呈玉垂眸专注抚弄她腰肢,“如果有一天你跟兰姨有这样的谈话,我会很有兴趣听。” 容向熙:“我跟方珏八字没一撇,比不得你跟卿卿情深义重。” 说完,她微微侧身,躲着他的碰触,“别碰!” 她微怒,“我已经履行过义务了!” 商呈玉轻笑,“是半次。” “不过——”他微笑道:“我猜你跟兰姨不会有这样的谈话。” “为什么?”是说她跟方珏不会走到他跟容逢卿那一步吗? “要我回答问题可以,但得付出代价。” “又是亲一下?” 商呈玉长指探进去,“不要躲。” 第23章 小猫 当然是因为不爱你。 云消雨散后, 容向熙翻身下床,腰肢轻摆坐在书台前,再次观摩容韶山立得遗嘱。 他将名下全部的坤泰集团股份留给容子暮, 却没有给他决策权, 附加条款标明, 坤泰集团决策权归董事局共有。 ——未来董事长(容子暮)不具备任何决策权。 有这条附加条款, 足以证明容韶山脑子没有病糊涂,他知道容子暮有几斤几两,所以只给他所有权不给他决策权, 让他做富贵闲人, 而不是真正扶他坐万人之上的位置,让他把家产败光。 不过容向熙并不满意。 ——任何一个原配生的子女都不希望自己的私生子弟妹染指任何一点家业。 桌前的灯光暗了些,是身后的人遮住光的影。 商呈玉穿着随意, 灰色绸衣松松挽了个扣,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和隐约的腹肌。 “除掉容子暮,继承权顺势下移, 你可以得到全部。”他将遗嘱内容尽收眼底。 “你当我是容韶山吗?”再说了—— 容向熙没有转头看他的眼睛,纤细的脖颈秀气挺立, “我记得, 几个月前你还千辛万苦到陆公馆把容子暮接出来, 现在你在建议我对他下手?” 商呈玉抬手摘掉她耳边的那颗澳白耳夹,随手扔在妆台上, “不算千辛万苦,随口的事。” “或许, 容董就是希望你成为他。”他说:“不够狠心,怎么能做好当家人呢?” 看样子,他对容家的事了解得很深啊。 “你查过我们家的事情。” “婚前了解过一些。”商呈玉没有讲很多这方面的事情, 道:“你也可以查商家的事情。” 怎么没有查呢? 可惜商家是铜墙铁壁,半点信息都探不到。 就连当年要了商家父子性命的坠机案,到现在还遮掩在迷雾里,连他们这种所谓的“圈内人士”都查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至于在互联网上,更是连“坠机案”的词条都没有,一搜,要么是一连串的“辟谣”,要么是弹出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人物事迹。 她外公当年的事情可早就被档案局解密,关于此事的纪录片都上了好几轮,而商家的事情,却如滴水如大海。 风平浪静。 “查不到。”容向熙收起遗嘱复印件。 “我可以告诉你。” “不想知道。”容向熙说:“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没有半分兴趣知道。”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再说,她对商呈玉已经丧失窥探欲。 容向熙转过头,“请问,您为什么还在这里,我要上床睡觉了。” 她的手肘还撑在桌面上,微微仰头,不施粉黛的面颊艳若桃李。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尖俏下颌,“你怎么整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 他还没见过圈内哪个大小姐像她一样生活得如此枯燥。 就连她的妹妹容逢卿,也是夜生活丰富的一张九宫格放不下。 容向熙诚实道:“因为我的精力不够旺盛。” 搞好学习和工作就废掉她半条命,她再没有其他闲心去应酬(工作应酬除外),余下的时间,除去必要的健身之外,她只想睡觉。 “建议你不要打扰我的必要睡眠时间,再过两小时,我要开跨国会议。” 说完,她灵巧从他身侧钻过,抬腿勾起薄被盖上,裹住自己之后,又用被角遮住眼睛,挡住过亮的灯光。 商呈玉抬手关掉剩余一盏照明夜灯,留了一室昏暗供她睡眠。 彻底寂静下来之后,他随手拿起容向熙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 输入密码,显示密码输入错误。 他轻轻勾了勾唇,从容不迫又输入新的密码。 ——解锁成功。 . 容韶山半月没有露面。 无论是坤泰还是容公馆,都无比寂静。 最喜欢把爱他挂在嘴上的徐兰珺没有一丝动静。 她开始像郁小瑛学习求仙问佛。 联姻之后 第33节 每日在佛前一跪,祈祷她的韶山哥早日归天。 她已经知道遗嘱内容,只等容韶山一死,她就扶持着儿子,做容家的皇太后。 又过半月,徐兰珺以为容韶山已经死了。 跟儿女一起吃饭时,她压低说:“你们说,你们爸爸会不会已经死了?被你大姐瞒着,没露出风声来。” 容逢卿道:“怎么可能,爸爸这个级别,要是死了,总台会发讣告的,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没了呢?” 徐兰珺道:“按遗嘱说得,只要你爸爸死了,暮暮就是板上钉钉的容家家主了,容向熙不想矮你弟弟一头,所以故意隐瞒着消息,只要你爸爸没死,她还能过长公主的瘾呢!” “不会这样的。”容逢卿心底也有些不确定。 实在是容韶山没有露面的时间太久了。 他们既不知道他在哪里治疗,又没跟他打电话,董事办的那些人都是葫芦嘴,撬不出一个字,不过神情悲戚。 或许呢?或许真的死了? 容逢卿心底不受控涌出一阵阵欢悦,好像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被挪走。 容韶山死了,她便不是容公馆的私生女,而是新任容家家主的姐姐,是比容向熙地位更尊贵的同胞姐姐。 容向熙,再也不能向她耀武扬威了。 她的唇已经翘起来,心底尚存一丝冷静,“容向熙那边怎么样?” 徐兰珺道:“她倒沉得住气,你爸爸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她就是什么样。” 容逢卿笑,“她是在给暮暮示好呢。” 容子暮一直没开口。 一来,院里两个女人说起话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份。 二来,他惹祸了。 他闭了闭眼,克制住手腕的颤抖,只希望能拿钱摆平这件事。 容子暮的事情是方珏告诉容向熙的,当然,他是受郁小瑛所托。 “太太的意思是把这件事交给你,让你把这件事发挥最大效用。” 容向熙俯身在办公室内狭小的卫生间洗手,台盆边放着一簇新鲜的晚香玉,还没到开花的时间,枝叶安静闭合着。 洗手时,衣袖半挽,方珏很容易便看到她那一截空荡荡的手腕。 那根红绳,不见了。 容向熙留意到他的目光,若无其事放下袖口,“先压着吧,多事之秋,等爸爸康复了告诉他。” 越是时局紧张的时候,越得装君子。 容韶山还没死,她这个好姐姐得继续装下去。 容向熙没问郁小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有谁比郁小瑛更关心容子暮的事情呢? 从容子暮出生起,郁小瑛便致力养废他,如今看来,成果斐然。 “什么时候去看看董事长?” “他通知我过去的时候我再过去。”说到这里,容向熙弯唇笑了笑,“我要是不打招呼就过去,董事长得吓得睡不着觉,觉得我会暗杀他。” 方珏无奈,“拜托,现在是文明时代。” 容向熙莞尔,“我们家就是这样的。” “现代化公司经营,封建社会的等级森严,还有民国时期的暗杀手段。” 方珏笑了笑,还是开口,“二太太最近风光得厉害,连二小姐也不似以往低调,参加许多应酬,你还是得留意起来。” 容向熙不以为意,“好的,我们今晚加班。” 方珏道:“今晚商先生捧场的慈善晚宴,二小姐也会出席,你会过去吗?” 这件事容向熙也有耳闻,是汪家组的局,商呈玉作为汪家外孙,自然得为自家表弟捧场。 容向熙还是选择加班。 “争取八点前下班。”说完,她坐在办公桌伏案工作。 . 容逢卿时隔一月再次见到商呈玉。 他依旧矜贵如初,众星捧月,令人目眩神迷。 身边的塑料姐妹花掐她胳膊,“姐们儿,眼睛收一收,人家是有妇之夫了。” 塑料姐妹花刚跟她结识,还不知她身份。 容逢卿端着香槟,淡淡一笑,“他是我前男友。” 塑料姐妹花一脸不信,她拿出手机调了段视频递给容逢卿,“瞧,这是他老婆的采访视频。” 视频中容向熙光彩夺目,满面温柔,“是,我跟呈玉,不仅仅是联姻。” “人家郎才女貌的,咱就别异想天开了。”塑料姐妹花好心相劝。 容逢卿心底堵了口气,撇开她,端着香槟,款款朝众星捧月的男人走去。 他姿态散漫优雅,唇边含笑,神情温润却不减疏离,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们讨论的话题,容逢卿听懂得少。 从前在一起时,她也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有一次她听他的属下向他汇报项目,人走了,她满脸困惑,“他在说什么,我一点听不懂。” 商呈玉道:“你听得懂,要么他做得东西是一团垃圾,要么你是真正的天才。” 后来她也恶补过相关知识,但实在不是那块料,便随遇而安了。 此时此刻,望着灯光下众人中心的他,容逢卿冷不丁想,他会不会跟容向熙很有话题啊。 毕竟,他们是一个专业的学生。 商呈玉看见了容逢卿。 在敷衍应酬之外,他分了点心神,递了个眼神给表妹。 汪尔雅收到表哥眼神,端着杯香槟,悠缓踱步到容逢卿身边,“卿卿。” 容逢卿一惊,瞧清汪尔雅的脸,缓缓笑了,“雅雅。” 汪尔雅伸手指了指休闲区的沙发,“我们到那里聊一会儿?好久没有见了。” 上次见面,容逢卿还是商呈玉的女朋友,一眨眼,五年时间过去了。 容逢卿不能拒绝汪家大小姐的谈话请求,又瞥一眼商呈玉,抿唇应了。 坐下后,汪尔雅问:“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容逢卿不欲跟她深谈,目光完全钉在商呈玉身上。 今天晚上,他竟然喝了酒。 往常,他可是滴酒不沾的。 汪尔雅留意到,解释,“是我姑姑过来了,有人敬姑姑酒,表哥当然得替他母亲挡酒。” 汪尔雅也有些意外,姑姑汪明漪在山上修行,很少下山的,没想到这场平平无奇的慈善晚宴可以惊动她。 容逢卿没往心里去,她观察到商呈玉因喝酒而过分冷白的脸。 他其实酒量很一般,毕竟平时没有锻炼的机会,喝醉酒,他不喜欢任何人近身,有几次她偷偷在他酒醉后靠近他,都被他赶出来—— 汪尔雅也看出来容逢卿神思不属,她无奈笑了笑。 怎么还是个花痴性格呢? 诚然,她知道自己表哥有一张出类拔萃的脸,但也不至于一直盯着看啊。 她使了个眼色,让另外一些赴宴的名媛招待着容逢卿,她端着酒杯去见姑姑。 汪明漪一见她就笑了,“雅雅。” 围在汪明漪身边的贵太太们附和笑,“雅雅又漂亮了,这件裙子怎么没见过呀?是刚出的新款。”她们相视一笑,自嘲道:“瞧我们还是老了,连一件裙子的牌子都辨认不出来了。” 汪尔雅显得柔顺而温婉,“是家里裁缝随便做得。” 她很不耐烦跟这些贵太太们讲话,但又不得不应付,毕竟她们之中,可能会有她未来的婆婆。 汪尔雅僵直站着,被贵妇们从头夸到脚,终于应付完,她长舒口气,对姑姑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找您!” 汪明漪道:“你这不过是过家家呢,当年容礼仁和郁正国还在的时候,容向熙面对的可比你夸张得多。” 不过她那便宜儿媳应对得也很好,颇有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在这么多人的恭维中,她始终从容不迫,对每个人的喜好如数家珍,别人捧她,她也不着痕迹捧回去,本来一场马屁大会,倒比她弄成情感联谊了。 公公也是在那时候看上她的。 即使后来郁正国和容礼仁相继过世,公公也没改变迎她进门的主意,这在他势利而圆滑的一生中是极为罕见的。 回神,汪明漪道:“我好久没见到容向熙了,你叫她过来。” 汪尔雅:“嫂子不爱这种场合,您还是别耍婆婆威风了。” 汪明漪确实是这样的,当年她在自己婆婆下难做,等她自己做了婆婆,也不打算放过她的儿媳。 但容向熙圆滑得跟泥鳅似的。 面子上温温柔柔,实则根本不往她身边靠,导致她想耍威风,都找不着人。 “我有理由啊。”汪明漪道:“呈玉醉了,她不该过来照顾吗?她不是大家闺秀、名媛之首吗?” 远远偷听的容逢卿抓住“醉了”这个字眼,她往场上瞟了瞟,果然没有看见商呈玉的身影。 她甩开周围的人,轻手轻脚离开宴会厅,问清喝醉的客人安排在哪里,轻手轻脚到了后院。 后院一圈别墅伫立,到处灯火煌煌。 她不知道商呈玉在哪一间,只好硬着头皮往深处走。 终于,在临山的别墅门口,望见陈澍的身影。 联姻之后 第34节 她做贼心虚,不敢直接从正门进,悄摸从下沉花园进去。 下沉式客厅里,灯光明亮,一道清隽修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他德语纯正,似乎在开会,姿态散漫。 会议结束,容逢卿腿都站麻了,“你不是醉了吗?” 夜深人静,两人独处,她不自觉就有了几分脾气。 商呈玉没说话,像是完全忽略掉她这个人。 容逢卿几步走到他身前,“我知道我妈妈找你的事情了。” “你一直对我很好,从没占我便宜,她找你,是她的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她屈膝半跪在地毯上,仰眸看着他,姿态盈盈。 她知道如何最大程度上展现自己的美,眼眸适时涌出通透的泪水。 她鼻尖微红,“你是最纵容我的人,我永远记得,你因为我的一句戏言,在维港上空放烟花。” 望见她的泪眼,商呈玉眸光微顿。 冷不丁想起容向熙。 想起他掀起盖在她脸上的书,泪痕残留的模样。 她平静说:“做了一个噩梦。” 心脏在彼时留下的抽痛感在此时依旧残留。 容逢卿还在说,“我姐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圣诞,每年她生日,大舅舅都会在维港放烟花,我对你说,我也想让维港的烟花为我而放。” 那年她生日,他果真让维港上空升起烟花。 “我记得,你因为我最喜欢粉钻,拍卖了世界上最贵的粉钻送给我。”那枚项链叫“粉红之星”,她只在晚上,夜深人静时才偷偷戴一戴。 她说了很久,那些纵容宠爱她的小事永远印在心底。 本来她是装哭的,后来越来越委屈,泪流不止。 商呈玉眸光平静淡漠。 容逢卿直视他,“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会因为我提了分手就舍得五年不联系我,为什么会因为我拒绝你的结婚请求就娶了容向熙,你的爱这么轻易就消散吗?”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当然是因为不爱你。” “那你爱谁?爱容向熙?” 商呈玉眼也不眨,“当然不是。” 容逢卿不敢相信,“你说谎,你爱我的!” 商呈玉鲜少有耐心,温和道:“你知道商宅有一只叫娜塔莎的小猫吗?” 容逢卿茫然摇头。 商呈玉道:“我为它花的钱,不比为你花的少。” 那是一只得了罕见病的小猫,为了治疗它的先天病,他曾组织过上百次专家联合会诊,把它两年不到的寿命硬生生提到八年,至今,商家旗下的慈善基金会,有一个项目还是专门以它的名字命名的,为的是救助那些患了同样罕见病的小猫。 “卿卿,那不是爱,真正的爱不该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审视你,不会让你患得患失。” 容逢卿嘴唇颤抖,“你也知道我患得患失?” 商呈玉温声:“你的任何情绪,都是摊开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你很简单,单纯而天真,有一点小心机,小虚荣,小野心。”说到“野心“这个词,商呈玉轻轻勾了勾唇。 他想起商载道对所谓野心的评判。 ——如果某个女人的野心是得到某个男人,那根本不是野心,那是情趣。 所以,容逢卿连野心都没有。 这样的人,连跟她计较都不至于,她太脆弱了,经不起随手一击。 . 容向熙来到别墅,陈澍看到她,眼神闪过一瞬惊慌。 容向熙捕捉到,“除了你们商先生,还有其他人?” 陈澍低声,“二小姐也在,先生特意把她放进去的。” 容向熙很识时务立在原处,“我该进去吗?” 她说:“我不想来的,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们商先生喝醉了,让我过来陪他。” 如果电话是商呈玉打的,她会毫不犹豫挂断,但来电人是汪明漪。 她还是得顾及着联姻面子的。 结束加班,匆匆赶过来了。 陈澍为她让开道路,“您请。” 正厅是一间简单的会客室,容向熙意识到还有一间下沉式客厅。 她从最深处的旋转楼梯拾阶而下,冷不丁有只毛绒绒的生物撞向她的高跟鞋,容向熙俯身,下一秒,动作顿住。 视线穿过楼梯旁的流苏水晶灯,她望见商呈玉跟容逢卿亲密交谈的场景。 容逢卿屈膝跪在地上,仰着脸。 而商呈玉俯身,微微垂眸,显得十足温和有耐心。 客厅太大,他们声音很低,模糊极了。 容向熙也没有意向听清。 小猫眨着大眼睛,刚要“喵呜”叫出来。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捂住它嘴巴,轻缓抱起它。 小猫靠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不动了。 第24章 玉镯 太太,你的眼神不干净。 商呈玉察觉到容向熙的到来。 不知哪股夜风从菱花窗里飘过, 送来她身上清幽的香气。 商呈玉敛眸笑了笑,眼也未抬,“太太。” 那道纤瘦挺拔的身影蓦然停住脚步, 沉香色裙摆在旋梯间影影绰绰。 顿了几秒, 容向熙侧过脸, 雪白莹润的面颊朝向他, 轻笑,“我记得你不喜欢猫。” 这是她给出的刚刚离开的理由——她并不是刻意离开,只是把猫抱走。 商呈玉掀眸, 说:“你现在可以过来了。” 容向熙过来, 最难堪的是容逢卿。 她低着头,嘴唇都要咬破,脸颊红成虾子。 “对不起, 姐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对容向熙,只有一遍又一遍道歉的份。 容逢卿这样道歉, 容向熙却不能接受。 容家不能承受姐妹争夫的丑闻。 事情没有发生到最后一刻,任何人都不该背起这份骂名。 容向熙抬手抚了抚她发顶, 柔声将事情摘出, “没有你的事, 你的小姐妹还在外面等着你玩呢,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切都过去了。” 容逢卿鼓起勇气,“姐姐, 你真的不能——” 真的不能把商呈玉让给她吗? 她话还没有说完,容向熙便冷声打断,“不能!” 语气之凌厉, 让商呈玉都微微挑眉。 容逢卿走了之后,容向熙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意向。 她根本不想探究关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 商呈玉叫住她,“不是来给我送醒酒药的么?” 他抬起眸,漆黑的眸清醒通透。 他说:“太太,我还醉着。” 容向熙顿住脚步,坐回到沙发上。 商呈玉牵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摩挲,“这样才对,留在这里,总比去前面应酬省心得多,再说了,你跟汪主任也合不来。” 容向熙:“你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跟汪明漪不合,还知道什么呢? 商呈玉的眸光一贯沉静从容。 似乎所有事情,他尽在掌控,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设想前行。 包括他身边,即使捉奸了也不敢声张还会为他保守秘密的女人。 容向熙刚刚的做法很聪明。 打断了容逢卿的话,禁止她的话作为证据说出口。 那么,她跟她姐夫的传闻便只是一些无根基的谣言,即使传到圈外也无伤大雅。 如此,容、商两家联姻的体面便可以保住了。 体面么? 容向熙淡淡想着,她现在似乎,也只有表面上的体面了。 夜色深沉旖旎,车子停在庄园外,商呈玉先让容向熙上车。 他缓步走到汪明漪座驾前,轻敲车窗。 联姻之后 第35节 车窗缓缓降落,汪明漪不明所以,看着儿子,“怎么了?” 商呈玉嗓音沉凛,说:“母亲,以后不要绕过我私自跟昭昭联系。” 汪明漪蹙眉,回望一眼身边的汪尔雅,期待她能给她一些解释。 汪尔雅做了个拉链封住嘴的动作。 汪明漪叹气,“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不喜欢你难为她。”商呈玉注视着汪明漪不悦的神情,语气并没有缓和,一如既往淡漠,“母亲,你为难她就是为难我,你想让我一回家就跟昭昭吵架么?你有什么不满告诉我,不要去联系她。” 汪明漪讷讷,“我只想替你管教她。” 商呈玉掀起薄白眼皮,笑意不达眼底,“母亲难道觉得儿子是很无能的人么?” 当然不是。 汪明漪低下头,“……当然,当然,你当然不是。” 应对完这尊大佛,汪明漪立刻抓狂,“他到底发什么疯了!” 汪尔雅知道一些内情,但也不敢多讲,“您还是去修仙吧!山底下不适合您。” 叮嘱完汪明漪,商呈玉抬步往车边走,陈澍疾步跟过来,轻声汇报,“容董情况好转,很快便可以理事了。” 到了回程时间,车流缓缓挪动,车灯刺目闪出灼白的光。 最首一辆车依旧一动不动,车灯熄灭,在树下烙下安静的影。 商呈玉:“把这件事告诉太太。” 陈澍道:“您不是中立吗?” 商呈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当然是中立,但你们可以不是。” 言下之意,虽然他这个中恒集团领袖在容家继承问题上依旧保持中立立场,但他的属下却要尽可能帮助他的太太夺得继承人的位置。 “她太可怜了。”商呈玉敛眸道:“有我这样一个混账丈夫就够她受得了,其他地方得弥补弥补。” 陈澍咋舌。 他是经历了boss两段感情的人。 交往期间,容二小姐一遍又一遍说自己的童年凄惨,生活不幸,但boss从没觉得她可怜过。 相反是太太—— 陈澍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太太可是从没有诉苦过,而且,她再怎么惨,也有郁家做靠背,境遇怎么也比私生女二小姐好多了。 哪里惨了? . 眼见属于商呈玉的那架黑色劳斯莱斯已经远行,汪尔雅才不顾隔墙有耳,轻轻跟小姑姑说:“您知道吗?在嫂子之前,表哥曾经谈过一段恋爱。” 汪明漪点了下头,“我知道。” 当年,满京都知道,商呈玉身边有个宠得不行的小女友,九位数的珠宝说送就送,汪明漪当然有所耳闻,只不过没见过庐山真面目。 “是容逢卿。” 汪明漪蹙眉,“容向熙的私生女妹妹?” 汪尔雅说:“今晚她也在宴席上,您又把嫂子也叫来,王不见王,恐怕坏表哥好事了。” 宴会应酬那些贵太太的时候,汪尔雅一直留神着容逢卿动向,看她离席,汪尔雅特意让自己的助理跟上她,担心她走到不该去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助理一脸难色告诉她,“卿卿小姐去了商先生休息的地方。” 她还没有回神,容向熙已经到了。 而她的好姑姑正在对容向熙颐气指使,“呈玉醉了,在后院休息,你去看看她。” 容向熙缓步走了,只剩下一脸为难的她。 还好,今晚没出什么乱子。 如果真出现两女争一夫的局面,商家、汪家和容家的脸都不用要了! 汪明漪柳眉微蹙,“你表哥不会做这种事情,他既然娶了容向熙,就会好好对她。” 她还记得老爷子刚刚订下商呈玉跟容向熙婚约的日子。 之前,他们之间也有所谓的婚约之说,但那不过是郁家老爷子跟商家老爷子随口订下,并没有形成正式约定,而且,随着郁家式微,那份婚约越发隐没,渐渐没人提起。 可这一次,是正式商定好的。 商家按照旧礼,下了婚书,交换八字,往容公馆浩浩荡荡送了一街的聘礼。 她到商宅问儿子的意见,“你真决定要娶容向熙?” 她知道儿子一直不喜欢容向熙,那份口头戏言传到他耳朵时,还年幼的他便冷着脸,“不许再传这件事。” 等他成年,大儿子也说,“你好像不喜欢昭昭。” 他漫不经心,“单纯不喜欢太有野心的人。” 比起容逢卿,容向熙确实是太有野心。 几年之后,在听到她的问题后,他从紫檀书案后抬起眼,淡声,“是,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在丈夫和长子去世后,商呈玉成长得很快,她已经辨不出他的深浅了。 她看不出儿子对容向熙有几分情意,他清冷淡漠的模样,似乎不是即将娶一位妻子,而是要往商宅搬一盆花。 只不过是一盆价值万金的花。 她说:“不喜欢也没关系,谁家后院没养几个女人呢?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不要闹到明面上就好。” 是的,谁家的男人没有养女人呢? 连商呈玉父亲都不例外。 只是没有像容家闹得这么过,让私生子和情妇登堂入室。 “我没有意向进行一场多人婚姻。”他说:“不管如何,我们都要给容大小姐尊重。” 他掀眸看她,语气沉静,“母亲,您也要尊重她。” “他会尊重你嫂子的。”汪明漪对汪尔雅说:“我当年受得那些苦他都看在眼里,应该不会让他妻子再重蹈覆辙。” 她不再谈儿子儿媳的事,问起侄女私事,“听说你爸爸打算让你联姻,你打算联哪家?” “我爸爸挑的我都没看中。” “胃口不小。” 汪尔雅道:“我打算嫁一个位高权重,没有情妇和私生子的男人。” “京城里能满足位高权重这四个字的家族,一双手就可以数过来,加上没有情妇和私生子的,一只手都没有了。”汪明漪语重心长,“咱们的家世已经不错了,别再高嫁了,上嫁吞针,你看看我跟你嫂子是过得什么日子呢?” 平心而论,汪家巨富,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家族,奈何钱权之间是天堑,家里再有钱,少了权力开道,那不过是砧板上的肉。 为了眼前的富贵变成长久的富贵,汪家致力于让女儿高嫁。 到了汪尔雅这一辈好一些,毕竟有了商家做靠山,家里的女孩儿婚假可以略略顺心,但汪尔雅从小便有雄心壮志。 她说:“我打算嫁郁怀亭。” 汪明漪怔住了,一会儿,她想了一想,发现郁怀亭除了年纪大一点,确实能跟“位高权重、身心干净”对上号。 自二十年前丧妻后,郁怀亭一直没结婚,孩子更没有半个。 “他比你大二十多岁。” 侄女儿跟容向熙同龄,要嫁给容向熙的舅舅。 汪尔雅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商老爷子比他第三任妻子大三十多岁呢,容老爷子也比他第三任妻子大二十多岁。” 汪明漪:“你只瞧她们风光了,她们的下场呢?” 汪尔雅说:“我不是她们。” 汪明漪回到云山后,便给容向熙打电话,“昭昭,尔雅疯了,你想个法子,让她别失心疯。” 容向熙正在书房加班,接到婆婆来电,她搁下平板,耐心问:“妈妈,怎么了?” 汪明漪便把汪尔雅想嫁给郁怀亭的事情告诉她,“你说,她是不是异想天开?” 容向熙摸不准汪明漪是真的谴责汪尔雅,还是借此试探她愿不愿意给汪尔雅牵线搭桥。 她不予置评,直到汪明漪图穷匕见,“这样吧,你改天带雅雅到郁家去看一看,兴许她一见到你舅舅,疯得就没这么厉害了,你说呢?” 原来真是让她牵线搭桥。 容向熙说:“好啊,刚好我也要去郁家,那约个时间,我跟雅雅一起去。” 这次试探结束了,下一份试探又开始,“昭昭,呈玉在你身边吗?我想跟他讲一讲话。” 她想知道容向熙有没有跟商呈玉吵架。 若是没吵架,她立刻便可以在听筒里听到儿子的声音。 下一刻,汪明漪听到商呈玉清沉的声音,“母亲。” 汪明漪放下心,随便胡扯两句,挂了电话。 商呈玉挂了电话,将手机递给容向熙。 容向熙敛眸接过,起身离开屋子。 她乘电梯,去了地下一层影音室,放了一部电影慢慢看。 过一会儿,影音室的橡木门轻推开一条缝,泄了一丝光涌进昏暗室内。 容向熙的目光依旧专注凝视在屏幕上。 有人步伐轻缓在她身侧坐下,气息清冽。 容向熙依旧没有看他,心神完全沉浸在电影中。 尽管这部电影她已经看了几十遍。 直到有人抬起她的手,轻轻往她手腕上套了个温凉的东西。 是一枚玉镯。 联姻之后 第36节 莹润通透,价值连城。 容向熙面色不变,“你是赔罪吗?” 商呈玉垂眸欣赏她带了翠镯的手腕,淡淡反问,“我有什么值得赔罪的地方?” 言下之意,他不觉得今天晚上跟容逢卿共处一室的事情有错。 “那你在道谢?” 谢她没有因为这件事大吵大闹,反倒忍气吞声,调节好她跟容逢卿之间的关系。 “这并不需要道谢,这本来就是太太你的义务。” 替他清理门户、跟他的情人和睦相处,事发之后替他压住丑闻抵住汹涌的舆情—— 这本来就是身为一个名门太太的义务。 容向熙垂眸瞥一眼套在手腕上的玉镯。 暗沉室内,散发着幽绿的光,让她想起,她曾遥遥望过一眼的、森林中狼王的眼睛。 “无功不受禄。”她抬手想把镯子褪下来。 商呈玉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是微冷的,指腹有微微的茧,是一双冷玉一般修长而富有美感的手。 容向熙想起,他漂亮的手搭在膝盖上,姿态散漫看向容逢卿的模样,眸光温和,似乎饱含怜惜。 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是沉凝的,含着三分似笑非笑的嘲意,“要了太太的红绳,总该还一些什么。” 容向熙心境不起波澜,“嗯。” 她没有再摘那只镯子,继续侧过身,看向电影荧幕。 男演员长相精致秀气,出道时便冠以“神颜”的称号,坤泰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跟他一直保持着商业合作。 容向熙想叫他过来,不过是给他的经纪人捎一句话的事。 容向熙的思绪飘得很远,已经计划了一整套的猎艳流程。 作为太太,她有忍气吞声的义务,她也该有疏解的权利,不是吗? 她必须得想这些,不然无法纾解胸腔中的燥郁。 她还在想着,眼前一黑。 有人遮住她的眼睛,嗓音沉冷,“太太,你的眼神不干净。” 他一双手扣住她眼睛,另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容向熙被迫靠在他怀里,她轻轻说:“我只是惦记一下,暂时没有偷吃的想法。” “我们是联姻,并没有义务对彼此保持忠诚。”容向熙感受到周身蓦然降低的气压,并没有适可而止,继续说:“我不会找方珏,我怎么舍得他做见不得光的情夫?” 商呈玉淡淡道:“你倒是很怜惜他。” 容向熙轻轻拂掉他遮住她眼睛的手,眼眸温和凝视他,“不及你对卿卿的万分之一。” .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陈澍在玄关拦住容向熙,“太太,容董不日就要出院。” 商呈玉在餐厅吃早餐,眼睛没有往这边瞥一下。 容向熙点了下头,“谢谢你,以后可以在微信上告诉我。” 搞得像暗地里接头的特务一样。 陈澍说:“先生不许我们私下联系您。” 就算联系,也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视线所及的地方。 容向熙笑了笑,只觉得厌烦。 他管不了他自己,倒来管她。 容向熙又道了声谢,抬步走了,她的司机在门前等她。 陈澍抬步朝商呈玉走去,他先简单汇报公事,说了商呈玉今天的行程安排,“布达佩斯那边,您可能要亲自去一趟,副总恐怕不够分量。” 商呈玉:“项目启动前,我会亲自过去一趟。太太心情不好?” 陈澍刚想就项目的事多说几句,没想到上司话题跳跃到太太那里,他回想着刚刚容向熙冷淡里掺杂一些厌烦的神色,立刻把锅背上,“是我做得不好,惹恼太太,下次我会换种方式告诉太太消息。” 商呈玉抬了下手,“不用,下次再有事情,我直接告诉她。” “……您不是中立吗?” 商呈玉道:“作为中恒集团董事长,我会中立,但作为我太太的丈夫,我当然要偏向她一些。” 说到这里,他道:“帮我办一件私事。” 他双手合拢,浅声说:“除了主卧,我不希望檀园出现任何一间可以作为寝室存在的房间。” 昨天容向熙睡在客卧,他希望今天她下班的时候,那间客卧直接消失。 陈澍:“……您已经把女主卧改成瑜伽室了。” 檀园最原始的布局是双主卧设计,男女主人各占一间主卧,各不干扰,但在婚前某一天,他们大老板奇思妙想,说要把女主卧改成瑜伽室。 商呈玉说:“剩下的客卧,你可以改成棋牌室、艺术品展览室或者是宠物房,总之我希望今天就可以施工。” 他不希望容向熙有任何机会住在主卧之外的地方。 佣人上楼将客卧的东西收拾出来,留待一会儿装修改造。 床上摆着女主人留下的睡裙和其他私人物品。 她们犹豫一会儿,向还未离家的男主人汇报,“太太留在客卧的衣服,是我们收拾还是——” 商呈玉起身,“我来收拾。” 佣人心想,果然如此。 男主人一如既往不喜欢其他人碰女主人的东西。 就如同主卧一直由他亲自收拾,从不许除女主人之外的其他人踏足。 第25章 证据 不甘心我没有爱你么? 中恒集团并不似坤泰集团那样规定严格的上班打卡时间, 一般在早上,十点之前打卡就不算迟到。 商呈玉抵达顶层办公室时,秘书办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 还在热火朝天聊天。 商呈玉对外形象并非冷酷不近人情。 他只对高管疾言厉色不近人情, 对隔了几层的秘书们却是如沐春风, 他并不在意她们在工作之余讨论什么。 掠过秘书办往办公室走, 还没踏进门,有位刚入职的女秘书举着手机道:“商董,您看热搜了吗?讨论的热闹极了, 全是您太太。” 商呈玉垂眸, 接过手机瞥一眼,热搜第八位确实是他的太太。 “你们在讨论这个?” 女秘书说:“是啊,我是第一次见您太太呢, 好温柔,从容又得体!全网都在讨论!” 商呈玉将手机递给她,浅声, “好好工作。” 说完,他直接走了。 “大老板好像不高兴容总上热搜。”女秘书一脸失落向同事们分享。 “正常啊, 他们这种背景的没有哪个喜欢在热搜上招摇过市的, 没见大老板这么有钱, 但从不登富豪榜吗?” “还有另一点。”另一位资格深的秘书说:“大老板不大喜欢外人窥探他的私事,尤其是他的太太, 容总结婚前就是热搜常客了,但结婚后, 不要说热搜了,网络上关于她所有资讯全部删了,听说是大老板授意删的。” 秘书一语成谶, 半小时后,关于容向熙的热搜和词条全部消失。 陈澍道:“是老爷子出手,他希望能通过这次热搜彰显您跟太太的恩爱,促进合作。”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如果一段婚姻需要出现在热搜上向公众显示恩爱,那它便距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他抬眼,眸光深而幽邃,“我不希望任何关于太太的信息出现在热搜或其他平台供别人窥探讨论。” “好。” . “热搜全撤了。” “你的镯子很漂亮。” 开完会,方珏轻飘飘向容向熙抛出这两句话。 她一句一句回复,“热搜应该是商呈玉撤的,镯子也是他送的。”她想了下,转头对方珏说:“他很介意那根红绳,所以他收走了。” “为什么介意?”他步伐微顿,侧眸看她。 “或许,他觉得我们有段过去,这段过去,让他很介意。” “我们有吗?”方珏温和反问,极认真的语气。 容向熙不会再主动迈出第一步,笑着望他故作疑惑的眼,道:“谁知道呢?或许有。” 方珏刚要再说什么,群群小碎步走过来,“容总,徐女士过来了,在会客室等您。” 虽然徐兰珺是京城众人皆知的容家二太太,但她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坤泰集团员工,一律叫她“徐女士”。 “她来做什么?”方珏淡淡道:“容董还没有过身,她就要插手公司了吗?” 容向熙垂眸猜测,“她可能觉得爸爸已经去了。” 她对两位同事解释,“我们家有这个传统,家主离世概不发丧,丧礼由夺位成功的人举办。” “当年我祖父是在西疆去世,但他过世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后才传出来,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爸爸跟我的叔叔伯伯们终于结束了权利争夺。” 彼时,当然是容韶山大获全胜。 他的二伯和五叔的家族全部被逐出京城,坤泰集团内部,再没有他们的势力存在。 “徐女士可能是怕步我二伯五叔的后尘。” 徐兰珺确实这么想,“我要见你爸爸。” 联姻之后 第37节 一见容向熙,她开门见山。 容逢卿坐在徐兰珺身边,眼圈浮肿着,是哭过的模样。 容向熙坐下,温和说:“我也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一个月前,他就转院了。” 她说:“您还是稍安勿躁,等康复后,爸爸自然会露面,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好了。” 若是几月前,碰到容向熙的软钉子,徐兰珺还会忍气吞声,任容向熙敷衍过去,但今时不同往日—— 徐兰珺挑起眉,“我怎么知道大小姐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抱起手臂,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大小姐,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什么样的消息传出来对你最有利——”她慢悠悠道:“董事长活着,对你更有利,是不是?” 容韶山活着,容向熙才是容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容韶山要是死了,容向熙就只是下一任容家家主的同父姐姐,地位比容逢卿还要矮一头。 徐兰珺笃定,容向熙一定在隐瞒容韶山身体的真实情况! 容向熙端起茶,轻嗅茶香,“我当然希望爸爸长长久久活着,您不希望吗?” “我也是如此。”徐兰珺道:“但我更希望,真相大白。” 容向熙说:“您想怎么样呢?” 徐兰珺胸有成竹,“既然你爸爸身体不好,你弟弟又是他认定的遗嘱第一继承人,我要求他担任代理董事长的职位。” 容向熙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您。” “弟弟太年轻,既没有能力又缺乏经验,担不起担子。” “况且,爸爸重病,集团里大事小事都是由我跟董事会的伯伯们决策,如果我让弟弟上岗,弟弟做的事出了错,爸爸身体恢复后……”她笑了笑,“我担不起爸爸的责怪。” 徐兰珺也知道容向熙说得话是实情,不要说是容子暮,就连她,对坤泰集团都是一头雾水,“但他总要长大,总要接手集团,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不该辅佐他吗?” 容向熙道:“未来的话,我当然会辅佐他,但现在,我只忠心于爸爸。” 徐兰珺无功而返。 回程时,容逢卿给她出主意,“既然暮暮现在还不能服众,让他做能服众的事情证明他的实力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轻巧!” 容逢卿道:“坤泰正进行人事改革,有几个蛀虫就连容向熙都除不掉,要是暮暮出手除掉,他的威望就能压过容向熙!” “容向熙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他连人都认不全呢!” 容逢卿垂下头,轻轻说:“我可以帮他啊。” “你怎么帮?” 容逢卿说:“有人说,我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找他,不知道他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知道,一定会算数的。 容逢卿敢想敢做,将那枚价值连城的“粉红之星”寄送到中恒集团,请求跟他见一面。 商呈玉没有见她,来见容逢卿的是陈澍。 咖啡馆里,优雅静谧。 陈澍:“商总很忙,没空见您,有事您可以问我。” 容逢卿攥紧手指,“我想知道,把黄董事、李董事和洪董事拉下马的办法。” 陈澍沉吟,“他们身上黑料不少,您对症下药,把他们拉下马不难。”难的是在得罪他们之后,如何保全自身。 世家之间,千丝万缕缠绕,这也是容向熙迟迟不对他们出手的原因。 容逢卿并不懂这个道理,她太单纯,眼前的世界还是非黑即白的。 “您能把他们的黑料提供给我吗?” 陈澍说:“好。” 这些东西,如果没有渠道宣扬出去,便是垃圾。 陈澍并不觉得容逢卿这个娇小姐有变废为宝的能力。 半小时后,容逢卿收到完整的资料,她捂着嘴看完,心脏怦怦跳。 天哪! 她决定好好利用这些资料,将它们变成送容子暮登天的云梯。 她行动力很快,分别把这些资料发给这些人的“主人”。 附文:[有空跟我聊聊吗?] 她希望通过这些资料威胁住他们,逼迫他们主动辞职,为容子暮树立威望。 . 容向熙并不知道容逢卿的小动作。 晚上下班回到檀园,灯光明亮,没在客厅望见商呈玉。 中恒集团董事会换届,这段时间,他确实很忙碌。 容向熙信步到了三楼客卧。 她昨晚在这里休息,并打算一直在这里休息。 刚进走廊,便看见施工围挡。 三层的佣人解释道:“先生想把这里装修成棋牌室,早上就把东西搬空了,明天就正式施工。” 容向熙没多想,“地下一层就有棋牌室,怎么又要弄一间棋牌室?” 佣人也不好回答,只是说:“您还是先回主卧休息,您留在客卧的衣服都被先生拿到主卧了。” 容向熙没多言。 即使入主檀园近半年,她还是跟檀园的佣人不熟。 佣人们只听商呈玉的吩咐,对她也只是面子上的听从。 容向熙回到客厅,打字给她的置业顾问,让她在坤泰集团附近位置帮她购入一套房产。 置业顾问还没有回,容向熙嗅到一阵清冽的香气,她立刻拨回界面,沉静说:“下班好早。” 商呈玉刚刚在主卧洗过澡,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嗓音也凉幽幽的,“中恒集团没有加班的习惯。” 容向熙点了下头,结束这段枯燥无味的寒暄,她起身,打算去一个商呈玉不在的地方,陡然被他握住手腕,“镯子呢?” 他的眼底本来还有三分笑意,现在连一分也不剩了。 “太太很排斥我送的东西。” “当然不是。”容向熙并不想跟他吵架,对她这样精力并不旺盛的人来说,吵架实在太耗费力气。“今天有一个采访,这只镯子不适合戴在手上惹人注目。” 容向熙给得理由很有道理。 他们这种走在钢丝上的家族,本来就身处漩涡之中,该谨慎小心,绝不该引人注目。 “这只镯子是我外祖母的遗物,旁人说不出什么。”他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腕,微微含笑,“既然给你了,我希望你一直戴着。” 容向熙觉得手腕上似乎有小虫在爬。 她的身体微微往后倾,是个戒备的姿态,“好啊。” “今晚还要睡客卧吗?”他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深沉的眸凝视她。 容向熙已经明白了客卧改造的原因,轻笑一声,“我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商呈玉看出她的戒备,但没有意向让她离开。 “把镯子拿过来,我替你戴上。”他轻拍她肩膀,随意坐在沙发上,掀眸道。 容向熙脚步顿了下,去拿镯子。 镯子就塞在容向熙常背的手包里,幽蓝色首饰盒里,除了一枚通透的玉镯,还有一只闪亮的婚戒。 她拿了手镯递给商呈玉,利落搁在他掌心,希望他尽快结束这没必要的接触。 “太太似乎很久没有戴婚戒。”在帮她佩戴手镯之前,商呈玉望着她空荡荡的无名指,状似漫不经心道。 “我们结婚之初,你似乎也没有戴婚戒的习惯。”容向熙表面的温和下,内里总会隐藏着深深的刺,“既然我当初包容了您,也请您能包容我。” 商呈玉看向她,她平静的眼眸里藏着一丝很深的幽怨。 他不经意勾了勾唇,“你似乎对当初的事情很不甘心。” “不甘心我没有爱你么?” 他轻易挑破她当初对他深藏的感情。 很显然,他知道她曾爱过他,但他对这份爱弃之如履。 “我只是做了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该做的事情。” 容向熙垂眸,没有讲话。 明明没有多久,爱他的那段时光,便已经恍如隔世了。 那段时光如同幻景,如今,幻景悉数破碎。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轻轻说。 她痛彻心扉,她悔不当初。 商呈玉抬手,轻抚她的脸,凝视她眼睛,温和说:“太太,这样就很好,相敬如宾,我们会成为最值得艳羡的联姻夫妻。我会给你作为太太应有的尊重。” 容向熙笑了笑,“谢谢。” . 回到主卧,商呈玉接到陈澍的电话。 陈澍简明扼要道:“坤泰集团的洪董事在搜集容公子的罪证,我们要不要帮他掩一掩?” 洪达坤是聪明人,在收到容逢卿发给他的所谓“罪证”后,他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着手收集关于容家的污点。 容家人里,容韶山郁小瑛身边如铜墙铁壁,他根本搜集到一点信息,而容向熙又是完全清白的人。 联姻之后 第38节 若想抓污点,最佳选择是从容子暮身上入手。 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小少爷花天酒地,身上恶果累累,不过是郁小瑛为他托底遮掩,他才一直法外逍遥。 洪达坤一出手,陈澍这边就知道了。 毕竟,他们这边,曾经也是为容小公子遮掩的势力之一。 商呈玉没把这件事放心里,淡淡道:“不用帮他遮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必要时候,可以帮洪董事一把。” 陈澍说:“您是想帮太太除掉容子暮这个竞争对手。” 商呈玉道:“我只是想让事情更公平一点。” 他缓声,“那份继承遗嘱,对大小姐太不公平了。” 他话音落下,浴室门打开。 袅袅热气散开。 容向熙穿着一袭雾霭蓝长裙,肌骨莹润,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没有往床上看一眼,轻缓往梳妆台前走去。 商呈玉静静看着她,漫不经心听着陈澍的汇报。 陈澍说:“您的意思是,是帮洪董事搜集更确切的证据么?” 商呈玉望着容向熙背影,浅声,“是。” 容向熙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擦拭长发,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是洪达坤。 她拧了下眉,不大明白这个一向跟她不对付的老家伙怎么会深夜联系她,不过还没彻底撕破脸,她还是接了电话。 “洪叔,您找我。” 洪达坤一听容向熙语调,便知道她并不了解容逢卿做得事情。 容向熙这个人高傲的很,做事直来直往,很少使花招。 他笑了笑,爽朗道:“原来大小姐不知道啊。” 他没头没尾一句话,更让容向熙心底雾气弥漫,她没表现出来,沉静听着洪达坤的下文。 他说:“二小姐今天下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上面是所谓的我的黑料,我以为是大小姐发给她的,没想到您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心里也不相信大小姐会做这种事情,您是体面人,心底还是顾念我们这些老人的,毕竟啊,京里哪家哪户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呢,大小姐应该不会开这个先例用这种手段恶心人吧?老洪我说句实在话,您家也不清白啊。” 容向熙专注于听洪达坤的话,忽略了颈后湿润滴水的长发,有人捋起她长发,慢条斯理擦拭,沉冷的香气浮于鼻尖。 容向熙走神一瞬,后颈微微发麻——他的指尖覆在后颈皮肤上,顺着湿润的水意在颈上缠绵。 “卿卿的事情就是我们容家的事情,这件事我会告诉爸爸,无论如何,都会给您这几十年为坤泰的付出一个交代。” 洪达坤道:“董事长一个多月没有露面,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也不知道董事长是否健在,现在,坤泰是您大权独揽,您不愿意让咱们安一安心吗?”所谓安心,就是把证据销毁,替他压下不利消息,让他高枕无忧,继续在坤泰董事会作威作福。 “实在是有心无力。” 洪达坤轻笑,“看来大小姐是想硬碰硬?只可惜,您的容公子是软的很。” 容向熙没回,她在想,是谁给了容逢卿洪达坤的黑料。 “是我。”身后有人漫不经心道。 他很懂她,不需要直视她的眼睛,仅从梳妆台镜面里看到她沉思的眼眸,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容向熙没说什么。 她查过他跟容逢卿恋爱时的旧事,知晓他跟容逢卿在一起时的大手笔,天价珠宝和别墅都是说送就送,告诉她几件秘辛又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 她“嗯”了一声,侧过脸,“把毛巾还给我,我有空,可以自己擦头发。” 她刚刚接电话,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现在落在他手里。 他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暗色的毛巾,透出如玉的美感。 “我来帮你。”他说:“太太精力不好,现在省着力气,一会儿才有力气。” 第26章 失眠 但我以前爱过你。 擦完头发后, 商呈玉又拿了吹风机,坐在她身后,帮她吹头发。 乌润长发飘散, 被他柔缓托住, 细致的、慢条斯理吹干。 容向熙瞥一眼手机, 半小时过去了。 这是她过得最没有价值的半小时。 她伸手拿过手机, 垂眸开始处理再次塞满邮箱的邮件。 看到第二页,商呈玉的声音轻缓飘过,“太太, 我想你应该尊重我的工作。” 与此同时, 他的指尖落在她耳垂,不经意摩擦过。 微痒。 容向熙滑动屏幕的手一顿。 她心道,没有任何人强迫你进行这份工作。 但她没说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向熙不想掀起口舌之争。 她顺从放下手机,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直到有一只修长的手, 扣住她的下颌,偏头吻过来。 容向熙望见他的眼, 深冷得看不出情绪。 她不懂, 对不喜欢的人, 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思。 他的吻很深,舌尖都被吮得发麻发酸。 他只是吻, 掌心克制扣住她腰身,没有向下一步的打算。 容向熙轻轻阖上眼, 抽离思绪。 她明天该给生死不知的父亲打一个电话,故作忧心问问他该如何保全容子暮。 当然,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 她都会助洪达坤一臂之力,彻底摁死容子暮。 她正想着,腰臀被轻轻拍了下。 骤然一惊,她睁开眼。 她依旧不说话,眼睛里明晃晃透着“在搞什么?” 商呈玉漆黑的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在想什么?” 容向熙想了想,说了一句较长的话,“既然我没有关注你的内心,也请你不要关注我的。” “我心里想得再多,似乎也没有干扰跟你做正经的事情。” 言下之意,她刚刚走神,干扰到他做正经事了。 容向熙抽了张纸巾,擦拭唇角,“下次我会改的。” 她实在不喜欢口水糊满嘴的感觉。 商呈玉垂眸,眼底没有丝毫笑意,“这么嫌弃,要不要去刷牙?” 容向熙确实有这个打算。 得知他是容逢卿前任后的每一次亲热,结束后,她都会沐浴刷牙。 容向熙没回答。 他们还没有离婚,实在没必要把话说得太难听。 她起身,“我去睡了。” 商呈玉神色沉冷,望着她掠过她离开。 她回到床上,规规矩矩躺在自己那一侧,床灯调暗,裹住薄被阖眼入眠。 商呈玉阖了阖眼睛,克制住情绪。 他关了卧室所有灯源,一片漆黑下,躺在她身侧。 她长发铺散着,丝丝香气透出来,侧脸雪白莹润。 他淡淡开口,“太太,你需要改的,不该只有接吻走神这件事。” “你打算,永远避我如洪水?” 容向熙并没有睡着,闻言,她睁开眼,尽量让嗓音柔和,道:“你想怎么样?” “靠过来。” 容向熙拧了拧眉,还是靠过去。 商呈玉轻抚她发尾,指尖若有似无落在她腰臀,“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想要一个吊坠,吊坠还是太廉价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更好的。” 容向熙:“谢谢,不过你的手可以挪开吗?” “不可以。”他说:“又到了该履行夫妻义务的时间。” “这是规定每天都要履行的义务吗?” 他严谨说:“昨天并没有。” 转瞬,他宽宏大量说:“不过今晚可以补过来。” 容向熙简直要冷笑了,“你是怎么做到爱着一个人,又跟另一个人每天上床的?” 商呈玉不疾不徐说:“我认为成年人,可以把爱和性区分开,就像太太,半点不爱我,但还是可以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快乐。” 他拨开她的长发,凝视她的眼,微笑,“不是么?” 容向熙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踹他一脚。 缓了片刻,她风轻云淡,“确实是这样。” 联姻之后 第39节 “但我以前爱过你。”她不喜欢他将她之前对他的爱全部抹去。 好像她跟他一样无情似的。 商呈玉指尖顿了下,夜色沉沉,看不清他的神色。 几分钟后,他说:“还不错,你及时纠正这个错误。” 容向熙说:“我也对此非常庆幸。” 商呈玉没有回答,他的动作也没有继续,流连在她腰臀的手指最终扣在她背脊,将她扣在怀中,“睡吧。” 容向熙阖上眼睛,很快入睡。 商呈玉静静望着被窗帘遮住的夜色,难以入眠。 . 翌日,容向熙准时在闹钟响铃之前睁开眼。 她关掉闹钟,准备起身,身体却被横揽住腰身的精壮手臂扣住。 她轻微动了动脑袋,看见闭目沉睡的商呈玉的脸。 太阳从西边出来,以前这个点,他都晨练结束,现在还没睡醒。 容向熙无意吵醒他,伸手轻轻抬他的手臂。 但他越扣越紧。 容向熙回眸。 商呈玉已经睁开眼,漆黑眼眸含笑看着她。 “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难得睡个好觉。” 商呈玉顿了下,浅声,“我今晚睡得一点也不好。” 之所以现在才醒,是失眠整夜,刚刚才有了睡意。 容向熙没有兴趣了解他为什么失眠,不过出于联姻夫妻的塑料情谊,还是道:“既然失眠就多睡一会儿吧,今天周末,应该没什么大事。” “太太好像有大事。”他凝眸看她。 “我也没大事。”只不过她习惯周末加班。 “那太太陪我睡一会儿。”他抬起手,指尖在她腰间暧昧摩挲。 她穿着薄薄的软绸睡裙,轻薄贴肤,他掌心的温度毫无阻隔传到柔软的皮肤上。 容向熙下意识合拢长腿。 “那就睡一会儿吧。”她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仰头说:“只睡觉。” 商呈玉轻笑,“你以为还有什么?” 容向熙并不羞涩,直白道:“我以为你想跟我□□。” 商呈玉确实有这个想法。 迷恋自己太太的身体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他说:“太太以为得是正确的。” 他扣住她脸颊,看向她眼睛,“不要走神,今天周末,我们有很长时间。” . 容向熙确实随商呈玉放纵了一早上。 中午用来补眠,醒来时到了下午。 床单和睡裙已经换了干净的,身上也是干爽清透。 不可否认,除却心底有人这点,商呈玉的确是完美的床伴。 手机铺满未接来电,除却方珏的,还有容韶山、容逢卿乃至徐兰珺的。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 哦,看来她荒废得这一天,的确发生很多事情。 她没有急着回任何一个人的电话,先打开热搜看一眼。 热搜第一位。 ——容子暮“爆”。 这个词条的广场,铺满关于容子暮的丑闻。 丑闻信息中,真假参半,但声势浩大。 “不愧是太子爷,成绩平平也能保送京大,是被朗诵比赛一等奖保送的呢。” “但凡是英语朗诵都不说什么了,他是国语朗诵哦,普通话谁不会讲!那些人演都不演了!” “这位小少爷不仅学习‘优异’,情场也得意,年纪小小就玩女明星,可以告他侵犯未成年吗?尤妹妹跟他谈的时候,才上初中!” “回楼上,不行,那时候大少爷才十七岁。” “这大少爷是圈里人尽皆知的废物,我有个姐们跟他一圈的,听说手上还沾人命,被更上面的人风轻云淡摆平了。” “杀人的事儿还摆平?还有王法吗?” “还用说吗?他们就是王法——” “溜了溜了,谁知道他家卖什么东西的,抵制公司!” “善用搜索,人家是重工企业,不靠赚老百姓的钱过日子。” “还有哦,这少爷是私生子,二房哦,名副其实的耀祖,废物一个还抢他姐继承权,他姐也很出名的,曾经的圈内第一公主,嫁给不可说那家的了。” “不可说是哪家?” “士农工。” …… 容向熙看了一会儿,觉得洪达坤手里的料显然不够。 网民对容子暮的憎恨远远少于对容家和商家背景的好奇。 她想了下,拨了方珏电话,示意他给这份爆料上点强度。 方珏道:“打算鱼死网破了?” 容向熙道:“当然不是。有人递了把好刀,我只是不想浪费。” 之所以不动容子暮,并非她宽宏大量,而是容家内部有不可内讧的祖训,她可以暗地里整容子暮,但绝不能闹到明面上来,容韶山跟他兄弟们闹得这么难看,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 当然要对容子暮出手,但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明面上,她永远得是怜爱弟弟的长姐。 方珏问:“才看到消息?” 容向熙囫囵说:“有点忙。” 方珏没说什么。 他没告诉她,后来他又打了一次电话,是商呈玉接的。 “我的太太在休息,方助理可以稍后打过来。”商呈玉咬字很轻,“我的太太”这四个字被额外加重。 方珏有些怀疑,商呈玉是否真的把容向熙当做秋毫无犯的联姻妻子对待。 他的占有欲,过于强烈了。 . 容逢卿没想到她只是寄了几份文件就造成这么大影响。 阅览着微博,她的手都在颤。 手机屏幕上,一行字冷冷显示着。 ——容二小姐,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不言而喻,此时此刻的局面都是被她威胁的洪达坤造成的! 这是他对她的反击!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脸色苍白,面对徐兰珺时,非常心不在焉。 “这样的事怎么会暴露出去!一定是容向熙!是她在搞鬼!是她不想让你弟弟好好接班!” 容逢卿浑身冰冷,心神不宁点了点头,“或许是她。” “走!我们去找她算账!她是要逼死你弟弟!”徐兰珺胡乱擦干脸上的眼泪,一把拉起容逢卿。 容逢卿浑身僵硬,“……妈,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容向熙的家!”徐兰珺恨恨道:“我得当面撕碎她的伪善假面!我得让商呈玉知道,他娶得女人,多么狠辣,竟然对自己亲弟弟下手!” 容逢卿不敢去,她弱弱反驳,“就算是容向熙曝光这一切,也是弟弟种下的因啊,他不做这些事,谁能曝光他?” “你懂什么!就算你弟弟是十恶不赦的混账,她也不能同室操戈对你弟弟出手!她是违背家规,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容逢卿抿着唇,不想去,“您自己去吧,我有事儿跟朋友出去。” 她不想去容向熙跟商呈玉的家。 那无异于那刀活活割她的肉。 徐兰珺蹙起眉,“你怎么了,使什么性子?还是……这事儿跟容向熙没关系,跟你有关?” 容逢卿当然不能承认,她梗着脖子,嘴硬道:“哪有!我只是不想去他们的家……” 徐兰珺想起来,女儿恋慕商呈玉,不想去他跟容向熙的婚房倒是正常的,“好,那我去跟容向熙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容逢卿咬唇,“您不会跟容向熙吵架吧?”她倒希望她们吵起来,把真实真相遮掩住。 “不会。”徐兰珺拍了拍她肩膀,“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平息这件事,不是跟她吵架,你妈妈不是冲动的人。” 容逢卿磨磨蹭蹭说:“那我也去吧,我监督你!……监督你不要跟容向熙吵起来。” 联姻之后 第40节 徐兰珺点了下头,“那就走吧。” “等会儿,我换件衣裳。” 容逢卿穿了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带着全套珠宝,妆容精致清透,香气袭人。 抵达山下,保安亭通了电话问询,被檀园主人允许后,他们一行人才有资格上山。 容逢卿是第一次到檀园,曾经只看过网上流传的图片,身处其中,才知道这里多么恢弘壮丽。 可是,这属于容向熙,不属于她。 想到此,容逢卿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脸色都变得苍白。 容向熙还没起床,接待徐兰珺和容逢卿的是商呈玉。 商呈玉在后院茶室招待她们。 他穿着白色软绸家居服,长身鹤立,身姿峻拔,即使神情含笑,也透着说不出的疏离意味。 茶室全套紫檀家具,随处可见珍品兰花。 博山炉里香气幽幽,气氛沉静而空灵。 容逢卿思绪很乱,无意识看着商呈玉倒茶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而修长,玉一样通透。 以前,她的小姐妹跟她开黄腔,想试一试坐在商先生手上的感觉! 她当时听得脸红心跳,羞得不敢应声,但心里也想试一试。 可惜,商呈玉珍重她,从不碰她。 就算她投怀送抱,他也只是无奈推开她,“卿卿,我们不适合做这些。” 回过神,她听到妈妈问:“大小姐没在家吗?” 商呈玉语调清润缓和,“昭昭不大舒服,还没起床” 徐兰珺笑说:“这倒稀奇了,大小姐从来都很自律,晚起倒是少见,不像卿卿,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容逢卿脸颊泛红,忍不住抬眸瞟他。 商呈玉并没有其他表情,显得漫不经心。 “您找昭昭有事?”他似乎是不耐烦应酬了,开门见山。 面对商呈玉,徐兰珺当然不能把那些掏心窝子的狠话说出来,她软和语调,“是我们家暮暮的事,您应该看热搜了吧?我想跟大小姐商量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还有——”她悄悄瞥一眼商呈玉,见他耐心尚存,便继续道:“我想问问大小姐,我们容家的事怎么弄得人尽皆知的?” “您是怀疑昭昭?”商呈玉深冷目光看过来。 徐兰珺结巴一下,“……我不敢……我只是想问问。” 商呈玉道:“不是昭昭,是洪董事。” “可能小公子哪里惹到了洪董事,让他出了手,您要实在着急,不如直接跟洪董事谈一谈。” 徐兰珺抿了下唇,“还是等昭昭醒了再说吧。”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洪董事是谁都弄不清楚,怎么谈? 商呈玉点了下头,“也好。”他起身,“我送您出去。” 徐兰珺自然不敢让他送,“我们自己走就行。”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打算回去,容逢卿却没动。 她犹豫一会儿,“妈,我想跟姐夫说两句话。” 徐兰珺狐疑看她一眼,蹙眉,“去吧。” 商呈玉立在花圃前浇花,清隽修长,如画中人。 容逢卿慢慢靠近他,“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会惹恼洪董事。” 她鼻尖发酸,克制住诉苦的冲动,“我也没办法啊,大姐她不肯扶持暮暮,我只好自己想法子给暮暮立威,哪知道……” 她抬手,想如同从前那般,扯住他袖口撒娇,手指还未碰到,那道雪白的袖口便移开。 她不可置信。 他连袖口都不让她碰了吗? 她委屈,“你说过,会永远护着我的!” 商呈玉掀眸道:“有事找陈澍。” 说完,他放下浇了一半的紫铜水壶,抬步走了。 徐兰珺在车上等了十分钟不到,便看见女儿的身影。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只可惜,她想吸引的那个人,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停顿一瞬。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作为一个靠男人喜爱谋生的女人,徐兰珺很难看出商呈玉对女儿的感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这个人心思太深沉,她没有能力看到他真实的一面。 容逢卿上车就开始哭,眼妆都哭花。 徐兰珺也没哄她,等她哭累了,道:“明天你就去相亲。” “为什么?”容逢卿朦胧着泪眼。 徐兰珺冷静道:“我有预感,你爸爸一死,容向熙就得把咱们娘仨逐出家门,到那时候,你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倒不如现在趁着你爸爸余威尚在,你这个容家小公主还有点价值,赶紧找个合适的嫁过去。” “暮暮是继承人,容向熙没资格把我们赶出家门。” 徐兰珺本来也是这么想得,现在却转变想法。 儿子根本就不是容向熙的对手。 今天这件事,一定有容向熙的推波助澜。 最大得利方是容向熙。 可她对于容向熙,还是半分头绪没有。 她怎么跟容向熙斗呢? “陆家二公子就不错。” “我不嫁私生子!”容逢卿万般看不上陆二,“凭什么容向熙能嫁给商呈玉,我只能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徐兰珺叹口气,柔声说:“宝贝,你也是私生子,这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你想嫁给商呈玉,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他有没有多看你一眼?比起容向熙,你又强在哪里?让他舍容向熙不要娶你?不要痴心妄想,能握在手里的才是属于你的!” 就像这么多年,她一直跟郁小瑛暗中较劲,但从没妄想过容夫人的位置,她很清楚,容夫人就算不是郁小瑛,容韶山也会另娶一个大家闺秀,是万万轮不到她的。 她压下野心,安分守己才走到今天,没想到她的女儿如此好高骛远。 容逢卿咬唇,“他不会喜欢容向熙的,他最讨厌野心勃勃的女人。” 很久之前,她问过他,“你会喜欢我姐姐么?” “不会。”他在雕刻玉石,修白的手指按住刻刀。 他声音浅淡,“容大小姐的手伸得太长了。” 第27章 情意 太太,你当这是交易么? 商呈玉回到顶楼, 佣人告诉他,“太太已经醒了,刚刚拨了一通电话, 是方助理。” “她吃东西了吗?” “没有, 需要我们准备一些吗?” “煮点好消化的汤, 再做一些清淡的点心, 半小时送上来。” “好。” 推门而入,窗帘还没升起,一片暗沉。 浴室的灯朦朦胧胧亮起。 被子和枕头整齐摞起, 床尾凳上放着一件真丝睡裙, 是她昨晚穿得那件。 商呈玉拿了一本书翻看,等待着容向熙洗漱。 不到半小时,容向熙从浴室袅袅走出, 她裹着浴袍,脸颊被熏蒸的泛红,脖颈莹润纤长。 商呈玉放下书, 好整以暇看她,“刚刚你妹妹来过了。” 容向熙对此不怎么在意。 就算他现在说容逢卿怀了他的孩子, 她的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她应付着, “是因为暮暮的事吗?” “你叫得挺亲近。”商呈玉似笑非笑勾起唇。 “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下了床之后, 容向熙的话很少,说话也不似床上那般软绵绵, 清冷了许多,大部分时间是缄默的。 她坐在妆台前, 掌心贴住面颊,慢慢敷着柔肤水。 “你的二妹妹想让我帮容公子化险为安,你觉得我该帮吗?”通透镜面上倒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太高,镜中只显出他修长劲拔身形。 “我好像没那个权力插手你的私事。” “现在我给你这个权力。” 容向熙护肤完,回眸看他的眼睛。 她的眼眸泉水一样清泠,丝毫不带犹豫,“不该。” 不管商呈玉刚刚说得话是不是故意戏谑她的把戏,她都愿意入彀。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的脸,“听你的。” 容向熙轻“嗯”一声,微垂眼睫,任由他的长指在她脸颊下颌抚过,直到他手指收缩,缓缓扣住她的脖颈。 商呈玉挑了下眉,“不是不喜欢别人碰这儿吗?” 这是容向熙上床时的怪癖,即使是调情亲热,她也拒绝商呈玉碰她的脖颈,更不要说是直接扣住脖颈上纤弱的筋脉。 联姻之后 第41节 容向熙说:“你喜欢啊 。” “就算我喜欢,你也可以拒绝。” 容向熙说:“你刚刚答应了帮忙,总不好让你不开心。” 商呈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冷掉,他意兴阑珊收回手,“太太,你当这是交易么?” 容向熙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敢心安理得让你帮忙。” 她的表情太平静了,似乎她完全可以接受她的丈夫在帮忙后向她收取报酬。 商呈玉喉间发涩,微微侧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眸。 容向熙也没兴趣跟他对视,转身坐回镜前,继续护肤。 门铃轻响,显示屏里现出佣人端着餐盘的身影。 她的声音也徐徐飘进来,“太太,您的晚餐。” 商呈玉不喜欢旁人进主卧,她将餐盘搁在门口的台柜上,便悄悄离开了。 容向熙起身,去门口拿餐盘。 有粥还有几道点心,清汤寡水的,没有一样是她爱吃的。 看见就饱了。 她将晚餐搁在主卧露台的桌子上,便转身到衣帽间换衣服。 换了一条菘蓝色长裙,打算一边看夜景一边吃晚饭。 走到露台,露台另一边的藤椅上,已经有人坐着了。 “你也没吃饭?” “要出门?” 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容向熙先开口,“一会儿出去一趟。” 她的答案很敷衍,如果是以前的她,会把时间地点意图都讲一遍,还会靠在他怀里,黏黏糊糊抱怨工作辛苦。 现在,她的话只简短成一两句。 商呈玉提了提唇,抬眸看向她。 明明是一个人,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越来越接近他心目中那个完美妻子的模板了。 蛮好的。 “我吃过了。” 容向熙点了下头,捋了捋裙摆,安然坐下,垂眸用餐。 她吃饭很安静,秀气斯文,一点杂音都没有。 甚至连眼睛都没抬。 “不喜欢吃?” 几道点心只吃了一个,汤也是勉强喝光。 容向熙无意向他说自己的喜好,“不怎么饿。” “不喜欢吃甜的。”商呈玉看出她的喜好。 “我不挑食。” 容向熙起身,端起餐盘,走到卫生间将喝光的碗轻轻冲洗,然后将剩余的食物搁在门前台柜上,一会儿会有佣人过来收走。 在容向熙打算出门时,容韶山的电话打过来。 商呈玉姿态闲适坐在卧室扶手椅上,慢条斯理阅览文件,唇角勾出漫不经心的笑。 不汇报行程又如何? 他总有方法,让她去往他规划好的地方。 如他所料,容向熙取消了既定行程。 商呈玉放下文件,起身,姿态温文,“我陪你去?” 容向熙侧眸,望他温和漆黑的眼睛,轻点下头,“好啊,爸爸应该喜欢见到你。” 商呈玉不置可否。 在他找借口将容韶山的私人医生关进监狱之后,容韶山对他的喜欢就该大打折扣了。 至于为什么多管闲事处理掉容韶山的医生,自然是因为容韶山本人多管闲事插手他的婚姻。 . 医院里,容韶山气定神闲阅览网上关于容子暮的黑料。 他面色苍白,眼睛依旧神采奕奕,“大小姐还没有出手?” 秘书道:“并没有,大小姐只让人将舆论从商、容两家引开,并没有额外曝光小少爷的黑料。” 容韶山轻“啧”一声,“还是太心慈手软。” 秘书道:”一会儿大小姐过来,您可以督促她对小少爷下手了。” 容韶山笑笑,“不,我还是要强迫她放过容子暮。” 他说:“她这个人心思深,你越让她做什么她越不会做,她会担心我给她下套,反其道而行之,效果往往不错。” “这次事情也不是大小姐的错,是二小姐惹恼了洪达坤。” 容韶山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提容逢卿。 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不介意谈一谈娇宠的小女儿,但现在么,风高浪急,他不想把精力放在她身上。 无论是小女儿还是其他几位情妇,都不过是他闲来逗趣的玩意儿。 容韶山从病床起身,秘书想要搀扶他,他摆手拒绝,“没事儿,我自己走走。” 容韶山的病情没有他宣扬得那么厉害,不过确实是癌症晚期, 他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逞强,但他还是不容许自己在子女面前展现出弱势姿态。 整栋楼都是供容韶山修养的病房。 他站在露台前,夜风轻拂,庭院中的林木花苗摇曳生姿,带起阵阵清幽香气。 他望见推开木栅栏而入的容向熙。 她穿着一袭蓝裙,乌发白肤,气质清雅脱俗。 她的长相并不像郁小瑛。 只是气质跟郁小瑛有三分相似。 容韶山静静欣赏一会儿郁小瑛一手培养大的女儿,目光落到她身后,慢慢眯起眼—— 商呈玉。 “昭昭跟商呈玉之间,关系还好吗?”容韶山偏头问秘书。 上司随口问出的任何话都不能给予模糊不清的答案,“蛮好的,听说商先生特意请常山玉先生雕刻玉雕送给大小姐。” 常山玉是被收藏圈捧上神坛的存在,已经近十年不亲手雕刻作品,不管再好的玉料,送到他那里,都是拒绝,而几个月前,他应了商呈玉单子。 容韶山轻轻点头,刚刚定下的想法推翻了。 容向熙已经上楼,在露台上望见他,“爸爸。” 容韶山转过脸,笑了笑,“来了。” 这是容韶山传出重病消息后,容向熙第一次见他。 他身体的虚弱遮都遮不住,整个人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山。 她心底不受控的发涩,轻抿唇角,抬步走过去,裙摆摇曳。 她代替秘书扶住容韶山,“不是病重吗?怎么下床了?” “暂时死不了。” 容向熙没有接话,她无法违心说一句“您会长命百岁”。 他患得是癌症之王,五年生存率不足百分之十。 这已经是第五年了。 商呈玉看到容向熙依附在容韶山身边柔软又脆弱的姿态,微微敛眸。 或许,容向熙跟容韶山,并不是表面展现得那般势同水火。 “呈玉,你过来了。”容韶山朝商呈玉掀唇笑了笑,并不是从前那般亲热殷勤的模样。 商呈玉目光沉静瞥向容向熙,淡淡道:“无论是为了项目还是为了昭昭,我都该过来看看您。” 他在提醒容韶山,不要再耍花招干涉他跟容向熙的婚姻。 此时此刻,中恒集团还是坤泰集团最重要的的合作伙伴。 容韶山不置可否,他温声对容向熙说:“你让呈玉先出去,我有话跟你讲。” 容向熙看向商呈玉,“既然爸爸这么说,你先在外面等一等。” 商呈玉目光在她脸上定定望一会儿,稍缓,听她的话出门,并为这对父女轻轻带上门。 . “我已经知道暮暮的事情了,你不要管,我会更改遗嘱,这样不争气的人,不配被我托付。”容韶山道。 容向熙目光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没想到容韶山的态度如此果决,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容韶山要求她出手帮容子暮的准备了。 “我时日无多,容家和坤泰就都托付给你,容子暮,你快刀斩乱麻,让他该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剩下的时光,我会为你扫清董事会那些蛀虫,之后就都交给你了。” “……爸爸。”容向熙压下心底的犹疑,泪盈于睫。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装父女情深更重要。 联姻之后 第42节 容韶山也配合柔声道:“无论爸爸之前怎么做得,都是为了你为了容家,之后,我也会为你尽量铺路,只希望你能好好在郁家和商家两座大山下夹缝生存,好好把容家撑下去。” “我跟你妈妈离婚,保你不受郁家干涉,你也要跟商呈玉离婚。” 容向熙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神色。 她轻轻说:“这是违约。” “你让卿卿顶上你的位置,便不算违约。”容韶山看向容向熙,“昭昭,我已经答应将坤泰和容家都留给你,你连这点条件都不能答应吗?爸爸并没有私心,只是不想让商呈玉干涉容家干涉坤泰。” 容向熙抬起眸,看向一副苦口婆心模样的容韶山,“爸爸,将坤泰和容家留给我,并不是你对我的恩德。” 她浅声,似提醒又似威胁,“爸爸,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容韶山沉声,“暮暮不成器,还有卿卿。” 容向熙道:“祖父同样有寄予厚望的伯父和叔父,但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他们在荷塘里、在天上、在任何不影响容韶山权势的地方。 容韶山脸色微冷,“昭昭,你做不了这样的事。” 容向熙没回答,只是说:“我可以允许您跟妈妈离婚,但我暂时不会跟商呈玉离婚。” “没了郁家和商家做靠山,我拿什么压董事会的那些老古董呢?”她望容韶山的眼,“总不能凭您的在天之灵吧。” 容韶山并不恼,“你说暂时,你想过跟商呈玉离婚?” “想过,很难办。”容向熙勾了勾唇,“如果您能给出一个既让我跟商呈玉离婚又不得罪商家的法子,我会绝对听从您的建议。” 容韶山也没什么建议,他只是提了个让容逢卿替代容向熙的建议,便被商呈玉切实警告了——一直为他服务的医生因故入狱,整个治疗计划被打断,这才有了他销声匿迹的一个月。 这一切,都是商呈玉在幕后操纵。 经此一事,他对这个女婿且敬且怕,再没以前的亲热,深深忌惮起来——他不觉得容向熙会是老练狠辣的商呈玉的对手。 容向熙没再抓着离婚这件事讲,商呈玉就在门外,她不能很坦然在另一半距离很近的情况下谈分开这件事。 “您还有多少时间?”容向熙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收复董事会需要时间,完成改革需要时间,这一切都需要容韶山支持。 即使他身患重病,也能敲山震虎。 “随时。”容韶山侧眸望向她,笑了下,“我现在开始后悔之前那么防备你,最后一点时间,我也不知道还能帮你多少忙。” 这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他直接把遗嘱里的继承人立为容向熙,郁小瑛分分钟联合郁怀亭弄死他。 器重容子暮,是他保命的良策。 “什么时候的事情?”容向熙抿唇问:“您一直瞒着,我丝毫不知道您的身体状况。” 容韶山道:“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开始只以为是腰肌劳损,后来便发现是癌症。 他依旧没有在意,他富可敌国,只要钱能办到的事情便没有他办不到的。 但终究,他还是不能跟阎王挣命。 . 商呈玉姿态闲散坐在病房外的一把圆雕禅椅上静静等候容向熙。 他很少这么有耐心等候一个人。 往往对待容向熙,他总是耐心极佳。 走廊空寂无人,容韶山的随行秘书目光轻轻落在这位雍容矜贵的年轻人身上,嘴唇轻动,“董事长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折断容家的两段姻亲。” 显而易见,两段姻亲指的是商家和郁家。 商呈玉漫不经心,“董事长很难完成目标。” 秘书说:“大夫人不会跟董事长离婚,就是大小姐那边不好猜测。” 商呈玉神色清淡,“大小姐也不会。” 倒不是容向熙有多么喜欢他,而是他还有用。 容向熙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就算要离婚,她也得等大权在握,他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后。 暂时,他不用关心婚姻危机。 只是,一些事情还是得准备起来了。 厚重的乌木门轻动,秘书立刻侧转身体,恢复跟商呈玉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商呈玉姿态依旧,云淡风轻。 嗅到夜风拂过的一缕香,他抬眸,平静看过去。 容向熙站在门前,细长指尖还抵着木门。 她掠过商呈玉,目光笔直看向容韶山最为信重的秘书。 他已知天命,鬓发如霜,是跟在容韶山身边几十年的老人。 论能力论信任,他才是容韶山身边的第一人。 只是—— 她微蹙眉心,目光在秘书和商呈玉两人之间审视。 没有什么不对,直觉却觉得不对。 秘书走后,商呈玉起身,波澜不惊对容向熙道:“他是商家的人。” 容向熙惊异看向他。 商呈玉垂目握住她指尖,温声,“你是商家的少夫人,以后他就是你的人。” 容向熙:“好。” 上门的好处她当然会收下。 商呈玉抬手按住她的肩,止住她继续前行的脚步,“刚刚跟容董聊了什么?” 刚刚收了他的好处,容向熙当然得拿出一点报酬来,“处理暮暮的问题,继承权问题还有婚姻问题。” 商呈玉清瘦白皙指节勾起她一缕乌润长发,慢慢在指尖捻磨,“关于我们的婚姻,你怎么回复的?” “当然是拒绝。” “为什么?”他漆黑含笑的眸看向她,“难道太太对我还有情意?” 容向熙并没有在他眼中看出笑意,他含笑的眼睛里是深深的威压。 透着不怒自威的凉意。 身体冒出生理性的冷汗,这并非她恐惧慌张—— 而是,他气势迫人,她的身体给出最直接的反应。 容向熙自然不能说实话,实话难听。 “当然,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她回答,为了显得真诚,特意仰眸对着他的眼。 他的眼太深邃难测,仿佛带着难言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说出真话。 话落,她悄然偏开视线。 商呈玉却抬手扼住她下颌,不容拒绝凝视她的眼,“这样最好。” 第28章 余威 他本能厌恶这种情绪。 接下来几天, 容向熙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迅速处理了容子暮问题。 警方在容公馆,干脆利落将容子暮拷走后,徐兰珺眼睛翻白, 软软晕了过去。 送走医生之后, 容逢卿深吸一口气, 给商呈玉打电话。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只要你救暮暮!” 她是不在意这个混世魔王弟弟,但他是徐兰珺的命,她不能不为母亲着想。 商呈玉坐在办公室餐桌前, 望着另一面空荡荡的椅子, 淡淡道:“我说过了,有事找陈澍,二小姐, 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的电话。” 说完,他挂断电话,将她的名字拉入黑名单。 容逢卿脸颊红了又白, 她已经做好做他见不得人的情妇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直接挂电话! 她继续拨, 但无人接听。 她被他拉黑了。 仅剩的尊严不允许她继续自取其辱, 她没有再拨。 . 陈澍接到容逢卿电话时, 正在跟商呈玉汇报出差行程。 铃声突兀响起,他一震, 看向大boss,“是容二小姐。” 商呈玉平静道:“挂断, 继续说。” 又说了不到五分钟,另一则电话打过来。 午休时间,电话多倒是很正常。 毕竟旁人都以为他休息了, 谁知道他被无良领导逮着加班? 陈澍开始怀念起大老板跟夫人共进午餐的时候。 整整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老板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随行在侧的下属,拥有三个小时完全自由时间。 总算汇报完,夫人的电话拨到手机上,陈澍没急着接,打算出了办公室之后再给夫人回过去——夫人脾气很好,不在乎这种小事。 联姻之后 第43节 刚要抬步离开,大boss的声音在背后清淡响起,”接。” 陈澍顿了身形,刚要接通,大boss声音再次响起,“打开免提。” 容向熙打电话找陈澍是为了礼物的事情。 刚结婚的时候,她为了笼络商呈玉身边人下重金买了不少礼物送给他们,其中当然有陈澍。 由于陈澍是商呈玉得心腹重臣,她给他的礼更是重中之重。 其中一块腕表,两个月前预定,前天才到货,但陈澍拒收。 昨天,腕表旗舰店经理打电话,她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收呢?其他的礼物我都是按价格随手选的,这块表是我亲自挑的,还是朋友圈你发过的喜欢的款,按理说该合你心意呀。”容向熙语调柔和,嗓音含笑。 不可质疑,太太的嗓音很好听,每次她给总裁办秘书们拨语音电话,那些柔软又清泠的话语都被秘书们录起来,反复聆听。 有时候还发到群里,造福声控。 陈澍也是声控,平日,他也会悄悄下载太太发给他的语音消息。 跟容向熙聊天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她有意笼络你的时候。 平常,他会静静享受这一刻,但现在—— 他握紧手机,只希望太太的语气生冷一点,不要那么亲昵。 你老公在听你的话呢! 商呈玉垂眸把玩着钢笔,心情确实不佳。 他不是不知道容向熙跟陈澍以及整个秘书办有密切往来,甚至,他乐见其成,他的太太该有掌控他身边人的能力。 但他从来不知,他的太太是用这样柔婉的腔调跟他们讲话。 陈澍冷汗直冒,“太太,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他语气生硬,英勇就义般。 容向熙微顿,说:“你值得。”话音一转,她又说:“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强人所难,下次换个东西送给你,拜。” 说完,她挂了。 陈澍抹了抹汗,一脸为难,“商总,太太可能猜到了。” 商呈玉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你走吧。” 容向熙确实猜到陈澍接电话的环境不方便,但没有猜到商呈玉就在他身边,这件事的真相,还是陈澍告诉她的。 商呈玉要去布达佩斯出差,陈澍到檀园收拾东西。 本来他是特意趁容向熙不在时过来的,没想到容向熙没加班。 容向熙下班回来,一推衣帽间门,便望见恨不得把身体缩进柜子里的陈澍。 她禁不住笑起来,实在是太滑稽。 他那么高大的男人竟然整个人贴在玻璃柜门上,像她在澳洲看到的可怜袋熊。 想了想,她安抚,“放心吧,是我,不是你老板。” 陈澍心道,是你才可怕。 他深知,老板虽然跟太太感情一般,但占有欲十分强盛。 犹记得某次午休,有刚入职的经理到办公室送文件,老板没在,太太却伏在沙发上午休,她身上的毯子掉了,迤逦在地毯上。 那位年轻的经理怜香惜玉,轻轻替她拿起毯子盖上,又伸手掖了掖。 被出门回来的老板看在眼里。 从此,那位经理,再没有到总裁办的权限。 陈澍冷静想,他是不能留了,不然饭碗不保。 他告辞,“上次接您电话,老板就恼了我了,我先走。” 容向熙挑了挑眉,“怪不得你的语气那么生硬。”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呢。”她轻笑,眉眼透出一点平时不显露的温柔。 陈澍低声,“我哪里敢?” 容向熙逗他,“你可以走,但你走了,行李该怎么办呢?” 陈澍望见容向熙戏谑含笑的眼,无奈,“您帮帮我。” 容向熙轻笑,利落答应了。 “没条件吗?”陈澍忍不住问。 “暂时没想到,条件的话,以后再说。” 心腹大患去了一半,容向熙心情很不错,跟谁都能调笑两句,送别陈澍,她走到属于商呈玉的那一半衣帽间,沉思着如何收拾他出差的行李。 不过她也是常出差的人,很快有了章程。 将所需东西打了一张表,按照表单收拾。 商呈玉回来的时候,容向熙屈膝在地毯上整理行李箱。 她察觉他回来了,头也没抬,“看看单子里的东西全不全。” 当然很全,甚至远远超出。 商呈玉放下单子,缓步走到她身后,抬手扣住她纤瘦的腰,拦腰抱起。 容向熙一惊,刚叠好的衬衫软绵绵落到地毯上。 商呈玉托住她的腰,拥她在怀,坐在床侧,慢条斯理问:“是陈澍让你帮忙?” 在回来时,他望见陈澍开走的车,堪称落荒而逃。 他淡淡道:“我让他到老宅收拾衣物,结果他来这里。” 商宅是商呈玉的第二个家,一应用品,檀园有的,商宅也会齐全备上一份。 因为不喜欢外人进入檀园,每逢出差,商呈玉都是让下属到老宅收拾用品。 这是第一次外人没经他允许进入檀园,乃至主卧。 容向熙扭腰,调整坐姿,“商宅在开会呢,你让陈助现在过去,肯定会搜身报备,来这里也挺好的,收拾行李,只要东西备齐,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对他倒是好脾气。” 容向熙仰眸道:“这段时间,我对你也很好脾气。” 这话是真话,自从容子暮入狱,她对任何人都如沐春风。 方珏劝她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表面上的悲伤还是要有的,网上已经有人阴谋论,说是你布局害容公子。” 容向熙不听,她就是高兴,就是要表现出来。 这么多年,她过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很大程度是因为容子暮。 她不是男人,她想胜过容子暮夺得继承人的位置要多付出上百倍的努力,容子暮可以一直输,但只要赢一次,她便一败涂地。 现在,这场不见硝烟的争夺终于告一段落。 “放开我,我要继续帮你收行李。”她还没弄完。 商呈玉扣住她的腰,并不放手,不紧不慢问:“我能跟他们一样么?你不是对我有情?” 他眸中笑意浅薄,“难道太太是哄我?” 空气似乎因他此刻的问询凝滞一瞬。 加湿器运作的声音在此刻清晰起来。 “当然不是。”容向熙调整好情绪,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我都帮你理行李了,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 商呈玉抬手抚上她面颊,“你是为了帮陈澍,不是为了我。” 容向熙避开他触碰,在他蹙眉不悦之前,她摸他肌理分明的腰腹,“听说你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是饭菜不和胃口吗?我订万和的饭给你。” 这可是京城最难订的馆子了。 商呈玉眉心松缓起来。 他垂眸望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像颤抖又脆弱的蝶翼。 很奇怪,明明容向熙本人性格刚强自傲,但看起来又那么弱不禁风,让人不住的怜惜。 他没有犹豫,直接按住她的手。 容向熙的掌心便贴在他劲瘦挺拔的躯体上。 温热的,似乎带着心跳的韵律。 他缓缓说:“太太,我不缺那份饭,只缺一个陪我吃饭的人。” 容向熙:“你缺得那个人是我吗?” 商呈玉玩味,“你猜是不是。” 容向熙还想讨价还价一番,商呈玉却没有任由她继续说。 他扣住她后脑乌软长发,做了一见到她就想做得事情——深深吻住。 “……明天几点航班?” “晚上。”比起容向熙的气喘,商呈玉神色沉静,他伸手勾起遮住她眼眉的长发,捋到汗湿潮红的脸颊后,“所以,明天陪我到中恒吃午饭。” “所以,明天继续,……好吗? “不好。”偏头想了想,他垂眸看她,道:“你主动一点,我会快一些。” 容向熙确实很久没有主动过了。 甚至,她快忘记自己也有过主动的、黏着他不放的日子。 她很短出了神。 商呈玉在她脸上读出了情绪——是已经放下的怅然。 他本能厌恶这种情绪。 . 联姻之后 第44节 第二天上班,容向熙罕见换掉白衫,穿了一件修身卡其色高领针织衫搭配复古高腰长裙。 群群眼神惊艳,“老板,您终于换装了,现在是从卧薪尝胆模式切换到艳压群芳模式吗?” 容子暮入狱的消息媒体大肆宣扬,坤泰内部无一不知,现在,集团内所有人都认定容向熙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下属的称呼也悄无声息发生改变,从“小容总”换成“老板”。 “不是。”容向熙若无其事往上扯了扯高堆的衣领,“今天有点冷。” 群群:“原来您这样的公主也有四季变化的感受啊。” 好几次她刷朋友圈,朋友圈的名媛们在三九寒天也穿着春夏高定出门开party,白雪皑皑的寒冬里,她们的高定晚礼服外只穿一件薄风衣,羽绒服这种东西,在她们的圈子里是不存在的。 她一直觉得,这些公主们应该缺少了感知寒冷的细胞。 容向熙:“……当然。” 为了不那么生硬,她说:“冬天我也会穿秋裤的。” 群群瞪大眼睛,“您竟然知道秋裤是什么!” “何止。”方珏端着咖啡走过来,加入话题,“中学的时候,大小姐是骑着自行车上学,全副武装,不仅穿秋裤还穿棉裤呢。” “您竟然没有车接车送?” 容向熙也被勾起回忆,弯唇笑了笑,“我选了一种更容易融入集体的方式。” 其实那个时候是她祖父深陷受贿风暴,她这个孙女自然要低调行事,不管内里如何,表面总要做做样子。 后来风波退却,她也没有改变骑车上学的习惯。 那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会议开始时,董事会成员已经到齐。 容向熙走进去,鸦雀无声。 熙攘嘈杂如集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们并不惧怕容向熙,只是惧怕坤泰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如果一切正常,他们至少还要跟容向熙共处二十年时间。 此时此刻,当然得安静蛰伏起来。 座位首席,洪达坤的位置空旷着,等待新的副董上位占据。 容向熙当然不是容逢卿,拿到证据之后,她绝不会用所谓的证据威胁他,她只会把证据交给合适的人,然后送他进监狱。 两天前,洪达坤的刑期跟容子暮的刑期一同公示。 这位声名赫赫,在坤泰集团屹立不倒半世纪的副董事,会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 容向熙敛眸,掩去一切杂思,平缓坐在座椅上。 她双手交握在冷润沁香的小叶紫檀木桌面,含笑说:”那就开始吧。” 会议结束后,容韶山的首席秘书李清源已经在她办公室等待。 他亲自在门口迎接,“您该早一点搬到顶楼去,这里的空间还是太小了。”而且隐私性太差。 招待什么人,做什么事,办公室外的人一览无余。 容向熙说:“那是爸爸的地盘。” “总有一天是您的地盘。”现在形势渐渐明了,李清源姿态柔软,“我这次过来是替董事长处理一些董事办的老人,这是名单,您看有没有您需要留下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容向熙上位,容韶山身边的人自然得“告老还乡”。 容向熙在裁撤名单上看到陈丽娜和周方海的名字。 李清源道:“董事长决定终止跟周方海家族的法务合作,解聘陈小姐。” 容向熙不置可否,甚至为容韶山的做法找了理由,“他们既然背叛了爸爸,终有一天也会背叛我。” 事情汇报完,李清源道:“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容向熙点下头,“当然。” “我需要用爸爸的余威做最后一点事情。”她要用容韶山的手,扫清最后的祸患。 她将方案告诉李清源,“证据会有人发到你的私密邮箱。” “人证物证俱在,您当然可以清君侧,只是——”李清源提醒道:“有几个人,是太太的人。” 郁小瑛在坤泰集团树大根深,影响力巨大,容韶山几次改革,都草草结束,背后少不了郁小瑛推波助澜。 容向熙神色平静,“就是因为是妈妈的人,才要用爸爸的手除掉。” 李清源怔了下,似乎第一次看清容向熙。 容向熙任他看,“看完了,想清楚了,您就可以为我办事情了。” “……好。” . 在出差之前,商呈玉回商宅。 商宅半日空净无客,只用来接待他。 这是自商介民和商希林空难离世之后形成的传统——每逢出远门,商家晚辈都要回老宅拜见商载道跟他告别。 商载道私下说过,并不为孩子们的离世伤心难受,生死由天定,他无意强求他们都平安健康,只希望在临走时,都好好见一面。 空难之前,商希林还跟商载道生着气。 临行时,长孙没有回商宅看一眼,便坐上那架注定出事的飞机。 消息传来时,商载道还在国外进行国事访问,面对外媒采访,他依旧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直到这场为期十五天的国事访问圆满结束。 据他的办公室秘书说,从莫斯科回程那一天,商载道沉默一路,滴水未进。 不过落了地,他又是亲切而温和的,被小孩子叫“爷爷”会含笑点头的商首长。 只是过年时,望着左侧空旷的座位,他说:“希林是个好孩子……”他只叹息了这么一句,目光看着商呈玉,“以后你不管去哪里,都得来家里跟我告别。” 商呈玉虽然跟他不合,但还是应了他这句叮嘱。 一路走过风雨连廊,便抵达商呈玉办公会客的书房。 书房外的庭院空空荡荡,灌木低矮,院中景致,一览无余。 商载道正带着眼镜看商希林的照片,见商呈玉进来,禁不住对比,“你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其实还是像一点的,奈何商呈玉风姿太出彩,同样的五官长在他的脸上,截然不同的效果。 商呈玉对此事不作评价,淡然坐在商载道下首的玫瑰圈椅上。 “你跟昭昭的感情还好吗?”商载道说:“你们俩的婚姻是我做得混账决定,我要是早知道你哥哥喜欢的是昭昭,便早早就改了婚书换上他的名字,这样,你们两个都可以得偿所愿了。” 商希林年过三十,一直不肯结婚,因为这件事,他一直跟他生气,哪知最后整理他遗物,看到他的卧室隔间里,挂满容向熙照片。 这才是他一直不婚的原因——他爱上弟弟的未婚妻。 “我这才知道,你喜欢的是昭昭的那个妹妹,叫什么卿卿的……”商载道回忆起容逢卿的模样,寿宴上那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又看一眼冷冷清清的孙子,笑,“原来你喜欢这种。” 商呈玉平静打断他的话,“爷爷,我并没有意愿换一个妻子。” 商载道一副慈爱模样,“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我们聊一聊郁怀亭的事。”商呈玉开口。 商载道:“怎么关心起他了?不过这几个月,怀亭确实冒进了。” 商呈玉勾了勾唇。 能不冒进吗? 容韶山病危,容向熙年轻稚嫩压不住场子,唯一压得住场子的郁小瑛又跟他一条心。 一路从底层摸爬滚打打到如今的郁书记,自认为已经掌控了郁、容两家全部的势力,正春风得意,只觉得万里江山尽在掌握。 第29章 菩萨 太太,看着我。 出了商载道书房的门, 商呈玉走到后院林木葳蕤处,垂眸抬手,漫不经心点燃一根烟。 香烟点燃, 他没有抽。 一小时后他要跟容向熙一起吃午饭, 他不想在亲她看到她蹙起的眉心——因为她不喜欢的烟草味。 距离商载道书房最近的地方是静心堂, 商希林生前所居的地方。 现在, 里面的东西已经搬空。 包括他私藏的那些偷拍容向熙的照片。 那些照片毁掉的更彻底,被他一把火烧掉。 . 回程的路上,商呈玉接到陈澍电话。 “说。” 陈澍低声说:“夫人过来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 一扇屏风之隔, 容向熙正坐在办公室的麂皮沙发上翻看杂志。 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小时,总裁夫人早早来了。 陈澍不可置信望向曳步从专梯走出的她,“这么早?boss回了老宅, 还没回来。” 容向熙弯唇笑,“我习惯早早赴约。” 陈澍不敢怠慢她,让她在总裁办坐下, 煮了咖啡给她,又揣测她心意拿了一本时尚杂志。 容向熙坐在沙发上, 仰起颈, 温和说:“不用忙里忙外, 我慢慢等,你去忙自己的事情。” 她是耐得住寂寞的性格, 一本书一杯茶,她可以静默坐一整天不觉得厌烦。 陈澍当然不敢按她说的做, 他转身走到屏风后,给大boss拨电话,“夫人在旁边, 您要跟她通电话吗?” 商呈玉说不用,“我马上回来。” 联姻之后 第45节 他当然不会让她用其他男人的手机跟他通话。 商呈玉乘专梯抵达顶层。 还未到下班时间,总裁办秘书室内依旧井然有序办公。 商呈玉脚步微顿,走到总秘办公前,白皙修长指节敲了下外开的乌木门。 总秘吃惊站起身,“boss。” 商呈玉平和道:“今天中午,提前下班。” 总秘猜到这个命令跟办公室内的女人有关,她压下震惊,“好,我这就通知整个68层。” 商呈玉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总秘心底升起微不可查的涩然。 原来他这样的男人,也有破例的一天么? . 推门走进办公室,跟他早上离开时并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寂静的空气中浮出容向熙身上的香气。 容向熙并不爱用香水,她身上的香气来自发丝、肌骨里渗出的气味。 初闻是冷调的苦,最后的尾调里,泛出零星一点甜意。 他走过屏风,走向她。 身边有人落座时,容向熙依旧专注翻看杂志。 知道是商呈玉过来,她也没有急于抬头看他,她得给自己一点时间,调整出合适的表情。 ”下次过来,我让司机去接你。”他看向她,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询问她意见,似乎只是通知。 容向熙抬起眼睛看他,轻轻点头,脸上的笑意是柔和的,但轻薄如雾,短短维持一瞬,她便低下头,继续翻看杂志。 似乎她只是过来完成陪他吃饭的任务,其余任何与吃饭无关的事情,都没有应付的必要。 商呈玉平静垂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拨开她的高领衫。 一片光洁。 昨晚他留在她皮肤上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干净。 容向熙皮肤薄嫩,印子容易留上去,也容易消散。 再重的痕迹,一个晚上最多加一个上午,便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 商呈玉眼神微暗,因为她的冷待,更因为这光洁无痕的皮肤。 “太太,你似乎该看向我。”长指漫不经心解开领带,他凝视沉静的侧脸,“不是对我有情么?你该热情一点。” 容向熙也不想真正惹恼他,本能和理智拉扯片刻,她仰眸笑,“不是故意不理你,而是我要挑礼物。”她解释,“卿卿要过生日,我得买礼物送给她。” 她跟容逢卿关系不好,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 商呈玉说:“我记得你并没有庆过生。” 他印象里几次容公馆办生辰宴,都是为了容逢卿和容子暮姐弟。 “我身份特殊,办了这种宴会,难免有借机索贿的嫌疑。”她垂眸,“不过就算这样,也没碍着他们借卿卿的生日给我送礼。” 理由都是现成的——同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容家有宴为什么不一起庆生? 所以容逢卿过生日,收到的礼物都是双份,其中一份更贵重的,会特别注明[给大小姐]。 这也让容逢卿愤懑不平。 “不过跟你恋爱之后,卿卿应该就没有这份苦恼了。你的礼物,完全是送给她的。”她只收商家的礼,而商呈玉借商家名义送给容逢卿的礼都是直接放到容逢卿私库,她无缘一见。 说起这些事情,容向熙已经心平气和了。 大权在握之后,想起之前那些只顾小情小爱的自己,只觉得无比幼稚。 她没有深入说,因为摸不清商呈玉的脉。 她不想让他太舒服却也不想真正惹恼他。 有些话,适可而止就好。 商呈玉神色平和,似乎刚刚容向熙说得不是他,他也没有挑开话题,沉沉看她的眼,“还有呢?继续讲。” 容向熙看出他平和表象下的愠怒,老虎须还是拔不得的。 她笑了笑,“没什么好讲的,我们吃饭吧。” 他似笑非笑,“刚刚,太太讲得很有兴味。” 容向熙只好自贬,“是我太小肚鸡肠了,过去的一点小事还斤斤计较,原谅我,好吗?” 她这样自贬,粉饰太平,并没有让商呈玉高兴起来。 反而更加不虞。 他修长白皙的手扣住她下颌,眸色深冷,“太太求人原谅,就是这样的态度?” 容向熙摸不清脉,柔声,“那我该怎么做呢?教教我。” 商呈玉收了手,侧过脸,不看她。 一幅高冷禁欲的模样。 容向熙想了想,试探性覆住他微冷的手。 他并没有排斥,侧眸瞥她一眼。 容向熙大致猜出他的想法,“还要吃饭呢,而且,人多嘈杂。” 此刻,她对他情意退却,实在做不出白日宣淫的事情。 “这里没有人,今天提前下班,而且——”他抬手慢慢抚她的脸,”今晚我就要出差,我们会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你不会想我么?” 还真不会。 面上,容向熙说:“好像会一点。” “那就坐上来。” 吃午饭时,已经过了饭点。 商呈玉从休息室衣帽间里拿出一件明绿色长裙递给容向熙,“穿这件。” 容向熙一眼认出裙子品牌,她裹着被子,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不穿品牌衣服。” 这样的衣服,有心人一搜就能查到价格,会给容家招致不必要的议论。 “我带了衣服,在车子后备箱里,一会儿你让人帮我拿上来。” 商呈玉走近床,坐在她身侧,“我为你准备了礼物,看见了么?” “在这里?” “嗯。”他点了下头,漆黑眼眸微微带一点笑意。 容向熙目光在室内逡巡,她来过这里几次,布置都是熟悉的。 其他一切用具没什么变化,只是梳妆台前多了个摆件,蒙着黑布。 她随便套上一件白衬衫,赤脚走过去,轻轻掀开黑布。 流光溢彩,满目惊艳。 是一座翡翠玉雕老虎。 镂空透雕,勾勒出老虎强健的肌体。 游丝毛雕,老虎的胡须栩栩如生。 容向熙一眼便看出是常山玉的手笔。 这样的古法雕刻手法,只有他才掌握得极致。 而且,这樽玉雕,最珍贵的还不是常山玉的亲手雕刻,而是原料。 一整块的帝王绿翡翠,上千克的重量,又是这样极致通透的水头,色如深潭,只这一块翡翠,也得价值连城了。 但容向熙心情平淡,仗着背对商呈玉,表情也没有变化,只语调微扬,夸张“哇”一声,“好漂亮。” 商呈玉坐在床上,看她纤瘦凝白的身影,“不喜欢?” “当然喜欢,值得放在檀园艺术展览室里供上。”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言下之意,他希望她能私下收藏,放在她的私人领域,而不是放在平常根本无人看顾的所谓艺术展览室。 “算了吧,我收藏的东西都不怎么入流。”她的收藏室里很少有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大多是经济价值不高,但对她本人很有价值的东西。 “我会给你回礼的,齐兰亭的画怎么样?” 商呈玉意兴阑珊,“你不是想要玉雕吗?”他拍卖一块最顶级的玉石让最顶级的雕刻家精心雕刻的作品,这样礼物,还不值得她一笑么? 容向熙心道,她当时是想要他亲手雕刻的玉石吊坠。 但没必要跟他讲。 现在,就算他亲手雕一个,她也没兴致要了。 她没说话,也不回头看他,纤细指尖慢慢抚摸着玉雕老虎的身形。 室内沉寂。 明明刚刚的热切缠绵还在眼前,暧昧的气息还没散,两个人便疏离如陌生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商呈玉走出门。 容向熙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半毫关于商呈玉的声响,才动了动发酸僵硬的身体。 她走到衣架前,穿上及膝大衣,出门。 办公室内寂静冷清,容向熙坐在那张深色麂皮沙发上,眼眸低垂,继续翻看那本没有看完的杂志。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小时。 再过二十分钟,她便启程回坤泰。 联姻之后 第46节 时间流逝,室内只留翻阅纸张的声音。 外门轻响,容向熙指尖微顿,听到脚步声,目光中一闪而过诧异。 不是商呈玉。 那个人徐徐走到屏风内,身材清瘦,神情诧异,跟他平缓步调并不相符合,“这不是林总监办公室吗?” 他细致跟容向熙解释,“我是今天来报道的,他们说再这里面试,我是走错地方了吗?” 容向熙看着这位面容出众的年轻人,温和说:“你可能被人骗了,这里是总裁办,林总监面试的办公室在四十八层,电梯出来,往左第三间办公室。” “您是总裁?”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从裸露的颈,到□□的纤腿。 容向熙指尖捏着杂志书页,猜到他不是迷路走到这里,而是刻意。 她沉静开口,“我是商呈玉太太。” “总裁夫人有这么漂亮么?” “小姐,恕我直言,总裁夫人系出名门,你跟着总裁,不会有好下场。” 他慢慢逼近她,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您知道陈丽娜陈秘书么?从前的她是何等风光呢?现在她年华老去,有没有孩子傍身,已经被容董弃之如履了,不好好做选择,她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容向熙依旧很平静,“我们认识?” 这样的长篇大论,不可能是他面对一个只见一面的女人就说出来的。 她不记得她跟这位年轻人有什么渊源。 肖柏轻笑,“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还在睡觉,就在这张沙发上。” 见到睡在沙发上的她那一刻,肖柏才真正理解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含义,原来六十八层,无人之巅,他们大老板享受的是这样的风光。 他不可能跟老板争女人,他想做她的另一个选择。 容向熙点了点头,“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 “为什么?” 容向熙抬起眸,说:“我听到你老板的脚步声了。” 何止。 商呈玉长身鹤立,手里拿着装衣服的纸袋,眼神阴冷。 他听完全程,克制着捏断他脖子的戾气,抬手敲门。 肖柏身形一颤,不可置信看向门口。 但随着靠近容向熙,他神情又逐渐变得温润,好像半点不知情,“太太,刚刚跟肖总监在聊什么?” 肖柏脸色微微苍白,但身形依旧挺立如松。 容向熙合上杂志,说:“没聊什么。”这种事她不放在心里,也无意顶个恶人的名头,“肖总监走错了路,现在我已经给他指了路,他可以走了。” 商呈玉抬了抬手,示意肖柏可以走了。 肖柏抿了抿唇,最后望了容向熙一眼。 他抛却前程,只希望得她一顾。 容向熙还没有来得及看他,下颌便被人扼住,“还没看够?” 容向熙敛眸轻笑一声,“他长得,挺符合我的审美。” 而且心思很深啊。 “他知道你是谁。”商呈玉勾了勾唇,“他第一次见你时,你戴着婚戒,刚刚那一出戏,不过是他勾引你的手段。” 容向熙回想一下,“他叫肖柏,你从斯坦福挖过来的少年天才。” 商呈玉凉声,“太太对他有兴趣?” “如果你需要我对他有兴趣,我便会有兴趣。” 当年徐兰珺惊天一跪,无数指责骂名涌向容韶山和容家,容家的对策之一便是让郁小瑛自污,给公众打造一种夫妻俩各玩各的假象,拉郁小瑛下水,洗白容韶山。 郁小瑛没有答应,容家便多种角度找她污点,可郁小瑛无懈可击。 她一直忠贞贤淑,严格恪守底线,没有一丝道德漏洞。 容向熙不打算像母亲一样坚守底线,如果商呈玉提出“open marriage”她会答应,也会在商呈玉跟容逢卿的事情东窗事发后,主动将自己的把柄递给公众作为自污手段。 一份清白名声远不及及时行乐的快感。 商呈玉神情冷沉,漆黑的眼眸中愠怒兴盛,“太太,我不是容董,不会给你所谓的开放式选择。” 容向熙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被他抬着下巴,她的脖子仰得很酸。 商呈玉扣住她的腰吻下来。 容向熙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麂皮沙发里,手腕被他扣住压在头顶。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的灵魂从□□中抽离出来。 但被人弄醒。 “太太,看着我。” 商呈玉的神情并不是从前的沉静无波,他眸中情绪翻滚而阴郁,整个人带着风雨欲来的冷戾。 容向熙不懂他生气在哪里。 她脾气已经很好了。 她敢保证,京城里,再没有哪个名门闺秀像她一样委曲求全,日日过窝囊日子。 她睁开眼,眼尾是泛红的,眼眸清亮如水。 她并没有动情,身体的欢愉并没有影响到眼底的神色。 她连喘息都克制着,呼吸纹丝不乱。 看着他的目光,有不解、疑惑,但没有埋怨,更没有爱意。 他好像是在跟一尊菩萨□□。 她没有纵欲,她在普度众生呢。 没意思极了。 他抽身,坐在沙发上,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不紧不慢系衬衫扣子,“你的衣服在桌子上,一会儿换上。” 容向熙没说话,她还在平息身体的潮涌,以及那一阵阵未得满足的渴求。 她手抵着额头,有些烦躁的蹙眉。 忽然感觉有人看她,收起手。 商呈玉穿戴整齐,衣冠楚楚,低眸,“很想,是么?” 容向熙没有遮掩,坦荡说:“是。” 商呈玉笑了下,神情又变得温润柔和,他凝视她,轻抚她鬓发,“告诉我,想怎么被满足?” 容向熙的目光瞄向他薄润精致的唇。 第30章 出差 假得跟我太太一样。 商呈玉离开时, 容向熙没有送机。 从中恒回到坤泰已经很晚,她得加急完成工作。 从工作中回神,已经是晚上。 飞机早就起飞。 容向熙看了一会儿窗外霓虹旖旎的夜晚, 想起什么, 低头在手机上定了个闹钟, 备注[飞机落地]。 收拾好文件, 她走出办公室。 办公区已经完全空了,一片昏暗。 她没有开灯,慢悠悠沿着门外渗出的光线往外走。 抬手刚要开门, 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容向熙一顿, 眉尖已经蹙起来。 她不喜欢旁人不敲门就进屋。 是方珏。 容向熙蹙起的眉心又松缓起来,“怎么了?” 方珏垂眸看她,“今年你的生日, 打算怎么过?” 容向熙已经忘记上次庆生的场景了。 好像是高中的时候,方珏还有玩得好的同学在ktv里包了一个包厢买了一个小尺寸蛋糕,庆祝她十四岁生日快乐。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天她说不上多快乐, 但也值得留念,便期望来年再有那么一天, 其他同学不需要来得很齐, 只要方珏在就好了。 她喜欢在蜡烛晕黄光芒下, 他专注凝视她的眼神。 但没有来年了。 他拒绝了跟她一起到国外读书,选择了国内学校。 从此后的每个生日, 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有时候生日过去了几天,听到友人问一句, “clare,你今年的生日怎么过?” 她才恍然惊觉,生日已经过了。 她笑笑, 轻描淡写,“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回神,方珏还在注视着她。 联姻之后 第47节 他有一双茶棕色的眼睛,总是温润清和的模样,像早春三月的风。 即使在这样昏沉的室内,他的目光也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是温和询问。 “随便。” “我来安排。” 这句话似曾相识。 不久前,商呈玉似乎也说过,她没有往心里去。 此刻听到方珏的话,她心里才升起几分对生日的期待。 “不要订太大的蛋糕,我不喜欢吃甜。” “不要请不熟的朋友,我不想在我的生日宴上看到太多陌生人。” “预算也不用很高,你半月工资就足够了。” “……” 她絮絮交代,方珏专注听。 她说完,方珏含笑垂眸,“我都记得。” “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啊?” 容向熙仰起眸,明亮的眼眸直视他,唇角笑意柔和。 方珏微征。 容向熙抿唇笑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在逾矩。 她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她不该对他这样笑。 只有她的丈夫,才值得她这么对待。 她不该把商呈玉才能享受的待遇给予另一个男人。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清醒? 商呈玉出差了。 而且,先背叛的,明明是他,不是么? 方珏克制得攥紧拳,作为一个深深了解她的人,他当然知道容向熙这种袒露的隐含引诱的眼神代表什么。 他呼吸微乱,在昏沉的、空寂无人的室内,抬手轻抚她发顶。 “昭昭。”他沉声唤,这是他从前唤她的称呼。 容向熙扬起唇,刚要讲什么,铃声响起。 是陈澍。 容向熙挂断。 脑子却蓦然冷静下来。 她在做什么?她是想拉着方珏跟她一起身败名裂么? 方珏还在看着她,目光粘稠,如醇厚的酒。 她抬手,打开照明系统。 光亮刺目的灯光充斥周身,击散刚刚在暗室里滋生出的旖旎暧昧的氛围。 “昭昭?”方珏疑惑蹙眉。 明亮的灯光下,容向熙望他的眼,冷静如同换了一个人,说:“我们不该如此亲昵,除非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拒绝跟我出国的offer。” 方珏神色凛然,也完全冷静下来。 他缓缓意识到,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在他毁约让她独身一人留学之后,他们彼此之间便有了高如天堑的隔阂。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他沉吟,“我有我的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 “不能。” 容向熙后退几步,从被他身影遮蔽的阴影中走出。 她抬起眼,凝望他。 她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因为郁小瑛不满意他。 比起惹怒郁小瑛,他更愿意放弃她。 她知道那封被烧毁的情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自愿放弃爱她的权利。 “生日还过吗?”过了片刻,方珏轻轻问她。 容向熙勾了勾唇,“过,但要跟商呈玉为我准备的生日宴错开。” 她的回答如此轻描淡写,又满含恶意。 方珏忽然笑了,“昭昭,其实你并不在意原因,对么?” 容向熙说:“是,我并不在乎你因为什么放弃我,我只在乎你放弃我这个事实。” 方珏脸上笑意敛去,“我们之间,云泥之别。” 他似乎很想跟她讲一讲门第观念的话题。 容向熙不想听,一句话结束所有话题,“所以我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丈夫,而且——”她看着他眼睛,缓缓说:“我没有爱过你。” . 陈澍电话过来是要檀园书房保险柜密码。 “boss让我从保险柜取一些东西寄送过去,柜子有密码,boss又在飞机上,我只好问您要了。” 容向熙说:“我没有开过柜子,不知道密码。” “您随便猜一猜。” 容向熙不想随便猜,“你在檀园等着,我叫人过去开锁。” 容向熙回到檀园,陈澍已经走了。 他的胆子被吓破了,实在不敢跟老板夫人共处一室。 临走之前,发了信息,[太太,如果您打开了保险柜,请把保险柜第三层的工具盒寄送给我。] 容向熙带着开锁工人来到书房。 保险柜伫立在壁炉旁,她说:“直接开吧。” 工人有些犹豫,“您要不试一试密码开锁?这样的柜子,□□过一次,基本就废了。” 容向熙觉得也是,这也算夫妻共同财产,真的毁损了,她还不好像商呈玉交代呢。 “那好,我先试一试。” 人走了之后,容向熙走到保险柜前,按照自己设密码的习惯,输入商呈玉的身份证号后六位。 不对。 输入他生日。 不对。 …… 捣鼓半小时,柜子还是没有打开。 容向熙微微一笑,不再管,打算明天就让开锁师傅把它拆了。 她心平气和去洗澡,心平气和躺在床上睡觉。 直到被闹钟吵醒。 才四点。 容向熙蹙眉关闹钟,界面弹出一条备注——飞机落地。 她揉了揉额心,侧身裹住被子,拨通电话。 她想,如果商呈玉不接的话,她就立刻闭上眼睡觉,决不打第二次。 “太太?”听筒里传来他清润的声音。 容向熙说:“一路平安。” 布达佩斯是上午,机场建在郊区。 开阔的草原上,天色苍茫,绿草轻拂。 商呈玉抬手制止要汇报的下属,“有事?” 没事。 但还是要找话聊。 隔着电话聊天沟通感情总比面对面容易。 “想问问你书房保险柜的密码。”她找了个理由。 “你的手机锁屏密码。”商呈玉说。 容向熙蓦然清醒了,“我有两个锁屏密码呢。” 总不能第二个也被他破译了吧。 商呈玉含笑,“第二个。” 容向熙:“……能不能尊重我的隐私?” 联姻之后 第48节 “不能。”他言简意赅。 容向熙沉默了,不再说话。 商呈玉说:“是你的密码设置得太简单。” 容向熙简直被气笑,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 “可以闭嘴吗?” 商呈玉勾了勾唇,“中午,你可不是这样讲,你很喜欢——”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容向熙紧急打断,“我错了,不要说了!” 商呈玉轻笑,眼前已经浮现出她的表情。 因为愤怒,她的眼眸会更加明亮有生气,红唇会抿住,勉力克制着呼吸。 是跟平时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同的模样。 商呈玉自然知道容向熙没有意向跟他叙情,在察觉到她勉强敷衍的话语后,他说:“好了,我有事要做,就到这里。” 他听到容向熙明显上扬的语调,“好啊,有空再联系。” 秦越站在旁边,注视着顶头上司的神情从温和到淡漠的转变。 见他清冷不近人情的目光看过来,秦越立刻汇报,“投资招待局的西雅尔多先生在犹太区为您准备招待宴会,您要过去吗?” 商呈玉说:“具体地址。” 秦越说了个布达佩斯有名的销金窟和风月场所的名称。 他解释,“不是正式宴会,以放松为主,也可以理解。” 商呈玉道:“既然不是正式宴会,便没有去的必要。” “好的。” 抵达下榻酒店之后,秦越跟布达佩斯方面官员打电话,告诉他们商呈玉拒绝今晚到犹太区参加宴会。 布达佩斯官方语言是匈牙利语,秦越用娴熟的匈牙利语跟电话对面的人交流,“是的,地点不合适。”他说:“我们老板是传统的华国人,顾家又爱护妻子,他不喜欢您所选地方的氛围,更不想让在国内的太太伤心。” 官员说:“那我们换一个清净的地方。” “好。” 挂断电话,秦越面无表情。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老板真的爱家庭护妻子,这不过是一个说辞。 所谓“old money”家族的人习惯为自身打造顾家人设,这不过是一种作秀的手段,提升股民和大众的好感度。 之所以拒绝这次的宴会,秦越猜想是利益原因。 布达佩斯方面给得诚意不够,大老板便懒得跟他们多加纠缠。 两个小时后,官员将新更换的宴会地址发过来。 地址在布达城堡区、马加什教堂附近,临近总统府。 这样的位置,先天性便与声色犬马四个字绝缘。 他到老板套房汇报这件事。 商呈玉在套房书房中接电话。 他精力强悍,从不需要在长途飞行后倒时差休息。 飞机落地之后,依然按正常的生活轨迹办公健身。 秦越猜到boss是在跟陈澍打电话。 出外差时,陈澍往往是固守家门的那一个,国内有风吹草动,他都马不停蹄汇报过来。 三分钟后,电话结束,秦越穿过屏风,告诉商呈玉改换地址的事,询问他是否过去。 “可以。”商呈玉白皙指节在桌面轻点,“你做好准备,一些事情今晚便可以谈。” 秦越脸上笑意微涩,“您着急回国?” 不然三天后的事情为什么提到今晚就要做。 他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三天的工作压缩到半天做完,命都得陪进去一半。 商呈玉没讲要回国的原因,慢条斯理说:“文件送到我这里来,我亲自审查,你负责查与会人员信息,我不希望今晚的接待会上,有什么不速之客。” 任务瞬间移走,秦越沉舒口气,接着又满含担忧,“辛苦您了。” 商呈玉漫不经心点了下头,目光扫了秦越一眼,眸光微顿。 “你这个眼神——”他勾了勾唇,“假得跟我太太一样。” 都是表面担忧,内心窃喜。 像那天中午,他问她会不会想他。 她唇角下意识扬起,下一刻,又抿唇,眼神不舍,“会很想。” 她的演技差到可以提名金酸梅奖。 秦越的心一紧,见老板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下心弦。 国内的事情一直是陈澍负责,他还没见过老板太太,只听说她系出名门,是容礼仁的孙女、郁正国的外孙女,在家世上,跟他们老板势均力敌的女人。 “我还没见过太太。” 商呈玉并没有顺着话说引荐他给太太认识,淡淡道:“有缘自会相见。” 到晚上,商呈玉如约赴宴。 宴会场所很沉寂清幽,包厢装修成西方人眼中的中式模样。 梅兰竹菊琴棋书画的中式元素放置在巴洛克风格的包厢里,显出不伦不类的混搭感。 包厢内,布达佩斯方面官员用德语交流。 商呈玉精通多门语言,自然听得懂德语,可他没有动尊口的意思,所有言语都让随行翻译传达。 秦越已经习惯了。 毕竟大老板连英语都懒得说,有人问原因,老板气定神闲,“因为请得起翻译。” 谈判陷入僵局,中恒集团给的报价压缩了布达佩斯方面所有的利润空间。 包厢内陷入沉寂,秦越隐隐听得到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 入冬了,布达佩斯的冬季可以看得见很漂亮的雪景。 到底不愿意得罪远道而来的金主,布达佩斯方面表示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商议,商呈玉闲散靠在一把梨花木圈椅上,微微抬手,准确而清晰用他们的官方语言说:“可以。” 说完,他起身,秦越为他拎起外套。 随着他踏出包厢,包厢外的走廊也空了一半,密布的安保人员随行在他身侧。 布达佩斯冬季凛冽,多瑙河已经结冰,从马加什教堂旁边驶出,铜绿色的建筑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大雪纷飞,街边晕黄的街道上,却有人寻衅滋事。 似乎几个东欧青年在欺负一位东亚女孩儿。 黑色宾利从满铺厚雪的街道上飞驰而过,透过车窗,秦越望见那个女孩儿的脸,讶异。 她怎么会来这里? . 容逢卿没想到会遇到麻烦。 她是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容家小小姐,怎么会有人来为难她? 但此时此刻,面对几个高大青年的逼近,她也只能攥着裙角,身体瑟缩着往墙角里躲。 她完全不会当地语言,只能轻渺渺说着“help”。 但没有人搭理她。 大雪纷飞,路人都忙着赶路回家,不会有谁有闲心见义勇为。 容逢卿外强中干,“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容家的人!你们国家最大的化工厂就是我们家援建的!你们惹了我,不会有好果子吃!” 青年们笑着耸肩,听不懂她蹩脚的英语,慢悠悠将她围成一圈,逼近她。 在他们恶心的手即将碰到她时,一辆漆黑的宾利停在街口。 宾利前门打开,下来一位西装革履充满精英感的男人。 这并不足以让匈牙利青年们警惕。 直到后面一辆suv里,整肃有序下来几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 他们立刻收了手,为首的一位笑着朝秦越走过去,看出是亚裔面孔,他用蹩脚的英语交谈,“……这位小姐在我的酒吧里……喝酒没有付钱……我们只是想替她要报酬。” 要报酬是真,见色起意也是真。 容逢卿眼圈红红,委屈瘪嘴,“秦越哥你得替我报仇!” 秦越没意向替她报仇,掏出钱夹,把容逢卿喝酒的钱付了,又驱散开这一群青年,最后他把钱包给容逢卿,“出门在外,注意留意小偷。” 容逢卿拉着不让他走,“我怕,你带我回去好吗?”她圆润的眼睛转了转,看向那辆停在街边的黑色宾利,“姐夫在车里吗?” 当然在。 秦越道:“我送你回酒店。” “好啊。”容逢卿喜形悦色,提着裙角,就想往那辆宾利旁走。 秦越拉住她胳膊,迫使她朝向另外一辆车,“坐这辆车。” 那辆车是迈巴赫,七座商务位,是负责商务洽谈的律师们坐得,刚好有空余。 “我想跟姐夫坐在一起。”容逢卿可怜巴巴说,“我社恐,你去跟姐夫商量商量,好吗?” 她没说谎,刚刚经过这场变故,她心脏都要吓出来,清白险些不保,急需要安全感,她想待在商呈玉身边,哪怕只看着她。 见秦越没立刻答应,她呵斥,“我是容家小小姐,你必须听我的!我爸最宠我了,你能得罪起我吗?” 联姻之后 第49节 秦越想了想,“你等一会儿,我去问boss。” 站在车前,车窗半落,雪花飘扬,商呈玉听完容逢卿的请求,颔首,“说得对,让她跟外人坐在一起确实委屈了她,这不是待客之道。” 秦越一喜,刚要去告诉容逢卿。 “你让她坐这辆车。” 商呈玉缓声说:“我坐后面那一辆。” 容逢卿看到商呈玉下车的身影,以为他要来迎接她,矜持一会儿,还是翘起唇角,刚想喊他,便见那辆迈巴赫缓缓开了门,他从容而入。 街前,那辆宾利在风雪中静静而立,孤寂又冷漠。 她突然又后悔了。 第31章 父母 郁大小姐别来无恙。 身座迈巴赫的员工们度过艰难而压抑的一路。 他们默默观察着大老板冷清又疏离的身影, 在心底把秦越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你有心!就你怜香惜玉!你知道那半小时我们在车上过得什么日子吗?” 一下车,秦越便被请到同事们的房间里,一进门, 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秦越揉了揉额头, 疲惫又无奈, “她是老板的小姨子, 我敢不照顾她们吗?” “可是老板都没发现她被欺负呢,是你啊秦副总,你一下子就眼尖看到她了!着急火燎下车救人去了!” 法务部的女同志勾了勾唇, “你不会是喜欢这位容二小姐吧!” 秦越叹口气, “我就是习惯了。” 容逢卿跟商呈玉恋爱的那段时光,跟容逢卿相处时间最长的反而不是商呈玉,而是秦越。 每当容逢卿遇到难题急得掉眼泪的时候, 商呈玉远在万里之外,总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去找秦越。” 容逢卿名义上的男友是商呈玉, 实则,一直照顾她的, 是秦越。 就连商呈玉送给容逢卿的多数礼品, 也都是他亲自挑了请商呈玉过目, 然后送给容逢卿。 久而久之,照顾她便成了一种习惯。 回到套房, 容逢卿坐在套房沙发上,小口小口喝着热奶茶, 眼巴巴看他,“姐夫呢?这不是他房间吗?” 秦越:“这是我的房间。” 他说:“大老板结婚了,你不要再纠缠他。” 容逢卿扁嘴, “他爱上姐姐了?” 秦越摇头,“大老板是完美主义者,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婚姻有瑕疵。” “你在这里歇一会儿,一会儿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 容逢卿没应,她怔怔看着地面,想到什么似的,弯起唇,掏出手机拨电话,“是姐姐吗?我在姐夫酒店房间里,我想让他亲自送我回住处,你觉得可以吗?他要我问你的意见哦。” 她天真又满含恶意说。 . 接到容逢卿电话时,容向熙在医院。 她在病房里削苹果。 削第一个苹果时,一个苹果她削得只剩半个,第二个,她不仅能从容削完一整个苹果,而且苹果皮不断。 削完苹果后,她切成小块,自己拿叉子吃掉。 容韶山靠在病床上,默默无言,过了会儿,“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蹭我的水果吃?” 容向熙说:“当然不是,是为了彰显我的孝顺。” 真正的孝顺自然不需要彰显。 她变相承认,她来这里,是虚情假意。 容韶山并不恼,因为同样的事情他也做过,心底颇有些女承父业的欣慰,“你去看过子暮了吗?” “去了。”容向熙在蓝底白字通告下来前,便去看守所去见了一次容子暮。 直到彼时,容子暮依旧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他胆小又懦弱,隔着层玻璃,泪眼婆娑对容向熙说:“姐姐,你要救我,要找最好的律师救我!” 容向熙说:“当然。” 此时此刻,她抬眸看容韶山,问:“爸爸想要替暮暮减刑?” 于容家来说,玩死一个小女孩儿自然不算什么大事,容礼仁还在的时候,这不过是抬抬手便能掠过的事情,即使现在容礼仁不在了,他遗留的能量还是巨大,只要容家真的想出手救容子暮,总能把他捞出来。 容韶山摇头,“不要帮任何忙。” 只有最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做他的孩子,容子暮这样的窝囊废,还不配。 说了一会儿话,容韶山便累了,他放弃了保守治疗,现在开始化疗,整个人虚弱得厉害。 陪伴照顾他的李清源说,容韶山已经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容向熙望一眼他苍白憔悴的脸,脑中无意识浮现出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起当年他将她举得高高的,笑容满面,俊美无铸。 生理冲动让她控制不住心尖发软,她很想如小时候那般扑到爸爸怀里,牵着他的手说一些撒娇的话。 残留的理智阻挡她。 她跟爸爸再回不到从前。 再做那些亲昵举动,容韶山要么觉得她疯了,要么觉得她在虚伪的演戏。 他不愿相信他的女儿对他有真心,就如同容向熙不相信他一般。 “你母亲还在郁家?” “对。”容向熙回神,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找母亲有事?” 容韶山点头,示意李清源去拿文件,“离婚协议书拟定好了,我需要你的母亲在上面签字。” 李清源将离婚协议书递给容韶山,容韶山摆了摆手,示意他拿给容向熙。 容向熙接过,垂眸翻阅起来。 一旦离婚,郁小瑛便不是容家太太,也失去在坤泰集团董事会的席位——她在坤泰集团的地位和股份跟婚姻绑定,一旦离婚,她所有的荣誉和地位都烟消云散。 母亲便只有郁正国女儿这一个身份了。 “我拿给母亲。”容向熙看完,道。 容韶山说:“我亲自送过去,你只管处理好公司的事情,我跟你母亲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容韶山休息后,容向熙抬步出门,李清源柔和说:“董事长很久没那么有精神过了。” “他很高兴,您愿意狠下心抹掉太太在坤泰的影响力。” 容向熙做不出别的表情。 她的爸爸妈妈就要离婚了。 在这段婚姻名存实亡近二十年后,他们总算要做最后的切割。 一切都要往前看了。 只有她还困在过去的幻境里。 走不出来。 李清源还在说:“我看过了董事长新拟定的遗嘱,无论是坤泰还是容家,您都是唯一的继承人,我提前恭祝您登顶。” 容向熙提了提唇,“谢谢。” 她暂时没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有电话打过来,她便随手接了,是容逢卿。 容逢卿在电话里娇娇说,她在商呈玉房间里,要商呈玉送她回家。 容向熙平静问:“你在布达佩斯?” 容逢卿没等来容向熙的大发雷霆,无趣撇了撇嘴,“嗯,怎么了?” “没事,注意安全。”说完,她便挂了。 望着挂掉的电话,容逢卿不可置信,“她什么意思?” 秦越一直在注视着她,自然也旁听到她俩谈话的内容,“太太对先生很有信心,你没有骗到她。” 容逢卿不悦蹙眉,“什么太太!你这样叫她,是存心让我难受吗?” 容逢卿理所当然发脾气,她知道秦越会顺着她。 她又不傻,知道在哪个男人面前可以娇纵无所忌惮,哪一个面前要乖乖老实听话。 秦越温声道歉。 过了几分钟,有电话打过来,是坤泰集团西欧总部驻布达佩斯办事处打过来的,说是已经为容家二小姐安排了下榻地点和安保人员,让容二小姐提前准备好,马上他们就派人来接她。 最后,办事处人员说:“这是容总的嘱托。” 容逢卿撅唇,“我不走。” 秦越挂了电话,“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太太的吩咐。” 说完,他将房间留给容逢卿,上楼去大老板的套房。 夜色昏沉,顶楼套房的灯还亮着,秦越敲门入内。 灯光晕染,香气清幽,每一寸空气都是寂静的。 秦越缓步,慢慢走到书房外。 大boss坐在书桌后。 书案上横铺一张设计稿,是已经完成的雕刻设计图。 秦越瞧了一眼,跟上次画的内容相似,斟酌问:“您不是已经画过一次设计稿了吗?”用了最好的翡翠,又特意请常山玉大师雕刻成型。 联姻之后 第50节 商呈玉放下笔,轻描淡写说:“好事成双。” “有事?”他摘下手套,神情淡漠,漫不经心问。 铺垫得差不多,秦越道:“是太太打电话过来,让二小姐到她安排好的下榻地点去住,二小姐不想走,我来问您的意见。” 商呈玉眼神静寂,“太太怎么知道二小姐在这里?” 他明明已经猜到,却还是慢条斯理问秦越,“二小姐是怎么跟太太说得,太太又是怎么回复的,你慢慢说给我听。” 秦越疑心,此时此刻问询姐妹见聊天私话的大boss,比谈判桌上的大boss还要认真几分。 他不敢说谎,更不敢遗漏,一五一十全部说了。 话毕,他又说了自己的猜测,“太太很信任您。” 商呈玉面上并没有欣悦,漆黑的眼眸凝霜似雪,淡淡道:“或许吧。” 他想起出差前的那一个午后。 所有的旖旎散去,她起身穿衣。 临走时,他握住她手腕,“太太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那一樽翡翠玉雕她没有带着。 她眉眼间的春情犹在,眼眸已经恢复沉静淡然,“先放在这儿吧,我常常来这里,便也能常常看见。” 她不收,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此时此刻,依旧如此。 她不是对他有信心,只是不在意了。 她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之前他所希望的模样——一心如止水、却又体面得体的商太太。 但心底,并没有涌出如愿以偿的欢悦。 “按照太太的吩咐做。”商呈玉淡声说。 秦越走了之后,商呈玉拨电话给容向熙。 她还没有说话,他便在听筒里敏锐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微微挑了下眉,心平气和开口,“太太。” 容向熙打断李清源的话,走到僻静地方接电话,轻“嗯”一声,“有事儿吗?” “没事不能找你?” 容向熙心里确实是这样想。 身边事情一大堆,她真没那个心情应付商呈玉。 “保险柜里取出来的东西我给陈助理寄过去了,明天你应该就能收到。” 商呈玉垂眸,轻轻摩挲指尖,“有没有看里面是什么?” 容向熙:“当然没有,我一向尊重别人的隐私。” 她这话露出一点指桑骂槐的意味。 毕竟跟她通话的这个人很不尊重她的隐私,几次破译她的手机密码。 商呈玉自然听出她话中深意,并没有恼,温声说:“我们是夫妻,以后我的东西,你可以随意拆开看。” 他们还要一起度过三十年的时间,他不想将界限画得太清晰。 容向熙随意听了听,便抛诸脑后。 “还有事吗?”她已经急于挂断电话了。 也就是对面的人是商呈玉,如果别人,她根本不会有此一问,直接干脆利落挂断。 “有。”他惜字如金,说完一个字,便不再开口,把沉寂的空白留给她。 是要她猜得意思。 容向熙垂眸看手腕上的镯子,莹润通透,翠绿如潭,是上上之品,但依旧不及商呈玉送给她的那一只。 那一只,她只戴过一次,便又收了起来。 不属于她的东西,即使再漂亮再珍贵,她也不屑一顾。 “是卿卿的事情吗?” 商呈玉:“太太对这件事有什么见解?” 明明是他俩惹出的事情,却要问她的见解。 一团又一团的郁气往胸腔顶,容向熙维持着温和平缓的语调,“没什么见解,我相信你。” “是相信,还是根本不在意?” 他语调发沉,明明是清润温和的声线,此刻却听出风雪欲来的味道。 容向熙本来觉得他不该在意她的态度,此刻却不确定起来。 难道商呈玉跟容韶山一样的癖好——即使不爱这个女人却也乐于看她为他争风吃醋。 容向熙不想做太多口舌纠缠,巧妙换了个语气,无奈道:“还是没有瞒过你,我其实很在意。” 商呈玉自然听出她的虚假,但还是忍不住唇角轻弯,“既然在意,就该主动问我。” 容向熙心道,他理直气壮的好像当初说“没有义务向太太分享隐私”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敷衍回,“下次问。” “现在我就很有时间。” “你不睡觉吗?”布达佩斯现在是凌晨。 商呈玉见好就收,“明天打给我,我告诉你来龙去脉。” 秦越回到房间,告诉容逢卿商呈玉的安排,“大老板让你按大小姐的吩咐做。” 因为容逢卿不喜欢容向熙冠以“太太”称呼,他换了个称呼。 容逢卿还是不想走,她环住膝盖,可怜兮兮说:“我想跟姐夫说几句话,告诉他我要订婚的消息。” 秦越微蹙眉,“你要订婚,谁?” “陆家二公子咯,跟我一样,都是私生子。” 秦越抿唇,“别这么说自己。” 他想了想,“陆二公子是不错的人选。” 容逢卿:“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姐夫,告诉他我不会再纠缠他了。” 秦越知道她是口不对心,不纠缠是假的,这不过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 但现实不是戏剧,大老板不会如她所愿制止她的订婚。 大老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原则。 就如同当年,容逢卿爽约,他便立刻跟容向熙联姻一样。 ——他从不是被女人玩弄控制的人。 “我不会帮你见大老板。”秦越淡淡说:“除非我不想干了。” 容逢卿揪着裙角,期期艾艾,“我自己去,好吗?” 秦越挑眉,“你想试一试楼上安保的能力吗?” 容逢卿瘪了瘪嘴,低下头。 时间差不多,容向熙接她的人该到了,秦越说:“走吧,我送你出门。” 容逢卿恋恋不舍看一眼顶楼,“我真的爱他。” 秦越瞥她一眼,没说话。 走廊里,李清源迎接容向熙,续上没有拍完的马屁,“没想到您会出手帮二小姐。” 容向熙说:“我想做容家家主,自然要向族人展示我的宽容、慈和、值得依靠。” 她侧眸看向窗外,天色阴沉弥漫铅云,风雨欲来。 . 下午,容韶山被人服侍着吃完药,起身,撑着力气,到郁宅。 郁宅是建立在京城中心圈的古建筑,是前朝的王府改建。 建立郁宅时,郁正国如日中天,摆了许多博物馆都没有古董放在宅子里做装饰。 当年有人笑言 ,郁宅门口的两座石狮子都有两千年的历史。 如今,繁华落尽,辉煌不再。 抵达山路前,亮了牌照,没人敢阻拦。 一路畅通。 车停在正门,已经有人在门前迎候,容韶山笑着说:“王伯,您身体还好吗?” 他记得这位王伯,三十年前他便是郁宅的管家了。 只不过从前,王伯一头黑发,英姿勃发,容礼仁见了他的面都得微微低头,“一切全凭您斟办。” 不过如今,容礼仁墓前的芳草都清了几波,王伯也是满头白发。 郁宅内,那一条直通正院的长径两侧,再也不是花枝葳蕤,而是芳草萋萋。 物不是,人也非。 王伯笑,“您的身体也还好吗?” 容韶山道:“不大好了,兴许今天便是最后一面了。” 王伯诧异,还要再问,容韶山却已经止话,不再聊。 他的目光悠远,穿过凄冷枯草、灰影照壁,落到徐徐向他走来的人身上。 阴冷的风将她身上的香气送至鼻尖。 还没有见到她的影,他便知道她过来了。 联姻之后 第51节 郁小瑛穿过照壁,脚步未停,目光还没有着落,便听他沉缓含笑开口,“太太,别来无恙?” 郁小瑛脚步顿时停住了,沉静的目光落在他神采奕奕的眼睛里。 她有一瞬怀疑收到的信息是不是失误。 他不是病入膏肓了吗? “太太,不用怀疑,我就是要死了。”容韶山笑着走近,轻抬手,让陪侍身边的秘书将离婚协议书拿过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太太。” 他含笑,“郁大小姐,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第32章 转变 太太,你谈恋爱了么? 自从容韶山立遗嘱的消息传出来, 郁小瑛便迅疾搬到郁宅住。 她知道徐兰珺母子是什么德性。 容韶山立容子暮为继承人,徐兰珺的尾巴准会翘到天上去,还会来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倒不是处理不了这种事情, 纯粹心累, 所以及时搬走, 眼不见心不烦。 一连几月过去, 从徐兰珺母女在社交圈里春风得意、到容子暮黑料曝光入狱,再到她的女儿稳坐钓鱼台—— 郁小瑛什么坏的可能性都想过,独独没想过, 容韶山会跟她离婚。 她稳了稳心神, “外面风大,你身体不好,我们到屋里谈。” 不管遇到什么状况, 郁小瑛大家闺秀的人设不倒,永远是秀外慧中的温婉模样。 到了未出嫁前的闺房,郁小瑛亲自为容韶山端茶递水。 容韶山端坐在梨花木圈椅上, 拒绝道:“劳烦费心,但我不能喝茶。” 他都快死了, 实在没有品茶的闲情雅致。 “签了吧, 你也忍受我这么多年了, 郁大小姐重回自由身,也算不辜负郁主任苦苦等待几十年的深情。” “我跟他没有任何事。”郁小瑛双手交叠, 冷静道:“你真的介意我的私事才跟我离婚,还是介意我会用自己在坤泰的影响力插手昭昭的事情?” “都没有。”容韶山说:“单纯是——” 他偏头想了下, “单纯我不想跟你百年后合葬。” 如果他们不离婚,尽管闹得再难看,百年后, 他们确实要合于一坟。 郁小瑛闭了闭眼睛,睁眼又是温柔的模样,“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合适,是你对不起我。” 容韶山不想提前尘往事,“算我对不起你,离婚协议书签了,今天把证领了,我们就再不相干。” 郁小瑛不想签,一个丧偶的容夫人远远比离婚后的郁大小姐更有威慑力,容韶山就要死了,她就快熬出头了,她为什么要放下唾手可得的权力? 容韶山看出她的心思,轻笑。 这便是他亲自过来的原因。 容向熙怎么可能说服郁小瑛离婚? 她从来没有看清她的母亲。 “你不离,我会起诉离婚。”他拨弄着瓷盖,慢条斯理道:“理由是,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你背叛了婚姻。” 郁小瑛简直要冷笑了,“容韶山,你这个把二太太和私生子接进家门的人也好意思说我背叛婚姻?” 容韶山:“是的,我不否认我背叛婚姻,但我承担得起恶果。”他看向她,反问,“你能承受这份恶果吗?你猜,事情真的曝光了,你苦苦维持这么多年的好名声还能不能撑得住?你的那位好情郎还能不能平步青云?” 他双手交扣,“老头子当年就查过这桩子事,但没有爆出来,你猜为什么?郁大小姐,你这么多年在后院呼风唤雨把徐兰珺压得死死的,你真以为是你自己有能力吗?大错特错。”他看她,目光温缓几乎带着怜惜,“是因为我容忍你。” 郁小瑛情绪瞬间失控,她缓了许久,掌心都被抓破,“我怀孕的时候,你就跟徐兰珺好上了,是你先背叛婚姻。” 她执着想证明,他们之间,先犯错的人是他。 容韶山瞥她,“订婚宴的时候,我到化妆间找你,你衣衫不整,口红都花了,那个时候,郁怀亭是不是在柜子里藏着?” “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嫁给他呢?为什么要不情不愿嫁给我?容某人还没有差劲到娶不到太太。”想起什么,他又笑起来,鱼尾纹都泛起,“新婚夜里,你跟我约法三章,说要学外国人,开放式婚姻,我找徐兰珺,不是如你的愿吗?” 郁小瑛说不出话,她确实有过这么一段莽撞骄纵的过去。 “……你真的很记仇。” “签了吧。”容韶山语气淡淡,“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 容向熙到郁宅时,郁小瑛跟容韶山已经领完离婚证。 她在院前,望见郁怀亭的专属座驾,白底车牌。 兰姨挽住她,“走吧,大小姐在里面等你呢。” 容向熙没有进院门,“舅舅走了,我再过来。” 她不喜欢见郁怀亭的理由跟不喜欢见徐兰珺的理由一样。 有些事,她并非不知,只是故意装傻。 兰姨脸上的笑僵住,攥着手帕的手紧紧绞住,过了会儿,她叹气,“也好,我就说你没过来。” 容向熙点了下头,回身想走,想起什么,又问:“这几天,方珏还好吗?” “我没见着他,他一直住在公寓里。”兰姨见容向熙关切,立刻道:“您别关心他,好好关心商先生才是正理呢。” 回程路上,经过母校。 容向熙下车,到母校旁的小吃街里,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和一杯玉米汁。 她记得,方珏以前很喜欢吃这个。 “不要太甜。”她叮嘱店家。 回到坤泰,方珏在办公室加班。 那天晚上之后,容向熙还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 他有意躲着她。 除非公务,她根本见不到他人。 在门前,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容向熙推门而入。 背着手,将糖炒栗子和玉米汁藏在身后。 “中午好。” “嗯。”方珏抬起脸,一如平常,“刚从医院回来?” “不是。”容向熙说:“我刚从郁宅回来。” “你不是不喜欢到郁宅去吗?” 因为郁怀亭的缘故,容向熙一直对郁宅避而远之。 而方珏对容家的事门儿清。 容向熙说:“所以我立刻就回来了。” “路过母校的时候,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可以猜猜看。” 她将双手藏在身后,方珏看不见她带了什么,隐隐嗅到空气中的甜香。 他立刻便猜出,“糖炒栗子和玉米汁,对吗?” “这么容易猜出来?” 方珏含笑,“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吗?” 容向熙唇角笑意微敛,“你不喜欢?” 方珏察觉到她神情变化,“也算喜欢。” “因为我喜欢,你才喜欢。”容向熙轻轻点了点头,一切明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知道。”方珏抬眸,凝视她的眼。 容向熙站在灯下,身形纤瘦单薄,她脸上的笑意也薄透了,似一层朦胧的雾,“知道有什么用,你又不认。” 说完,她转身,提着糖炒栗子和玉米汁走了。 商呈玉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容向熙正在公寓里做轻食沙拉。 商呈玉出差后,她只回过檀园一次,剩余时间都是住在坤泰集团员工公寓里。 作为曾经的中层领导,未来的集团领袖,容向熙在坤泰员工公寓里拥有一间70平的单人员工公寓。 两室一厅,独立卫浴,比起檀园和容公馆略显寒酸,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她将手机搁在流理台上,开了扬声器,“怎么了?” 商呈玉:“太太,你昨天忘记打电话给我。” 容向熙缓缓想起来,“昨天太忙了,我忘记了。” 昨天确实很忙,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真的不关心商呈玉跟容逢卿之间的乌糟子破事儿。 有这个时间,她宁愿多批几份文件。 “在忙什么?” “公司机密,就算你是坤泰战略合作伙伴也不能告诉你。” 但这哪能瞒得了商呈玉? 李清源都是他的人,坤泰集团早被漏成筛子。 “你要清理管理层。” 容向熙轻“嗯”一声,将切成小块的黄桃放入糯米粥里。 锅已经开了,咕嘟咕嘟响。 容向熙关小火,合上盖子闷了一会儿,馥郁的香气弥漫整个厨房。 “太太,你在做什么?”他听到了异响。 联姻之后 第52节 “没做什么。”容向熙道:“我很累,可以挂掉吗?” 商呈玉并不应允,他淡淡问:“你是恋爱了吗?” 容向熙猛然捏紧手指。 谈恋爱倒说不上,只是这几天,她确实有恋爱的苗头。 她分给方珏的注意力呈指数级增加。 容向熙:“……胡说什么。” “你对我这么敷衍,你的耐心用到哪个男人身上了?” 容向熙还没回答,便听他冷清道:“开视频,我要看你。” 容向熙以为,商呈玉所谓的“看你”是要看着她解释。 但通了视频,他根本没问这件事。 他漆黑深邃的目光透过屏幕看过来,一向冷静淡然的容向熙也微微不自在,她微微撇过脸,解释说:“这几天我太忙了,搬到公司公寓住。” 商呈玉知道她住在外面的事。 她刚从檀园搬出,就有人立刻将消息汇报给他。 “太太,你住在哪里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向我解释。” 容向熙松口气,以为他转性。 “所以,太太,我回国后,能在檀园看到你么?”他看向她,温和的问询,似乎真的打算要一个答案。 可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清冷不可捉摸。 容向熙眨了下眼,“……当然。” 通话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容向熙需要吃晚饭。 “太太可以去吃晚饭了。” 商呈玉神情清淡,从他清绝眉目间,看不出别的情绪。 但容向熙有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他不高兴。 她捏紧手机,缓缓露出一个笑,“不是要跟我解释吗?你还没有解释。” 还没有到跟商呈玉好聚好散的时候,她不能跟他闹得太生硬。 “你不是没有兴趣听吗?而且——”他看向她,意味深长,“你不是很累吗?” 容向熙只好昧着良心说:“跟你通话就算充电了,我现在精力十足。”她主动给他递台阶,“你不想讲也没关系,秦越在你身边吧,让秦助理抽出宝贵时间跟我讲一讲,也可以。” 听了她的话,商呈玉眉目松缓一些,慢条斯理,“从两天前到现在,我跟二小姐距离最近的时候是在车内看到她被人欺负。” “所以你是英雄救美。” “救美的是秦越。”他不轻不重反驳。 容向熙笑了笑,因他难得的解释。 “为什么笑?”他问。 “因为你今天很有耐心。” 挂断容向熙电话,商呈玉全无睡意。 布达佩斯凌晨五点,他推开窗户,垂眸赏景。 天幕中铅云涌动,狂风乱舞,树木摧折。 但心底,却如此寂静,如此清醒。 早上,秦越送来早餐,向商呈玉商量行程。 “刚刚驻匈使馆的朱参赞打了电话,说想在正式洽谈开始前,再进行一次预备会,我把时间定在下午两点,三个小时内结束,您看可以吗?” 商呈玉不吃青瓜,将那道腌青瓜推远一些,“可以。” 秦越继续道:“ngo组织秘书长拉科奇女士想要见您,她有一些关于中恒集团劳工、人权方面的问题想要跟您探讨。” 商呈玉抬眸道:“跟ngo方面的会面推到三天之后,先见《民族报》的人。” 在外国投资,尤其是在欧盟内,舆论战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ngo方面关于所谓环保、人权、劳工的质疑商呈玉没有兴趣亲自解答,有匈牙利最大的主流媒体《民族报》背书,一切舆论攻击,都会不攻自破。 预备会比预期结束得晚三个小时。 天色暗沉,大雪纷飞。 上一场积雪未化,新雪又覆盖其上。 商呈玉穿着黑色大衣,撑伞自使馆走出,肤色冷白如玉,身形修长挺拔。 秦越紧跟其后,快速汇报这几个小时国际国内发生的事情。 商呈玉自进入商场以来,便运筹帷幄、撒豆成金,凭借得从来不是所谓的天赋异禀。 之所以能当散财童子,是因为他比旁人,拥有更加及时、更加全面、更加准确的信息源,和更精准的判断力。 他高高在上,何止知晓舆论,甚至可以操纵舆论。 秦越语调急速,商呈玉漫不经心听,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融融化在掌心,微冷。 他想起容向熙。 她的手似乎总是捂不热。 “坤泰集团那边,刚拷走了几位老臣,一半是郁家的人,一半是容董自己的人,为了给太太铺路,他是出了血了。” 商呈玉道:“郁家的那几位,有几个跟郁怀亭关系匪浅。” “您说的对。”秦越知道商家跟容家的关系,“要不要跟老爷子那边说一说,替郁主任挡一挡。” “不用。”商呈玉轻描淡写道:“不算什么大事,郁主任主动请罪自罚三杯,上面也就轻拿轻放了。” 可是,郁怀亭怎么会主动请罪呢? 商呈玉眼底闪过一丝幽芒。 . 一场风波过去,坤泰集团董事会又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容向熙坐在会议室里,心情并不似上次轻松。 祸及殃鱼,她没想到会牵连到郁怀亭。 以为只是抓一些虫豸,没想到会波及到真龙。 她神色淡漠,会议室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这位是真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主。 老董事长二十年不忍心办的事,她半年就出手料理了。 众人虽然恐惧,但心底也涌出几分幸灾乐祸。 房梁和地基都拆了,看你这座大厦还能撑几时! 容向熙并不担心手下无人可用。 老家伙下台,自然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上,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办事的人。 她只忧心郁小瑛。 会议结束后,容向熙亲自去了一趟郁宅。 这是郁小瑛跟容韶山离婚后母女俩第一次见面。 郁小瑛猜到女儿是为什么来得,并不想跟她谈论。 这件事牵扯得太多太复杂,她不想拉女儿入泥潭。 在容向熙开口问前,她故意说旁的事堵女儿的嘴,“听说从商呈玉出差到现在,你一直住在公寓里,你让商家人怎么想?” 容向熙瞬间无言。 从结婚后,母亲关心她的婚姻胜过关心她。 她垂眸,“他回国后我会搬回去的。” 郁小瑛点头,“这才对,你要接手集团,要让集团正常运行下去,首先要做的就是维持好跟商家的关系,发展好跟中恒的项目,其他的都是小事。” 容向熙看向郁小瑛。 母亲依旧从容和煦,脸上的笑容像纹在唇边,几十年不曾改变过。 跟容韶山离婚似乎并没有改变她什么,她依旧风姿绰约,温婉动人。 容向熙坦诚道:“我动了您的人,我怕您伤心。”而且还牵连到郁怀亭。 “就算我伤心,你还是要做,对不对?” 容向熙沉默点头。 郁小瑛抚她的脸,“我怎么会伤心?我欣慰还来不及呢。只有狠下心你才能真正成为容家的顶梁柱。再说了——”她扬眉笑,“容韶山都能壮士断腕为你铺路,难道我还比不了他吗?别想太多,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容向熙看着她,没有继续说,双手紧紧扣着青花茶盏。 她能感受到郁小瑛没有跟她交心。 母女连心,此时此刻,她们之间隔了一层屏障。 走到垂花门前,容向熙跟郁怀亭不期而遇。 郁怀亭被停职在家,穿一件灰色修身羊绒衫,儒雅英俊的模样。 看起来根本不像年近半百的人。 “跟你妈妈聊了什么?”他像不知道容向熙才是导致他停职的罪魁祸首,温和问。 容向熙对他有戒心,自然不可能说真话,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是汪家的事,汪家想跟您联姻,我跟母亲聊了一下这件事。” “这很久了。”郁怀亭说,“我已经跟汪家的人谈过了,半截土埋身的人还是不耽误人家小姑娘了,汪家人又找你了?” “没。” 联姻之后 第53节 容向熙敛眸,怪不得汪明漪和汪尔雅没再因为这件事找她,原来是郁怀亭主动拒了。 “昭昭,你似乎对我很有戒心。”容向熙心思再深,对郁怀亭这样久经官场历练的人来说,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他一眼窥破她心思。 容向熙仰眸,“因为你在利用母亲。” 利用郁正国的威望给他仕途铺路,利用母亲跟容家的关系助他青云直上,他已经把手插到坤泰董事会了,其他地方渗透得多么彻底不用多说。 容向熙永远不会忘记,在外祖父出事后,郁怀亭把姓氏改成“郁”的果决。 从那之后,他便取代郁小瑛,成为外界一致认可的郁家代言人。 她目光澄澈,直直望向他。 郁怀亭避开她目光,淡笑,“我跟你母亲清清白白,我只是你母亲用来报复你父亲的工具。” 容向熙并不被他的话牵着走,她只听到,他没有反驳“利用母亲”这件事。 她深吸口气,不愿多纠缠,“祝您平安落地。” 郁怀亭笑了笑,“有商呈玉在,我想我会很快脱离苦海。” 挑开帘子,他坐到郁小瑛身边,温文尔雅,“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高兴过这样安静祥和的日子。” 好像,刚刚用“苦海”形容此时困境的,不是他一样。 第33章 欣悦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项目纳入两国双边合作项目之后, 战线便拉得很长,本来为期半个月的出差一延再延,秦越耳边已经几次听到同事抱怨。 这次进会议室, 还没进门, 便听到抱怨。 “什么时候能回国啊, 好想我老公。” “我也想我家小子了, 还不知道得谈到什么时候,政府部门都深入了,战线拉得太长了, 听说大老板要追加投资, 至少要追这个数。”另一同事比了个三。 “这是要建欧洲供应中心吗?但我不关心,我只想回家——” 秦越听不下去,指节在门上轻叩, “砰”一声响,室内静寂了。 他淡淡道:“差不多得了,老板都没说想家你们想什么家?老板也是新婚燕尔呢, 把太太丢到国内出差,整天不眠不休, 比你们累八倍, 也没见他抱怨。” 女同事“切”一声, “老板都不喜欢这样标榜自己呢。” 她说得是实话。 犹记那一年,她刚进入中恒, 年轻的大老板也空降到管理层。 部门部长带着整个部门加班。 深夜了,带她去总裁办呈递资料。 大老板坐在办公室内加班, 见到他们,微微有些诧异,嗓音清润温和, “这么晚还没下班?” 她敢怒不敢言,低着头跟在部长身后。 部长殷勤笑,“这才哪到哪呢!您都不下班他们怎么能下班呢?咱们全集团都要学您的劲头!要有狼性精神!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您在前面冲,我们就得费力跟—” 大老板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拍马屁,“没必要跟我比,我的报酬也不是你们能比的。”说完,他抬起眼,看向部长身后的她,“回去告诉你们部门,可以下班了。” 完全看见他的脸,她怔住了。 这是她生平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什么叫芝兰玉树、清贵无双,彼时彼刻,她算领会到了。 部长急忙道:“这才哪到哪儿,以前再晚的时候也有的。” 大老板看向他,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坐在这里,当然要听我的话,黄总,你觉得呢?” 他含笑看着那个色厉内荏的黄总,明明是优雅温润的腔调,却极具威慑力。 那个外界八面威风的黄总,柔顺成小猫,“当然,当然,您说的对。” 回神,女同事说:“老板自己也想家呢,我好几次在会后听见他打电话,他还抽烟呢!肯定是想老婆想得!”她振振有词。 秦越无奈,“老板跟太太是联姻,哪有这么深的感情,应该是无聊的。” “老板都在房间里雕刻东西了。”又一名同事赞同说:“陈助万里迢迢送来的东西是雕刻玉石的物件,老板用这玩意儿打发时间。” 秦越没有附和这句话。 他很确信,大老板不可能是出于无聊才亲手雕刻东西送给某人。 他上一次亲手雕刻物件还是在五年前。 只不过,那个人注定不会再收到他亲手雕刻的礼物。 开完短会,秦越回到顶楼套房复命。 大老板在下级员工里一直保持着温和宽仁的明君形象,但他并不喜欢直接跟下级员工接触,秦越和陈澍是他的代理人,通常是他俩代替大老板接触员工开会,再将会议结果汇报给大老板。 大老板在雕刻玉件,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刻刀,长睫低垂。 玉件的简单轮廓已经被机器打磨好,商呈玉要将轮廓更加细化,使雕刻更加精美完善。 他知道秦越过来了,没有抬眼,“距离下次洽谈会还有多长时间?” “六十二小时。” 商呈玉轻“嗯”一声,“我要回国,当然,也允许团队里其他一部分人跟我回国,十五号之前回来。” 秦越一惊,“是京里出事了吗?” 上一次,大老板如此急促回国是董事长和大公子罹难。 “并没有。”商呈玉不喜欢容向熙沾上任何不好的词汇,例如“出事”这个词,极为不吉。他道:“有一些其他的事,需要我回去。” 秦越猜测可能是商载道那边有什么紧急事情交代大老板做。 他点头,“好,我这就去统计随您回国的人名单。”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轻轻问:“可以允许团队之外的人跟您随行吗?” 他说的是谁,商呈玉一听便知。 他掀起薄白的眼皮,漆黑清冷眼眸看向他,似笑非笑,“你说呢?” 秦越知道答案了。 “好。” 在秦越推门离开前,听到大老板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有时候,你需要向陈澍学习。” 这边是敲打了。 大老板从来不对属下说难听的话,即使是敲打也是适可而止。 但秦越知道,如果下次他再拿着容逢卿的事叨扰大老板,周雯的今天便是他的明天。 他收到的只会是一份解聘书。 “好。” . 飞机落地时是国内晚上八点。 随行的不是秦越,是另一位同样有回国需求的秘书,她尽职尽责问:“您要回檀园吗?” 商呈玉道:“不。”他看一眼秘书,难得关切,“不用跟着我,该回家就回家吧,不是想孩子么?” 秘书微微红了脸。 没想到她随口抱怨的话被大老板听到了。 “好。” 商呈玉最后的落足点是坤泰集团前台。 他没有凭借权限直接从专梯到顶楼,而是缓步来到前台,语气谦和,“我要见容向熙容总,劳烦帮你接洽。” 前台望见他的脸,惊艳一瞬,“……您有预约吗?” “容总在加班,如果不是重要的人,很难请动她。”因为他这张好看的脸,前台多说一些。 “她会下来的。”商呈玉神情温润,胸有成竹。 前台只好往副总裁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群群。 ”谁来找老板?” “一个特别帅特别有气质的男人!”前台避着那个人的目光,捂嘴轻轻说:“是不是容总的小情人啊,他看起来很自信容总会见他!” “linda,你的花痴病又犯了。”群群说:“除了好看有气质,还有别的特征吗?” linda懊恼道:“光顾着欣赏颜值了,忘了问他名字,不过他应该挺有钱的,衣品一绝。”她瞄一眼坐在休闲室等人的商呈玉,眼尖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带着婚戒!”她说了婚戒的牌子。 群群全部明白了,“linda,你的眼睛可以去眼科医院进修了,怪不得他不报名姓呢,你连中恒集团大老板都认不出来吗?” linda:“……这么帅的吗?” 群群懒得跟这个花痴计较,挂了电话,到办公室找容向熙。 容向熙在看公关预案。 坤泰集团管理层大规模换血加引起市场恐慌,她得想法子平息市场情绪。 公关部给她的建议是上一档有口皆碑的经济访谈节目,亲自打气鼓舞人心。 容向熙觉得这个建议荒谬且不合实际。 且不说商家的背景,单就她的身份都不适合频频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她已经想到她露脸之后在网上会引起怎样的热议,一个“花瓶”的称号是少不了的。 再有“裙带关系”“联姻夫妻”的热点,如果没有外力因素控制,她想,她的名字得长久挂在花边新闻周刊上。 容向熙直接驳回公关部的建议。 做完这一切,才发觉群群正隔着玻璃门看她。 见容向熙忙完,她立刻推开门,殷勤说:“大老板真是勤政,吾辈楷模啊!” 容向熙笑了下,“是要我请夜宵吗?” 联姻之后 第54节 她办公室这些人,只有要她出血的时候才会违心说一些好听话。 “冤枉我了!当然,您想请的话我也同意啊!” 容向熙直接拿手机订餐,“还是订万和?” 群群抓住她的手,“别先管订餐的事,有人在楼下等您呢!” 容向熙抬眸,“谁?” . 容向熙从电梯走出后,前台立刻迎上来,“在休息室呢,我没认出他身份,是不是闯祸了?” 她焦急着问,小脸都变得惨白。 容向熙安慰她,“没事儿,他又不是什么必须要认识的人,下次记得就好了。”她伸手拍了拍前台的肩膀,“别担心了,去忙吧。” 深夜的接待室空空荡荡,室内弥漫着温润琥珀调香气。 容向熙一眼便看到商呈玉。 他坐在灰棕色真皮沙发上,微微撑着额头,双眸轻阖。 神色倦怠,看起来是累极睡着了。 容向熙瞟一眼桌上的茶,是他最讨厌的玉露茶。 她思考着,该把他的喜好发给前台和秘书办,免得商先生好不容易来一次坤泰,连茶都喝不顺口。 容向熙坐在商呈玉身边,端起茶杯,慢吞吞出神。 她在想自己的私人感情问题——这自然与商呈玉无关。 肩膀忽然一重,是商呈玉靠过来,头微偏枕在她肩膀。 容向熙起了善心,微微侧了侧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自从结婚到现在,他们似乎还没有这样安静祥和的时候。 相依相靠,更符合她心目中对夫妻一词的定义。 当然,商呈玉赋予“夫妻”新的定义。 容向熙敛眸,慢慢喝着茶。 茶还没喝光,呼听一道清冷微哑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叫我?” 商呈玉捏了捏眉心,直起身。 修长如玉的手放在她纤瘦肩膀轻揉,“枕疼了吗?” 容向熙转过脸,“不疼,这才多久啊。” 商呈玉:“忙完了?” “差不多,让你久等了。”她很客气,语调柔和。 商呈玉扫一眼休息室外虎视眈眈的前台保安们,大抵明白容向熙如此客气温柔的原因。 她倾向于在外人面前跟他伪装成恩爱夫妻。 “很累吗?”容向熙关心道:“是刚回国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什么回去?”她很少这样捏着嗓子说话,神情都显得做作。 商呈玉倒很受用,抬手抚她的脸,不疾不徐挨个问题回答。 长指从面颊,抚到下颌继而摩挲嘴唇。 容向熙不动声色偏开头,“你这么累了,又放司机去休息,我送你回檀园。” 商呈玉收回手,目光凝视她,“带我回你的公寓。” 容向熙:“……好啊。”念在他长途跋涉十几个小时没休息的份上,她微笑说。 容向熙并不喜欢带外人来私人场所。 无论是容公馆的暄和居还是坤泰集团的公寓,都是极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自从搬进来到现在,商呈玉还是第一次到访这里的人。 这间公寓出乎意料的狭小,还没有檀园的卫生间阔大。 商呈玉微不可查蹙眉。 容向熙不想跟他距离太近,走到厨房,“你吃饭了吗?” 商呈玉伸手扣她盈盈一握的腰,“你吃了吗?” “当然。”容向熙动了动腰,没挣开,反而越收越紧。 他的指尖暧昧在腰际游走,丝丝的痒意透过纤薄布料直抵肌肤。 “那就不用吃。”他漆黑的眸底欲色翻滚。 容向熙忽然想起他从前上床时清冷沉静的模样。 例行公事一般。 回神,他的吻已经落在耳侧。 容向熙伸手推他,“去洗澡。” 商呈玉攥着她的手,吻她纤细指尖,“飞机上洗过了。”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漫不经心提醒说:“太太,这是义务。” 容向熙蓦然冷静,姿态由僵硬变得柔软。 身体腾空被他抱起。 他打横抱起她,不紧不慢问:“太太,告诉我,你的卧室在哪里?” 其实用不着容向熙的回答,这里实在太小。 商呈玉轻易便找到那张狭窄而整洁的小床。 被他压在床上那一刻,容向熙有些出神。 所以呢,他长途跋涉,十几个小时行程回国,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他的精力何止旺盛啊。 最后,容向熙沉沉睡过去,商呈玉依旧没有困意。 或许情事结束后,是多巴胺分泌最旺盛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得吻她,抚摸她,揉弄她。 又把容向熙弄醒。 她的眼睛潋滟而布满水雾,眼尾还是泛红的,捂住他的唇,“好了,我明天要上班。” 商呈玉扣住她手腕,吻她掌心,“宝贝,明天周末,你不上班。” 他怎么可能在工作日回来。 “所以呢?”容向熙冷笑勾唇。 她太累,撑不起柔软姿态,戾气有些重。 商呈玉将她搂在怀里,垂眸望她的眼,一反常态温柔,“所以你要好好休息,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 商呈玉的公务机刚落地,便有耳报神告诉汪明漪他回京的消息。 汪明漪在山上耐着性子等了两天,都没等来商呈玉拜访——这违反他一贯的原则。 自从商介民和商希林罹难后,他雷打不动坚守着出国前拜会商载道,回国后拜访她的习惯。 现在,两天了,她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忍不住打电话给商呈玉。 商呈玉靠在容向熙公寓里那一张一米五的小床上。 容向熙还在睡,面颊枕在他臂弯。 商呈玉静静看她,冷不丁听到电话铃声。 他瞥一眼来电人,蹙眉挂断。 轻轻抽出手臂,到阳台接电话。 “母亲。”他声音平静温和,一如平常。 汪明漪知道他没有耐性,长话短说,“郁怀亭的事你知道了吗?虽然他拒绝了跟尔雅联姻,但也不是没有情分在,你舅舅的意思是,要不要抬手帮帮他?” 锦绣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笼络身陷囹圄的能臣,是汪家一贯喜欢使用的手段。 只不过,凭汪家本身并发挥不出这么大的能量,能不能做,还要看商家。 “商家不做亏本买卖,想要救人,得拿出诚意来。” 汪明漪蹙眉,“郁怀亭能拿出什么让你看得上的诚意?” “郁小瑛可以。” 汪明漪久久不能回神,反应过来之后,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翻看通话记录,上一则通话来自郁小瑛。 她答应郁小瑛为郁怀亭说话的。 挂断不孝子电话,汪明漪打电话给郁小瑛。 虽然是一圈子里的贵太太,但几十年来,汪明漪跟郁小瑛一直不算熟悉,不过汪明漪对郁小瑛有深深的怜悯之情。 容韶山太不是东西,衬得商介民都算个人。 “瑛子,不好意思,这件事我没办成。”汪明漪把商呈玉说给她的话复述给郁小瑛,“我不建议你跟他交换什么,你去找昭昭谈一谈,让昭昭替你说说好话。” 丈母娘跟女婿做交易当然要找女儿做润滑剂,汪明漪不明白郁小瑛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撂开容向熙。 “呈玉跟昭昭还是有感情的,让昭昭劝劝他,或许比咱俩说破嘴皮都管用。” 郁小瑛说:“这是我的事情,不该让昭昭知道。”顿了顿,她温声说:“我请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昭昭。” 汪明漪道:“当然当然,我没这么大嘴巴。” 联姻之后 第55节 挂断电话,郁小瑛沉思片刻,问兰姨,“商呈玉还在京?” 兰姨了然她心思,“我建议你现在不要去找他,他留京三天,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处理郁主任的事。” 兰姨叹气,“郁主任的官做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呢?他都说自己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他在说谎。”郁小瑛淡淡道:“他表现得轻松,其实是怕我担心。” “你担心吗?” “我不担心。”郁小瑛道:“但我得表现得担心。” “就算再冷清,也是得表现得有人情味。” 就如同郁怀亭,根本不感激她父亲,却还时时把父亲对他的养育之恩挂在嘴边。 “我尽力就好,其他的也不归我管。”她捋了捋裙子,道:“等商呈玉从匈牙利回来,第一时间替我约他。” “约他做什么?” 夜深了,鼻尖飘起细密的晚香玉的香气。 郁怀亭捧着一把刚采的晚香玉,站在珠帘边上,他听见一个尾音。 知道郁小瑛要为他出力,心底掀起果然如此的欣悦。 不过,在面上,他还是不认同的蹙起眉,“我说过,我喜欢过这样平静的日子,过去几十年,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 郁小瑛让兰姨把晚香玉插瓶,转过脸,柔和说:“我不忍心你壮志未酬,不忍心你的努力付诸东流,让我帮你。” 郁怀亭动容,抬手想要握她的手,郁小瑛轻轻避过。 “夜深了,回去睡吧。”郁小瑛抬手,指尖在他泛白的鬓发抚过。 这是相识几十年,迄今为止,他们唯一做过的亲密动作。 容韶山说她背叛婚姻——或许有这一回事,但那个人绝不是郁怀亭。 她不会拿郁家的名声做赌注。 郁怀亭走了之后,兰姨拿着插好的花回房,“郁主任越来越腻歪了。” 郁小瑛扯了扯唇,“所以说,容韶山的存在还是有用的。” 最起码,容韶山没跟她离婚的时候,郁怀亭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进她房间,也不管如此理所当然将郁家乃至容家当做他的所有物。 第34章 表明 何止喜欢你。 “老板, 你消失了整整两天,去哪里玩了!” 一进办公室,容向熙便被群群质问, 一旁的方珏也温和沉静看向她, 似乎同样好奇这个答案。 容向熙克制住伸手抚脖颈的欲望。 脖子上涂了太多遮掩痕迹的粉底, 实在不舒服。 “小别胜新婚, 这两天,老板都跟商先生在一起?”群群猜测。 容向熙无法回答。 因为事实如此。 何止是在一起呢? 她闭了闭眼,并不想回忆那荒唐又糜乱的时光。 方珏淡淡道:“周秘书, 今天周一, 你的工作总结记录似乎还没有提交,需要我等你到下午吗?” 群群神情一变,做了个求饶的姿态, “方助,你现在比老板更有官威呢。” 群群走了,方珏却还没走。 他目光凝在容向熙身上某一处, 温和问:“你知道为什么刚刚她问得这么暧昧吗?” “嗯?”容向熙挑起眉,神色平静, “八卦是人的天性。” 方珏说:“因为你的粉底液没有覆盖住全部肌肤。” 他抬手, 指尖轻轻在她后颈划了下, “还有这儿。” 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印着一枚浅淡如梅花的吻痕。 容向熙一颤, 因他陡然的触碰。 她抬眸看向方珏,“你以前不这样。” 他很少碰她, 最亲密的触碰,是中学时握住她的手,免得她被人流冲散。 方珏凝眸看她, 跟她四目相对,“因为吃醋,也是人的天性。” 容向熙轻轻攥紧手指,面上微笑平和,“你不是不敢承认喜欢我吗?” “不是不敢,因为这种形容是错误。” “哦,你不喜欢我。” “我对你何止喜欢。”他目光定定看她,容向熙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隐忍和无奈,终于轻笑,叹气,“容向熙,我爱你。” . 回到布达佩斯,商呈玉的生活再次进入快节奏。 数不清的洽谈会、磋商会和专家技术会议。 每天雷打不动的,是商呈玉每天听秦越汇报国内消息。 这天散会,秦越静待大老板跟与会专家告别,见他缓步而出,立刻跟上,急促而有条理的汇报,“国内要正式将郁主任的问题定性,他很可能——” “先说太太。”商呈玉制止他的话,平静问:“我听说太太最近过得很不错,对么?” 秦越丝毫不惊讶大老板如此清楚太太身边的一举一动,大老板在太太身边何止埋了几颗钉子。 他垂眸,汇总得到的信息,“是的,太太前两天去看了演唱会还去看了电影。” “跟方珏一起。”商呈玉抬步下台阶,不疾不徐的陈述语气。 他神色沉静,目光沉凝,像布达佩斯总是不见晴的铅灰色天空。 秦越说:“您没必要太在意方特助,到了太太这个位置,向她投怀送抱的男人不会比讨好您的女人少,方特助并不是最出众的。” 身为校友,秦越委婉替方珏说好话。 商呈玉眼底不见笑意,道:“但是太太对他有真心。” 秦越没有跟随商呈玉回酒店,他请了半天假,他的工作由eva接待。 秦越抵达的地方是一间地下酒吧。 还没到晚上,这里已经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他从卡座里找到容逢卿。 容逢卿喝得醉醺醺,穿着薄薄的吊带,裸背设计,露出一大片光洁的皮肤。 保镖在她附近守候着,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二小姐不肯回酒店,但我的工作任务已经结束,明天便回国。” 保镖是容向熙的人,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布达佩斯看护容逢卿,国内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回国前,他把秦越叫过来照顾容逢卿,没把她丢在这乱糟糟的地下酒吧,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秦越轻轻颔首,“多谢你这段时间对二小姐的照料。” 保镖:“您更应该谢大小姐。” 保镖走后,秦越蹙着眉走近容逢卿。 她酒气熏天,醉眼迷离,张着手臂,嘟嘴,“就你了,抱我回去。” 酒醉后随便找一个男人送她回房间是她一贯的习惯。 秦越顿了片刻,没有碰她,找女侍应生送她回房间。 容逢卿醒来时,是在陌生的房间。 揉了揉要爆炸的头,她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 只记得去了酒吧,然后喝了尽兴。 秦越推门进来,“清醒了吗?” 容逢卿蹙着眉,“怎么是你啊?” 秦越没得戳破她的美梦 容逢卿还觉得只要喝得烂醉商呈玉就会放下公务到酒吧接她。 实则,大老板根本没接过她几次。 大老板只会在第二天她酒醒之到房间看她。 他厌恶酒气。 秦越将温水搁在床头柜上,“我请了两天假,你尽快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国。” “我不回,回国我就得去相亲了。”容逢卿才看不上陆在宥那个私生子。 容向熙当年相亲时,陆在宥大哥陆允执都排不上号,结果她就得嫁陆在宥! “那你该这么过呢?”秦越道:“你的英语不好,钱也输光,保镖受不了你也要回国,你在这里该怎么生存?” 容逢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没赌钱!我的钱已经捐了!” 只不过她的捐赠对象是个骗子。 “你养我啊。”她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是一种得天独厚娇气的神态,“秦越,你别不承认,你喜欢我,从我上学的时候你就喜欢了,我在姐夫身边那几年,你嫉妒坏了吧。” 秦越道:“我可养不起你,大小姐一月给你二百万生活费,你眼不眨花光,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呢?” 再者说,他也不会承认喜欢容逢卿。 他忘不掉容逢卿高高在上俯视他,冷脸说他是“配不上她的贱狗”的模样。 联姻之后 第56节 “那我就去卖身,反正我没什么本事,就长得几分姿色,你不养我,我就去找合适的人养我!”她得意扬扬。 她太知道如何拿捏一个爱她的男人的心。 秦越没说话,沉默走出房间,拨通容向熙电话。 这是在中学毕业后,他第一次跟容向熙打电话。 说的却是关于容逢卿的事情。 “我拿她毫无办法。” 容向熙听完,说:“你把刚刚对我说得话,原封不动给二太太说一遍,二太太会管教她,让她回国。” “而且,这件事你不该跟我讲,同在布达佩斯,你的上司处理这件事会比我更方便。” 秦越道:“大老板很忙。”说完,他也觉这个理由生硬,换了说辞,“大老板已经没那么在乎她了。” 容向熙不对这件事做评价,“你打电话给二太太,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事情果然如容向熙所料。 把事情告诉徐兰珺,徐兰珺立刻拨越洋电话过来把容逢卿一通臭骂,责令她立刻回国,不然就断绝母女关系。 容逢卿便这样无可奈何坐上回国的飞机。 下飞机后,徐兰珺派来的人已经在机场外等候了。 他们不由分说,把容逢卿押回容公馆。 见她平安坐上回家的车,秦越收回视线,没有停顿,走向航站台,坐返程航班。 容逢卿到了容公馆,徐兰珺没有来迎接她,她委屈巴巴走到院子里,还未入门,听到悠扬的钢琴声。 是徐兰珺在弹钢琴。 容逢卿揉了揉脸,露出卖乖的笑,“妈妈,你怎么想起弹钢琴?” 徐兰珺停下,侧目望她一眼,见她全须全尾,便没有继续苛责她。 她不是郁小瑛,能对子女狠下心来。 “心情好。” “暮暮进了监狱,爸爸快死了,有什么值得心情好的?”她低头,小声嘟囔着。 徐兰珺道:“日子总是要往下过,比起我之前过得日子,现在就是天堂。” “您对爸爸没有感情吗?自从他住院,我们一次都没去过。”没徐兰珺陪着,即使已经知道容韶山住院地址,她也不敢去。 徐兰珺道:“没感情,我怎么会对自己的老板有感情呢?” 她在容韶山眼底就是个玩意儿,不过他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到陆家相亲。” 容逢卿不想去,“我不喜欢陆在宥。” “你喜欢的人也看不上你啊。”徐兰珺说:“我给了时间让你去布达佩斯,你要是真能让商呈玉跟容向熙离婚娶你,我举双手同意,但你不是无功而返吗?”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语重心长,“人还是要知足,等你爸爸真的没了,你连陆家的门槛都登不进去,只能嫁暴发户,到时候,你更不甘心了。” 容逢卿扁嘴,用眼神无声控诉。 “明天容向熙会来作陪,你不想输给她,就好好打扮。” “她来作陪?她凭什么来?”容逢卿瞪大眼睛。 徐兰珺缓声说:“是我请的她,请她过来给你撑场面。” 她的身份说到底也就那样,尤其是容韶山日暮西山,她这个二太太更没什么影响力了,不想在相亲宴上被陆家人看扁,便只好请来容向熙这座大山。 “她怎么会愿意帮我?” 徐兰珺道:“容向熙一贯是体面人,而且,她想做容家家主,首先就得表现得宽仁慈和。” 容逢卿撇了撇嘴,“她可真是有野心啊,做商太太、坤泰一把手不够,现在还要做容家家主!” 徐兰珺慢悠悠道:“你要是像她一样有能耐,我愿意折寿十年。” . 相亲宴没有在陆公馆进行,而是设在在陆家北戴河的一处别院里。 容向熙忙完公事直接过来,依旧是办公的打扮。 容逢卿则艳丽夺目得多,纵使陆二公子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容二小姐最大的优点是她的美貌。 陆二公子明面上的母亲陆夫人亲自迎接容向熙,身后是一片爬满绿植的红墙。 “昭昭过来了,这段忙坏了吧,几次品香会我都没见着你。” 陆夫人牵着容向熙的手,姿态亲热。 陆二公子也同样跟随容向熙的脚步,“上次见面还是在金融峰会上。”他嘴角衔着笑,“大小姐,有没有空私下一起聊一聊。” 峰会上遥遥一见,只是简单寒暄,很多事都不能展开聊。 陆大公子的秘书也含笑走过来,“容总,陆董想请您到后院喝茶,准备了您最喜欢的玉露茶。” 此时情景跟上次过来时的冷待,对比鲜明。 毕竟,容韶山重病,竞争者入狱,她胜券在握,御极在望。 容向熙圆融应对,从容不迫,不让任何人受到冷落。 她应下陆大公子和陆二公子的邀约,又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喝茶,现在不行,我是为我们家卿卿过来的。” 说着,她朝容逢卿招了招手。 容逢卿被冷落在一旁,眼眶酸涩。 她觉得自己就像衣着华丽的小丑。 无论她穿得再漂亮珠宝再名贵,只要容向熙出现,所有的注目都属于容向熙。 此刻,见容向熙招手,她忍着酸涩,吸了吸鼻子,提裙走过去。 她低着头,不敢看陆太太威严的眼睛,小声呢喃,“阿姨。” 陆太太不易察觉蹙了蹙眉,碍于容向熙在,她耐着性子问:“是卿卿啊,这么多年没见你在京里活动过,是刚刚回国吗?” 容逢卿脸色微微苍白。 回国后,她确实没参与过贵太太们的各种集会,她不爱被贵太太们用打量货物的眼神衡量,更不愿意面对那些名媛们表面尊重实则轻蔑的眼神。 她更偏爱释放天性的场所——酒吧和夜店。 但陆太太高高在上的秉性当然不会看得上这样的场所。 “……在忙工作。”她小声,细白的腿轻轻抖着。 “什么工作啊,也是在坤泰帮忙吗?”陆太太含笑望向她,肃然双眸中不减威压。 容逢卿:“……不是。”她耳垂红透。 她没说什么工作,陆太太便知道她的工作上不得台面,轻轻点了点头,又亲热招待容向熙一番后,朝陆在宥使了个眼色,一起来到后院。 北戴河景致疏淡,绿植再多,也遮不住扑面而来的海腥气。 陆太太捏着手帕半遮住口鼻,“你怎么想,真要娶容逢卿?” 陆太太并不是陆在宥生母,他的生母很上不了台面,为了给他抬身份,便将他记名在陆太太名下。 陆太太不怎么愿意管这个没有血缘儿子的事情,奈何老爷子的命令压下来,她只好捏着鼻子做慈母。 陆在宥轻轻摇头,他的性情并不似表现出的那么不羁。 “我没兴趣娶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他的妻子必须能担起陆家太太的责任,跟他携手并进,同甘共苦。 陆太太听了他要求,“哦,你这个要求容向熙倒符合。”论手段论性情,京城名媛里没人比得上她。 更何况她还是郁小瑛的女儿,论贤惠大度,她比旁人更胜一筹。 陆在宥看出陆太太的讥讽,笑了笑,“我哪里配得上容大小姐呢?要说配,也只有大哥配得上大小姐。” 这倒让陆太太听了舒服。 她是打算让亲儿子娶容向熙的,好不容易上了郁小瑛的选婿名单,不成想,容向熙倒被商家订走了。 谁敢跟商家抢人呢?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去回了徐兰珺,左不过是个私生女,倒也不怕因为这个得罪容向熙。” 到了前厅,陆太太脸上重新挂起笑,看起来亲和多了。 徐兰珺心底倒惴惴起来。 果然,陆太太言辞客气拒绝了容逢卿跟陆在宥的婚事。 “他那个混球,可配不上咱们家这么好的卿卿啊。”她笑着说,语气柔和,好像刚刚那个冷面挑剔的人不是她一样。 徐兰珺当然不会被表面的温柔蒙蔽,心底冷了冷,勉强撑着笑。 “说到底,是我们卿卿不配。” 容逢卿听得满头雾水,眼睛看向陆太太又看向徐兰珺,不懂她俩怎么谦虚起来了,“什么配不配的,我也看不上陆在宥呢。” 她大剌剌开口,陆太太脸上的笑落了落,她捏起帕子遮住嘴角,掩盖不悦。 陆在宥再不好,也是陆家的人,还轮不到容逢卿指摘。 她起身,不愿再待,“好好在院子里玩一玩,有想吃想用的都让人告诉我,总不能亏待了妹妹和卿卿。” 说完,她轻飘飘走了。 徐兰珺咬了咬牙,让容逢卿待在原地不动,出门去找容向熙。 容向熙在接公务电话,她简短交代几句,听到声音,微微侧过脸。 是陆大公子。 他姿态俢挺,耐心等容向熙处理完公事,“一会儿去半岛餐厅吃饭?有生意想跟你聊一聊。” 陆家跟容家并不属于一个投资圈的人。 陆家所在的是以商家领头的南派资本,投资领域主要涉及港澳粤和海外,而坤泰的投资很少出华北,几十年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 容家跟南派资本唯一的合作便是由商呈玉和容向熙联姻而达成的三十年超万亿的合作项目。 联姻之后 第57节 当时容韶山拍板决断,也是想借中恒集团的锋芒,剖开坤泰集团的淤塞,使他可以放开手脚,深化改革。 容向熙明了陆大公子此时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原因——在此前的董事会洗牌里,空出的位置,她留了一个给陆家的人。 当时她想的是什么呢? 她想的是——未来三十年,中恒集团绝不能成为坤泰集团资本市场唯一的合作伙伴。 第35章 认错 太太把我当做谁? 容向熙跟随陆允执到后院半岛餐厅用餐。 这是一栋明透的玻璃建筑, 灯火煌煌,屹立在延伸出湖面的半岛平地中,周围绿植葳蕤, 幽清静谧。 在进入餐厅前, 容向熙瞥了眼餐厅的透明的玻璃幕墙。 这栋华美的玻璃建筑外立面没有做任何防窥处理, 站在容向熙这个位置, 餐厅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 她能看清内部伫立的长达八米的大理石餐桌,以及摆在餐桌上,高昂脖颈开得肆意妖娆的瑞典女王。 陆允执察觉到她步伐停顿, 转头, “怎么了?” 容向熙道:“陆老爷子光明磊落,在我们家,老爷子书房前的树都是要砍光的。”以防偷窥。 陆允执说:“这只是赏景的地方, 双向透明的玻璃,能将湖上的景致看得更清楚。”他告诉容向熙,坐在餐桌主位上, 可以看到白鹭涉水而过时幽静湖面上掀起的细微波纹。 容向熙想象了下场景,笑, “老爷子是浪漫的人。” 无论是商载道还是容礼仁, 都不会为了赏景放弃安保工作。 他们眼中最美的景, 应该是无边绮丽、波澜壮阔的江山。 “我奶奶就说老爷子没有上进心。” “老爷子宁折不弯,一心为公。” 陆允执看她, “但我没有继承老爷子的高风亮节。” 容向熙道:“老爷子为国鞠躬尽瘁,陆大哥为家砥柱中流, 家国一体,治家如治国,并没有好坏之分。” 陆允执笑起来, “昭昭到了今天,还是那么谦和会说话。” 言下之意,他觉得稳坐容家继承人之位的容向熙该更傲慢一些。 容向熙轻笑,“我是真心话。” 几句寒暄试探,陆允执猜到容向熙想法——他此前的预感是正确的,容向熙有意向在中恒集团之外另增加一个合作伙伴。 他请容向熙进入餐厅,将主座让给她,“今天不凑巧,星星没有出来,看不见白鹭涉水的场面。” 容向熙没有看到白鹭涉水,看到对岸高而茂密的林木,夜风吹拂,徐徐晃动。 她端起餐前酒,漫不经心想。 如果在那个地方架起一座机关枪,她跟陆允执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餐厅。 . 对岸水杉和菖蒲繁茂生长的地方,并没有人架起机关枪。 不过确实有人暗暗注视这一切。 “谢谢你带我们过来,我们在这里等大小姐出来。”徐兰珺温和对领她跟容逢卿过来找人的秘书说。 “这儿挺冷的,您不到房子里避一避风吗?”秘书关切道。 “不用。”徐兰珺想,惨一点才能让容向熙心软。 她看准了陆在宥这个乘龙快婿,即使向容向熙低头,也要托举容逢卿嫁进陆家。 容逢卿心不在焉,全程走神,根本没听见。 在这个位置,她完全看得清餐厅里的景象。 金辉流溢的玻璃建筑中,一贯冷清不近人情的陆家大公子俯身为容向熙倒酒,她看得眼睛酸涩,似乎可以看清水晶高脚杯里琥珀一样晶莹的液体。 她紧紧捏了下指尖。 过去,一起的时候,商呈玉从未屈身为她倒酒。 他们一起用餐的时间很少,少有的几次共进晚餐也都发生激烈的争吵。 或许她真的是安全感不足,总是用刺耳的话破坏掉安宁气氛。 “你现在跟我一起晚餐,以后陪你一起吃饭的该变成我姐了,你不知道我姐是多么斯文优雅的人,我这样的私生女拍马不及。” 每当这时,商呈玉总是平静拿起湿巾擦拭指尖,淡然起身,“我吃好了,你继续用。” 他转身离开。 之后,他们便陷入漫长的冷战。 直到节日时,秦越送礼物给她,“不要再使性子,这是节日礼物。” 这些礼物跟之前送过的天价珠宝相比并不算珍贵,但多一份用心和童趣,她笑盈盈接了,主动破冰。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骄矜自己又看上哪件珠宝,让他买给她。 商呈玉往往会答应。 她便心花怒放,彻底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此时此刻,望着为容向熙布菜倒酒的陆允执,她不禁想。 如果当年商呈玉能稍稍软下姿态,他们大抵没有那么多漫长的冷战—— 她的思绪被徐兰珺的惊呼打断。 “有人把车直接开进园子了!”徐兰珺不可思议。 多么尊贵的客人,才能不顾陆家的禁令,堂而皇之将私家车开到车辆禁行的甬道? 容逢卿抿了抿唇,无比熟悉那辆挂三地车牌的迈巴赫,她轻轻说:“是商呈玉。” . 公务机抵达京城是下午。 暮色冥冥铺满天际。 商呈玉拾级而下,秦越匆匆在他身后,语速很快,“汪主任打了几次电话过来,让您到山上看她,檀园也备好了晚餐,等待您享用,如果您想回公司办公,部长们也在准备着——”您打算去哪儿? 话还没说完,上司淡淡问:“太太在哪儿?” “在北戴河陆家的园子里跟陆大公子吃饭。” 商呈玉:“先回檀园,准备车子,一小时后出发去北戴河。” 回到檀园,管家立刻向商呈玉汇报这段时间容向熙的行踪。 “自您出差,太太便搬出檀园,之后除了过来开保险箱,便没有再回来过。”他说了容向熙离开的具体时间。 商呈玉重复管家话中的词语,“搬出?” 管家道:“是的,太太把常用的衣物都搬走了。” 商呈玉点了点头,抬步上楼。 卧室里,衣帽间中依旧满满当当,里面的衣裙或淡雅、或华美、或简约,都是品牌方按月送往檀园的佳品,但容向熙很少上身。 出身使然,她很少穿能被人一眼看出价格的衣服。 她常穿的是出自家族裁缝专门量体裁衣的衣裙,或是出自意大利高级手工坊制作的不带logo的衬衫长裤。 现在,那些她常穿的衣服全部搬走,只留下那些她从未施舍过眼神的华美衣衫。 空气净化系统持续工作,卧室空气中漂浮着空气被净化后的洁净气息。 容向熙在时的清幽香气,似乎依然在鼻端,却终究杳然无痕。 . 容向熙跟陆允执的用餐长达三小时。 夜色深邃暗沉,湖面上显现出闪烁光点的涟漪。 星星出来了。 酒过三巡,陆允执依旧谈性很浓,生意之外,他谈起大学时光,笑着说:“你在那个时候便鼎鼎有名,我导师很想招你做他的研究生。” 但容向熙彼时无意在学术上耕耘,学业结束后,她便飞回国,进入家族企业,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到了今天。 容向熙没有意向跟陆允执回忆往昔,她若无其事给方珏发了条信息,几秒钟后,清脆铃声响起。 陆允执意犹未尽,望着她,“要去忙?” 容向熙挂断,看向陆允执,“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继续。” 陆允执心底熨帖,不过还是道:“你先去接电话,我也有事情得处理一下。” 容向熙没再推辞,绕过通透的玻璃门,走到餐厅后的园林里。 她靠着一棵高大白皮松,翠盖如云,蓊蓊郁郁。 方珏问:“还有多久结束?” “不好说,半小时后再给我打一次电话。” “你在哪儿?”容向熙问。 “不好说。”他学着容向熙刚刚说话的语气,“可能半小时后就到了。” 容向熙弯唇,“等你。” 再回到餐厅,陆允执加快谈话进度,说起深入合作的事情。 容向熙处处有回应。 陆允执很是开怀,他示意侍应生去拿酒,“刚拍的酒拿两瓶过来。” 容向熙目光微凝。 之前他们喝得是香槟,度数很低。 联姻之后 第58节 侍应生新拿过来的酒是罗曼尼康帝。 中等度数的勃艮第红酒。 容向熙酒量一般,并不想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 她指尖敲了下桌面,“一会儿我的助理过来接我,劳烦陆大哥让警卫放行。”她说了方珏的车牌号。 “我马上安排。”陆允执看向容向熙,察言观色,“既然有人来接你,酒就不用继续喝了,我送你。” 容向熙摇头,“不用,我独自走走。” 走出餐厅,容向熙慢吞吞往外走。 她的酒量实在很差,几杯香槟入腹,脚软得像踩棉花,身形也略微不稳。 夜风吹拂,带起更深的醉意。 她心情不错,想去领略白鹭涉水而飞的风采。 刚走到芦苇荡,高跟鞋陷入微湿的泥地里。 她皱了下眉。 忽然有人从后面虚虚揽过她。 容向熙以为是方珏,挑眉笑,“胆子挺大啊。” 一道声音伴着芦苇荡的夜风吹入耳中,意味深长,“我抱自己的太太,为什么算胆子大?” 在海腥气之余,容向熙终于闻到属于商呈玉身上的清冷香气。 微弱的松脂气息伴着淡淡的清冽感。 ——她认错人了。 而且,商呈玉敏锐察觉到这一点。 容向熙瞬间酒醒。 商呈玉扣住她腰肢的手很重,气息浮在耳廓,伴随着着海水的潮气,“太太把我当做谁?” 容向熙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下一秒,她放软姿态。 “当然是你。”容向熙语气平缓,仰眸看他,以表诚意,“我只是有点诧异,你会在外面抱我。” 她这个理由还算正当,毕竟,商呈玉确实很少在外面跟她公开亲密。 “哦。”商呈玉眼眸微眯,似乎在判断这个答复值不值得他相信。 下一刻,他扣住她的脸,俯身吻上去。 容向熙怔了下,启唇回应他的吻。 这个吻很轻,商呈玉似乎只是想让她辨别出什么。 他指尖抚摸她的脸,“亲密过了,太太以后还会惊讶吗?” 他想问的不是“惊讶”而是“认错”,只不过换了个体面的表述方式。 容向熙当然明他的意,说:“不会。” 商呈玉没有再问,搂住她肩膀,“你本来想来这里做什么?” “醒酒。” “我以为你是童心大起,要来玩泥巴。”他垂眸看她深陷泥地的高跟鞋,“还能出来吗?” “我脱掉,拿一双新鞋子换上。”车子上有备用鞋,换上很方便。 “我记得这双鞋你很喜欢。”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商呈玉不喜欢她这样薄幸,“我帮你。” 容向熙微微凝眸,“嗯?” 商呈玉屈膝在她身前,握住她细瘦脚踝,稍稍用力。 被风吹得冰冷的脚踝被温热掌心裹住,下一秒,踩在泥泞里的脚重获自由。 商呈玉没有急着起身,以仰视的姿态,抬眼,看她的眼睛。 她似乎笑了下,笑意晕染下,她的眼眸比星河更加璀璨。 容向熙伸手,看向他,“要我拉你起来吗?” 当她看向他,周身所有的倦怠一扫而空。 商呈玉轻轻摇头,从容起身。 手机屏幕亮了下,他垂眸扫一眼,刚刚温和眼神微深。 容向熙没有留意,她早就转移视线,欣赏湖面上垂颈的天鹅。 “走么?”商呈玉道。 他的手扣住她肩膀,不容拒绝的语气。 .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陆园。 容向熙坐在后座,赤裸的足踩在车上绵软的地毯上。 她侧目瞟一眼商呈玉。 他似乎倦极了,上车之后便开始阖眼补眠。 容向熙收回视线,看微信界面。 师兄:[我到了。] 容向熙:[他回来了,明天见。]她给方珏发了一个可可爱爱的道歉表情包,以表歉意。 “是方助。”不知何时,商呈玉已经睁开眼,因为倦怠,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温和,不过眼神依旧如此凛冽而犀利。 容向熙疑心他长了两双眼睛,不然怎会敏锐到如此地步。 她含糊“嗯”一声,并不深入解释。 商呈玉开口,“在芦苇荡,也是把我认成他?” 容向熙微微蹙眉,她没想到商呈玉会直接把事情剖开问。 “当初,你看着我出神的时候,我并没有问,你看着我,心底到底在想谁。” 言下之意,当初,她给了他这份尊重,现在,他也不该刨根问底。 商呈玉笑了。 他眼神很冷,“太太,我不是你,我想知道的,就一定要知道。” 容向熙没说话,神情冷漠。 商呈玉凝视她,“太太,想好怎么报复我了么?” “不会报复你。”不值得。 她偏过头去,看向窗外外漆黑而深邃的夜。 可是她已经在报复他了。 商呈玉淡淡想,她的目光不再看向他。 . 回国后,商呈玉第一个面见的是郁小瑛。 出长差结束后,他有一周的假期。 不用上班的日子他穿得很休闲,浅色羊绒衫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温润。 只是,这是假象。 他跟郁小瑛说得第一句话是,“母亲想找我帮舅舅,总要开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郁小瑛早就知道他的薄情冷性,“尽我所能。” 她不可能帮郁怀亭官复原职,但总要让他体面退场,到底他还姓郁,到底她还要伪装成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姐姐模样来。 商呈玉:“我要您在容家家族理事会的董事席位。” 郁小瑛做了二十多年容家主母,在容家家族理事会地位尊崇,容家做得所有大事决定都绕不开她,在家族理事会里,容韶山都要让她三分。 郁小瑛蹙眉,“我跟容韶山已经离婚,这个席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当然可以给你,你要这又有什么用呢?” 商呈玉垂眸品茶,青涩的苦味弥漫喉腔。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 他不想说,郁小瑛也不问,她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见好就收。 她说:“我并不想郁怀亭位极人臣,只希望他平平淡淡,安稳退休。” 商呈玉说:“母亲高看我,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气氛总算和煦一点,郁小瑛想了想,还是问:“你跟昭昭,感情还好吗?” 商呈玉问:“昭昭怎么说?” 郁小瑛道:“她说蛮好的。” 若是按商呈玉以往的行事作风,当然要告诉郁小瑛容向熙和方珏的事情,郁小瑛出手打鸳鸯远比他自己出手更为凌厉高效。 他顿了下,眼眸微垂,“我跟她的答案一样。” 他已经仁慈到近乎懦弱 郁小瑛点下头,不打算久坐,“联姻夫妻就是这样的,我跟容韶山可以凑合二十多年,你们也可以,不要对对方有太高的期望,对彼此都有好处。” . 商呈玉出差回来后,容向熙便跟他一起搬到商宅住。 联姻之后 第59节 出远门归家后,商载道要跟孙子一起共叙天伦,这是自商希林和商介民罹难后形成的习惯。 商呈玉一早出门,容向熙便去宠物房逗猫。 这几只猫都是附近伤残的流浪猫,被商宅管家看到后抱回商宅养着。 平常,这些猫可以自由活动,但商呈玉归家,这些猫便只能被束缚在宠物房。 管家说:“少爷不喜欢猫。”他若有似无跟容向熙说:“因为他最喜欢的那只猫死了,便再也不能见猫这个物种。” 容向熙心底平静无波,配合应一句,“少爷挺长情。” “不及太太长情。” 商呈玉不知何时回来了,长身鹤立,眸光淡漠看向她。 容向熙懒得理他,好像自动屏蔽了他,眼神里只有那几只喵呜直叫的小猫。 管家却不敢忽视商呈玉,眼神问询一下,得到答复,立刻联合几个人把猫弄走,其中也包括那只窝在容向熙怀里,舒服得打呼噜的猫咪。 管家祈求看向容向熙,“昭昭,给我吧——” 在得罪二少爷还是二少夫人之间,他只好选择得罪脾气温和的少夫人。 容向熙轻“嗯”一声,无意难为他,托起小猫,刚要递给他。 “让她抱着吧。”商呈玉淡淡道。 管家一瞥他沉冷的脸,立刻带着其余的猫撤了。 商呈玉走过来,气息沉沉。 容向熙抬起眸看他,轻轻抚摸小猫背脊,“你的爱猫怎么没得?” 商呈玉勾了勾唇,“不关心你的方助理,开始关心猫了?” 第36章 玉佩 太太,我从不标榜自己是君子。…… 见他不接台阶, 容向熙也懒得哄,垂下眼睛,漫无目的看青石地砖。 “当然是病死的。”商呈玉偏了下头, “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了。 “项目圆满成功了?”容向熙配合问。 “没有。”商呈玉屈膝, 垂眸跟她对视, “被ngo组织联合抗议, 暂时搁置。” “这种组织不是花钱就能摆平吗?”他靠得太近了,容向熙身体往后倾。 但他已经靠过来,手掌扣在她脖颈, 像容向熙揉弄小猫颈项一般抚摸她的脖颈。 猫咪夹在两人之间, 眼珠咕噜噜转。 “当地政府在政治站位上有问题,与其承担不必要风险,不如顺势停下。”商呈玉抬手拎住小猫的脖颈, 将它从容向熙身上丢下去。 那只可怜的小猫在地上打了滚,而后怯生生瘸着后腿,颠颠跑远了。 容向熙的视线恋恋不舍从小猫身上收回, 落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刚开始合作的时候,布达佩斯方面还是友好的, 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商呈玉平缓说:“太太, 我不想谈这件事。” 容向熙:“这是机密吗?” 她眼神澄澈而明亮, 目光中没有任何怨怒和不悦,只是单纯疑惑他为什么不想谈? 商呈玉俯身, 垂眸看她的眼,“因为我要吻你。” 不是“想”而是“要”。 容向熙眼神防备, “只是吻吗?” 商呈玉摩挲她脖颈细滑如凝脂的皮肤,并不给出直接答案,“昭昭, 我们很久没见了。” 容向熙明了,脸色没什么变化,“那我去洗澡。”她玩了一会儿猫,满身猫毛。 她像接任务一样坦然从容。 商呈玉心底的情绪瞬间淡下来,起身,“嗯。” 容向熙洗澡的时长远超过商呈玉。 商呈玉从另一间浴室洗漱出来,主浴室的水声还没停。 容向熙放在床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闪烁,他抬手拿起,漫不经心看她的手机消息。 是方珏。 只是简单汇报工作,没什么暧昧的。 指尖顺着聊天记录往上翻。 容向熙依旧没有养成随手删消息记录的习惯,她跟方珏的每一条消息都完整清晰保留在聊天界面里。 他们依旧没说什么过界的话,只是不知道何时,容向熙开始用表情包回方珏,用词柔软——这不并是一个领导该对下属展现的姿态。 他敛眸,已经看完消息却还把手机握在手中。 容向熙从浴室出来,便看到这一幕。 商呈玉神色沉冷,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她的手机。 容向熙没做任何解释,就如同他屡次帮助容逢卿也没跟她解释一般。 她直接忽视了手机在他手里这回事,慢悠悠坐到梳妆台前护肤,护肤完毕,又轻缓上床,盖上被子阖眼休息。 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容向熙睁开眼,示意商呈玉把手机递给她。 商呈玉垂眸淡淡道:“你不是看不见么?” 容向熙不回,抬眸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 ——徐兰珺。 哦,接不接也无所谓。 她心平气和对商呈玉讲,“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戴河陆园吗?因为卿卿要相亲,二太太请我去捧场,不过那天的相亲不顺利,二太太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向我讨对策的。” “这似乎跟我无关。”他为什么要关心他们容家谁要相亲谁要结婚,他只想他的太太向他解释她为什么跟助理言辞暧昧。 容向熙“哦”一声,故意曲解,“原来你这样想。” 她往商呈玉这边靠了一点。 这是她习惯,跟人说话时总要直视对方眼睛,方显坦诚。 商呈玉偏头看她一会儿,抬手轻扣住她靠过来的腰身,“我怎么想?” 他忽然变得有耐心。 容向熙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按照计划说了,“你还惦记着卿卿,你不让我接电话,是想故意破坏她的相亲——”话说一半,截然而止。 “怎么不继续说?”商呈玉神情温旭,好整以暇。 容向熙眼尾泛红,忍怒,“我认为,作为一个君子,不该在别人认真说话的时候动手动脚。” “太太,我从来不标榜自己是君子,我是小人。”顿了下,他俯身贴住她耳尖,说:“你也没认真说话,你是一本正经胡言乱语。” 容向熙忍住满腔刻薄的话,抿唇,“把手拿开。” 商呈玉亲她皙白的耳尖,笑了下,“对,你不喜欢这样,你喜欢我用嘴,对不对?” 容向熙伸手捂住他的唇,“我们正经一点,好吗?” 商呈玉扣住她手腕,轻吻她掌心,“上床哪里有正经的?” 容向熙没再说话,闭上眼睛装睡。 商呈玉没有继续作弄她,垂眸,望靠在怀里眼眸轻阖的她。 刚刚因为手机而引起的不快荡然无存。 无需不快。 她还在他怀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冲她发脾气。 让那些勾引她的人消失才是他真正该做的事。 . 中午,阿姨轻敲窗棂,“呈玉,太太过来了,您要去见吗?” 他说得太太是汪明漪。 商呈玉垂眸瞥一眼还在安眠的容向熙,浅声,“不去。” 他话音落下,耳侧有人轻轻说:“去呀,你跟妈妈好久没见了。” 商呈玉瞥她,“我跟我的太太也很久没见了。” 容向熙:“……” 商呈玉:“睡醒了?” 他抚摸她被长发拢住的耳朵,“既然睡醒,我们做一点有趣的事。” “我没睡醒。”容向熙往上拉了拉被子,遮住眼睛。 商呈玉轻笑,她这样的动作让他想起小时候捉迷藏只知道蒙住脑袋的小孩子。 他没拆穿,抚她发顶,“那就继续睡。” 他伸臂搂住她,连人带被子,一并拥在怀里。 . 汪明漪站在院子里,听了阿姨的回话,了然笑起来,“昭昭也在远香阁?” 阿姨说:“是,昭昭在午睡,呈玉在陪她。” 联姻之后 第60节 汪明漪满意点了点头,等阿姨走之后,她悄悄揪了揪旁边低头剥莲蓬的汪尔雅的袖口,“跟我讲一讲那位二小姐。” 汪尔雅一本正经剥莲子,打算一会儿给商载道做一道荷叶莲蓬粥以表心意,闻言,她怔忪一会儿,似乎想起伤心事,“没什么好讲。” 汪明漪说:“你当年总往伦敦跑,怎么可能没有好讲的事情?” 汪尔雅当年确实总往伦敦跑,不过不是为了见商呈玉,而是为了见另一个人。 彼时,商希林还在世,商家的天平稳稳偏向汪家,汪尔雅并没有那么大的联姻压力,她可以放肆喜欢一些跟她并不门当户对的人。 她看上二表哥身边的特助——秦越。 说不清什么时候,她为这个高大又文气的青年动心。 她频频往伦敦跑借宿在商呈玉在伦敦的私宅里,找尽机会跟秦越单独相处—— 本来一切都挺好,她只需要温水煮青蛙,让秦越为她动心。 直到有一天,秦越从夜店领回一个妆容艳丽穿着暴露的漂亮女孩儿。 秦越对她非常照顾,忙前忙后。 那位女孩儿把妆容洗净之后,露出一张清水芙蓉一样的漂亮脸颊,她总是怯生生看着房里的一切,柔顺接受秦越对她的照顾。 汪尔雅蹙眉看向温柔替她擦拭掌心的秦越,冷冰冰说:“秦助理,你是不是喜欢这位姑娘啊?” 她话里酸气冲天。 秦越没应,沉默起身为容逢卿披上外套。 汪尔雅扯了扯唇,“容小姐,秦助理这么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容逢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喜欢,我们什么也没有!”话落,她咬了咬唇,眼睛瞥向小客厅里,一回来就靠在沙发上处理文件的商呈玉。 汪尔雅眸光一凝,笑起来,“原来你喜欢我表哥啊。” 容逢卿没回话,轻轻垂下头,白皙脸颊泛红。 一个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言语。 汪尔雅瞥一眼神色明显低落的秦越,笑着走到商呈玉身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哥哥,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喜欢你呢,你不表示表示?” 商呈玉眉眼清隽矜冷,合上文件,起身,淡淡道:“你是太闲了。” 汪尔雅一贯有点怕他,比了个“收”的手势,“好,我到此为止。” 商呈玉抬步上楼,远离纠纷。 汪尔雅本来以为他那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表哥不会看上容逢卿,但等她下一次来伦敦,容逢卿已经荣升成他女朋友了。 秦越的心情显得那么低落,几乎咬着牙问她,“你满意了?” 汪尔雅愣了愣,下一秒,抬手重重打在他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 她越想越气,感觉被深深侮辱,“秦助理,你不敢跟二哥抢人倒来冲我脾气,怎么,你觉得你得罪不起商家二公子却可以得罪汪家大小姐?”她说:“我喜欢你是你的荣幸,别觉得你能压我一头!” 秦越被扇懵了,他那张文气英挺的脸露出跟普通男人一样的迷茫神色。 一瞬间,汪尔雅滤镜全消。 至今想起喜欢过秦越的过往,她都恶心得恨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绝对的黑历史! 汪尔雅避掉她跟秦越的事情,简单把容逢卿在伦敦的事情简单跟汪明漪说了说,“我没看出表哥多喜欢她,不过他很舍得花钱,天价珠宝说送就送,阔气得很。” 汪明漪说:“那几年,他确实没少赚钱。” 家族要往前走,必须黄金铺路,商呈玉在国外那几年,便是承担为家族敛金的任务。 他只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出现。 杀戮和暴力,往往也意味着商机。 “他那么忙,怎么跟二小姐谈恋爱呢?”那些枪林弹雨的地方,也不适合容逢卿那样娇气的小姑娘生活。 “她当然是留在伦敦的福乐窝里,被秦越好吃好喝陪着伺候着,二哥只负责爆金币。”她不无恶意想,“人家郎情妾意,绿帽子都不知给——”话起了个头,汪尔雅收了声,笑盈盈起身,“嫂子。” 容向熙并没有听清汪尔雅和汪明漪在说什么,礼节性寒暄,“母亲,尔雅。” 汪尔雅装成淑女模样,擦了擦手站起来,矜持跟容向熙谈天,“快过年了,嫂子今年想去哪里玩呢?是去瑞士滑雪还是到西疆泡温泉,或者去北戴河住一段时间也不错,汪家在那边有个小别墅,推门就能看到海。” 容向熙耐心应和着。 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不妨碍她顺着汪尔雅的话题继续聊下去,把汪尔雅哄得眉开眼笑。 在跟容逢卿相处时,汪尔雅总是要装成知心大姐姐的模样,但跟容向熙在一起,她总是随心所欲,想到什么说什么。 有时候,她也会暗暗提醒自己该警惕,不要被容向熙一哄,便什么都说了。 但只要遇见容向熙,望见她那一双温柔带笑又富有耐心的眼睛,心里的话跟倒豆子一样往外吐,“嫂子,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多难过吗?我本来是想找郁主任联姻的,结果他出事了,我家紧急叫停这个计划,要重新替我挑选联姻对象。” 如果是旁人说这些话,容向熙会认为他们是在借机埋怨她,毕竟郁怀亭的塌台,也有她的责任在。 而汪尔雅不会,她被汪家保护得很好,并不懂权力倾轧。 容向熙温和问:“又替你选了谁?” 汪尔雅清了清嗓子,刚想讲一讲,被汪明漪紧急叫停。 汪明漪似笑非笑说:“这么关心雅雅的婚事做什么?你还是操心操心你的婚姻吧!” 容向熙已经习惯了汪明漪间接性抽风。 自从嫁给商呈玉,汪明漪一直对她包含恶意。 一开始,容向熙以为汪明漪是对她不满,后来意识到,汪明漪是对商呈玉不满—— 汪明漪得罪不起商呈玉,只好把不能发泄的恶意蔓延到她身上。 容向熙没有理会汪明漪的嘲讽,柔声说:“大哥的祭日要到了,母亲要我帮忙带什么东西祭奠大哥吗?” 商家不容许长辈祭奠晚辈,就连亲父母也不能去孩子墓前看一看,自商希林出事,汪明漪既没有看到他的遗骸,也不被允许去他墓前看一看,就连他的葬礼也是由工作人员操持的——商载道不允许她插手。 她只能被禁锢着住在山中寺庙里,带发修行,给商家一个留一个忠贞不渝的好名声。 容向熙的话的确拿捏住汪明漪的心结,她松了眉心,“你刚嫁过来就去祭奠希林?而且,没有弟媳妇祭奠大伯的道理……” 容向熙:“大哥哥对我一直很好,我思念他,想去就去了,无所谓什么道理名声的。” 汪明漪看着她,幽幽说:“希林确实对你不错。” 希林一直喜欢她,能对她不好吗? 可惜了,她嫁给老二,老二对她还不好。 “可惜了……”汪明漪叹口气,轻轻拉住容向熙的手,“去看看他吧,代我去看看他。” 容向熙柔声,“好。” “在聊什么?”一道清沉的声音传过来。 汪明漪浑身一悚,下意识松开容向熙的手,离她八尺远。 “没聊什么。”汪明漪故作无事拢了拢头发,“聊昭昭的生日,她不是要过生日了吗?是吧,昭昭?” 她边说着,边给容向熙使眼色。 容向熙收到,抬目望向商呈玉,并没有接着过生日的话题继续讲,换了个话题,“要吃晚饭了吗?” 商呈玉点了下头,瞥向汪尔雅,“首长要喝你亲手熬的荷叶莲蓬粥,熬得怎么样了?” 见话题转开,汪明漪悄悄松口气。 如临大敌的变成汪尔雅,她望着那一点点莲子芯,茫然看向商呈玉,“二哥,你确定?” 容向熙轻笑,“他逗你的。” 商呈玉垂眸牵住容向熙的手,顺着容向熙的话说:“你嫂子说得对,确实在逗你。” 一直等他们夫妻俩走了,汪尔雅都还云里雾里的,“姑姑,二哥真的在逗我吗?” 汪明漪瞪她一眼,“当然,老爷子什么时候关心过吃?再说了,他根本就不喝汤!” 商载道军旅出身,他们那个艰苦年代,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闲心喝汤?他最喜欢吃的菜是辣椒炒肉,这种口味,也吃不惯清汤寡水的荷叶粥。 比起汪尔雅关心商载道喜欢吃什么,汪明漪更关心她刚刚的伪装有没有露馅,她真的瞒过商呈玉了吗? “母亲在跟你聊大哥?”出了垂花门,走到院外繁茂的金桂树下,商呈玉漫不经心问。 容向熙说:“母亲在跟我聊过生日的事。” 商呈玉慢条斯理问:“哦,她打算怎么操持你的生日呢?” 容向熙丝毫不窘迫,见识过太多生日宴,随口编一个计划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她洋洋洒洒说完,商呈玉点评,“不够郑重。” 容向熙:“还不郑重?”再郑重一点,反贪局都要上门了。 商呈玉垂眸轻抚她的脸,“母亲的计划不好,我亲自替你操办。” 容向熙应景的“哇”一声,“好期待。” 商呈玉微哂,“好假。” 容向熙心道,不这样假,他这么小心眼,又该冷脸生气了。 餐桌上,商载道也问起容向熙过生日的事情,得知商呈玉亲自替她操持,他轻轻颔首,“到时候我不能过去,却还是要拿点心意出来。”他抬了抬手,示意秘书去拿礼物。 容向熙双手接过紫檀木盒,在众人围视下,打开。 里面放着一块和田玉鸳鸯佩。 玉质如凝脂初雪,雕工精妙绝伦,无疑是上上佳品。 比这枚玉佩本身价值更贵重的是它蕴藏的深意。 商载道望着容向熙的脸,沉沉说:“我送这枚玉佩,希望你能跟呈玉,永结同心。” 容向熙立刻仰起脸,看向审视她的商载道,脸上的笑真切动人,“当然,我一定秉承您的期待,跟呈玉永结同心。” 第37章 阴风 因为檀园有我不喜欢的人。 联姻之后 第61节 休假结束后, 商呈玉返回集团。 刚到总裁办,商宅的管家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把容向熙的行李搬回檀园。 管家小心翼翼, “少夫人说, 东西先放在远香阁, 她晚上下班后亲自将东西搬走。” 商宅位置特殊, 除非特许,旁人一概不许进入。 容向熙本来想派助理替她搬行李,但一想商宅的私密性, 还是作罢, 打算晚上下班亲自搬。 她特意叮嘱管家自己的行李不许动。 管家表面听了,转眼就把事情汇报给商呈玉。 此时此刻,管家正全心贯注等待商呈玉回复。 商呈玉倚在办公椅上, 散漫道:“这种事情还用问么?” 管家:“……您说是听少夫人的?” “搬回檀园。”商呈玉眼底的笑意悉数敛去,漫不经心道:“这件事不用告诉太太,中午我亲自告诉她。” “……好。” . 商呈玉出差几个月, 容向熙早忘记中午陪他吃饭的事情。 商呈玉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容向熙已经跟办公室的人抵达私房菜馆, 群群贴心把方珏的位置跟容向熙的位置安排在一起。 眼前是满桌下属, 旁边是方珏, 容向熙拿起手机,离席接电话。 这次吃饭没有订包间, 桌与桌之间是素雅的屏风相隔。 隔着扇扇兰花纹木制镂空屏风,容向熙的身影在大堂若隐若现, 越距越远。 方珏偏过脸,静静望着那道即将消失的纤瘦窈窕的背影。 群群凑头过来,小声说:“方助, 大老板连着请客一个月了,她是为了跟你一起共进午餐才挨着请部门同事吃饭,这份心意你领不领会?” 方珏回眸瞥她一眼,淡定喝茶,“你想说什么?” 群群试探,“你们到哪一步了?” 方珏想了想,“没有到哪一步。” 在他告白后,容向熙对他的态度没有明显变化。 第二天见到他,依旧轻盈含笑,没有丝毫滞涩不自在。 除了,她开始频频邀请部门聚餐、看电影,搞一些团建活动,他一直陪同在侧。 原来是为了他吗? 方珏不禁扬唇。 群群还没有说下一句话,他便起身,“你们慢慢聊,我去买单。” 他一走,群群的脸落下来,“什么嘛,说了那么多,他只记得买单。” 一位男同事说:“方助也该买单了,不能频频让容总付钱啊?他是男人,得照顾喜欢的女人。” 群群不赞同,“老板跟方助之间的差异比不过他俩之间的阶级差异,方助如果只把老板当做普通的女人看,那就大错特错!” 她刚刚试探方珏,也是想劝方珏不要再矜持,直接a上去。 老板那样的身份,他难道还想堂堂正正成为她的男朋友吗? 座上的女同事赞同道:“方助不该在老板面前表现得那么要强,老板喜欢他,难道是看上他能力突出吗?好好小意温柔伺候着,让老板愉悦身心,这就是他最大的贡献了。” 群群赞赏看她一眼,“方助要有这个觉悟,咱们这些娘家人也不用在后面干着急了。” 在这个圈子里,养小情儿是最正常的事情,哪个成功的男人女人背后没有小三小四呢? 在这种畸形环境下,众人非但不觉得做某些大人物的小情儿是可耻的行为,反而觉得这些人很是上进,如果部门因这些小情儿的存在得到了上面看重,那这个人简直就是人生楷模,是全部门要慷慨激昂颂赞歌的存在。 群群抱着这样的期望看待方珏,希望他能用自己的魅力征服未来大老板,给他们行政部带来更多的偏爱和油水。 奈何,他总是故作矜持。 桌上的男同事不乐意了,“你们把方助看成什么了?要真像你们说得那样,不是跟女人一样了?” 群群忍不住啐他,“你还不乐意了!要是容总喜欢女人,还用得着他?”她还用苦口婆心劝方珏。她早亲身上阵了。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没留神有人过来。 听到脚步声,他们立刻收声,若无其事各做各的事。 作为容向熙和方珏离场后暂时的一号人物,群群挺了挺腰,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您好,您来这里——”在看到他的脸时,脸上的笑意瞬间灿烂几分,“陈助,您怎么过来了?” 身为容向熙身边的二号助理,群群跟陈澍有过几面之缘。 陈澍目光从桌面上扫过,视线落到群群身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方便拼下桌吗?” 他并没有说理由。 也无需理由。 “当然当然!”群群立刻叫侍应生加椅子。 她热情而郑重朝同事们介绍,“陈澍陈总,中恒集团总办主任。” 桌上同事纷纷起身寒暄握手。 直到侍应生询问加几张椅子,热闹的寒暄才停歇。 “一张椅子。”群群转过头,向陈澍确认,“陈助,是要一张吧?” 陈澍摇摇头,伸出两指,“两张。” 在群群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陈澍温文尔雅,“我们大老板也马上过来,叨扰你们了。” 群群:“……” 其他同事:“……” 这么大的桌子放两张椅子绰绰有余,侍应生想把椅子放在临出口的空位上,群群立刻道:“放在我这里!” 她可不敢让堂堂商先生坐在门口上菜的地方。 商呈玉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安排好。 群群起身,指着刚放上的空椅子,“您坐这里,旁边就是我们容总的位置。” 商呈玉目光精准落到容向熙座椅旁的另一张空椅子上,淡笑问:“那是方助理的位置?” 明明他姿态清雅,神情温润,群群还是觉得有阴风从周身刺刺穿过,她反应一会儿,“您要坐的是我刚刚的位置,旁边隔一个是方助的位置,我们俩是容总的左膀右臂,我是左膀他是右臂,都是一样的,哈哈。” 说完这蹩脚的话,她满头大汗,第一次在大会议室发言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小心翼翼看向商呈玉,寄希望于这位商先生跟方珏一样好骗。 他神情平静,她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似潮汐前的海水,静若无波。 心底却隐隐浮起触礁的恐惧。 她飞快给容向熙发短信,焦急等待她回来。 短信发送不到两分钟,容向熙姗姗来到。 . 容向熙并不知道商呈玉要过来。 刚刚离席打电话,只想随口敷衍过中午陪他吃饭的事情。 “抱歉,我今天恐怕不能过去了,明天好吗?” 商呈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容向熙耐心等了两秒钟,“挂掉了?”她挂掉电话。 转身望见方珏。 她默不作声望了眼他身后。 没有人。 四处空寂,周围是屏风阻隔,大蓬的兰草掩盖人影。 容向熙这才温声,“你怎么过来了?” 方珏轻轻弯唇,“买单,顺便问你一些问题。” 容向熙比了个“可以”的手势,垂眸给群群发消息,让他们先吃饭。 仰起眸,她说:“方助理,你可以随便问。” 方珏:“大老板倒也不用这么郑重其事。”他其实没什么好问的,只是想静静跟她待一会儿。 “那天我的话,有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他说得是那一句何止喜欢。 “没有。”反而,给她枯燥的生活带来很多余韵。 但也说不上多么惊喜——她早知道,他喜欢她。 方珏说:“群群说,你频频请办公室里的人吃饭是为了我,我有那么大脸面吗?” 他这样说,眸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 容向熙禁不住想,这就是被人喜欢吗? 他的情绪完全袒露到她眼前,几乎没有遮掩,如同他近乎敞开的心—— “你当然有。”容向熙说:“之所以这样,也是避嫌。” “为什么避嫌?” 容向熙没有讲。 她不会说任何会给自己留下把柄的话。 ——因为她心里有鬼啊。 联姻之后 第62节 这种认知在看到座位上商呈玉时更加深刻清晰。 群群挤眉弄眼,脸色急得发红——老板没回她消息,她担心露馅! 怎么说呢? 虽然她急吼吼想推方珏上位为部门谋福利,但也不想得罪老板的正牌老公啊! 两头吃才是成年人的智慧。 好在自家大老板自带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buff,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从容模样。 老板的目光只是微微顿了下,下一刻,脸上绽放出更加柔和温婉的笑容,“来得好快。” 她坐在商呈玉身边位置上,轻声慢语说。 似乎商呈玉过来吃饭是他们夫妻俩商量好的,她为丈夫的提前到来感到惊讶又欢喜。 商呈玉静静看她演戏,过了片刻,接了她的戏,“不来早一点怎么行呢?心底总是发慌。” 他意有所指。 刚刚过来的方珏脚步微顿。 出于礼节,方珏撑起笑,跟商呈玉打招呼,“商总。” 不管未来如何,商呈玉此刻的地位都是高于方珏。 他完全可以蔑视他,完全以傲慢姿态回他的礼。 商呈玉却起身,身姿颀长挺拔,伸手,温文尔雅,“方助。” 方珏本来没想跟他握手,只是场面寒暄。 没想到商呈玉如此郑重其事。 他顿了顿,手掌与他轻轻交握。 心脏紧提起来。 不知是否错觉,他疑心,商呈玉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睛里闪过极其细微的轻蔑的光。 但他回神时,商呈玉已经收回手,安然坐在容向熙身边。 容向熙也奇怪他今日的转性,不过她没说什么,尽职尽责在外人面前跟他扮演恩爱夫妻。 餐前菜是一道青瓜海胆刺身。 海胆被青瓜环包裹。 容向熙记得商呈玉不吃青瓜,细心将他餐盘里的青瓜用公筷夹到自己的餐盘里。 商呈玉抬手将剥好的栗子仁喂给她,温声在她耳边说:“如果想表现亲密,不适宜用公筷。” 容向熙说:“哪里有表现?我对您,完全是真情实感。” 商呈玉轻笑,长指顺势捋起她鬓边碎发藏在玉白耳后。 众人并没有发觉两位boss之间姿态暧昧。 一是菜品惊艳,作为打工人饿了一上午,很难察觉出除了吃之外的事情。 再是,两位老板之间的举动暧昧却隐晦,不一直盯着他们看,实在瞧不出他们除了认真吃饭之外还做了什么。 只有方珏看见。 一餐饭,苦不知味。 吃完饭上车之后,抵达私密空间,容向熙丢掉温婉动人的面具,神情显出一种面无表情的冷淡。 倒不是她多么厌恶商呈玉,实在是上班太累,还要处理容家宗族的各种事情,她累得连做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连郁小瑛都好奇,“为什么非得做理事长的位置?” 捏住坤泰集团,就是捏住容家命脉和容氏家族所有青年才俊的上升渠道,做了坤泰一把手,实在没必要再去争理事长的虚名。 这个职位除了表面风光,实在很鸡肋,容韶山都懒得做,直接丢给副手,容向熙倒好,真塌下身来,处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容向熙的理由无法对人言说——理事长的位置确实很鸡肋,但有一个好处——这个位置可以批准家族内部人士的离婚申请。 是的,容家家族内部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离婚自由。 你想离婚,不仅要你们夫妻同意,还要家族理事会同意。 只有家族理事会认定你们夫妻关系破裂不会影响到家族利益,你的离婚申请案才会通过申请,申请后,再经家族理事会董事们商讨评判之后,才能正式去民政局离婚。 你当然可以不遵循这样繁琐的一套流程。 很简单,自主放弃理事会的权柄,你将不受任何束缚。 为了加速跟郁小瑛离婚,容韶山便辞去家族理事会的职位。 容向熙却不能这样做。 容韶山屹立云端几十年,树大根深,自然可以不惧任何力量阻碍,她则不同。 位置还不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她掀翻。 尽管能不能离婚还要放在家族理事会上讨论。 暂时,她想离婚,必然要经过合情合理的流程。 她还不具备蔑视规则的力量—— 容向熙漫无边际想着,身体歪斜,靠在座椅上睡着。 即使睡了,她的姿态也是十分优雅端方的,乌润柔顺长发垂坠在胸前,双手交叠在腰腹,纤长眼睫轻阖,呼吸没有半分波动,静谧得如同午夜的风。 商呈玉看她一会儿,从隐藏柜里拿出薄毯盖在她身上。 毯子服帖覆在她身上后,商呈玉抬手,手指顿在她颈侧。 她这个姿势醒了之后恐怕会落枕。 想为她调一下。 容向熙眼睫轻颤,似乎有所觉察。 她眼神朦胧睁开眼,“怎么了?”她望见他的手,还停在她颈侧,“要掐死我呀?” 商呈玉收回手,“靠在我身上睡。” 他并不是随心说这句话,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容向熙有种被他目光攫取之感。 她慢慢挪到他身边,头倾斜靠在他肩膀上,她的长发柔顺如瀑,丝丝垂在他服帖整齐的西装上。 容向熙控制着力度,免得他被压疼,惹得他不悦。 商呈玉自然意识到她没有把身体的重量交过来,侧眸瞧她,刚要开口让她把身体重量全部倾靠过来。 容向熙仰眸轻声:“是我太重了?” 商呈玉敛眸,意识到——他没有给他的妻子心安理得倚靠他肩膀的安全感。 他有一瞬无言。 他想说得任何缓和的话,在前尘往事的叠加下,只会显得虚伪讥讽,甚至带有威胁含义。 “并没有。”商呈玉顿了几秒,说:“昭昭,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理一理,好吗?” 容向熙诧异,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商呈玉用“好吗”来问询她。 还没等容向熙诧异完,他又温声讲,“你想让我帮你理吗?” 原来,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容向熙不知他吃错什么药,餐桌上还风雨欲来的样子,现在又如此温风细雨,她抬眸,”我可以说不吗?” 商呈玉顿了几秒,收回手,“当然。” “那我可以不靠你的肩膀吗?”容向熙继续问。 “也可以。” 容向熙直起身,挪回自己的位置,专注望窗外的雨。 她又一丝目光不愿意分给他了。 商呈玉从来都是耐得住寂寞的性格,却耐不得跟容向熙相处的沉寂。 他希望她跟他讲话,身体贴住他,明亮的眼睛全神贯注看着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车厢静寂,她只关注窗外的残风冷雨。 “太太,你的行李已经送到檀园了。”商呈玉语气又变沉冷,昏暗光线下,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容向熙回眸瞥他一眼,不懂他态度为何转换如此突兀,“嗯”了一声。 她向来不爱在这种小事上跟商呈玉计较。 回到檀园后,容向熙没有急于收拾行李,先到浴室洗澡。 她不喜欢餐馆的气味黏腻在身上。 商呈玉随着容向熙的身影上楼。 行李还没收拾,几只行李箱整齐码在入口地毯上。 阿姨站在门边,“先生,太太去洗澡了,我帮忙收拾出来?” 阿姨知道先生不会让她动太太的东西,她这样讲,只是表达关切的态度—— 即使这对顶顶尊贵的夫妻只是豪门联姻,感情一般,但她们也丝毫不敢展露出对女主人的不尊重—— 前任管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 那还是从商宅抽调过来的老人呢! 如她所料,男主人清淡拒绝,“我来收拾。” 他垂眸摘掉腕表,折起袖口,轻车熟路将容向熙的行李归纳收理到衣帽间。 容向熙从浴室出来时,便望见商呈玉为她整理行李的一幕。 她步伐微顿,穿着黛蓝色长裙的身形窈窕细瘦。 联姻之后 第63节 商呈玉回眸,眼神克制在她身上扫过,“这条裙子很衬你。” 容向熙的常穿的衣服都留在公司公寓里,她身上穿得这件是商呈玉回国后见了空荡荡的衣帽间特意挑选了重新放置的。 “是你眼光好。”容向熙自如跟他商业互夸,抬步走过来,目光扫一眼已经搁置好的衣物,“公司事忙,我可能不会常常回来住,行李放在那里就好了。” 商呈玉没接她这句话,漆黑的眼眸望她湿淋淋的长发,“我帮你吹头发。” 他白皙修长的手扣在她肩膀,不容拒绝的姿态。 容向熙点了下头,坐到梳妆台前。 镜面光洁明亮,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倒真像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吹风机声音清浅,噪音很低。 商呈玉在她耳边平缓说:“太太,我并不在意你跟方助的事情。” 容向熙身形一僵,表情淡然,“不要随便往我身上泼污水。” “哦,原来太太跟方助之间清清白白。”商呈玉长指捻着她乌润的发丝,慢条斯理说:“太太这么不愿意在家里住,我原以为是外面有人勾了你的魂,原来没有。” “不喜欢在家里住,除了外面有人,还有另一种可能。”容向熙突然转过脸,直视他,微笑说:“因为檀园有我不喜欢的人,我想退避三尺。” 商呈玉神情不变,柔和抚她的脸,“是谁啊,我把他开掉。” 第38章 病重 总归是合格的障眼法。 容向熙到底还是没把话直接说开, 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她移开视线,“一个不重要的人。” 商呈玉微笑道:“既然是不重要的人,他做什么, 太太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如果他对你的影响真的到了让你退避三舍的地步说明你还是在意他。” 容向熙扯了扯唇, 转身看向镜面。 商呈玉神情波澜不惊, 继续细致为她吹头发。 从镜中看, 他们还是一对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 . 几天后,是容向熙的生日。 就如同商呈玉所说的那般,这场生日宴十分盛大。 一直到几年后, 都是圈内津津乐道的话题。 容向熙对这场生日宴却没有太多印象——她重病的父亲还有遭贬谪的舅舅都来参加宴会, 这牵扯她绝大部分心神。 而且,一个不重要的人为她筹办的生日宴,即使再盛大, 也无法让她真正欢喜。 不过总要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切蛋糕时,众人围观下,容向熙满目柔情让商呈玉为她戴上蓝宝石王冠——传言, 这是阿尔伯特亲王亲手为维多利亚女王打造的王冠,价值连城, 是忠贞不渝爱情的象征。 商呈玉微微俯身, 细致为她调整王冠。 清沉的声音传至耳边, “太太,表现得自然一些。” 似乎是提醒, 又似乎在警告。 容向熙望他的眼睛。 他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温和,一贯冷淡的眼神里蕴含笑意。 似乎还有微微的情意流露。 比起她, 他确实演技更为精湛。 容向熙缓了缓,下一刻,很自然调整出柔和姿态。 仰起脸, 双眸专注凝视他。 灯光下,她的眼眸比最名贵的珠宝还要璀璨莹澈。 她漂亮的眼睛里情意似乎要溢出。 很夸张,却让人动容。 商呈玉眸光微顿,手掌轻轻托住她下颌。 做预演之外的事情。 他俯身吻她。 容向熙怔了一秒,踮脚攀住他脖颈,回应他的吻。 外人眼中,他们何等般配。 没人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摇摇欲坠。 . 容韶山的身体已经行将朽木,在强撑着看过容向熙跟商呈玉表现完夫妻恩爱后,他离开游轮,乘快艇回岸,返回医院治疗。 知道容韶山病情加重时,容向熙正将那座价值连城的王冠放在卧房内的保险箱,打算将它连同翡翠雕刻、帝王绿手镯一同搁在檀园艺术展览室里,让来访檀园的客人观赏这些举世无双的夫妻恩爱的象征。 李清源的电话打过来,语气仓促,“董事长在抢救,您要不要赶快过来?” 容向熙:“封锁消息,我马上赶到。” 商呈玉随容向熙一起前往,撂下满堂尊贵的客人。 容向熙状似关切问:“撂下那些叔叔伯伯不大好吧?” 商呈玉:“你想让我陪你吗?” 容向熙:“当然。”越是情况紧急,越得表示夫妻恩爱,以压住那些深潭之下蠢蠢欲动的势力。 “那还问?”既然她想,他当然会应允。 容向熙说:“意思一下,显得我像贤妻良母。” 言下之意,她其实并不想做贤妻良母,只是迫于形势,伪装成贤妻良母的样子。 商呈玉垂眸看她,说:“你已经是贤妻了。” 至于良母—— 他凝视她明亮莹润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思考孩子的问题。 他们是联姻,孩子当然是一桩联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是联姻成功的果实。 但他并不喜欢孩子,也没有意愿让孩子继承所谓的事业—— 经年之后,再鼎盛的家族也会陨落,所有辉煌的过往都化作黄土一抔,谁还记得谁? 不过,孩子,确实是巩固婚姻的法宝。 快艇临近岸边,天色暗沉,透出风雨欲来的凝重。 天色变化映在容向熙脸上,她的神情并不轻松。 商呈玉侧眸看她,“你似乎并不开心。” 容韶山命悬一线,她即将大权在握,脸上并没有即将掌控所有的欣喜,而是凝重深沉——或许还有悲伤。 他们坐上去医院的车。 车子驶入高速,融入夜色中。 容向熙回答商呈玉的问题,“他是我父亲,再不好,也是我父亲。” 她心知肚明,“这是对我母亲的背叛。” 商呈玉:“这很正常,商介民罹难的时候,我也表现得很伤心。” 他有意转移话题疏解她的心情。 “表现?” 京城里从来没有真正恩爱的夫妻,没有真正和睦的家庭。 容向熙可以猜测到真实的商家不可能是商载道致力维系的那般平和美满,但也没想到商呈玉的态度如此赤裸而不屑隐藏——装一装都不肯的吗? 商呈玉漆黑的眸看向她,“太太,有兴趣了解商家的事情吗?” 他神色温和,似乎她问,他就会讲。 容向熙却不想打开潘多拉魔盒。 容家的是是非非已经让她烦不可耐,她没兴趣沾染商家的是是非非。 她没有拒绝得很生硬,“我能猜到一些。” 言下之意,她既然猜到,他就不要说了。 商呈玉倒也没强逼着她听,要不是转移话题,他也懒得提起过去的事。 他望着她眼底因容韶山而泛起的伤色,“知道james orbinski吗?” 容向熙好奇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提起精神回,“知道啊,全世界最著名的无国界医生,诺贝尔□□有力角逐者,是非洲抗击埃博拉病毒的英雄,最让他声名鹊起的一句话是——” 商呈玉打断容向熙介绍james orbinski的话,“在他为世界贡献大爱前,你知道他是哪方面的专家么?” 容向熙当然知道,他是治疗容韶山癌症细分领域最顶级的专家。 不过,james orbinski是国际主义者,共产主义者,一直奔赴在非洲、中东最危险的第一线进行医疗救援,在他心里,非洲儿童的命可比垂垂老矣的所谓权贵的命值钱多了。 用他的话说,救这些半截土埋身的所谓上层人士的命,是纯粹的浪费资源。 容向熙说:“你能请到他?” 商呈玉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既然他开口,那他就有办法把james orbinski请过来为容韶山治疗。 “嗯。”商呈玉并没有解释他跟james有何渊源,只是说:“再厉害的医生也不能让枯木逢春,只能延长一段寿命。”尤其是容韶山的病情—— 即使最乐观的估计,他也熬不到容向熙下一个生日了。 联姻之后 第64节 容向熙何尝不知道,“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而且,她需要容韶山活着,为她交接最后的人脉关系网。 容韶山活得久一些,往后她对商家乃至对商呈玉的依赖便会少一些。 商呈玉说:“你去医院,我亲自到机场接james orbinski。” “谢谢。” 商呈玉垂眸望她,“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在生日这天失去父亲。”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之一。 当然,如果她盼望容韶山去世的话,james orbinski到京城的行程便是去京城景点游玩,享受难得的假期。 商呈玉将车子留给容向熙,独身上了另一辆前往机场的车。 一路上细雨纷飞,薄雾冥冥。 他抵达机场,james orbinski走下飞机舷梯。 james头发花白,衣着朴素,英语蹩脚。 商呈玉换了西语跟他交流。 “你让我帮助的人是谁?”james只关注了病人的病情还有手术方案,并没有关注病人的背景情况。 应该是个不小的人物,毕竟他这位忘年交便家世显赫得吓人。 商呈玉:“我太太的父亲。” james这才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疑惑,“你结婚了!” 商呈玉含笑点头。 “是总是给你打电话要钱的那一个吗?”james有些八卦。 又有些怜悯。 在中非的时候,他常常听见有小女生给商呈玉打电话,要钱要珠宝要礼服。 明明身处全球最危险的地带,做着与死神竞争的生死博弈,他还优游从容为他万里之外的小女友一掷千金。 他在外多年,从没见他的小女友来找过他,只有他一趟一趟飞回去的份。 商呈玉敛眸,“不是。” “哦,可惜了,你付出那么多呢。” “还可以。” 彼时,他需要让人相信,他在伦敦、纽约、港城陪女友一掷千金,而不是在雨林、沙漠,在黄金铺地、石油丰饶的地方搅弄风云。 总归是合格的障眼法。 james是随和又八卦的老头,他身上并没有属于顶级领域专家的高傲淡漠,“你们的公司换了一个负责人,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james跟商呈玉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生死边缘的短暂接触往往比漫长的平日相处更能增进感情。 商呈玉在中非做生意时为了推进进展,协助政府打击反对武装,顺手几次将被地方反对武装俘虏的jame解救出来,之后,james的团队便一直受商家驻中非公司的庇护。 现在分公司驻非的负责人更加注重□□,并不似商呈玉在时锐意进取,james有些怀念他在的时候,毕竟他在时的冷厉作风令当地的恐怖分子都安分不少。 因为有求于人,商呈玉罕见配合他聊几句,“我大哥去世,我必须从幕后走到台前。” 从前商希林在时,商呈玉必须作为影子为商希林的光明前程铺路,商希林不在,他便要站到商希林从前的台前瞩目的位置。 背后的影子可以枪林弹雨满手血污,而商家的继承人只能霁月清风,君子如玉。 james怜悯他,“你好像提线木偶诶。” 他知道商呈玉从前是学医出身,他旁观过商呈玉如何在紧急状况下完成一台成功的手术,也见过他拿手术刀治病救人的手如何握住枪支射杀敌人。 这样的转变,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商呈玉神情平静,并没有意愿说太多。 他说:“希望您能对我们的过往守口如瓶。” “当然,怕吓着你太太,对吗?” 商呈玉没有回应。 并不是。 他没有向别人分享过去的习惯。 容向熙见到james如同粉丝见到明星,她用英语跟他交谈,“我一直视您为偶像,我从小的梦想是像您一样做一名无国界医生。” 当然,这种梦想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郁小瑛的期望远远比她的人生梦想更重要。 james用蹩脚的英文回应她,容向熙听得满头雾水。 商呈玉从中做翻译,并且把james贫瘠的夸赞词汇描述得更加圆融华丽。 直到james走进手术室跟容韶山的主治医生交流方案,容向熙才收回眼,问商呈玉,“你怎么请动他的?” 她原本以为偶像潇洒不在,不得不对现实低头才迫于商呈玉的威压过来帮忙,但刚刚的短暂交流,偶像依旧意气风发。 商呈玉说:“无论多么伟大的人都要吃饭要生活,他的团队还要科研,要救死扶伤,我只是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金钱资助。”当然,有事还要为他提供一些政治庇护,免得他被反对派政府搞死。 容向熙不怎么信,“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要给他送钱。”容韶山刚患病的时候就私下联系过他的团队,被他严厉拒绝,说他的精力要用在更伟大的事业上。 她微微仰眸看着他,目光澄澈专注,引诱着人将真相全部交付给她。 商呈玉心中微动。 “确实有更深层的原因,你想听吗?”他垂眸望她。 他的眼眸漆黑深邃,一贯是冷清的底色,但此刻在暖融融的灯光映照下,显得耐心又温和。 容向熙与他对视,望着他的眼,一个念头恍惚从脑中划过—— 她压下这个念头,冷静,“你想让我知道吗?” “看来不想听。”商呈玉从她简短的反问中看出她的想法。 容向熙移过视线,“我们这样的联姻夫妻,不该过多打探对方的过去,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了解得太深,都不是好事。” 她没看他眼睛,垂眸望着脚下整块的大理石地板,“保持合适的距离,才是我们这样的联姻夫妻的相处之道。” 她一连说了两次“联姻夫妻”,语气在咬字时格外加重,不知是无意还是特意提醒。 说完,她依旧没有回望他眼睛,径直走入术中观察室,留他在原地。 就如同之前数次,他把她留在原地的时刻。 . james的出现成功延长容韶山的生命。 睁开眼的那一刻,容韶山望见容向熙守在病床前的脸,笑了,虚弱说:“我以为,睁眼看到的是你祖父。” 容向熙握住他枯瘦硌人的手,“不应该是祖母吗?” 容韶山轻笑,笑容里带着怅然,“我已经忘记你祖母的样子了。” 容韶山的生母既不是容礼仁出身名门的原配,也不是他后娶的富甲一方的续弦,更不是年轻貌美陪他终老的三太太。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 是容礼仁被下放到基层后村里派来照顾他的平凡女人。 前途未卜,容礼仁以为一辈子再难回京,便跟这个女人一起生活,很快有了容韶山。 他们一家三口过了一段平和而温馨的日子。 直到京里形势幽而复明。 容礼仁毫不犹豫离开。 他从此没了父亲,他的母亲也备受讥讽。 他们的日子变得很艰难。 直到现在,容韶山还能记起那一段朝不保夕与备受欺辱的日子。 他十岁时,为了给自己这一方在激烈继承之战中夺得更多筹码,容礼仁的二太太来接他进京。 算上他,容礼仁有五个儿子。 当然,容礼仁的五个儿子有三位母亲。 容韶山不知道二太太跟他的母亲说了什么,但母亲干脆利落送他进京。 他走的时候,大雪纷飞,母亲就倚在木门遥遥望着他。 风雪模糊他的视线,也模糊掉母亲的影子。 那是一生中,他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她是自尽。 在他被二太太认作儿子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死于农村最毒的农药。 回神,容韶山凝望容向熙的脸,“难得,你还知道你祖母。” 容向熙说:“爷爷说,我长得像祖母。” 容韶山轻嗤,“老头子骗你,你祖母没你漂亮。” 他不想讲容礼仁,岔开话题,“james是商呈玉请来的,对吗?” 容向熙:“对。” 容韶山:“北非是商家的经略点,james听他的话很正常。” 容向熙微微挑眉,“我记得,中恒集团的生意主要在西欧北美,没听过在非洲有生意。” “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一些。”容韶山说:“商家跟咱们家还不一样,他们家的生意很大部分是跟着上面的政策走,政治利益远大于经济利益。”他看着女儿,说:“你还没接触过这些,正好我侥幸多了几个月的时间,以后你就留在这里,我跟你讲一讲这些事情。” 话落,他又问:“商呈玉会放你在这里陪房的,对吗?” 容向熙还真不好说,她斟酌说:“应该。” 联姻之后 第65节 容韶山笑一声,死后劫生,让他心情很是轻松快慰,“我觉得你离婚有些难。” 容向熙道:“主观上的难题先放在一边,我会先解决客观上的难题。” 现下,她并不在乎管商呈玉对离婚的态度如何,她立足当下,一点点肃清阻碍她离婚的客观难题。 容韶山神智清明,“或许你可以在商载道那边发力。” 生死之间,一些早年忽略的事情渐渐浮上心头,他说:“商大公子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暗地里向我提过亲,他喜欢你。” “不过我跟你母亲商量了一下,拒绝了。” 容韶山和郁小瑛拒绝商希林的理由十分冷酷而现实。 他们当然相信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商希林会一心一意对容向熙,但他们不相信商希林的身体——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真的能撑起他们对商家的野望吗? “商大公子七岁的时候生过一次大病,从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你跟他接触过,也应该能看出来。” 容向熙并没有看出来,她只记得,商希林是笑起来如春风柔和的谦谦公子。 容向熙抬眸,精准说出容韶山的想法,“您觉得,我可以利用老首长对大哥哥的怜惜,让他支持我跟商呈玉离婚?” “是这样的。” 容向熙抿唇,“让我想一想。” 临走前,容向熙问容韶山,“既然您跟母亲觉得大哥哥身体不好,不能做我的联姻人选,又为什么费尽心机为我跟他提供相处的机会?” 容韶山并不隐瞒他的圆滑和势利,温和说:“或许他可以撑很长时间,作为他未来的弟媳,你跟他处的好一点,对你的未来没有坏处。” 容向熙:“您算是一女两用吗?” 要占着商呈玉太太的位置,还要占商希林的心。 容韶山说:“这才是联姻啊,联姻就是要攫取对方最大的利益,可惜——”他叹息说:“可惜商呈玉不是商希林。” 比起商希林当年对容家倾尽所有的帮扶,商呈玉堪称吝啬。 容向熙扯了扯唇,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谈,“我回檀园收拾东西,下午搬过来陪您。” 容向熙留在檀园的东西很少,两个行李箱便可以全部带走。 她不打算再回来,将商呈玉送她的礼物全部留在艺术展览室里,然后利落收拾行李。 她收拾得很仔细,一根针都不打算留下。 卧室门从外推开,容向熙的余光望见一截笔挺的长裤。 微微仰起脸,她望见商呈玉神情淡漠的脸。 收回视线,容向熙忽略他,继续垂眸收拾东西。 “太太打算直接搬走。”他用陈述句,表明已经看清她的意图。 容向熙说:“我没有做破坏联姻的事情,我的父亲病了,我打算去陪房,合情合理,爷爷也会愿意有一个名声纯孝的孙媳。” “我没有破坏商家的利益,你该应允我。” 从前,他用所谓联姻的名头强迫她做了一连串她并不喜欢的事情,如今,他也该折服于这个名头。 商呈玉平静片刻,语调掐出温和的模样,“我当然会应允你。” 他屈膝,扣住容向熙装衣服的手指,“我帮你。” 容向熙动作微顿。 商呈玉声音和缓给出理由,“既然太太当初为我收拾过行李,投桃报李,我也该帮你。” 容向熙没有拒绝,她看出这是商呈玉难得的让步。 论收拾东西,商呈玉比她还要熟知她的东西放在哪里,他面不改色在衣帽间夹层里的抽屉中挑选合适内衣装叠在行李中。 容向熙侧过视线,若无其事找话题,“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商呈玉垂眸将收拾整齐的行李箱合上,起身看向她,眸色深深,“总要见太太最后一面。” 容向熙:“你这样说,好像我从此之后不打算回来一样。” 商呈玉眼神清淡,“不是吗?” 第39章 真相 她连撒谎哄一哄他都不肯了。…… 确实如此, 非常正确。 容向熙心底的确这么想。 从这里搬出后,她不打算再回来。 即使回来,唯一的目的也是跟商呈玉办理离婚协议。 但眼下不能这么说。 事情还没有十拿九稳, 她不能半场开香槟。 “当然不是。”容向熙主动朝他走过来, 指尖轻轻揪住他雪白的袖口, 仰眸望他, 深情说着保证,“我们是夫妻,这里是我们的婚房, 料理完爸爸的事情后, 我还会回来的。” 商呈玉当然知道她在撒谎。 他却不能戳破这谎言。 戳破了,她连撒谎哄一哄他都不肯了。 他敛眸,轻“嗯”一声, 像是丝毫不知她的意图。 长指扣住她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他温声,像丝毫未觉, “既然还会回来,下次见到太太该是什么时候?” 容向熙轻笑, 柔声说:“我还没走呢, 你就想下一次了吗?”她笑说:“商先生,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有意赶我走吗?” 她很会哄人, 眼波柔柔笼罩他,似嗔似怒, 语气却那么柔和,似三月的春水。 商呈玉眸色微深,“可以吻你么?” 容向熙眼睫如蝶翼轻颤, “当然,我们是——”夫妻。 还没等她表述完夫妻关系,他已经俯身吻下来。 他似乎已经不爱听“我们是夫妻”这个接吻理由。 . 在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容韶山转院到301。 这表明,他公开承认自己命不久矣。 一时间,301特需病房里访客如云。 容韶山强撑着精力接待,并且在访客走后,将所有细丝如缕的人脉关系细致说给容向熙听。 容向熙从小对这些耳濡目染,接受这些并不困难。 熬过最艰难的冬季,容韶山的病情有了些许转圜。 james说,如果幸运的话,容韶山可以看到容向熙的下一个生辰。 容向熙终于可以喘口气。 她慢慢走到庭院的玉兰花树下,仰眸望着悠远的云。 脑子里思索着公司、家族还有缠绕逼迫她喘不上气的婚姻。 她可以加急跟商呈玉离婚的进度了—— 容韶山多撑了半年,这半年,她用他的余威做了很多事情,为自己增加许多底牌,未来,即使靠自己,她也有信心坐稳身下这个位置,而不必寄希望于商呈玉那渺茫的助力—— 她正出神,郁小瑛电话打过来。 郁小瑛语气不冷不热,“你舅舅离京,你过来送送他。” 自从容向熙留在301伺候容韶山,郁小瑛对她的态度一日冷过一日。 容向熙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心结呢? 但她只能忽略。 在利益和感情面前,她只能舍弃感情。 时隔半年,郁怀亭的履历更新,他下一个任职地点在宁省——是他仕途开始的地方。 半年前郁怀亭深陷其中的事情,经过几家势力斡旋,终于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只是,他的前程再不如他所期盼得那般光明。 容向熙到郁宅去送他。 郁怀亭沧桑许多,再不如之前意气风发,权力赋予他的光环逐渐消散,他终于表现得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 真正打击一个男人的是仕途失利。 他的心气散了。 “昭昭来了。”他勉强撑起笑,身后芳草萋萋。 郁小瑛没有出来,留在屋子里等待容向熙拜访,院子里只有郁怀亭。 容向熙在郁怀亭身前站定,看出郁怀亭的丧气。 “这个结果并不十分合您心意。” 郁怀亭默然,侧眸望着身侧一棵枝繁叶茂黄栌。 叶片如烟雾散开,赤若红霞。 他的野心何止宁省的方寸土地,目光极望,他的视野落在万里江山。 可现在,全部毁于一旦。 “商载道还是有私心。”说着,郁怀亭唇角勾唇一个讥讽的笑,“只有在他自己的事情上,他才会真正的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到可以舍弃孙子和儿子。 容向熙微不可察蹙眉。 联姻之后 第66节 顿了顿,她扫去这份疑虑,劝慰说:“您还记得外祖父吗?” 郁怀亭:“当然。”他已经习惯性长叹一口气,“老爷子,永远活在我心里。” 多年仕途,郁怀亭已经养成三句不离老爷子,一提老爷子便湿了眼眶的习惯—— 他打算好好讲一讲老爷子对他的苦心栽培。 尽管这是他杜撰出来的。 但不妨碍他讲得十分真情实感。 “如果他还在——”讲到动情处,他怅然闭了闭眼睛。 容向熙面无表情想,如果他还在,你还混不到现在这个位置呢。 不过眼下,容向熙还是配合红了眼眶。 她说:“舅舅,即使外公那样的人,最后几年的时候,也一直关心自己的身后名。” 郁怀亭敛眸。 也对,不仅要为现在奋斗,还要为死后奋斗。 当然,他的功勋远远不及郁正国。 不过,他的过错也远远不及郁正国。 容向熙说:“您这个年龄正当年,商首长还三起三落呢。” 郁怀亭笑了,“昭昭,原来你是真心来劝我的。” 他还以为这个一直跟他不对付的外甥女是专门看他笑话的。 容向熙:“我这是烧冷灶,下闲棋,说不准,您什么时候又被拔擢入京了呢。” 郁正国眉间郁色散开一些,“借你吉言。” 容向熙又说:“我看过您的毕业论文。” 论文最后结尾处,致辞的时候,他写到——他想做在祖国大地翱翔的雄鹰。 “您是主动请求到宁省去。”去最艰苦的地方,将鲜血洒满祖国大地。 郁怀亭目光微凝,看向容向熙的目光温和起来,“昭昭,这件事我都快忘记。” 宦海沉浮久了,或多或少都会忘记初心。 人人都如此,他也不例外。 容向熙说:“我跟妈妈都替您记着。” 目送郁怀亭专车离开,容向熙立刻给容家理事会办公处秘书打电话,“我要看一年内理事权益变更信息。” 三分钟后,信息由办公处秘书发到容向熙邮箱。 一年内的理事权益变更信息历历在目。 并没有太大变化。 除了容韶山丧失理事席位,还有。 ——郁小瑛把席位转移给其他人。 转移对象那一栏是一家公司的名字。 容向熙不用查,就知道那家公司背后老板是谁。 原来这才是郁怀亭平稳落地的原因。 ——她的母亲背着她为了郁怀亭跟商呈玉做了交易。 人为的,为她离婚进程又加了一道坎。 “昭昭,太太等你呢,怎么不进来?” 看容向熙迟迟没有进屋,郁小瑛让兰姨出来叫她。 容向熙静了静,唇角扬起笑,“好。” 她平静将神情调整成郁小瑛乐意见到的模样,拾阶而上。 “容总现在是出了名的孝女,是京中所有名门闺秀的人生楷模。”郁小瑛半掀着眼皮,瞧着进门的容向熙说。 容向熙坐下,“孝敬父母的人那么多,我哪里算人生楷模了呢?” 郁小瑛似笑非笑,“你不仅孝顺,还夫妻恩爱呀?谁不知道商呈玉爱你,为了你请鼎鼎有名的james给你爸爸做手术,又为了见你,频频往医院去,人都说,他去医院的次数比回檀园还勤快呢。” 兰姨见母女两个说话加枪带棒,连忙离得远远的。 容向熙说:“母亲说得不全面,商呈玉的孝顺除了给爸爸请医生常常去医院探望,还有一桩呢。” 郁小瑛望着容向熙泠然的脸,蹙起眉,“还有什么?” “他还为了您,把舅舅捞出来呢。”容向熙垂眸捏着茶盏,“既然他想表现孝顺,让他表现就是了,您为什么要把理事会的席位给他呢?孝顺丈母娘是应该的,你就该一毛不拔。” 郁小瑛抿了下唇,“哦,原来你是为这件事生气。” 从前她说话再带着火星子,容向熙也没有像今天一样说话带刺。 “你还是想离婚。” 那个席位除了对离婚有用,其他的半分用没有。 “你既然能容忍你爸爸,为什么不能容忍商呈玉?”郁小瑛盯着她。 到底还是怨的。 自己苦苦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临了临了,到容韶山面前做孝女,京中每多一个人赞容向熙孝顺,她心里便涩一分。 容向熙轻轻酌一口微涩的茶汤,“对父母,总是要更容忍一些。” “父母……父母……”郁小瑛喃喃重复这两个词,表情越发讥讽,“容总,我也是你需要容忍的对象,是吗!” “你把我跟容韶山相提并论了,是吗!”郁小瑛冷冷看向容向熙。 容向熙怔然,“我没有。” 她的反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郁小瑛冷笑,指着门,“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容向熙缓缓起身,轻轻看了郁小瑛一眼。 郁小瑛侧过脸,显然不想被她看。 容向熙便抬步出门。 兰姨在外面等着,一见她出来,连忙迎过来,“又吵架了?” 她说:“吵一吵也好,你们多少年没吵过了。” 上一次容向熙跟郁小瑛吵架还是因为方珏。 容向熙说:“我去佛堂了,您劝劝母亲,不要跟我计较,我只是……”剩下的话她没说全。 因为她知道,兰姨也不赞同她离婚,更不赞同她跟方珏在一起。 “好,你放心,大小姐的脾气我知道,她一会儿就气消了。” 与其是生气,不如说是面子挂不住,只好以生气为由头给自己争得几分体面。 容向熙走到郁宅后院的佛堂内,迎面看着高大慈和的佛祖金像,慢慢跪在蒲团上。 佛堂内沉香袅袅,灯光昏暗,容向熙静心凝神,边跪在佛堂前,边思索着几桩心中挂念的事。 于她而言,跪佛堂不是难熬的事,从小做惯了。 兰姨轻轻推开门,走到郁小瑛身后。 “昭昭去佛堂里跪着了,这又不是小时候了,你怎么还无缘无故罚跪她呢?” 郁小瑛紧凝的眉心松缓,“去跪着了,没走?” “没有呢,一出门,昭昭就直奔佛堂了,二话不说跪下来。”兰姨语气越发温缓,“她这样做,得耽搁多少工作呀!而且,医院那边也离不开她的。” 听到“医院”这个词,郁小瑛又冷下脸,“一切都好好的,她怎么又想着离婚了呢?肯定是容韶山蛊惑了她!” 这话兰姨就没法接了。 郁小瑛轻飘飘道:“或许是因为方珏?” 兰姨手一颤,慌张说:“方珏哪里敢呢?他要是敢勾引昭昭,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郁小瑛说:“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别下手太狠。” 兰姨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缓了一会儿,转移话题,“昭昭不能一直跪着,你去劝劝她?” 郁小瑛摇头,“让更合适的人去吧。” 她现在暂时拉不下脸见容向熙。 接到郁小瑛电话时,商呈玉正待在汪明漪修仙的云山上。 “那个项目,汪家明明可以办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分出去一半交给其他人呢?你知道因为这件事,你舅舅有多生气吗?我都没脸上门!”汪明漪言辞激烈。 商呈玉坐在汪明漪下首的梨花圈椅上,漫不经心品茶。 为了彰显对逝者的忠贞祈福之心,汪明漪这里不备浓茶。 茶饮种类只有老寿眉和白牡丹两种。 这两种茶,对商呈玉来讲,太鲜甜了。 他轻抿一口,将茶放在案上,耐心听汪明漪抱怨完,他说:“您本来也不该到汪家去,商首长的意思是让您安心待在山上为爸爸和大哥祈福,您怎么能轻易下山?” 汪明漪怒火高涨,“我就该待在山上待到死,是吗!” 她本来就是个爱吃爱玩爱热闹的人,性烈如火,年轻时是一天都不能待在家里,日日会友聚会,结果现在倒好,商载道逼着她在山上当活死人! 她心底又涩又苦,“你哥哥要是在,他不会这么对我。” 商呈玉淡淡道:“可惜哥哥上了那一架注定出事的飞机。” 商希林是空难,但最关键一点是有人暴露他的行踪。 至于是谁—— 联姻之后 第67节 商呈玉敛眸,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汪明漪紧紧攥住手心,克制住浑身的颤抖。 她没想害死大儿子,她只想弄死商介民。 但她没想到,那天登机的是两个人。 她最爱的孩子也在飞机上。 商呈玉目光漆黑,他静静望着汪明漪紧绷而苍白的脸色,“母亲,我已经对汪家手下留情。”他说:“当然,如果要是大哥在,他绝对会尽心竭力帮姻亲,但我不是大哥。” 只有商家的利益才是属于他的利益。 至于其他的姻亲—— 没有将他们的价值利用殆尽便已经是他的宽慈仁厚了。 “我对容家都手不留情,又怎么会对汪家心慈手软?” 汪明漪终于找到由头反驳,“你对容家手不留情?容家这两年什么发展势头!容向熙接手坤泰又是多么顺遂!你敢说你没有帮忙吗?” 商呈玉慢条斯理说:“如果舅舅也像昭昭那样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行事,赚尽可能干净的钱,我想我也会好好协助舅舅。” “我捏着舅舅们的把柄,没有主动把他们送进去,已经是我的仁慈。” 汪明漪蹙眉忍过锥心刺骨的愤怒,她喘口气,说:“商呈玉你何止不如你大哥,你连商介民都不如!老爷子给你权柄,就是让你迫害威逼自家人的吗?” 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最后一句话她咽在肚子里。 今时不同往日,即使身为商呈玉的母亲,她也没那个胆量肆无忌惮对他放狠话。 她只能说一些车轱辘的指责的话。 例如骂他冷血、白眼狼之类的。 她喋喋不休,越说越恼。 商呈玉平静听着汪明漪的指责,等她骂累了喝茶的时候,他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祭奠大哥的事。” 汪明漪重重将茶杯搁在案上,硬邦邦说:“这件事我交给昭昭了,不用你操心。” 容向熙已经替她祭拜过一次了,还发了视频给她看,她很满意,用不着商呈玉假惺惺。 商呈玉道:“昭昭毕竟是外人,让她操持这些不好——” “哪里不好了!”汪明漪打断他的话,扬声说:“她是你大哥喜欢的人,你大哥最想见的人就是她!” “哦,所以呢?”商呈玉眼底并无笑意,看向汪明漪的目光泛着冷意,“母亲是不是忘了,昭昭是我的太太。” 汪明漪没敢吱声,她看出商呈玉是真的生气了。 他生气的时候,她是不敢较真反驳的。 “哦。” 气氛冷凝成冰,屋子里静悄悄,门外侍候的人只听着争吵的声音,但没一个敢到屋内劝架—— 他们可不想在二公子和夫人之间做抉择。 还是手机铃声解救了这场景。 商呈玉垂眸接了电话,神色发沉。 他起身,言辞关切,“母亲,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 汪明漪冷着脸不讲话。 商呈玉径直转身,走入深沉的暮色中。 他走了之后,汪明漪叫助理过来,问:“我刚刚为了汪家跟商呈玉吵架的事情,你告诉大哥了吗?” 助理说:“告诉了,我还把您刚刚骂二公子的话发给汪董了,他骇得不行,让我劝劝您,不要真的跟二公子置气。”毕竟往后,汪家用商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汪明漪揉了揉额角,“只能这样了,我是有心无力啊。”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我骂得嗓子都哑了,他都不松口,我能怎么办?” 她爸爸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说得一句话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结果,他嫁出去那么多女儿,半点光也没少沾啊。 “要是希林在,这种事情我都不用开口他抬抬手就帮了,老二么——”汪明漪恨得咬牙,“他可真是商首长的好孙子啊!” 这话助理不好接,帮腔不能帮到商首长身上去。 “其实,商董在的时候,也是肯帮忙的。” “那有什么用?他有六个儿子呢,我的儿子能排到老几?”比容韶山好一点的是,商介民虽然儿子多,但没有带儿子认祖归宗。 在商载道威压下,他那几个跟情妇生的儿子甚至没有姓“商”的资格,京城里根本就没有他们那几号人。 可是,商载道再威严,手腕再强硬,命数终有时。 她不能等到老爷子闭眼后眼睁睁看着商介民把他的私生子们接进家门,抢她儿子的产业。 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出行消息透给他的政敌,打算在他出国参加私生子毕业仪式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他—— 可惜,害了她的希林。 但她并不后悔。 第40章 说开 你的心不干净。 商呈玉到佛堂的时候, 容向熙还在佛祖前虔诚跪着。 背脊纤瘦挺拔,婷婷袅袅。 佛堂地板由紫檀木铺就,博山炉里四季如一日染着沉水香。 香气浓郁, 让人昏昏欲睡。 商呈玉抬手, 指节轻敲金丝楠木门。 “太太。”他开口, 声音惊动了廊上悬挂的鸟雀。 “啾啾唧唧”叫起来。 按理说, 佛堂是清净之地,不该养鸟。 但郁正国思维清奇。 他担心自己沉浸于礼佛之中不能及时察觉来人,所以养了一走廊的鸟, 只要有人过来, 那些鸟便自动鸣叫。 商呈玉脚步轻缓,一路行来没有惊动鸟雀。 直到现在—— 他的目光悠悠落在容向熙身上,比起在云山上冷漠姿态, 他现在温和多了。 容向熙压下心底的失落,起身,“是妈妈叫你过来的?” 商呈玉疑心, 如果他回答“不是”,她可能要脆弱得抹眼泪。 “当然。”他走过去, 轻缓握住她的手, 凝视她的眼, “如果不是母亲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 太太这么大了还会被罚跪。” 容向熙纠正他,“我是主动的。” 商呈玉轻笑, “如果子女都像太太这样懂事孝顺,那么天下便没有为子女忧愤的父母了。” 容向熙:“是我不好。” “这事儿不怪你。”商呈玉道:“是母亲播下的种,后果不该你来承受。” “你又知道了。” 商呈玉牵住她的手, 走上幽静葳蕤的石径。 即使深秋,此处依旧草木丰盛。 空气中漂浮浓重的夜露清香。 容向熙分神观赏石径两边的景色,清晰听到商呈玉的温和的问询。 “大哥跟我讲过,你小时候为你的母亲出气,曾拿着刀跟容董拼命,有这回事吗?” 容向熙抿唇。 当然有这回事。 还是发生在容韶山来医院里探望自杀流产后的郁小瑛时。 她握着一把苹果刀,见到容韶山就想往他身上捅。 想为母亲报仇。 当然,她不是军旅出身的容韶山对手,根本没有碰到他,刀子就被他劈手夺下,整个人也如一团棉花般被推到一边。 容韶山手掌染血,冷冷看向躺在病床上修养的郁小瑛,“太太真是教得好女儿。” 病房里刚刚存在的温情瞬间消散。 郁小瑛撑着病体,厉声叫她过去,没等她站稳,郁小瑛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母亲的表情既严厉又脆弱,“跪下,向你爸爸道歉。” 容向熙已经忘记当年跪在容韶山身前向他道歉的心情,只是如此想起,还有钝刀割肉般的痛苦。 彼时彼刻,她已经完全丧失尊严。 “后来,母亲希望我讨好他。” 商呈玉说:“母亲的做法完全正确。”他抬手,指尖落在容向熙面颊,似乎要抚平当年那一巴掌留下的伤痕。 他说:“容董绝不会将家产留给一个恨他入骨的人。” “是的。”凉风四起,容向熙裹了裹衣襟,“母亲不仅要我不要恨他,还要装得爱他,要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做脱颖而出的大孝女。” 她扯了扯唇,那些恨意随着夜风弥散,“可是装久了,我似乎就没那么恨他了。” 其实还是恨得,但这些恨意远远没有利益来得重要。 她已经习惯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在利益之下。 “你是人,又不是没有情绪的其他生物,怎么可能如此精准控制自己的感情呢?” 联姻之后 第68节 “商先生很会洞察人心。” 容向熙仰起眸,看向商呈玉。 商呈玉神情温润柔和,微微垂眸,关切看着她。 他的每一分微表情都拿捏得恰如其分。 他的话说得那么妥帖,似乎比世上最熟悉她的人还能探知她的内心。 他如此观察入微,又如此洞察人心。 容向熙没有半分被安抚到的快慰。 有冰冷的念头从内心深处刺入骨髓—— 他明明能看清她,他明明可以懂得她。 所以,之前,在他们的婚姻中,她为什么会如此痛苦的挣扎? 容向熙眼睛通透澄澈,可以清晰传达出任何她想传递的信息。 商呈玉看懂她的眼神。 凉风吹过微草,渗出丝丝凉意。 他平静开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容向熙垂眸扣起风衣扣子,“太晚了。” 在云山,汪明漪喋喋不休骂了商呈玉一个小时。 此刻,那些绵密的痛楚才泛到心尖。 “你回去吧。”容向熙抬头说,“我今天留在这里,到妈妈院子里睡。” 商呈玉说:“我等你。” “随你。”容向熙抬步打算离开。 商呈玉攥住她手腕,语气依旧是平缓的,“你穿得太单薄。” 不等容向熙回应,他将大衣褪下披在她身上。 容向熙沉默看着他动作。 商呈玉垂眸,指尖通透如玉,很快将一排金属扣扣好。 他抬手替她轻轻抚平微褶皱的衣领,“可以走了。” 容向熙静静看他。 脱下那件大衣后,他身上只穿一件黑色丝质衬衫。 衬衫上端松开的纽扣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身材清瘦俢挺。 穿得那么单薄,要真把留在院子里—— 她叹口气,“商先生要是真想留在这里赏景,就去避风的地方等。” 商呈玉:“劳烦太太指定地方。” 容向熙还能指定什么地方? 郁宅不同于容公馆,她能随意带人进去的地方只有她暂住的客房。 容向熙说了位置,商呈玉没有动作。 “嗯?” 商呈玉沉静看着她眼睛,说:“我看着你进母亲的院子。” 直到容向熙的身影隐入照壁,商呈玉才收回视线。 保镖跟过来跟他汇报,“荣昌苑那边,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呢?” 荣昌苑是中恒集团早年开发的一处小规模高档别墅区,当初牵头进行这项项目的是商介民。 如今荣昌苑的别墅早已卖空,但这处地方留给京中人最深的印象还是那个商介民养情妇的地方。 当然,他的几个情妇也确实住在荣昌苑。 商呈玉眸色微沉,“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保镖察觉出上司话中的冷意,低下头,“是。” “是李秘书亲自传达给我的命令,让我告诉您一声。” 商呈玉倒是能理解商载道。 越是年纪大,越想一家团圆含饴弄孙,在这样的情感驱使下,从前商载道万分看不上的私生子们,也都变得珍视起来。 商呈玉勾了勾唇,“好啊,亲自看一看。” . 容向熙进入卧室,室内黑漆漆的,郁小瑛已经靠在床上睡了。 容向熙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郁小瑛翻了个身,睫毛轻颤。 容向熙动作一顿,知道她在装睡。 她坐在床边,脱鞋上床。 刚要掀开被子,听到冷不丁的声音,“上我的床做什么?去医院啊。” 容向熙忍不住弯唇。 跪了三小时的佛堂,把脑子跪清醒了。 她摸索到该如何跟母亲相处,“我错了。” 郁小瑛没睡,抱着被子瞧她,“哪儿错了?” 容向熙掀开被子躺下,“哪里都错了。” 她说:“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医院了,容韶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的权力和人脉我都拿到手了,我只想让你开心。” 郁小瑛的心瞬间就软了。 郁小瑛从小便性格娇纵,谁对她好,她便对谁格外矫情一点,自父母亲人离世后,她唯一矫情的对象变成自己的女儿。 对任何人,她都是温婉得体滴水不漏,但对容向熙,她一直性格别扭做作,总要女儿哄。 容向熙从七八岁的时候便开始任劳任怨哄着她了。 她抚摸女儿发顶,又变得格外通情达理,说:“不去也不好,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对你的名声还是不好的。” 容向熙眨了眨眼,“那该怎么办呢?反正我不去了。” 郁小瑛满意了,说:“我替你去,我替你照顾他。” “你那么忙那么累,得好好歇歇,照顾容韶山的事情,我难道还做不好吗?” 她非得折磨死容韶山这个老不死的。 容向熙诡异猜到郁小瑛的想法,“……好,别累着自己,我在从容公馆抽调几个阿姨陪您。” 郁小瑛心情转圜,想起什么,“商呈玉走了吗?” 容向熙捏住被角,“还没。” “那你去陪他吧。”郁小瑛说:“他来一趟也不容易。” 解决完容韶山的问题后,容向熙离婚的问题却自动被忽略。 至于为什么忽略—— 容向熙心底清楚,郁小瑛不希望她跟商呈玉离婚。 容向熙也不打算征得郁小瑛同意。 她擅长先斩后奏。 . 商呈玉并没有到隔壁院子里去。 比起在暖和舒适的环境享受,他更喜欢在冷风萧瑟的环境里演苦肉计。 容向熙出来得很快,眉心松缓一些,似乎是已经把她母亲哄好的模样,但眼底依旧有一缕愁绪尚存。 商呈玉大致猜到她忧愁什么—— 当然,他没那个意愿为了消除她的忧愁跟她离婚。 “太太。”他出声。 容向熙微征,在朦胧的庭院灯光中,望见他。 她抬步走过去,“是迷路了吗?” 不然,她不能理解已经为他指明避风点他还站在这里吹冷风。 商呈玉面不改色,“的确如此。” 容向熙扫一眼庭院,准确在院中白桦树下瞥到便衣的身影,“他也迷路了?” 商呈玉用冻得冰冷的手握住她,“我们回去?” 他转移话题,“中恒百年庆典,太太跟我一起出席?” 容向熙当然得出席。 这并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这是她的义务。 “当然。”容向熙说:“我们今晚回商宅住?” 自从她在301陪护容韶山,她已经很久没有到商宅去做孝子贤孙了,面子总要做一下的。 商呈玉喜欢她用“我们”形容他们彼此。 不过他不打算回商宅,当孝子贤孙这种事,有心情的时候装一装就好,没心情时,倒没必要把它当回事。 他现在便很没心情。 联姻之后 第69节 “回檀园,可以吗?” 他现在很喜欢用“可以吗?”“好吗”来跟容向熙对话。 容向熙仰起脸,廊灯晕黄的灯光落入她眸中,“我可以拒绝吗?” 商呈玉抚她面颊的长指微顿,神情依旧温和,“当然。” 随着商呈玉开始变得善于请求,容向熙也开始变得擅长拒绝。 容向熙笑起来,忽然觉得心情不错,“回檀园。” 商呈玉的指腹摩挲她细软的指节,“哦,可以问一下是什么让太太改变心意吗?” 他的手很冰,容向熙转了下手腕,将他的指尖放在自己手心捂热。 她认真说:“因为想跟你好聚好散。” 到手的权力还有商呈玉逐渐温和的脾气都给了容向熙直白开口的底气,她仰眸看他的眼睛,“我们注定要离婚,我不想跟你闹得很难看。” 商呈玉抽回手,淡淡说:“是方助蛊惑了你。” 这是商呈玉跟郁小瑛的相同之处。 他们都喜欢把容向熙不按他们想法做事的原因归结于有人蛊惑了她。 “没有,你知道的,方珏被我派到宁省出远差。” 商呈玉敛眸,表情冷淡,“为什么?” 他可以容忍方珏,容忍她的不专一,容忍她的拒绝。 他不明白她依旧坚持离婚的原因。 容向熙没想到商呈玉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挑明。 夜色深沉,凉风阵阵,他穿着那么单薄的衬衫,眼眸漆黑凝视她。 往日的温和不在,他显得那么冷清而淡漠。 似乎还有怨—— “因为我太贪心。”既然他选择挑明,容向熙也不隐瞒,“我得到了权力,便想要更多。” 她徐徐说着,眼眸柔和,似乎她的眼前已经幻现出那份美好的景象。 “我想要一个知冷知热的身边人,一份纯粹干净的感情。”一个值得她付出一切守护的家。 商呈玉耐心听她讲完,“太太,你想要的这些,我同样可以给。” “你不能。” “嗯?”他挑眉。 他如此自傲,自认为天下没有他给不了的东西。 容向熙仰眸跟他对视,眼神由他的深邃的眼眸逐渐落到他心脏。 “你的心不干净。”她说。 一颗不干净的心如何给她一份干净的感情? “这就是我的原因。” 商呈玉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哦。” 容向熙习惯了任何事都撼动不了他,她说:“走么?” 夜色四起,树影飘摇,凉风从树梢刮过,刺骨的阴寒。 商呈玉敛眸,将所有情绪压下,攥住容向熙的手腕。 容向熙顿住脚步,疑惑看向他,“怎么了?” 溶溶月色落在他脸上,他的面容,冷玉一般苍白。 他深深望她的眼,“昭昭,我会付出一切来维护我的家庭。” 第41章 演技 感知湮没在她含情的眼睛里。…… 商呈玉的话并没有撼动容向熙的心神。 她仰眸温和说:“可以啊, 你维护你的,我做我的。” 容向熙人生中很少有慌张无助的时刻,她总是能在问题出现的第一刻找到解决方式, 就算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 她也不会让事情在心头盘旋太久, 她相信, 总有那么一天,她能将事情顺利解决。 跟商呈玉离婚便是一件短时间不好解决,放眼长久, 她一定要解决的事情。 她说:“我会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走好我自己的长征路。” 商呈玉眼神淡漠,“太太心态很好。” 容向熙含笑说:“我能有今天的好心态,除了要感谢爸爸和二房, 还要感谢你。” 感谢他们的磨难塑造她的好心态。 说完,容向熙便不再看他,轻巧移开视线。 她脚步轻快往前走, 远远将他落在身后。 . 翌日,郁小瑛接了容向熙的班, 大张旗鼓来301陪护容韶山。 这件事容韶山已经提前知道, 心底还是止不住惊讶。 离婚时他把话说得那么绝, 以郁小瑛的高傲,绝不会再低下头颅见他。 他叹气, “还是昭昭的力量大。” 李清源附和道:“太太还是比二太太心软一些的,从您住院到现在, 二太太别说自己了,连身边人都没派来一个看望您,她只忙着为二小姐相亲找婆家。” 听说现在已经找了个顶顶满意的, 就等大小姐过了目,就让二小姐跟她那位二婚夫正式订婚。 容韶山倒不觉得徐兰珺的做法有什么,本来他对她们也没什么期待。 “大太太喜欢喝玉露茶,你找出来煮上。”他吩咐。 话音未落,嗅见一阵淡雅的香风。 郁小瑛的身影出现在半掩映的门前。 容韶山刚要让人为她开门,门下一刻开了。 郁小瑛扶着门框,含笑说:“光泡茶可不够,内间的屋子也收拾出来吧。” “你要久住?” 郁小瑛的目光这才落到容韶山身上,目光微微一凝。 他现在可不是跟她离婚时那神采奕奕的模样了。 瘦骨嶙峋,比原来老了二十岁。 她心底漠然,嘴上道:“怎么病成这样了。” 大抵是每个要死的时候都不愿承认自己要死了,容韶山淡淡道:“太太才知道?” 郁小瑛叹气说:“果然是快死了,脑子都不好用了,我早不是你太太了,容先生得记住这件事,不然闹笑话就不好了。” 容韶山淡淡道:“暂时死不了。” 郁小瑛道:“那可说不准。” 她来了,他死得就快了。 他俩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听得李清源着急,一个劲儿朝郁小瑛眼神示意——别再说“死”了!再说下去,容董真得被气死! 郁小瑛瞥见李清源着急忙慌的眼,轻笑,“你想说什么,明明白白说出来,你家先生都要死了,得积阴福,就算你说话说错了,他也不会责怪你的。” 又是一个“死”字。 李清源不敢说了。 容韶山也没制止郁小瑛的冷嘲热讽,恭顺的人见多了,来一个拌嘴的也不错,他瞧着郁小瑛,生机勃勃的模样,比在容公馆时有朝气多了,还是郁家的风水养人。 他抬了下手,示意郁小瑛坐下。 郁小瑛点了头,远远离他坐了。 病床前就有一张乌木玫瑰椅,是容向熙在这里的时候常坐得。 容向熙知道容韶山眼睛不好,坐得远了他看不见人影,所以特意让人将椅子放在床前。 郁小瑛坐得远,容韶山只瞥见一道模糊的影。 深秋了,也不知她哪里来的火气,轻轻晃着白团扇子。 “郁主任赴宁,你没跟着去?” 就像商呈玉三句不离方珏一般,容韶山也是句句不离郁怀亭,好像郁怀亭刨了他家祖坟似的。 郁小瑛倒没遮掩,“他赴宁带着我做什么?我又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不是爱他吗?”他还记得郁怀亭刚到宁省的那段时日,郁小瑛常常往那边寄东西,有时候还亲自过去,十天半月不回来。 “这不得感谢你?”郁小瑛道:“你不给我依靠,还不允许我依靠别人?” 郁家势弱,郁怀亭是唯一的希望,她可不得好好扶持这个前途无量的弟弟。 事实证明,她没有投错人,随着郁怀亭步步高升,她在容家的日子果然日日好过。 郁小瑛说着,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扇子,吹得容韶山生冷。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被说服了,没再继续开口。 轻轻躺下,闭目养神。 郁小瑛以为他睡了,轻轻抬手,示意李清源跟她到外面说话。 李清源忙不迭跟过去。 到了走廊,空寂无声。 联姻之后 第70节 郁小瑛瞥着窗外红如火的枫树,淡淡问:“昭昭是怎么照顾他的?” 李清源不敢怠慢,一五一十仔细说了。 郁小瑛轻轻颔首,“以前大小姐在的时候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 李清源笑,“夫人仁善,我还以为夫人过来得好好折磨董事长呢。” 李清源亦步亦趋拍着郁小瑛的马屁,小心翼翼讨好着她,似乎在病房里那个为了容韶山向她使眼色的不是他一般。 郁小瑛并没有欢悦,心底升起物伤其类的寒意。 她想起自己,更想起她的昭昭。 就连容韶山这种至死不放权的人都免不了属下的背叛,她跟昭昭会如何呢? 尤其是,昭昭还没有孩子—— 是时候让她生个孩子了。 容向熙并不知郁小瑛的想法,她在接待商家的形象工程师团队。 商家的形象总监教导她在中恒集团百年庆典当日该以何种姿态示人。 他讲解得很细致,细致到告诉容向熙该什么时候亮出钻戒,“boss演讲结束时,希望您能恰好抚摸钻戒,那个时候摄像会捕捉到您的动作和神情。” “在晚宴上,boss会跟您一起跳舞,希望您在第十五分钟的时候表现得踉跄,boss会扶住您的腰。” 他们甚至设计了商呈玉该什么时候为她披上外套,向公众展示他不为人知的温柔。 还有最简单的微笑和步频要求。 三秒钟的延迟微笑,还有微微落后于商呈玉的步频。 他们安排了容向熙当晚该穿得服装。 裙装是深宝石蓝色,是商家族徽的颜色,裙身和袖口绣制云杉纹,这是商氏家族族花的纹路。 当晚她必须佩戴铂金祖母绿双环项链,象征家族团结,新旧交融,源远流长。 …… 全部讲解完,商呈玉侧眸看她,“还好吗?” 容向熙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当然。” “但有些地方要改一改。”容向熙说:“我不喜欢踉跄,更不喜欢被搀扶,这两处改掉。” 她不能让坤泰的员工们觉得,他们未来的大boss是一个跳舞时踉跄,走路时也要被人搀扶的莽撞女人。 “其他的可以。” 这一part结束,宣传负责人说:“庆典结束后,可能会有上一些夫妻恩爱的热搜,到时候希望您——”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一对尊贵雍容的夫妻身上,欲言又止。 太直白的话实在不能讲出来,任哪个大人物也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让他们约束好自己小情儿的话。 “我们夫妻恩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商呈玉漆黑眼眸看着容向熙的眼,含笑,“太太,你说对么?” 容向熙微笑与他对视,说:“当然。” 形象工程团队的人走后,客厅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容向熙不想久待,打算离开,动作被商呈玉的话止住。 他说:“没想到太太如此配合。” 容向熙回眸,礼貌回,“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一天是你的太太,我一天不耽搁联姻利益。” 现在,口口声声把“联姻”放在嘴边的变成容向熙。 商呈玉默然,少顷,他说:“既然不耽误联姻利益,我们是不是该生一个孩子。” “毕竟,这是最实际的联姻成果。” ”可以。”容向熙说:“生下的孩子归你,离婚的时候我不会带走。” 她谈起未来的孩子,像谈起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 商呈玉显然懂她的心理,“因为不爱父亲,所以也不会爱孩子,是吗?”他望着她,淡淡道:“太太的确足够铁石心肠。” 容向熙神情和煦。 她一向喜欢克制自己的情绪,即使怒到极点,她也不说过分的话,听到商呈玉的话,她只是柔声说:“商先生,对于这段婚姻乃至对于你,我都是问心无愧,你呢,你是不是无愧于心?” 商呈玉神情不变,“当然。” “嗯,既然我们彼此问心无愧,那么我们彼此也该互相尊重。商先生,我尊重当初的你,也请你尊重现在的我。” 容向熙不疾不徐说:“商先生,我们是联姻夫妻,我们之间不适合有那些复杂的情感,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而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爱情,所以我们的孩子只能是一个交易的筹码,我愿意将这个筹码无偿让给您,您为什么觉得我狠心?您该觉得,我仁慈而慷慨。” 说完,容向熙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起身,手腕被人攥住。 商呈玉肤色冷白,眼瞳漆黑,语气平淡,“太太这个样子,让我很难相信你在庆典上可以表现得夫妻恩爱。” “我当然可以表现出来。” 商呈使了粗浅的激将法,“口说无凭。” 刚刚冷硬不可摧的人立刻柔和了姿态,容向熙微微俯身,眼眸专注凝视他,澄澈通透的眼睛自然而然涌出脉脉情意。 ——似乎她全心全意爱着眼前的人。 商呈玉有一瞬怔然,感知湮没在她含情的眼睛里。 鼻间香气充盈,是她的气息。 容向熙莹润的眼睛情意缱绻,红唇扬起,轻轻问:“可以了么?” 商呈玉回神,从这种迷离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他望她,淡淡道:“太太演技超群。” “当然。” 话落,她抽身而去,空气中徒留一段残香。 第42章 吊灯 你该恨我。 在中恒集团的百年庆典上, 一反常态没有安排主持人。 主持由容向熙担任。 她出场时,眉眼含笑,宝蓝色裙摆摇曳出恰到好处的涟漪。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 最前方是中恒集团董事局成员。 他们只是坐在那里, 便让人噤若寒蝉。 容向熙调整话筒, 身姿窈窕而挺拔, 唇角扬起笑。 “欢迎来到中恒大厦,感谢如此多的朋友莅临参会,来庆祝中恒集团这座“百年老店”的庆典仪式。” 简短两句开场白后, 容向熙眉眼微弯, 眼眸中柔情涌动,语气轻柔,”现在, 由我以妻子的身份介绍xx协会副主席、xx委员会主任、xx代表、中恒集团董事长,商呈玉先生!” 话音落下,台下涌起波涛似的掌声。 容向熙侧眸望去。 璀璨灯光下, 隆重掌声中,商呈玉缓步登台。 比起容向熙精心打扮, 他依旧是简单的黑色西装三件套。 长身鹤立, 清隽雍容。 走上前来, 掌声渐熄。 他没有急着向演讲台走去,目光轻缓渡过容向熙。 她的眼睛流光璀璨, 似乎站在眼前的不是她深恶厌绝的丈夫,而是什么从天而降的英雄。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得有些久。 仗着舞美遮掩, 容向熙抬腿蹭了下他的裤脚,示意他回神。 面上,她依旧柔情似水。 商呈玉敛眸, 移开视线。 望着台下,他轻笑开口,嗓音清润,“太太的介绍,是我听过最动人的介绍。” 台下笑声阵阵。 接着,他从容不迫,开始正式的演讲。 商呈玉并非激情演讲家,他神情温雅,嗓音清沉,有条不紊。 即使同样说得是空话套话,但听他讲说,便赏心悦目一些。 容向熙全程用仰慕而专注的眼神凝望他。 她微微仰脸,似乎身边讲话的男人便是她的全世界。 而这一切,全部镜头录入。 再由剪辑师剪辑,挑选合适的片段发到网上。 然后宣传部再挑选适当的词条加热,营造出夫妻美满家庭和乐的假象。 董事长的开场词一般在两个小时左右,商呈玉缩减了一半时间,快结束时,他侧眸,握住身边人的手。 这是突发行为,形象总监没有设计过这个动作。 容向熙僵了半秒钟,立刻找出合适的反应。 她微微瞪他一眼,似乎在怪他正式场合不庄重,不过还是暗藏喜悦微微垂眸,面颊微红。 一瞬间,万种风情。 这一段表演,让网友直呼真夫妻好甜。 “绝不可能是演的,要真演技这么好,影后都可以拿了!” 联姻之后 第71节 “怎么可能演技这么好!这么细腻的眼神戏,吊打娱乐圈流量!我不管,我磕的cp肯定是真的!” “真夫妻就是好嗑!全都是真情流露!” “……” 中恒集团公关总监在后台让下属员工过滤掉网上不好的言论,他瞧一眼,望见密密麻麻的—— “绝不可能演戏,有这么好的演技进圈当演员不好吗?” 他冷嗤,演员才挣几个钱。 演员辛苦一辈子挣的钱不如台上两位一出生挣的钱多。 . 演讲结束后是颁奖。 为各种辛勤对中恒集团做出卓越贡献的员工颁奖。 奖项自然得由中恒集团一把手,最尊贵无匹的中恒集团董事长商呈玉来颁。 容向熙陪同在侧。 她巧笑嫣然将奖杯递给商呈玉,商呈玉再亲自拿给员工。 然后,商呈玉和容向熙亲切与他们握手,拥抱,合影。 接下来三个小时,容向熙和商呈玉一直重复如上动作。 一直到最后,他们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破绽。 每一个微笑,每一个谦和的鞠躬,真诚得拥抱都一模一样,像完全复制粘贴。 颁奖仪式结束,有一小时休息时间。 休息过,又是舞会应酬时间。 容向熙和商呈玉携手跳开场舞。 到了这一刻,她有些理解形象总监为什么会设计踉跄的动作。 站了一天,做了一整天的合影、拥抱、握手机器,她确实没办法如以往那般游刃有余跳完这支舞。 她祈祷商呈玉不出错。 只要他不出错,她凭惯性也能跳完 商呈玉果然没有出错。 他在任何方面都会做到极致,哪怕跳一支舞,也出类拔萃、完美至极。 容向熙想起中学时她教方珏跳舞的场景。 明明学习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跳舞上却笨得厉害。 短短一支舞,踩了十几次她的脚。 不过比起游刃有余的完美,笨拙的仓促也别有韵味。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完美,而是适合。 她仰眸凝望商呈玉漆黑深邃的眼睛,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旋转折腰,整个人像完全依附在他怀中,舞步翩翩。 远远望去,他们多像一对情深意切的真实夫妻。 在宴会的应酬闲暇中,容向熙和商呈玉还要接受相关媒体的采访,当然,依旧是商呈玉诉说集团战略,容向熙讲述夫妻情深。 容向熙先到后场换衣服。 穿上适合媒体出镜的简约黑裙,佩戴素雅白珍珠耳饰,妆容清淡。 她出来,媒体已经在等待。 他们已经布置好场景。 采访在包厢中的真皮沙发上进行,沙发上方流苏灯璀璨照人,照亮后方墙壁上悬挂着商载道、商介民与商希林的合影。 是曾经支撑起中恒集团这座辉煌大厦的老中青三代。 容向熙仰眸瞧了一眼辉煌璀璨的流苏灯,浅声,“沙发挪一挪。” 正如不习惯在视野全无遮蔽的水晶餐厅用餐,容向熙也不能接受自己头顶上方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吊灯。 近五百公斤的重量,她不敢拿命去赌。 负责人连忙解释道:“容总,这个吊灯就是这样的,晃晃悠悠别有美感,其实很坚固的。”面对容向熙威严的视线,她低下头,“不管如何,那幅画一定得入镜的。” 画得位置不能轻易挪动,那是某年商载道来访亲自命人装裱挂起。 中恒集团每年的新年致辞,这幅画都稳稳出镜,悬挂在相同的位置。 “怎么了?”商呈玉走过来,身姿颀长,酒气薄淡。 容向熙指了指吊灯,“该挪一挪。”她低声说:“我上次过来的时候,没晃这么厉害。” 在容公馆那样的环境长大,比学会做人更先进入她头脑的是学会保命。 她有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这种直觉几次帮助她死里逃生。 商呈玉看一眼吊灯,轻抚她肩膀,淡声吩咐,“叫安全部门过来检查。” 陈澍说:“boss,我们只有半小时。”采访结束后,他还有客人要接待。 商呈玉言简意赅,“挪一挪。” 沙发挪到距离吊顶五米开外的位置,摄影师们站在原本沙发的位置摄影。 容向熙瞥一眼,“你们也换一个地方。” 负责人笑,“不碍事的,那个地方光线好,容易出片。” 容向熙:“我们不需要出片。” 她跟商呈玉也不需要靠颜值吃饭,安全第一位。 所有人都从吊灯下撤离,留出大片空地。 原本留在吊灯下的摄影师们松口气。 本来他们不觉得这个吊灯有什么危险,但被容总这么一说,心底不由得惴惴起来,还好现在脱离潜在危险。 采访顺遂进行。 容向熙坐在商呈玉身边,在他讲述集团政策时,她要做适时补充,当然是以一种家常亲昵的口吻。 “说起这个政策我印象深刻,大半夜的,他还在厨房跟这项推进不下去的政策作斗争呢。”这当然是假话,是提前背的稿子。 适当展露脆弱的一面,可以博得公众更多好感。 “商董还会做饭?” “当然。”容向熙按照稿子,柔和轻快说起了几样菜,眼底出现回味的光芒,“他的厨艺很好,有机会你们要尝尝。” 在这段采访中,商呈玉展现他英明强势的一面,而容向熙的任务则是要在他的冷硬中披上温情的外衣。 容向熙巧笑嫣然,眼神仰慕看着商呈玉,“或许在你们眼中看到的是商先生雷厉风行的一面,但在我眼中,作为一个妻子,我看到的是他的另一面。”她刚要举一些商呈玉在家里”与众不同”的例子,耳朵敏感听到“咯吱”的声音,她瞬间冷了脸,立即要闪身向前躲。 有人比她更快,半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前面。 下一秒,“轰隆”一声,古董流苏吊灯轰然倒地。 掉落迸起的碎渣,引得阵阵尖叫声。 容向熙耳边是轰鸣嘈杂的尖叫,眼前是他宽阔清冽的怀抱。 他扣住她的肩膀,温和垂眸,眼底平静,“被吓到了?” 当然没有。 容向熙蹙眉瞥一眼倒塌的吊灯,碎玉琼花般,而承载它重量的木质地板寸寸开裂—— 她心底疑云升起,给护在暗处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得了命令,悄悄从这热闹而混乱的环境离开。 几分钟后,容向熙觉得演得差不多,想从他怀里挣托。 商呈玉抬手扣住她肩膀,声音很轻,“有人在拍。” 容向熙瞬间恢复小鸟依人模样,受惊似的伏在他怀里。 而商呈玉轻轻抚着她脊背,修长挺拔,做好温柔安抚的模样。 又过了几分钟,负责人惊魂失魄走过来,“商董,容总,咱们继续——商总!您的手!” 容向熙后知后觉嗅到血腥气。 商呈玉白皙漂亮的手背上,汩汩有血流渗出。 他淡然,“可能刚刚被渣子崩到了。” 吊灯掉落,碎片飞溅,免不得有些崩到商呈玉手上。 容向熙反应一会儿,做出合理反应,“我帮你包扎。” 有人立刻拿了药箱过来,容向熙轻垂眼眸,一丝不苟包扎上药。 她做得很熟练,蝴蝶结都打得很漂亮。 商呈玉垂眸凝望着她,专注又温和的模样。 这一幕,又落到摄像机里。 即使有这样的插曲,依旧没有阻碍商呈玉和容向熙会客应酬的步伐。 一切结束,天要将明。 保镖给容向熙发了消息,说扣住了行为鬼祟的人。 容向熙将这件事告诉商呈玉,“可能是荣昌苑那边的人,我把人证交给你,你看着办。” 事故一发生,容向熙便猜到行凶对象。 最期盼着商呈玉死的肯定是荣昌苑那边的人了。 商呈玉没有孩子,他一旦丧命,继承权肯定花落荣昌苑。 联姻之后 第72节 而且,为了商家基业永固,商载道不仅不会怪罪他们,还会捏着鼻子给他们擦屁股。 毕竟,商家必须得后继有人。 商呈玉反应平淡,似乎并不关心有人做手脚害他。 让他上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静静问:“我曾经帮过太太的对手,今时今日,太太还愿意向着我。” 他说的是当初他把容子暮从陆家那里捞出来的事。 容向熙立即说:“当初你做得决定是出于利益考量,我同样如此。” 当年容家的继承局势未明,商呈玉两头下注,倒也无可厚非。 虽然在感情上辜负她—— 她冷淡想,对于他们这种人,利益是最重要的,感情算什么? 商呈玉并不为她的解释动容,神情反而淡漠几分。 容向熙便适时补充,“一个出手就要人命的人,不足为谋,比起那些类人的私生子们,我还是更喜欢更商先生合作。” 她目含微笑,坦坦荡荡。 商呈玉凝视她,“你该恨我。” 她该恨他,而不是一视同仁把他当做施舍仁慈的对象。 包厢被清扫过,刚刚还碎渣遍地的地板又光洁如新。 博山炉里重燃了香,淡雅的梅花清香。 容向熙怔了下,装作没懂他这句“你该恨我”。 她侧目扫一眼左右,空空静静。 她并不喜欢商呈玉此刻看她的眼神,微微侧开视线。 “你去向爷爷汇报吧,我走了。” 她要上班。 商呈玉用受伤的手攥住她手腕,“我送你。” “你一夜没睡了,好好休息。”容向熙说。 客气又疏离的口吻。 语气稍顿,她回眸坦诚看他的眼睛,“就算我们离婚,我也会做你坚定的盟友。” 她说:“在私生子和你之间,我一定坚定站在你这一边。” 她每一句真情实感的发言都在刺向曾经的他。 商呈玉平复一息,敛眸,“我送你。” 容向熙拂开他的手,仰眸说:“我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待了。” 她不再需要他。 第43章 暗流 他的婚姻即将崩盘。 容向熙走后, 陈澍推开包厢门。 香气袅袅中,他悄然走到商呈玉身侧,低声汇报, “人已经控制住了, 视频也全部保存, 我们是直接上报警方还是通知老爷子那边?” 商呈玉没有立即回应。 陈澍瞥一眼上司, 瞧见上司在望着手上包扎好的伤口出神。 平日清冷淡漠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也能被人瞧出情绪。 陈澍猜测着,“倒是太太打乱您的全盘规划。” 吊灯有问题这件事商呈玉早就知道,那边人一动手, 商呈玉的眼线就发现端倪, 之所以没有拆穿,是顺水推舟,演一场苦肉计给商载道看——让他仔细瞧瞧, 他费心扶持的东西是个什么货色。 只不过,计划被容向熙打乱了。 商呈玉回神,平淡道:“这件事, 当做没有发生。”他又恢复一贯的淡然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义务为弟弟们遮丑。” 比起冷血精明, 商载道显然更希望看见他友善宽仁的一面。 “这事儿老爷子做得确实过分, 想扶持他们就算了, 怎么能扶持到安保管理部呢?这不是把您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们了吗?” 商呈玉声音平静,“可能商首长以为, 他们不能掌控我的生死,他们就得死了。” 身处官场多年, 商载道太擅长制衡之术,现在,他要把他前半生用得炉火纯青的伎俩用到他身上了。 陈澍解语花一般, “您似乎心情不好,是因为太太吗?” 商呈玉没有说,目光遥望窗外。 重山叠影中,似乎隐隐窥见容向熙清冷的轮廓。 他的婚姻即将崩盘。 “太太是想跟您离婚?”陈澍耳聪目明,已经知晓容向熙麾下庞大的律师团队在为她拟定离婚协议。 商呈玉轻“嗯”一声。 陈澍没想到商呈玉会回复他关于私事的问询,受宠若惊,说:“boss,您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阻止太太离婚。您手里有容家理事会的席位,只要再买通两个董事,太太便不可能在家族会议上通过离婚申请。” 只要卡住这一个关卡,离婚这件事,便如天方夜谭了。 商呈玉道:“我不会这样做。” 或者说——他怯于这样做。 陈澍讶异,“您要来郁夫人的席位,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商呈玉:“我不能让她恨我。” 如果已经扭转不了容向熙离婚的想法,他便要好好为下一步思量准备了。 只有当下好聚好散,日后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 容向熙到了坤泰大厦已经天明,但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她先到员工宿舍换掉衣裙,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上白衫黑裙,描摹上一贯的素净妆容。 又回到办公室,里面有亮光。 群群已经在了。 群群打开电脑,余光瞥见老板的脸,立刻出去献殷勤,“老板,我看到中恒集团的庆典直播了,您可真是绝代风姿,跟商董天造地设——” “容总。” 群群话没说完,便被突然插进来的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 群群不悦蹙眉,望见方珏,只好忍下这口气。 她笑脸迎人,“方助,您也来得这么早啊。” 方珏淡淡点头,目光看向容向熙,“今晚过得怎么样?” 中恒的庆典自然跟他们坤泰的人没关系,今天一晚,他们只有在电视前手机上观看直播的份,只有容向熙最贴身的安保人员才能伴她身侧,方珏显然不属于这一类人。 容向熙侧过眸,看向方珏。 “你好像没有睡好。” “一夜未睡。” 容向熙轻笑,“我也是,那我们聊一聊今晚我过得怎么样。” 大老板都这样说,群群只好依依不舍送别老板,外加隐晦向方珏飞了个眼刀子。 至于吗?日日都霸占着老板,让她连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方珏的地位确实水涨船高,听闻老板不满足他困于总助的职位,打算在董事会替他谋一个席位,到那个时候,她连方助都不能称呼了,得尊尊敬敬喊他一声“方董事。” 容向熙来到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指尖在沙发另一边点了下,“你也坐。” 她知道方珏介意什么,温和说:“庆典上所有的事情都是逢场作戏。” 方珏:“我不在乎。” 他要不在乎也不会直白问起庆典的事情。 容向熙一眼望穿他的心思。 在她眼里,方珏类似于小时候玩过的发条玩偶,她拧紧发条,不需要眼睛看到,就猜到下一刻玩偶将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动作。 她没有戳穿,温和向他讲述庆典发生的事情。 包括庆典上,她跟商呈玉的每一次眼神交流、肢体接触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那盏吊灯落下来,你被他搂在怀里,你不是这样胆小的人。”方珏说。 他知道,容向熙从小接受过特殊培训,仅听枪声,她便能辨清狙击手的方向,然后迅速做出反击。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避不开一个吊灯呢? 容向熙说:“我需要装成小鸟依人的姿态。” 容向熙没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说起庆典与会人员。 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人,还有一些是被商呈玉秘密接待的,那是商载道的门生故旧,那些人没有在庆典的出席名单上。 容向熙没有进入商家最深层的权力机构,没有看到他们的正面。 他们的专车停在地库,从地库上楼,走私人通道,进入包厢,容向熙只模糊看到他们影影绰绰的轮廓。 容向熙眸色蓦然冷静下来,“帮我查几个人。” 得益于从小在容礼仁身边言传身教,即使是影影绰绰的背影,容向熙也能把那几个大佬的认得差不多。 她边思索着,边慢慢说出那几个人的名字,“崔靖边、陆开疆……谢敦源。” 都是老一辈的人物了。 联姻之后 第73节 方珏反应一会儿,从刚才她望着他温情脉脉的一面抽离,“为什么查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网页上除百科之外根本没有多余资料。 容向熙自然而然蹙眉,“你为什么会问‘为什么’?” 他的职责就是为她排忧解难,溯源信息,不是吗? 方珏一怔,低下头,“……对。” 容向熙捕捉到他眸中的那丝伤色。 她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刚刚的相处,方珏不是以助理的身份跟上司相处,而是以未来男朋友的身份跟容向熙相处。 他不适应她从温柔诉说到冷淡吩咐的转变。 方珏起身,公事公办,“boss,我去查资料,您辛苦。” 容向熙叫住他,待他回眸,她语气柔和,“辛苦了。” 方珏神情立刻由黯然变得莞尔,语调微扬,“好。” 群群眼见方珏走出办公室,等他彻底离开后,立刻轻手轻脚走进办公室,并侧过身,轻轻掩门。 “boss,我得向您汇报一件事。” 容向熙正在看跟陆氏集团的合作草案,闻言,抬眸,“说。” 她示意群群坐下。 群群扫一眼,坐在方珏刚才坐得位置。 她说:“boss,您有了解过您的未来妹夫吗?” 几个月没见,容逢卿已经谈婚论嫁了。 对象是容逢卿在夜店认识的,一位年纪轻轻、身价上亿的商界新贵。 群群说:“他是做私募的,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没有任何背景,手下就有千亿资金供他筹划,而且——”她隐晦指了指天花板,“他跟上面走得很近,我不能不多想。” 也不叫多想,似乎叫顺理成章。 在这个圈子里,已经见过太多奇崛而起又迅速陨落的所谓商界天才了。 等他们锒铛入狱,真相缓缓浮水而出。 他们不是商界天才,只是适合的敛金的白手套。 “我没查过,只是有这个猜测。”群群看向容向熙,“我还是希望您能早做准备,不然,集团的名声——” 出轨的爸,入狱的弟,再来一个洗钱的妹夫。 纵使容向熙手腕再高超,也很难洗净容家这黑成锅底的名声。 而且,坤泰集团跟一般的网红公司不同,它背靠政府,源远流长,它的名声该庄严肃重,而不能因私事频繁被公众讨论。 尤其是洗钱这种事—— 群群噘嘴,撒娇说:“boss,我不想被巡回组入驻调查,好累的。” 上次审计组入住是容子暮出事的时候,集团内部确实一连加了几个月的班应对审查。 容向熙说:“好,我知道了。” 她唇角带笑,“很细心,很敏锐,做得很不错。” 群群立刻懂事说:“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话落,她轻轻瞥一眼门外,是方珏办公室的位置,而后面朝容向熙,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boss,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跟方珏有关?”她做得太明显,容向熙想不懂都难。 “嗯!”群群小碎步走到容向熙身边,俯身挨着她,低声在容向熙耳边说:“我觉得,方助不大适合待在您身边了。” 她余光瞥着容向熙微垂的眼,循循善诱,“您想啊,您的枕边人又是知晓您所有秘密的人,这多危险啊。” 而且,如果未来容向熙跟商呈玉离婚,方珏又会变成她的遗产继承人之一。 这样庞大的财富,得有多大的自控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动歪心呢? 容向熙并不惊讶群群说出这一番话。 群群跟方珏是竞争关系,她想顶掉方珏的位置无可厚非。 “过一段时间,他会去投资部。”这是容向熙早就计划好的。 群群支持,“这样才好呢,反正方助本身就是学金融的。” 容向熙短暂敲定对方珏的安排,却忽略一件事情——她忘记跟方珏商量这件事。 她潜意识还是觉得,作为上司,她有权调动任何任何下属的职务。 第44章 驱逐 我会跟昭昭离婚。 商载道得知庆典出事是两天后。 得知一切后, 他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打电话叫商呈玉来商宅,而是亲自去了檀园。 他是第一次到访商呈玉的婚房。 一上山,瞧见森森郁郁的树木, 笑起来, “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李秘书笑着奉承, “二公子选的地方, 能不好吗?” 商载道没接李秘书这句奉承,精明的眼微微眯起来,“他的眼光比起希林差多了。” 李秘书知道首长这句话指的什么, “昭昭是多么念旧情的人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亲自上山祭拜大公子呢,不枉大公子喜欢她一场。” 商载道道:“昭昭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硬把不喜欢的人凑在一起也是孽缘,我倒是属意让他们离婚的。” 商载道松口同意商呈玉的容向熙离婚,并非出于将容向熙从婚姻泥淖中救出的善心, 他已经有了一个过分精明的儿媳,不想再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孙媳。 他们商家需要的太太, 一直都是出身名门的好看又贵气的花瓶, 而不是精明算计冷血如狼的女人。 他没想到容韶山的命数这么短, 更没想到,看着娇娇弱弱的容向熙, 竟然真能把坤泰和容家捏在手里。 . 任何人步入檀园,管家都会第一时间发消息给商呈玉, 只有商载道是例外。 商载道的名字打出来都是屏蔽,更不要说直接暴露他行踪。 管家还没有胆量到派出所关半个月的禁闭。 商呈玉一进门,望见空空静静连片叶子都不见的院子, 便知道商载道来了。 檀园的所有佣人消失无痕。 商呈玉静了静,抬步进门。 李秘书起身相迎,“二公子。”他含笑说着到来的目的,“听说您受伤了,首长心底着急,就赶过来看看,您身体还好吗?” 李秘书的职责之一是说商载道明面上不能说的话,做商载道明面上不能做的事,当然,他更多的任务是活跃气氛,使商载道与其他人的交谈不至于冷凝成冰。 此刻,他担当商载道的嘴替,而商载道本人正端着杯子喝茶,时不时用余光瞥商呈玉一眼。 似乎他很关切他,只是不好意思讲。 显然,商载道是演戏的高手。 商呈玉忽略他出神入化的演技,沉静道:“劳您关心,没什么大事,您过来,是为了荣昌苑的事。” 直接被戳破意图,商载道也不再演戏。 他搁下茶盏,进入主题,“要不是昭昭提醒,那灯就掉下来了,今天能不能见到你都不好说。”他审视看向商呈玉,“你就这么粗心,任由别人在灯上做手脚?” 商载道并不关心商呈玉的伤势。 只要不关乎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就算死了,只要不折损他名声,也是小事。 “当然不是。”商呈玉道:“我只是想看一看,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对我有没有半点手足之情,会不会真的想弄死我。” “那就拿命赌?” 商呈玉说:“不拿命赌,我倒怕冤枉他们。再说了,一条命算什么呢?” 商载道很懂他的言外之意,“你不是怕冤枉他们,是怕我冤枉你对不对?怕我冤枉你故意对他们下手,才用这件事表现你的无辜!” 商呈玉随意坐在另一侧的梨花圈椅上,淡淡问,“您说该怎么做呢?” 商载道语重心长,“可是老二,善良和仁慈不是只靠表现就能表现出来的,你要真想表现能容忍,得做一些其他事情。” 他开始诉说真实目的,“我知道你看不惯荣昌苑那些人,我也没打算让他们认祖归宗,他们对灯做手脚这件事我会秉公处理,让他们干干净净消失在京城,但是他们的孩子却是无辜的,你跟昭昭结婚两年都没有孩子,我打算——” 他打算让商呈玉从私生子那里过继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儿。 只不过这话过于难以启齿,厚脸皮如商载道,也无法把话语圆融表述,只用眼神示意他的未尽之语。 商呈玉了然,直接道:“您用不着让我过继,您看中谁了,我直接把位置让给他。” 商载道表情有一瞬的凝固,蹙眉,“你在说什么话!” 商呈玉道:“前几天,昭昭问我,是不是对我们的婚姻问心无愧,我当时肯定回答了她——”他勾了勾唇,“但我心底清楚,我并不是问心无愧,我很对不起她。”话音一转,他漆黑的眼眸看向商载道,目光薄凉,“但有一件事,我是问心无愧。” “无论对您、对中恒还是对商家,我都是问心无愧。”他说:“让位置的事是真心话,并非出于我的试探,首长可以仔细思量思量,该让谁顶替我的位置。” 商载道微微瞪大眼睛,怒气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盯着眼前这个并不在身边长大,却已经成长到不容小觑的孙子。 商呈玉平静跟他对视,“首长考虑得怎么样?” 商载道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他垂垂老矣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再精心培养一个继承人。 况且,商呈玉的天资也不是他精心培养便能造就的。 他做出妥协模样,“好了,你不愿过继就不过继,我不逼你。” “但你得跟昭昭离婚。”商载道盯着商呈玉,徐徐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们已经没有感情,为什么还要硬凑在一起呢?为了昭昭的幸福,我有必要劝你放手。” 商呈玉挑明商载道心思,淡淡道:“首长又觉得,昭昭不符合您孙媳的标准了。” 商载道见明晰他心思,便不再隐瞒,“容韶山的身体也就这一日两日的事了,接下来昭昭作为他的继承人,会操办丧礼为他守孝,她还要忙坤泰的事情,你们夫妻聚少离多,什么时候才能有继承人呢?你不要觉得我管得多,我总要为百年之后着想。” 联姻之后 第74节 商呈玉微哂,“李家、郁家都是煊赫一时的家族,权势最盛的时候,他们何止畅想过百年?但现在,他们又在哪里?” 不过,商呈玉还是答应下来,他微微侧过脸,看窗外的风景,一蓬蓬的风从森郁的竹林穿过,惊起松海波涛。 “我会跟昭昭离婚。”未等商载道欣喜,他又缓声说:“但我的第二任妻子也必须是她。” 商载道蹙眉,刚要发怒,商呈玉转过脸,眸色漆黑,“作为交换,您之前说得那件事,我答应了。” 商载道眉眼松缓,满心愠怒犹如扎破的气球,飘飘乎不知所踪。 “好,您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他起身,满面笑容,“你的身体和天资都优于希林,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商载道离开,带着他那一群鬼魅一样如影随形的便衣。 商呈玉没有去送,微微支着额头,漫不经心赏景。 商载道的离开并没有让阴森清幽的檀园多几分活气。 檀园依旧被一片萧瑟孤冷笼罩。 . 下班后,容向熙来到容韶山治病的301,带着几摞文件。 郁小瑛在病房前的院子里荡秋千,容向熙一靠近院门,她便看见了,起身笑,“怎么过来了?” 容向熙走近她,温声将容逢卿的事告诉她,“我不能不防,不能毁了坤泰集团自祖辈起积攒的英明。” 这话孰真孰假只有容向熙自己知道。 或许她真的想维持坤泰集团的名声,或许她只是不想让容逢卿好过。 自容子暮入狱,郁小瑛对徐兰珺母女的关注大大减少,还真不知道徐兰珺竟然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 “你想拆散他们?” 把容逢卿跟她那位未婚夫分开,即使她未婚夫出了再大事情,也跟容家无关。 “当然不是。”容向熙说:“我要把容逢卿和徐兰珺逐出族谱,驱逐出容家。” 一个跟容家无关的人,即使找得未婚夫再过分,也不关容家的事情。 郁小瑛眼睛一亮,“你已经说服理事会了,过来通知你父亲?” 她以为作为容家家族的理事长,容向熙已经做了驱逐徐兰珺母子的决议,现在是来通知容韶山,气死他。 “也不是。”容向熙柔声说:“我怎么好做残害手足的事呢?这件事要爸爸决议,要他来大义灭亲。” 郁小瑛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我女儿!” 容向熙说:“这是文件,我去说服他。签了这份文件,爸爸便以他的名义发起驱逐徐兰珺母女的提案申请,而我作为理事长,会顺利将这份文件通过,至于理事会其他董事同不同意——” 当然会同意。 徐兰珺母女对容家没有任何利益,将他们驱逐出去,信托便少发一份生活费,剩下的人不知有多快乐。 “诶,我来劝说他。”郁小瑛拦住容向熙,从她手里拿过文件。 这么好的气人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容向熙猜到郁小瑛想法,从容将文件交给她,又轻轻嘱托她几句,便抬步去见主治医师。 郁小瑛唇角带笑走至门前。 步伐稍顿,她压下唇角笑意,眼角眉梢装作一贯的冷清模样,而后推门而入。 容韶山躺在床上在合眼休息,郁小瑛进门的声响扰了他安眠,他睁开眼,目光望向她身影。 随着身体机能衰退,他的视力也越发不好,再绝代芳华的美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道模糊的影,他没瞧见郁小瑛手里拿得什么,只是察觉到她心情不错。 “哦,昭昭过来了。”容韶山知晓,只有见到容向熙,郁小瑛得心情才会转好。 一贯如此。 郁小瑛见瞒不过他,也就不刻意装成冷冰冰的模样,脸色温和,“签了吧。” “什么?” 他话音落下,一旁守着的李清源立刻恭恭敬敬从郁小瑛手里拿过文件,语气舒缓复述着文件内容。 只念了三两句,容韶山便了然,他说:“我死了之后,作为容家家主,昭昭自然有权力驱逐家族内她不喜欢的人,怎么还要我签字?” 郁小瑛冷笑,“你以为昭昭是你么?不孝不悌的名声她可不会沾!你既然做了那么多残害兄弟不孝长辈的事情,也就不差驱逐子女这一桩了,签了吧,我们彼此都好看。” 容韶山点了下头,“那就签。” 事到如今,签与不签不是他能掌控的,他不签字,郁小瑛立刻便能拔他的氧气管,他把大权全部交付出去,自己便是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几天,都要看郁小瑛母女是否手下留情。 李清源拿了笔给他。 容韶山许久没握笔,手腕无力,笔尖在纸上颤抖 ,写不出完整的字,歪歪曲曲。 郁小瑛蹙眉,拿过他手中的笔,垂眸在纸面上签字。 “容韶山”三个字,铁骨银钩。 完美写出容韶山身体极盛时的风采。 不仔细辨别,容韶山本人都辨明不了真假。 容韶山微微眯眼,“描摹过我的字?” “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写完,郁小瑛毫不迟疑握住容韶山的手,蘸了印泥,在文件上摁下手印。 第45章 疏离 鬼上身了。 郁小瑛并没有说出确切的年份, 只含糊说了“二十几年前”,容韶山却准确猜到那段时间的具体范围。 他们之间,也就只有那一段还算愉悦的时光。 郁小瑛看出他在出神, 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某些时候, 他们算是心有灵犀。 她不打算让他进行这虚假的回溯, 似乎他回想一次过去, 过去的他们便更加肮脏几分。 “我真可怜你。”郁小瑛清冷冷道:“你如今这幅模样,还能清清白白下去见你的老师吗?” 容韶山回神,闻言, 微哂, “我的老师,你是指王国委还是李书记?他们可早就转世投胎了。”仔细想一想,要是顺利, 他这两位老师也是高考的年纪了。 “父母才是最好的老师。”郁小瑛说。 那就是说容礼仁了。 容韶山更是讥讽,“老头子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他,死了我会怕?都是鬼, 他还能拿阳间那一套压我?” 郁小瑛轻轻说:“我说得老师,是你的生身母亲。” 那个可怜的女人, 并没有见过她唯一的儿子功成名就, 她此生唯一的愿望, 是希望她的儿子变成一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人。 容韶山微征,“……你还记得。” 知道他幼年过往的人, 往往是他的敌人,早在二十年前, 便死得差不多了,过后的人们,脑中只留有他风光无限的那一面, 谁还知道他那堪称凄凉悲惨的过去呢? 只有郁小瑛知道。 是他亲口告诉她的。 蜜月的时候,他带她回了乡下,便在那座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寥落的屋子旁,跟她说起过去的往事。 他已经记不清郁小瑛当时是什么反应,多半是不在意,毕竟她如此厌恶那个地方,每天最大的乐趣是折腾他让睡在地上替她抓蚊子。 “我当然记得。”郁小瑛低眸。 当时她天真的以为,容韶山这种心思深重的男人肯对她说起并不光彩的过往,一定是对她敞开心扉。 她坚定不移的相信,他对她动了感情。 所以,她也愿意放弃刚成婚时的抵触慢跟他接触,慢慢培养感情。 可她等来的是天塌地陷的未来。 . 容向熙向主治医生询问病情后,便坐在院子里那架郁小瑛让人搭建的秋千上,耐心等待郁小瑛出来。 过了一会儿,郁小瑛携着文件,缓步而出。 “签好了。” 容向熙道:“这件事先保密,等到触发条件生效后,我们再公之于众。” 所谓触发条款,便是容逢卿真正做了伤害容家的事情后,这个驱逐协议才正式生效。 ”行,这样更显你仁义。” 容向熙:“那我走啦。” “别急着走。”郁小瑛漫不经心问:“你跟商呈玉怎么回事?” “我们好好的呀。”容向熙斟酌道。 郁小瑛扯唇,“你们要是好好的,你十天半月不回家?以前你是住在医院里照顾容韶山没办法,现在我来替你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公司就那么好?” ”公司事忙。” “我看未必,一定是谁引诱了你!是方珏是不是?” 容向熙微蹙眉,“方珏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人品性格,您还不放心吗?” ”就是因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才不放心呢!”郁小瑛一提起方珏就来气。 在之前,她从不厌恶方珏,甚至放纵容向熙跟他来往。 她知道女儿需要朋友,方珏一家子都是被她养着,知根知底,当个玩伴也不错。 谁知道方珏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会给她女儿写情书! 她的昭昭才十五岁,正筹备着出国读书,被一个年长她这么多岁,吃她家喝她家用她家的人惦记上了! 这封情书,被她当着方珏和兰姨的面烧掉。 方珏不敢吱声,低垂着头,苍白清瘦如竹影。 联姻之后 第75节 她看了也心怜,问:“你为什么要给昭昭写情书?她正是读书的年纪。” 她以为方珏会说一些“情难自禁”的话。 结果,方珏回她,“我不希望她忘掉我。” 当时,方珏还不知道她有意安排他跟昭昭一起出国念书。 听了他这番话,她瞬间打消送他出国的念头。 怕她忘记他!方珏送情书是有目的的!不是出于爱! 他想借这封情书禁锢住她的昭昭!让她在国外也得牢牢想着他念着他! 她冷笑,“怕她忘记你?怎么,你还想让我女儿在心底给你留位置?”你也配! 当然,这么难听的话郁小瑛没有说,但从此之后,她对方珏的印象一落千丈。 他不是纯粹的人。 郁小瑛没把这段过往告诉容向熙,只是说:“你要是看上方珏,你的眼光就太差了!他貌不如商呈玉,才更不如,更不用说是家世,天壤之别!” “你就算再找,也不能找这样的!除非你就是喜欢蠢货!” 容向熙垂眸没回话。 郁小瑛:“容向熙,你要是喜欢蠢货,你就太让我失望了!”见容向熙没反驳,郁小瑛冷笑,“你倒是你爸爸的女儿,商呈玉的妻子,品味都这么清奇。” 一个个见了蠢货挪不动路! 容向熙无奈,“跟聪明人相处太累了。” 最起码,她不用猜方珏的心思,相处起来很是轻松。 郁小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我现在很生气,你最好立刻想想该怎么哄我,不然我立刻跟你断绝母女关系,我的女儿不可能眼光这么差!” 容向熙:“……” 她垂眸,拨通商呈玉电话。 郁小瑛挑了下眉,转身。 “怎么还没接,别告诉我,你们关系差到他连你电话都不接了。” 容向熙:“……” 未等她反驳,电话接通,商呈玉嗓音清润,“太太。” 容向熙硬着头皮说:“妈妈因为我长久不回檀园,正怪我呢,你替我解释解释。” 说完,她把手机递给郁小瑛,“让他给你解释。” 郁小瑛没接,慢悠悠按了免提,“呈玉,是我。” 商呈玉从容道:“母亲多虑了,我跟昭昭感情很好。” “那她怎么迟迟不回去?” 商呈玉说:“檀园在翻修,住在外面更方便一些。” 这事儿郁小瑛倒不知道。她诧异瞥一眼容向熙,容向熙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淡然极了。 “为什么翻修啊。” 商呈玉淡定道:“竹子太多了,闹鬼。” 好清奇的理由。 郁小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示意容向熙接话。 容向熙心底已经有章程了,温和关切问:“我听你鼻音有点重,是感冒了?” 郁小瑛赞赏看一眼容向熙。 还不错,立刻就听出商呈玉病了,说明他们夫妻关系还没有差到分崩离析。 “风寒而已,劳烦太太关怀。” 郁小瑛贴着容向熙耳朵,声音低低,“他都病了,你不回去探望探望?” 容向熙便道:“我回去看看你。” 挂了电话,容向熙道:“那我回了?” 郁小瑛不急着让她走,握着她细瘦的手腕,“你跟呈玉,是不是该生个孩子了?” 容向熙说:“我记得,您说过,三年内不考虑生孩子。”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们感情不稳定,现在稳定了。”郁小瑛有理有据,“你瞧瞧你爸爸病重,要不是你统筹管控着,那些秘书们、医生们、护理们哪一个不得欺压到他头上?多亏你压着,他们还装出个人样来!你爸爸有你个好女儿孝顺着,百年之后谁管你呢?要你真没个后,我死不瞑目!” 这话可太重了。 容向熙道:“什么死啊活的,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想想。” 郁小瑛满意点头,“你可以走了,让我的司机送你。” 瞧见郁小瑛的指示,郁小瑛的专用司机刘叔忙不迭过来。 “大小姐。” 郁小瑛点点头,吩咐道:“姑爷病了,务必把昭昭送到檀园里探病。” 她加重了“务必”和“檀园”的语气,显然防着容向熙阳奉阴违。 容向熙总是拗不过她,无奈叹口气,“好吧,我们走了。” 郁小瑛拉着她的手,矜持道:“希望早一日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容向熙:“……” . 上次回檀园还是中恒庆典之前,现在“吊灯坠毁案”的主谋已经伏诛,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容向熙坐在郁小瑛专车后座,侧眸望着上山路。 哦,还真把竹子砍了大半。 种了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粉的娇艳,白得清雅。 司机好奇,“这个季节,也不知道这些这些花怎么开得这么好。” 容向熙道:“怎么可能亲自种,全都得空运现成的。” 司机笑,“现成得栽在这里也养不活呀。” 这种寒风飒飒的季节,可不适宜种花。 “养不活就换一波养得活的种上。”反正商呈玉有的是钱。 不过山茶花绚丽只绵延在山尾,正式上山之后,檀园周边,依旧是清寂幽静。 凉风袭来,吹起松涛滚滚。 门前空寂,站在这样庞大而通明的建筑群,竟催生出凄凉之感。 管家见她回来,微微一怔,顿了会儿,才露出热切笑意,“太太回来了。” 自从容韶山生病住院,容向熙不回檀园才是常态。 容向熙问:“先生病了几天了?” 管家细细道:“从上周就病了,但先生不当回事,结果这病缠绵着迟迟没好,他才撂了工作,叫了医生。”他笑说:“医生刚走。” 管家话没讲话,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商呈玉似乎刚从侧边的松竹林里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松竹清露的香气,手里捧着一大束白台鹅山茶花。 他身形清瘦修长,容色苍白,漆黑的眸微含笑意,“太太回来,檀园蓬荜生辉。” 容向熙默不作声瞥一眼亦步亦趋跟随的郁小瑛专属司机,其中含意不言而表。 商呈玉将花随手递给管家,淡淡说:“刘叔开了一路车也累了,你带他去休息。” 刘叔还有些犹豫,毕竟他是受了郁小瑛嘱托过来的,郁小瑛让他盯紧容向熙,不要让她阳奉阴违偷偷下山。 商呈玉看出他的犹豫,眸中笑意浅淡,“昭昭交给我,刘叔还不放心?” 刘叔浑身一凛,听出他的威胁意味。 商呈玉扫他一眼,看出他的紧绷,转圜语气,又温言道:“您去休息,母亲那里,我去说。” 一张一弛,才是驭人之道。 “好。”刘叔跟着管家走了。 人走之后,商呈玉偏头看向容向熙,“我让人送你下山?” 他说:“太太不用担心,我会避开母亲的眼线,不让母亲抓了你的短。” 说完,他掩唇轻轻咳嗽,唇色浅淡。 “你病了一场,都不像你了。”容向熙神情复杂。 以前,他可没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 商呈玉淡淡道:“竹林闹鬼,可能是鬼上身了。” 第46章 山茶 还是太晚了。 闹鬼这种清奇的理由竟然能用第二次。 容向熙一瞬沉默, 过了会儿,她温言说:“多谢你在母亲面前替我解围。” 商呈玉礼尚往来,“也多谢太太知道我病了赶回来看我。” 两人之间簌簌有凉风吹过, 似乎将从前那些爱恨纠葛都吹散了。 夫妻两个生疏客气得似乎头一回见面。 风停了, 天地寂静。 联姻之后 第76节 容向熙说:“我想看看新移栽的山茶花。” 她这样讲, 眼神里并没有透露需要他陪伴的意思。 商呈玉收回视线, 了然,“我接个电话,一会儿过来陪你。” 商呈玉察言观色的能力登峰造极, 他也可以非常通情达理。 ——前提是在他愿意的时候。 他总是一眼明了众人的心思, 却总是高高在上漠视他人的苦难与难堪。 他很少用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取悦别人,更多是用于发现旁人软肋,必要的时候加以威胁达到目的。 容向熙算是例外。 商呈玉转身, 脸上的表情由面对容向熙时的温煦变成清冷的淡漠,他扫一眼隐在暗处的保镖,示意他们陪护好容向熙。 而后他抬步朝主楼走去。 . 容向熙慢悠悠往山上走, 走到绚丽稠密的花丛旁,她拍了一组照片发给郁小瑛, 定位点在檀园。 郁小瑛立刻回了个“欣喜若狂”的表情包。 容向熙唇角抽动, 垂眸将手机收在包里。 凉风簌簌, 花枝摇曳,阴寒的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花香。 她听到皮鞋踩在鹅卵石□□上的声音。 听声辨人。 很显然, 来人不是商呈玉。 容向熙温缓转身,望见秦越沉默而坚毅的脸。 容向熙眸光温和看他, 示意他开口。 秦越轻抿唇,“我有事想拜托大小姐。” 容向熙不易察觉蹙眉。 她并不介意旁人叫她“大小姐”,甚至在某些时候很喜欢这个称呼, 但这个称呼不能从秦越嘴里说出来。 他是为了容逢卿才这样称呼她的。 这是一种隐晦的挑衅。 容向熙俯身摘了一朵朱红色的山茶花,绕在手中把玩,眉宇间的神色由温和变得淡漠。 她已经猜到秦越找她的目的了。 果然,秦越说:“二小姐的未婚夫有问题,您可不可以劝她跟那个人斩断情缘?” 他手里拿着公文包。 话落,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厚厚的文件。 他俯身,轻轻的,满含期待将文件交给容向熙。 “这是他犯罪洗钱的证据。” 容向熙默不作声将文件拿过来,慢条斯理翻看,凉风吹动雪白的文件页,发出飒飒响声。 她看得很仔细。 比起之前她委托私人侦探调查的那一份,秦越这一份更加切实详细。 毕竟秦越背靠商呈玉庞大的人脉关系网,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容向熙细细看过那些公司,记下来,然后把文件重新交到秦越手中,“我无意拆散一段姻缘,如果你不想卿卿嫁给江凛,你可以亲自跟她讲。” 江凛,是容逢卿未婚夫的名字。 秦越唇角溢出一丝苦涩,“她怎么会听我的?” 就算他把真相告诉容逢卿,她也不会信,她会认为他是见不得她好,处心积虑破坏她的婚姻。 “那她又怎么会听我的呢?”容向熙道:“秦助,我跟你一起读过几年书,你不会不知道我跟卿卿的关系多么一般。” “一般”是委婉说辞,准确来说应该是“差劲”。 秦越当然知道,当年他陪同大公子来过几次容公馆,亲眼目睹容逢卿把容向熙推到后院荷花池里去。 好在,容向熙会游泳,最后安然无恙。 “但你是未来的家主,你的话她会听。” 如果施加断绝生活费外加逐出家门的威胁,容逢卿确实极有可能就范。容向熙勾了勾唇,慢条斯理道:“我好像没有理由这么做。” 秦越说:“如果二小姐出事,作为容家的一份子,容家也会因此事蒙羞。”他看着容向熙,轻声,“大小姐也不想一上位就被一个治家不严的骂名吧。” 显然,他在威胁她。 容向熙笑起来。 她是很冷清的性格,极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生活于她而言,不过是平稳划过的河流,她很能容忍河面上一些不大不小的风波。 不过这一刻,秦越确实惹怒她。 她敛了笑,开口道:“秦助,你威胁得确实很到位,但,如果二小姐已经不是容家的人,那我便不会背上治家不严的名声。”她凝视秦越,眼底的笑意寸寸结成冰,语调依旧那么柔婉,“秦助对容家如此了解,应该知道,作为家主,我有权利驱逐任何一个有损家族利益的人。” 而如何认定一个人有损家族利益,主动权也完全握在她手里,毕竟,她掌管容家理事会。 秦越神情似乎被冻住了,刚刚神采奕奕的眼眸凝固。 他紧攥着掌心,身体僵硬如枯松,“没想到您如此狠心。” 他是讲不过容向熙便开始人身攻击。 容向熙平静反问,“秦助理,既然你如此正义凛然,你为什么不去举报那些利用江凛洗钱的大人物?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凛然正气把江凛送到监狱?你怎么不求商呈玉救容逢卿于水火之中?他的话比我更管用。” 秦越一怔,没有回答。 容向熙字字珠玑,“秦助理,在这些人面前,你有没有像对待我一般对他们仗义直言,又有没有言辞切切责骂他们狠心?” 秦越哑口无言。 容向熙点出他本质,“你之所以敢这样跟我说话,正是因为我不够狠心。” “你知道即使你惹怒我,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秦越没吭声,但沉默便代表认同。 容向熙懒得搭理他,侧过视线继续赏花。 风中飘来一道清润的声音,“秦特助,明天到老宅找王叔递交你的辞呈,海阔任鱼跃,你该离开商家了。” 不知何时,商呈玉过来了。 他来得悄无声息,容向熙都没有察觉。 她微微侧眸。 商呈玉换了一身衣服,深色大衣越发显得他皮肤苍白如雪。 他轻描淡写开掉跟随他近十年的左膀右臂,眸色漆黑冷淡,神情变都没变。 秦越脸上出现剧烈的情感波动。 即使被容逢卿彻头彻尾羞辱,他也没这样失态。 “二公子,我……” 容向熙很清晰看见秦越在颤抖,他高大的身形如一座溃塌的山。 商呈玉漫不经心说:“秦助理,念在你陪同大哥长大的份上,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对此珍惜。” 秦越手紧紧攥着那份文件,无措站在原地,脚似乎钉在地面。 从商家离开,这对他来说,是天塌地陷的事情。 他从小父母双亡,被中恒名下的福利院收养,小学时,被商介民挑中养在商希林身边做玩伴,后来又被商希林指派到商呈玉身边—— 他坚信自己会一辈子都为商家服务。 这是他的荣誉,也是他的信仰,是他的立身之本。 “二公子——”他苦涩启唇,无助而苍白。 在商呈玉身边多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商呈玉的狠厉果决。 只要商呈玉做的决定,没有推翻的。 越是清楚,越是绝望。 商呈玉白皙指尖点了点他手里的文件,淡淡道:“我并没有让你查过这件事,你违规动用了我的权限,我似乎可以因此起诉你。” 商呈玉语调淡淡,隐晦威胁他。 跟刚刚秦越威胁容向熙的方法如出一辙,但商呈玉的威胁是如此有说服力。 秦越连最后的诉衷情都不敢再有,慢慢将文件递交到保镖手里,迟缓离开。 他像被抽干了精气。 “‘商家的生涯’‘陪同大哥长大’,秦助理跟商家的关系匪浅呀。”容向熙目送秦越离开,偏头转移话题。 商呈玉没再询问她要不要听,抬步向她走过去,直接道:“他是孤儿,从小在商家下属的福利院长大,后来跟在大哥身边,做大哥的福星。” 他语气温润柔和,讲故事一般,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神。 容向熙语气如常,兴致勃勃,“什么叫‘福星’?’ 商呈玉垂眸,温和说:“能替大哥挡灾挡难,使他转危为安的人就是他的福星。” 容向熙懂了,秦越是商希林的替身。 “后来他到你身边,是做了你的福星。” “不是。”商呈玉浅声,“他做了眼睛。” ——监视他的眼睛。 容向熙猜到秦越是谁派去的眼睛,便没有再问。 联姻之后 第77节 风声渐大,阴云卷起,容向熙道:“要下雨了,我们回去。” 商呈玉道:“刘叔回去休息了,需要人送你下山吗?” 如果他真的想送她走,就不该用疑问句。 他最常用的句式明明是平静的陈述。 容向熙拢了拢风衣,说:“留一夜吧。” 她抬步欲走,商呈玉温缓开口,“昭昭,二小姐要被赶出容家,又找了个这样未婚夫,在京城似乎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你觉得我会帮她吗?” 容向熙脚步微顿,回眸看他。 自从知道他跟容逢卿的过去,她很少跟他涉及这样的话题。 她不会拿头去撞马蜂窝。 “我不关心。”此时此刻,容向熙心底的确这样想。 “我知道你不关心,也知道现在说太晚了,但我还是要讲——”商呈玉凝眸看她,语气温缓,“我不会。” 容向熙抿了下唇,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他。 她既不欣喜,也不感动。 她像戏台下的观众,看一场抒情的演出。 她没有被台上人的表演打动心弦,但戏剧终了,作为观众,似乎也该配合鼓鼓掌。 毕竟,他能站上台,能说出这一番话也不容易。 但还没等她鼓掌表示一番,商呈玉已经收回视线,姿态疏淡往山下走。 远山绵延,月光寂静,不时寒风涌起。 容向熙垂眸望他孤身下山的身影,清瘦峻拔。 心底后知后觉忽然涌起一股怅然。 还是太晚了。 第47章 水钵 我们该谈一谈。 商呈玉把主卧让给容向熙, 他独身去了楼下客卧。 容向熙走进主卧,打量一眼室内。 这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 室内香气清凛, 不属于任何人的气息, 只是纯粹的由博山炉发散出的香气。 她询问佣人, “先生以前不住在这里吗?”他的东西一点不留。 佣人答, “以前住呢,中午知道您要过来,特意让人把东西都收拾了, 担心您看到碍眼。” ”碍眼”—— 倒也不用如此深刻的词形容。 . 容向熙睡了之后, 佣人轻手轻脚到三楼客房汇报情况。 “太太睡了,很安稳。” 内室里,隔着一截金属格纹屏风, 商呈玉在处理工作。 他道:“不用时时观察,她不喜欢这样。” 陈澍在旁边沙发上喝茶,听了上司忍不住深想, “那坤泰里的人,要不要撤出?” 商呈玉可不止在檀园有眼睛观测着容向熙, 他的钉子密密麻麻, 无孔不入。 “不用。”商呈玉翻了一页文件, 道:“分一部分人给方珏。” 陈澍说:“方助理现在是风头正劲,深得老板宠信不说, 还极有可能入主董事会,那些老牌董事们争先恐后拉拢他这个新宠呢。” 商呈玉道:“方珏不会入主董事会。” 陈澍笑, “您要给他使点绊子?” 商呈玉漫不经心,“用不着给他使绊子。” 他自己就能玩死自己。 身为旁观者,他把方珏看得很清。 方珏的自尊心远胜于对容向熙的忠诚, 更胜于他对容向熙的所谓喜欢。 容向熙跟方珏的关系,不用他插手,自己就会崩盘。 不过,他还是打算做一些什么,加快进度。 他抬眸,“离婚协议拟好了吗?” 陈澍谨慎道:“在您跟太太结婚那一刻,律师团在拟定结婚协议时便将离婚协议也拟好,您现在有什么删改吗?” 商呈玉说:“增加一部分赠予协议。” 他要通过赠与协议,让离婚后的容向熙也跟他密不可分。 容向熙只在檀园留了一夜,一夜之后,她如约下山。 车子刚走到山下,她接到了汪明漪的电话,“我有东西托付给你,你代我拿给希林。” 容向熙挂了电话,对司机说:“刘叔,我们去一趟云山。” 云山不愧其名,云雾缭绕。 汪明漪住得宅院里同样竹林密布,但丝毫没有檀园的萧瑟空灵之感,反而生动活泼。 树下扎着秋千,摆着石桌,还有成群的野猫在林中嬉戏。 果然是世之兴造,三分匠人,七分主人。 只看园子,便知道商呈玉跟其母的性格截然不同。 “来得挺快。”汪明漪穿着墨绿色旗袍,手上和脖颈上都带着亮晶晶的珠宝,怀里抱一只西森猫,眉眼含笑。 容向熙说:“从檀园直接过来的。” 汪明漪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她警惕问:“商呈玉不知道你来这儿吧?” “不知道。” 汪明漪松口气,说起正经事,“希林的生日要到了,你替我带个蛋糕还有礼物送到他那里去。” 容向熙记得前几个月刚跟商希林过过生日。 她多问了一句,“希林哥有两个生日?” 汪明漪说:“上一个是他真实的生日,明天那个是庆祝他起死回生的生日,以前每年我都给他过的。” 明天—— 容向熙记得,明天好像是商呈玉的生日。 “明天好像是呈玉——” “对啊,幸好有商呈玉,不然我的希林还不能起死回生呢!”汪明漪并没有意识到明天也是商呈玉的生日,只惦记着明天是商希林生命中第二个大日子。 见容向熙默然,她蹙眉,“你想说什么?” 容向熙笑笑,“没什么。” 她想起,刚结婚时,她也想过为商呈玉庆生。 他言辞淡淡拒绝,“并不是每个人的降生都值得庆祝。” 她对汪明漪道:“好,我明天过去。” . 从云山回来还没到上班时间。 办公室里已经亮起灯。 容向熙脚步停在隔断前,透过通明的玻璃墙,望见她的办公室内方珏坐在她的沙发上垂眸等待的身影。 容韶山虽然重病,但依旧是名义上的董事长,容向熙保留着他在顶楼的办公室,自己依然在从前的小办公室内办公。 即使办公室没变,其他的事情却已经改变。 譬如,她的办公室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不经通知便可以随意来去自如。 ——她是代理董事长,职位的重要性不能跟做副总时同日而语。 容向熙缓步走到门前,轻敲门。 清泠的声响惊醒了方珏,他抬眸,微笑看向容向熙,“早。” “嗯。”容向熙抬步进门,语气辨不出喜怒,“有事?” 她坐在办公椅上,双手交叠,神色冷冷清清。 方珏:“在檀园住得不舒服?” 他知道昨晚容向熙留宿檀园。 郁小瑛破天荒发了朋友圈,配图是檀园富有标志性的中央喷泉。 配文:[愿好事发生。] 他不可能猜不到郁小瑛口中的“好事”指什么。 容向熙说:“还好。” “找我有事?” 方珏压下心底涩然的不适,淡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容向熙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问题,缓和了语气,“当然可以来。” 联姻之后 第78节 方珏这才说明来意,道:“我想知道公司的内部传闻是否属实。” “你是指哪一个?” 方珏看她,眸色微沉,”你想调我去董事会?” 他的眸中没有半分欣悦,容向熙清楚看到这一点。 容向熙:“对,的确有这个想法。” 她需要在董事会安插自己的人。 在上一次的检察组入驻后,上面发布文件,希望加强坤泰集团内部的民主因素,进行更深层次的董事会改革。 在容向熙带领下,坤泰集团的确为董事会增加更多的民主因素。 日后董事会投票,不仅要看股权比例,还要看人头比例。 容向熙毫不吝啬分了权。 但她不会被规则框住。 既然投票时增加人头权重,她就会往董事会安插更多心向她的人。 她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方珏,但他似乎并不乐意。 “我位卑言轻,不适合进入董事会。”他说。 容向熙道:“我说你适合你就适合。” 方珏抿唇,“可那些闲言碎语很难听。” 他不想在平日的工作里,孤立无援面对那些或嘲讽、或艳羡、怜悯的眼神。 不想随便去一个地方,都能听到别人对他的窃窃私语。 就连他的恩师也打电话关怀,”不管是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坤泰集团内部非容家出身这么年轻就进入董事局的,你是第一个,我为你贺喜。” 他不会听不出恩师的阴阳怪气。 这让他难堪。 容向熙顿了下,目光审视看向方珏,“你怕这些闲言碎语?” 方珏微微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靠关系上位,这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容向熙定定凝视他。 方珏掌心微潮,无可奈何回眸,“昭昭,我不想借用你的影响力往上走,我只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工作氛围。” ”而且,你从来没有跟我商量过这件事。” 他在埋怨她。容向熙平静道:“我不需要跟你商量,下属的天职是服从。” 方珏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他叹口气,起身,“容总,以上这些都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希望您可以斟酌采纳。” 重新闭合的办公室门阻隔一切声响。 容向熙怔神片刻才收拾文件办公。 方珏走后,组织部的人过来送文件,将董事会人员名单交给她审查签名。 “您看,这些人合适吗?” 新的董事会名单只有经过容向熙的审查批准才能正式送到委员会被委员会成员投票选择。 此时此刻,名单上,方珏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容向熙垂眸,抬笔将方珏的名字勾掉。 组织部副总疑惑,“您不是很钟意让方助进董事会吗?” 新的董事会架构出台后,大老板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方珏的名字加入董事会成员名单,结果临门一脚,她又划掉。 容向熙没解释理由,淡淡道:“方珏空下的名额,交给一线工人代表。” 副总没多问,他猜想是方珏跟大老板闹了矛盾。 “好,最晚明天,我会把名单在集团官网公示出来。” 一整天,方珏都没来见容向熙,需要递交给她的文件、汇报给她的工作,他一律交给群群代劳。 群群当然乐意,临下班时,见老板依旧冷清的神色,她本着为君分忧的原则,故作俏皮问:“boss,晚餐我打算跟部门的人准备小聚一下,您要过来一起吗?” 容向熙放下钢笔,挑了下眉,“都有谁?” 群群甜笑,“其他人我不保证,方助一定在的,我让他向您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倒是不用,但有些事情,她得给他说开。 “好。” 下班后,群群和方珏一行人到了餐厅。 餐厅是典型的宋式风格,清幽淡雅。 汝窑瓷瓶里,插着细支粉嫩的桃花,花枝斜斜。 桌上布置着曲水流畅,穿着宋制襦裙的侍者将餐碟放入清澈流动的水面上,精致薄白的餐碟托着珍稀菜肴在水流轻缓浮动中飘到中人面前。 伴随着香气袅袅,水雾飘飘,颇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 而屏风外,丝竹声渐起,有专人在屏风后演奏乐曲。 linda侧眸对群群说:“可以啊,出血了。” 这地方,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正门连招牌都没有,没想到是这样的人间福地。 群群低低说:“我哪有这个能量,还不是托了人的福。” “谁得福?” 群群没作声,眼刀飞向一直默不作声孤高冷淡的方珏。 众人留意到她眼神,齐齐艳羡道:“方助好福气啊,因为你,咱们今天才有这样的口福!” 方珏没出声,慢慢喝着杯中茶。 群群说:“大老板在外面等你呢,你不去见她?”她酸溜溜说:“这局也是她特意为你攒的。” 方珏侧眸望向窗外,隔着通透的窗户,看不见人影。 只见侘寂寥落的院落,空明昏暗的天际。 他起身离座,推门而出。 包厢推门便是空落的庭院,院中立着一尊水钵,水钵中映出薄淡的月色。 淡淡的月痕,薄白如霜雾化掉的残迹。 容向熙就站在院子里,她身形纤瘦单薄,风吹动她长长的衣摆,显出几分不禁风的羸弱。 但谁能觉得她羸弱呢? 容向熙的目光直直看过来,“我们该谈一谈。” 第48章 琴曲 我要送他一份远大前程。 夜色深沉, 容向熙声音平淡柔和,“我知道这段时间我的性格转变很突兀,此一时彼一时, 作为集团一把手, 我不可能再向从前一样, 事事体察人心, 平易近人。” 作为副总,容向熙需要表现得体贴温和笼络人心。 但作为集团一把手,她必须冷静威严, 震慑四方。 她细细跟他解释, 自认为足够体贴。 方珏垂眸,望着脚下的青石地砖,婆娑树影映照其上, 摇摇颤颤。 他轻轻道:“但是,威严不等同于傲慢。” 容向熙转眸,“你在说我傲慢?” 方珏反问, “没有吗?” 容向熙笑起来,“家有诤子, 不败其家;国有诤臣, 不亡其国。我们坤泰有你这样敢于直言敢于直接指明老板错误的人, 真是坤泰的福气,我的福气!” 方珏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愠怒。 他动了动口, 坚硬的脊骨却怎么都弯不下去,最后只是撇开头, 轻轻说:“我不想你走上董事长的老路,被权力异化,众叛亲离。” 刚刚还是指责她, 现在便开始威胁她了。 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裹了裹大衣,抬步离开。 独留方珏,留在空旷冷寂的月色中。 司机在停车区等待,眼见容向熙步履匆匆回来,不禁疑惑。 他下车为她推开车门,“不是要聚餐吗?” 容向熙本来想简单“嗯”一声当做回复,脑海中陡然冒出方珏的声音——我不想你走上董事长的老路。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跟人吵架了,很不愉快,我就先回来了。” 司机受宠若惊,自从进入坤泰,大小姐便很少这么细致回过话了,“是跟方珏闹矛盾了吗?” 司机也是容家的老人,是看着容向熙和方珏长大的。 从容向熙上小学以来,便是他负责接送她。 “您对他倒是了解。” 司机笑,“您站得越高,身边的好人也就越多,难听的话就慢慢变少了,也就只有方珏肯对您说几句真心话了。” 容向熙揉了揉额心,“也是。” 车子缓缓启动,漫过昏暗清幽的夜色。 容向熙想,如果方珏只是她的下属,她当然会为这么一个敢于向她谏言的员工欣慰,但是,她把他视作未来的伴侣—— 既然是她的伴侣,难道不该无论对错都要跟她统一战线吗? 联姻之后 第79节 驶过中央街道,司机问询,“大小姐,您打算去哪里?” 容向熙:“去[露华浓]。” [露华浓]是cbd附近的高级公寓住所,距离坤泰集团不到十分钟路程,是容向熙一年前购入的当做离婚后居所的顶层复式。 容向熙刷卡上楼,步入式衣帽间已经悬挂满各式外套风衣。 指纹解锁,推门进屋,白幽幽的室内空间映入眼帘。 公寓管家适时拨通电话,询问她是否需要夜宵。 容向熙轻“嗯”一声,扫一眼雪洞一样的房间,“明天让evy来一趟,这房子太素了。” 公寓管家并没有提醒她,这“雪洞”一样的装修风格正是她要求的,evy作为设计师,将房间弄成这种单调而简素的模样可是费了好大心思。 “您有别的要求吗?” 容向熙:“钱管够,让她看着弄,我下次过来,希望见着一个很舒服的房子。” “……舒服。”管家肯定,将“舒服”这个要求告诉evy,她又会炸毛了。 . 方珏独身回了包厢,引得众人诧异。 群群看他身后,“老板呢?” 方珏没说话,沉静的面容如覆了冷霜。 群群见他心情不好,也没有继续询问。 用餐毕,方珏自觉去买单,却被经理告知容向熙已经买完单。 “订餐前,容总就已经结过账了。” 方珏没说话,心底的烦闷又加一重。 明明之前,容向熙只是一个单纯柔弱如清晨露珠的女孩儿。 但现在,他已经看不透她。 会所很大,出了包厢门,还要经过蜿蜒漫长的风雨连廊 他踩上木质走廊,廊上悬挂着各式名家真迹。 富人喜好用高价从拍卖行里拍来佳作,却吝啬给予它们更好的保存条件。 这条长廊湿润阴寒,用不了多久,这些名画的笔触便会被湿气蚕食。 不过,他们哪里在乎这些呢? 方珏静静站在廊上,借着清幽的月光欣赏画作。 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 直到那人出声,亲切的嗓音,“方助理。” 方珏侧眸,望见李清源的脸。 “李总,您不该在医院里陪董事长吗?” 因为李清源是容韶山的身边人,方珏对他很客气。 李清源笑,“在医院待久也闷,出来松快松快!” 方珏勾了勾唇,并没有跟他深聊的意思。 他一直有几分清傲气的,很看不上李清源这种靠谄媚和圆融才爬上高位的人。 李清源像没看出他的冷淡似的,拉着他的手,执意要跟他深谈,“前几天董事长清醒的时候跟我聊过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时间找你说,现在刚好遇上,那我得好好跟你讲一讲。” 方珏慢慢抽出手,“您说。” 李清源不在意的笑,“我想讲的——是你迫害大小姐、你毁损坤泰名声的事啊。” 方珏瞳孔微缩,保持镇静:“您为什么这么讲?” 李清源意味深长道:“大小姐要跟商先生离婚,却属意你跟她在一起,而你又是她的特助整天形影不离的——” 方珏一口打断他,“我跟昭昭清清白白!” 李清源含笑道“我知道你清白,但谁能证明你们清白?你们的花边在坤泰都传遍了,你不也深受其扰?”他叹口气,“方助理,你是受伤害了,但你的损害远不及大小姐。你再不放手,你就是让大小姐,让你的昭昭站在舆论的风后浪尖被别人指责。” 他盯着他,“你说你自不自私?” 方珏耳朵微红,因为他那句“你的昭昭。” 缓了缓,方珏保持基本的镇静,“这只是您的一家之言。” 李清源笑容深深,道:“你说错了,我背后还站着董事长和郁夫人。” 方珏抿唇,不说话。 李清源见他强硬,也不着急,循循善诱掏心窝似的,“方珏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对大小姐多么上心,你不愿意跟她分开这可以理解。” 方珏面色微微松缓。 李清源话音一转,”你跟大小姐不能再待在一间公司里工作。” 他有条不紊,“万一大小姐跟商先生离婚了,又立刻跟你在一起,你想公众会如何评说你跟她的这段关系呢?” 他一副全然为他着想的模样,“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们在离婚前就已经——”他笑着摆手,“当然,我知道你们清白,但你们可堵不住人心非非,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 方珏沉默片刻,“我会离职。” 李清源笑,“这就对了,你们离得远,那些无端的猜测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而且。”他低声在方珏耳边说:“方珏,你也不愿意一直矮大小姐一头做她的下属,你也想一展宏图成为让她依靠的男人吧。”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无声撬动了方珏的心扉。 方珏依旧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李清源拍他肩膀鼓励,“方珏啊,我相信你,即使在坤泰之外,你也完全可以闯出一片全新的天地呀!你不比任何人差,只是缺一个好出身,缺一个好伯乐!” 方珏抬眸,“多谢提醒。” 李清源说:“这也算我为你们小辈尽一分心,不值当的。” 之后,李清源仔细盯着方珏在集□□统里提交辞呈,而后恋恋不舍跟方珏告别。 别了方珏后,李清源身影悠然,踏入风雨连廊后那一座被竹林遮掩的院落。 庭院里有明光渗出。 商呈玉面容清隽温雅,坐在廊下,就着幽明的廊灯,垂眸专注弹奏钢琴曲。 有清泠的乐曲声散出。 李清源静静聆听一会儿,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紫丁香],含蓄中透出点悲凉。 再被这郁郁苍苍的竹林衬托着,更悲凉了。 他笑起来,决定说一点好消息,“商先生,我亲眼盯着方珏提交辞呈。” “好。”商呈玉神情平静,并不意外。 李清源隐隐担忧,“就是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批了。” 方珏的顶头上司并不是容向熙。 容向熙比方珏的职级高三阶不止,批准他辞呈的另有其人。 但方珏跟容向熙关系亲密,他辞职这件事,方珏上司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就批准的,还是要问询容向熙的意见。 就是不知道,容向熙会不会如商先生的心愿行事。 商呈玉病没有全好,脸色依旧通透如冰雪,不过他心情不错,微微勾唇,“她会批的。” 他漫不经心,“他们吵架了,不是吗?” 商呈玉并没有旁观容向熙和方珏吵架的情景,他留在容向熙身边的“眼睛”目睹了一切,一字不差复述给他。 商呈玉不得不赞叹方珏是个摆不清自己位置的蠢货。 李清源建议说:“商先生,那我们要不要在行业里封杀他,让他在京城里混不下去!” 李清源私心觉得,要想拆散一对情侣,一定要将他们远远隔开,距离远了,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 商呈玉却早有规划,他眸色微深,淡然道:“不,我要送他一份远大的前程。” 他要方珏进退两难。 他要让方珏不得不在容向熙和“伟大前程”之前两相权衡。 而他已经料想到方珏会如何选择了。 “让中金发offer给他,按坤泰同级别的三倍标准给他入职待遇,让周裕宁好好栽培他,一定要做一个好伯乐。” 方珏不是要尊严吗?他给他。 在李清源离开后,商呈玉又弹奏一曲[欢乐岛]。 . 翌日清晨,容向熙到墓园拜访商希林。 墓碑黑白照片上,商希林的神情温柔如昨。 容向熙点了蜡烛,静静等待蜡烛燃尽,拢衣下山。 途中路过甜点房,她让司机停车,亲自买了个十寸小蛋糕。 司机关切问:“您要回公司吗?” 容向熙垂眸看着膝上包装精致的蛋糕,“去檀园。” 既然商呈玉为她办过一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宴,她也该略略尽心,还他一场。 第49章 离婚 他再没有名正言顺的资格了。 抵达檀园前, 容向熙在公司政务系统里提交了请假申请。 联姻之后 第80节 请过假后,万籁俱寂,她没能够第一时间知晓方珏辞职的消息。 檀园内, 商呈玉不在, 管家说他昨晚在会所过夜, 甚至体贴说了会所名称, 然后又补充一句,“只有先生一个人,没有其他人陪同。” 容向熙不关心, 不过还是温声道:“辛苦您了。” 她独身走入别墅, 将蛋糕放在岛台,上楼换了一身家居衣服,然后进入厨房煮长寿面。 厨师讶异, 他从没见太太进过厨房。 “您想吃什么,交给我做就好了,我如果做不了, 立刻联系其他厨师给您做。” 容向熙垂眸说:“煮一碗长寿面,做给先生吃的。” 下一碗面很快, 尤其对于容向熙这种厨房杀手, 除了加水煮面之外, 她根本不会进行其他的操作。 商呈玉回来时,面条已经出锅, 摆成漂亮的形状。 蛋糕上也插上蜡烛,幽幽烛火映照着容向熙平和明艳的面容。 商呈玉穿着正装, 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他让人将玫瑰插瓶,坐在大理石餐桌对面, “是要过什么纪念日吗?” 根据管家对容向熙来到时的情景描述,商呈玉以为她要在离婚前跟他过某个他遗漏的纪念日,所以特意买了玫瑰回来。 容向熙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来陪你过生日。” 商呈玉平静道:“是祭拜大哥挑起的念头。” 他对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熟悉,却很记得,今天又是祭拜商希林的日子。 容向熙不置可否,推了蛋糕和面条给他。 “稍微尝一下,应个景。” 商呈玉掠过蛋糕,拿起筷子,挑起面条。 未等他入口,容向熙说:“面条我尝过了,很难吃。” 她很郑重说:“你稍微咬一下做个样子就行。” 商呈玉有点想笑,他撑额缓一会儿,垂眸仔细将面条吃光。 容向熙由衷佩服他。 不愧是从商家这个龙潭虎穴闯出来的,忍耐力非比寻常。 他放下筷子,容向熙说:“你可以吹蜡烛许愿了。” 商呈玉挑眉,“不应该让我吃块蛋糕吗?” 容向熙很有自知明说:“你吃了面条,很难再有胃口吃别的了。” 商呈玉倒觉得还好,他在中非那些年,吃过比这难吃的东西无数。 “太太很有厨艺天赋。”他缓声。 目光看向蛋糕上幽幽的烛火,他道:“愿望我就不许了,把这个机会让给太太。” 他看着她眼睛,眸光中隐有烛火晃动,“你许愿,我帮你实现愿望。” 容向熙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不过还是双手合十,很虔诚在心中默念愿望。 在心中默诵完,她倾身,刚要吹灭烛火。 商呈玉嗓音清润悠缓,“为什么不出声?” 容向熙说:“出声就不灵了。” 商呈玉含笑道:“你是要让我帮你实现愿望,不出声,我怎么帮你实现?” 容向熙念在他生日的份上没有反驳,双手合十,朗声,“祝愿商先生椿萱并茂、兰桂齐芳。” 商呈玉笑,“你是把祝福长辈过寿的话用在我身上吗?” 容向熙说:“我没有什么愿望需要你实现。 商呈玉温声:“我以为你会很想让我答应离婚。” 容向熙脸上的温度瞬间消退,她凝视他的眼,“我许了愿望,你就会答应?” 商呈玉眸中的笑意敛掉,因她骤然冷淡的态度。 他淡淡反问:“你不许,怎么知道我不答应?” “你口头上答应过我很多事,但做到得很少,我不敢真的相信你,我担心自己再把信任投注进去,得到的只是你高高在上的讥讽。” 话落,容向熙起身,“抱歉,让你的生日过得不愉快,但离婚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商呈玉同样起身,他没有叫住容向熙,而是神情沉冷对管家道:“叫律师过来,今天我要跟容小姐正式离婚。” 容向熙转眸看他一眼,见他不像说笑的模样。 她当机立断,立刻拨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团,“迅速来檀园。” “可以继续吹蜡烛了吗?”商呈玉平静看向容向熙。 容向熙垂眸抚了抚褶皱的裙摆,缓身坐下,“当然。” 她倾身,将幽幽燃烧的烛火吹灭。 室内唯一的灯光消失不见,只剩凛然的昏沉。 今日阴天,明明天光大亮,白昼的亮色也投不进窗户,破不开一室的昏暗。 容向熙却能在昏暗中看到商呈玉的眼眸。 漆黑深邃的,却又如烛火般幽亮的眼睛。 而容向熙的眼睛里,只有平和倦怠。 . 两边的律师都来得很快,尤其是容向熙的专属律师团——她们日日枕戈待旦,就等这一天了。 两方律师互相交换各自拟定的离婚协议。 两边拟定的协议大致框架相同——两位老板在结婚前就已经签署庞大繁杂的婚前协议,利益上的东西早就规定的很明确,无需商榷。 需要讨论的在其他方面。 容向熙的首席律师代表轻步走到她身边,低声汇报,“其他的没什么问题,只是商先生要额外给您一些赠予,我担心有什么短时间无法分辨的陷阱,需要进一步研究研究。” 容向熙却不想拖延,她轻轻说:“他给了什么,我还他一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给了您中恒集团的股份还有中恒集团独立董事的席位。” 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 商呈玉好整以暇看过来,含笑问:“难道赠予股份也算一桩错误吗?” 律师声音压得很低,按理说商呈玉是听不到的,但他懂唇语。 容向熙的律师没有谨慎到掩唇说话,他们聊了什么,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同样赠与您坤泰集团股份和独立董事的席位。” “容小姐舍得?” 当然舍得。尤其是没有投票权的股份,谁会在意呢? 容向熙干净利落亮出底牌,“我只想尽快离婚。” “容小姐就这么厌恶这里?” 容向熙没有说她厌恶檀园,她望向他的眼睛,温和说:“我只是像你厌恶当初的新婚妻子一般厌恶现在的你。” 商呈玉:“容小姐说得话我不敢苟同。” 容向熙平缓道:“不重要了。”她换了个话题,“既然要离婚了,你安在我身边的钉子就拔一拔,我不想背着别人的眼睛过日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会逐个以侵犯隐私权的名义起诉他们。” 商呈玉没有出声,他只是静谧看着容向熙。 他看她褪去所有温和的假面,露出冷厉精明的本质。 空气里还残留着蜡烛的香气,她许下的愿望是祝愿他“椿萱并茂、兰桂齐芳”。 商呈玉看她,陈述语气,“你非常恨我。” 在他们交锋时,两边的律师已经对离婚意向协议达成共识。 “容总,商董,请签字。” 容向熙垂眸签下名字,她的字迹并不属于清秀的簪花小楷,郁小瑛欣赏“柳骨”,她从小便临摹柳公权的字,写出的字铁骨银钩,龙飞凤舞。 商呈玉没有签,律师递过的笔都没有接。 他眼眸漆黑深静凝视她,坐姿优雅从容,但极富威压。 “你该签字。”容向熙提醒。 “想听一个答案。”他淡淡道。 他接过笔,漫不经心在指尖把玩,似乎只要容向熙回答了,他便立刻签字。 容向熙懂他,开口说:“谈不上恨,我真正恨得人是那个喜欢你的容向熙。” 闻言,商呈玉执笔的长指泛起青白。 比起这个答案,他宁愿她恨他。 容向熙说:“从此之后,我再也不相信一见钟情了。” 相亲完之后,与生俱来的多疑让她想过调查他一番。 不过感性战胜理性,她止住这个念头。 她想赌一把。 她这一生从没有赌过,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小心。 这是唯一一次例外。 她想释放那个长期压抑的本性,肆意赌一把,爱一次。 或许命运厚待她,或许她会赢呢? 联姻之后 第81节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商呈玉顿了顿,垂眸签字。 字体温雅秀丽,不见风骨,很有圆融之道的模样。 放下笔,他说:“过去的事,我很抱歉。” 容向熙道:“无需道歉,我只想一刀两断。” 两边律师仔细检查签名,而后共同汇报,“两位老板 ,正式的离婚协议书在三个月之内便可以正式敲定,到时候还要麻烦您们二位,然后就是离婚公关的事了,两位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洽谈离婚公关的方案呢?” “明天。”容向熙希望越快越好。 商呈玉不置可否。 字签完,容向熙想把檀园的东西全部处理掉。 律师自告奋勇,“boss,我帮您。” 商呈玉淡淡说:“我不喜欢别人去顶楼卧室。” 容向熙:“我亲自收拾。” 她抬步上楼,步伐悠缓,姿态摇曳。 似乎离婚这件事为她增加了生动的活力。 商呈玉静静看片刻,起身,随她脚步上楼。 大件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留下的是一些小物件。 比如容向熙洗澡后绑头发的发带,贴在书桌上的便签,浴室里留下的精油…… 那些并不起眼,却着实带有她气息的东西。 东西并不多,容向熙不打算带走,精油倒掉,发圈和便签都放在铜盆里烧掉。 不值得留念的回忆就该留在不值得回忆的地方。 商呈玉一直静静看着她。 容向熙察觉到,也不在意,直接忽略掉。 烧完后,她准备下楼。 她空手上楼,如今也是空手下楼。 除了衣服上带走一些纸张染烧的烟灰气什么也没带上。 商呈玉叫住她,说:“艺术展览室的东西,不是你的么?” 结婚两年,他送给她很多富有价值的礼物。 珠宝、玉樽、还有那座价值连城的蓝宝王冠—— 商呈玉说:“这些东西你用过,便留有你的痕迹,便签和发绳烧掉,这些也烧掉或者毁掉。” 容向熙侧眸,望他漆黑清冷的眼,说:“这些东西没有我的痕迹,它们既没有被我带出去见过人,也没有长久待在我身边,我只短暂佩戴了一下,佩戴完,我及时让珠宝维护员做了清痕处理,它们是干净的。” “如果你实在觉得可惜,我可以转账给你。” 商呈玉看她,“我会缺这点钱?” 容向熙抚了抚裙摆上的灰尘,“你不缺这些钱,我会缺?我不喜欢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商呈玉勾唇道:“商家并没有从事洗钱业务。” 容向熙不假思索,说:“你不干净,你送的东西当然也不干净。” 话落,她有些厌恶的蹙眉。 她不是喜欢恶语相向的人,但跟商呈玉的交谈,往往能激起她心底最深层的戾气。 她道歉, “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商呈玉缓声:“没什么。” 他静了静,轻声说:“昭昭,希望离婚能带给你幸福。” 容向熙礼尚往来,“你也是。”她仰起脸,神情又变得温婉亲和。 商呈玉垂眸凝视她。 她的头发乱了,商呈玉很想抬手替她掖在耳后。 但今天过后,他再没有名正言顺的资格了。 第50章 新人 中立本身就有态度。 容向熙搬走后, 檀园内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很久之前便将檀园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现在,只不过是将剩下的一点痕迹全部清除。 商呈玉坐在偌大的客厅内静默许久,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他淡漠接听电话, “说。” “方珏已经接受了中金的offer, [露华浓]的公寓也已经收拾好, 就在太太楼下,您要搬进去吗?” “搬进去的事不急。”容向熙现在正是厌恶他到极点的时候,他不会这个时候搬进去触她霉头。 挂断电话, 他拨给项目组主任, “从此以后,跟坤泰的项目,我全权负责。” 项目组主任诚惶诚恐, “好,好,好, 我马上安排下去。” 安排好一切后续计划,商呈玉罕见陷入无事可做的境地——似乎, 跟容向熙无关的事, 已经不值得他再上心。 可他又怪得了谁? 一切都是自作孽, 不可活。 . 翌日,容向熙来到公司, 登陆系统,才得知方珏要离职的消息。 方珏的顶头上司发信息给她, [方助的离职申请我还没有批准,您看,是否该应允。] 容向熙:[他是你的人, 你看着办。] 方珏的顶头上司却不敢看着办,得知大老板已经大驾办公室的消息,他立刻从自己的部门办公室来到总裁办。 进门之前,他谨慎敲门,得到容向熙应允,他缓步而入,并谨慎关门。 尽管这扇通透的玻璃门,关不关都一样。 “老板,方助是你跟前的红人,我还真不敢自己拿主意,还是您给我一个准信。” 容向熙抬起眼,温和说:“我跟方珏无任何关系,所有事情,你秉公处理。” 他微征,“那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他想让容向熙给一个准信,他好在方珏离职后替老板清除这些谣言,尽一尽自己的忠心。 “如你所想,我们什么也没有。” “好,那我立刻就替您澄清这些事情。” 容向熙道:“不用澄清,有些事情越澄清越乱,等方珏离职后,一切事情都会烟消云散。” 批准了离职申请,方珏便可以正式离职,离开这个他奋斗了近十年的地方。 他走之前,群群来送他,说话还是毫不留情,“你也太不负责,也不等培养新人就直接走了,还好老板仁慈,没扣你的离职待遇。” 方珏轻点头,目光落在群群身后,“就你一个人吗?” 群群:“嫌我啊?我是代表整个部门来的!”话落,她意识到方珏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你还想让老板亲自来送你呀。” “你做这些事情,老板没找你茬就是好的!还亲自送你!你想得美!” 方珏被她一通怼,也没了脾气,沉默听着,而后抬步离开。 他走了,群群心底还记挂着,特意进容向熙办公室,汇报一番,“他走了,好像很遗憾您没送他,您瞧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尽一尽前同事的关怀之心,再陪陪他?” 容向熙正在看跟陆家的合作协议书,闻言,勾了勾唇,“不用管。” “他失宠了?”群群问得放肆一点。 容向熙温和看她,“以后不要提他的事。” 群群懂了,这不仅是失宠了,还被打入冷宫了。 “好,好,老板我懂得。” 方珏离职后,坤泰内部没有任何变化,新的特助走马上任。 听说是从海外分公司调过来的,跟老板情分很深,老板在国外读书时,便是他陪伴身侧。 他的名字还无人知晓,美名便迅速传遍公司。 怎么说呢?一位帅哥空降,还是值得全公司的女同胞热烈讨论的。 女同事举着偷拍新特助的照片跟群群感慨,“老板吃得真好,又是她内宠——”她得戏谑之意,不言于表。 群群却道:“这次可不一样,这位是真特助,老板在旧金山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要是真有什么早有了,还用得着走得那一位?” 方珏离职,群群连全名唤他都懒得了。 女同事看出群群气不顺,本以为挤兑走方珏,她能上去,结果来了一个更难对付的。 “老板不也升了你的职务吗?”方珏从前负责的行政部公务如今悉数交到她手里,无论是工资还是职务,她都有了极大提升。 群群叹气,“这些算什么,我想做老板的身边人。” 女同事说:“方助从前在的时候,也没当上老板的身边人。” 所谓身边人,自然是全权管理老板身边的一切大事,她的安保财务还是一些内务都由身边人来管理。 可方珏在老板身边时,老板出差时的行李都是自己收拾的,老板戒心很重,方珏从没真正意义上进入到核心圈。 “你该搬到楼上去,这里的保密性太差。”新来的特助巡视一遍容向熙的办公环境和安保团队之后,道:“你的安保团队不干净了,我看着,至少有三个人被收买。” 容向熙说:“何止,至少五个,这还只是我看出来的。” “我母亲我前夫还有我舅舅,他们不止在我的安保团队里安插了一个人。” 联姻之后 第82节 李璟说:“我慢慢出手帮你清理。” “晚上一起吃饭吗?”容向熙邀请。 他们很久没见了。 久到她快忘记他这个人。 实在是李璟太没有存在感。 跟他比起来,方珏都算是情商高有趣味的人。 “不需要。”李璟说:“你今天的任务繁重,空不出时间来吃晚饭。” 他垂眸看一眼腕表,这支漂亮精致的腕表是八年前容向熙送给他的礼物,不仅可以看时间,还能精准定位他的位置。 李璟知道容向熙送这只表的用意,自从她送了,他就没有摘下过。 “还有八分钟,你的前夫处理离婚公关的团队便会来到坤泰大厦三十二层,需要准备一下吗?” “需要什么准备?”容向熙觉得自己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大脑清醒,无需准备。 李璟眼睛瞥向她发顶,“不如,把你用来固定头发的钢笔换成簪子。” 他准确从储物格第三层拿出一支古朴素雅的檀木梅花簪,递到她眼前。 容向熙沉默片刻,拿过簪子,随意挽住头发。 相处多年,她还是受不了李璟的人机作风。 明明她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正常人,现在越来越接近人工智能。 “有时候,你可以变得有人情味一点。” 李璟说:“像刚离职的那位特助一样有人情味?” 容向熙:“……”倒也不用如此极端。 . 离婚公关团队准点抵达三十二层。 他们是以谈项目的名义过来的,来人除了有公关总监,还有商呈玉、项目部主任,以及中恒集团其他高层。 容向熙抵达之后,其他高层自觉避开,到会议室外面的休闲室跟坤泰集团的高层交谈有关项目的事。 容向熙和李璟一起入内。 李璟稍后一步,关上门。 他坐在容向熙侧后边的位置。 商呈玉目光落到李璟脸上,微微一顿,而后不易察觉朝陈澍递了个眼神,陈澍收到,立刻让人调查容向熙身边这个陌生男人的关系。 会议室内暗流涌动。 公关负责人撑着笑意,开口,“关于两位老板的离婚公关,我们初步做了框架,不满意的地方,我们慢慢改。” 见两位老板没有异议,她正色,“首先,我们计划分三个阶段逐渐增强公众对两位老板离婚的耐受性,最大程度降低离婚引起的动荡。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保密,我们还是希望不到官宣离婚的那一刻,任何人都不要掌握到两位老板已经确切离婚的证据,一切都要在烟雾缭绕中进行,只等官宣那一刻,再拨云见日。” “为了两位老板的名誉着想,我们初步将两位老板的离婚原因定为性格不合,所以,在正式官宣离婚前,希望您二位尽量扫清之前的暧昧绯闻,从现在开始到正式官宣离婚,务必不要传出花边新闻,除非,两位老板想为对方增添一个受害者名声,让他/她获得公众怜惜。” “……” 在公关负责人的长篇大论结束前,商呈玉便已经获悉李璟的一切身世背景信息,他不易察觉蹙了蹙眉,目光瞥向李璟的眉眼。 容向熙觉察到他的注视,替自己的助理回望过去。 商呈玉勾了勾唇,收回视线。 短会结束,公关团队离场,商呈玉却没走。 陈澍作为他的能说话的嘴,告知容向熙,“中恒集团做了初步调整,从今日起,由董事长亲自负责坤泰集团—中恒集团的合作项目。” 在陈澍说完,商呈玉慢条斯理道:“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告知容小姐。” 容向熙:“请讲。” 商呈玉看着她眼睛,含笑,“母亲早上打电话过来,想要亲自拜访檀园,你看,是我独自招待,还是——” 商呈玉话里的母亲当然是指郁小瑛。 通常,他用“汪主任”称呼他的亲生母亲。 “我当然要过去。” 离婚的事情郁小瑛按理说该一无所知。 不过,她的安保团队里有郁小瑛的钉子,她也说不准,郁小瑛对此事知道了多少。 眼下之计,还是要瞒着郁小瑛的。 不然,她前脚知道离婚,后脚就会安排容向熙相亲了。 在容向熙眼中,自己的母亲当然处处都好,只是母亲的有些想法实在不敢苟同。 郁小瑛认为,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一番事业,比有一番事业更重要的是有一个门当户对的爱人。 当然,比“爱”这个形容词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当然,在郁小瑛的词典里,“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并不代表男女双方要地位相当,而是男略高于女,如果真的时地位相当,郁小瑛便觉得这是低嫁,而低嫁是万万不可的! 商呈玉没有开完整场坤泰—中恒洽谈会。 中场休息时,他拎起外套抽身离开。 陈澍留下,负责解释,“老板去了云山。”说着,他眼神若有似无朝李璟瞥了下。 李璟面色淡然,或者说面无表情。 容向熙留意到陈澍的眼神,微微蹙眉。 . 车子抵达云山脚下,司机停车。 汪明漪对访客有规定,想登山拜访她,必须从山脚走到山顶,方显诚意,从前,商呈玉每次都遵守这个规定,无论狂风暴雨还是微雨细雪,他都徒步上山。 但此刻,他面无表情,“开上去。” 知道商呈玉驱车上山,汪明漪怒不可遏,“什么意思,来搅和我的清净了!” 以后人人都这样做,她还有什么清净可享!只闻车尾气罢! 商呈玉没接话,淡淡扫一眼汪明漪身边侍候的人,“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这是要驱人了。 左右忽视,讷讷不敢言,轻手轻脚离开,将庭院留给母子二人。 汪明漪还没见过这阵仗,有些害怕,小声说:“怎么了?” “母亲,八年前的事,有谁经手了?” 汪明漪抿唇,“干嘛,人都被你爷爷清干净了,还兴师问罪啊?都这么多年了,还记仇!” 商呈玉道:“我是说旧金山的事情。” 汪明漪脸色微白,“那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小小年纪勾引别人的丈夫,我稍微用点手段怎么了!” “我没有说不可以,斩草须除根,您当年没有除尽的草蔓延到我身边来了。”商呈玉平静道:“涉及旧金山的人有那些,我帮你清干净。” 汪明漪:“没有了,一根草都不剩了!” 她确保那对母子都死在当年的加州山火里。 商呈玉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汪明漪,“那这是谁?” 汪明漪微微瞪大眼睛。 她并不认识照片上的人,但认得出照片上青年跟商介民如出一辙的眼眉。 她的手有些发抖,依旧强撑着冷静,“你从哪里见到他的?” 商呈玉没回,他说:“不管您觉得有没有斩草除根,经手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列名单给我。”他一个个的查。 汪明漪抿了抿唇,“很多是汪家的人,你还是手下留情。” 商呈玉说:“您还是留在山上修身养性,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商呈玉跟汪明漪讲完,吩咐人看好汪明漪,便直接下山。 云雨霏霏,下起小雨。 商呈玉倚在座椅上,侧目,静静看向窗外的雨。 一个李璟很好解决,但他待在容向熙身边,便是巨大的难题。 短时间内,他并不能判断,李璟跟在容向熙身边是否另有所图。 如果没有,他贸然出手解决李璟,恐怕会伤她的心。 ——他不能再做令她伤心的事。 这件事,由此变得棘手。 回到坤泰大厦,会议还在进行。 商呈玉抬手敲门,不疾不徐敲了三下。 陈澍立刻起身开门。 商呈玉进门,目光往容向熙身上扫一眼,作为礼节,他的余光也依次瞥过容向熙身侧的高管。 高管们立刻坐直身体。 商呈玉在对面落座,并不需要会议秘书向他汇报会议进程,“叨扰大家,继续。”他精确说出双边会议下一个该商议的点,眉眼清隽淡漠。 散会后,容向熙到对面的休息室询问李璟,直截了当,“你好像跟商家人有故事。” 李璟直接回答她,“我生父应该是你前夫的父亲。” 容向熙并不意外他用“应该”这个词。 因为作为养在国外的情妇的儿子,他并不会知晓父亲的身份。 容向熙之所以知晓,也是因为容韶山也干过这样的事情。 联姻之后 第83节 他养在国外的小女友也不知晓,他在国内有两位妻子三个孩子。 “你打算怎么样,认祖归宗?” 李璟说:“哦,我还没有活够。” 容向熙有点想笑,他还是第一次承认自己怕死。 李璟询问,“他们家,应该比在旧金山追求你的王子和议员更有权势吧?” 容向熙耐心说:“按照当前的权力架构,是这样的。” “不过在京城,远比在旧金山安全。”她加重语气,“尤其是在我身边。” 余光瞥见来人,容向熙及时停口。 商呈玉长身鹤立,温文尔雅,“母亲已经到了。” 容向熙转头对李璟说:“钥匙拿到了吧,回去等我。” 商呈玉微微眯了眯眼。 上车之后,容向熙若无其事开口,“我跟李璟关系匪浅,他的命是我救下的。” 当年山火蔓延,整个小区都遭了灾,李璟家烧得尤其严重,作为邻居,容向熙带着安保团队救下奄奄一息的他。 “我知道,不会碰你的东西。”商呈玉瞥她道。 这话听着很怪,容向熙挑眉,“他应该跟你没仇吧?” “没有,除了商介民是因为去看他才惨遭罹难,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半分关系没有。” 容向熙默然。 商呈玉不疾不徐,说:“只要他不出手,我绝不会主动出手。” 话落,他看向容向熙,眼眸漆黑深邃,“如果我们真的有冲突,容小姐会保持中立吗?” 中立这个词汇有点耳熟。 容向熙柔和说:“我会保持灵活的中立姿态。” 她抬眸望他眼睛,格外真诚,“如果他占据上风,我会保持中立,如果他屈居你之下,我会帮他。” 商呈玉微哂,“容总的态度明确。” “中立本来就有态度。” 面对她翻旧账的行为,商呈玉并不恼,反而勾唇笑了笑。 他发觉,离婚确实让容向熙变得活泼一些。 这也算一件好事。 第51章 做戏 她终究不属于他了。 檀园内, 烟雨朦朦。 一树青森的竹林衬着,更显得这个地方幽深而没有人气。 郁小瑛端坐客厅,头顶流苏灯璀璨耀眼, 却照不明整山庄园的昏沉凛暗。 她有些理解, 容向熙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 坐在这里, 呆在这里, 比呆在医院陪容韶山更要压抑。 她抚了抚裙摆,起身。 管家立刻跟在她身边追随着,“您要去哪里呢?我陪您过去。” 尽管管家的话说得亲切又妥帖, 但依旧更改不了她在监视她的事实。 这又为这个地方, 增添了另一层的难挨。 “我随便走走。” 管家却不敢让她乱走,万一她发现什么先生和太太已经离婚的证据,那就全完了。 “我去卧室看看, 没问题吧?” 她在客厅看不出什么,如果去卧室,一定能瞧出破绽。 郁小瑛安在容向熙身边的人给她递话, 说容向熙最近有些不对,具体不对却没有说——虽然他忠于郁小瑛, 但每月给他发工资的是容向熙, 他不能把容向熙身边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告诉郁小瑛, 除非他想被容向熙彻底扫地出门。 郁小瑛很理解他,也没有追问。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她亲自来一趟檀园。 管家亦步亦趋在郁小瑛身后跟着, 直到她迈入顶层的分隔线。 管家定住脚步,“夫人,到了我这里我就不陪您了, 先生不喜欢外人进主卧。”就连阿姨要清理主卧房间,也得避开商呈玉在家的时候。 郁小瑛挑了挑眉,“好。” 待郁小瑛进门,管家立刻把郁小瑛进入顶楼视察的消息发给商呈玉。 . “母亲进了主卧。”车上,商呈玉的声音清润幽沉。 雨丝缓缓在车窗划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容向熙一直正襟危坐,闻言,交扣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攥紧。 她知道商呈玉的话意味着什么。 当初她从檀园搬出时,一件东西都没有留下,主卧根本没有她有她留下的痕迹,以母亲的谨慎,一但她进入主卧,所有事情都遮掩不住了。 容向熙垂眸,思考着该如何给郁小瑛负荆请罪。 “但她不会发现什么。”商呈玉补上刚刚说得话。 容向熙微微诧异看他。 商呈玉跟她对视,“容小姐,我不会蠢到在离婚消息还没公布的时候,就放弃做表面功夫。” 容向熙静了一静,第一次庆幸商呈玉是十足的聪明人。 所谓聪明人,不仅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还能及时为对方查缺补漏。 下一刻,她真挚感谢坦诚认错“多谢,比起你,我太蠢了。” 或许,她不该那样着急搬出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容向熙便立刻打消。 搬出来之后她很快活,这点快活比向郁小瑛负荆请罪来得更重要。 商呈玉没应声,侧眸看向窗外朦胧的雨。 容向熙的坦诚总是让人无话可讲,她的直白斩断很多本可以逸生出幽微情感的话语—— 有时候,商呈玉倒希望她像其他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嘴硬一点骄傲一点,保持着永不低头的风度,这样,他还可以跟她拌一拌嘴。 现在,倒是只有沉默的份了。 时间便在彼此的沉默中度过。 临下车时,车厢内才有了几分活气。 容向熙调整了下表情,保证一遇见郁小瑛,便能做出满面笑容、热情又微微谄媚的模样。 她礼节性问一下商呈玉,“这样可以吗?” 她含着盈盈笑意,柔声问。 容向熙是清冷型明艳型的美人,她并不常笑,笑起来总给人冰雪消融、万物回春之感。 商呈玉望着她,耳边似乎能听到冰雪因融化而嘀咚作响的声音。 半晌,他收回视线,“有点夸张。” 他找回冷静,“太夸张便代表你心虚。” 他不疾不徐道:“是母亲不打招呼就到檀园里搞突袭,你不该心虚,除非你觉得有什么事隐瞒了她。” 容向熙:“……” 他还真是体察人心。 她抿了下唇,做出平静淡然的模样,眉心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疲于工作的倦怠。 似乎让忙于工作的她匆忙赶回檀园招待郁小瑛,是一件让她倦怠至极的事情。 商呈玉勾了勾唇,“孺子可教。” 容向熙沉吟,“还是刚刚之前那个表情更适合我。” 她扬起唇,眼眸明亮澄澈,“我不喜欢对我的母亲冷脸,不管以什么理由。” 虽然做出冷淡厌烦的模样更有效用,但她并不想因此让郁小瑛患得患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她冷一次脸,郁小瑛便怀疑她不再爱她。 商呈玉说:“容小姐是好个好女儿。” 容向熙没有以同样的话术夸赞他,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好儿子。 她说:“记得,你改一下口,不要让我妈妈怀疑。” 商呈玉从容不迫,“好的,太太。” 容向熙点了下头,抬步下车。 外面雨势渐大,她接过司机撑起的伞。 商呈玉走过来,扣住她手腕。 容向熙微征。 下一刻,他修长白皙的手拿过她手中的伞。 容向熙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追随他的脚步。 步入雨中,伞面完全倾斜于她。 联姻之后 第84节 容向熙听着雨点噼啪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仰眸道:“你的病刚好,还是仔细一下身体。” 雨声轰隆,她的声音悠然传入耳边。 商呈玉微微垂眸,望见她澄澈而充满关怀的眼睛。 离婚后,她开始如关怀其他人一般关怀他。 可她终究不属于他了。 他垂眸看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做戏做全套,不是么?” 容向熙低下眼睛。 她还没有傻到,分不清是不是做戏。 郁小瑛站在屋檐下,隔着层层雨雾,含笑看着向她走过来的一双璧人。 容向熙走过来,她拉过女儿的手,装模作样的指责,“怎么能让呈玉为你撑伞呢?瞧,他浑身都湿了。” 容向熙暂时摸不准该用什么表情来回馈郁小瑛的指责,轻轻靠在她怀里,“我错了。” 郁小瑛抚摸着她背脊,“跟我认错有什么用?不知道心疼心疼呈玉?” 容向熙:“……” 她转过脸,隐晦瞥一眼商呈玉。 商呈玉收到她眼神,含笑道:“母亲,我有点事要处理,您跟昭昭好好聊。” 郁小瑛本来还想再观察观察容向熙跟商呈玉之间的感情状况,不过商呈玉有事做,她倒不好强留,“去吧。” “不错,我以为你们要闹离婚,结果现在看来,感情比以前还好了。”以前,郁小瑛可想象不出来商呈玉为别人撑伞自己淋雨的场面。 就连商呈玉跟容逢卿在一起时,商呈玉也没有为容逢卿撑过伞。 伦敦大雨淋漓,他独身撑伞而行。 为容逢卿撑伞的是秦越。 想起容逢卿,郁小瑛便有了话讲,“介于你爸爸的病重,徐兰珺打算尽快办容逢卿的婚事给他冲冲喜,邀请函我已经收到了,到时候我和你还有呈玉一起出席。” 容向熙沉吟道:“江凛背景复杂,婚礼就不要正式出席了,婚前宴倒是可以参加,表一表情分。” 郁小瑛道:“她都被驱逐出族谱了,还用这么小心?” 容向熙柔声:“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郁小瑛还是听女儿的话的,尽管她很想在婚礼上看一看徐兰珺的热闹,但既然女儿另有打算,她便压下念头。 郁小瑛含笑说:“理事会发给容逢卿的生活费上个月就停了,这位娇小姐也没吵着要钱,真是让人惊奇。” 容逢卿被逐出家谱的事并没有公之于众,甚至容逢卿本人也不得而知,真正广而告之的时候,是她因损害家族利益而激活触发条款时。 真正能提醒她,使她了解到在家族真实处境的,便只有每月按时打在她卡里的生活费——只有容氏家族内部成员才能每月领到不菲的信托费用。 而容逢卿,现在已经没这个资格领这笔生活费。 之所以没有发觉,是因为已经有人满足了她的生活需求,使她不用靠着家族理事会打来的生活费度日。 . ”老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虚荣。”汀水别苑里,容逢卿脖颈带着亮晶晶的珠宝,火彩吊坠如一颗闪亮的麻将牌垂到胸腹。 她微微仰着脸,坐在男人怀里,咬着唇,眼神显露出自责的模样。 江凛抬手轻抚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哄着她,“怎么会,公主就是值得最好的。” 容逢卿微微低头,眉心蹙起,“可我这个月花的太多了——” 从小到大,容逢卿物欲都很重,上大学时,每个月八位数的生活费都打不住,这远远超出每月家族打给她的信托资金。 徐兰珺疼惜她,便把自己那份信托基金也交给容逢卿使用。 但这也满足不了物欲繁重的容家小小姐。 她看了什么东西,便直接拍了照片发在ins上。 她并不直接说自己想要。 但总有人心领神会,将她拍在ins上的珠宝首饰买下来送给她。 她跟江凛就是这样相识。 她看中了一只祖母绿翡翠手镯,把拍摄到的图片发到ins上。 但一连几天,也没有人像以前那样买来巴巴送给她。 她懊恼蹙眉,还是姐妹花告诉她,“你看中的是戴在容向熙手上的手镯,谁能买得起谁又敢买?” 是的,那张图是确实源于容向熙开发布会的视频。 她把容向熙截去,只留那一只绿莹莹的极品祖母绿手镯。 这让容逢卿无比烦躁。 本来得不到该得到的东西就让她厌恶蹙眉,结果得不到还是因为容向熙! 这让她在愤怒之余多了几分委屈。 她几天没有好心情,频频去酒吧买醉。 直到一个晚上,她喝得神志不清,却被一个男人扣着下颌吻住。 他们度过意乱情迷的一夜。 第二天醒来,她手腕上凉润润被套上一个东西。 她知道,那是一枚镯子。 果然,她心心念念的那只手镯就套在手腕上。 那个男人温柔抚摸她脸颊,说:“公主值得最好的一切。” 那个男人,就是此刻拥她在怀的人。 “你会永远爱我吗?”容逢卿患得患失。 江凛是她遇到的除秦越之外最对她百依百顺的人,除了百依百顺之外,他还拥有秦越远不能及的地位和财富,尽管这不及商呈玉,但跟在江凛身边,她又尝到了难得的众星捧月的滋味。 而且,江凛对她十足大方。 有时候银行的每月流水发过来,她都不忍看。 就算花钱如流水的徐兰珺看了,也得揪她耳朵骂她败家。 可是江凛从不会因此指责她。 他只会温柔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说,“你值得,公主值得最好的一切。” 第52章 后悔 他已成戏中人。 郁小瑛没在檀园久留。 她的视察任务已经完成, 实在没必要在这个幽森森的地方继续待下去。 雨越下越大,郁小瑛没让容向熙继续送她,按住她手腕, “好了, 到楼上去陪呈玉吧, 他淋了雨, 可能会染风寒,你熬一点姜汤给他喝。” 说完,她乘电梯直抵地下车库, 走向自己的专属座驾。 容向熙走向厨房, 浅声告诉厨师,她要再一次下厨。 厨房寥落的光映在她眉眼,显得她柔和而温美。 此情此景, 使檀园所有旁观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容向熙是一位再称职不过的太太。 实则,容向熙跟商呈玉的离婚, 只剩下最后一道手续。 容向熙厨艺不佳,但煮个姜糖水对她来说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将浅褐色的姜糖水盛到白瓷碗里, 容向熙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而后把图片发给郁小瑛。 容向熙:[完成任务。][图片] 郁小瑛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回复完郁小瑛, 容向熙垂眸拨开另一个联系人的界面,言简意赅, [半小时后来接我。] 她感受到幽凉的气息靠近。 顾不得看李璟的回复,容向熙收起手机, 微微偏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我该走了。” 她何其了解他, 即使没有留意他的脚步声,仅仅是嗅到一点跟他有关的气息,她就知道,他过来了。 商呈玉清冷的目光微顿,视线落在她发顶。 他们其实靠得很近,近到呼吸相融,近到容向熙刚刚偏头的幅度再大一些,她的发顶会擦过他的鼻尖。 但她如此克制,克制得避开跟他一切的接触。 商呈玉不急着让容向熙走,平静询问,“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疾不徐给出自己的借口,“下次见到母亲,我总不能一无所知。” 容向熙清楚他的言外之意。 他在隐晦提醒她,她有义务向他告知跟郁小瑛谈到的一切。 毕竟,此时此刻,他们还是一起向郁小瑛隐瞒真实情况的战友。 容向熙并不想告知他关于出席容逢卿婚前宴的事情。 除非必要,她不想跟他交谈这个名字。 “一会儿我告诉管家,让管家告诉你。” “是关于二小姐的事情。”商呈玉微微含笑说。 容向熙垂下眼睛。 他真是很敏锐,似乎只要他想猜,天下没有他猜不到的事情。 商呈玉看着容向熙,从她微垂的眼睫再到柔润的唇,“容小姐还是很避讳这件事。” 联姻之后 第85节 容向熙抬眸,“是我怕你避讳。” 她平心静气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拿她的名字试探你。” 商呈玉说:“我们已经离婚了,试探又如何?” 他慢条斯理道:“不管离婚前还是离婚后,我从没觉得说二小姐的名字是试探,这是容小姐预设了我的想法。” 容向熙没反驳,淡淡道:“是,你做什么都光明正大,是我多想了。” 他当年宠容逢卿宠得那么轰轰烈烈,怎么会在乎她提起她的名字呢? 她谨小慎微惯了,误以为商呈玉也是这种人。 可他从不需要谨小慎微。 商呈玉眸底的笑意渐渐敛去,没等他开口,容向熙已经急着跟他告别。 “我要走了。”她仰眸,眼底没有半分怨气,礼貌道:“请让开。” 商呈玉慢慢意识到,他似乎无法把控容向熙的心神。 他自以为了解她,但永远猜不到她的下一步动作。 面对她,唯一正确的解便是坦诚。 但,这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他只擅长把真相绕十个弯子,再分为几个阶段不急不缓告知旁人。 商呈玉凝视她的眼睛,缓声说:“昭昭,我跟你的所有矛盾,都是源于我的愚蠢。”顿了下,他说:“我跟二小姐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是他第二次用这样的说辞解释他跟容逢卿的关系。 比起第一次,似乎这一次,他的神情显得温和一些,而不是表露着高高在上的淡漠。 但容向熙依旧不放在心底,“这些解释的话,你该跟你的第二任妻子说。” “你煮了姜汤,也不拿给我么?”商呈玉目光落在岛台的姜汤上,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容向熙刚刚说得话。 容向熙却注定要破坏他努力维持的平和场面。 她看着他眼睛,说:“姜汤是我应母亲的要求煮的,这碗姜汤唯一的功劳便是生成一张发给母亲的照片。” “我没有想让你喝,你来得再晚一些,这碗汤就会被倒掉。” 商呈玉没有讲话,唇线微微抿直。 这并不是他愠怒时的神情,他生气时,表情往往时温和的,甚至唇边含笑,只是眼底如淬冰。 容向熙观察他的神色。 她竟然能从他如玉般苍白的面色、漆黑的眼眸中,看出无可奈何的虚弱的感觉。 “好好修养吧。”她收回视线,不再将目光留在他脸上。 手机屏幕亮了亮。 李璟发消息给她,[到了。] 容向熙低眸回了消息,不再管眼前这堵墙,打算绕道离开。 檀园的装修耗资庞大,仅仅是厨房,便有四个紧急出口。 容向熙抬步,想从侧门绕道而行。 还未走,手腕便被扣住。 他的手很冰,像刚从冷水中浸过。 声音是微冷的清沉,他的神情却已经恢复温润的模样,“昭昭,我开始后悔离婚。” 商呈玉漆黑清冷的眼眸情绪翻涌。 他以为好聚好散就能跟容向熙覆水重收。 但她的爱并不会如同潮水般重新汇集,只会像逝水般滚滚东流。 他不会成为她的重修旧好,只会是她过往人生中一粒不起眼的灰尘。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闻言,容向熙身形顿了下,她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收腰长裙,裙摆如服帖收在脚踝,在她精准的控制下,她身上的裙子不会出现一次意料之外的晃动。 她精准控制着裙子,如同精准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她仰眸,唇角勾出温和笑意,“我想,这件事,您应该跟双方律师交谈,我离婚的心很坚决,您刚刚说出口的话,只是凭空浪费了您的精力,而我,什么都没听见。” 商呈玉含笑回她,“可是,如果我要反悔,容小姐似乎无力反抗。” 容向熙唇角的笑意敛去,眼底寸寸凝结成冰。 她在恨他,无法控制情绪得恨他。 商呈玉望着她冰冷含恨的眼,眼前缓慢浮现出他们相亲时的场景。 他第一眼看她时她澄澈漂亮的眼底便已经汇聚了热切的情意。 他本能厌恶这种眼神,并用了点手段,终于,她变成他所接受的模样。 只是他开始怜惜她。 ——怜惜一个看起来冷静强大的人。 而怜惜,是爱的开始。 “你又在想谁?”容向熙无法接受他们在对峙的时候他在走神。 商呈玉当然不会说实话,眼神聚焦在她脸上,“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容向熙以为是相亲的时候,“哦。” 商呈玉却慢悠悠道,“想起你小小年纪在我家大放厥词给商希林出主意让他养废我的时候。” 那是很久之前了,他难得回商宅一趟。 他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纤巧漂亮的六角亭。 这座亭子有个别名叫聚风阁,坐在这个亭子中里,说出口的任何话都会顺着风声传到路过人的耳朵里。 商呈玉很轻易便听到容向熙跟商希林交谈的声音。 商希林很少说话,多数是小女孩在说。 商希林问她,“昭昭,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如何管教自己的弟弟,我不喜欢他,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 “我也是!”这话简直说到容向熙心坎。 毕竟满京谁不知道,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容大小姐最近喜得弟弟妹妹。 她立刻来了精神,精力饱满,“大哥哥,你要管教他不好在人前管教的!越讨厌他就越要在人前表现得兄友弟恭,背后慢慢使软刀子啊。”她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经验之谈,“比如时刻监视他,多多给他找一些爱玩的朋友,鼓励他放纵天性追求自由,总是夸赞他让他志得意满,然后在你的长辈因他不成器而责罚他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为他撑腰,直到——”她眨了眨眼睛,说:“直到他犯下了滔天罪恶,你再出手轻轻把他剪掉,这样你还可以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呢。” 彼时,容向熙并没有留意,一直在她对面坐着的商希林微微抬起眸,朝某一个方向露出一个一贯温雅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几米之外,商呈玉精准接收到这个笑容,也猜到了商希林的目的。 他在离间他跟未成年的容向熙的感情。 容家虽然在走下坡路,但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助力。 商希林自然不想他得到那这份助力。 而他也从未想过要得到容家的所谓助力。 只是,商希林的离间是有效果的。 至此之后,他很难对自己这位未曾谋面只闻其声的未婚妻有丝毫好感。 即使她曾对他满怀真情,他也不过觉得,那是善谋心计的容大小姐虚伪的假面。 他耐心陪她演戏,残忍磨光她的爱意。 只是等到戏剧落幕,他已成戏中人。 第53章 懦弱 你卑劣的人品撑不起你高傲的姿态…… 容向熙对这件事印象不深。 但她记忆力很好。 她垂眸, 从记忆中的边角旮旯里找出商呈玉所说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作为商希林的客人到商宅拜访,以容向熙本人的名义,而非借助容家的威势。 临行前, 郁小瑛给她下达任务, “要讨好商希林, 让他高兴, 知道吗?” 郁家出事,徐兰珺带着一双儿女入主容公馆。 尽管在新闻发布会后,郁小瑛保住自己容太太的位置, 可这位置依然不稳, 似水中一触即碎的月光。 她必须借助一切力量来稳住自己的地位,稳住容向熙的地位。 容向熙接受了这个任务。 商希林比容向熙年长十二岁,容向熙读中学, 他已经大学毕业。 她第一次独身拜访商宅,身边没有父母的陪护,只有隐在暗处的保镖。 等她迈入商家, 保镖也要被商家的管家接管。 她飘悠悠往前走,身后空无一人。 商希林并没有来接她,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养成如同商载道一般“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习惯。 经管家告知, 商希林在六角亭。 容向熙走到的时候, 商希林坐在亭子里把玩一只钢笔。 他微微侧着脸,她辨不出他那张苍白又虚弱的脸上究竟是什么神情, 只是神情专注。 钢笔似乎比他亲自邀请的客人更值得注目。 他没有招呼她,也没有看她, 连管家提醒她到来时声音都被他忽略。 联姻之后 第86节 他旁若无人,带着与生俱来的独属于商家人的傲慢。 容向熙在亭口安静站了一会儿,身体因冰冷而不受控制发抖。 她极力克制着打颤, 唇角扬起甜美又乖巧的笑。 她第一次尝到被冷待的滋味。 但她不能赌气离开。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提着裙子走近商希林,特意为他挡住风口,小心翼翼开口,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冷待一般,“大哥哥,你不开心吗?” 商希林抬起眼,似乎刚刚发现她在这里,语气轻柔散漫,“昭昭,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容向熙抿了抿唇,并没有讲出事实。 ——是他亲自下帖邀请她过来的。 她微微瞪大眼睛,用撒娇的语气指责,“怎么,你不欢迎我,说好是当我的朋友呢!” 商希林露出一个笑,“好吧,我错了,我确实不开心。” 容向熙当年年纪小,并没有察觉出他说“不开心”的真实意图,而是顺着他话说:“我也不开心啊。” 她用轻盈的语调,叽叽喳喳说自己的难过和伤心事。 她说得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女孩儿心事。 她并没有讲真正导致她伤心的事情——父亲出轨二房过门、外公罹难。 那种话太悲伤,太沉重,她觉得商希林不会喜欢听,于是捡着不轻不重的事情讲。 她以为这样可以讨好他。 商希林却打断她的话,“昭昭,我不开心,你可以帮我找找让我开心的办法吗?” 容向熙小心试探问:“什么事让您不开心?” 商希林低眸含笑,“昭昭,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如何管教自己的弟弟,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 例如他生日,商呈玉送他一只玉雕,他便要回赠一只钢笔。 他不想回赠任何东西。 整个商家,只有商呈玉才是那件多余的东西。 容向熙不知商希林的想法,只是恳切给出她自己的答案。 有点刁蛮有点傲气,实践起来却很有效的答案。 于是就有了商呈玉听到的那一番话。 . 容向熙不觉得这段往事亏心。 彼时,她根本不认识商呈玉,实在没必要为他说话。 她仰眸,厨房的光线苍白明亮,映照在他漆黑寂冷的瞳孔。 容向熙猜不透商呈玉的心思,如同十几年前她猜不透商希林的心思一般,只是后来,她勘破商希林的谜底,但依旧对商呈玉一无所知。 她温声说:“如果你介意,那我代替十六年前的我向十六年前的你道歉。” 商呈玉当然不想要她的道歉,“没必要,已经过去了。” 既然已经过去了。容向熙晃了晃被他紧攥的手腕,“我可以走了吗?” 她动作时,他的袖口随她摆动,散出一缕很淡的冷香。 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款香水味。 容向熙低眸,抬手去掰他的手指。 商呈玉从容用另一只手覆住她的手背。 他总有问题可以拦住她的动作。他垂眸平静问:“当初跟我大哥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不跟他联姻?” 容向熙放弃挣扎,仰眸回答,“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你在伦敦跟卿卿谈恋爱,我就会跟大哥哥联姻,那样的话,你跟卿卿恋爱的两年,就是我跟大哥哥联姻的两年。” 她仰眸诚恳说:“如果你早让我知道这件事,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我的相亲名单上。” 再好的东西再好的人,只要跟二房的人扯上关系,在她眼里,就是垃圾。 容向熙知道如何能刺伤一个人。 面对别人,她总是会把太过伤人的话隐藏于心,但面对商呈玉,她肆无忌惮。 她甚至渴望看到他痛苦的神情。 她微微含笑跟他讲话,眼底却是冷的。 商呈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自然不会如容向熙所愿露出被刺伤的表情。 他的神色平静如昔,甚至还能精准反击。 “恐怕未必如容小姐所愿,在婚姻大事上,容小姐并没有做决定的资格。” “大哥求娶过你,容董断然拒绝。”他神情清冷,语气平静,道:“他似乎觉得大哥身体不好,撑不到真正掌权的时候,所以没有接受大哥的求娶,但他很会利用这一份亲密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那几年,坤泰集团乃至容家的确在与商家的合作中得到不少好处。 容向熙并没有因他的话而心虚。 “是的,我的确被人掣肘,可是商先生又自由到哪儿去了呢?商先生似乎也没有自由到可以求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不然,何苦一边娶了姐姐一边又念念不忘妹妹呢?” “同样都是联姻,同样都是利益,商先生一直摆着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您有什么好高高在上的呢?您卑劣的人品撑不起您高傲的姿态,您只是一个欺骗别人感情的懦夫罢了!” 商呈玉望她眼睛,坦然承认,“的确如此,我既没有人品也不够坦诚。” 话说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容向熙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咄咄逼人的疯子。 她垂眸抿唇,然后用力甩手。 商呈玉不得不松开她,再握下去,会弄伤她的手腕。 容向熙抬腕看表,而后抬眸看向商呈玉,语气已经恢复正常的温和模样,“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对别人说过狠话,这是第一次,还望商先生海涵。” 商呈玉的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没什么,外面的雨太大了,让李助理把车开进来吧。” 檀园的车是可以从门口直接开到廊前的。 李璟驾车从山底开到山顶,又从山顶大门前开进清幽森郁的竹林,再驶过两边栽种着山茶花的柏油路,最后将车停在廊前的青石地砖上 容向熙撑伞站在廊前,婷婷袅袅,雨雾笼罩她身上,显出清冷又薄凉的模样。 雨水顺着屋檐洒落,顺着伞面滑下,溅湿她深色裙摆。 望见车子过来了,她拾级而下。 李璟开门,替她撑伞,送她入内。 直起身,他回眸,一道幽凉而深邃的目光从室内看过来。 冷意席卷全身。 李璟面无表情上车。 商呈玉偏移视线,看窗外那一丛丛被大雨摧残凋落的山茶。 又该换花了。 . 回程路上,容向熙一直沉默不语。 到公寓楼前,李璟瞥见大雨倾覆下那一道被淋透的高大身影。 “瞧,你的前助理。” 容向熙一直发散的眼神凝住,望见雨幕中,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她跟李璟说:“我找他说两句话,你先回去。” 她下车,撑着伞,走到方珏身后,语气凉而淡,“跟我上去。” 方珏以为是幻听。 他回头,雨幕中,容向熙正淡淡望着他。 她撑着一把漆黑的商务伞,伞下的她,轻薄缥缈得像一道袅娜的影子。 他抿了抿唇,眼眸中的犹豫一闪而逝,最终,他说:“好。” 一起进了电梯,容向熙跟方珏说第二句话,“你是在演苦肉计。” “是。”他轻声说:“离职的事,我该跟你商量。” “多谢你的离职,我的新助理很好。” “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些年,一直是他在陪你。”这么多天,方珏并没有闲着,早就把李璟的背景查得七七八八。 他知道,留学那段时光,李璟是陪她最久的人之一。 容向熙没回他的话。 她没义务像方珏解释跟李璟的关系。 迈出电梯,她随意将伞丢在架子上,指纹开锁。 方珏跟在她身后,细致将伞收起来,搁在门口的内层橱柜里。 那的确是收纳雨具的地方。 门已开。 容向熙站在玄关,一袭长裙,长发迤逦,指尖轻轻点了点静区卧室的位置,对留在门外的方珏说:“你淋湿了,去洗个热水澡。” 此刻,方珏并没有多想,因为只是容向熙随口的关切。 他步入这座豪华又冷清的房子,缓步走进浴室。 联姻之后 第87节 直到,他在浴室镜台前,看到双份的洗漱用品。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变得凝固。 升腾起的情绪不属于欣喜而是骇然。 他立刻出了门,还是湿漉漉的模样,紧蹙眉心,“昭昭,我们不能这样。” 容向熙本来慵懒躺在沙发上,闻言,起身。 她瞥一眼方珏惊惧的眼眉,瞬间猜到是什么引起他这样的情绪。 是双份的男女分明的洗漱用品。 容向熙并没有告诉他,他去的只是客卧,她的主卧在楼上。 而双份的洗漱用品是管家贴心为突然造访的客人准备。 客人自然有男有女,所以他贴心准备了双份。 她哂笑,懒洋洋问:“为什么不能,你不是喜欢我吗?” 说到这里,她唇角的弧度弯得深了一些,“不是简单得喜欢我,是‘何止喜欢’,你爱我,你说的。” 方珏冷静,“我担心不能取悦你。” 容向熙同样冷静,她轻描淡写点出他的心思,“你是担心我母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弄死你。”话落,她轻笑起来,“这不就是你一退再退的原因吗?你何止懦弱呢?你简直是虚伪!你一步都不愿意往前走,因为你不想负一点责任,这样的话,等到我母亲问责,你就可以无辜的说‘我只是无可奈何’。” 方珏浑身冷透,“昭昭,你这样看我。” “我这样都是高看你!”容向熙满身戾气,缓了缓,她把那股不知名的愠怒压下去。 “算了。”她抬手抚住额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方珏看出她心情不佳,想靠近她,身后有道人影已经悄悄跟在他身后。 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先生,不要打扰我老板休息。” 是李璟。 方珏微征,缓身看到李璟完整的模样。 他英俊得近乎刺目。 “好,劳烦你照顾昭昭。”方珏心底涌上诸多念头,复杂开口。 屋门重新关上,室内重回寂静。 容向熙重新躺在沙发上,侧着脸,静静看窗外磅礴的雨。 李璟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借着幽暗的光,处理海外邮件。 容向熙轻轻说:“我刚刚以为,你会像豹子一样敏捷蹿出来,按住他,结果你像轻飘飘的幽灵。” 李璟视线自平板移开,“小姐,我是人不是动物。” “我只是比喻,这是寄托对你美好期望的比喻。” “你的美好期望,是指我让像狗一样把碗舔干净,像猫一样把肚子露给你看,然后像豹子一样制服你的前助理。”他抬眸,面无表情说:“小姐,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人?” 容向熙想:不可以。 倒是可以把他当人工智能。 第54章 情怀 答应我一件小事。 容向熙虽然觉得李璟在冤枉她, 但还是耐心跟他解释前尘往事。 “我说让你像小狗一样把碗舔干净,是那个时候你吃不下饭,心理医生建议我这样做。” 李璟:“心理医生建议你把狗放在桌子上, 然后让他扒着碗狼吞虎咽?” 当然不是。 心理医生只是建议她为李璟提供一个良好的用餐氛围。 那个时候, 李璟刚刚从火灾中死里逃生, 眼睁睁看着活人在火海丧生。 得救后, 他肉眼可见得食欲不佳。 一开始容向熙并没有管,直到他苍白着脸,陡然栽倒在地上。 容向熙立刻让医生来别墅, 为他注射了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后, 医生建议她,“这是心理问题,我建议您为他提供一个良好的用餐环境, 比如,您吃饭的时候可以表现得热情一些、急切一些,勾起他的食欲。” 闻言, 容向熙并没有打算自己亲自上阵表演出“有食欲的模样”。 医生的要求不符合郁小瑛从小对她培养的用餐礼仪。 作为郁小瑛亲自培养的斯文淑女,她怎么可能狼吞虎咽呢? 让她表演厌食症还差不多。 不过, 她想到了完美符合了医生的描述的东西。 当天, 她让管家抱来一只雪白的拉布拉多, 在用餐时把拉布拉多放在李璟旁边的餐位上。 刚输完液的李璟神色恹恹,面色苍白。 拉布拉多却精力四射, 乖巧趴在大理石餐桌上,眼睛咕噜噜转来转去。 等为它精心准备的饭食上桌, 它眼睛“噌”一亮,立刻埋头在餐盆中狼吞虎咽。 容向熙都被它勾起食欲,温言对李璟说:“你要想狗狗一样, 把饭全部吃光。” 拉布拉多已经把整盆饭吃光了,意犹未尽开始舔盆。 容向熙又说:“然后把碗舔干净。” 李璟:“……” 容向熙想到当时的事,开始怀念起她留在旧金山别墅的狗狗,“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小雪?” 李璟说:“你现在搬出来住,可以养宠物,过段时间,我让人把小雪和小白都托运回国。” 小白是容向熙养的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有碧蓝高贵的眼睛,睥睨的姿态,只有哄好它时,才愿意给她摸摸肚皮。 不过,即便如此,摸小白的肚子还是比摸李璟的腹肌容易多了。 雨势渐小,李璟扫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浅声,“需要给你汇报一点事情,有兴趣听吗?” 他看出刚刚容向熙心情不好,便没有跟她讲。 现在她的心情应该好一些了。他看一眼专心致志给毛绒玩具梳毛的容向熙。 “讲。”容向熙放下小梳子,俯身又亲了亲那个丑兮兮的小熊。 “一周后,是由luminary集团董事长peter在公海邮轮组建的商务沙龙,他已经下邀请函,你要不要参加?” 这个商业沙龙一年一次,聚集了全球各地的超级富豪,是极有利的招揽人脉场所。 不过容向熙对这个沙龙一直敬谢不敏。 peter是纯正的美国人,这几年的政治立场由清晰变得模糊,她不想因他变成敏感人士。 容向熙:“邀请名单公布了吗?” “公开的名单只有各种明星还有一些新贵,你的妹妹和妹夫都在参会名单中,其他的就属于私密区,只透露一些公司名称,中恒集团也在其中,只是不知道商先生会不会出席,以前是他的副总参与。” 容向熙沉吟,“让副总去。” 她平静说:“说说其他的事。” 第二天,容向熙改了主意,“那份邀请函收下,一周后,我会准时参与。” 李璟很敏锐,“有人给你下了任务。” 容向熙不隐瞒,“是的。” “有位身份特殊的人要从东南亚回国,他打算搭乘这艘游轮,我要负责把他带上游轮。” 李璟说:“这恐怕很难,这次游轮既定航线并不经过东南亚。” 它的既定航线在北方,而不是南。 容向熙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准备了一座金矿去完成这件事。 一周后,容向熙如期登上游轮。 围绕在游轮旁的游艇群里,并没有哪一艘上标志着商家的族徽。 李璟陪同在侧,“商先生没有过来,今年出席的,依旧是副总。” 容向熙点了下头,刚要说话,抬眸已经看到peter的身影。 他大张怀抱,“clare!” 他的头发在光下,白得发光。 容向熙抬起手,“peter。” peter笑一声,收了手臂,紧紧跟她握手。 “你是稀客。”他用蹩脚的中文说。 容向熙切换了英文跟他讲话,“天太冷了,比起北国风光,我更想看看南国春色。” “当然可以。”peter含笑问:“不知道你的目的地在哪里?” 如果她只是想看看南海风光,peter当然愿意满足尊贵客人的要求。 容向熙捋了捋被风吹散的长发,温和说:“苏禄海。” 苏禄海是菲律宾内海,而菲律宾境内正在发生战争。 peter灰蓝的眼睛微微眯起。 容向熙没有再多说什么,既没有忙着拿出筹码,也没有跟他解释意图,说完地点后,她抬步离开。 peter回神时,容向熙已经端着酒杯,漫不经心跟其他人应酬交际了。 容逢卿看到了容向熙。 联姻之后 第88节 自从跟江凛在一起,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这位姐姐。 她心底翻腾得不舒服,径直走向正在跟人说话的江凛。 江凛跟友人用法语交谈,容逢卿一句话听不懂,她咬着唇,委屈巴巴看着他,眼泪逐渐溢满眼眶。 江凛回眸,便看到她这一副模样,他礼貌说了几句结语,转身轻搂住她,“怎么了?” “我不舒服。”她埋头在他胸口,委屈说:“我看到她就不舒服!江凛,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江凛知道谁让她不舒服。 自然是她的一生之敌,高高在上的容大小姐。 尽管,江凛觉得,容大小姐可能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那我带你去找她,给你出出气,好吗?” “你能吗?”容逢卿不确定说。 容向熙是游轮老板的座上宾,她一来,就引得老板亲自迎接。 她虽然知道江凛很厉害,但坦诚讲,她觉得江凛暂时比不上容向熙。 “应该可以。”江凛说:“她形单影只,我们两个人,两个还胜不了她一个吗?” 容逢卿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胜过容向熙的地方。 ——她有男朋友的爱,容向熙没有! 再强大又怎么样?容向熙只是一个没有男人爱的可怜女人罢了! 靠近容向熙有一点难度。 她身边围绕满了人,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穿过再找她出气是件太困难的事。 容逢卿打了退堂鼓,“不然,我们晚上去找她?” 江凛道:“恐怕不行,容大小姐一人就占一整层,出口被保镖严格把守着,咱俩恐怕不是她对手。” 容逢卿心底更酸了。 她还是沾了江凛的光才上了这艘游轮,能住一间贵宾房就让她欢喜不已,没想到,容向熙是占了一整层吗? 她低下头,攥着裙角。 她好像第一次对容家的地位,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清晰认知。 容家这么厉害的吗? 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对容家的认知,只是坤泰和花不完的钱,至于容家因何而辉煌,甚至,连爷爷容礼仁的地位,她都不是很清楚—— 容逢卿仰脸,严肃问江凛,“江凛,我的身份是不是很尊贵!” 江凛玩味看她一眼,下一秒,他变了神色,以一贯的柔和说:“当然,你是最尊贵的公主。” 应酬这件事,对容向熙而言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 尤其是她御极在望,在旁人眼底,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冷漠不近人情,那叫贵气天成。 她稍稍温和一些,那便是平易近人,让人如沐春风。 就算她是白痴,她相信也有人说她是“圣质如初”。 一轮应酬完,李璟走近她,“peter想跟你深谈。” 容向熙轻轻晃着高脚杯,“不急,现在跟他交易,他会狮子大开口的,而且——”想起什么,她眼眸微顿,“现在他不是最重要的。” “嗯?” “没什么。”容向熙避开这个话题,看向他,含笑,“三楼在办国风艺术展,要不要去看看?” 她喝了一点酒,身上酒香弥漫,整个人也比以前柔和一些,似荡漾的春水。 ”还能走吗?”他看她醉得要站不稳。 她笑盈盈说:“我不能走,不是还有你吗?” 李璟面无表情,“我可以像马一样,背着你,是吗?” 显然,他掌握了容向熙说话的精髓。 容向熙说:“你还可以像驴一样,驮着我。” 李璟默然,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容向熙看着醉得很深,实则不然,离了人群,她软绵绵的腿又重新有了力道,背脊纤瘦挺拔。 “装醉。” “没有,我只是格外坚强。” 三楼清冷寂寥,并没有一楼比基尼美女金发帅哥汇集的壮观景象。 一幅幅画高悬着,白幡一般,随风轻轻飘荡。 这里的沉香味很浓,并不刺鼻,混着书画墨香,容向熙含笑的眼眸渐渐冷静下来。 她在常山玉的雕塑前停下脚步,回眸说:“我渴了,端杯水给我。” 李璟即使不解,还是轻轻点头。 他走后,容向熙抬步慢慢往里走,果然在里面的一间画室里,看到了人。 因他的存在,这里才被清了场。 商呈玉坐在书案后,垂眸作画,没有抬眸,便知道来人是谁。 容向熙也不急着跟他讲话,漫不经心看室内的装潢。 “不确定里面有谁,先让你的保镖过来视察一番,除非你确定,你有独身一人制服那人的本事。”商呈玉抬起眸,目光温润。 容向熙的目光从室内摆件移到他身上。 他迎光坐着,透窗的光在他身上铺下釉色般柔和的光晕,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这幅模样,似乎一周前,他们没有闹得很难看一样。 “我知道是你。”容向熙说:“虽然我们并不熟,但我熟悉你的呼吸、熟悉你的步频甚至熟悉——”她语气顿了顿,目光落在墙壁上他侧脸的剪影,“熟悉灯光落在你身上映出的影子。” 商呈玉目光微顿,放下笔。 他被她影响心神,不能安稳作画。 “有事找我。”不然,容向熙不会用这么柔软的语调说这样类似情话的话。 容向熙说:“这艘游轮明面上的主人是peter,但生产游轮的公司是港城ws集团,中恒集团,是ws集团的最大股东,peter并不具有完全使用这艘游轮的权利。” 比如,她想让游轮甲板上降落一架直升机,peter应该很难办得到。 游轮上的服务和安保以及管理人员都属于ws集团,peter没有权利清空甲板,他甚至不清楚,这艘游轮具有aib的安全认证。 peter只能掌握航行路线,但只让游轮停在苏禄海是远远不够的。 她坦诚说:“我想接一个人,表达一下我的爱国情怀。” 商呈玉勾了勾唇,“容小姐,你想表达爱国情怀可以花高价拍回流落国外的古董,免费捐给博物院,这样也可以表达爱国情怀,用不着去接傅召棠。” 是的,那个特殊人物确实是傅召棠,傅家第三代,唯一的继承人。 “而且。”商呈玉抬眸,慢悠悠问道:“傅家哪一点跟爱国扯上关系?” “是指他家靠吃爱国饭起家么?” 容向熙发现商呈玉对傅家十分刻薄,简直到了阴阳怪气的地步。 事情无法向下谈,容向熙打算暂避风头。 她刚要转身,商呈玉出声,“帮他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件小事。” “放心。”容向熙偏过头,对着商呈玉的眼睛,轻轻柔柔说:“放心,我一件事都不会答应你。” 商呈玉笑了下,语气柔和,“你准备了一座金山跟peter做生意,我只是让你答应一件小事而已,比起金山,无足轻重。” “多小的事也不答应。”容向熙依旧温柔说:“不要拿自己跟peter比,您比他特别多了。” 商呈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今天的容向熙过于情绪化了。 “特别招你恨,是吗?”他回答着她的话,起身走过来,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抬手,手背覆在她的额头。 容向熙喝了酒,比平时反应慢一些,在他用手背贴过她额头后,缓慢眨了下眼睛,“我是喝了酒,不是发烧。” 商呈玉垂眸说:“很巧,你既醉了酒,还发烧。” “你的助理呢?”他淡淡道:“是死在哪里了等人去收尸吗?” 第55章 召棠 你现在把他扔在海底喂鲨鱼。…… “他被我支走了。”容向熙两指轻搭在脉搏, 给自己把脉。 脉搏跳得很快,却软绵绵没有力道,是典型的数脉和濡脉。 她确实是发烧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反而冷静下来, 思考着即使不用商呈玉的助力也能安全把傅召棠带回来。 商呈玉一直安静看她, 他已经习惯容向熙随时随地都能迅速冷静下来的姿态, “不管要做什么, 先好好养病。” 容向熙仰眸,她的眼睛是玉质的通透,说:“对于我们这种人, 哪有好好养病的时间呢?” 容韶山为什么会病入膏肓, 不就是他在发现病症时不舍得放权,一拖再拖? 不放权,把自己焊死在董事长的位置上, 逐渐将自己的生命也耗光。 商呈玉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商家不会跟傅家交恶,自然, 也不会阻碍傅公子回国的行程。” 容向熙见好就收,“既然如此, 当天晚上, 我们两个一起去迎接傅召棠。” 联姻之后 第89节 她慷慨打算把傅家的人情分给商呈玉一半。 商呈玉:“没必要。”他垂眸, 看她因发热越发润红的唇,微微蹙眉, “可以去休息吗了么?” “可以吃个药。”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既然游轮的事情搞定,接下来她要联系菲律宾的反政府组织, 让他们放松对领海的封锁,使得傅召棠可以安稳乘游艇抵达游轮附近。 苏禄海是菲律宾私海,即便靠着peter的美国商人身份, 游轮也很难完全进入苏禄海内部,只能尽量靠近—— 剩下的,就看傅召棠有没有本事在反政府军已经放松控制下,顺利登上游轮了—— 她把这件事跟商呈玉说了下,“mnlf那边同意放松领海管制,但要求继续援建珠峰项目,你觉得呢?” “珠峰”是中恒集团和坤泰集团援建菲律宾的流域泄洪项目,项目的牵头人和发起人都是此刻备受mnlf攻击的菲律宾政府。 mnlf的言下之意便是,无论谁上台,都不要停止这个项目。 从前,这个项目的发展算前任政府的政绩,未来,可以算他们的政绩。 商呈玉在看医生为容向熙开具的药方,闻言,“当然。” 他淡淡道:“我们是生意人,只往钱看。” 容向熙笑了下,“对呀,还有反悔的余地,赢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李璟端着托盘走过来。 上面都是药。 中药用瓷碗装着,西药盛放在玻璃盘里。 “中药西药吃哪一个?” 小病,容向熙更偏向吃中药,西药的副作用会减损她的敏锐度。 她指了指黑糊糊的药汤,“这个。” 李璟端了中药给她,温热,刚好适合下口。 容向熙接过瓷碗,面不改色,仰颈,一饮而尽。 商呈玉微微出神。 他记得,以前她是很怕喝中药的,每次喝中药都要有蜜饯和糖果,还要人哄着—— . 深夜,海上起风浪。 江凛站在窗前,望着滚动着黑水的浪潮,微微蹙眉。 容逢卿翘腿趴在床上,一本正经看着搞笑视频,时不时笑出声。 笑完了,又觉得空虚,她望向站在窗前的江凛,娇气说:“江凛,我肚子痛,过来帮我揉肚子!” 江凛转身走过来,手覆在她小腹,“还在痛经?” 其实已经不痛了,但她想被他哄。“很痛!” 江凛知道她在撒谎,也不怎么在意,他想着刚刚看到的海景,微微出神。 游轮并不是按照既定航线行驶,他们没有往北行,而是停留在南部。 “你又在想什么?”容逢卿嘟嘴,“说好陪我出来玩,天天不见你人影!”她狐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凛开口,“怎么会,我一直爱你。” 他揉了揉她的卷曲的长发,“很晚了,睡吧。” 容逢卿胸腔里涌起涩涩的委屈,“你都不吻我了。” “我是尊重你。”江凛说:“你身体不舒服。” 容逢卿:“身体不舒服也能……”说着,微微低下头,耳朵发红,她大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我们可以……” 江凛说:“不要这样,我会心疼。” 把容逢卿哄睡是一小时后,江凛出门,走廊上肃静无人。 他抬步往尽头走,还没到终点,便被人拦住。 是荷枪实弹的雇佣兵,他手里抱着一挺长枪,用法语说:“回你的房间。” 江凛当做没听见,继续向前。 面前的枪没有撤退,空气中隐隐浮现上膛的声音。 暗处已经有枪口对准他。 这里是公海,没有任何规则限制的海域,人命和黄金一样,是可以放在赌桌上做筹码。 死神正在思索该不该光顾他。 耳边似乎有扣动扳机的声音,江凛几乎认为自己赌输了。 幽静昏黄的长廊飘出一道清泠的语调,“收手。” 她说中文,却让廊上所有讲法语的雇佣兵放下枪。 安全了。 江凛立刻抬眸,找寻那个女人的影子。 遍寻不到。 似乎她救下他,只是随心一句话,并没有意向认识他,跟他深入交谈。 如此,他这场赌局,还有什么意思? 他拿自己的命去赌,不过是想要一个面见她的机会。 长廊中隐约漂浮着幽冷的香气,是容逢卿最厌恶的味道。 江凛猜测她没走,开口,“姐姐。” 他的语调非常温缓,熟稔至极,似乎他早早就跟容向熙相识。 紧紧盯着他的雇佣兵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似乎在讶异,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容向熙确实没走,她穿着一袭幽蓝色长裙,裹着沉香色披肩,长发乌润迤逦,身影隐在走廊拐角高大的绿植后,垂眸向傅家人发送消息。 可惜,傅家的卫星似乎凭空消失了,她完全无法联系上他们。 本该降落在游轮甲板上迎接傅召棠的直升机迟迟未到。 而此刻,游轮已经逼近苏禄海。 “姐姐。”有人靠近。 容向熙摘下无线电卫星耳机,抬眸,“有事?” 她认出来人是谁,没有兴致跟他进行下一步的交谈。 “我有个交易想跟姐姐做。” 容向熙道:“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应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不应该跟我谈交易。” 江凛:“如果不是姐姐,我恐怕也不会差点没命。您今晚,有大动作?” 走廊清空,荷枪实弹雇佣兵在各个出入口站岗守卫。 在游轮房间醉生梦死的乘客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发生什么。 他自认为是得到了分享秘密的资格。 容向熙勾了勾唇,“我救人只救一次,你已经做好准备要用性命来交换这个秘密吗?” “而且,我救你,是因为人命可贵,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她温和用法语说。 瞬间,刚刚对他宽和一些的雇佣兵们瞬间冷肃起来。 似乎冰冷的枪口再一次瞄准他。 江凛抿了抿唇,刚要跟容向熙开口说话。 容向熙却裹了裹披肩,走出这道幽静长廊,身影消失在浓郁的绿植中。 ——她真的很不尊重人。 . 游轮减速,已经朝苏禄海逼近。 容向熙站在栏杆后,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海岸。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沉香色的披肩散开。 终于,她望见一艘快艇在潮黑的海面上飞速向游轮驶过来。 快艇上没有亮灯,容向熙辨不清上面的是谁,抬了抬下颌。 一管管枪在暗处架起,瞄准那架快艇。 终于,快艇临近。 在海上的月光下,容向熙望见那个男人的脸,苍白而精致,跟傅家当前掌门人有三层相似。 她对李璟说:“降下舷梯。” “不需要他验明正身吗?” 容向熙说:“如果已经确定身份还要他验明正身的话,我就不是向他索恩而是索怨。” 既然要做恩人,自然要做十全十美的恩人。 在等待傅召棠登船的过程中,容向熙一直没有放弃给傅家的卫星发送信号,奈何,空空静静。 “boss,这是傅老板。” 容向熙在潮湿而腥咸的海风中移过视线,目光很轻得在傅召棠身上落了下。 他很英俊,但同样沉静,沉静中隐含杀机。 即使他已经如此羸弱,苍白得如一张纸。 容向熙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重得可以引来鲨鱼。 联姻之后 第90节 这位傅老板在十几天的海上流浪中,显然吃了很多苦。 “容向熙。”容向熙伸出手,指尖在他血肉模糊的指节上很轻握了下,当做打招呼。 她轻轻说:“医生和病房已经准备好,在三层,您看这里的人您哪一个看着顺眼,可以带上去服侍您。” 傅召棠不急着往里走,他的衬衫和长裤都已经破损得厉害,但无损他翩然的贵气优雅。 “你是漫云找来的。” 傅漫云是傅召棠的异母妹妹,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傅家关心他性命的人,唯有傅漫云。 “不是,我是您的爷爷亲自指派过来接您的。” 傅召棠眉心蹙了下,一闪即逝。 他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站在月光下,整个人也如一道清冷的月光。 他安静看着容向熙,这段注视维持了不短的时间。 容向熙同样看向他,从他琥珀似的眼睛,到苍白剔透的脸。 很快,在容向熙心底默默的倒计时中,他晕过去了。 容向熙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转头对李璟说:“你当年就是这么晕的。” 李璟:“……” “……我们该救人。” 容向熙说:“轮椅早就准备好了。”她想了想,说:“我该准备担架的。” 李璟:“……”有时候他很难招架容向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 傅召棠伤的很重,身上几处伤都深可见骨,尤其是他的右手。 医生叹息说:“他的右手以后再也不能握笔写字了。” 容向熙并不怜惜他,“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房间里搭建出一个小型的无菌手术室,整个四层都在忙碌。 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时不时有守卫巡逻。 容向熙心底却不怎么安宁,她担心傅召棠砸在手里。 她要救的是傅家的唯一继承人,而不是傅家的弃子。 她抬步去顶楼。 那是独属于商呈玉的下榻之地。 顶楼的走廊同样空净,暗处有无数双眼睛。 容向熙贸然上楼,但一路畅通无阻。 她到了门前,还未开门,门已经向内打开。 内室光线明亮,商呈玉长身鹤立,容色如玉。 容向熙说:“深夜来访,打扰了。” 商呈玉穿浅色绸衣,温声,“我的荣幸。” 容向熙挑了挑眉,自从提出离婚,商呈玉越发温润如玉,具有绅士风度了。 她开门见山,“我联系不上傅老爷子。” 商呈玉:“走廊风很大,进来避风。” 他不急着跟她讲傅家的事情,倒了杯温水给她,“晚上吃药了吗?”让她坐在沙发上。 “我已经退烧了。”容向熙坐下,接过水,轻抿一口,然后很客气问:“可以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吗?” 商呈玉坐在她身边,侧眸看她,温和道:“很简单,傅老爷子过世了。” 容向熙瞳孔微缩。 商呈玉说:“老家主骤然去世,新家主生死不明,傅家内斗激烈,所以你联系不上傅家人。” 他含笑,慢悠悠道:“昭昭,你现在把傅召棠扔到海底喂鲨鱼,便可以避免他砸在手里。” 第56章 绑架 她亲自动手,算奖励他。 容向熙半点没有停顿, “不管他会不会砸到手里,我都不会要他的命。”她回复商呈玉的答案跟江凛如出一辙,“因为人命可贵。” 容向熙并不信命, 也不会像圈内其他人一样沉迷于求仙拜佛, 她不刻意行善, 但也不会刻意作孽。 她所做的一切事, 都出于无愧于心。 商呈玉侧眸看她,不紧不慢问:“如果今天处在他那个位置的人是我,你也会觉得人命可贵吗?” 容向熙挑眉, “你为什么要跟他比?” 商呈玉淡淡问:“我不配跟他比?” 容向熙笑了下, 作为当下的合作伙伴,她不介意说点好话哄哄他。 她倾身,看着他眼睛, 轻轻说:“我的意思是,你该跟更重要的人比。”她望见他猛然震颤的眼睛,微笑说:“你在我心底, 可比他重要多了。” 话落,她直起身。 那抹飘然的香气远离。 商呈玉缓缓抬起眼睛, 既没有追问她的话是否真实, 也没有挽留她起身离开的脚步。 开口问了, 这场梦就散了。 . 容向熙回到四楼,治疗已经结束。 李璟余光瞥见她回来, 抬步走过来,有条不紊汇报, “傅公子已经醒了,他真是生命力顽强,除了失血过多, 身体没有更多毛病,不过,他提了要求,我不好答应。” “什么要求?”门虚虚掩着,容向熙瞧不见门内的场景,只望见那一扇素雅的兰花纹屏风。 “他要酒。”李璟说:“他是个酒瘾很重的人。” 容向熙想到几天前刚刚看过的关于傅召棠的资料。 他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大学,专业是核物理工程。 他在莫斯科待了很长时间,染上爱喝酒的习性也没有什么不寻常。 “那就给他。”容向熙说了一种酒的名字,是度数很高的烈酒。 “这种酒或许更符合他的口味。” 李璟推门,银质托盘上放了一瓶酒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晶酒杯。 盛酒的酒瓶同样很精美,银色的、类似匕首一样的形状,带着一种锋利的美感。 李璟用小刀割开酒瓶隐蔽的瓶口,将酒倒出来搁在小杯子里,“您请。” 傅召棠抬手,当然,他用的是左手,他的右手已经脆弱到拾不起一张纸,“给我瓶子。” “好歹,您要遵照医嘱。”秉持着基本的善心,李璟提醒。 傅召棠笑一笑,他不是很冷厉的长相,眉眼带一种精致的温雅感,但他说起话来,带一种冷静的锋利感。 “我想,既然容小姐同意我饮酒,便不会约束我喝酒的方式。”他抬起眼,含笑问:“她更喜欢全始全终的讨好人,对么?” 话落,他的目光移向房门,隔着一扇兰花纹屏风,他含笑说:“既然容小姐已经在外面了,为什么不进来?” 下一秒,门开了。 那一道身影透过屏风影影绰绰,一缕很淡而冷的香气飘进房间。 这抹香并不浓郁,却似乎冲散了房中浊重的消毒水味道。 她走过来,“我以为自己并不属于您看着顺眼的类型,所以没有陪伴在您的身侧。” 她换了衣服。 傅召棠记得,他昏迷之前,她穿着蓝色的裙子,深海一样的蓝。 现在依旧是蓝裙,但颜色浅淡许多,让他想起一种叫“雨过天青”汝窑瓷器。 “容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我最看得最顺眼的人。”他靠在病床上,深棕色的眼睛看她,“可惜,这次救命之恩可能并不如你所期待的那般成果丰硕,而且,这个所谓的‘硕果’会砸在你手里,你要尽快想好该怎么处置我。” 容向熙说:“您好好在这里养伤,我虽然不富裕,但养您还是绰绰有余。”她知道傅召棠在试探什么,温言说:“救您是我跟您祖父做的交易,无论您能不能重新掌控傅家,我都会安然将您送到南境。” 他慢条斯理说:“老爷子危在旦夕,恐怕很难完成你们的交易。” 傅召棠很敏锐得察觉到家族内部的变动。 他在外面生死不知十几天,唯一的可能便是傅家出了大事。 老爷子压不住阵。 容向熙道:“这您不用担心,在我接到任务的那一刻,我的人就立刻赶赴南境。” 傅老爷子当然给了容向熙足够多得好处,才使容向熙舍得用一座南非金矿换傅召棠。 傅召棠温声:“是稀土矿吗?” 容向熙谨慎纠正,“是稀土矿开采权。” “你是商家的儿媳,应该不缺这个。”他真是每句话都在试探。 容向熙倒没隐瞒,“很快就不是了。” 傅召棠点点头,“傅家是你谋得后路之一。” 他的姿态松散,气定神闲。 明明性命都握在旁人手上,他却悠然自得。 似乎,他没有经历九死一生的脱险,而是单纯来海上度假。 联姻之后 第91节 他是很聪明的人。 容向熙罕见被勾起兴趣,“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落到如此险境么?” 就像容向熙没有隐瞒他离婚的消息,傅召棠同样不隐瞒他此行的意图,“我的家族里有内奸,我打算假死一次引蛇出洞,没想到假死差点变真死。” 容向熙捏起托盘里的小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酒,分析,“除了菲律宾内战这种事情,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影响你这次‘假死’。” “是的,想让我假死的人太少,想让我真死的太多。”他垂眸,握住那个银质小酒瓶,慢慢喝了一口酒。 很烈,很符合他的口味。 如果他没有猜错,欲致他于“真死”的那几股势力中,至少有一股背后站着商家。 所以,他很惊讶,竟然是商家的游轮救他。 容向熙观察他神色,他说起那些让他“真死”的人,眼神里并不带恨意,似乎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无疑,他也是管理情绪的大师。 . 游轮在苏禄海短暂停留一个小时,一小时后,掉头前往既定行程。 翌日早上,乘客们继续在甲板上玩耍欢笑。 他们没有发觉任何不同。 只有江凛,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黑黝黝的枪口,隐约的上膛声,还有容向熙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 “江凛,陪我去跳舞!”容逢卿睡足了,神采奕奕。 游轮一楼是宴会厅。 舞池里,总有浓情蜜意的男女挽着手臂翩翩起舞。 容逢卿爱热闹,每天都跑到楼下来跳舞,江凛陪了她几次,今天却不想再陪——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 容逢卿上扬的唇角立刻抿了起来,眼眸中的情绪立刻由欢喜转变成恼怒,她甩开江凛的手,“你当我稀罕你吗!” 她很擅长放狠话。 似乎她潜意识觉得,无论她说得话多么过分,只要她勾勾手指,永远会有人像狗一样趴在她身边哄着她跟她求饶。 ——她自觉是公主。 容逢卿恼怒走进舞池,随便拉了一个男人的手,“要跟我跳一支舞吗?” 男人饶有兴味看她。 男人的舞伴蹙眉,小声用英语跟男人说话,似乎在阻拦他。 容逢卿轻哼一声,缓缓扔掉裹着身体的披肩,露出漂亮而丰腴的皮肤。 男人的眼睛都直了,推过舞伴,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腰,缓缓起舞。 容逢卿作势亲密依偎在男人怀中,得意朝江凛那边撇去一眼。 她正等着江凛脸色铁青把自己拉回去。 只是,她却没有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江凛。 反倒意识越来越昏沉,她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如棉花一样软掉。 在三层,江凛脸色苍白找到容向熙。 “我找不到卿卿了。”他喉咙干涩,眼神因疲倦红血丝密布。 容向熙在专注赏画,闻言,从那幅浮世绘前转身,瞥一眼江凛。 她平静说:“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她想跟人跳舞,但我要谈生意走不开,等我谈完,她已经不见了,能找得地方我都找了,剩下的地方我没有权限去。” 至于剩下的地方当然是私人房间。 容向熙说:“我也没有权限调客人房间的监控,你想找她,就去找游轮的主人。” “peter让我来找你。” 容向熙想了想,“我没办法,但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去顶楼,商先生会为你指点迷津。” 江凛苦涩一笑,“您知道,我哪里有权限到顶楼呢?” 容向熙眼眸微顿,细细瞧了江凛一眼。 江凛眼神犀利回看,这份犀利只维持不到一秒钟,立刻被无奈的疲惫代替,“请您帮忙。” 容向熙收回视线,缓声说:“你的目的是见商先生,但商先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顶楼,他有的时候会去公共区赏花、品香、应酬,你留意一下,总能守株待兔。” 江凛有些焦急,“多等一刻卿卿就多一刻风险,姐姐不能高抬贵手帮帮我吗?” 容向熙歪了下头,说:“不能诶。” 她转身,如甩开苍蝇一般甩开江凛,飘飘然离开。 没走两步,她顿下脚步。 商呈玉走廊上,廊灯昏暗,他垂眸,“晚上好。” 容向熙敷衍应了一声,刚要抬步。 江凛出声,“商先生,请您救救卿卿,姐姐说,只有您有办法。” 商呈玉漆黑的眸看她,“原来太太这么相信我。” 容向熙实在是厌烦透了这种场面。 她淡淡说:“能帮就帮。”话落,她瞥一眼故作焦急的江凛。 商呈玉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我们一起来。” 容向熙瞥一眼他手上的婚戒,低声提醒,“您的婚戒该摘了。” 公关部在预热他们婚变的话题。 首先要从蛛丝马迹显露出他们婚变的苗头—— 两人取下的婚戒便是最好的苗头。 容向熙的婚戒早就摘掉,商呈玉却每日戴在无名指。 容向熙并不想公众认为是她率先对这桩婚姻不耐——虽然事实如此,但她并不想被公众冠以“婚姻破坏者”的名声。 商呈玉摩挲一下婚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吧,我想我已经知道二小姐在哪里了。” . 容逢卿被关在游轮最下层的仓库里,那里放置着各种套房换下的布草,浓重的香精气味漂浮。 她已经醒了,手、脚和嘴巴都被专业的手法绑着,一见到来人,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商呈玉,完全忽视找她一天的江凛。 容向熙也被她忽略掉。 她眼中的英雄只有商呈玉。 江凛立刻向她走过去,疼惜抱她在怀里,为她解下各种桎梏。 容逢卿扭着脸,在江凛怀里哑声道:“呈玉哥哥——” 语调非常的凄婉绵缠—— 江凛脸色很明显僵了下,眉眼间露出清晰的受辱表情,然后满脸铁青看向商呈玉。 容向熙不忍直视,侧过脸,朝保镖做了个隐晦的指示。 她想,那个真正绑架容逢卿的人应该还没走远。 “姐姐——”容逢卿似乎才看到容向熙,瘪着嘴欲哭未哭的模样,“可以把我在坤泰的那份股份转给我吗?我——”她的嘴唇要颤抖成波浪号,“他拍了照片,我——” “只有给他坤泰的股份,他才肯销毁照片——” 容向熙回眸,柔声说:“我是很想给的,但是卿卿,你从来都没有坤泰的股份,我如何给呢?” “我买!”江凛立刻铿锵正气说:“姐姐,您出价!只要您肯卖,我倾家荡产也要买了救卿卿!” 容逢卿被感动了,视线终于愿意从商呈玉身上移走,“江凛,你对我真好。” 商呈玉看了一场不算好看的戏,淡淡道:“用不着买股份,直接报警,商某可以帮忙将那位伤害了二小姐的人捉拿归案。” 江凛表情微微僵硬,不等他说话,容逢卿尖锐拒绝,“我不要!我不要别人知道这件事!警察也不行!” 江凛身体肉眼可见放松,“好好好,买股份,私下解决好不好?” 容逢卿靠在他怀里,小声抽噎着,轻轻点头。 江凛拥着容逢卿,祈求的目光看向容向熙,“大姐,请您帮帮卿卿。”也帮帮我。 这后面一句话他隐去没有讲。 容向熙没理他,转眸看向商呈玉,慢悠悠问:“这间洗衣房里,监控可以调得到吧?即使监控被删,也是能修复吧?” 商呈玉笑了笑,“当然。”他凝视她眼睛,温和说:“而且,游轮只有这么大,出入过这里的人也非常有限,一个个筛下去,找到那个人并不难。” 容向熙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去找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了。” 商呈玉意味深长道:“很可能就是亲近的人作案。” 容向熙似乎被他提醒了,看向江凛,笑盈盈说:“妹夫,您身边不干净啊,早上绑走卿卿的,很可能就是你身边的人。” 江凛四肢冰冷而僵硬,他紧紧拥抱着容逢卿,似乎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容逢卿疑惑看向三个人,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委屈皱了皱鼻子,“到底要不要给股份啊!” 容向熙勾了勾唇,直接道:“卿卿,你长点心吧,你的江凛要卖掉你洗干净自己呢。” 容逢卿蹙眉,“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想让我嫁给江凛,你就把呈玉哥哥让给我啊!” 容向熙轻笑,刚要说一句“很快了”,掌心被人轻轻挠了下。 商呈玉含笑看她,“太太。”似乎只是亲昵的称呼,又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联姻之后 第92节 容向熙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话,轻声对江凛说:”你跟我来一下。” 江凛抿唇,轻轻松开容逢卿,跟随容向熙离开。 商呈玉微微眯眼,抬步要跟,容逢卿弱弱说:“呈玉哥哥,我还是放不下你,无论别人对我再好,我也放不下你。” 她仰眸,即使桎梏已消,也不肯起身,而是屈着身体,慢慢朝商呈玉爬过去。 她知道自己很美,也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 她想,商呈玉再高傲冷漠,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食者性也,她相信,在这一点上,她比冷冰冰的容向熙做得更好。 她伸手要触到商呈玉时,一道惊愕的声音响起,“卿卿,你在做什么?” 江凛回来了,即使他脸上顶着巴掌印,眼神依旧显得如此痛苦。 容向熙靠在门后,轻轻甩了下手。 商呈玉将室内留给那一对戏精夫妻,侧身掩门,看她泛红的指尖,“你该让保镖扇他。” 她亲自动手,算奖励他。 第57章 月下 因为你厌恶我。 容向熙让江凛随她出去, 却并没有跟他讲什么。 江凛刚停脚步,容向熙侧身,一巴掌便扇到他脸上。 容向熙当然不是容逢卿。 容向熙打人很有技巧, 并不似容逢卿那般只用蛮力, 她扇人的动作依旧优雅斯文, 却带给江凛一瞬间的耳鸣。 ——因疼痛而泛起的耳鸣。 还有微微的怔神。 他嗅到很淡的香气, 从她浅碧色的袖口从蔓延飘出,是容逢卿最厌恶的香气。 但他不得不承认,是好闻的。 “卿卿是容家的人, 你对她用下作手段的时候, 仔细思量下她的身份。”容向熙轻描淡写。 江凛眼眸微亮。 他没想到,容向熙是在乎容逢卿的。 他想,他可以不用执着于通过获得坤泰的股份而登上容家的船。 他可以直接拉着容逢卿下地狱—— 作为爱护妹妹的姐姐, 容向熙应该会为了洗去妹妹身上的污点而洗掉他的污点。 江凛挨了一巴掌走回洗衣房,恰巧望见容逢卿匍匐着去触碰商呈玉那一幕,他面色平静, 心底那分本就不明显的愧疚更加无形无影了。 直到商呈玉走出,江凛眉眼间才显出明显的痛色, 似乎受了极大的情伤。 容逢卿讶异他回来的这么快, 下一刻, 便是彻底的恐慌。 尤其是商呈玉将门合上,将整间杂乱而冰冷的房间留给他和江凛之后。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江凛高高在上, 冷冷道:“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 你去找你的呈玉哥哥,从此之后,我们再不相干。” 说完, 他抬步要走,为了让容逢卿跟上,他特意放慢脚步。 “我不同意!”容逢卿果然跟上,眼圈发红,泪水淋漓。 她很会哭,晶莹的泪水挂在她脸上,显出动人的娇弱。 她是娇贵的玫瑰,也是金丝笼里漂亮的鸟雀。 成功的男人往往喜欢这种女人。 她不用你花心思讨好,只要有大把的钞票就好了。 她漂亮、虚荣、心思浅薄,坏心思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她的心思从不用猜,因为答案就在她的眼睛里。 而且,她除了你,毫无依靠。 江凛顿下脚步,回眸,指腹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水。 语气无奈,“怎么哭得这么可怜。” 容逢卿得意笑了。 她就知道,无论她了什么,只要她原地喊一声,他们就都不舍得走了。 容逢卿很会撒娇得用柔白的脸颊蹭他的掌心,“你的脸怎么了?” 江凛说:“你的姐姐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所以给了我一巴掌。” 容逢卿厌恶蹙起眉,“我们俩的事关她什么事!用得着她假惺惺!” 江凛没有应这句话,轻轻说:“卿卿,我们领证,我把我全部身家,分给你一半。” 他要把他的财和他的债,分一半给她。 “不用签婚前协议吗?”容逢卿皱了皱鼻尖,“容向熙跟姐夫结婚,都签了婚前协议呢。” 江凛哂笑,“我爱你,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况且,你又不会理财,你有什么财产呢?” 容逢卿心想。 她有啊,她有各种男人送给她的珠宝、别墅还有豪宅—— 她兴致勃勃说:“你的公司快上市了,我投资你的公司好不好?我要做大股东!”谁说只有容向熙有投资眼光?等江凛的公司上市,她就让别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点石成金。 江凛慢慢抚着她脸颊,没想到她这么会找死。 他本来,还打算给她留一点私房钱的。 “好啊。”江凛换了称呼,“只要太太喜欢,不要说做大股东,大老板都让给你做,你只记得每个月给我发工资就行了。” “那我要做董事长!” 江凛凝望容逢卿得意又骄纵的眼睛,心底并没有心事得逞的喜悦。 ——骗容逢卿这种人,不会有半分成就感。 . 走出长廊,容向熙打算跟商呈玉分道扬镳。 “晚安。”她在电梯前,双眸含笑,语调柔和温煦。 商呈玉没有进电梯,而是抬手轻轻托起她的脸。 容向熙眼中的笑迅速褪去,她不易察觉蹙眉。 商呈玉似乎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变化,指腹轻柔抚摸她下颌,漆黑的目光跟她对视,“太太,我有话问你。” 容向熙仰脸,轻声说:“你做了两件不该做的事。” 他不该抚她的脸,更不该叫她太太。 商呈玉含笑说:“我知错,但并不想改。” 他又变得不怎么温润了,眼神极具压迫感。 容向熙联想起深海中暗涌的浪潮。 “您想问什么呢?”她客气说着,手在背后隐晦抬了抬。 这是她给保镖的暗语。 商呈玉尽收眼底,淡淡道:“你想让我的人跟你的人在这里动手么?” 她有保镖,他自然也有。 动起手来,容向熙的人得不了好。 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容向熙收回手,漫不经心道:“好,只我们两个人。” 商呈玉凝视她眼睛,有条不紊问自己的问题,“刚刚我跟二小姐独处一室,你有没有误会?” 容向熙没想到他问这样无趣的问题,意兴阑珊回,“没误会,也不敢误会。” “为什么不敢?”他盯着她的眼睛。 容向熙猜测他可能失忆了,好心提醒他,“商先生是不是忘记了,在我们的婚姻里,您不止一次隐晦提醒我不要多管闲事,要让我像我母亲对婚姻的态度看齐,我现在只是按照您所指示的那样做。” “我并未感到开心。”商呈玉凝望她眼睛,轻轻问:“容小姐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已经按照我意愿的那样做了,我却还是不满意呢?” 不满意这个词还是程度太轻了,用“痛苦”可能更贴切。 他因她的大方宽容而痛苦。 容向熙的眼眸因他的话顿了下。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见海浪涛涛的声音。 她笑起来,看他的眼,温柔回,“很简单啊,因为你厌恶我。” 她正色,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句,说:“因为你厌恶我。” 商呈玉被她这个答案打得措不及防,轻轻蹙眉,“你的答案完全错误。” “不,我的猜测无比正确。”容向熙侧身闪开他的触碰,走上甲板,仰眸望着从海面上升起的圆月。 海风飒飒吹拂她长发,浅碧色长裙摇曳。 “因为你厌恶我,所以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她笑了下,接近心平气和,“因为你厌恶我,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你要横插一脚,一定不要我得偿所愿,因为你厌恶我,所以你不要我跟你亲近,一直要求我恪尽职守,只做联姻夫妻。” 她实在有太多论据论证这个论点,“之前你不愿意离婚也是出于太过厌恶我,我想做得事情你怎么能让我做成?”她微笑着说:“厌恶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宁愿两个人一起痛苦,也不能让讨厌的那个人快乐。” 商呈玉静静站在她身后,目光所致是她的身影。 披了层月光的身影,微微含笑的眼睛,她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是刺向他心口的利刃。 联姻之后 第93节 似乎察觉到他的凝滞,容向熙回身走过来,带过一阵清幽的风。 她身后,是一轮散着清辉的明月。 容向熙被他注视着,仰起脸,跟他对视。 她温柔款款说:“抱歉,我这个让你厌恶的人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我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不过,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她唇角弯着,眼睛莹澈,笑得很开心——尤其是在看到他的脸色被月光映照得越发苍白时,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他面容依旧沉静,但容向熙却隐隐窥见,他坚硬的外壳在慢慢的、静默的碎裂。 ——如同从前的她一般。 “你的说法完全错误。”商呈玉抬手想扣住她的手腕,下一瞬,他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缓缓收回,握掌成拳。 他轻声,“昭昭,你很会颠倒黑白。” 容向熙望着他的眼,用同样轻柔的语气说:“商先生,你的白就跟黑一样如出一辙,我根本辨不清,怎么能说我颠倒黑白呢?应该是你分不清黑白才对。” 她温煦说:“商先生,您对我做得事情,拿到街上去问,问一万个人,他们给出的答案也只会是您恨我。” “你知道。”他紧紧盯着她,言简意赅。 这并非出于高傲,只是再多说一些,他的情绪便会完全暴露出来。 他的情绪,濒临临界点。 他抿直的唇,越发紧绷的下颌,以及漆黑的、情绪翻涌的眼睛,无不显示这一点。 “我当然知道。”容向熙跟他对视,轻轻说:“我比你自己更早知道。” 她比他更早知道他的心。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选择离婚。 商呈玉握紧掌心,“为什么?” 他很少用疑问句,更是没有用这种执拗的眼神看过人。 作为商家人,除了家族利益,他不该有任何值得他执拗追求的事情。 容向熙莞尔,刻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因为太不值钱了,不值得我留恋,更不值得我提起。” 话落,她看向这位以情绪稳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著称的商先生。 此时此刻,她完全能看清他的情绪。 他苍白的脸色,紧绷的下颌,紧攥的掌心,还有微微抿直的唇线——这是最直观的情绪展示。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掩唇轻咳,故作大方,“好好赏月吧。” 蓦然,她的手腕被扣住。 第58章 去世 像是了却一切心愿。 容向熙垂眸, 在暗冷的月光下,望着那只紧扣住她手腕的手。 他的手透着一股玉质的苍白,手背青筋隐隐浮现。 容向熙用另一只手, 轻轻拨开他的手腕, “很晚了, 我要回房间休息。” 商呈玉没动。 容向熙仰眸, 说:“你果然恨我。” 她语气轻柔得似乎情人之间的呢喃,“你果然是一点让我好过的事情都不做呢。” 她很擅长用言语杀人,字字珠玑, 刀刀见血。 商呈玉慢慢松开手。 容向熙收回手, 将那只被他碰过的手腕背在身后,“晚安。” 商呈玉轻轻颔首,嗓音并不似他表现得那般平静, 微微干涩,“晚安。” 容向熙转身,悠缓提裙离开。 商呈玉回眸, 静静看她的背影。 直到她浅碧色的裙角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 商呈玉习惯于用手段和心计控制别人,他善于拿捏住别人的弱点逐一击破, 将所有的一切都把控在掌握之中。 但容向熙是例外。 并非因为容向熙的手腕多么高超可以摆脱他的控制, 而是那些他可以毫不手软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手段他并不舍得放在她身上。 他对她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 似乎只有留在原地等待。 他的任何动作,都会加重她对他的厌恶。 他该像母亲汪明漪学习, 日日在佛前祷告容向熙遇人不淑,祈求她终有一日会重回他身边。 一阵海风吹过, 寒意彻骨。 可是,怎么可能? 比起祈求上天,他更相信自己的手段。 商呈玉敛眸, 平静开口,“医院怎么样了?” 在暗处随侍的保镖上前,低声汇报,“容董危在旦夕,可能就在这几天了,郁夫人那边封锁了消息,太太那边还不知道。” 商呈玉抬眸,望着天际凉薄的月影,“再等一等,等一等告诉她。” 他语调很轻,只是说给自己听。 . 容向熙回到房间,刚要洗漱,便有人敲门。 她开门,傅召棠站在门外,微微含笑,“有一桩交易要跟容小姐谈。” 容向熙没有邀他进屋的意思,抬手指了指走廊,“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轻轻掩门,穿上一件长风衣,再次打开门。 傅召棠已经坐在走廊唯二的两把扶手椅上,见容向熙过来,笑意微深,“容小姐很怕冷。” 她刚刚穿了件素白色纱裙,现在在裙子外裹了一件卡其色风衣,搭配并不算和谐,但她的气质很好,无论穿什么,都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清冷感。 容向熙挑了下眉,没应这句话。 她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做交易可以,但现在傅家局势不明,傅老板没有太多的筹码跟我谈判。” 傅老爷子去世,外界又都认为他死了,他的几个堂兄弟正斗得如火如荼,就算傅召棠现身,也不会如之前那样顺遂接过家主之位,他们之间,必须有一场惨烈的斗争。 胜负不分,容向熙自然不会急着下注,她向来只站赢家。 “容小姐不想赌一把吗?” 容向熙看向他,“赌什么?” “赌我赢。”他微微含笑,琥珀色的眼睛里透露着诱人深入的蛊惑。 容向熙无所谓赌不赌,“商呈玉支持的是你哪一位兄弟?” 傅召棠道:“商先生只站正确的那一方。” 商呈玉无所谓傅家的下一位继承人优不优秀,他只选最合适最名正言顺的那一位。 容向熙敛眸,傅家嫡系继承人除了傅召棠,便是傅召棠脑子有问题的大哥—— 那位的身份最高贵,但脑子也是真有问题,智商不及八岁孩童。 商呈玉不走闲棋,他扶这样一位傻子上位,自然想最大程度削弱傅家的实力。 无论脑子好不好使,但他背后站得是商先生,前途便不可限量了。 傅召棠这位大哥被商呈玉看上,是他的幸也是不幸了。 容向熙道:“我从不赌博,我只做庄家抽水。”话音一转,她说:“不过相识一场,我把傅老板看做我的朋友,帮朋友一点小忙,当然是可以的。” 傅召棠说:“那就请容小姐作为朋友给我一段时间的庇护,我暂时不想回南境。” 他要等厮杀尽了,再回南境,坐收渔翁之利。 容向熙起身,“好办,京城这么大,随便你挑中那个地方,我把房子买下来送给你,保镖你也自己选,花费全部我来出。” 傅召棠笑起来,“容小姐很怕我死在你手里。” 所以她一点责任不担,什么都要他选。 容向熙说:“傅老板万金之躯,不是我能负担起的。” 傅召棠含笑,意识到他确实遇见一位极其聪明又极其高傲的救命恩人。 “好。” 容向熙没跟他多谈,微微颔首,抬步回房间。 傅召棠望着她背影,轻轻摩挲指尖。 他的酒瘾又犯了。 . 翌日早上,容向熙在艺术馆碰见商呈玉。 众人拥簇中,他在跟peter交谈。 容向熙抬步走过去,众人散开为她让开通道。 容向熙畅通无阻走到peter身旁,轻轻跟peter还有他身边的商呈玉碰杯,眼眸含笑,“早安。” 商呈玉神情温和,“太太,早安。” 容向熙跟商呈玉都是演戏的高手,头一天晚上的不快放在第二天,便都烟消云散了,只是隔阂深埋在心底。 纵使深埋在心底,他们面上依旧淡然自若,谈笑风生。 联姻之后 第94节 艺术馆摆了戏台子唱戏,peter请商呈玉和容向熙坐在席上主位,商呈玉言辞温和将主位让给年纪更大的peter,“请东道主就座。” 他一直很擅长表面功夫。 容向熙坐在他身边,慢慢喝着红酒。 商呈玉客套完了,转眸看向容向熙,“早起喝酒不利于健康。” “谢谢提醒。”容向熙放下酒杯,从善如流问他,“我有两天没有收到医院消息了,你有消息吗?” 她声音放得低,为了让他听清,身体便微微靠近。 商呈玉已经嗅到她的发香。 容向熙一直是这样的,用不上的时候冷言冷语,用得上时便是温柔可亲—— 商呈玉很吃她这一套。 他同样放轻声音,漆黑眼眸看她,“昨晚便想跟你说,但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 容向熙温和说:“昨晚的事都过去了。” 她大度得好像昨晚被刺的心口流血的是她一样。 商呈玉自然不计较,他对容向熙的要求已经放低到有求于人的时候记得来找他。 不管是温声笑语,还是冷言冷语,他都会能帮尽帮。 只要,他是她求助的第一选择。 “是,容董下了病危通知书,应该是怕你担心,母亲那边没有告诉你。” 容向熙端起酒杯,又想喝酒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游园惊梦],众人凝神关注着戏台上神采奕奕的粉墨佳人,容向熙罕见陷入犹豫不定的境况。 “我该回去吗?”她问旁边唯一一位没有沉迷于戏曲美妙中的人。 商呈玉说:“商介民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回去,不过——”他缓声,“无论你想不想回,直升机已备好,我们会以最快速度返回京城。” 容向熙:“那我也不回。” 商呈玉笑了笑,“你可比我有良心多了。” 容向熙说:“对于容韶山,我问心无愧,我等母亲告诉我这个消息。” 郁小瑛告诉她这个消息是在两天后。 容向熙刚下游轮,郁小瑛打电话过来,“你爸爸走了,你立刻回京操办后事。” 容向熙身边站着李璟,身体微晃。 李璟猛地扶住她。 容向熙撑起身体,轻轻说:“我很快要跟你一样了。”跟他一样没有爸爸。 李璟没有调侃她,他沉默陪她一路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病房内空空静静,容韶山从前倚靠的病床已经抬走,换上一张紫檀木大桌。 他本人,自然也被抬出,被安置在遗体告别室。 桌子上摆满各种协议合约。 郁小瑛坐在桌子前的圈椅上,背影消瘦笔直。 容向熙轻轻敲门,郁小瑛回眸,表情淡得没有情绪,“瞧,你爸爸所有的财产,都放在这里了。” 对容向熙来说,容韶山最重要的财产便是坤泰集团的股份,其他的财产,她不关心也不在乎。 她垂眸慢慢翻看。 郁小瑛说:“这是他临终前,我慢慢磨出来的,他这个老东西一点不老实,还想着只把坤泰的股份留给你,其他的财产你跟容逢卿还有那个在牢里的容子暮平分,我怎么会同意呢?” 她硬生生熬了他几个晚上。 容韶山最后没有法子,苦涩又无奈问:“大小姐,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容韶山一直在让医生为他注射提振精神的药物,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一碰,他看着依旧那么英毅果断,只有面对郁小瑛,他显得无奈而疲倦。 郁小瑛淡淡说:“我不怕下地狱,你的东西只能给我的女儿,你给了他们,他们也留不住,何苦呢?” 容韶山一辈子都是铁骨铮铮,到这一刻,他败在郁小瑛手下,他说不上是无能为力还是疲倦到极点,将郁小瑛的要求全部应了。 “把他们逐出族谱还不够。”郁小瑛检查完那些协议后,又说:“我要把他们全部赶出容公馆,当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现在就要怎么出去。” 容韶山躺在枕头上,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轻轻抬了抬手指,表示一切随她。 缓了许久,他轻轻说:“你会临摹我的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答应。”说完,他闭上眼睛,眼角依稀有晶莹涌出。 郁小瑛侧开脸,慢慢平复呼吸。 容韶山说出最后一个请求,“我想见见昭昭。” 郁小瑛回眸,盯着他,说:“昭昭不会赶过来,你只能见我。” “你最恨我,却也只能见我了。” 容韶山提了提唇,侧目看她,缓缓说:“我并不恨你。” 他无法定义自己对她的感情。 但他不可能恨她。 她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人。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动,她都完全掌控了他的性命。 最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是了却一切心愿。 第59章 过往 现在的我,还不配被她认识。[父…… 容向熙翻阅完那些文件, 而后轻声跟郁小瑛商议治丧的事情。 容韶山去世的消息公布后,他的丧事会由专门的治丧委员会处理,容向熙本人自然没有担任治丧委员会主任的资格。 当年, 容礼仁和郁正国去世, 治丧委员会主任都由商载道挂名。 如果商介民还在, 容韶山的治丧委员会主任该是他。 郁小瑛不愿想这些, 她点了点旁边的凳子,“昭昭,我想跟你说说话。”她神态脆弱, 似乎并没有因容韶山的去世而大喜过望。 容向熙依言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 双手覆住母亲微凉的手,“好。” 郁小瑛紧紧握住女儿温暖而柔软的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不想让你跟商呈玉离婚吗?我想让你好好走完这段联姻的路,就像弥补我当年的遗憾一样。” “虽然说, 是你爸爸先背叛了婚姻,但我总觉得,自己也有错。” 这么多年, 在对容韶山无法克制的恨意中,一个念头从未在她心中消失——如果当年她没有那么高傲骄纵, 她跟容韶山的未来会不会不一样?她的女儿会不会有一个温馨完美的家庭? 即使心底清楚, 出轨的男人本性就是如此, 不关乎她做的好不好,他都会出轨。 可是, 她依旧执着想知道一个答案。 所以,她不允许女儿在婚姻里犯一点错误, 不允许她离婚。 她想知道,在婚姻里堪称完美的容向熙,到底能不能如她想象得那般顺遂走完联姻道路。 郁小瑛说:“这段联姻刚开始时, 我们互有对错,甚至我的错更多一些。” 在订下联姻的约定前,郁小瑛已经有了互许终生的恋人。 父亲郁正国也很满意他,她便等着小侄儿落地后,风风光光嫁给男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的老师去世。 郁家的天塌了一半,父亲的位置也不如从前稳若泰山。 他必须找一个可以在危难之际跟郁家携手并进的亲家。 男友只是京大的老师,背后除了几亩黄土地什么都没有。 父亲强行让她分手,“瑛子,你得为郁家考虑。” 她当时倔得很,仰着头顶撞父亲,“凭什么只有我为郁家考虑?我那个娶了文工团女学生、在太庙办婚礼的哥哥为什么不为家族考虑?” 父亲沉着脸,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没有我,你又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我顶嘴!” 父亲军旅出身,即使没怎么用力,也将她扇的耳鸣头晕。 郁小瑛被扇懵了,硬撑着脊骨,还想继续跟父亲顶。 母亲赶过来,一边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她,一边压她高昂的头,一边对着郁正国急切说:“瑛子,快跟首长道歉!” 瞧,他们这个半奴隶半封建社会的家庭,连她母亲都不敢称呼她父亲的大名。 他们很少叫他爸爸,只叫“首长”。 被他打了,也不敢怨恨他,只责怪自己惹了他生气。 郁小瑛僵硬着身体,在母亲祈求的含着泪光的双眼中软下身,轻轻跪在郁正国面前,“爸爸,我错了。” 父亲蹙眉,说:“碍眼,去佛堂跪着。” 后来,父亲给她挑选了适合联姻的对象,容家的三公子,容韶山。 郁小瑛对他本能抵触,婚前几次见面,她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容韶山倒是很耐心,一直顺着她。 直到婚礼,男友买通人找到她的化妆间,拉着她的手,要跟她私奔。 “我已经订好机票,瑛瑛,我们去旧金山”男友的脸和气质依旧对她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她望着男友的眼睛,几乎动摇。 门外奏响喜乐,母亲的声音轻柔飘进来,“走廊里的玫瑰换成晚香玉,瑛子喜欢。” 郁小瑛闭了闭眼睛,“你走吧。” 她可以不顾郁正国的乌纱帽,但必须得为母亲考虑。 联姻之后 第95节 她不能让母亲走了前任太太的老路,悄无声息被吊死在房梁上。 她流着泪,哽咽,“你快走,你走就是我走,你替我去旧金山看金门大桥。” 男友抚着她的脸,俯身,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克制又无奈,“好,别哭了。” 郁小瑛还想说什么,敲门声响起。 不疾不徐的声响。 郁小瑛知道门外的人是容韶山。 他敲门的节奏如此明显。 她赶忙让男友藏在放礼服的衣柜里。 然后擦了擦眼泪,故作镇静开门。 容韶山站在门外,他穿着黑色西装礼服,英俊雍容,含笑自若。 郁小瑛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来看我的新娘。”他的指腹从郁小瑛眼角划过,那处有未擦干的泪痕。 他没有进来,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眸光深深在她脸上掠过,“我在外面等你。” 郁小瑛深吸一口气,自以为蒙混过关。 结婚后,容韶山是不可挑剔的温柔宽和。 他带她回他出生的地方。 他们住在村内老房子里,虽然有些简陋,但被人收拾得很干净,郁小瑛心底满意,但还是忍不住找茬挑刺。 “这个地板怎么灰突突的,晚上会不会有蚊子?周围一定有蛇!你要打地铺睡在地上!” 不管她怎么蛮横无理,容韶山很顺从她。 那段时间,他真的夜夜睡在冷硬的地板上,时不时起身,应她的要求驱蚊子。 其实根本就没有蚊子,在来之前,他已经让人在周围种满驱蚊草,但他还是顺着她,按她的吩咐一本正经去捕捉空气中本就不存在的蚊子。 郁小瑛盘腿坐在床上,在晕黄的灯光下看他英挺的身影,心湖不知不觉便柔软荡漾起来。 她抚着小腹,觉得很幸运,联姻也有甜果子吃。 她的孩子必然会生长在一个幸福而融洽的家庭里。 只是,生活注定不能永远顺遂下去。 郁小瑛还记得那一天,前男友被外派出国。 她到车站见他最后一面。 寒风瑟瑟,他们没有任何过界行为。 郁小瑛仰眸跟他分享自己怀孕的消息,“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很好。” 她弯唇笑着,将男友送上车站,回头时,她望见人群中站立的容韶山。 他容色阴寒,以一种陌生而冷淡的眼神看着她。 郁小瑛并不怕他,她已经习惯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你跟踪我!”她先发制人。 容韶山语气淡淡道:“我总要确保自己妻子的安全。” “我看你是怕我找男人!” 容韶山垂眸看她,“确实如此。” 见他没有一如既往顺着她,她蹙眉,说了她最后悔说的一句话,“我找男人你就去找女人啊?难不成你找不到其他女人?” 容韶山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定定看她几秒钟。 郁小瑛跟他对视,“怎么,你不敢?” 当时,容韶山没回话。 几天后,他身边有了徐兰珺。 那是他们婚姻崩塌的开始。 她抓到他出轨的证据。 重重将那些照片砸在他脸上。 容韶山没有躲,任照片砸了满身。 然后,他慢条斯理将照片捡起来,含笑说:“太太,你生气什么?” 郁小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背叛我,背叛我们的宝宝。” 容韶山将那些照片丢在垃圾桶,“我只是如你所愿,不是吗?”话落,他抬眸看着她,笑容玩味而恶劣。 见她的情绪濒于崩溃,他轻轻道:“太太,你没有资格生气,我们走到现在,一切都是你的错。” 当年容韶山说得话,郁小瑛依旧铭记在心。 “或许真是我的错,我年轻的时候,真是长了一个猪脑子。” 容向熙轻轻抱住她,“妈妈,就算你不这样说,爸爸该出轨还是出轨,真正洁身自好的男人,是不会为了旁人的几句话来改变原则的。” 郁小瑛轻轻叹气,说:“昭昭,我有点累了,先回郁宅,这里交给你了。” 容向熙不放心郁小瑛,另派了人护送她回郁宅。 送走郁小瑛,容向熙到遗体告别室。 一路上,走廊空寂,宁静得令人心底发寒。 容向熙轻蹙眉,心底有了猜测。 果然,商载道独身站在房内,身形挺拔高瘦。 只有他大驾来此,才能清空一路上所有的人影。 容向熙并不奇怪商载道到来没有人告诉她。 商载道本人就是权力本身,他不想让人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做。 “爷爷。”容向熙走近他。 商载道轻“嗯“一声,“我来看看韶山,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话倒不假,容韶山被二太太从乡下接回京城是十岁。 彼时,商载道正跟容礼仁搭班,两家常有交往的时候。 “我之前处理过你祖父还有你外祖父的丧礼,这次韶山的事情,也托付给我。” 容向熙:“您日理万机。” 商载道道:“算是尽尽我的心。” 想到什么,商载道沉吟说:“你爸和你妈的婚事,当年还是我保得媒。” 容向熙作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商载道点了点椅子,示意她坐下,他坐在她旁边。 “当年,你外公问我,把小瑛许给容家的谁,我推荐了你爸爸,我说,韶山虽然出身不显,但一定会对小瑛好。” 容向熙专心听着,拎起茶壶,徐徐倒了一杯茶。 第一杯茶她喝过没问题,而后她将第二杯捧给商载道。 商载道接过茶,徐徐说:“我当年下这个决断,当然是有论据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容公馆还是容礼仁的二太太当家,容家最风头正盛的公子还是二太太的长子。 那是春天,京郊开了一家私人马场,他做东,请了郁家和容家人到那地方郊游放松。 一切都很顺遂,但马有失蹄。 郁小瑛骑得白马忽然惊了,高昂着脖颈,直接将她甩下来。 事情发生得紧急,谁也没有预料到。 他第一次如此惊惧。 他知道郁正国多么睚眦必报,伤了他的女儿,他这个东道主以后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但郁小瑛安然无恙。 是有人先用身体垫住她然后又将她护在身下。 郁小瑛毫发无伤,只脏了衣服。 但护住她的人,生生被失蹄的白马踩断两根肋骨。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身材瘦削衣着简朴的少年只是马场的工作人员,商载道也以为如此。 邀请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直到少年接受救治时,他多嘴问一句,“你姓什么?” “容。”他眼睛漆黑而冷淡,脸色苍白,唇角因疼痛咬出血。 商载道明白了。 这个少年是刚刚接回容公馆的透明人。 他虽然是容礼仁的儿子,却没有上容家的族谱,更没有按容家序列排位,他本行“三”,三公子却是二太太的儿子,他在容公馆半点地位都没有。 他救了郁大小姐,被失蹄的马踩得半死不活,容家没有一个人过来多问一句。 商载道难得起了几分善心,说:“你的运气很好,你救的是郁家大小姐,一会儿我替你表功,郁首长不会亏待你的。”这样,也能为他在容家搏几分地位。 他却轻轻摇头,“用不着。” 他说:“我只是不想她受伤。”他出于本心,而非出于算计。 “而且。”他勾了勾唇,“现在的我,还不配被她认识。” 联姻之后 第96节 彼时的场景时隔多年商载道依旧印象深刻,他侧眸看向容向熙,语气唏嘘,“因为这件事,我认为韶山是个痴情种,必能好好对待小瑛,没想到,他俩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第60章 痴情 他会觉得荣幸之至。 容向熙并没有附和商载道关于容韶山是“痴情种”的话。 在商载道心底, “痴情种”的门槛低得可怜。 在圈内,只要那些男人对女人做了一点值得称道的好事,他们便会冠以“痴情种”的名头。 或许, 商载道心底还会觉得他自己是痴情种。 虽然他出轨了秘书, 但他毕竟是进京之后寥寥几个没有换老婆的高级干部之一。 容向熙随便敷衍了几句商载道, 出门送他离开。 走到门厅前, 商载道顿下脚步,“你跟呈玉的离婚手续快要办好了?” 容向熙说:“只剩最后一步了。” 商载道点了点头,“有几份协议你需要签一下。” 商载道令下, 房间隐蔽处, 悄然掠过一道人影。 他一身黑衣,停在容向熙面前,微微躬身, 双手捧着几份文件。 ——[家庭事务保密协定] ——[文明离婚协定] ——[资产和亲属特别保护约定] 这几份文件从法律意义上规定了,离婚后,容向熙必须对商家乃至她跟商呈玉婚姻中所有的信息保密, 她不得在离婚后做危害商家名誉尤其是商载道名誉的事情。 如果一旦违规,她将会接受法律制裁。 容向熙并不意外, 垂眸安静签字, 然后把文件重新递交给那个来往隐蔽、神鬼不知的人。 商载道看向容向熙, 沉声:“昭昭,我希望你跟容家都能越来越好。” 容向熙含笑, “我也希望不辜负您的期待。” 商载道走了之后,房间里又来了人。 木质地板上传开轻缓的脚步声, 空气中檀香幽幽透着一丝薄寒。 容向熙抬起眼,“我父亲去世的消息还没公布,你们的情报系统未免太灵通。” 商呈玉走进来, 他穿着一袭黑衣,身姿颀长挺拔。 倒是跟这沉重压抑的场合格外相配。 他语调很轻,似乎担心惊扰永远沉眠的人,“来祭拜容董。” 容向熙点了下头,指了指内室里安静躺卧的人,“在里面。” 商呈玉目光轻缓自容向熙身上移过,微微一顿,而后挑开帘子,步入内室。 商呈玉祭拜过逝者,缓步容向熙走过来。 他神情平静看着容向熙,并没解释他为什么过来。 并没有理由。 过来看她,不需要理由劝说自己。 过一会儿,见容向熙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他主动开口。 “商载道跟你谈了什么?” 容向熙说:“隔墙有耳,首长刚走。” 商呈玉说:“昭昭,你以为他身边的安保是谁在负责?既然我问了,就没人可以听到。” 容向熙确实需要跟倾诉一下,她点了点刚刚商载道坐得位置,道:“首长讲了一下爸爸过去的事,评价爸爸是‘痴情种’。” 商呈玉坐在她身侧,从容捏起茶壶柄,倒了一杯新茶。 茶香幽幽,他道:“你大可不必把他的评价放在心上,他自己也评价自己是痴情种。” 他将第一盏茶递给容向熙。 容向熙接过,极轻挑了下眉。 商呈玉缓声说:“首长有四任太太,除了原配,他为两任太太养老送终,又把四太太认作义女嫁出去。”他说:“首长前几年过生日还说,他这一生可能对不起同僚对不起孩子,但绝对对得起他身边的这几个女人。” 他语调平和,让人分不清是讥讽还是夸赞,“他的下属便称颂他,讲他是天下难得的痴情种,有心人。”话落,他漆黑温和的目光看向容向熙,“他的评价观跟你不是一个体系不用在意他讲什么。” 容向熙说:“虽然你很会劝人,但我还是不开心。” 商呈玉:“毕竟你失去了父亲。” 容向熙偏头问:“商董当年走得时候,你什么感觉?” 容向熙并不是喜欢戳人伤疤的人,旁人的伤心事,她都是能避就避,但显然,商呈玉不在“旁人”范围内。 商呈玉语气很静,“没感觉。” “他的飞机从空中坠落,于我而讲,就像天上落下一只鸟。” 很幸运的是,这只鸟非但没有落到他的头顶,还干干净净在天上便被燃烧干净,不留一丝灰尘。 是的,商介民乘坐的飞机直接在天上爆炸,他是被烧死的,尸骨无存。 而商希林却在爆炸之前便提前跳伞。 可惜,商希林的跳伞设备出现了问题,他的尸骨便掩埋在了深山丛林中。 商呈玉敛眸,遮住眼底神色,淡淡道:“假死引蛇出洞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做,不小心,假死变成真死了。” “傅召棠也说过类似的话。”容向熙端起茶抿了一口,没有放下,借着杯盏观察他神色,“傅召棠说,你也是希望他“真死”的一员。” “并不是一定要他真死,我只是有意促成这个可能。”他只会推波助澜,但不会真的手上沾血。 他的神情很淡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愧疚感。 似乎在他的世界里,用人命换取利益最大化是最正常的事情。 容向熙也觉得很正常,她说:“我要清理门户,希望商先生不要插手做好人。”她不得不提醒他,毕竟他有前科。 商呈玉轻轻颔首,“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当然要全部交给你处理。” 他看向她,“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容向熙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如果不是您上次的犯错,我还不会这么快的认清您。” 跟商呈玉讲话,容向熙总忍不住夹枪带棒。 商呈玉平静说:“当时我只是觉得,即使帮了容公子,二房也不会是你的对手,所以随意帮了个小忙。”他尽量客观叙述当时的想法。 容向熙语气越发柔和,“所以,商先生当初是有意帮他们跟我打擂台?” 确实如此。 倒不是他多么偏重二房,而是一个虚弱的、内斗的容家才是更符合商家利益的容家—— 他处理容家的逻辑跟处理傅家的逻辑完全一致。 他不希望容向熙非常顺遂接过容家的权柄,只有她的位置不稳,才会最大程度依赖商家依赖他,如此,他才能最大程度加大在容家的影响力,而后逐步掌控容家。 “昭昭,联姻只是短时期的共赢,长久来讲,还是要分出胜负,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这样的生态,注定要弱肉强食。”他轻描淡写说:“当时,我只是做了最符合利益的决策。” 容向熙说:“所以联姻不是联姻,而是引狼入室。” 商呈玉道:“你的眼光不够好,如果你嫁的人是陆允执,你就是那头入室的狼。” 容向熙转眼,平复呼吸。 商呈玉冷不丁问:“还伤心么?” 容向熙回眸,冷笑说:“不伤心了。”要被气死。 “不要因此生气,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狼现在已经变成羊,如果你想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顿了下,他语气温缓,“他会觉得荣幸之至。” 容向熙微征。 商呈玉喝掉杯中茶,不欲久留,起身,“操办丧礼,我做你的助手。” 他言简意赅给出理由,“我已经送走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在这种事情上,很有经验。” 容向熙:“……”这种事情,好像不能作为夸耀的资本吧? 商呈玉离开前,静静看她一会儿,见她精神尚可,抬步离开。 容向熙察觉他的来去匆匆。 不过,商家保密系统是最严密的,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漏出消息来,任谁也打探不到他们家的消息。 容向熙抬眸看向窗外。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滴落在青石地砖上。 又下雨了。 . 商呈玉确实有要事做。 出了医院,他有条不紊把事情吩咐下去,“告诉顾叔,赶在总局的人到来前跟她离婚。” 可惜晚一步,顾聿怀是个痴情种,任凭太太污水满身,他也舍不得跟她离婚。 商呈玉到的时候,总局的人已经等在门外了。 见到他,微微颔首,“商董。” 商呈玉温声说:“我进去跟顾局说几句话。” “好。” 进门前,商呈玉望了眼被雨水浇的零落的月季花。 花瓣依旧清丽艳美,但枝头已经摇摇欲坠。 联姻之后 第97节 用不着一场大雨,它便会零落成泥了。 作为商载道的高徒,顾聿怀即使身在危境,依旧坐怀不乱,平静异常。 见到商呈玉,他含笑,“是我辜负了首长的栽培。” 有了一个铃铛入狱的太太,商载道为他筹划的一切远大前程全部落空。 商呈玉并没有保持一贯的温和,而是语气沉冷,“顾叔,你害了自己,更害了别人。” 他话中的“别人”是他自己。 顾聿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首长早晚都要你接班的,现在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难不成,还有人阻拦你赴任的脚步吗?” 商呈玉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平缓说:“我会安排人照顾好叔母。” 顾聿怀动容,“这件事我问了雅雅,除了她,汪家还有你未来的连襟也有掺和,趁现在还没有深查,你及时捞一把他们。” 商呈玉沉静道:“不用,太费力气了。” 顾聿怀说:“你替我拖到现在,也不少费力气啊。” 商呈玉看他,“他们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呢?” 顾聿怀不忍跟他对视,“刚刚首长打电话给我,宽慰我,说这也是好事,我需要沉淀,你也有需要更广阔的前程。”他眼神温和,“以你的能力,不该困于中恒尺寸之地,大好河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的遨游。” 商呈玉配合笑了笑,脸上却实在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顾聿怀觉得讶异,二公子一直是商家服从命令的那一个,家族指向哪里,他便奔赴哪里。 无论是中东还是非洲,首长一声令下,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这件事,他却一反常态的推辞。 但,这件事可比在背后做商希林的影子伟大多了也风光多了。 不知道他几次推辞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顾聿怀也没有多问,商呈玉同样没有多讲。 商呈玉步履匆匆离开,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院内的月季花,已经凋零了。 第61章 争锋 清理门户。 三天后, 容向熙得知顾聿怀被查的消息。 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关系网,她低声对身边看丧葬流程的李璟说:“顾聿怀应该是被牵连的,就是不知道谁牵连了他。” 可能是他太太, 也可能是他某位兄弟。 顾聿怀这个人疏疏朗朗, 清正坚毅, 但如同泥淖中的荷花。 身边一堆人都拖累着他, 想拉他一起下地狱。 但偏偏,他这个人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跟那些人断绝关系。 他有这样的下场, 是早就可以预料到的。 商载道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 他偏爱身有软肋又重情的人。 这样的人, 最好拿捏。 李璟刚刚回国,对京城复杂的关系网还在循序渐进的接收中,一时之间, 还真接不上容向熙的话。 他沉默一会儿,说起另外一间他熟悉的事情,“二太太那里, 她不肯从容公馆搬走。” 容韶山去世的消息被容向熙严实捂住,除了极少数消息灵通的人, 没有知道容韶山的真实情况。 容向熙之所以这样做, 就是想在容韶山正式出丧之前, 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清理出去。 不然,等容韶山去世的消息传出去, 公众必然会关注遗产分割的事情,重重目光注视下, 很多事情她不好操作。 毕竟要顾忌名声。 现在,她要快刀斩乱麻,清理门户。 出丧后, 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彼时在公众眼中,容家又会是清清白白,跟十几年前一般干净清明的容 “她不想搬,我们也不强求她。”容向熙道:“有时候,我们可以适当用一些外力。” 徐兰珺已经忘记了那些人,可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可没有忘记她。 这些事情,容向熙都替徐兰珺记着留存着,只等时机一到,一击致命。 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遂。 先是有人秘密举报徐兰珺杀人,举报人拿出一份详实有效的证据报告,警方迅速核实,然后警方在争取容向熙同意后,严格监视管控着徐兰珺的行踪,最后是在徐兰珺在奢侈品店购物时,秘密将她逮捕。 一系列的调查下来,徐兰珺不仅涉嫌杀人,还有利用空壳公司洗钱的嫌疑,以及长期的偷税漏税行为。 容向熙亲自到看守所,慷慨替她补交罚款,而后温和款款说:“我只希望她在狱中能够洗心革面,她对国家造成的财产损失,由我个人替她补缴。” 众人纷纷感慨,容向熙宽仁豁达,有乃父之风。 在看守所补充了手续后,容向熙开车下山。 车子刚开到环山公路,她接到商呈玉电话,“容小姐,你的妹妹在中恒,希望你及时领她回去,她在这里,对集团的正常工作造成影响。” 容向熙挂了电话,望着前路寂静的渺落景象,揉了揉额心。 只记得处置徐兰珺,忘记容逢卿了。 算起来,容逢卿应该刚从游轮返航。 . 容逢卿的确刚从游轮返航。 抵岸后,她出手阔绰将自己的全部身家压在江凛公司的投资上,然后大手一挥到品牌店购物。 她坐在贵宾室里,翘着腿等人服侍。 与她身形相像的模特站在她面前,一件件试了衣服穿给她看。 容逢卿看着模特身上那些镶嵌珠翠华丽的衣裙,不由得拧眉。 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再穿得像小女生。 她拿出手机,找出偷拍的容向熙的照片给导购看,“我要这个风格。” “好的。” 很快,那些黑白灰素净典雅的衣服上了模特的身,并不好看。 灰突突的,乌鸦一般。 导购见容逢卿不满,柔声劝解,“太太,这种衣服不好看,还是您以前挑的衣服适合您,您瞧,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公主。” 容逢卿娇艳的面庞冷下来,她慢吞吞说:“我不喜欢太太这个称呼,你要称呼我容小姐。”她用戴着璀璨婚戒的手指向服侍她的导购,冷声说:“我不喜欢你,我要换一个人。” 店长赶忙走过来,拍拍导购的肩膀,柔声,“你去休息。” 店长笑着跟眉眼含霜的容逢卿解释,“容二小姐,您不要生气,她这样称呼您是因为您戴着婚戒,她不是有心。” 容逢卿冷冷说:“难道因为我带了婚戒就能磨灭我身份的主体性吗?我先是自己,再是谁的太太!难道我没有职业没有工作吗?” 店长笑容僵了下。 恕她孤陋寡闻,她还真不知道容家这位玩咖二小姐有什么正经工作。 她饱含歉意说:“请您告诉我,您好长时间没来,我脑子里的信息更新得不及时,请您见谅。” 容逢卿高傲将新设计的烫金名片递给店长。 ——远川资本董事长。 远川资本还没有上市,股东寥寥几人,给一个董事长的职位不过是江凛一句话的事情,他把这个位置交给容逢卿,容逢卿立刻联系自己喜欢的设计师设计了名片。 店长看一眼容逢卿那张甜美如洋娃娃的脸,有些搞不清这位二小姐在弄什么,不过她还是好声好气叫了一声“容董”。 “我不开心,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她把江凛的副卡递给店长,目光微动,落地窗里,她隐隐瞥见高耸入云端的中恒大厦。 令人心旷神怡,无限憧憬。 她终于有了得体的身份,可以进入这座大厦了。 不是只有容向熙可以借所谓“商业合作伙伴”的身份频频出入中恒集团,她也可以。 她到隔壁的spa馆做了个全身按摩,而后换上刚买的□□洗香薰的裙子,容姿焕发往中恒大厦走。 前台问她要预约,她将名片递给前台,板着脸说:“远川资本有个项目想跟商董谈谈。” 前台:“……” “女士,就算要谈项目,也要预约的,不然,整个中恒都装不下想找董事长谈项目的人。” 她礼貌问:“您在董事办有熟悉的人吗?我不是非要拦着您,我只是要确保,走到董事长面前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是安全的。” 秦越已经离职,董事办确实没有她熟悉的人。 容逢卿咬唇,没想到进程如此艰难。 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电梯打开。 商呈玉身姿雍容,众星捧月。 他抬步从总裁专梯走出,时不时侧眸倾听周边高管的汇报,神情还算温和。 他的步伐没有在她身侧停留。 容逢卿因他的经过而心潮澎湃。 容逢卿不得不承认,即使身边有了江凛,最让她心动的还是商呈玉。 只有商呈玉,才能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尊荣感。 她捏紧手机,手机壳被汗湿。 联姻之后 第98节 她觉得这个计划太大胆,但总要试一试。 她是容韶山的女儿,天生就带着赌徒心态。 但她的计划折在第一步。 她打不通母亲的电话。 打不通电话如何向她讨要她的独门秘香? 她抿唇,耐心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她又打给母亲身边的阿姨,依旧无人接听。 脑子里浮现出许多她本该注意的问题—— 母亲很久没有联系她了,之前她最多三天就会打一次电话给她,现在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她了。 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顾不得勾引商呈玉,驱车赶往容公馆。 容公馆大门紧闭,青石台阶上落满枯叶。 明明保安就在保安亭内,但没有人给她开门。 容逢卿拧眉,“你们聋了吗?我是二小姐!” 等了一会儿,小门里走出几个出来采买的阿姨,望见她,跟见鬼似的,什么话不说,低着头就走。 容逢卿拉住她们,“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她紧蹙眉,与生俱来的傲慢。 阿姨也疑惑,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她不知道吗? 想想也有可能,毕竟这位二小姐从小就心大,能治愈情伤在国外几年不回来,现在不知道家里的事也很正常。 几个阿姨忽视一眼,“你已经不是容家的人了,先生签了协议,自半月前,你就跟容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大小姐告诉我们,以后,以后你再来容公馆,便把你当陌生人对待。” “凭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眼见她要就地撒泼,几个阿姨怕惹了麻烦,赶紧溜走了。 独留容逢卿一人,站在霜叶满地的寂寂秋色里。 容逢卿遇到难题,第一个想到永远是商呈玉。 她当然拨不通他的电话,但她敢跑到前台闹事。 保镖们要上来制止她,容逢卿仰着脸满面泪痕,“谁敢动我我是容向熙的亲妹妹!” 容向熙这个名字很有威慑力,立刻便有人把这件事禀报董事办。 “老板,您要不要见她?”陈澍接了消息,很无奈,“以二小姐的身份,总不能把她当那些小流氓一样直接拖出去。” 不把她拖出去,她倒留在大厅大吵大闹。 商呈玉当然不会见她,“她托了谁的身份进来,就让她见谁。” 陈澍明了,“我立刻联系容——”陡然看见大老板寂深的眼,他及时打住,笑说:“还请您辛苦联系太太讲一讲这件事。” 商呈玉不置可否,在陈澍走后,拨通容向熙的电话。 他的语调淡漠中带着些许厌恶,似乎真是被容逢卿烦透了。 虽然,他连见都没见到容逢卿一面。 . 容向熙赶到的时候,容逢卿在休息室喝热可可。 闹了好久,她急需补充能量。 忽听到门外谄媚又恭敬的讨好声,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是做商呈玉的太太有面子,刚刚还傲得不行的前台小姐们,现在又低颈巴巴讨好起容向熙来。 她再一次后悔当年拒绝了商呈玉。 她只是在拿乔,只要商呈玉再好声好气跟她说一次,她就会毫不犹豫嫁给他。 只是,他没有再给她这个机会。 容向熙推门入内,穿着白衫灰裙。 是模特们穿着灰突突的装扮。 但容向熙穿起来,却贵气又高雅,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疏离感。 容逢卿自觉长相不输容向熙,甚至比她更有女人味,但两两相对,她总觉得要矮她一头。 “怎么是你,我要见呈玉哥哥!” 容向熙坐在对面,抬手慢慢抚平裙上的褶皱,“听说你为了资助江凛的事业,将名下所有的资产都变卖投到他公司里,你就这么大胆,不怕血本无归?” 容逢卿高昂起头,“你懂什么,江凛的公司马上上市,我现在投了钱,以后只有大赚的份!” 容向熙缓声道:“你很看重江凛还有他的公司。” “当然,他很爱我。”容逢卿忍不住挺了挺胸,“姐姐,你应该没有感受到这种炽热又真挚的爱。” 容向熙道:“他这么爱你,你还来见商呈玉,你对得起他吗?” “那是他应该的!”在容逢卿的价值体系里,所有人都该爱她。 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没有任何男人抵得住跟她春风一度的诱惑。 ——除了商呈玉。 她或许爱商呈玉 ,或许只是胸腔里的征服欲作祟。 这种焦灼的沸腾感驱使她,一定要得到他。 她渴望看到清冷淡漠的他,臣服在她裙底的模样。 第62章 葬礼 我们一起走。 想起商呈玉, 容逢卿不禁有些出神。 容向熙已经习惯容逢卿随时随地出小差的习惯,目光移向休息室中摆在桌角的兰花。 兰花无疑是名品,素冠荷鼎。 此时此刻, 只是随意摆在休息室的角落里, 并不引人注意。 休息室中素雅简约的装修风很适配, 只是价格格格不入。 这倒符合商家的一贯的行事风格, 看似朴素,实则奢靡。 “我想问你,我母亲到哪里去了?”容逢卿走完神, 总算想起她此行的目的, 语气不善问。 容向熙并不遮掩,“到了你弟弟那里去。” 她目光温和沉静,“我想, 你母亲的所作所为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她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你也能够接受。” 容逢卿其实知道自己母亲的手段不光彩。 这么多年, 爸爸身边的女人从没有断过,小三小四小五走马灯一般出场, 可几十年过去, 只有母亲在容公馆站稳脚跟, 这当然是母亲的手段。 容逢卿作为既得利益者,并不能指责母亲什么, 可是,这不代表她不能责难容向熙, “这么多年没出事,怎么现在就出事了?是不是你捣鬼!” 容向熙对待容逢卿姐弟,一直是脾气很好的温和模样。 她缓声说:“卿卿, 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二太太从前的运气很好,现在不那么好了,所以她便回到她要回的地方。” 容逢卿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她一贯很会哭。 她一边流泪,一边仰眸看向容向熙,“姐姐,这么多年,虽然你比我优秀处处比我强,但我从来都没有嫉妒过你,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非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母亲的事情或许她有错,你为什么要把我赶出容家?我是容家的血脉!” 容向熙平和道:“协议是爸爸签的,通过决议的是容家理事会的人,跟我没什么关系,你去找他们。” “我不信,爸爸最疼我!” 容公馆唯一一次大肆给小辈庆生,主角便是容逢卿。 容韶山亲自为她操办,目的是向整个京城宣告,容家小公主的回归。 容逢卿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在那一场生日庆典上,只有她是唯一的主角,容向熙只是强颜欢笑的配角! 她不相信爸爸会不要她! 容向熙叹气说:“爸爸当然爱你,可他也会伤心失望,他病了那么久,你有没有一次去医院看过他?” 这件事也让容向熙疑惑。 之前,容韶山的病情没有公开,倒是可以理解容逢卿不去医院探望容韶山,只是后来公开病情,容韶山的战友和下属来了一波又一波,连容家远亲远在东南亚的大伯二伯的后人都来探望,却一次没有见到徐兰珺和容逢卿母女。 容逢卿结巴,“……我只是太忙!我现在就去看爸爸!” 她不会承认那一段时间她沉溺跟江凛的爱情,忽略掉容韶山。 容向熙消息封锁得很好,此时此刻,容逢卿并不知道容韶山已经过世。 容向熙怜惜看向她,“已经太晚了,爸爸不想见你了。” 容逢卿瞬间泪如滚珠,鼻尖发红。 容向熙垂眸给江凛拨了个电话。 江凛并不知她是谁声音冷淡,“说。” 容向熙轻声说:“我是容向熙,卿卿在中恒大厦哭得很伤心,我哄不好她,你过来接她吧。” 江凛语气立刻变得温缓,“原来是姐姐,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容逢卿的哭声已经停了,怔然看着容向熙,“你怎么给他打电话,你在故意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容向熙无奈道:“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叹气说:“卿卿,我只是着急哄不好你,所以找了个能哄好你的人。” 容逢卿将信将疑,她看不懂容向熙。 联姻之后 第99节 她这个姐姐一直戴着伪善的面具。 “能哄好我的可不是江凛。”容逢卿抿了抿唇,意有所指。 容向熙起身,语气变得有些淡,“我在商呈玉面前也没什么话语权,实在不能劝他来哄你,你要是有办法,可以亲自去找他。” 容逢卿没有能够亲自去找商呈玉。 江凛紧赶慢赶,已经到了。 他站在玻璃隔门外,目光泛上阴沉的冷意。 他没想到容逢卿如此执拗没有心肝。 自相识以来,明面上,他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哄着她,可她还是频频跑到商呈玉面前丢人现眼! 是的,他用“丢人现眼”这个词形容容逢卿的所作所为。 他并不因她对商呈玉献殷勤而吃醋抓狂,只是觉得丢人。 尤其是,商呈玉对她的手段根本不买账的情况下。 容逢卿目光看到他,眼神颤抖。 容向熙说:“他来接你了,去找他吧。” 容逢卿有些怕,小心翼翼走到江凛面前,“老公,你厌恶我了吗?” 类似的话,以前她也经常跟商呈玉讲起。 商呈玉的回答永远都是惜字如金的四个字,“当然没有。” 只是他说起这话时,从来不看她的眼睛,视线永远落在手边的书页或文件上。 商呈玉永远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看着她的眼睛说几句甜蜜话。 此时此刻,江凛却看她的眼,语气如同结冰,说出跟商呈玉截然相反的答案,“是,我厌恶透了你!” 说完,他冷着脸,简单跟容向熙告别,便攥着容逢卿手腕离开。 他很清楚,容向熙叫他过来的目的。 . 容逢卿走了,偌大的休息室立刻变得空荡。 容向熙身边的沙发上,有一人悠缓落在。 他身上清冷的香气,飘悠悠落在她鼻尖。 容向熙转过眸,“以后这种事情,用不着跟我打电话,我相信商先生可以完美处理好这样的事情。” 商呈玉看她眼睛,眼眸漆黑如玉,“我只是为了自证清白。” 他不疾不徐说:“如果我亲自料理了二小姐,落到她嘴里,又不知道她会编排出什么话来,我担心容总误会我,所以亲自叫了容总过来处理。” 容向熙:“我们已经离婚了,误会不误会,似乎已经不重要。” 商呈玉说:“不管离不离婚,清白的名声,是谁都想要的。” 容向熙微笑,“商先生自认为清白。” 商呈玉挑眉,“容总似乎对此有疑虑。” 容向熙说:“我的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卿卿曾经是你前女友的事情,而且,她至今还对你念念不忘。” “我的妹妹我了解,她很讨人喜欢,却也喜新厌旧,如果不是商先生对她特别好,她不会在身边已经有了新人的情况下还念念不忘你这个旧人。”她轻声说:“这说明,商先生当年真的对她很用心。” 商呈玉平静听她讲话,听完,他问:“你在意这件事么?” 容向熙当然不在意,她已经过了在意这件事的阶段。 商呈玉的目光深沉而复杂,似乎这件板上钉钉的事有难言之隐。 容向熙移开视线,轻笑,“不重要了。” 不管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她都不想知道真相了。 她爱他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商呈玉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没有过多解释。 直白说旁人不好,未免显得刻薄和小气。 他不是喜欢论人是非的人。 “我们商量一下葬礼的事。”商呈玉温声挑过话题。 容向熙点了点头,莞尔,“好。” 容韶山正式下葬那一天,雨雪霏霏。 电视台高规格全程直播他的葬礼过程。 商载道作为治丧委员主任,首先为他献花,致辞。 广播电视台主持人也饱含深情介绍容韶山一生轨迹。 讣告开头,自然是介绍他在事业上的辉煌成就。 作为坤泰集团董事局主席,容韶山这一生兢兢业业,将坤泰集团的规模扩大三倍,事业版图蔓延多个领域,影响力遍布全球。 其次,讣告着重讲述他作为容礼仁的儿子,是如何接过父辈重担,力挽狂澜。 主持人说:“如果老首长看到这一幕,也会为容董感到欣慰。” 最后,主持人才轻描淡写说了说他的感情。 “他的发妻是郁小瑛郁女士,已故郁国委之女。” 他的一生就此盖棺定论。 他是杰出的企业家、优秀的接过父辈重担的儿子,是将家族荣耀发挥光大的继承者。 爱情只是他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寥寥一笔。 丧礼全程直播,容向熙作为继承人接待所有祭拜来宾。 灵堂内,肃穆而幽静,高堂上摆着容韶山的黑白照片,周围堆簇白花。 他的面容还是英俊而意气风发的模样。 葬礼进行整整一天,正式下葬后,容向熙才略有喘息空间。 待墓园祭拜的人走光,她没有急着下山,静静站在墓碑前留了一会儿。 有脚步声传来,寂静脚步在山间回响。 容向熙正专注往铜盆里烧着纸钱。 傅召棠俯身,将满怀的晚香玉放在墓碑前。 “我的身份暂时不好在公众露面,只好在这里,略略尽心。” 现在,外界都以为他死了,他确实不能公开露面。 容向熙回眸,温声问:“住得还习惯吗?” “容小姐为我找了个风水宝地,一切都很好。”傅召棠垂眸看她,目光移至她被细雨沾湿的鬓角,有为她擦拭雨水的冲动。 他轻轻摩挲指尖,语气温和,“只是,还要劳您多收留我几日。” “当然。” 之后,她没有再说话。 只留清风裹挟细雨,掠过耳畔。 另一道轻缓脚步声传来。 容向熙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是商呈玉。 他撑着一把漆黑的商务伞,肤白如玉,面容清隽矜贵。 在容向熙诧异注视下,他掠过傅召棠,移步至她身边,伞面向她偏移。 遮住纷飞的雨。 “下山吗?”他轻柔问,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我们一起走。” 第63章 邻居 她把他丢在孤零零的旷野中。…… 容向熙并不知道商呈玉折而复返的原因。 正常来讲, 他应该跟随商载道,走在下山的行路中。 她没有将手搭在商呈玉伸出的手中起身,而是回转视线, 心不在焉望着铜盆中渐息的火苗。 商呈玉收回手, 长身鹤立, 目光微移, 静静看向傅召棠。 傅召棠感知到商呈玉隐晦传递给他的信息,微微勾唇。 天色暗沉,衬得他眸色微微深了些。 他想起住在京城多日, 下属探知到的最有趣的信息。 ——商呈玉和容向熙的婚姻名存实亡, 他们已经办理完除却离婚证后所有的离婚手续。 容向熙应该厌恶透了这位身在高位、运筹帷幄的商先生。 他偏了偏头,避开商先生冷淡又微含警告的视线,轻轻开口, “容小姐,我有点事情想跟您深谈,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当然。”容向熙回眸, 起身。 她对待除商呈玉之外的任何人都很有耐心。 她纤瘦婀娜的身影,走出商呈玉所撑之伞遮盖的范围, 抬步走向傅召棠。 站在傅召棠身边, 容向熙目光看向商呈玉, 她的眼眸温和而明澈,“商先生, 我先走了,如果您想继续祭拜爸爸, 可以多待一会儿。” 商呈玉撑伞独立,身姿修长挺拔,他神情很淡, 依旧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联姻之后 第100节 指尖沾染了雨水,他漫不经心摩挲。 “好。” 容向熙微微颔首,礼貌极了的模样。 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相携下山。 将他丢在空旷无际、阴冷而幽深的山间林木中。 . 离开商呈玉的视线,容向熙扬起的温柔笑脸很快落下来,她的表情接近一种面无表情的清冷。 傅召棠当然没有询问她跟商呈玉的事情。 他不会在跟她独处的时候提起其他男人。 他说起南境的事,“我的几位哥哥斗得胜负难分,我暂时不能公开露面,不过可以悄悄回去,探查形势,顺便替你选一座金属矿。” “一座可不够。”容向熙上车。 傅召棠身份特殊,接待他的车自然不是单辆,而是十辆车牌不同款式完全一致的梅赛德斯,每隔十分钟,十辆车的位置便会换一换。 傅召棠跟她坐进第七辆汽车。 车子启动,容向熙偏头看着窗外的雨景,轻声说:“真是招待不周,我知道你在南境的时候,出行时的车不止四十辆。” 傅召棠说:“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真为我找来四十辆防弹车,恐怕下午纪委就要上门了。” 天子脚下,再富有也不能露富,尤其是容家这种家族。 “一座金属矿确实不够,傅家所有矿产的三分之一,可以吗?” 容向熙回眸。 傅召棠笑了笑,“你只有在谈生意的时候才会看着别人的眼睛。” 除了初见,平日跟她交流,她不是看雨就是赏花,或者是批阅文件,她从不肯把自己漂亮明澈的眼睛慷慨任由别人观赏。 容向熙说:“你是南方人,得好好观览我们北国风光。” 傅召棠顺着她的视线,隔着一层被雨雾模糊的车窗,慢条斯理讲述他看到的北国冬景。 他说得很诗意,像描绘一幅油画一般描述京城空净通明的天空、艳美缤纷的落叶以及被雨水润湿的油青色马路—— 话音一转,他说:“南境同样有很美的风光。” 他温声问:“容总,你去过南境吗?” 容向熙说:“当然。”但她并没有去游览景色。 她说:“不管去什么地方,我只会在车上、办公室或者会议室度过这段外出时光,空间变化、四时变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她日日感受得温度是身体理疗师推荐得最适合人体的精心调整的温度和湿度,每日所见的风景便是透过车窗窥见的变幻的路途景色。 “好像有点可怜。” 容向熙并不赞同,“如果连我都算作可怜的话,那全球99%的人都可以说身在地狱。” 话音落下,容向熙眸光一顿。 从前,她也跟商呈玉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那是刚结婚的时候,他们在度蜜月。 即使度蜜月,也忙得不可开交。 白天永远有开不完的视频会议和接不完的商务电话,他们甚至都没有一起完整吃一顿早餐的时间。 只有晚上的时间还略有宽裕。 但在洗漱收拾后,这点时间又变得无比贫乏。 “不要看了,我有感想要跟你说。”她拿掉他手中的书册,轻悠悠扔在软榻上。 “请讲。” 她望他微垂的漆黑清冽的眼睛,一本正经,说:“商先生,我觉得我们有点可怜诶,蜜月还要加班工作。” 商呈玉抚摸她长发,散漫说:“太太,如果连我们都算可怜的话,全球99%的人都可以说是生活在地狱里。” 她想了下,笑说:“好像不大对,如果按照财富体量衡量幸福的话,你可以胜过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 商呈玉微笑点她的唇,“太太,你可以继续九九九下去,这样我们今晚就不用睡了。” 之后,他们有了一个符合新婚夫妻身份的甜蜜的夜晚。 傅召棠察觉出容向熙在走神,她一贯平静淡漠的眼睛里极少露出此刻这般略带怔忪的神色。 不过她很快回神,微笑说:“你想回南境,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我有这么大颜面?” 容向熙说:“为你,也是为你送我的那三分之一的金属矿。” 容向熙为傅召棠安排的住处是京郊防爆系数最高的一栋别墅。 容向熙不常来这里,因为这里有着跟檀园相似的风貌。 森幽幽、冷清清,四周编植密林。 是孤魂野鬼最喜欢安家的地方。 她更喜欢人间烟火气。 “你什么时候想回南境,提前告诉我,我早一天安排行程。” 傅召棠含笑,“多谢容总。” 他们站在腊梅树下,香气清幽淡薄。 晕黄的路灯将梅花树照耀得闪闪发光。 容向熙抬步要走,傅召棠轻拢了下她肩膀。 绅士而克制的动作。 “嗯?”容向熙顿住脚步,目光移向他。 傅召棠清透如琥珀的眼睛专注看她,“容总,你发顶落了梅花。” 容向熙没说话,只是回视他。 傅召棠笑了下,伸指,轻轻拈出那片淡雅晶莹的腊梅花瓣。 “好了。” . “他在勾引你。”回了车上,李璟用简练的语言总结刚刚看到的一切。 “我知道。”容向熙说:“作为一个富有而且即将单身的女人,没有人勾引我才奇怪,作为我的助理,你要早一点习惯。” 李璟:“请问,我该怎么对待他呢?” 容向熙说:“反正,你既不能像猫抓耗子那样,也不能像狗见了猫那样。” 李璟说:“难道我对他该像牛对马一样,惺惺相惜?” 从动物学的相关知识上,容向熙并没有听说过牛跟马关系很好的概念。 “牛马”似乎是当代打工人对自己的一种自嘲。 容向熙轻挑眉,“当然不是,你当然不是牛马。” “那我是什么?你的猫还是你的狗?” 容向熙认真说:“你是我心爱的小毛驴。” 李璟:“……” 他无话可说。 回到[露华浓],李璟终于打算搭理容向熙,“楼下新来了一位邻居。” “能让你正式介绍,看来邻居身份不一般。” 李璟按了电梯,跟随容向熙步入专梯。 “如果我没猜错,邻居应该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前夫。”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当然是因为他们离婚的消息没被公众知晓。 “所以,需不需要为了避开他,换一处住所?” “怎么换?”容向熙说:“京城一半的高档住宅都是中恒开发的。” “不需要。”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含笑说:“难道我还怕见到他吗?现在不知道谁更怕谁呢!”她打算好好跟李璟描述一下她下山时商呈玉苍白又萧瑟的神情,话说一半,电梯门忽然打开。 心有灵犀似的,容向熙立刻闭嘴。 她没有转身,但嗅觉比视觉更快辨别出来人身份。 他身上薄淡而清冷的香气瞬间昭示他的身份。 容向熙维持着背对电梯门的姿势,仰眸看着李璟。 李璟颔首,微笑跟商呈玉寒暄。 商呈玉穿着休闲的白衣黑裤,面容清隽雅致。 电梯内晕黄的灯光映照他眉目如画,神情极为温和。 根本没有容向熙描述的那般苍白又萧瑟。 电梯空间很大,目的地又在高层,电梯里的人不得不共处不算短的时间。 容向熙一直保持着凝望李璟的姿势。 商呈玉也理所当然忽视掉这位“避而不见”的容小姐。 他们两个都无比从容闲适。 李璟也本该闲适,但没有人可以持续抵挡容向熙的眼神攻击。 “老板,商先生也在。”他避开视线,似乎不经意提醒。 联姻之后 第101节 本该紧绷又静谧的气氛陡然散了。 商呈玉的视线随着李璟的话落到容向熙发顶。 容向熙不能再装聋作哑,转过身,笑容扬起,毫无诚意说:“不好意思,这才留意到商先生,商先生不介意吧。” 她的表情说不出的生动鲜活。 商呈玉语气温润柔和,“当然。” 之后,他们没有话讲,电梯到站,商呈玉抬步而出。 电梯只留容向熙和李璟。 “你真是太不可靠了!为什么说那句话!”他不讲,她就可以从头到尾忽视商呈玉。 李璟:“我怕我会笑出声。” “你觉得我很好笑!” “倒也没有。”李璟沉吟,“感觉像小时候玩的一种游戏。” “嗯?” 他慢悠悠说:“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 容向熙:“……” 很好,她说他是小毛驴,他就回击她是木头人! 她打算跟李璟冷战十分钟,十分钟不搭理他。 但刚入门,他便告诉她,“公关部行动,你跟商先生离婚的消息开始发酵了。” 第64章 可笑 容总和方副总闹矛盾了? 容向熙对此早有预料。 根据双方集团联合公关团队制定的预案, 在离婚传闻首次大规模发酵后,坤泰集团与中恒集团将协同行动,分两轮发布强有力的联合声明进行“婚变传闻”澄清。 此后, 会有经过精心策划的、指向婚变可能性的新信息被逐步释放。而两家集团及商呈玉、容向熙本人将对此保持高度缄默, 不再发表任何公开评论。 ——这一切的核心目标, 是最大程度地降低市场敏感度, 让公众与投资者逐步消化潜在信息,从而有效缓冲消息最终确认时可能引发的市场波动。 待市场充分消化预期、反应趋于平稳之后,容向熙和商呈玉双方才会正式发布离婚的联合声明。 “我知道这件事。”室内灯光亮起, 明亮刺目。 李璟看不出她的表情。 仅仅一句话, 便让她的表情由鲜活变得平静。 “还有一件事。” 容向熙踢掉高跟鞋,换上柔软的软绸家居鞋,“什么事。” “容家家族理事会的顾会长告诉我, 几小时之前,郁夫人到家族理事会的保险柜里翻看了你刚刚立下的遗嘱。” 对于容家来说,家主换届立遗嘱是常态。 每任家主上任时, 都要交代好自己的身后事。 容礼仁和容韶山都是如此,容向熙自然不例外。 立好遗嘱后, 遗嘱一式三份, 自己的私人律师和家族理事会各存一份, 另一份存在大洋彼岸的瑞信银行里。 家族理事会的遗嘱储存地十分私密,存放在容家族地密室的保险柜里。 没有家主的权限, 任何人都不能打开。 但这并不对郁小瑛造成限制。 容向熙的所有权限,对她都是敞开的。 理事会的员工也没有阻拦郁小瑛, 只是在郁小瑛离开之后,尽职尽责向李璟汇报这件事,并发来自郁小瑛进入理事会到她离开视频。 以此证明, 除了郁小瑛,没有任何人进入那个地方。 容向熙脸色变了一变,她说:“前段时间,linda是不是送来一只乾隆珐琅彩描金五龙玉壶春瓶?” linda是容向熙的私人收藏经理,主要负责为她拍卖古董瓷器珠宝优化资产配置。 “是。” 容向熙说:“送到郁宅。”她说:“我妈肯定知道我离婚的事了。” 她得送点母亲喜欢的东西哄哄她。 “离婚消息刚刚发酵,郁夫人应该不会这么快知道。” 容向熙说:“问题就出在遗嘱上。” 她缓声说:“遗嘱是我让律师拟定,指定继承人只有我妈一个,其他的按关系亲疏顺位继承,但我们这一脉,我没有孩子,除了二房那两个人,其他人都死绝了,所以最终我的遗产继承者除了我妈之外没有其他人,我死之后,我的遗产划掉属于我妈的那一部分,其他尽数归容家旗下的慈善基金会所有。” 李璟说:“如果你没有离婚,遗嘱上该有商先生的名字。” 容向熙点了下头。 李璟还是不解,“这么早,你就要立遗嘱?” “这是以防万一。”容向熙眼眸明澈,说:“我的最终遗嘱当然不是这一份。” 容韶山的遗嘱,临终前不止改了三次呢。 . 翌日早上,容向熙接到郁小瑛电话,“有空吗?来一趟郁宅。” 容向熙说:“当然,我刚拍了好东西,正要给您送过去。” “我看你是亏心!” 容向熙笑意温和听着电话另一边的疾风骤雨。 等郁小瑛骂累了,容向熙柔柔说:“我马上过去。” 走到电梯前,容向熙还有些心惊,她担心自己碰到楼下的邻居。 好在,楼层三梯一户,她没有昨晚那样的好运气遇见商呈玉。 到了郁宅,门前已经停了一辆车。 管家说:“方珏今天来看太太。” 容向熙不关注他,转而问:“瓶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太太很喜欢,摆在卧室了。” 比起宋瓷,郁小瑛一直更喜欢清瓷,而且尤其钟爱乾隆瓷器。 据她所说,乾隆彩瓷,是艺术和审美的集大成者。 只有她这样懂行的人,才能看出乾隆帝审美的精妙。 审美精妙不精妙容向熙倒是看不出来,不过价格却是极为精妙的。 乾隆彩瓷,一贯是没有九位数拿不下来的。 门前,方珏正在花架旁浇花。 比起以往的斯文,此时此刻,他身上多了几分凌厉的精英感。 听群群说,方珏在中金可畏是“官运亨通”“直上青云”。 容向熙径直掠过他,抬步入内。 等她走了,方珏轻轻放下水壶,目光凝向容向熙的背影。 即使他站得更高了,也没有得到她更多的瞩目。 郁小瑛坐在窗边梳妆镜旁,正拿着玉檀木梳用力梳自己的头发。 她冷着脸,像跟谁较劲一般。 兰姨站在她旁边,一脸无奈看向容向熙,“瞧,你妈妈不知怎么着就生气了,晚上都没怎么睡,现在才起来。” 容向熙慢慢走到郁小瑛身后。 镜中映出两张相似又明艳的脸。 不过容向熙的五官要比郁小瑛更冷感一些,她遗传了容家人天生冷冽清介的骨相。 “我帮您梳,好吗?” 郁小瑛并不把梳子递给她,细眉挑起,“是谁勾引了你,要你非得跟商呈玉离婚?” 她压着声,“你根基不稳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刚走,你就要把另一座靠山也搬了,你有这个能耐单身匹马独掌大局吗!” 容向熙慢悠悠说:“可是,除了爸爸临死前帮了我一点忙,那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冷眼旁观,有时候还帮倒忙,您知道商呈玉喜欢容逢卿的事儿,谁知道他帮谁呢?” “你是他的妻子,你难道还拿不住一个男人的心吗?”郁小瑛蹙眉说:“连你爸爸都能看在我的脸面上扶持郁家,你难道不能让商呈玉全身心站在你这边吗?他不是给你爸爸派过医生吗?” 容向熙说:“一个医生值什么呢?真到关键时候,他绝不会站在我这边。” “既然他不帮忙,我为什么要做他的妻子?为什么要做他的好好太太?我处处给他体面,他有没有像我尊重商载道一样尊重您?他有没有像我倾尽心力掌管商家内务那样问过容公馆的事情?” “我做了太久的赔本买卖了,我现在不想继续赔下去!” 郁小瑛接不下容向熙的话,“一定有人勾引你!一定有导火索!” 容向熙沉默不说话。 郁小瑛扬声,“是不是方珏!” 兰姨吓得手抖,“怎么会,他哪有这个胆子?” 容向熙蹙眉,不想牵连无辜,刚要开口。 忽然,一句清朗的回话从门前传来,“是我。” 方珏刚刚浇完花,身上还带着残留的花香气。 站在门廊前,半边昏黄的日影落在他脸上,显得他五官深邃而立体。 联姻之后 第102节 他看向容向熙,目光深深,“是我勾引了昭昭。” 容向熙没说话。 郁小瑛也怔怔放下梳子,她隐晦看一眼容向熙,蹙眉。 容向熙轻轻摇头。 郁小瑛舒展眉心。 她刚刚说“方珏勾引容向熙”只是起威慑作用,她可不想容向熙真的跟他发生什么。 在得到女儿否认的回应后,郁小瑛含笑转移话题,“好了,阿珏,说什么话呢,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我亲自下厨。” 她温笑说:“正好有怀亭从宁省送回来的枸杞和羊肉,一会儿我用枸杞煲羊汤给你们喝。” 郁小瑛要梳妆打扮。 容向熙出门。 方珏在台阶下等着她,眼底似有未尽之意。 容向熙目光转向他,“有事?” 方珏垂眸望着脚下的石砖,“你以前说我不够勇敢。” 今天他足够勇敢,敢于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郁小瑛面前。 但她却并没有他臆想中的反应。 她既不欢喜,也不感动。 更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容向熙偏了偏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得更过分一些。 她想了想说:“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看着他骤然发颤的眼,温和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你想发生的那种事情。” 她既没有向他说过撩人的情话,也没有出格的举动。 她只是模糊的暧昧,从没有给他确切的保证。 “昭昭……” 容向熙温和纠正,“不要叫我小名,我们还没有熟到那一步。” 容向熙拒绝方珏,刚要走,余光瞥见月洞门旁一道清瘦修长身影。 太熟悉,即使一道影子,她也能辨出是谁。 恰巧,梅影横斜中,他看过来,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容向熙避开他视线,下意识问方珏,“他为什么在?” 她习惯性把方珏当助理,问一些她不了解的小事。 方珏挑眉,“我们不是不熟吗?” 容向熙沉默一瞬,转身,抬步走向商呈玉。 月洞门边种着几棵白梅,雪白的梅花几乎跟月白的墙壁融为一体。 枯瘦的梅枝晃出清浅的影子在墙壁上轻轻浮动。 她开门见山,含笑问:“商先生怎么来了这里?” 商呈玉倒没有像方珏那样拿乔。 当然,他可以像方珏一样,淡淡跟容向熙说一句,“昨晚电梯里不是跟我不熟吗?” ——他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商呈玉耐心说:“郁主任托付我来给母亲送特产。” 容向熙敛眸。 这段时间,商家确实跟郁怀亭走得很近。 圈内议论纷纷,说郁怀亭是顾聿怀倒台后商载道另一个扶持对象。 容向熙却觉得不大像,郁怀亭并不是商载道喜欢的类型——郁怀亭身上郁正国的痕迹太重了。 商呈玉微笑问:“容总跟方副总闹矛盾了?” 他边说着话,目光淡淡看向方珏。 自容向熙向他走过来,这位方助理还没有动位置,双眸直直看过来。 可以说是,怒气冲冲,杀气沸腾。 实在可笑。 方珏看起来,比他还要有气性呢。 第65章 落尽 我以后不会再恨你了。 容向熙言一句话解释了她跟方珏冲突的根源, “我跟他不熟。” 商呈玉一贯平静的眼神漾起微微笑意。 不过很快,他笑不出来。 庭院的佣人来叫容向熙和商呈玉到花厅用餐,“夫人做了枸杞羊肉羹, 开了葡萄酒, 还有些适宜的凉菜, 供商先生和大小姐享用。” 商呈玉客随主便, 刚要动身。 容向熙开口,“母亲已经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 她仰眸,看他眼睛, “所以, 商先生不用为了装样子留在这里吃晚饭。” 她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确。 ——她不想他留下吃饭。 商呈玉垂眸看她,“容总对我, 似乎连表面文章都不愿做。” 的确如此。 即使面对再厌恶的人,容向熙也不会吝啬到不舍得一顿晚饭。 商呈玉想起容向熙对待容子暮和容逢卿盈盈含笑的模样。 在她心底,他似乎比他们还要不堪。 容向熙说:“因为商先生让我觉得, 讨好您得不到好处,伤害您同样得不到损失。所以, 我只好随心所欲。” 商呈玉眸色平静, “敢问容总是从哪里得到的经验。” 容向熙微笑说:“当然是从容逢卿小姐那里得出的经验。” “她作为您的女朋友, 并没有对您忠诚,反而得到大把好处, 即使背叛您,也没有得到您的报复, 依旧能获得美满的姻缘,我向她学习,渴望得到像她那样美好的未来。” 商呈玉并不认同她的说辞。 “容逢卿小姐的丈夫掺和到洗钱案, 她的婚姻很快就会变得不美满,容总不要诅咒自己,而且——”他沉静说:“容逢卿小姐并没有背叛我。” 因为,他从没有要求过容逢卿对待他忠诚。 所以,她找谁,找了几个,都跟他无关。 “你只是在用容逢卿搪塞我。”商呈玉淡淡道。 算是为这段对话做结语,他话落,打算顺她心意转身离开。 不过还是回眸,目光落在容向熙脸上。 她眼睫垂着,看不清她的情绪,纤瘦的影子映在青石地面上,与梅花枝落影交错。 商呈玉知道她并不开心。 容向熙从不是一个以伤人为乐的人。 就算对象是他,她也不会有如愿达成的喜悦。 “昭昭,容逢卿只是你恨我的一个锚点,你到底恨我哪里?”他开口,声音温和。 明明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却用一副宽和而无奈的姿态问她。 “我以后不会再恨你了。”容向熙轻扯唇,仰眸温和说:“你可以留下来用晚餐了,我走了。” 恨一个人跟爱一个同样消耗精力。 从此之后,她只当商呈玉是陌生人。 . 从那天之后,商呈玉没有再见到容向熙。 即使身处一栋楼,他也依旧见不到她的尊面。 他留在她身边的钉子,也被悄无声息尽数拔除。 再次看到容向熙是在电视机里。 婚变传言鼎沸,她公开露面回应婚变传闻。 她似乎瘦了一些,下颌线清冷明晰,面色是冷玉一般的白。 主持人甜蜜又戏谑的调侃,“容董,商董接受采访说,您是最完美的妻子,您怎么看他呢?” 商呈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镜头中呈现的容向熙。 她勾出淡薄的笑容,语气是一贯的温和清浅,“我跟商董只是商业联姻。” 商呈玉完整看完她的采访片段,关掉电视,微微偏头,看向坐在另一座沙发上的汪明漪。 汪明漪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一直被商呈玉视而不见。 直到容向熙采访片段过去,他才终于愿意看一看久候身侧的母亲。 汪明漪开口便是为汪家求情的话,“你舅舅那里——” 联姻之后 第103节 顾聿怀倒台,拖垮太多人,汪家是牵连最深的那一批人,尤其是汪家家主,恐怕有牢狱之灾。 为了兄弟,汪明漪不得不下山见商呈玉。 “你爷爷要壮士断腕,你也要跟他一起六亲不认吗?” 商呈玉想起几个月前容向熙对他的评价。 ——讨好他得不到好处,伤害他同样没有损失。 很正确。 这则规律,在汪明漪这里是生效的。 不然,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对他口出恶言,却还有胆量找他帮忙? “母亲似乎说过,宁愿没有我这个儿子。”商呈玉心情不佳,淡淡说:“既然如此,您就当我已经死了。” “死人当然是不能够帮您的忙的。” 汪明漪微微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商呈玉把前尘往事拿出来说。 这话她确实说过,但他怎么能当真! 她蹙紧眉,还是不肯嘴软,“当初,我果然不该生你!” “您不生我,大哥就该没命了,您舍得?”商呈玉似笑非笑说。 从前这种事,他从不放在心上,总之是他不在乎的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可现在—— 脑中回忆起容向熙清冷无波的面庞。 他的心情实在太差了。 他这样不快,又怎么会让别人好过? 见他真的生气,汪明漪不禁气虚,“你吃枪药啦!” 他没吃枪药,他只是吃了容向熙的闭门羹。 不过,汪明漪既然这样讲,他便应下来,掀眸,“是,所以您还要求我给舅舅办事么?” 他的眸光沉静无波,却无端让人胆寒。 “不了,不了。”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尤其面前的是她从没有好好对待过的二儿子。 汪明漪告辞后,陈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面开始彻查,江凛的资金链告急,他在黑市上大肆出售当初您送给容二小姐的财物,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些珠宝房产什么的——” 商呈玉淡淡道:“起诉秦越。” 陈澍诧异,“boss,这事儿跟秦越有什么关系?” 商呈玉:“他未经我允许,使用我的信用卡刷走大量资金用于购买财物,难道不值得我起诉?” 陈澍忍不住为老同事开脱,“但您说过,让他用那张卡照顾容二小姐。” 商呈玉淡淡道:“但我没有明确授权他刷走如此巨大的金额。” 大老板竟然用了“巨大”这个形容词! 在陈澍印象里,大老板收购行内的独角兽企业也没说是“巨大金额标的物”。 “好。”陈澍不敢违背大boss命令,只好通知法务起诉秦越。 “恐怕没有二十年,他很难出狱了。” 商呈玉掀眸说:“把钱还了,他一年牢也不用坐。” “这恐怕很难。”陈澍还是很了解秦越的,“就算坐牢坐到死,秦越也不会舍得给容二小姐要东西的。” 商呈玉脑中浮现出秦越跟容逢卿私密幽会的模样。 的确是郎情妾意。 容逢卿是个脑子和心眼都不大好的姑娘,唯一的优点是乐于享受。 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敢偷偷跟秦越来往。 不过他并没有挑破这件事,因为容逢卿并不会为此感到不妥,只会理直气壮说:“怎么,你不碰我,还不许我找别人?” 在这点上,她跟汪明漪一脉相承。 . 在坤泰集团和中恒集团强大的公关团队下,市场对容向熙和商呈玉离婚的反应渐趋平静。 容向熙托人转达商呈玉领离婚证的消息。 她托的人是汪尔雅。 汪尔雅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看他,“二哥,你给个话啊,我答应昭昭姐了。” 虽然父亲锒铛入狱,但汪尔雅依旧不减贵千金风范,原因自然是因为她表哥是商呈玉,而且商呈玉对她颇为关照。 这点关照,让她在圈内依旧风头无两。 但在商呈玉面前,她只有低三下四的份。 商呈玉垂眸把玩手中的白玉吊坠,漫不经心问:”你怎么跟她碰上的?” 据他了解,容向熙的行程没有那一件是跟汪尔雅这种贪玩大小姐对得上的。 汪尔雅挺直身体,认真说:“在保利春拍会上,我碰见她了,打了招呼,然后她就跟我说了这件事,还拍了一条翡翠佛珠手串送给我。”说着,她撸了袖子,露出手腕上碧莹莹的手串。 汪尔雅自小体弱,汪家找大师为她批八字,大师神神叨叨,让她吃斋念佛,只有佛祖才能救她。 汪家人对此深信不疑,商呈玉只觉得荒谬。 容向熙倒是很尊重汪尔雅的信仰,每次过生日,她都送给汪尔雅有“佛缘”的礼物,不计价值,只看心意。 他又想起半山上那位温老爷子。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她也费心准备了礼物。 只可惜,那是注定让她伤心的晚上。 汪尔雅瞧着表哥神情变幻莫测,由沉冷慢慢变得温和。 他说:“让她挑时间吧。” 言下之意,他会去。 汪尔雅喜不自胜,任务达成,刚要告辞,又想不能这么绝情,坐下,故作关怀道:“二哥,你怎么又搬回檀园了?你在[露华浓]的大平层不住了吗?” “太吵了。”商呈玉淡淡道。 “哦~,大平层确实不如别墅安静。” “我是说你,太吵了。”商呈玉抬眸,沉静道。 汪尔雅:“……” 呵!傲什么劲!连老婆都留不住还有脸傲! 汪尔雅脸上跟泼了油彩似的变化多样,过了会儿,脸上揉出一个谄媚的笑,“抱歉哦,天性如此。”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关于秦越的。” 商呈玉耐心耗尽,淡淡道:“去问陈澍。” 汪尔雅:“……” 汪尔雅走了之后,庭院恢复了一贯的清净。 商呈玉放下吊坠,垂眸拨通容向熙电话。 近三年夫妻,他们通话的次数寥寥无几。 上一次不掺杂任何商业利益的通话,还是他在布达佩斯出差的时候。 现在,中恒集团驻布达佩斯电子信息基地已经落成。 “喂。”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很符合她说要把他当陌生人对待的承诺。 商呈玉说:“想领离婚证,该直接跟我说,你托了汪尔雅,还多付一份酬劳。” 她沉默一会儿,回话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轻柔笑起来,很赞同的语气,“说得也对。” 她客气有礼,似乎又回到初见时刻。 商呈玉挂了电话,目光看向庭院。 他们结婚时,是寂寂秋日,百花落尽。 此刻,寒冬凛冽,万物凋落。 此时此景,与彼时彼景,恍若如一。 第66章 风雪 看她渐行渐远。 领离婚证的日期并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只是双方工作较为清闲可以抽出空余到民政局的平淡一天。 当日大雪纷飞, 路面冰封。 环卫工人在费力扫除地面上的积雪。 商呈玉提前抵达,车子缓缓停到路边。 开车的司机是三年前那一位,望着民政局前寂寥寥的空落, 叹气说:“今天跟您领结婚证时差不多, 都没怎么有人。” 商呈玉脑中很轻易回想起三年前领证的那一幕。 或许是记忆太好, 很多他直觉不重要的记忆也长久印在脑海中, 清晰如昨。 领证的日子是容向熙精心挑选的黄道吉日。 比原预定的领证时间提早一个月。 她给他的理由是,容韶山身体不好,她想早早领证为他冲喜。 联姻之后 第104节 “好不好嘛?早一点领证, 早一点安心!” 顶楼办公室里, 他垂眸批阅文件,容向熙为示亲昵,微微俯身站在他的右手侧。 乌发垂坠, 要碰不碰摇曳在他的手臂上。 但她的身体却没有挨过来。 容大小姐很端庄,从不会主动跟人亲密接触。 “为什么会不安心?”他抬眸,看向这位比预想中单纯活泼许多的容大小姐。 与容二小姐不同, 容大小姐很少避讳自己的真实想法。 相同的话说给容二小姐听,这便是容二小姐撒娇的契机, 也是她索要珠宝的手段。 容大小姐却一五一十说心里话。 “因为我总觉得, 我们的婚姻不安稳。”她眸光澄澈, 说:“当然我是很钟意你的,但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他敛眸, 自然知道她不安心的根源。 他跟容逢卿过去的旧事,被他和郁小瑛联手掩藏得干干净净。 她什么都探查不到。 探查不到, 便是最让人难以心安的事情。 如果他足够心善,就该直接告诉她,他跟容逢卿的前尘旧事。 如果容向熙足够理性足够聪明, 那么,即使知道这些前尘旧事,她也会继续履行他们的婚约。 静谧的办公室里,唯留钢笔笔尖擦过雪白文件的声音。 任由时间静静流淌。 他看着她明净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讲。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隐隐意识到,容向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如果他讲了,这则联姻便有坍塌的风险。 至于为什么不想联姻坍塌,他给自己的理由是。 ——容向熙会是合格的妻子。 领证那天下着小雨,容向熙订的日子,她却脱不开身。 在车内等了一小时,才等来姗姗来迟的容向熙。 “抱歉哦,我要接待法国的商务代表团,爸爸下了死命令,我不敢提前离场,有没有久等?”她又用那种柔和又真挚的、似乎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的眼神看他。 商呈玉本能厌恶这种眼神,轻轻偏开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她穿得的衣服上,是一件蓝白红条纹交汇的长裙。 是法国国旗的颜色。 他提醒说:“这似乎,不符合领证的着装要求。” “我知道的。”她打开手提袋,拿出一件熨烫整齐的雪白的衬衫。 她将白色衬衫套在那件蓝白红条纹长裙外。 “还可以吗?”她的目光看过来,眼底蕴笑。 漂亮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即使是这种不伦不类的穿搭。 而且,容向熙根本不需要他的答复。 他还未回复,她已经对镜描妆,自己夸赞自己,“我觉得蛮好看的。” 在跟容向熙交往的初期,他总是怀疑商家调查的信息有误。 容向熙实在不像是在容公馆那种龙潭虎穴长大、独身赴美留学的姑娘。 她像是在一个完全健康正常的家庭里勃勃生长的、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姑娘。 领完结婚证后,他跟容向熙即将分离。 容向熙脸上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喜悦。 她微垂着眼睛,目光停留在结婚证正红的扉页上。 罕见的安静。 他第一次问及她的心情,“领证了还不安心?” 容向熙仰眸,一如既往坦诚,“好像更不安心了,是我吃错药了吗?” 他当然知道她不安心的原因,是她敏锐的直觉在跟她预警。 这注定是一段令她痛苦的婚姻。 他临时改变主意,望着她难得染上愁绪的眼睛,“到檀园来。”他温声,“今晚我们一起聚一聚,庆祝领证。” “嗯?”她似乎有些诧异。 即使已经订婚,他们依旧没有单独相处过。 他们所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情,便是订婚典礼上,他对她的额头吻。 “昭昭,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他扣住她的手,禁锢住即将要离开的她。 . 商呈玉出神时间有些长,直到司机提醒,他才微微回神。 浮生若梦一般。 司机说:“容董到了。” 司机已经换了称呼,这是他的谨慎。 商呈玉并不为此感到欣慰。 他下车,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伞,抬步朝容向熙走过去。 她站在民政局前的合欢树下。 已至寒冬,合欢树只剩下枯枝残叶。 “既然到了,为什么不提醒我?” 容向熙抬眸,声音轻而温和,“担心您有事要忙,我有些时间没出来,站一会儿也挺好的。” 同样是客气而疏离的语调,商呈玉却察觉出今日的她跟以往的不同。 她是真的一点不在意了,所以往日里藏在平和话语下的讥讽的怨愤全部消弭,只留下温静的平和。 似乎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领完离婚证出门,门口是光滑而漫长的大理石台阶。 台阶上积雪未化,零星冰粒缀于其上。 商呈玉将手递给容向熙,“我扶你。” 容向熙也没拒绝,这是他理应的绅士风度。 “多谢。”她弯唇,笑意温和清浅。 商呈玉想起新婚时他们到东欧度蜜月,她被一位当地一位捷克青年送花,她也是这样笑意温和说出感谢青年的话。 她笑意浅浅的眼睛里,既有真诚的感谢,同样萦绕着浅浅的警惕。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对陌生人的警觉。 商呈玉看着容向熙端丽又温雅的脸,微笑说:“我忽然想起陆允执在醉后说过的话。” 那是陆允执醉深了,仅有一次向他抒发不满。 容向熙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陆允执,礼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陆大公子说了什么呢?” 商呈玉凝视她,不疾不徐道:“他说,没有这桩婚约,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对么?” 没有这桩婚约,或许在她眼里,他跟那位捷克青年没什么不同。 同样不值得她一顾。 “怎么会呢?”如果是过去,容向熙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但此刻,她只是温和说:“就算没有那桩婚约,商先生也是风姿卓绝的有为青年。” 商呈玉没有再讲话。 容向熙搭着他的手,走完长长的台阶。 台阶下,李璟在撑伞等她。 李璟接过容向熙手中精巧的伞,合起。 而后抬手将她拢在他所撑的那把大伞下。 风雪中,他们渐行渐远。 商呈玉独身撑伞,静静看着他们,很久没有移开视线。 . 大雪纷飞,远川资本总裁办内温暖如春。 江凛脊骨泛起密密麻麻的冷意。 “曾琬棠就这样束手就擒了?她那个手眼通天的丈夫没有拉她一把吗?” 曾琬棠便是顾聿怀的妻子,是江凛最为坚实的保护伞之一。 至于曾琬棠为什么坚实,自然是因为她背后是顾聿怀,而顾聿怀又是谁得高徒—— 江凛自认为靠了一座永不坍塌的山,但没想到,山崩只在一瞬。 助理轻声说:“就是顾局也出事了,所以才——” “连汪家都——”助理抬眼小心提了提,没有说全。 他建议,“江总,赶紧走吧,飞机已经备好。” 江凛摇了摇头,“现在走,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谁知道机场有没有埋伏人抓他呢? 联姻之后 第105节 “还没有尘埃落定,还能放手一搏。”顾聿怀靠不住,不还有容家吗? 容向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妹夫蹲监狱。 而且,容逢卿可是容家的一份子,作为家主,容向熙有义务救家族成员于水火,不然,她就违反祖训,不配做这个家主! 助理离开后,江凛静了静心,平声给容向熙打电话。 她那边有风吹林叶的声音,应该在室外。 “姐姐,请您看在卿卿的面子上,帮我一把。”江凛恳切说:“我不贪多,只求一条求生之路。” 他不再贪求青云直上,只求能在监狱外有立足之地。 容向熙说:“你拜错山头,卿卿早就跟容家没关系了。”话落,她挂断电话。 再拨,已经被拉入黑名单。 似乎,最后一道求生之门也关上了。 江凛脸色阴寒,依旧没有失态。 他回了婚房,开门。 听到声音,容逢卿像猫一样扑过来,环住他的腰。 “老公,我看中一个翡翠佛珠手串,容向熙拍下的那个,我也想要。”她漂亮的眼睛扬着,自然而然撒娇。 江凛微微低眸,看她,“我也想给卿卿买,可是卿卿做错事为什么瞒着我?”他眼眸冰冷,抚着她的脸,慢慢问:“你被容家除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他大意了,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容逢卿,竟然可以把这件事瞒下来。 容逢卿一慌,嘴硬,“怎么,难道你看中的是我容家小姐的身份吗?除不除名关你什么事?” 江凛轻轻推开她,“是不关我的事,那我们就相携相伴,一起蹲监狱吧。” 他走到中岛台,倒了一杯热水。 可惜,再热的水也暖不了他的肠胃。 容逢卿还在发呆,江凛知道她转不过弯,提点道:“现在唯一的方法是你去求你姐姐,让她开恩,捞捞你。” “凭什么求她!” 她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江凛笑了,“那你就去求商呈玉,看他愿不愿意念在往日情分上,免了你的牢狱之灾。” 容逢卿弄不懂怎么突然就牢狱之灾了,明明昨天她还花三千万买了个手镯,她皱着眉,“什么嘛,你当这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怎么可能我一求,他就答应了?” 江凛说:“我以为你一直有这个自信的。毕竟,谁能抗拒做你的裙下之臣呢?” 他话里的讥讽容逢卿没有听出来,反而有些得意。 “你知道就好。”她一直有这个自信的。 毕竟,总有前仆后继的男人告诉她,她这一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分.开.腿,就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享不尽的尊贵荣耀。 第67章 夜见 你知道该把谁摘干净。 深夜, 江凛照常入眠。 闭上眼睛,没有等熟悉的困意席卷而来,他听到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来自浴室。 浴室里灯光亮着, 容逢卿的身影在玻璃隔门上若隐若现。 哭声自然也来自她。 江凛推开门, 垂眸。 容逢卿抱膝蹲在地板上, 长发遮住脸庞, 哭得眼睛发红,身体颤抖不已。 浴室雾气弥漫,她只顾着哭, 花洒却没有关。 江凛冷着脸关掉花洒。 静谧的浴室内, 灯光刺目,“你哭什么?” “我想哭就哭,你住海边吗?管的这么宽!”即使哭得抽噎, 容逢卿大小姐脾气也没改,依旧倔强反驳。 江凛淡淡道:“你不在浴室里哭打扰我睡觉,我也不会管你, 你想哭给自己看,就去更安静的地方。” 比如, 在斯坦福栽满橡树的森林里, 一个人, 安静垂泪,不影响任何人。 江凛脑子里浮现出那道身影。 她刚刚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斯坦福体育馆发言, 却又在体育馆旁边最深密的幽林里无声流泪。 她的哭泣没有半点声音。 如果不是他靠近,只会以为她突发善心, 垂眸在橡木林里喂猫。 “江凛,求求你,我不想坐牢,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我都接受,我愿意付出一切,可不可以把我摘出来?”容逢卿可怜巴巴看他,看似很真诚,实则很没有脑子。 “打你,骂你。”江凛重复着她可笑的要求,轻笑,“我是什么暴力狂吗?要靠打人获得快感?” “付出一切。”他目光薄寒,“你还拥有什么?你连最值钱的身份都丢了,你靠什么帮我?靠警察上门的时候睡服领头人吗?” 容逢卿微微发抖,“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侮辱我!” 江凛懒得理她,跟她说话只是凭空消耗他精力。 他转身,抬步出门,容逢卿伸手攥住他裤腿,仰眸,另一手捂胸,“哥哥,我想吃草莓,可不可以拿来给我?我饿了。” 江凛看懂她的潜台词。 大难临头,她还做着只要睡一觉一切事情都能解决的美梦。 他蹙眉,声音冷得结冰,“去冰箱拿。” 说话,他抬步走出浴室,拎起挂在玄关上的大衣,匆匆出门。 容逢卿无措跪坐在湿冷的地板上,不知道该干什么。 愣了一会儿,她想起那个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她的人。 她垂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狗狗”,打电话拨过去。 她想好了,只要秦越能拯救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是没有人接她的电话。 . 江凛开车前往京郊西山别墅。 这是他打探到的现如今容向熙的下榻点。 别墅区戒备森严,没有预约信息,江凛没有办法开进去。 不过保安答应帮他转告户主。 江凛客气道谢,将车停在路边。 下车,抬眸望种植在别墅区外的密林。 不愧是整个京城绿化面积最高的高档住宅区。 几乎全部绿植覆盖。 此时深夜,月光幽凉,清风瑟瑟。 这里不像生活住所,倒像是孤魂野鬼的藏身之处。 而容向熙,就像从山野丛林中冒出的精魅。 她站在入山口的梅花树下,乌发白肤,飘飘欲仙。 江凛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怎么会来见他? 就算来见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打扰您安眠。” 江凛疾步走到她身前,离她半米远时,脚步克制停下,温和又饱含歉意开口。 容向熙说:“还好,你有什么话直说。” 她的眼睛是琉璃一样的晶莹,尤其是专注看人的时候,漂亮极了。 江凛垂眸看她,“容董,我当了这么多年白手套,手里很多他们的秘密,我只想将秘密交给可靠的人,给自己打开求生之门。” 这是他全部的筹码。 他本来不想拿出。 不拿出,他还有做执棋者的资格,一旦拿了,他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 生死全部掌控在执棋者手里。 但现在,他毫无办法。 上位者只想一刀切,根本不在乎他有什么秘密,再不识趣,他连做鱼肉的资格都没有了。 容向熙勾了勾唇,“我恐怕算不上什么可靠的人。” 江凛:“最起码,您不会帮着那些人害我。” 他不是没动过投靠别人的心思,但他对这个圈子实在太不了解,他怎么知道,他所投靠的不是跟那些人沆瀣一气呢? 所以,他只好忍耐。 容向熙点了点头,问他,“有录音笔吗?” 江凛微愣,“没有。” 容向熙说:“打开你手机的录音功能,从现在开始,你跟我说得每句话都录起来。” 江凛脊背发冷,似乎现在才认识到那个世界的一角,”好。” 他正要长篇大论,“一开始,是——” 联姻之后 第106节 容向熙轻轻摇头,“告诉我,参与你们这个公司的有哪些人?” “我并不清楚,公司后面套公司,层层过去,幕后之人是谁,我也猜不到,曾琬棠是比较明显的。”因为她最傲气,觉得有顾聿怀撑腰,不惧怕曝光。 不清楚幕后人的背景,是江凛寻找靠山的另一个难点。 很多事情,他只有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能从他模糊的话语中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容向熙说:“跟我讲一讲,有哪些公司。” 有些公司派系江凛不清楚,容向熙却门清,她从几岁开始,便了解圈内人的产业资金链了。 江凛抿唇,凭借记忆,缓声开口。 听到他提起南方派系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容向熙微微凝眸。 脑海中,晃出一个人影。 上次见他,还是在中恒年会,她只望见他的一道背影。 年会结束后,她让方珏查他的信息。 这家小公司,只是他家司机的庞大产业链里,不值一提的一笔。 “你有证据证明,那个小公司确实参与了你们公司的生意吗?” “当然。”江凛说:“去年,我还为这家公司输送了两万吨黄花梨。” 容向熙敛眸,明白了。 江凛还要继续讲,容向熙抬了下手,“到此为止。” 她还得保命呢。 江凛垂眸,想要关掉录音。 容向熙说:“一直开着。” 她看着他眼睛,提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最好带一个隐形摄相机。” 这是一个合格棋子的该有的本分。 江凛扯了扯唇,“还有下次吗?” 容向熙走向他的车,“如果运气好,可能有。” 她也猜不准商载道的心。 毕竟买了两万吨黄花梨的谢敦源,可是在南境用黄花梨按紫禁城规模为商载道一比一复刻了一座行宫。 只能希望,商首长还像从前一样爱惜羽毛,舍得壮士断腕了。 容向熙上了江凛的车,亲自开车。 那个地方,没有导航。 江凛微微紧张,“去哪儿?” 容向熙没讲。 她要带他见掌生死、断命案的阎罗王。 只是不知道,阎罗王判谁得案,要谁得命。 . 商宅,商载道已经睡醒起床。 他精力充沛,边换衣服,边听秘书为他汇报。 秘书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聿怀的事算是有了收尾,再把汪家的事理一理,最后把尾巴扫一扫,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商载道戴上腕表,道:“替谢敦源清一清他的烂摊子,不要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缠上他。” 这场风波里,他舍了一个得意门生,已经算壮士断腕,不能双手俱废。 秘书说:“谢主任那里说他确定自己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现在只盼望着能为您祝寿,上次在高铁站短暂一见,不足以表达他对您的情意。” 商载道说:“他的情意是表够了,让他换一双好鞋。” 秘书笑了下。 前几天,商载道到高铁站视察,主管项目的谢敦源知道他过来,急忙忙往商载道身边跑,跑掉一只鞋都不在乎。 最后是赤着一只脚来跟商载道问安的。 这事儿让谢敦源本人沦为笑谈。 但商载道本人却很受用。 商载道到茶室喝茶,这个时候一般他不需要人服侍。 秘书瞥一眼手机消息,轻手轻脚到隔壁回电话,“昭昭。” “李伯,首长那边怎么说?” “首长想保他,谢主任现在正得用,最起码不能这个时候抄他的底。” 秘书挂掉电话,一转眼,望见站在窗外双眸漆黑含笑的商呈玉。 “呈玉,您怎么现在来了?”他那张向来平淡的脸菊花一样绽开,夸张的殷勤。 商呈玉推门而入,清瘦的身影从海棠花窗外移至眼前。 不知是否错觉,李秘书总觉得商呈玉那双含笑的眼睛浸着丝冷意。 商呈玉说:“李叔,保下谢主任,可是为首长自己为自己挖坟,我是来带证人的。” “不是昭昭——” 商呈玉食指挡在唇边,做了“嘘”的动作,微笑说:“是我。” 李秘书懂了,笑着说:“我知道是您。” “首长在里面喝茶,您请进。” 商载道听见了声响,端着茶杯的手放下。 博山炉浓重的香雾中,商呈玉缓步而来。 他随意坐在一侧的梨花木圈椅上,说:“恭喜首长,您又要壮士断腕了。” 与他清淡的话语一同落地的是一叠文件。 文件搁在商载道喝茶的小几上,轻轻抵着他喝茶的青花瓷杯。 商载道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动。 “他这么不小心?”商载道顿了顿,没有看文件,轻描淡写说。 他还是舍不得这位能干又会拍马屁的老下属,似乎不看,就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何止,一家小公司的老板都能窥他的底,他的疏漏有多严重呢?” 商呈玉当然夸大了谢敦源的疏漏程度。 没有容向熙指点,江凛想一万年也不能把那家小公司跟名镇东南的谢敦源联系起来。 商载道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提起跟此事不沾边的事情,“我跟昭昭他外祖父是老搭档,他也是我的老学长,但我们一直合不来。”他眼底漫起淡淡笑意,似乎又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清高孤傲,从不屑于人相交,我呢,倒是喜欢提拔人,所以后来他垮台,一个帮他的都没有。” 后来,还是他跟容礼仁携手帮了这位孤傲的老领导,为他的身后名修修补补。 “ 而我,是桃李满天下故旧满天下。”他沉声说:“我一直认为自己赢了。” 他脸上笑意敛去,“可我并没有赢。” 他能用人、善用人,可那些人却一个个伤了他的心。 从他的儿子到他的高徒,没有一个达到他的预期。 他可以一次次壮士断腕,舍了自己的儿子,废了自己的高徒,但他的心毕竟不是石头。 他站在高位太久太久,能陪他走到现在的人又太少太少。 高处不胜寒,他也想身边有个熟人、知心人。 “我想保他。”他看着商呈玉。 眼前人,无疑是他的至亲骨肉,是他的得意高徒,是他最信赖的左右手。 “你说,该怎么办。”他向商呈玉问解决办法,就像二十年前,他对着刚上中学的商呈玉说:“你留在商家,你哥哥心里不踏实,你说该怎么办。” 二十年前的商呈玉给出的答案是连夜收拾了行囊。 第二天,他尚且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首都机场,远走他国。 现在,商呈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含笑说:“首长,总要想想自己的身后名。” 他这个年纪,就算精力再充沛,也到了想身后名的时候了。 . 商呈玉出了商宅后门,走过一段种植着矮短灌木的小路。 最终,他的步伐停在小路尽头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上。 他抬手,清瘦白皙的手轻轻在窗户上敲了敲。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容向熙一晚未睡却足够充盈的脸。 她望见他,眼眸里的疑惑一闪而过。 同样诧异的还有副驾驶的江凛。 隔着车门,商呈玉惜字如金,”把你跟容董说过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容向熙察觉出他想做什么——他要把她从这段故事里摘出去。 事情或许比她想象得更为严重复杂。 她开了车门,让商呈玉上车。 容向熙说:“把录音放给商先生听。” 联姻之后 第107节 商呈玉坐姿闲散,听完录音,“手机给我。” 江凛问询看向容向熙。 商呈玉勾了勾唇,眸光同样看向容向熙,意味深长道:”江总在担心什么,觉得我会害他?” 容向熙示意江凛将手机递给商呈玉,笑道:“怎么会?商先生捏死我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要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商呈玉接过江凛的手机,垂眸将一切录音包括备份全部删掉,“我还没那么大本事,里面的人可以。”他清除掉容向熙在江凛手机里的一切痕迹,将手机物归原主,道:“知道危险,还敢掺和这件事?” 江凛眼底惊惧一闪而过。 他似乎知道这个导航里根本不存在的位置是哪里了。 商呈玉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对惶恐不已的江凛说:“下车,直走三十米,有人接你。” 在江凛下车前,他抬眸,眼神漆黑深冷,说:“你知道该把谁摘干净。” 这句话,几个小时前容逢卿也说过。 ——求求你,把我摘出去。 江凛抿唇,看向容向熙,“我知道。” 第68章 真心 她也没有真心。 江凛走了之后, 车上瞬间就剩下容向熙和商呈玉。 车内香氛是清甜的柑橘香味,是容逢卿喜欢的味道。 这是江凛向容逢卿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容向熙垂眸回了傅召棠消息,而后抬眸, 主动开口,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复杂。”复杂到商呈玉要将她在这件事的存在全部清除。 商呈玉慢条斯理问:“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管闲事?” 他记得, 之前稍微要跟她说一些深入的事情, 她便拒绝,“我还要保命呢。” 容向熙说:“江凛是很有才华的人,他也是误入此境。” 江凛本来是才华横溢的芯片设计师, 白手起家, 但误入资本市场,又没有强大的靠山,在强权下, 只好甘当棋子,以换取喘息之地。 后来,大概是靠洗钱得来得财富太过轻易又太过庞大, 他迷失自我,逐渐被死死钉在那张密布的网里。 走到这一步, 他是咎由自取, 但也无可奈何。 错处最大的不是他, 是那些将他推上棋盘,执掌棋子的那些人。 “而且, 他是卿卿的丈夫,在不危害容家声誉下, 我愿意伸出援手。” 商呈玉淡淡说:“容董倒是善心人。” 若是从前,容向熙早就反刺回去,但此刻, 她只是轻轻笑了笑,“也还好,我只是无愧于心。”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你是商家人,商载道可以允许你做商家和外人之间的润滑油,但现在,他不会喜欢你作为外人插手他的事情。”商呈玉说:“李秘书那里你不要再联系,实在想找他说事情,你可以找陈澍。” 容向熙沉默一会儿,“是我冲动了。” 她温和说:“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她甚至没有向商呈玉反驳,更没有解释,只是沉静接受这个略显残酷的现实。 商呈玉看着她眼睛,说:“以后,实在有想帮的人想做的事,容董也可以联系我,到底夫妻一场,虽然说形同陌路,但也比真正的陌路人,多一份亲厚,不是么?” 容向熙笑了下,“也是。” 她就像一面镜子,只是回应你返给她的情绪,半点没有真情实感。 商呈玉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儿,瑟瑟寒风起,他说:“我送你回去。” “这台车要留在这里,一会儿商载道的人会检查这辆车。”他垂眸删掉了车子的行车记录仪。 容向熙没有拒绝。 她不是逞强的人,晨光熹微,从出门到现在,她接近一夜未眠。 疲劳驾驶不是她作风。 商呈玉在驾驶座开车,容向熙为了避免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司机,提裙坐到副驾驶。 “住在哪里。”他侧目,沉静问。 容向熙觉得他明知故问,他明明看了江凛的行车记录仪。 不过还是她还是说了,“西山别墅。” “不是不喜欢住在山上绿植茂密的地方吗?” “还好。”可能是陪她住进去的人不一样,她现在觉得山上也没这么冷清了。 商呈玉余光瞥见容向熙微含笑意的眼眸,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人。 他当然知道跟她一起住在西山别墅的还有谁。 ——她当然有再次开启一段恋情的自由。 车子开到西山别墅的入山口,已经有人在梅树下撑伞等待。 傅召棠穿着休闲的白衣黑裤,笑容温雅。 他已经修养得很好了,再不是游轮上那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 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温润感。 容向熙下车,朝他走过去。 傅召棠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她指尖,“好冰。” 容向熙叹口气,“肉麻。” 傅召棠唇角笑意更深。 他抬手,轻轻抚摸容向熙乌润长发。 眼角余光看向车内的男人。 男人同样在看他。 商呈玉神情平静,一如既往的淡漠矜贵。 傅召棠却在他眼底望见冰山筑起的痕迹。 傅召棠轻轻收回视线,“回去吗?” 他握着容向熙的手,掌心很暖。 容向熙说:“当然。” 他们相携离开。 无疑,他们的目的地也是相同的。 商呈玉艰难移开视线,目视前方。 平静忍过心脏那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 他必须接受此时此刻他在容向熙心底的定位,如同二十年前,他接受自己是商家最多余的一个人一般。 . 容向熙跟傅召棠的开始源于她从[露华浓]搬出去之后,傅召棠主动邀请她住在西山别墅。 他给的理由显得非常客观而公事公办,“这里距离你的办公地点很近、保密一流而且不会有邻居干扰,为什么不住过来呢?” 容向熙说:“我记得这片山盖了六栋别墅,怎么会没有邻居呢?” 傅召棠含笑说:“因为剩余的五栋,被我买下来了。” 而且是以高出市场价几倍的价格,强迫那几户人家搬家。 容向熙点评,“强盗做法。” 傅召棠说:“我只是情难自抑。”说这话时,他漂亮的眼睛专注凝视她,温淡的沉香气徐徐飘浮在鼻尖。 十岁之前,他都是虔诚的佛教的信徒,父母双亡后,他改换信仰,但身上依旧萦绕着佛堂里淡淡的沉香气。 “情难自抑”的话显得肉麻而虚浮,但被一个漂亮的男人说出口,他如此专注看着你,依旧会让女人怦然心动。 容向熙收回视线,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住进来之后,傅召棠没有搬到另外五栋已经属于他的别墅里去,还是住在容向熙为他准备的那套别墅里。 他只住二楼的客卧,将顶层的主卧留给容向熙。 容向熙看透他的想法,不过不介意跟他玩一玩。 容向熙和傅召棠携手回到住宅,一架直升机已静静停在院前的停机坪里。 直升机的涂彩是标志性的南境傅家风格。 傅召棠说:“是漫云。” 容向熙点了点头,傅召棠离开南境这么久,南境的人也该找过来了。 “要去见见她吗?”傅召棠看向她。 容向熙说:“还不是时候。” 傅召棠抬手勾去她散乱在耳侧的发丝掖在她耳后,微笑凝视她,“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容向熙笑了下,没有接话。 她不觉得他们会发展到这一步。 既然不打算见傅漫云,容向熙没有从正厅直接上楼,而是走了地库由地库专梯直达顶楼主卧。 傅漫云在正厅里,望见电梯楼层数变幻,笑着问:“嫂子回来了?” “不是嫂子。”傅召棠散漫坐在沙发上,笑意温柔,“我还在追。” “其实我还蛮好奇让您留在这里这么久却不回南境的人是什么样的。”傅漫云与其说是傅召棠妹妹,不如说是他的下属,她跟傅召棠交流,一直谨慎使用敬语,而且时时猜测他的心思。 傅召棠想了想,“十岁之后,这是我度过的最安宁的时光。” 联姻之后 第108节 夜见醒来,不是被消声子弹穿过空气的声音惊醒,而是被风吹林叶的声音吵醒,多么珍贵。 “我萌生了一辈子不回南境的想法。”他微笑说。 傅漫云脸色微微苍白,不过还是维持着笑意,“那我只好在南境为您守好回家的路。” 傅召棠起身,“你哪里撑得住?” 傅漫云松口气,跟随他走到院外。 走到庭院,望着风声颤动的竹林,傅召棠声音微沉,“那些老家伙怎么样了?” 傅漫云立刻汇报,“他们没有翻出天,三叔回来镇守大局,现在,咱们明面上的敌人只有大哥。” 大哥就是傅家远近闻名的“智障公子”。 他只是明面上的敌人罢了,背地里还有数不尽的波涛暗涌。 “无论三叔还是长老们,都是建议,您把虚名让给大哥,实权自己握住,毕竟,商家牢牢站在大哥那一边。” 如果傅召棠不出这一回儿事,能在傅老爷子死之前赶回南境,那么,傅家家主的虚名是他的,实权也是他的。 可惜他没有赶过来,老爷子的遗嘱被他几个争权夺利的叔叔们烧尽,律师们也不知所踪,留下一滩烂局。 傅召棠垂眸,从瓷盒里捏出一支烟。 傅漫云立刻上前,为他拢风点火。 烟灰落尽,她又伸出双手,想如从前那边替他接捧烟灰。 傅召棠下意识想这样做,眼前浮出容向熙的脸。 他转身,毫不怜惜将烟捻灭扔在垃圾桶里。 他身上还残留着烟气,望向傅漫云,“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做。” 傅漫云诧异挑眉。 南境傅家,从来不把人当人的,更不要说拥有尊重女人这样美好的品质。 她跟在傅召棠身边这么多年,大多数时候,她都把自己当成牲口,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他尊重一回。 傅召棠意有所指,说:“她不会喜欢这样。” 傅漫云猜测,那个“她”是顶楼的容小姐。 “好想见见她。”傅漫云说。 傅召棠唇边溢出一丝笑,“会有这个机会的。” 傅漫云走了之后,傅召棠抬步上楼。 抬手,轻轻敲了敲那扇带有阻隔性质的屏风,“可以进吗?” 容向熙洗过澡,打算躺下补眠。 她下床,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披帛,裹在身上。 “可以。” 傅召棠看一眼她刚刚穿在身上沉香色披风,笑了笑,“我打算回南境,容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前往?” 容向熙说:“最起码不能是现在。” “嗯?” 容向熙说:“我很困,要补觉。” 傅召棠垂眸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满是迷蒙的困意。 “好啊,需要我为你讲睡前故事吗?免费的。”他用柔和温缓的语气说,眼神一刻不离她的面颊。 他真的很像一位善于调情的情场老手,可怕的是,他这样做,并不显得轻浮。 一个男人一旦有了地位和权势的加持,做任何事,都显得理所当然,尤其,他还如此英俊。 容向熙看他,如同雾里看花。 她看不见雾气中他展露的真心。 不过,她也不在意。 因为,她也没有真心。 第69章 暧昧 他很会调情。 周一, 容向熙早早抵达公司。 这一天又是坤泰集团与中恒集团高层会晤的日子。 会晤地点订在坤泰集团三十五层的大会议室里。 容向熙到的时候,会议室只有李璟。 李璟在这个时间为容向熙的远行做基本的安排——几天之后,她会前往南境。 容向熙坐在皮质扶手椅上, 面前的会议桌上, 摆放着一盆盈盈晚香玉, 香气清甜而馥郁。 李璟的声音在空荡会议室内回响, “直到现在,我对傅家的了解依旧寥寥无几。你这次过去,得小心再小心, 傅召棠执意让你跟随前往, 说不准就是想拿你当靶子,掩人耳目,他在傅家处境危险, 带了你,你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带着容向熙回去,傅家那些人再想动傅召棠, 也得看在容向熙的面子上思量思量。 不管容向熙心底如何打算,但只要跟傅召棠一起回去, 在傅家诸人眼中, 她就是明确站队了——即使没有站队, 也表明她对傅召棠的倾向。 李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踏入这个泥潭,“想看锡矿, 可以让别人代替你去,用不着亲自去, 你犯不着为了傅召棠以身犯险。”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瞥她,“就算要远行, 怎么能孤身一人?傅公子还没有正经的名分,你就要因他避嫌了吗?” 容向熙刚想说,她哪里有孤身一人?她身边明明有助理还有保镖,直到听到“避嫌”这个词。 她意识到李璟所说的“孤身一人”的真实含义。 因为没带着他,便叫孤身一人了。 容向熙笑了下,柔声解释,“让你留京是想让你帮我作为眼睛观察坤泰和容家的一举一动,可没有避嫌的意思,至于危险——”她当然有准备,“我不会跟傅召棠同行一车,也不会下榻在南境傅宅,我只是去看矿的。”顺便暗中查探傅家内斗的真实情形。 李璟依旧不放心,不过不好继续说什么。 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陈澍。 作为商呈玉的左膀右臂,在正式商谈场合,他往往比旁人到的更早。 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撞见容向熙和李璟,他有些愣,但很快恢复平静,以一种柔缓的姿态走近容向熙,然后从拎着的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资料,“容董,您要去南境,这是傅家内部所有的关系信息。” 他没想到这么突然遇见容向熙,心底还没有打好腹稿,但碍于大老板吩咐得“尽快交给她”,他只好干巴巴将文件递交过去。 “这文件我没有仔细看,或许还有其他的东西。”毕竟这是大老板整理的,他没有权限看,只听大老板简要说一句“是她去南境最需要的东西”,他才猜测到,可能是南境傅家的派系表。 容向熙望着抵在眼前的雪白一沓文件,目光在页脚的暗纹微顿。 她的瞳孔有一瞬放大,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陈澍微微躬身,以极其谦和的姿态捧着。 容向熙垂眸,接过。 不得不说商呈玉很高明。 如果是商呈玉亲自把这份文件递给她,为了撇清关系,她大概率不会收下,但送东西的人变成陈澍—— 她跟陈澍无冤无仇,甚至相处还算融洽。 面对他,想做的事情就得打个弯儿了。 “多谢。”容向熙没有看,微微上扬的眼睛看向陈澍,目光沉静深冷。 陈澍松口气,帮忙这件事也是要看对象的。 如果对面是容二小姐,他便要做好回答十万个为什么的准备,而对待容向熙,不需要说一句多余的话。 陈澍留意到容向熙在看自己,立刻又把能交代得都交代了,当然,这也是商呈玉口述过的事情。 “容董,不管您愿不愿意参与到傅家的派系纷争,但从您救下傅公子的那一刻,您就已经跟他牵扯不清了,傅家不仅内斗厉害,对外树敌也厉害,您要去南境,重中之重是要多带保镖,平时身边那些肯定是不行的。”那些都没见过血,整天在皇城根下安稳地待着,能有什么战斗力? 容向熙点了点头,目光从陈澍谦和热切的脸上移到桌前的晚香玉上,她已经猜到陈澍这些话是谁教给她说得。 “多谢,我会安排好的。”容向熙说。 她的语气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差。 比起圈内其他架子高的二代们,容向熙一直算平易近人那一挂的。 心情再不好,也不会牵连别人。 陈澍察觉到她心情一般,便把那一句“您要是缺人随时从商家调”给咽下去。 大老板吩咐过了,帮人这件事不要表现得太急切,不然显得别有用心(虽然他确实别有用心),要一切以容向熙的想法为主,她不着急的事情,切勿急着为她安排。 陈澍闭了嘴,没再多讲,打算离开。 大老板特意交代他,要表现出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高风亮节,不要想着表功,讲完事情,立刻就撤。 他抬腿,还没挪动距离,容向熙抬眸,轻缓开口,“商先生今天到这里吗?” 陈澍说:“大老板不会来了。” 容向熙点了点头,“好。”她没问他为什么不来。 陈澍又把另一句话默默咽下去。 陈澍走后,容向熙抬目看向李璟,慢条斯理,“打火机。” 李璟看一眼文件,了然她要做什么,“旁边有碎纸机,想销毁它们,用不着这么费力气。而且,你想把这些全烧掉,不怕烟雾报警器报警吗?” 容向熙点了下头,走到碎纸机前,将被精心整理过得文件全部丢进去,几秒钟之后,它们变成雪白的粉末垂落滑下。 李璟站在她身后,“如果你真的把他当陌生人,便不会这么介意他帮你。” 容向熙指尖干干净净,回眸说:“我只是忽然想起,他也这样帮过容逢卿。”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彼时,她刚进入坤泰集团,并不打算一板一眼通过讨好容韶山来得到继承人的地位。 联姻之后 第109节 她在境外成立几家公司,交叉持股,少量多次购买坤泰集团的股份,打算用钝刀磨肉的方法将坤泰集团啃下来,然后再借由股份优势,将容韶山赶出董事会,真正成为坤泰的主人。 正当她以为这件事进行得隐秘而顺利的时候,容韶山突然来到她的住处。 ——东窗事发。 容韶山冷着脸,先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容向熙,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语气很淡,却带来浓密的冷意。 她懵住,下一刻,白纷纷的文件从头顶落到她脸上。 纸张锋利,将鬓角划出血痕。 容韶山直接将那些文件砸到她脸上。 她忍痛,屈膝俯身,一张张将那些雪白的纸捡起来,目光浏览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浑身血液冷透。 ——是她暗中收购股份的证据。 “这是污蔑,爸爸。”事到如此,她只能咬牙不认。 容韶山轻蔑看她,“这是卿卿拿过来的,很可靠。” 确实很可靠,证据全是真实的。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容逢卿这样的娇小姐是哪里来的本事来到足以致她于死地的证据。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当年那叠文件中,每一张雪白的纸上都有云杉的暗纹,就如同,今天陈澍交给她的那叠文件一般。 这是用商家的势力查到的资料,是以,每一页都拓印着属于商家的纹路。 “其实,这件事也未必不是好事。”容向熙对李璟笑了笑,“这事儿没发生时,容韶山查出癌症,他本来想把集团暂交给我打理,他去国外治疗,没想到我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便不敢出国治病了,硬生生把自己熬死。” 李璟并不赞同她对这件事关于“好”字的评价。 他知道那几年她过得有多难。 她几乎是打碎脊梁骨极尽卑微讨好容韶山,才堪堪得到了他一点点信任,重新拥有了继承家业的资格。 他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容向熙打断他。 “一切都过去了。”她重新扬起笑,“准备开会。” 容向熙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怜悯。 . 三天后,直达南境的飞机自首都机场起飞。 容向熙订了头等舱的位置,走到座位后,望见邻居,微微挑眉。 傅召棠摘下墨镜,说:“我觉得还是下飞机后分道扬镳比较好。” “嗯?” 傅召棠靠近一些,伸臂,替她将旁边的隔板升上。 隔板徐徐上升,将周围的空间遮掩住,狭小空间里,只剩他们彼此。 他低声,凝视她眼睛,语调是勾起人耐心的温缓,“因为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好吧。”容向熙扬唇笑了笑。 她对傅召棠,不吝啬给予耐心和包容。 傅召棠静静看她。 容向熙忽略掉他眼神,从容拿出平板开始办公。 发丝微微散落,摇曳在白皙如玉的面颊,傅召棠抬手,勾住她的几缕发丝撩在耳后。 似乎无意,他的指尖顺着她的面颊微微蹭了下。 他的指腹并不似商呈玉那般硬质如玉,有厚厚的茧。 他是吃过苦,握过枪的人。 只不过长了一张贵公子脸。 容向熙眼睫轻颤,侧过眸。 她的眼睛琉璃珠般通透。 他的所有想法在她的眼中似乎无所遁形。 傅召棠很享受这种被她看穿的感觉,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 容向熙了然,目光从他精致薄润的唇扫过。 时至今日,容向熙已经没有主动拥吻对方的习惯,倒也不好扫兴。 她微微倾身,清幽的气息拂过来,似乎要吻他。 下一刻,取代她柔软馥郁的唇覆在他唇上的是她的指尖。 细腻柔滑,跟他的手截然不同。 傅召棠笑了下,偏头看着她的眼睛。 他长指扣住她手腕,嘴唇轻轻贴上她指尖。 他望着容向熙,眼神深邃而悠长,唇角唇角笑意深深,神情是不符合他们此刻浅薄关系的深沉意味。 “昭昭。”他扣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他心口,含笑说:“睡一会儿吧,你很累了。” 容向熙指尖颤了下,手指无意识抓握,揉皱他心口的丝质白衬衫。 傅召棠挑了挑眉,意味深长。 容向熙抿了下唇,耳廓微微发烫。 不得不承认,傅召棠是调情高手。 第70章 心跳 或许因为对面的人。 容向熙在漫长的飞行途中睡了不算安稳的一觉。 清醒时, 她摘下眼罩。 头等舱里一片寂静。 傅召棠手里拿着一本拍卖行鉴赏画册,偏头看过来,声音很低, “还有两个小时落地, 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够了。”容向熙轻声问:“你要住回老宅?” 傅召棠从没有像别人汇报行程的习惯, 他的位置是绝密。 他将画册规整摆放在置物架上。 修长指尖顺着她散乱的长发抚到她弧度柔和的脸颊, “对,你要跟我一起住在老宅吗?” 容向熙同意了,轻轻说:“可以。” 傅召棠微征, 过会儿, 他失笑,“跟我出双入对,不怕遇到危险?” 他知道容向熙的所有盘算, 知道她要跟他分乘分住的原因,此刻,他疑惑于她将之前的盘算全部推翻。 “因为我赌得起。”容向熙说。 容向熙看似沉静稳重, 但骨子里一直喜欢赌得。 尽管她倾尽全力的赌博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但她并没有失去勇气。 “为什么呢?”傅召棠声音压得很低, 担心惊扰别人安眠。 为了使容向熙听清, 他又靠得近了些, 近得可以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是格外信任自己的能力吗?”他盯着她秋水一般澄澈通透的眼睛。 容向熙说:“是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 傅召棠眸光颤动了下。 他自然不觉得容向熙说得真话, 但即使是假话,从她口中说出, 依旧如此动人心魄。 他轻轻握住容向熙柔软如棉的手,“好,我会的。” 在回应这句话时, 他顿了几刻,似乎经过了沉思。 这让他的回复显得格外真实可靠。 飞机落地是清晨。 天上飘着绵绵的雨,空气是不同于京城清寒爽朗的潮热。 容向熙穿着单薄的烟灰色绸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依旧觉得有细密如针的潮意从黏在皮肤上。 傅召棠一手撑伞,另一手牵住她,“明天可以穿得更单薄一些。” “这已经是我最薄的衣服了。”除了睡裙,她很少穿裸露皮肤的衣服,翻遍衣柜,只找到寥寥几件,一并带来南境。 “我让人为你准备几件,送到昆仑苑去。” “昆仑苑?” “对,是后山招待客人的客院,以前是我母亲的住所。” 容向熙并不了解傅召棠的身世,她只知道他是傅老爷子的几个嫡孙之一,至于他父亲是哪一位,母亲又是谁,她全然不知。 从某种层面来说,傅家的保密工作可以跟商家相提并论。 上车之后,傅召棠告诉容向熙,“我的母亲是傅家的养女,她的使命是替傅家真正的小姐挡灾,只不过运气不好,被我父亲看上,然后又在我父亲去世后殉情。” 在听到“殉情”这个字眼时,容向熙眉心微不可查蹙了下。 她知道,在南境这个地方,有太多强迫女性为已逝丈夫保持忠贞的非自愿“殉情”,不知道傅召棠的母亲属于哪一种。 “这不算是个令人高兴话题,我们换个话题。”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了,车窗被淋染的模糊。 联姻之后 第110节 容向熙身上的潮气被冷冽的空调凉风吹干,身上的不适感减轻许多。 她有了一些耐心,温声问:“你想聊什么?” 傅召棠目光深深看她。 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唇,“比如,聊一些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该聊的。”他说着,将隔板升起。 后座车厢里只留他们彼此。 视野所及,除了彼此的面容,便剩下窗外瓢泼的雨。 容向熙升起一种身在孤岛的错觉。 ——世界倾覆,除了眼前人,再无其他。 她回视他,目光不闪不避,在他最终的动作未落实之前,她没有提前做出任何神情。 她没有恐慌,更没有害羞,只是平静看着他。 审视看他,看他究竟会不会进行下一步。 傅召棠先败下阵,移开视线。 他降下一点车窗,雨雾裹挟着热风吹进车厢。 在隆隆雨声中,他说:“这几天会有五湖四海的人来到傅家,我把你安排在后山客院,并不会引人注目。” 平息过心情,他看向容向熙,说:“能吸引遍布各州傅家人到此的大事情,是我祖父正式的下葬礼,不出意外,商家人也会过来,商首长主政南境时,跟我祖父结下深厚友情。” 从机场抵达南境傅宅要三个小时车程。 抵达大宅时,风停雨静,阳光热烈起来。 傅召棠牵着容向熙的手下车,像导游为游客介绍景点一般尽职尽责。 见容向熙目光在门前那棵遮天蔽日的柏树停留。 他笑说:“这棵树比我们要年长许多,大概是夏朝生人。” 容向熙也笑,“我知道,前朝皇帝还为它题字呢,那个时候你们傅家还是当地叛乱的土司。” 傅召棠道:“现在这里处处都是前朝余孽。” 应景似的,紫铜大门内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老人家穿长袍马褂,带着瓜皮帽,身后垂着一条长长的花白的辫子。 见了傅召棠,微微躬身,行了个抱拳礼,“二公子。” 见到容向熙,他微征,不知该如何称呼。 傅召棠说:“三叔的客人,容小姐。” 老人笑,“好,三爷在花苑搭了戏台子,听戏呢,您可以去瞧瞧。” 容向熙起了一点兴趣,“什么戏?” 傅召棠道:“按照他一贯的爱好,应该是[牡丹亭]。” 老人说:“今天听得[桃花扇],是贵客指明要听的。” 容向熙来了一点兴趣。 她对昆曲了解不多,但也记得[桃花扇]最出名的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听[桃花扇],不怎么吉利吧?” 傅召棠含笑,“王朝兴替都是自有时,更何况是家族?” 他看出她感兴趣,“走,我带你去听戏。” 刚进门,便有人迎上来,“二公子,有——”看一眼容向熙,似乎有些犹豫。 容向熙很懂眼色,说:“我去听戏,你们谈事情。” 傅召棠侧眸看向容向熙,温和说:“跟着薄叔,不要走丢。” 薄叔就是刚刚来迎接他们的那位老人。 傅召棠走后,容向熙跟着那位留着辫子的薄叔,慢慢往内院走。 整个傅家,笼罩在一股不知名的沉寂中。 深巷里走来一波又一波佣人,步履匆匆,每个人都低垂着眼睑,打扮得千篇一律——圆鬓黑裙,走路像猫一样。 薄叔也不说话,沉默往前走,到了地方,他顿住脚步,抬了抬手,“您请。” 容向熙望见他手上那枚碧绿的扳指,这一枚,似乎跟李莲英那一枚相比,也不逞多让。 “好。” 别了薄叔,容向熙自顾往戏台走去。 戏台上热闹纷纷,粉墨登场,戏台下,却空空落落。 台下,只有一人在安静听戏。 台上正唱着[桃花扇]最后一折——哀江南。 容向熙提裙,轻缓在前面落座。 那位唯一听戏的客人捏着茶盏,微移眸光。 望见是容向熙,他目光微顿,而后,清淡目光再次回转到戏台上。 容向熙也像没留意他似的,目光专注看着戏台。 听那一曲沉郁悲怆的[哀江南]。 过一会儿,傅漫云轻巧自戏台后走过来,她笑盈盈,张口就要叫“嫂子”,目光瞥到旁边人,紧急刹闸。 “嫂——容小姐。”她缓口气,尽量忽视旁边那位清冷矜雅的贵客,轻声凑在容向熙耳边说:“您不是喜欢李香君吗?扮李香君的演员在后院呢,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要合影?”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 容向熙笑了,“好。” 她起身,步履悠缓跟随傅漫云往后院走去。 傅漫云说:“没想到您也爱听[桃花扇],[桃花扇]就是商先生指明要听的曲目。” 容向熙已经知道了。 戏台下只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可不是只有他感兴趣吗? 容向熙说:“商先生来了几天了?” 傅漫云装作不知道容向熙跟商呈玉关系,一本正经汇报,“前天来的,名义上是来祭拜老爷子的。” “实际上呢?” 傅漫云眨眼睛,“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可能来收保护费的。” 容向熙笑了下。 傅家就是收保护费起家,傅漫云这是在自嘲。 走到院门,傅漫云便悄悄溜走了,容向熙推门而入。 室内,没有李香君,只有坐在藤椅上含笑望她的傅召棠。 容向熙故作诧异,“李香君呢?” 傅召棠笑,“没有李香君,只有唱[哀江南]的苏昆生。” 容向熙:“你可比苏昆生年轻多了。” 她望一眼四周,“没有椅子吗?” 这间屋子空荡荡,除了几个蒲团,只剩下傅召棠身下这把藤椅。 傅召棠微笑说:“昭昭,坐过来。”他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膝盖。 容向熙没有任何停顿,悠缓坐在他怀里。 她腰身款摆,如同跳一支舞。 “刚刚谁叫了你过去?” 傅召棠弯了下眼眸,指尖抵在嘴唇,“这实在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容向熙明了,“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呢?” 傅召棠含笑,“跟你风花雪月。” 他说话慢悠悠,眼神蛊惑,似乎要将她剥光。 他的神情和话语都极尽暧昧,但没有做任何分寸之外的事情。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似乎就是他吻了她指尖。 容向熙:“好啊。” 话落,她手机屏幕亮了亮,邮箱多了一份新的文件。 她没急着看,不紧不慢问傅召棠,“打算怎么风花雪月?” “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召棠带容向熙来到的地方是南境最大的淡水湖。 “想知道下面有什么吗?” 他们站在游艇上,微风吹动湖泊,掀起阵阵涟漪。 快艇上,除了有他们彼此,还有潜水教练。 容向熙回答说:“有水底古城,还有水中草原。” “见过吗?”傅召棠边穿戴潜水设备,边不疾不徐问。 “当然没有。”她意识到傅召棠要做什么,“你要下水?” “不是我。”他温柔抚她的脸,“是我们。” 潜水和攀岩是容向熙从小必须掌握的技能,但她很少在学习之外使用这项技能,她心底有无数个犹豫,但在看到清澄如镜的湖面时,撩动心弦。 联姻之后 第111节 她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难道,她要一辈子禁锢在端庄谨慎的壳子里吗? 她抓住傅召棠的手,问他,“你为什么酗酒又热爱极限运动?” 傅召棠反握住她的手,迎风含笑看她,“当然是因为傅家的男人祖传的短命。既然注定早死,倒不如活个痛快。” 容向熙说:“你这个理由劝服了我。” 她都签订遗嘱了,她还怕什么。 纵深水底,失重感令她兴奋又刺激。 这种失重感,只有深潜和太空行走可以带来。 随着越潜越深,她望见水底斑斓的草原 ,涌动的泉水 ,还有曾经被淹没的古城。 她还想更接近古城,傅召棠游过来,这需要充沛的体力和极好的平衡力。 他抓住她的手,带着黑色潜水手套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们隔着护视镜对视。 幽暗的水底,明明看不清彼此的眼睛,容向熙却能勾勒出属于他的散漫又温柔的笑意。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或许因为水下风景的美妙,或许因为对面的人。 第71章 夜谈 容小姐,你可以有更正经的猜测。…… 回程路上, 容向熙靠在车里睡了一觉。 隐约间,她感知到车子半路停下来,傅召棠的声音低低响起, 似乎在交代什么。 接着是衣衫窸窣声音, 车子继续行驶。 容向熙睁开眼, 旁边的人已经变成傅漫云。 傅漫云脸上扬着轻盈的笑, “嫂子,我哥处理一件急事,我护送您回傅宅。” 容向熙说:“好。” 车子已经行驶到那棵葳蕤繁茂的古树下, 车窗融出绿影。 “有人要出门, 咱们让让路。”司机回头说。 傅宅大门前的门槛被佣人们轻手轻脚卸下。 之后,一辆漆黑加长劳斯莱斯自院内开出。 透过车窗,容向熙望见那辆劳斯莱斯车牌的[京a]标识。 是商呈玉的车。 傅漫云幽幽说:“现在, 也就商先生能得到卸门槛从正门开车出入的待遇了。” “以前还有谁有这个待遇?” 傅漫云抿了下唇,“二哥可以。” 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傅漫云没有讲。 容向熙也没有问, 她看出,傅召棠兄妹都是谜语人。 傅召棠愿意跟她分享的, 只有风花雪月。 劳斯莱斯经过容向熙所乘的车时, 微微停顿。 车窗半落, 商呈玉自后车窗看过来。 傅漫云也立刻降下车窗,扬着笑脸, “商先生!” 商呈玉微微颔首,目光自傅漫云身上划过, 落到被她遮掩的人身上,他静静看了几秒,片刻, 他淡声,“傅小姐。”算是做出回应。 几秒后,劳斯莱斯驶离。 傅漫云将容向熙送到昆仑苑。 “容小姐,您好好休息,忙完之后,我二哥回来找您。”似乎刚刚跟商呈玉的遥遥一见对她影响颇深,傅漫云悄无声息改换了称呼。 容向熙点了下头,也不去问傅召棠的踪迹。 跟傅漫云寒暄别离后,走进院子。 昆仑苑是一座位于傅宅后山森林葳蕤中的清净院落。 周边,除了祭祖的祠堂,再没有其他建筑。 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容向熙疲倦至极,没有再观测地形,遣走了侍候的佣人,躺在床上,沉沉睡过去。 长途飞行加上潜水,就算铁人也遭不住,更何况,她一直不算精力旺盛的人。 不过她没有睡太久。 背上火辣辣的灼伤感将她痛醒。 容向熙起身,在镜子里望了望自己的背。 红肿一片。 就连手臂,也起了朱砂似的疱疹。 她是被晒伤了。 她揉了揉眉心,换了条傅召棠为她准备的裸背长裙穿上,不至于背部皮肤摩擦得太难受。 她不着急处理晒伤,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看商呈玉中午发过来的邮件。 刚看了开头,门被敲响。 天已经黑了,月光将幽深庭院照得清透。 容向熙亲自开门。 门后是两位老太太,手上分别端着一个银盘,银盘上是几瓶由青花瓷瓶装着得药膏,还有上药的刷子。 老太太口音很重,容向熙听不清她们在讲什么。 容向熙轻柔的声音响在静悄悄夜色里,“是谁让您过来的呢?” 她猜测不会是傅召棠。 一个在重伤中还要饮烈酒的人不会认为世上有人会脆弱到只是在游艇上吹吹风就会被晒伤。 老太太看出容向熙听不懂她们的话,没有继续讲,转过身指了指院子。 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清亮的月影,没有人。 容向熙拢了拢披肩,抬步走入院中。 步伐在半月门微顿,而后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要喂蚊子了。”商呈玉站在半月门一侧,清瘦身形笼罩在树木的阴影中。 他的影子跟高大乔木的树影融为一体,容向熙刚刚轻易忽略掉他。 容向熙转过脸,“你送的药?” “是。”他慢悠悠从树影中走出,身影覆上轻柔的月光,面容清隽如玉。 他手里捏着一捧似花似草的零散绿植,发散着薄荷味清凉的香气。 “你晒伤了,不是吗?”他看向她。 他的眸光只克制看着她的脸,并没有看她身上被晒伤的部位。 但他如此笃定,还安排了专人来送药。 “一会儿,让两位妈妈给你上药。” 容向熙说:“你怎么知道我晒伤?隔着车窗看见的?” 她没有如从前那般对商呈玉像陌生人一样冷漠以对。 实在是,在这个处处充满着压抑与不稳定的傅家,商呈玉是她唯一让她觉得放松和可靠的人。 “即使我的视力还算不错,但也无法穿过傅小姐的身体看到你的晒伤。”他巧妙挑破傅漫云在车上极力掩蔽容向熙的心思。 容向熙微哂,“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商呈玉将手里那捧味道清凉的绿植递给容向熙,“我能在你身边安人,自然也可以在傅召棠身边安人。” “哦。”容向熙已经习惯了商呈玉的耳聪目明,对此反应不大。 她垂眸望着那捧绿植,“这是什么?” “七叶一枝花。”商呈玉说:“或者叫驱蚊草。” “傅家有心思把园子修建得跟颐和园媲美,却不知道多种几株驱蚊草,钱只知道花在最不中用的地方。”他淡淡道。 容向熙垂眸嗅了嗅香气,笑,“你好像很看不上傅家。” 商呈玉看她,“如果你看了我让陈澍拿给你的文件,你也会看不上傅家。” “我看了。”容向熙垂眸,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驱蚊草。 “容小姐,建议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商呈玉慢条斯理道:“如果你看了文件,你就会知道,你原本准备要去的酒店是傅家产业,你现在住得这个地方是傅家用来招待未来家主夫人的客院。” “你也会知道,你抵达傅家后的第一件事不该是去后院看戏,而是该拜访傅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人。” 容向熙意识到自己确实做了蠢事,她很诚恳说:“好吧,我确实没看。” 商呈玉并没有询问她为什么没看。 他不需要她回答,他自己会查清楚。 “你说,傅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人——”容向熙仰眸问:“现在当家做主的是谁?” 商呈玉低眸跟她对视,微笑着放轻声音,“我很想回答,但是,有人过来了。” 容向熙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 联姻之后 第112节 不过,商呈玉向来“耳聪目明”,能听到她听不见的很正常。 “是傅召棠?” “是。”商呈玉凝视她,问:“你说,我该藏在哪里?” 容向熙仰头看他的眼睛,笑了下。 “你这样,好像我跟你偷情似的。”她想了想,“进去等我。” 商呈玉说:“不要待太久,蚊子会把你当腹中餐。” 容向熙“嗯”了一下,“把阿姨也带进屋里。” 来人果然是傅召棠。 见到容向熙在门口,他微微一怔,笑起来,“起来赏月?” 容向熙抚着怀中的驱蚊草,“是啊,你呢?” “当然是来看你。”他目光看向她怀里的驱蚊草,“这东西可不常见,听说只有高海拔的山林或阴湿的竹林里才能采到,价格高昂。” 容向熙没有跟他讲述怀中绿植的来源,如同他没有告诉她中午他去了哪里一样。 傅召棠看她一会儿,抬手扶她肩膀,“既然怕蚊子,我们进去说话。” 手一触到肩膀,容向熙轻呼一声。 “怎么了?” “晒伤了。“她仰起脸,面孔在月光下如此澄澈纯净,“恐怕不能招待你了,我要补眠。” “那好。”傅召棠说着,眼神看向灯光明亮的室内。 窗前,隐隐倒映出一道修长峻拔的人影。 他慢慢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容向熙澄净的眼睛,“我明天带你出海,好吗?” 容向熙说:“当然是听你安排呀。” 傅召棠眼底的笑意深了一层,轻点她鼻尖,“容小姐,装得有点假。” 不过他也不在意所谓的“真”是什么。 “那我走了。” “嗯。” 他离开的身影一如到来时散漫恣意。 容向熙静静看他背影,脸上的神情由生动的温柔慢慢变得冷静。 她推门回房。 两位阿姨拘谨站着。 商呈玉坐在室内唯一一把梨花圈椅上,神情淡漠。 他淡淡说:“去帮她上药吧。” 两位阿姨立刻朝容向熙走过来。 容向熙刚要脱下披肩,商呈玉抬眼说:“多宝阁后面有一架四扇折叠屏风,容小姐可以坐在屏风后上药。” 阿姨走到多宝阁后,果然找到一架被折叠起的杭绸屏风。 她们利索将屏风支起。 容向熙淡淡讥讽,“你对这里好了解。” 商呈玉:“还要感谢傅公子在你住进来之前没有提前看过这里,不然,我的人也不会在这里找到那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 所谓不干不净的东西,当然是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 “多谢。”容向熙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语气薄淡。 商呈玉静了静,没有再说冷嘲热讽的话。 他开口,“先上药,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便是商呈玉跟傅召棠最不同的一点。 商呈玉从不忌讳把腥风血雨说给她听。 灯光润黄如蜜,空气中漂浮着清凉的药膏味道。 容向熙上药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商呈玉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霜白的月亮。 “傅二公子错过两次接手家业的机会。”他缓声说:“第一次,他在菲律宾出事没有赶在傅老爷子临终前回来接手家业,导致遗嘱被毁,傅家失去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群龙无首,几位公子斗得头破血流。” “第二次,傅二公子留在京城坐山观虎斗,他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却没料到跟傅家并无血缘关系的傅三叔直接带人入主傅家调停了几位傅家少爷的继承之争,凭此事,傅三叔得到了傅家族中长老还有小辈的认可,在傅二公子回南境前,便拿捏住傅家的大半实权。” “现在,傅家名义上的主人是那位名分最正的痴傻的大公子,实际上的主人则是傅三叔。”他淡淡说:“傅二公子进退维谷。” 容向熙上好药,拢住衣衫,“傅三叔就是那位喜欢[牡丹亭]的人。”也是她该真正拜访的人。 两位阿姨轻轻移开屏风,容向熙得以直视商呈玉的面容。 商呈玉侧过脸,看她,“容小姐,你猜我为什么要点[桃花扇]?” 容向熙起身,走近他,“因为你要给傅家找不痛快。” 她站得位置足够近,近到他可以轻易触碰她。 商呈玉抬手,轻点她的玉立的鼻尖,像刚刚庭院外傅召棠做得那样。 他微笑说:“容小姐,你可以有更正经的猜测。” 第72章 心绪 只要您不在意我在床上叫他的名字…… 容向熙任由商呈玉逾矩的碰她鼻尖。 她认真看向他眼睛, 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觉得傅家大厦将倾。” 至于[桃花扇],容向熙对这出戏最深刻的印象是[哀江南]。 [哀江南]又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名句——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商呈玉轻轻颔首, 抬起眼, “傅家代代家主不长寿,可不是因为他们有先天性疾病。” 实在是傅家人太爱使阴谋,颇有国党军统的暗杀作风。 “使阴谋可以赢得一时, 但只有光明正大的阳谋才能赢得长久。”商呈玉说:“他想杀别人, 自然也有人要杀他,这样无穷无尽搞下去,这个家族离灭亡就不远了。” 容向熙挑了下眉, “你好像在暗示我什么。” 商呈玉平静说:“刚刚跟你依依惜别的傅公子,就是搞暗杀的好手。” “这关我什么事呢?”容向熙转身,坐到商呈玉下首的玫瑰乌木圈椅上, “我只跟他谈风花雪月,至于其他的事情, 我可不管。” 商呈玉起身, 将手递给她, 手指修长如玉,“带你去看好戏。” 容向熙没有搭他的手, 抚着椅子把手站起来,“好啊。” “你要带我去看暗杀好戏吗?” 商呈玉收回手, “只是前奏。” 他会告诉她血腥的真相,却不会带她去看血腥的现场。 他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商呈玉带容向熙去得地方是傅家的地下车库。 车库内灯光昏暗,气氛静寂而幽沉, 发散着淡淡的油气味道。 他们刚走进,就望见最深处的车位,有零星灯光亮起,有一道黑色高大身影迅疾从车内窜出,又迅速溶于夜色。 容向熙说:“他对傅三叔的车动了手脚?” 商呈玉:“是。”他抬了下手,示意保镖去检查。 保镖关掉车库监控,走向那辆车,毫不费力打开车门,一丝不苟检查。 容向熙转眸问:“我怎么感觉,这个傅宅不该姓傅,该改姓商?” 他的人,包括他本人,都对整个傅家如入无人之境。 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拦。 商呈玉并不隐瞒,温声说:“傅家在安保系统和保密系统上跟商家有长久合作,所以,这里发生的很多事情,我比傅家内部人知道得更多。” “傅召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商呈玉说:“只有真正的傅家家主才会知道。” 保镖检查完傅三叔的座驾回来,一五一十汇报,“刹车线被剪断,而且,里面安装了一枚小型定时炸弹,安装在发动机舱。” 容向熙呼吸微顿。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履历无比贫瘠。 她臆想中的害人手段还停留在栽赃陷害,没想到会有人直接用炸弹。 商呈玉轻拍她的肩膀,说:“你把这件事告诉傅三叔,以此弥补你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他的过失,由此,你还能借此撇清跟傅召棠的关系。”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在傅家内部争斗中独善其身了。” 他循循善诱,有理有据,似乎非常为她着想。 容向熙说:“我不会说。” “他们之间的争斗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商呈玉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这个时候保持中立,是在偏袒傅召棠。” 因为她已经看见傅召棠害人了。 “是啊。”容向熙没有否认。 商呈玉掌心扣住她纤瘦肩膀,直视她眼睛,“易地处之,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你也会保持中立吗?” 联姻之后 第113节 容向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 商呈玉沉静看她,似乎已经做好被她羞辱的准备。 容向熙话说得委婉,“我会站在公理那一边。” 她对傅召棠是毫无原则的偏袒,对他,就要考虑公理的影响。 商呈玉神情依旧极为克制沉静。 他的神情并没有明显的波动。 但总有一种感觉——笼罩在他身上的光,陡然黯淡了。 . 翌日,傅召棠没有带容向熙出海。 傅漫云代替傅召棠来到昆仑苑,饱含歉意说:“二哥他有事要忙,晚上大概能回来。” 容向熙礼貌招待了傅漫云,并说自己不在意。 她刚好也有事,“我要去一趟分公司。” 她直接告诉傅漫云自己的行程。 傅漫云微征。 在傅家这个地方,很少有人会主动交代自己的行程。 因为确定的行程就代表稳定的袭击目标。 “好的。”傅漫云说:“我会告诉二哥您的位置。” 容向熙抵达分公司是下午。 分公司ceo尽职尽责为她汇报,“矿源开采得很顺利,无论是傅老板还是小傅老板,都没有对我们的工作有任何阻拦,唯一需要考量的是,南境的主政官员要返京,一些人脉关系网可能要重新搭建。” ceo口中说得傅老板是傅三叔,小傅老板则是傅召棠。 容向熙知道这件事,谢敦源被查办,他空的缺要有人来补。 名额落到南境主政官员上。 南境不同于京城,地方政策对生意的影响几乎是决定性的。 即使是坤泰这个的庞然大物,来到南境,也不得不塌下身子,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搭建人脉关系网。 “听说下一任由南境本地官员出任,而且,这一位,跟傅家关系颇深。”ceo说:“傅老板想为您引荐他,愿为坤泰在南境的发展尽绵薄之力。” “可以。”容向熙说:“你已经接了傅老板的帖了?” 她的眼里有审视的光。 ceo不敢怠慢,严谨说:“一切等您的吩咐。” 容向熙说:“那就见见吧,顺便帮我重新订一家酒店。”她不紧不慢将傅家旗下的酒店全部排除掉,“我的酒店要在这些之外。” ceo有些惊讶,“不是您说,我还不知道傅家旗下的酒店这么多。” 容向熙说:“我也是有贵人相助。” 要没商呈玉那份邮件,她也不会知道这么清楚。 晚上的宴席里,来接待容向熙的只有傅召棠。 容向熙没表现出诧异。 傅召棠也没主动透露。 正事谈完,包厢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冷静一整场应酬的傅小老板露出无奈的神情,“早上的时候,三叔的车子出了事故,他现在在医院,赶不过来了。” 他的神情显得很遗憾。 容向熙猜测,他应该是遗憾傅三叔没有被炸死。 据商呈玉的人告知,容向熙知晓,傅三叔出事是因为刹车失灵。 而且,傅三叔入院后,警方严格检查他的座驾,并没有发现炸弹的痕迹。 显然,商呈玉到底不想让傅召棠赢得太容易,在背后帮了傅三叔一把。 “好遗憾。”容向熙顺着他口风说 “好假。”傅召棠轻轻笑起来。 他伸手,捏了下她脸颊。 他身上有很淡的酒气混合着沉水香的味道。 容向熙瞥他,“像你一样假么?” 傅召棠笑意加深。 “好吧。”他一手虚虚搂住容向熙肩膀,微微俯身,眼睛凝视她,“是我做的。” “为什么告诉我?” “不知道。”傅召棠温声说:“理智告诉我,我该对任何人保密,可是我的心——”他扣住容向熙的手,让她的掌心贴在他蓬勃跳动的心脏,“我的心告诉我,我该告诉你。” 容向熙的心猛得漏跳一拍。 但不等她回味这次心动,傅召棠温文尔雅说:“容小姐,正事已了,陪我去跳舞。” “跳舞?” “是的。”傅召棠含笑说:“你这个京城里的娇小姐应该没有来过我们南境的舞池,去见识一下。” 容向熙看着他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总是蛊惑她尝试一些之前从不愿尝试的东西。 譬如跳舞。 在之前,容向熙只觉得跳舞是一项应付宴会的社交礼仪。 但在幽暗昏沉的舞池里,在他扣住她的腰翩翩起舞的时候。 这项本该令她厌烦的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现在有点喜欢了吗?”傅召棠搂住她的腰,凝望她的眼睛。 在舞池如此昏黄的光晕下,他的眼睛温润流光,胜过最名贵的珠宝。 容向熙说:“依旧不喜欢,但我喜欢跟你跳舞。” 她喜欢看他的眼睛,喜欢他蛊惑的眼神。 傅召棠眸光顿了下,掌心微微发潮。 他该游刃有余,却被她不知是真是假的话撩动心弦。 浪子并不是那么好扮演的。 他微微避开视线,没有回容向熙这句话。 接下来,他一连跳错几个节拍,差点踩到容向熙的脚。 心境不稳,舞步也不稳了 回到吧台,傅召棠一口气喝了很多酒,似乎在压抑胸腔中的某种冲动。 容向熙同样违背自己在外不碰酒的原则,握着小瓷杯,慢慢品酌。 他们有很多次机会接吻,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全部错过。 容向熙的酒量不及傅召棠好,只是喝了几杯,便熏熏然。 傅召棠夺了她的酒杯,“大小姐,我们回去睡觉。”他体贴得像骑士。 ceo重新为容向熙订下的酒店就在他们翩翩起舞的舞池楼上。 这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刻意安排。 容向熙不去在意,理论上,她该很醉了,一个醉鬼不该想太多。 到了顶楼,暗色地毯吸去一切噪音,午夜的走廊格外寂静幽清。 容向熙走得有些踉跄,差点被鞋带绊倒。 她穿着一双裸色系带高跟鞋,长长的精致鞋带迤逦在金丝纹地毯上。 傅召棠扶住她肩膀,“我帮你系鞋带。” 他俯身垂眸,修长的手慢条斯理为她系鞋带。 这不该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该做得事情。 容向熙并没有受宠若惊,垂眸静静看他。 系好鞋带后,傅召棠没有急于起身,他抬手,轻抚她藕荷色薄纱长裙裙摆。 他该起身,但掌心却留恋在她的裙摆上。 容向熙微微眯了下眼睛。 傅召棠抬头,以一个仰视的姿态看容向熙,“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么?” 月光倾洒在他面孔上,他俊美无铸。 “想做什么?”似乎怕惊扰深夜的幽静,容向熙神情柔和,声音同样放得低柔。 她微微俯身,凝视他眼睛。 傅召棠笑,指着她的裙子,“想沿着你的脚踝吻上去。” “可以啊。”容向熙低头,长发蜿蜒垂落,属于她的香气已经浮在他鼻尖。 傅召棠抬起脸,直视她。 容向熙不闪不避,跟他对视。 他们越来越近,鼻尖都要触碰在一起。 在更近的那一刻,傅召棠微微偏头,避开那近在咫尺的吻。 气氛暧昧而沉凝,他看向窗外融融的月光,轻声说:“昭昭,你知道吗?昆仑苑是整个傅家最适合赏月的地方,那地方幽静又清凉,床边就是通透的海棠窗,你在床上微微侧眼,就能看见最干净的月光。” 联姻之后 第114节 他笑了下,回眸看她的眼,“我很想透过你的窗子看月亮。” 容向熙还未开口,他起身,扶正她的肩膀,“晚安,我要走了。” 容向熙独留在原处,凝视他背影。 不可否认,她被他勾引。 她心潮澎湃,心绪难平。 他勾起她作为一个成年女人的生理本能。 静了静,她抬步往房间走。 走到拐角,还未转身,陡然被人握住手腕。 容向熙蹙眉。 幽静的月光映出他清绝矜冷的眉眼。 他没有多余的话,抬手,扣住她下颌,毫不迟疑吻下去。 两唇相贴的那一刻,容向熙并没有犹疑挣扎,而是主动抬臂,回吻他。 从前,她很不理解,男人为什么会心底爱着一个女人却又和另一个女人上床。 此时此刻,她算明白。 她心底想着一个人,却又跟另外一个人接吻。 这种感觉还不错。 容向熙很主动,热情得不同寻常。 商呈玉停下,抬手点她的唇,声音沉冷,“你在想谁?” 容向熙环着他脖颈,像一株依偎着他生长的藤蔓。 她眼中还有未散的情欲,轻盈又坦诚说:“我在想傅召棠。” 在他蓦然变得冷厉的眉眼下,容向熙仰眸看他眼睛,笑着说:“我跟他还没有吻过,不知道他吻起来,会不会像商先生的滋味一样好。” “既然这么想他,只是吻一吻可能还不够。”商呈玉神情冷淡,指尖留连在她的腰臀。 “我觉得也是。”容向熙不躲不避,甚至往他怀里贴了贴。 她莞尔说:“哪里还找不到一张床呢?我随时愿意跟商先生发生更深入的关系,只要——”她的眼底哪里还有半点醉意,笑得恶劣极了,“只要您不在意我在床上叫他的名字就好。” 第73章 荷花 他吻了傅召棠想要吻得地方。…… 商呈玉气息猛得一顿, 他眸光震颤,片刻,重归平静。 他缓缓松开紧扣住容向熙腰身的手, 语气淡漠薄凉, “商某还没有这样下贱。” 容向熙微微耸肩, 很自然接受商呈玉及时停下的行为。 如果商呈玉真的被她几句话激怒, 那他也不会是商载道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了。 “你可以像傅召棠那样跟我说句晚安,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商呈玉没有动,目光沉静看她。 容向熙懒得跟他玩这种沉默猜谜游戏, 酒劲上头, 她慢吞吞绕开他,打算回房。 未走几步,身体猛然一空。 商呈玉打横抱起她, 垂眸,“既然醉了,我送你回去。” 容向熙没有挣扎, 任由他抱着。 商呈玉公主抱着她,走到套房门前。 在抱着她的同时, 指尖还能在她身上摸出房卡。 刷卡进门。 总统套房灯光应声亮起, 夜如白昼。 商呈玉将容向熙放在床上, 并没有起身离开,俯身凝视她眼睛。 容向熙看懂他眸中暗涌的欲望, 笑,“商先生不是没有那么下贱么——” 她的话没说完, 他的吻重新落下来。 “唔——”容向熙下意识躲。 商呈玉扣住她的脸,眼眸漆黑深冷,“此时此刻, 容小姐可以不把我当做商先生。” 容向熙轻笑,“那把你当谁?傅召棠?” 商呈玉没回,撩起她长长的薄纱裙摆,长指握住她瘦白的脚踝,指尖摩挲,“他想亲这里,对么?” 他全部听见了。 容向熙忍不住缩了下脚踝,小腿却被他握住。 裙摆被轻轻掀开,温凉的触感在脚踝蔓延。 他吻了傅召棠说想要吻的地方。 然后,沿着这个地方继续。 容向熙抬手捂住眼睛,似乎这个样子,便能克制住眼眸的湿润发散。 取悦完她之后,商呈玉依旧西装革履,他坐在床侧,抬手抽了张纸巾擦拭唇角,而后,慢条斯理拨开容向熙遮住眼睛的手指。 “还好吗?”他温声。 “蛮好。”容向熙调整好心态,晕红在耳根蔓延, 商呈玉勾了勾唇,按下遥控器,深灰色窗帘缓缓升起。 整轮月亮映照在落地窗外的寂静天空上。 他抱起容向熙,让她靠在他怀里,托住她的脸,示意她看窗外,“这个地方也是不错的赏月地点。” 容向熙揉着眉心,她现在的心情还处于强装平静的尴尬阶段。 望着眼前皎皎月光,她实在没有赏月兴致,随口说:“像是冰皮月饼。” 商呈玉半搂着她,抬手按了床头的叫餐铃。 容向熙扭头,“你饿了?” 商呈玉轻轻点了点她鼻尖,“是你饿了。” 要是不饿,怎么会看到月亮也会想起吃的。 他的指尖克制点在她鼻尖,目光却停留在她柔润的唇。 自制力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他的自控力并没有强大到能控制住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只好艰难移开目光,挑开话题,“白书记远赴京城,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主要是为他送行。” 白书记便是南境的前任长官,当然,他也是商载道的得意门生之一。 容向熙知道这件事,谢敦源的处理条例已经公示。 但公示结果并没有涉及到关联此案的小虾米。 容向熙转过眼,问:“江凛是什么结果?” 商呈玉说:“二十年刑期,不过念在他主动自首,大概十年左右便可以出狱。” “卿卿呢?” “二小姐还完所有的债务,目前已经嫁人为妻。” 容向熙倒不意外容逢卿能还清跟江凛在一起的负债。 自容逢卿跟容子暮回归容家那一刻起,容礼仁便专门为他们姐弟成立高达20亿美金的信托资金,并且为他们举办盛大的回归典礼。 如今,容子暮锒铛入狱,容逢卿变成信托基金唯一的主人,容礼仁生前留下的律师自然会竭尽全力保住她的自由。 “嫁人,嫁给谁?”容向熙对容逢卿身边男伴的印象还停留在已经入狱的江凛上。 “嫁给她的前男友。” 容向熙没有听说过容逢卿在商呈玉之外的任何前男友,“是在跟你交往之前的前男友吗?” 商呈玉悠然说:“是在跟我交往之间的前男友。” 言下之意,容逢卿这位前男友是在跟商呈玉在一起时勾搭上的。 容向熙认真打量商呈玉,从他矜贵的眉眼到此时此刻温和的神情。 她很好奇,为什么他被绿了,还能如此悠然自得。 她无话可说,也没有话题好讲。 总不能继续聊容逢卿的新一任丈夫。 “我去洗澡。”她起身,尽量抚平她那皱巴巴的裙子。 商呈玉抬手扣住她的肩膀,“要帮忙吗?” 容向熙看他深邃幽沉的眼,身体平息的潮意又在往上涌。 她想,自己是不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了,为什么会如此轻易被勾起兴致。 “不用,谢谢。” 她转身,缓步走入浴室,浴室门自动合拢。 自浴室出来后,餐车已经停在落地窗旁的餐桌前。 商呈玉脱下西装外套,仅穿衬衫和西装马甲,腰线劲瘦清锐。 见她出来,他温和抬眸,“过来吃饭。” 容向熙一时之间不能找准此时此刻对他得定位。 联姻之后 第115节 她很难对此时此刻表现得如此温柔体贴的商呈玉展现出之前的刻薄和冷漠。 “谢谢。”她只能说这一句话,然后避开商呈玉的视线,坐在他对面的餐椅上。 商呈玉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他安静看着容向熙用餐。 时不时用公筷为她夹菜。 当然,体贴得商先生夹得每一种菜都是容向熙爱吃的。 停筷那一刻,月光已经很亮了,夜色深沉。 商呈玉起身,主动收拾了碗筷。 侍者将餐车拉走,室内重归寂静。 他也要走了,临走之前,又主动向容向熙交代他的行程,“明天我要去一趟菲律宾,然后直接返京,再次见到容小姐,应该在京城。” 容向熙说:“一路平安。” 她洗完澡后并没有上妆,皮肤依旧如雪一样凝白,只是眼眸不再是眼线勾勒出的锋利,而是弧度柔和,眸光澄澈。 她这话,似乎有三分真心。 商呈玉垂眸看她,克制着去抚她的脸的冲动,“傅召棠的行动只成功一半,一旦傅三叔苏醒,他的处境会很危险,跟在他身边,容小姐要小心再小心。” 他并没有直接要求容向熙远离傅召棠。 他清楚知道,一旦他这样讲,只会破坏掉今晚还不错的氛围。 “明天我会让人送来一样东西,希望容小姐可以收下。” 容向熙一直没说话,安静听他讲。 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温声说:“我会收下的,晚安。” 商呈玉凝视她,半晌,移开视线,缓声,“好。” 他抬步离开,临走时,轻轻掩住室内房门。 容向熙静静站了一会儿。 不知是否错觉,室内浅淡的调制香氛中,依稀多了一丝属于商呈玉的清冽香气。 她重新躺到床上,侧眸看窗前的月光。 月亮再不像冰皮月饼,而是像寒冷冬季里,车窗上冷掉的霜。 早上一出门,容向熙收到一捧香槟玫瑰花。 前台笑盈盈说:“是傅老板送给您的早起礼物。” 傅三叔受伤的消息传出,南境人的口风转得也很快。 昨天,容向熙还听别人称傅召棠为“小傅老板”,今天就是“傅老板”了。 容向熙垂眸嗅了嗅花香,“谢谢他的花。” 抵达分公司是七点,距离两个小时正常上班。 容向熙垂眸翻阅分公司十年内的财务资料。 ceo战战兢兢陪侍。 南境分公司的烂账在整个集团都是出名的,ceo在极力让自己以最柔软的姿态面对新上任大老板的雷霆之怒。 容向熙并没有发怒,尽管报表烂得让人发笑。 她将之前八年的账本还给ceo,抬眸说:“八年前的事情就算了,坤泰集团并没有终身问责制度,两年内的,好好弥补,三天之后,我要看你们弥补的结果。” ceo如蒙大赦,眼圈微微发红,”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容向熙淡淡说:“环境在这里,我也不好过多责怪。” 其他地区的公司头顶只有一座大山,南境可是有两座。 傅家便是另外一个头顶苍天的青天大老爷。 账面难看也算是情有可原。 容向熙并不是铁面无私的性格,比起清正廉明,此时此刻,她更看重的是安稳。 而且,照南境的行情,她要真让他们一点油水不捞,公司里一大票人都得上街要饭。 当然,就连要饭,也得给傅家交保护费。 ceo走了之后,郁小瑛电话打过来,“大小姐,你现在是乐不思蜀啊。” 容向熙笑说:“我才来了几天啊。” 郁小瑛阴阳怪气说:“您是没来几天,但您跟傅召棠傅老板携手同游南境的消息传得满京都是啊。” 容向熙掀起一页文件签名,漫不经心说:“我算是他的幌子。” 傅召棠需要一张花花公子皮,来遮掩他的野心和算计。 而她,不过是彰显他入戏的道具。 “他的家世我倒是满意的,但你要跟他在一起,得有做寡妇的准备。”即使远在京城,郁小瑛也知晓,南境傅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虎狼窝。 “他们家都是一群只会拼拳头的疯子,当年你外公在这里,就没有讨到好。”如日中天的郁正国差点不能全须全尾回京。 直到晚年,郁正国都不能听别人提起“南境”二字。 容向熙笑,“陈年老黄历了,您还记得呐。”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风声,伴随着风吹荷叶的声音。 容向熙眼中笑意稍微敛了一点,“您回容公馆了?” 郁宅是不能在数九寒冬听到风吹荷叶声的。 满京,只有容公馆,才能不分寒冬酷暑,数十年如一日用恒温调控器,精养着那一池娇贵的荷花。 “是。”郁小瑛站在连廊上,望着那一池在冬日里依旧灼灼盛开的荷花,心情不知怎么就低落下去。 她扯了扯唇角,”昭昭,你猜我最喜欢什么花?” “晚香玉。”容向熙不假思索。 郁小瑛又问:“我喜欢喝什么茶?” “正山小种。” 郁小瑛笑了,“都猜错了。” 她喜欢荷花,喜欢喝玉露茶。 这些事,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死去的容韶山知道。 第74章 耳机 商呈玉在用他的方式提醒她。…… 容公馆从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容家是大族, 旁系十几支,容礼仁这一辈又子孙昌盛,容礼仁自己登上族谱的儿子便有五个, 容韶山排行老三。 当然, 容韶山这个老三的序列还是他为容家立了功劳之后才排上的, 之前, 容氏家族里根本没有他这一号人,充其量,他只算其他容家其他少爷的陪读。 容韶山掌权前, 容公馆根本没有标准的建制, 一切乱腾腾的。 现如今,容向熙住得院落从前住着容家大公子一家子人。 而容家的正院更是住着容礼仁还有他的三个太太。 订婚之后,郁小瑛受容韶山名义上的母亲二太太邀请到容家做客, 她逛完一圈,蹙眉,“怎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住得人多, 喜好便杂,每一处院落的风景都是不协调的。 大太太喜欢海棠, 二太太喜欢桃花, 三太太又十分钟爱白玉兰。 院子里见缝插针种着这些繁盛的花, 像它们主人似的耀武扬威争宠。 儿媳妇们自然争不过头顶的三位长辈,但也要彰显自己的爱好, 就把容公馆荷塘里的水放干了,种上她们自己喜欢的花卉。 她们时常, 还会为了旁人的花卉抢占自己花苗的营养吵起来。 更不用说,容公馆还有各怀鬼胎的佣人。 大太太吩咐不动二太太的人,二太太自然也吩咐不动其他人的。 郁小瑛作为二太太的客人到容公馆, 二太太的人对她热情备至,大太太的人却冷若冰霜。 容韶山陪在她身边,唇边含笑,“你喜欢的容公馆是什么样的?” 郁小瑛还年轻,畅想道:“当然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主人,全院的人都必须听我的,然后种满我喜欢的花。” 容韶山问:“喜欢什么花?” 郁小瑛轻哼,“你自己猜啊,我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容韶山笑了笑,没有再问。 等她正式嫁给他那一天,曾经栽满紫薇花玫瑰花还有合欢花的废弃荷塘重新灌满水,清荷盈满塘。 容韶山也取得了容家这场争夺之战的胜利,把容公馆多余的人全部遣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就连容礼仁也被“护送”到疗养院。 她嫁进来之后,确实成为后院唯一的主人。 新婚夜,因为她的拒绝,他们没有圆房。 第二天早上,容韶山来她的院子,将管家介绍给她。 他说:“从此之后,容家后院就全部交付给太太了。” 彼时,郁小瑛已经忘记当年连廊上她随口说得那句话,也没有意识到,容韶山已经完成她昔日随口说得愿望。 直到现在,郁小瑛再次踏上这条长廊,望着寒风中依旧开得恣意清雅的荷花,她才依稀回想起当年说过的话。 甚至很多点滴的细节也在脑子里串起来。 徐兰珺后院挨着荷塘,频频有人在里面出事。 她去找容韶山,“把荷塘填了吧,也算积功德。” 联姻之后 第116节 容韶山垂眸品茶,不紧不慢说:“我答应了人,院子里只种她喜欢的花,太太的提议,恕我不能接受。” 当时,她以为,他口中的“人”只是他在外面又勾搭的某个新女人,只觉得心冷又可笑。 现在想想,原来他说得是她。 可又有什么用? 这满池荷花象征他的爱情。 但它们的根底已经被淤泥埋腐。 他的爱情也早已烂掉了。 . 下班后,傅召棠在分公司接待厅里等待容向熙。 容向熙走进接待厅,傅召棠抬起眸,眼底自然而然蕴起笑意。 他手上拿着一卷书,是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望见她,将书随意搁在书架上,捧起摆在茶几上的玫瑰花。 是新鲜的,还站着露珠的弗洛伊德玫瑰。 “鲜花赠美人。” “谢谢。”容向熙接过。 她喜欢外面包裹着鲜花根茎的旧报纸,上面依稀带着沉静的油墨香。 “听说傅三叔苏醒了。” “是的。”傅召棠脸上笑意未变,温润轻和。 他穿着浅色真丝西装,灯光下,晕染出斑驳的黄。 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他脸上都没露半点锋芒,更没有慌张。 似乎一点不忌惮傅三叔会秋后算账。 他轻轻握着容向熙的指尖,在她还没有问询时,便告诉她他们这个家族里某些隐晦的原则,“我们这个家族的事情平常都是内部处理,不容许警察登场。” 家族成员间,奉行缄默原则,内里尽可以斗得死去活来,外面却一丝口风不能露。 如果你把这些肮脏事暴露给外面的警察,那你就是家族的叛徒。 而叛徒,是没有活命的资格的。 他说:“三叔不会找我算账,正如我在菲律宾被害得生死未卜,也没有找家族内下黑手的其他人算账。” 他只会以相同的方式反击。 “it is business.”他微笑说:“你输了,只能证明你技不如人,你没有任何资格抱怨。”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沉重,容向熙看着他,“那你们岂不是日日都要腥风血雨?” 傅召棠捏了下她指尖,“所以,跟我在一起,要做好当寡妇的准备。” 他苍白冰冷的手指拨开玫瑰花瓣,在层层暗粉色的花朵里捏出一只漂亮精致的蓝宝石钻戒。 “喜欢吗?”他拿着钻戒,看着她。 容向熙有些不可置信,问了愚蠢的问题,“你是要?” “求婚。”傅召棠气定神闲说。 说着,他垂眸,抬起容向熙的指尖,钻戒要往她的手指上套。 容向熙手指猛得一缩,“我们才认识多久?” 傅召棠笑了笑,看出她的不愿意,将戒指收到首饰盒里。 “是不想做寡妇吗?” 容向熙说:“我不怕做寡妇,我只是——” 她不能说她对他的感情浓度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未免太伤人。 傅召棠温和看她,含笑补上她未尽的话,“你只是不喜欢戒指的颜色,下一次,我换一个更好看的戒指跟你求婚。” 容向熙点了下头。 傅召棠将手递给她,“我送你回去。” “好。”容向熙搭上他的手。 坤泰分公司建在市中心金融街上,人多密集,傅召棠出行的排场不像往常那样大,停在大厦前的,只有四辆防弹车。 傅召棠牵着容向熙的手,坐上第二辆车。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傅召棠跟容向熙说着他从前的事,“我以前并不像现在这样混蛋,如果你见过从前的我,或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你现在也挺好。” 傅召棠笑了下,刚要抬手抚她的脸,余光从车窗瞥见从前面横穿过的汽车,立刻扣住容向熙的腰,将她拖到车座下。 下一秒,“砰”一声巨响,一辆越野横撞过来,车窗碎裂,无数的玻璃渣乱飞。 容向熙被傅召棠护在身下。 他胳膊撑着身体,微笑看着她,语气从容温雅,“没事,别害怕。” 可他的血却顺着脖颈流下来,滴在容向熙脸上。 容向熙颤着手去触他的后背。 傅召棠无奈说:“不要碰,会扎伤你的手。” 事故发生仅仅在一刻,除了车窗碎裂造成的皮外伤,没有人重伤死亡。 傅召棠的伤最触目惊心,他的后背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皮肤,脖颈更是危险得扎了一块玻璃。 他淡然裸露着上半身,让私人医生为他上药。 私人医生显然司空见惯,“建议您做一次修复手术。” 他身上伤疤纵横,触目惊心。 傅召棠漫不经心说:“我不在意这些。” 私人医生看一眼容向熙,说:“世人多是欣赏美丽的事物,尤其是女人,您不在意,有人可会在意。” 傅召棠下意识看向容向熙。 冷不丁被他看过来,容向熙笑了笑,语气很柔,“怎么了?” 傅召棠说:“没事。” 他开始考虑私人医生的建议。 或许该做一个修复手术。 总不能吓到她。 医生上完药,容向熙坐到他身侧,指尖在他伤口轻点,“是谁做得?” 傅召棠握住她的手,在她指尖上吻了吻,“是我做的。” 在容向熙诧异目光下,他含笑说:“我需要一场苦肉计暂时撇开谋害三叔的嫌疑。” “为什么?” 傅召棠看着她眼睛,没有回答。 因为她还在。 还不到跟三叔硬碰硬的时候。 他愿意自伤以换取她在南境的片刻安稳。 他没回答,容向熙却已经猜到了。 她抿唇,“用不着这样。”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傅召棠将她的手扣在他心口,“但世事并不是尽如人意。” 平常说惯情话的人,此刻却没有说任何甜蜜话。 他看着容向熙,“昭昭,现在,你可以放心陪我出去玩了。” 回到酒店,容向熙依旧心绪难平。 傅召棠像一朵危险又迷人的花。 很难有人能抵抗住他的蛊惑。 她这个凡夫俗子,自然不能免俗。 走到套房前,管家等候在门侧,他提着一个素雅的公文袋,“是商先生吩咐我交给您的东西。” 容向熙“嗯”一声,示意管家打开。 管家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盒子里是一枚微小的隐形耳机。 管家说:“这是无线电卫星耳机,无论您在什么地方,只要触碰了这个按钮,商先生便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您的位置信息,不会有任何泄密风险。” 信号是由商家的私人卫星控制,自然是绝密。 一并交到容向熙手中的,还有一个防水袋,以及一把小巧的木仓。 容向熙收下,心境由被傅召棠蛊惑的迷离变得冷静。 商呈玉再一次用他的方式提醒她,跟在傅召棠身边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第75章 风暴 他逼近的呼吸如此冰冷凛冽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 傅召棠处理完伤口之后, 很快又打扮齐整露面,又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坊间众生纷纭。 联姻之后 第117节 大部分都认为,害傅三叔出车祸跟害傅召棠出车祸的一定是一伙人, 之前怀疑傅召棠的声音骤然消散。 在傅氏内部家族会议上, 傅三叔坐着轮椅被助理推到会议室。 这次车祸没有损伤他的性命, 但他至此失去了直立行走的能力。 这代表他永远失去了成为名正言顺的傅家家主的资格。 ——三百年间, 傅家几十个家主,没有一个是瘸子。 他被推到会议室主桌前,神情温和含笑, “召棠, 听说前几天你也受了伤,咱们爷俩一定是得罪人了,不然怎么一个个都开始倒霉起来。” 傅召棠散漫说:“是该请道士上山驱驱邪了。” “诶, 咱们信佛,怎么能请道士呢?”傅三叔侧眸对陪侍的助理说:“请了然大师来家里做法事吧。” 话落,他又关切看向傅召棠, “召棠的伤如何?” 傅召棠说:“托您洪福,暂时死不了。” 这话说得, 似乎是傅三叔害他受伤一般。 席上众人, 纷纷以隐晦怀疑的目光看向傅三叔。 傅三叔苍白的手指攥紧轮椅扶手, 缓缓笑了,“希望我的洪福可以一直保佑你平安健康。” . 容向熙处理完分公司的事, 隔日打算回京。 傅召棠约她出海钓鱼。 这又是容向熙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她没有拒绝,“我一定如实赴约。” 傅召棠似乎没想到她会轻易答应, 顿了片刻,轻笑说:“好啊。” 容向熙换了条烟灰色薄纱长裙,戴上墨镜。 临离开前, 她顿住脚步,又回身,找到商呈玉派人拿给她的无线电卫星耳机。 将耳机和那把小巧的木仓放在防水袋里,装入裙子内袋里。 登上游艇,海风飘扬,吹散她长发。 傅召棠站在她身边,一手轻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另一手悠然撑起遮阳伞,“这样就不会晒伤了。” 他还记得她晒伤的事。 容向熙笑着说:“多谢关心。” 她的心情没有因傅召棠的细心而持续波荡,皙白手臂撑在栏杆上,目光望着幽远深邃的海域出神。 “这里似曾相识。”她说。 “是,这是你救我的地方。”傅召棠没有看海,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容向熙轻笑,“带我来温旧梦,对么?” “是。”傅召棠笑了下,目光深深看她的眼睛。 他抬手,冰冷的手指抚住她下颌。 眼睛漂亮得像晶莹得琥珀。 他低头,唇慢慢靠近她。 容向熙轻轻阖上眼睛。 他们彼此之间已经试探太久,这个吻来得措不及防却又不令人惊讶。 在容向熙的预想里,他们早该吻过。 柔软的触感挨住唇,还没来得及感受。 忽然一把力道猛得箍住她的腰。 “噗通”一声。 海水淹没身体,无尽下沉。 鼻腔和嘴巴里涌满咸涩的海水。 冰冷的海水上身,冷得心脏发颤。 始作俑者没有一句解释的话,只是托着她身体,疾速向前。 下一秒,容向熙了然他这样做的原因。 游艇上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热浪席卷,海水沸腾。 容向熙甚至嗅到她的发丝因暂时的灼烤而产生的焦味。 傅召棠神情紧绷,在她唇上轻吻一下。 这个吻中,含着海水的咸涩。 “昭昭。”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只有笑容依旧干净,“游一千米,我带你上岸,会有人来接我们。” 容向熙审视看他,猜到这又是他的一次苦肉计。 当下,她别无选择。 “好。” 容向熙水性不错,游一千米对她来讲不是难事。 唯一的困难是她辨不清海里的方向。 傅召棠一路抱着她,以标准的救人姿势带她往正确的目的地游行。 可惜他们的运气不好 天光变暗,狂风大作,海潮卷起几十米高,裹挟住他们的身体横冲直撞。 茫茫大海里,看不见归途,只是漆黑的海水。 容向熙心底后知后觉涌出恐惧。 她死在这里,似乎无人知晓。 就算要打捞尸体,恐怕也得好几天。 到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应该被海鱼吞噬干净了。 傅召棠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的伤势还没有好全,在这个高盐度的海水中浸泡游行,对他来讲,无疑是钝刀割肉的酷刑。 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呼吸沉重。 红的血色自他身边慢慢溢出扩散。 容向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血腥味极易吸引海底的猛兽。 她借力给他,带他向前。 狂风掀起,又是一道海墙。 海浪之大,几乎吸干当下的海域。 隐约间,望见海底的礁石。 台风呼啸声淹没一切。 身体被裹挟着狠狠朝暗礁撞去。 猛然间,有人搂住他。 隔着他湿冷的怀抱,容向熙也能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撞击感。 傅召棠紧紧搂着她,他的呼吸覆在她颈侧,颤抖着。 容向熙声音同样发抖,似乎是冷的,又似乎怜惜,“你还好吗?” 傅召棠嗓音依旧扬笑,“活着。” 之后,他没再说话。 容向熙却嗅到更为浓重的血腥味。 而他的身体也越发沉重。 容向熙最终凭借着毅力和惯性,将他托到临近的小岛上。 傅召棠笑容虚弱,“昭昭,还好吗?” 容向熙精疲力尽,胸腔发痛说不出话。 而她双腿也被岩石划伤,淅沥沥流着血。 至于她的裙子,更是碎成布片。 缓了会儿,她微笑说:“很好。” 容向熙没有等到傅召棠下一句话,他双目阖着,昏过去了。 容向熙小心托着他身体,将他挨在岩石上。 然后用力扯碎她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裙子,一点点为他包扎伤口。 他后背的伤,伤可见骨。 容向熙这样心肠硬的人,都不敢细看。 风暴来临那一刻,又是他救了她。 她相信那一刻,他是有舍命的心。 这是一座太平洋上的孤岛,岛上除了岩石,只有几颗硕大的叶片巨大的热带树种。 容向熙没见过,也没有心情观察。 联姻之后 第118节 傅召棠发烧了,比起观察树种,她当下的任务是帮他退烧。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此时此刻,她身上除了撕成碎片的裙子就只有海水残留的盐粒。 好在下了雨。 容向熙用宽大的叶子接了雨水,托着傅召棠的头,卷起叶子,一点点喂给他水。 喂了几次水,他依旧没有醒。 容向熙面颊埋在膝盖里,第一次无能为力。 心底隐隐泛起解脱的感觉。 死在这里也不错。 人生于她,不过是缓慢的折磨,本来也没什么需要留恋的地方。 她没有孩子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唯一的亲人也不是离不开她。 这样的想法只在心间浅浅停留一瞬。 下一刻,便如同日出前的晨雾,烟消云散了。 到了为傅召棠喂水的时间,她撑起身,到宽大的叶片上,汲取叶脉中残余的雨水。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露出晴明的光。 “我以为你会换一种方式喂我水。”躺在她膝上的人睁开眼睛。 容向熙轻轻托起他的头,眼睛微微发烫,语气很柔,柔和得发颤,“比如呢?” “比如像影视剧演得那样,嘴对嘴——” 容向熙按住他的唇,他的唇还是如此灼热。 “伤这么重,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伤身。” 他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真担心你死了。” “我生命力顽强,伤再重也死不掉,不过,如果傅漫云再不来接我们,恐怕真的死了。” 要么渴死,要么饿死。 “你的运气很不好。”容向熙说:“附近领空应该封锁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望见了火光。”咫尺之隔的地方,在发生战争。 战争中的国家是不允许外来飞机进入领空的。 “那我们可能真要死了。”傅召棠脸上并没有伤感。 他不是在乎生死的人。 出生在傅家的人,每一刻都要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 容向熙饶有兴致说:“如果后世有人发现我们,会以为我们是不被世俗认可毅然殉情的夫妻。” “这样也不错。” 容向熙垂眸看他的眼睛,说:“我觉得也是。” 傅召棠怔了下,良久,他笑起来,脸色苍白通透,“这样都不像你了。” 她很少看着他眼睛说甜蜜话。 “因为你是第一个跟我同面生死的人。”而且,在紧要的关头,他护住她。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第一个舍命救她的人。 这样的事,没有任何人会为她做,郁小瑛也不会。 她身边的人都太精明了。 精明到不会置身于险境,精明到看不见他们的真心。 这样的傻事,只有傅召棠为她做过。 傅召棠抚了抚她眼睑,“没有我,你也不会如此危险。” “不重要。”容向熙说:“这是一场奇妙的冒险。” 黄昏时,一艘游轮缓缓停在岸边。 这是亚洲最大的游轮之一。 它只观光最壮丽的海景。 此时此刻,突兀停在荒芜小岛边。 傅漫云飞奔从接驳船上跑下,“二哥!” 傅召棠怔然片刻,笑,“好一个神通广大。” 傅漫云关切的目光看向容向熙,“容小姐,您还好吗?” “非常好。”这是容向熙生平最狼狈的时刻。 她一贯长及脚踝的裙摆此刻零零碎碎扫在膝盖,影影绰绰露出一双凝白如脂的长腿,腿上还血迹斑斑。 一贯打理精致的长发此刻凌乱散着,无与伦比的毛躁。 不过她的眼睛依旧明媚卓然,勃勃生气。 好像她一点不为此窘迫,甚至为此满足欢悦。 他们上了游轮,受到各方注目礼。 在这些衣着华贵的人们眼中,容向熙和傅召棠无疑是野人一般狼狈。 不过傅召棠和容向熙对此都表现得很淡然。 最狼狈窘迫的时候,却是他们感情浓度最高的时候。 游轮主人为他们分别安排房间。 到了分别的时刻,容向熙和傅召棠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依旧十指相扣。 傅漫云轻轻说:“二哥,你总得让容小姐洗澡换衣,你的房间可没有女孩子的衣物。” 傅召棠瞥她一眼,眼底闪过什么。 下一刻,他恢复如常,轻轻抚容向熙的脸,“昭昭,我们一会儿见。” 容向熙轻“嗯”一声,慢慢松开他的手。 她也不是很舍得。 “我一会儿去找你。”她想,她可以不那么着急回京。 大可以再在南境多待几天,陪着他治伤。 所有的念头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截然而止。 商呈玉坐在内室的起居榻上,漆黑的眼眸微掀,“恭喜容小姐死里逃生。” 他的目光如刀割一般落在她身上,而他逼近的呼吸是如此的冰冷凛冽。 第76章 演戏 我的前妻什么时候对我好一点? 在望见商呈玉的那一刻, 容向熙的神情立刻由满怀柔情变为平静淡然。 脊骨贴住门,轻轻往后推。 那扇黄铜打造的梅花门轻轻合上。 “我记得,我没有触碰那枚无线卫星耳机。” 商呈玉走近她, 目光从她因晒伤而泛红的脖颈到伤痕累累的腿。 “当然是有人说谎骗了你。”他屈膝, 目光仔细看她腿上的伤痕, “这枚耳机只要你戴在身上, 立刻就会开始定位录音。” 他不觉得这件事亏心,慢条斯理说:“如果我不过来,你打算让谁救你?让傅漫云的魂魄穿过封锁的菲律宾领空救下你们?” “当然是我的紧急救援团队。”她在出发前便已经联系好救援团队。 她听出傅召棠在那通邀请电话里突兀的停顿。 唯一的例外是遇上台风天, 让这趟本该安然的海上之行变得危险重重。 商呈玉观察着她伤口, 淡淡说:“你似乎不担心在傅召棠手底下出意外,倒是很信任他。” 容向熙说:“在上游艇之前,我的保镖上去检查过, 很干净。” 之后的炸弹,应该是傅召棠自己让人装上的。 要么是苦肉计,要么是引蛇出洞。 “没想到容小姐还记得提防傅老板, 我以为,容小姐满脑子只有殉情的事。”商呈玉起身, 似笑非笑瞥她。 他话说可真是刻薄。 容向熙没有过多解释, “我这样做, 当然有我的打算。” 商呈玉也没有问询,抬了抬手, 医生和护士自内门走出。 他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说:“看看她的伤。” 容向熙伤得并不重,只有腿上几道被海底尖锐岩石蹭伤的划痕。 真正受伤严重的是傅召棠。 他的伤口, 深可见骨。 商呈玉拿了药,要亲自为她涂抹。 联姻之后 第119节 容向熙说:“我先洗个澡。” 医生并不建议她的伤口再次触水。 商呈玉道:“碰水就碰水吧,不然容小姐会被自己的洁癖折磨死。” 容向熙走进浴室, 商呈玉抬步跟上。 容向熙警惕看他。 商呈玉升上隔挡,水雾立刻浸润隔断,一切都看不清楚。 他的声音隔着雾化隔断传入浴室,“有急事要告诉容小姐。” “什么事?”容向熙的声音自玻璃后传来,闷闷的。 商呈玉说:“自傅召棠跳海,傅三叔大力清洗其他家族留在傅家的钉子,据我现在了解,他们并没有反目成仇,只是合手演了出戏,目的是肃清家族的奸细。” 容向熙并不十分惊讶。 商呈玉淡笑,“早猜到了?” 容向熙稍微降下一点隔板,露出脸,眼眸水润通透。 她说:“我在京城的时候,曾经跟傅召棠达成过一段口头约定,有朝一日他回了南境,把傅家三分之一矿产开采权交给坤泰。” “到了南境之后,是傅三叔掌权,但矿产交易协议上,除了傅老爷子生前应允的那些,又加上了先前约定的三分之一,而且可以进行顺利开采。” 这表明,尽管傅家明面上傅三叔掌权,实际上,傅召棠仍然对傅家有相当的控制权。 商呈玉挑了下眉,“还有呢?” “还有一些就是直觉。”容向熙说:“傅召棠记得傅三叔喜欢[牡丹亭],我可不会记得容子暮和容逢卿喜欢什么。而且,真正的家族内斗不该是傅三叔和傅召棠表现出的模样。” 应该是内里一团火,外面却是一团和气。 通常不会像傅三叔和傅召棠这边,两边明明没什么重大损失,结果整个南境都知道他们水火不容。 越是明显,就越有演戏的嫌疑。 “当然,我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商先生坐实我的猜测。” “他要引蛇出洞,你也是他的饵。” 容向熙不怎么在意,“如果你是他,你也会把我当饵,然后在台风卷起即将遇到礁石的时候,你绝不会像他一样用身体护住我,你应该会直接让我垫在你身前为你减少冲击。” 商呈玉蹙眉,“商某做了什么,让容小姐如此猜测。” 容向熙慢悠悠说:“在我们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时候,你都会为了你的家族利益帮助我的敌人,如果真的生死之间,你也只会拿我垫背。”顿了顿,她说:“当然,这些事情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就像商首长的第一妻子在被俘之后,商首长选择的并不是去救她,而是送给她一把用于自尽的枪。“ 这位自愿自杀的原配得到了商载道终生的奠念。 容向熙不疾不徐说:“如果容家大厦将倾,即使我们还是夫妻,我想你最念旧情的做法应该是跟我离婚,而按照你一贯的利己,你最可能做得是壮士断腕直接举报我。” “我们只是共富贵的夫妻,我们的家族教导我们的也是如此。所以,遇见一个不顾生死救我的,我很感动。” 毕竟在看见礁石的那一刻,她的手臂已经提力打算让傅召棠挡住她。 而他护住她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 劫后余生,她当时想的是,还好她身边是他。 如果她身边是容韶山、商呈玉甚至郁小瑛,她都是必死的那一个。 她死了之后,他们也不会感伤。 大概会感叹说一句,“终究是命薄。” 然后假装伤心几天,便开始继续的生活。 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通常不会怜惜死人。 死得轻易,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而无能的人,往往被看作浪费家族资源的废物,不配在家族里活下去。 商呈玉勾唇,“在容小姐眼里,商某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人,但你展现给我的你自己,就是这样的。” “商某似乎没有让容小姐濒临险境。” 容向熙轻轻说:“因为您自己就是最大的危险啊。” 她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一是源于容韶山,然后就是他。 话落,容向熙升起隔板,继续沐浴。 商呈玉静静看了隔板几秒,抬步走出烟雾朦胧的浴室。 从浴室出来,容向熙本以为商呈玉走了,没想到他还是坐在起居榻上,他背后是苍蓝无垠的海。 他的右手边放着阿拉伯医生留下的药膏和胶囊。 他抬眸,“过来,我帮你上药。”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容向熙也风轻云淡走过去,“我自己来。” 他漫不经心问:“什么时候回京?” 容向熙屈腿慢慢涂抹药膏,长发迤逦在纤瘦背脊,乌发又恢复一贯的柔顺。 “不好说。” 商呈玉侧眸,“容小姐还要陪他回南境?” 容向熙垂下眼睑,“建议您多去关心关心您的前女友,不要总操心前妻的事情。” 商呈玉微微眯了眯眼睛,“容小姐真的很擅长变脸。” 他记得,他从南境离开的晚上,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容向熙抬眸,弯唇笑,“跟你学的。” 还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敲门声。 散漫得,极富傅召棠个人风格。 “去躲一躲。”容向熙放下棉签,捋好裙摆。 薄荷绿薄纱长裙垂坠到脚踝。 商呈玉淡淡问:“我为什么要躲?难道容小姐跟我的关系很见不得人?” 容向熙笑起来,“你爱躲不躲。” 眸中笑意敛净,她平静说:”我只告诉你,如果你跟傅召棠冲突,我只会毫不犹豫站在他那一边,没别的理由,怜惜弱小,就像你怜惜卿卿一样。” 商呈玉眼眸中覆了一层薄薄的冰,“昭昭,你很会伤人心。” 容向熙含笑说:“跟你学的。” 话落,她抬步朝大门走去。 推开门,傅召棠又是一副温润的贵公子模样。 除了肤色过分苍白,跟常人无异,根本看不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伤好了?”容向熙柔声问。 她的变脸速度堪称最专业的演员,从冷静漠然到柔情似水不需要一秒钟。 傅召棠的神情也随着她缱绻的神情柔和起来。 “没有好,但我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可以进去吗?” “当然。” 她相信,即使傅召棠真的在屋里看见商呈玉,他也只会当做没有看见。 室内空空静静,唯有浴室内一点暗光。 容向熙目光平缓自浴室移过。 傅召棠显然没有察觉有人,坦白说:“从三叔负伤到我的这次受伤,只是我跟三叔一起演得一出戏,目的是为了揪出内奸。” 容向熙配合做出诧异表情。 傅召棠抬手抚住她的肩,温和又耐心说:“昭昭,跟容家只是内部倾轧不同,傅家内部绝不简单是几个继承人之间争斗,背后还有各个家族的势力斡旋涌动,像商家、李家、南家他们的根系已经深深扎入傅家的血液,我跟三叔只好用这种冒险的方式将他们揪出来。” 容向熙表现得像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诧异又感动,轻轻问:“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爱你,我一辈子爱你。”傅召棠垂眸凝视她,“我已经挑选了你更喜欢的颜色的钻石,粉色的好不好?我要给你一场盛大的求婚。” 容向熙心底酝酿下情绪,刚要含情脉脉说什么。 浴室里传来“砰然”一声响,似乎是什么碎裂了。 容向熙:“……” 她语气如常,“可能是老鼠。” 傅召棠配合她演,“我知道的,公海上时时闹鼠患。” 不过,面上的柔情终究是消散了。 他们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再不是小岛上的相依相靠。 或许,只有在世界末日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才有一点真心。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待,浴室里的人也不容许他久待,长话短说,“我会给你最想要的一切。” 他抬起容向熙的手,轻轻在她掌心划。 me。 —middle east。 容向熙眼底微不可察掀起波澜。 她语气由陷入爱情的柔和变成平和的冷静,“这么信任我吗?” “我们同生共死过。”傅召棠说:“你身上有枪,随时可以一枪了结我这个受了重伤还会吸引鲨鱼的累赘,但你依旧一声不吭将我强拖上岸。” 联姻之后 第120节 容向熙笑了笑,“祝你回南境一切顺利,早日登顶。” 傅召棠看着她眼睛,“祝你长命百岁,哪怕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商呈玉自浴室走出时,容向熙继续为腿上的伤痕上药。 这次是去痕胶,带有一种清淡的甜味。 长发垂落,遮住她面容,商呈玉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喜欢上他了。”他坐在她身侧,语气平静的陈述。 容向熙上完药,蜷起长腿,盖在裙下。 她撩起长发,露出清致昳丽的眉眼。 她没回答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只是说:“对你的前妻好一点好么?不要太关心她的感情生活。” 商呈玉看她眼睛,平静问:“我的前妻什么时候可以对我好一点?” “我不觉得哪里有对你不好。”容向熙说:“我既没有支持你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婚后冷暴力,更没有跟你的异母兄弟好上,只是说了几句客观的话而已。如果我这样都算对你不好——”她笑了声,一字一句,说:“那你简直杀死了我。” 第77章 分别 他的心脏笼罩在经久未停的连绵阴…… 话落, 容向熙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目光下移,她望见商呈玉不断溢出深红血色的掌心。 她语气轻了些,“你受伤了。” 商呈玉合拢掌心, 漫不经心说:“比起傅老板的重伤, 不值一提。” 容向熙递给他止血膏, “又是被渣子崩到了?” 她还记得他上一次受伤, 在中恒年会的时候,吊灯倾落,碎裂的水晶灯片刺伤他的手。 “不是。”商呈玉用流血的手接过止血药膏, 深红的血液渗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有种白玉微瑕的刺目感。 他望她的眼,“不小心捏碎了你的斗彩漱口杯。” “哦,需要我赔吗?”这艘游轮隶属于阿联酋王室, 一应用具都极其金贵。 鲸鱼皮的床头,青花瓷的餐具,斗彩的洗漱用具。 当然, 最值钱的应该是室内悬挂的画。 在高湿的海面,拉斐尔的画作就这么大刺刺摆在床头上。 大大降低这些传世佳作的储存寿命。 商呈玉说:“又不是成华斗彩, 不值几个钱。” 他伤了右手, 用左手上药, 姿态依旧优雅,只是难免生涩。 容向熙说:“我帮你上药吧。” 商呈玉自如将药膏和棉签递给她。 容向熙接过, 垂眸,抬起他手腕。 她很仔细, 先用酒精消毒,然后慢慢将止血膏在他伤口上涂抹。 他的手指是象牙一样的白皙,而且指骨细腻, 摸起来如同温玉。 在即将涂完的时候,容向熙忽然想起什么,“你小时候好像是左撇子。” 汪明漪跟她说过的,他是左撇子,钢琴弹得相当好。 不过商家最想走艺术道路的是商希林,可惜他天赋平平。 汪明漪叹息说:“大师说,呈玉克希林,以前我不放在心上,现在看,或许真是这样。” 容向熙敛眸,扫去脑中这段陡然出现的杂思。 商呈玉正看着她,坦然说:“是。” 他刚刚故作生涩,确实是装得。 容向熙没讲话。 “生气了么?”他用涂完药的指骨轻轻蹭她柔软的面颊。 手上还带着属于药膏的薄荷清凉气。 “我没那么容易生气。”她说:“既然你的左手完全能用,就请你离开前将卫生间的碎瓷片清理干净,然后轻轻关上门。” 她要休息,她不要胡思乱想。 “当然。”商呈玉知道她要补觉,温声说:“在睡觉之前,记得吃点东西,明天游轮会靠在渤海岸,你睡醒了就到家了。” 她的家当然是京城。 “好。”容向熙点了下头,目光看向商呈玉的脸。 他神情依旧平静温和,似乎没有被她刚刚的话影响。 她轻声说:“不管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对我们这种人来讲,感情只不过占据生活里微不足道一点。所以,没必要在意。” 算是对他之前问题的回复。 商呈玉垂眸看她的眼,“即使你的感情只给了傅召棠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那也是旁人苦苦追求得不到的。” 他的话永远那么隐晦。 不过容向熙总能第一时间明了。 她跟他对视。 目光相持,呼吸相融。 容向熙当然可以说一些刻薄的话毁坏气氛。 但没有。 她收回视线,目光看向暗沉涌动的海水,“我要睡了。” 商呈玉移开目光,“记得吃东西。” 他起身,临走前收拾好卫生间里的碎瓷片。 片刻后,侍应生推着餐车入门。 菜品清淡,非常符合容向熙口味。 用完餐,她到卫生间刷牙。 洗漱台面已经换了新的漱口杯。 纹样是仿制的康熙的十二花神杯。 杯面上的兰花清雅动人。 . 深夜,来接傅召棠的直升飞机没有延迟。 海风中,涂抹着傅家家族族徽的直升机降落在甲板上。 海潮汹涌,海风腥涩。 临上飞机前,傅召棠抬眸,透过清浅浮荡的月光,望向高层游轮上的某一扇窗户。 傅漫云轻轻说:“要不要跟容小姐打个招呼。” “不用。”傅召棠收回视线,抬步走向舷梯。 风吹动他长长的风衣,层层台阶绵延而上。 他忽然想起初见容向熙的时候。 她那么高傲清冷,指尖在他手指轻轻触了下,就算是握手了。 那或许就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 彼时,他精疲力尽,没有心力演戏。 她也懒得对一个重伤垂危的弃子动用精妙的演技。 那是他们彼此最坦诚的一刻。 南境潮热的天气并不能娇养习惯于清寒的北国公主。 他们两个人之间,相隔的或许并不是虚虚实实的假面。 而是从南境到京城的距离。 是彼此之间相隔的漫长的2000公里的海岸线。 一觉醒来,游轮果然抵达渤海。 商呈玉陪容向熙一起吃早餐,他手上的伤口没有缠纱布,而是贴了个袖珍创可贴,接近他皮肤的浅白色,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出。 在容向熙生平见过的种种男人中,商呈玉无疑是最善于打理自己的那一个。 无论何时何处,他都没有表现过丝毫狼狈。 他展现给众人的,永远是一种客观的优雅从容。 “傅先生昨天昨晚回了南境。”商呈玉漫不经心说。 他在用小刀切割一道叫[库兹]的阿拉伯名菜。 类似于中国的烤全羊。 只不过这只烤羊的肚子里塞满各种阿拉伯香料和坚果。 侍应生建议的吃法是用右手拿着吃烤羊,因为左手在阿拉伯世界里意味着不洁。 但容向熙不会接受用手抓食物的行为。 这不符合她一贯的用餐礼仪。 商呈玉跟她是相同看法。 联姻之后 第121节 所以,他选择用处理西餐的手法处理这只羊。 饱满香浓的羊肉被他处理成片片均匀的薄片,放在雪白的餐盘里。 处理过后,他将餐盘推给容向熙。 餐盘中只有五片肉。 商呈玉说:“油料太重,吃多了伤胃。” 容向熙道了声谢,下筷之前,她想起回答他的问题,“既然傅先生回了南境,那就祝他一路平安。” 商呈玉笑了笑,心情还不错。 容向熙问:“傅三叔和傅召棠引蛇出洞,处理了不少钉子,有没有你的人?” 商呈玉说:“当然没有。”话落,他勾了勾唇,“就算有,他也不敢动。” “哇,好厉害。”她假假惊叹。 商呈玉说:“不论他们怎么斗得你死我活,商家从始至终只保持中立,况且,商家和傅家就安保和保密工作已经合作了几十年,如果商家一直跟他们合作还好,如果贸然不合作,你猜慌的该是谁?” 容向熙明了,“这是傅家交得投名状。” 商呈玉平静说:“傅家搞得那些事情,如果不是早早交了投名状,早该被审查八百次。” 容向熙没有再讲话,慢吞吞把烤肉吃完。 商呈玉看着她,轻易猜到她因什么而默然。 ——她在可怜傅召棠。 他的心情因此垂坠。 他没有说什么,目光移向窗外的海。 天空明净,阳光姣好,海水碧澈泛波。 他的心脏却笼罩在一场经久未停的连绵阴雨中。 只有容向熙看向他时,这种湿冷的痛苦才有稍许的缓解。 . 上岸后,容向熙跟商呈玉分开,乘专车返京。 来接她的是李璟。 “恭喜boss劫后余生。”这是上车后,李璟对她说得第一句话。 容向熙说:“虽然经历劫难,但收获也不少的。” 李璟说:“指什么呢?一场令全京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 容向熙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挑了下眉,“你是怪我色令智昏还是怪我孤身冒险?” 李璟道:“我是怕你死在那里,没有人给我发工资。” “这你就不用担心,在我的遗嘱里,我已经制定了在我死后三年坤泰所有的职位变动,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能进入董事会,而董事会的人是永远不会失业的。” “你的遗嘱好详细。” 容向熙说:“当然,在我的遗嘱里,我还制定了我的治丧委员会名单,以及关于我的丧礼的所有具体安排。” 这并不是容向熙的特立独行,而是每位容家家主必尽的义务。 他们往往需要提前几十年制定他们的遗嘱,然后用后面的几十年来逐步完善。 “你确实该关心这件事。”李璟说:“在你离京这段时间,容家理事会的人几次打电话找我,邀请你参加你的葬礼彩排。” 容向熙能说什么? 她只好谅解。 毕竟,容韶山也是在坐上家主之位的第一年亲自参加他的葬礼,然后每隔八年重复循环。 当然,容韶山也只是在第一年亲临丧礼现场,之后几年,都是郁小瑛替他出席。 不得不说,参加容韶山葬礼彩排的那几天,是郁小瑛难得高兴的日子。 “还有容逢卿小姐的婚礼也需要您参加。” 李璟用了“需要”这个词,代表这次参加婚礼是必要的商务应酬。 “看来她嫁得不错。” 李璟说:“是半山别墅上那位温老爷子的亲孙子,他的母亲姓李。” 容向熙点了下头,“李家是郁家的世交,为了李家,确实该去一趟。”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李璟不再谈私事,说起公务。 “中东市场对坤泰的壁垒有了相当的缓和。”李璟说:“jamshied的代表想跟您见一面。” jamshied是伊朗的商务大臣,他生平最得意的作品是伊朗对外竖起的高不可穿的商业壁垒墙,他致力于将所有的外资企业阻挡在商业壁垒墙之后,以期复兴本国工业。 jamshied要见她,这在几个月前几乎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一上台,就把坤泰集团的名字放入贸易禁入名单中。 容向熙知道谁在背后发力。 傅家之所以在东南亚境况艰难,原因之一便是他们跟中东或者说伊朗过于亲密的关系。 她说:“先冷一冷。” 她总要知道,是具体的哪一个关节发力。 到了京城,容向熙没有回坤泰,而是直接去了容公馆。 郁小瑛在容公馆。 容向熙返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拜访她。 不知不觉,容向熙的某些行为渐渐跟商呈玉重合。 第78章 日记 他擅长引诱他们自相残杀。 在容向熙的专车开向容公馆时, 商呈玉乘坐的黑色劳斯莱斯也开向通往云山的绵延山路。 车子开到半山腰,商呈玉淡声,“停下, 我徒步上去。” 他从山腰走到山顶, 肩上被林中清露沾湿, 身上带一股竹露的清冽香气, 姿容清雅如画。 汪尔雅自堂屋走出,看见表哥,惊艳一瞬。 “如果我的联姻对象长表哥你这样, 不管他品行怎么样, 我一定心甘情愿跟他联姻。” 商呈玉道:“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目前这位联姻对象长相不错。” 出于女孩子的矜持,汪尔雅并没有向商呈玉透露她的联姻对象出自哪一个家族, 不过,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可选择得对象只有那么多, 商呈玉早有了猜测范围。 “李家公子又不符合你的审美了?” 汪尔雅说:“当然符合,只是现在我可高攀不起他了。” 商呈玉微不可察蹙眉, “他敢嫌弃你?” 尽管商呈玉跟汪尔雅的关系并不亲厚, 但他也不容许自己看着长大的表妹成为其他人挑三拣四的对象。 “没有没有!”汪尔雅说:“他哪里敢嫌弃我?只是人家早就有了意中人, 现在正在筹备意中人婚礼呢。” 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瞥一眼商呈玉, 扭扭捏捏说:“这件事,也有表哥你的错。” 要是他早早娶了容逢卿, 容逢卿怎么可能勾搭上她的订婚对象! 商呈玉立刻了然汪尔雅指的是什么事情。 从小到大,这样漫长的岁月里,他也只做了那么一件令人指摘的事情。 “你的未婚夫娶了容逢卿。”他平静说。 汪尔雅小鸡啄米点头。 商呈玉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对容逢卿结婚的了解还是源于陈澍在汇报江凛案子时按部就班提的一句,“容逢卿小姐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在跟您交往时就相恋的男友。” 这时汪明漪走出来了,倚着门,“你说你早点娶了容逢卿多好,这是希林亲自为你做得媒,你娶了她,希林娶昭昭,尔雅也不用被抢未婚夫,三全其美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做呢!” 汪明漪的话极为刺耳,商呈玉侧眸看向她,语气清淡,“原来母亲还愿意理我,我以为母亲会怪我心狠,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看来我做得还是不够。” 一句话,汪明漪气焰全消。 她又羞又窘,打算回房避一避,等调整好心态再出来冷嘲热讽。 商呈玉叫住她,“您怎么知道是大哥为我做的媒?” 这事儿汪尔雅知道。 “前几天我跟姑姑到清心阁整理大表哥遗物,无意间翻到他以前的日记本。”当然那本日记本藏得很深,是汪明漪生生从空余的墙砖里扒出来的。 汪明漪这样做,是想找寻商希林的死亡真相。 她刚刚知道,原来商希林在那场空难中是有逃生希望的。 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跳伞降落点,并派多位下属在降落位置接应。 只等飞机爆炸前,便跳伞逃亡。 可惜,跳伞装备出现问题,他最终落入悬崖尸骨无存。 而汪明漪之所以知道这一切,是商希林当初的下属趁商呈玉到南境时找她,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 “大少爷早就知道飞机会出现问题,所以提前调换机组成员,并将炸弹由直爆换成定时,他做了充足准备,目的之一便是想看看谁真正觊觎他身下的位置。” 不过,商希林显然不幸运,他做了充足准备,但百密一疏。 直接关系到他切身性命的降落伞出现问题。 他的所有算计,都化作空中剧烈爆开的灰云。 汪明漪听到这一切,大惊失色得同时又长舒一口气。 瞧,商介民出事不全是她的原因。 联姻之后 第122节 商希林早知道飞机出事,不也没有提醒商介民吗? 甚至,他还贴心调换了机组成员,并且谨慎毁掉了除了他座位之下所有的降落伞。 除了他自己,他不会给任何人逃生的希望。 汪明漪抿了抿唇,看向商呈玉时,底气都足了,“你哥在日记写得,他很为你找到相伴终生的人高兴,他提过了,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叫卿卿。” 商希林的原句是这样写——呈玉喜欢上昭昭的妹妹卿卿,真是好极了,我真心为呈玉高兴。 商呈玉笑了笑,“这件事是真的,确实是大哥为我一手做媒。” 只不过是不是为他好,便说不准了。 “听说在我出差后,有人找您?” 汪明漪知道就算他不在京城,他的“眼睛”也会时时刻刻把京城的事情告诉他,没否认,“那是个胡说八道的人,我不当真。” 她现在的日子虽然时不时受商呈玉的气,但比起商介民活着的时候,那简直是天堂。 她比较满足现在的生活,并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搅平静的生活。 商呈玉却道:“他们说得是真的。” 汪明漪微微瞪大眼睛。 商呈玉慢条斯理说:“大哥确实准备了一场精密的假死计划,他也只准备让自己一个人假死。” 因为多一个人活着,计划便有泄露的风险。 机组成员共十八人,再加上乘客两人,按理说,飞机上至少要有二十个降落伞。 但商希林将旁人的活路全部堵死。 只有其他人全部遇难,才越发彰显他的假死真实可靠。 可惜,他的心思泄露,旁人求生无望,自然会堵死他的活路。 商呈玉含笑看着汪明漪,“您说,是谁透露了这个消息?” 汪明漪脊背发冷。 商呈玉从不会做手上沾血的事情。 他只会巧妙利用人性,引诱他们自相残杀。 汪明漪缩了缩头,“我不知道。” 商呈玉淡漠收回视线。 下一秒,他语气缓和,“我想看看大哥的日记本,可以么?” 汪明漪喉咙干涩,心情被庞大的恐惧笼罩,身体不由自主发起抖。 她深深意识到,原来两个儿子,她哪一个都没有看透。 汪尔雅轻轻搀扶住姑姑,“我帮您拿。” 汪尔雅将日记本拿给商呈玉。 那是一本刻意被做旧的本子。 商呈玉垂眸,自首页翻到尾页,轻轻勾了勾唇。 透过泛黄纸面上的微乱的墨迹,商呈玉清楚了然。 ——这本日记应该是商希林在一周之内写完的。 目的当然是为了给那些因他的死而感到痛苦的人找寻合适的泄愤口。 “这本日记是放在清心阁卧室里那尊青花缠枝莲大瓶后面的墙壁上的,对么?”商呈玉垂眸从第一页开始翻阅商希林的日记,语气温雅问询汪尔雅。 汪尔雅忙点头,“是的,您怎么知道?” “因为你姑姑有在瓶子里藏东西的习惯。”推己及人,汪明漪自己喜欢在瓶子里藏东西,所以在找寻别人的秘密时也是第一时间翻找瓷瓶。 只要她动了那尊青花瓶,就能轻易望见那块松动的石砖,而后顺遂取出石砖内的日记本。 汪尔雅脸色微微发白,“您是说,这是大表哥故意设计好的?” 商呈玉不否认。 他这位大哥一贯有演宫心计的天赋,几岁的时候就有在寒冬腊月跳下冷水湖的勇气和胆量。 之所以冒这一份险,就是为了在得救上岸的时候,眼泪朦胧对着脸色青寒的商载道说一句,“是我自己掉下去的,不怪呈玉。” 商呈玉之所以想到这一桩陈年旧事,是因为商希林日记的第一页便写了这件事。 [我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这么恨我。落水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但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我的亲弟弟竟然想要我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明明他已经拥有一切了不是吗?他有健康的身体,出身名门的未婚妻,光明的前途——而我,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岁。] 汪尔雅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重塑。 她心目中,商希林一直是心肠柔软没有脾气的老好人。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为汪家兜底。 直到现在,她的家人还在念念不忘商希林的恩德。 他们提起商希林总是竖起大拇指,而谈到商呈玉,脸上换了一副表情,沉重摇着头,“不说了。” “你去做该做的事,我很快把这本日记本物归原主。”商呈玉抬眸说。 汪尔雅知道他不喜欢人陪,点了下头,轻手轻脚出门,并体贴关上房门。 汪明漪在外面等着她,忍住往室内探头的冲动,急切问:“他怎么说?” 汪尔雅握住姑姑的手,“咱还是别掺和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只要您一天是表哥的妈妈,就多过一天众星捧月的好日子。” 汪明漪也是这么想得。 她虽然对商呈玉没有好脸色,但从不敢真正触碰他的底线。 至于希林的事—— 她不打算追究。 人都已经死了。 就算再挂念他,希林也不会起死回生为她这个母亲撑腰将她高高捧在天上。 后半辈子,她还得靠着商呈玉过。 “行!我不管,你也别管。” 汪尔雅说:“我哪有那个脑子管?”她听二表哥说话都云里雾里的,好像他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一样。 商呈玉很快看完整本日记。 除了那些春秋笔法的“栽赃”,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商希林关于为他跟容逢卿做媒的描述。 [伦敦大雪,想到呈玉长久不归家,我顶风冒雪赶到他居住的别墅。未进室内,望见一位漂亮女孩儿自屋内夺门而出,衣衫不整。我骇然,呈玉从不曾带女孩儿回住处。我忍不住问女孩儿,问她是否是呈玉的女友。女孩儿含羞带怯,轻轻点头。 遇见呈玉,我向他道喜,并宽慰他,容家那里由我去说。我不想让一桩陈腐的联姻阻碍呈玉追求自由恋爱的权利。 …… 回程路上,我欢喜快慰,我感觉,我跟呈玉之间的兄弟罅隙在缓缓弥合。] 这是商希林日记里比较真实的一段。 商希林确实做了媒。 伦敦冬季温暖如春的室内,商希林含笑看着衣衫不整的容逢卿,“是呈玉欺负了你,是吗?” 容逢卿微抖,不敢说。 商希林语气温柔,“不要怕,我为你做主,我会要求他为你负责。” 他不疾不徐,循循善诱,“相信我,我可以做得到。” 于是,容逢卿脸颊红透,轻轻咬唇,点了点头。 商希林看向室内另外一个人,柔声说:“呈玉,今天是你的生日,恭喜你,你在今天有了女友。” 他继续温和看向容逢卿,“你叫什么?” “卿卿。”容逢卿声若蚊呐。 商希林没有听过她的名字,“嗯?” 容逢卿脸色变得难堪。 一旁的秦越说:“她是容家的小女儿。” 商希林眼睛蓦然发亮,问:“是昭昭的妹妹?” 得到了秦越肯定的答复,商希林抚掌大笑,苍白的脸微微泛起潮红,“好好好!”他忍着咳嗽,温缓对容逢卿说:“卿卿,相信我,你会跟呈玉百年好合的。” 第79章 上山 呈玉哥哥,求你救我。 商呈玉合上日记本, 将日记物归原主。 汪明漪抖着手,在商呈玉注视下,将日记本丢在火盆里烧掉。 那本被精心做旧的、商希林一周之内赶制出来的日记本, 在火盆灼灼燃烧的火焰中, 化为灰烬。 紫铜火盆中燃烧着沉香木, 香气温润沉静。 在焚烧过日记本后, 原本宁和的香气多了几分发焦的浑浊味道。 商呈玉微不可查蹙眉。 汪明漪立刻吩咐阿姨,“把窗户打开。” 清凉的林风自窗口飘然而过,吹散污浊的焦气, 同样让那本该泯灭的纸张灰烬微微亮出火光。 室内一片静寂。 汪明漪不知道该对这个儿子说什么, 正巧阿姨的禀报声让这种尴尬得得以缓解。 “太太,李公子带着未婚妻过来了,说要为您送喜帖。” 汪明漪不悦蹙眉, 她不明白一个堂而皇之辜负了汪尔雅的人怎么还敢上山来给她送喜帖。 联姻之后 第123节 “尔雅,你躲一躲。” 汪尔雅才不躲,“做了亏心事的不是我, 我才不躲。” 她小心翼翼看向商呈玉,“表哥, 你留一会儿, 给我撑腰, 好吗?” 怎么说呢?现在她父亲锒铛入狱,汪家的势力大不如前, 凭借着汪小姐的身份,汪尔雅确实没底气在李云骞和他未婚妻面前耀武扬威。 不过, 还好她还是商呈玉的表妹。 有这个身份,足够她在京城横着走了。 商呈玉在汪明漪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下,像是要久待的样子。 他语气沉静, “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为你兜底。” 汪尔雅:“可能有一点点过分。” 商呈玉说:“比起他做得事情,你做什么都不过分。” 汪尔雅放心了,轻快走到院外,招来两位保镖,说:“提两桶水,要冰的。”想了想,她又补充,“再往水里搅上烧成灰的符咒。” 这样,她就有理由了。 她可不是针对他们。 她只是驱邪泼水,至于“无意”浇到他们头上,可不关她的事。 . 遵从拜访汪明漪的规矩,李云骞和容逢卿自山脚便下车。 一步一步扎实走上山。 容逢卿走了一半,脚底酸软。 “老公,我走不动了。”她爱美,明知要爬山也要穿着高跟鞋,走了没几步,脚底下跟灌铅一样脚踝又酸又痛。 她瘪着嘴,可怜巴巴看着李云骞。 李云骞说:“那你就这里歇着,我自己上去。” “不要!”她抱着他胳膊,轻轻用胸脯磨蹭他精瘦的手臂,“你背我,好不好嘛——” 李云骞蹙眉,“我背你也可以,但你肚子里的宝宝受得了么?” 容逢卿懵了下,差点忘记这件事。 都怪肚子里的宝宝太乖,总让她忘记自己已经怀孕。 “那抱我——”容逢卿脸上的妆容画得精致,是剔透的白开水妆,圆润的眼睛画成幼态的小鹿状,清纯又甜美。 李云骞接受这个建议,弯腰将她抱起来。 容逢卿得意扬了扬唇。 嫁过一次怎样,江凛入狱又怎样。 只要她想,她还是能把男人捏在手心,让他们服服帖帖。 就像李云骞。 他面容英俊冷锐,神姿勃发。 容逢卿隐晦将他跟商呈玉比较,最终撇撇嘴。 算了吧,就允许他做她的另一条哈巴狗。 李云骞话不多,一路容逢卿她上山,除了轻微喘息声之外,他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容逢卿不悦咬了咬唇,“老公,你跟我说说话呀?” “说什么?” 好在李云骞虽然不爱跟她说话,但句句有回应。这让容逢卿比较满意。 “你是怎么爱上我的?”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 李云骞笑了下。 容逢卿别的优点没有,倒是挺自恋。 他说:“在温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了。” 容逢卿面颊微红,“那时候我还是呈玉哥哥的女朋友呢。” 李云骞没说话,心底讥讽想。 你是商呈玉的女朋友,但也没耽误你裹着浴袍半夜来敲别人的房门啊。 当时,他并不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但忍不住想尝一尝商呈玉女人滋味的诱惑,顺水推舟跟她发生关系,并且录了视频。 之后,容逢卿假借商呈玉的名义经常来温家拜访,他们就在温家的幽会。 在温家的书房、阁楼、花苑。 处处留下属于商呈玉女朋友的香艳录像。 容逢卿来得实在太频繁,久而久之,患了阿尔茨海默的爷爷都记得她,一见她,就亲切喊她“卿卿”。 “你为什么走神?”容逢卿拽着他衣袖,不满嘟嘴。 李云骞没来及回复,下一秒,冰水兜头而下。 他蹙眉,不着痕迹借身前的容逢卿挡住大半的冰水。 “啊!啊!啊——” “好冷,好冷——”容逢卿小臂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她身上全湿了,脸颊上的妆容全花了,头顶还盖着几张没有烧干净的符纸。 李云骞身上也湿了一半,他没有安抚容逢卿,调整好表情,目光沉沉看向始作俑者,“故意的?” 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又沉又哑。 他知道汪尔雅喜欢这样的声音。 “没有,驱邪而已。”汪尔雅有些失望。 她本来想好好关照李云骞,没想到被容逢卿挡了灾。 李云骞说:“你只给我的未婚妻驱邪,还没有为我驱邪。” “再提一桶水。”他说。 汪尔雅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本来想安抚容逢卿的话咽下去,对保镖抬了抬下巴,“提一桶符水。” 又是一桶冰水摆在门前。 李云骞默不作声走到盛满冰块的水桶前,轻松提起。 他将整桶水顺着头颅一浇而下。 汪尔雅完全被震住,不知道这位前未婚夫抽什么风。 李云骞浑身湿透,抬眸看向汪尔雅,“出气了吗?” 汪尔雅抿了抿唇,倒不好发脾气了。 李云骞越过瑟瑟发抖的容逢卿,几步走到汪尔雅身边,用一种冷漠又高傲的口吻说:“汪小姐,如果你还没有出气,尽可以找其他法子报复我,我绝对心甘情愿。” 汪尔雅轻轻垂下头,心底的气全部消散了。 她一直都很为这样的李云骞着迷。 李云骞眼底蕴了笑,表面上,还是冷淡自持。 抬手轻轻贴了贴汪尔雅的脸,”好烫。” 汪尔雅轻轻瞪他一眼,“讨厌。” 容逢卿望着这一幕,眼前渐渐模糊。 李云骞究竟在干什么? 汪尔雅又在干什么?她在勾引有妇之夫吗? 她还没死呢! 她好冷,身体冷,心更冷。 直到有一双柔白的手靠近她,将发散着清幽气息的温暖大衣披在她身上。 容逢卿怔怔抬脸,看见容向熙。 容向熙微微偏头,“你搞什么,这么狼狈。” 容逢卿又是委屈又是难堪。 她本来是想借着李家少夫人身份上山耀武扬威的,结果最狼狈的一面被她最恨的人看到。 容逢卿倔强撇过脸,冷冰冰说:“没什么,我就是肚子疼。” 容向熙手腕轻抬,细白的指尖落到容逢卿脉搏,微微挑眉,“你怀孕了。” 容逢卿这才骄傲起来,挺了挺胸,“昂。”她轻蔑看一眼容向熙,“比不得你,嫁到商家这么多年,也没给呈玉哥哥留下一儿半女,你就是商家的罪人!” 当一个人蠢到极点的时候,她说得任何话都没有杀伤力,反而让人觉得好笑。 容向熙弯了下唇,“你怀了的是谁的孩子?” 她浅浅一搭,便觉得这个孩子的月份不对。 容逢卿跟江凛正式离婚不到一个月,这个孩子却已经两个月的月份了。 不过也说不准—— 无论是李云骞还是容逢卿,他们都没有太高的道德水准,婚内出轨的事是完全可以做得上来的。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老公的孩子!”容逢卿气得锁骨泛红。 大冷的天,她还穿着低胸长裙,瑟瑟发抖的同时,又因容向熙的话格外气愤,“你在污蔑我的人格!” 容向熙表示并没有污蔑她人格的意思,“我医术不精,一会儿让里面的私人医生仔细跟你检查一下。”汪明漪这里的一切设施都是顶级的,自然包括顶级的家庭医生。 “不行!”容逢卿像炸毛的刺猬,“我有自己用惯的医生!” 联姻之后 第124节 她立刻把手腕藏起来,欲盖弥彰瞪了容向熙一眼。 容向熙莞尔,她想,她已经知道孩子是谁的了。 不得不说,容逢卿胆子真的很大。 李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李云骞又是个怎样的人。 这样瞒天过海的法子她也敢用。 真不怕是羊入虎口。 不过,容向熙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她尊重祝福容逢卿的选择。 “昭昭!”李云骞跟汪尔雅含情脉脉完,目光瞥见容向熙,立刻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换了一副爽朗表情,“经年一别,真是许久未见啊!” 他再一次忽略掉缩在容向熙腿边挡风的容逢卿,目光宽厚又豁达跟容向熙寒暄。 容向熙不吃他这一套,说:“李先生,先把您太太安置到房间里去吧。” 李云骞朗笑,“昭昭,你以前都是叫我云骞哥哥,现在跟我生分了。”目光望见容逢卿,他歉意一笑,“卿卿,再为我坚持一会儿好吗?我知道你很坚强。” 容逢卿瘪了瘪嘴,赌气说:“我不坚强!” 李云骞含笑说:“卿卿,你都可以坚强到带着不足一月的宝宝给我下药上床,怎么就不能在冷风里吹一吹了呢?为了你跟江凛的孩子,你也要坚强一点。” 容逢卿似乎血液倒流,眼瞳因恐惧而溃散。 李云骞平淡移开视线,看向容向熙,“我想跟你聊一聊[珠峰]项目的事,昭昭,有空长谈吗?” “呈玉哥哥——”是容逢卿的声音。 不得不说,她长了一双时时刻刻能发现商呈玉的眼睛。 树荫下,商呈玉缓步朝这里走过来。 他穿着俢挺的黑色大衣,肤白如玉,眸光清寂。 眸光在容向熙针织裙上扫过,而后脱下外衣,将大衣轻轻披在容向熙身上,“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喜欢吹冷风?” 容向熙说:“卿卿不舒服,让人把她抬进去吧。” 商呈玉落下目光。 容逢卿湿润着眼眸,颤抖着嘴唇,向心中最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男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呈玉哥哥,求你救我。” 第80章 阴雨 我想要你痛苦。 从小到大, 容逢卿一直都很会察言观色。 她平常既能表现得娇纵蛮横,又能在旁人生气之前立刻滑跪装得楚楚可怜。 她身边的人一直很吃这一套。 就连位高权重的容礼仁都因她的撒娇耍横给予她比容向熙更多的偏爱。 在容家,比起容向熙, 她一直是更讨长辈喜欢的那一个。 论出身, 她远远不及容向熙。 但论性格和演技, 她自认远远超过容向熙。 容向熙永远不知道, 学会服从比学会掌控更加重要。 如果容向熙早早学会对容韶山服软,而不是硬撑着非要他为自己的出轨道歉,那么, 她跟母亲根本没有可能入容家的门。 可惜, 就是因为容向熙和郁小瑛的骨头太硬,才有她跟母亲入住容公馆顺风顺水的好日子。 不论是长辈的爱还是男人的爱,她比容向熙得到得多得多。 她知道商呈玉已经不喜欢她了, 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不明确拒绝她,她就可以说他喜欢她。 无论是在容家还是在李家,她都太需要商呈玉的喜欢来抬身价。 她知道商呈玉如此高傲, 高傲到不屑为难她。 这就对了。 她只需要他几分残存的不忍。 这几分不忍,足够她过得很舒服。 她抬起眸, 泪眼朦胧, 用矫情又做作的语气说:“呈玉哥哥, 求你救我。” 商呈玉却像没有听见。 他抬手,轻轻捋顺容向熙被大衣压住的发丝, 温声说:“现在,你应该容公馆陪阿姨聊天, 怎么来了这里?” 汪尔雅说:“是姑姑请昭昭姐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请,当然是想跟容向熙商量一下日记的事。 虽然汪明漪看不惯容向熙,却十分看好容向熙的手腕本领, 她想找容向熙商量商量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没想到商呈玉捷足先登,把她一切规划都搞乱了。 “是这样吗?”商呈玉问。 容向熙点了下头,却不想就这个话题跟商呈玉深谈。 她看向容逢卿,“还能走吗?” 容逢卿咬唇,“不能。”她小腹坠疼得厉害。 是被冻得,同样是被气得。 她咬着唇,目光幽怨看向商呈玉。 他竟然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她了。 容向熙说:“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就算再不喜欢容逢卿,容向熙也做不到把一个浇了冷水怀有身孕的女人扔在山上挨冻。 汪尔雅急忙说:“做什么要下山呢?从这里安置下来不好吗?我会挑一间上好的客房让二小姐住下来。” 容逢卿忙摇头,“我不住,姐姐,你带我下山。” 她总算看清楚了,这一群各怀鬼胎的人,只有容向熙才是值得她依靠的。 李云骞也后知后觉,没想到容向熙是在乎容逢卿的,“我陪你们一起走。” 容向熙说:“不用了,刚好我跟卿卿也很久没见了。” 话落,她脱下商呈玉为她披上的大衣,递给他,“多谢。” 商呈玉没有接,“是谁惹到了容小姐?” 容向熙说:“没有谁。” 她不想跟他多讲话。 如果不是郁小瑛做的事太让她心烦,她也不会从容公馆径直来到这里,到了这里,没想到又是一出烂戏。 鉴于容逢卿走不了,容向熙让保镖将车子开上山,然后又推了架轮椅将她安稳送上车。 上车之后,容向熙直接吩咐人去医院。 容逢卿先打量一番车内饰,说:“我的肚子又不疼了。” “我要吃火锅。”她理直气壮要求。 容向熙看向她,“李云骞已经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想要娶你认下你肚子里的孩子?” “没想过。”容逢卿的心眼全部用在争风吃醋和买买买上,其他事情她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容向熙慢条斯理说:“他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有继承权,他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在我死后继承我的位置。” 容逢卿微微瞪大眼睛,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真的有继承权吗?” 容向熙说:“如果你没有被逐出族谱,它是有继承权的。” 言下之意,现在没有了。 容向熙注视她,“这样的话,你还要跟他结婚吗?” 容逢卿说:“结,当然要结,他又不知道我没有继承权。” 容向熙给容逢卿留面子,她被逐出族谱这件事没有大肆声张。 圈内人只以为容逢卿已经丧失对容家的继承资格,却不知道,她现在连容家人都不算了。 容向熙静静看她,倒佩服她的胆大。 到了私人医院,按部就班带容逢卿做了检查。 容逢卿肚子里的孩子果然生命力顽强,而容逢卿也确实身体不错。 大冬天泼了冷水又吹寒风,竟然连感冒的迹象都没有。 除了医院,容逢卿顺理成章要求,“既然我的孩子没事,我要去酒吧喝酒,就算做孕妇,我也是最美最性感的孕妇。” 容向熙自动掠过她发癫的话,平和问:“你住哪儿?” 容逢卿:“住李家。” 之所以要攀上李云骞,也是因为她实在没地方住。 李云骞再不好,还是收留了她。 “或者,带我去酒吧,我再随机给孩子找一个爹,然后就住在孩子未来的爹那里。” 容向熙说:“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住。” 车子停在[露华浓]。 容逢卿没想到容向熙出手如此阔绰,“这地方给我住?你不怕我弄得一团糟?” 容向熙说:“我会拨个阿姨过来照顾你,一应花费,从你信托里扣。” 容逢卿说:“我的信托都花的差不多了,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联姻之后 第125节 她要还有信托可花,怎么回死乞白赖缠着李云骞? 容逢卿眨着眼睛,习惯性用身体蹭容向熙手臂。 ——潜意识,她把容向熙当做那些男人来讨好。 容向熙并不觊觎她的□□,抽出手臂,“因为花不了几个钱。” 容逢卿既委屈又屈辱,同时还有点安心。 再厌恶容向熙,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她,容向熙底线高得多。 容向熙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安置完容逢卿,容向熙乘电梯下楼。 走到大厅,恰巧遇见从外而归的商呈玉。 他似乎是刚从山上下来,身上带着竹露的清冽气息。 “这么晚了,容小姐要出门?”商呈玉看向她,眉目深冷清寂。 容向熙看出他心情不佳,并不关心缘由,只是按部就班寒暄,“并没有。”她说:“这地方以后留给卿卿住。”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出门,而是离开。 商呈玉顿了下,慢条斯理说:“容大小姐跟容二小姐真是姐妹情深。” 他想,他知道中午她从山上冷淡离开的原因了。 是觉得对容逢卿招待不周。 容向熙漫不经心说:“我只是做了您当初做得事情。” 她并不是刻意用这句话刺伤商呈玉,只是随口一说。 商呈玉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 容向熙意识到,“抱歉,我只是随口一提。” 她已经不想说刺伤他的话,只想敬而远之。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卿卿是个惹人喜欢的女孩儿,我照顾她心甘情愿。” 商呈玉淡淡道:“姐妹没有过夜的仇,对吗?” “算是。”容向熙说:“我本来也跟她没有深仇大恨,你跟她的事,我也没真正怪过她。”从前,她怪的、恨得,一直是商呈玉。 现在,她连商呈玉都不恨了。 很没有意思。 她说:“卿卿是单纯的小女孩儿,她是被人蛊惑了,如果那个人没有露出可以的模样,她是不敢的,她很识时务。” 商呈玉第一次发觉容向熙的幽默天赋,他勾了勾唇,“令妹确实单纯,单纯到专趁商希林来拜访的时候衣衫不整出门,顺水推舟要他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容向熙自然为容逢卿说话,“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十八岁,哪有这么重的心机?” “但她十岁的时候就知道把你推下水了。” 容向熙不想跟他争辩这些。 无论是恨意还是爱意都不值得她在夜色深沉的晚上跟他说这么多。 “晚安。”她抬步告辞。 商呈玉陡然攥住她手腕,嗓音微沉,“容向熙,你真的很善良,善良到可以原谅所有人。” ——除了他。 他今晚得情绪似乎非常不可控。容向熙没多想,因为她的气性轻易被商呈玉玉激起来,她仰眸,看着商呈玉那张清隽矜冷的脸,凉声道:“你想要原谅,我当然可以给,但商先生,你扪心自问,你想要的真的是我的原谅吗?” 她实在太懂他,她懂他所有隐晦的靠近,她更懂他因什么而靠近。 她听得懂他所有的言下之意,明了他所有不为人知的难处。 正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更加愤恨。 当初,只要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他们都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怪他。 她看着他眼睛,目光灼灼,“商先生,你把别人的心当做垃圾扔出去,凭什么想要那颗心再完完整整回到你手心?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商呈玉攥住她手腕的手猛得一顿,“容向熙,我从没有想要你的心。” 他凝视她,眼眸漆黑深邃,似有浪潮翻涌,“我想要你痛苦,跟我一样痛苦。” ——自从爱上她,每时每刻他都在痛苦。 他的世界从此陷入绵延的阴雨,再不见半点阳光。 他的每一缕思绪,都跟容向熙息息相关。 容向熙怔了下。 对他们这样的人,比起说爱他们更愿意说恨,同样,比起快乐,他们更愿意承认自己在受苦。 “这并不是我带给你的,你要学会调节。”容向熙轻轻抽回手。 就像调解父母的偏心,家族的森严,这个圈子的阴暗龌龊一般。 商呈玉轻缓松开她,又是霁月清风的温润模样,目光沉沉,“容小姐,我跟商载道讲过,如果再婚,我的第二任妻子也只会是你。” 容向熙同样温和回,“那很不幸了,我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她会答应郁小瑛的要求,尽快开始相亲,开始一段新的健康的阳光下的感情。 第81章 因果 我会是你人生中最后的归宿。 容逢卿并没有在[露华浓]住太久, 李云骞亲自来[露华浓]接她,不到三次,她便软了语气, 答应跟李云骞回李家备婚领证。 临走前, 她特意约容向熙在坤泰大厦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容向熙刚好有事到咖啡馆, 应了她的约。 容逢卿依旧是骄矜的小公主模样, 慢吞吞搅弄着杯底的咖啡,“姐姐,我想过了, 我可以折服他, 别的女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 她还是决定嫁给李云骞。 她相信可以让李云骞死心塌地爱上他。 这是她在情场上无往不胜的战绩带给她的自信。 容向熙挑了挑眉。 她穿着一袭雪青色长裙,并不算深沉的颜色, 但她穿起来,依旧带一股高高在上清冷疏离感。 容逢卿依旧厌恶容向熙这股子高傲劲儿。 容逢卿永远无法忘记,她还在城中村朝不保夕只能做一个阴暗躲藏的私生女时, 容向熙却众星捧月如公主。 那是一个雪夜。 容向熙穿着轻盈的公主裙,被容韶山从加长豪华轿车上抱下来。 容韶山一手抱着容向熙, 另一手去牵郁小瑛的手, “烟花秀就要开始了, 昭昭想看多久的烟花?” “半小时?” “不,应该时间更长一点。”他语调温润, 明明在跟容向熙说话,漆黑深邃的眼睛却望向郁小瑛。 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眼神, 容逢卿从未在容韶山脸上见过。 尽管母亲三请四请带他来到城中村那间布置得温馨而干净的小家,他的脸上也总是淡漠的冰冷。 母亲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无论是怎样的男人, 只要她招招手,他们就像失去魂魄的木偶一样乖乖跟她进房,之后她就能听见那间不大的卧室里传出来的暧昧而压抑的声响。 可是,她实际上的父亲容韶山却从未进入过那间小卧室,即使母亲在他面前眸垂清泪极尽诱惑褪去衣物。 他也是只用那种冷淡厌恶的表情看着母亲。 那种表情,深深刺痛了容逢卿心。 尤其是,跟此情此景对比起来。 “啊!”容逢卿不小心踩到石子,崴到脚,痛苦惊呼。 这声音惊扰到不远处温馨亲密的一家人。 容向熙蹦蹦跳跳走过来,像一只不谙世事的麋鹿。 离近了,容逢卿才看清容向熙身上裙子的颜色。 原来是雪青色的,但远远看过去,是漂亮纯净的银白色,在雪夜里,流动着点点银光。 “你怎么了?”容向熙眼眸莹润澄净,饱含善意。 “你需要医生吗?我们后面的车上就有医生,我们可以帮你。”她礼貌说。 容逢卿低头没说话,心底被无尽的痛苦不甘淹没。 凭什么呢?明明都留着一样的血,容向熙却这样高贵又美丽。 “昭昭。”容韶山身着黑色礼服西装,身形高大挺拔,他一把将容向熙抱起来,眼睛看也没看容逢卿一眼。 他对女儿谆谆教诲,“不要对随便一个人都给予你的善心,不是每个人都值得。” “可她很可怜,好像扭伤了脚。” 容韶山抱着她渐离渐远,声音远远透过绵密雪花飘落,“宝贝,天下可怜的人多了,你哪里可怜得过来?” 他们毫不留情走了,只留下又冷又饿脚踝又痛的她。 饥肠辘辘回到那个家,房间里推门出来一个陌生男人。 容逢卿已经习惯了,麻木看着母亲亲亲热热送那个男人离开。 屋子里残存着未散的旖旎气息。 容向熙那个小公主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种味道象征着什么,可她却在这种味道里长大。 母亲脸色潮红,眼眸却很亮,她握住容逢卿的手,“卿卿,我们很快就能搬离这个鬼地方了。” 联姻之后 第126节 当时,容逢卿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直到几天后,她在电视机上陪着母亲看财经新闻。 电视上,容韶山正在回答记者关于新一轮经济形势的问询,他的话简洁有力,有条不紊,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优雅稳重的魅力。 容逢卿的视线却没有停留在令她仰慕的父亲身上。 她看向容韶山身边那个陪伴身侧、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 轻轻捏住指尖。 ——他是这几天频繁出入他们小家的男人。 过一个月,母亲怀孕。 母亲简直欣喜若狂,却不敢声张。 直到生下先天性不足的弟弟,母亲虚弱的脸上才重新焕发出光辉。 她紧紧攥着她的手,“卿卿,我们可以去容家了,以后,你会是堂堂正正的容家小小姐!” 可惜,容韶山并不承认弟弟的存在,并且拒绝去验dna。 不验dna,便没有办法证明弟弟是容家的血脉。 母亲铤而走险,找到容家老爷子。 母亲这步棋走了。 老爷子亲自命人去验dna。 检验结果出来,弟弟确实是父亲的儿子。 可父亲也没有生出让他们认祖归宗的念头,他手段冷硬惩处那名负责他一切饮食起居的贴身助理,并以盗窃罪的名义将贴身助理送入牢中。 母亲几次带着她去父亲上下班的地方堵人,跪倒在地求他给他们母子一个活路。 冬天那么冷,母亲拉着她跪在父亲下班的必经之路上。 无数次,那辆豪华雍容的黑色劳斯莱斯从她们身边疾速开过,没有半刻停顿。 母亲走投无路,只好铤而走险,吞了大量安眠药,给弟弟也喂了药,拉着她的手,殷殷切切说:“去找你爷爷,如果他不派人过来,明天他就会见到两具尸体!” 她没有办法,哭着跌跌撞撞跑向老爷子静养的景山。 但她根本不知道路,冻得麻木缩在地上,一辆黑色豪华的车停在她冻得僵硬的身体旁。 车门打开,昏迷前,她望见一位矜贵漂亮像天使一样的小哥哥。 他声音也很好听,清凉像泉水,“问她去哪里,送她一程。” 容逢卿回神,看向容向熙,心底的怨恨弥漫。 这多年过去,她这位姐姐再没有雪夜中天真娇憨的模样了。 但比起她,容向熙吃得那点苦又算什么呢? “姐姐,你知道吗?我一直嫉妒你。” 容向熙说:“不知道,毕竟你在几月前,还曾经义正言辞告诉我,你从没有嫉妒过我。” 容逢卿攥紧手指,脸色有点难堪。 她很快振作起来,抿唇,“爸爸的书房里摆着的照片从来都是你跟大太太的合影,他的书房里用来待客的茶叶永远是玉露茶,甚至在我跟妈妈住着的小院里,他也要强硬引活水种荷花,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太太喜欢——” 容向熙含笑打断她,“卿卿,你在向容韶山要尊重吗?” 容逢卿脸色涨红,“为什么不!明明都是女儿,建国都这么久了,难道还要以出身论尊卑吗!” 容向熙轻轻说:“但你就是私生女啊,你的妈妈用不光彩的手段生下你跟你弟弟,你们就是没有地位,任何人都可以唾弃你们,你跟你的妈妈和弟弟之所以在容家顺风顺水过了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你们多么有本事,是我的母亲仁慈宽厚。” “况且,卿卿,尊重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靠旁人施舍。”容向熙淡淡说:“你跟你的母亲这么多年做得事情,桩桩件件,哪一件值得人尊重?” “你看不起我。”容逢卿轻轻颤抖着。 容向熙不解问:“我为什么要看得起你?我为什么要看得起一个小三的女儿、一个故意勾引姐夫的小姨子、一个明抢别人未婚夫的女人?” 容向熙淡淡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容逢卿牙齿都在颤抖,过一会儿,她刻意风轻云淡说:“你跟姐夫还真像,他在我拒绝跟他结婚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她以为这样可以刺激到容向熙。 容向熙心平气和说:“所以他做到了,我也会做到。” 容逢卿冷静说:“容向熙,其实我这辈子一直很不幸,但最幸运的是遇到商呈玉,二十年前,他发善心把我带到景山见到爷爷,从此给了我跟我母亲进门的机会,后来,他又做了我男朋友,因为他这个平台,我得到了无数贵公子的青睐,由此,我认识了李云骞,他会是我白头偕老的丈夫。” 她直勾勾看着容向熙,说:“商呈玉不爱我怎么样,但他给了我能给的一切。” 容向熙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他帮你去景山。” “对啊,我的妈妈和弟弟都吞了药,要不是他将我带到景山,我怎么可能穿过层层警卫见到爷爷呢?爷爷又怎么会派人治好母亲和弟弟又给母亲支招让我们正式入住容公馆呢?” 其实容礼仁给的招式很简单,他言简意赅,“往老三跟前闹没有用,你得闹到郁小瑛那里去。” 所以,这才有了母亲抱着弟弟趁容韶山不在家跪倒在容公馆门前的场面。 容向熙闭了闭眼,压住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我知道了。” “你可以走了。” 容逢卿得意一笑。 交手这么多年,总算有一次,她戳中容向熙的痛处。 容向熙垂眸搅拌着冷掉的咖啡,只觉得咖啡豆的气味苦涩难言。 过一会儿,她拨电话给陈澍,“陈助,有空见一面吗?” 陈澍来的很快,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不过一进门,又恢复他四平八稳的精英助理派头,“容董,我能来这么快,还要感谢我们商董准假给我,您找我有什么事?” 容向熙放下搅拌器,笑着说:“确实有难事。” 她抬眸,不紧不慢道:“我们家卿卿就要谈婚论嫁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尽心为她打听打听男方的品性家境,没想到,还真让我查到什么。” 陈澍摸不清这位前老板夫人在想什么,只是估摸着,她心情应该不如展现的那么好。 她的笑是冷的,像冻泉里的水。 他斟酌逢迎着,“您真是好姐姐。” “但卿卿并不知我的情,我们俩关系实在一般,所以我查出的这些东西也不好直接交给她,免得她疑我,觉得我一定要拆散她的姻缘。”容向熙唇角笑意浅浅,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既然我不行,我心底倒有个好人选。” 陈澍笑都维持不住,“您觉得那个好人选是谁啊?” 容向熙说:“当然是你们老板啊。”她垂下眼睑,遮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绪,“二十年前,你们老板都能把卿卿带到景山救她的母亲和弟弟一条性命,二十年后,想必也能救她逃出婚姻的火坑。” 陈澍心底凉透,干涩替自家老板解释,“当年的事只是老板一时发善心,他当时也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儿是您父亲的私生女,而且,这件事,主要原因还在您父亲,不是吗?您不能迁怒老板,他很不容易——” 容向熙扔掉搅拌器,砸出水花。她说:“我就是迁怒了。” 她不紧不慢说:“而且,容韶山已经死了,人死罪消,你们老板可是福寿绵长啊。” 这是明晃晃咒老板早死,陈澍已经坐不住了,也根本不敢听容向熙说得话。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转脸,望见背后的老板。 而前老板夫人的目光也早落到老板身上。 哦,原来难听的话不是说给他听得。 陈澍心安理得坐下。 商呈玉的声音在背后平静响起,“你可以走了。” 陈澍赶紧起身,礼貌跟容向熙告辞,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商呈玉坐在陈澍的位置上,漆黑的眼眸看向容向熙,平静说:“死亡不是谁的特权,令尊可以死,我自然也可以。” “我并不希望你死掉,我希望你赶紧娶了容逢卿,也不枉你对她一路的扶持照料。”容向熙淡笑说:“你既然扶了她二十年,就继续扶下去,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商呈玉什么也没讲,任何话在活生生的现实中都是如此苍白。 他并不知道自己当年偶然的一次发善心救得竟然是容韶山的私生女,更不知道又引发之后的一连串事情。 他垂眸,望着咖啡桌边缘的一把锋利的面包刀。 刀刃薄透尖锐。 或许,容向熙刺他一刀,他们之间的仇怨便可以消解一些。 他抬眸,轻声说:“这家咖啡馆隶属于坤泰旗下,监控可由你自由控制,容小姐实在生气,可以用这把刀捅我,随你开心。” 容向熙侧过脸,淡淡说:“你可以滚了。” 商呈玉并没有走,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 他气息清凉阴冷,让人想起冬季竹林里绵绵凉雨。 “我要是走了,谁让你出气呢?”他将那把刀,放入容向熙掌心中。 容向熙手腕微松,那把刀瞬间落到地毯上。 容向熙动了动脚尖,将它踢到沙发底下,“伤了你,就染了因果,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因果。” 商呈玉气息微沉,攥住她细白手腕,漆黑深邃的眼睛注视她,“昭昭,我们已经有了因果,除了你父母,此生跟你牵扯最深的人就是我,我的遗嘱里,写在第一位的是你的名字,你永远破不开跟我的因果。” 容向熙蹙眉,“你发什么疯?” “听说郁夫人在为你准备相亲?”他换了话题,沉冷的表情变得温和一点。 容向熙没回他。 商呈玉也不需要她回,他只需要给出他的回应,“昭昭,我保证,你跟那些废物们都走不到最后。” 他慢条斯理说:“他们会是下一个方珏下一个傅召棠。” “也会是下一个商呈玉。”容向熙抬眸说。 她永远知道怎么戳他的心。 商呈玉眸光微冷。 容向熙动了动手腕,商呈玉将她手腕握得越发紧。 联姻之后 第127节 容向熙不再挣扎,直视他,“商先生,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在别人的人生中没有什么特殊的,你不是她最爱的,同样也不是最恨的,你只是恼人的云烟,一时遮住眼,不过下一刻,就随风散了。她的人生还很长,你只不过是那么短的一点距离。”她用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比了比小手指。 商呈玉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我保证不会有那一天到来。我不会是她人生中微小的一段距离。”他轻托住她的下颌,深深看她眼睛,“我会是她人生中的最后归宿。” 容向熙冷笑,“你永远不会做到。” 商呈玉含笑,“我知道我做得到。” “呵,你可以滚了。” 商呈玉凝视她,心平气和道:“在滚之前我要告诉你,我又要跟你成为邻居,从前西山那些属于傅召棠的别墅现在在我的名下。”他抬手,轻抚容向熙的面颊,“昭昭,我们晚上见。” 第82章 恰巧 “你恨他。” 尽管商呈玉已经搬到隔壁, 容向熙却没有换一个地方居住的念头。 下班之后,她休息的目的地依旧是西山别墅。 李璟跟她同坐在车子后排,在汇报公务之余, 又说了一点私事, “小白和小雪已经托运回国, 现在就在别墅里, 宠物疗养师没有跟过来,我正在为你紧急招聘。” 容向熙说:“我记得在旧金山的时候你把它们俩照顾得挺好的。” 李璟面无表情说:“因为你说,它们是为我而来。” 容向熙说:“的确如此。” 她一本正经, “我养小雪, 是为了给你下饭,养小白,是为了治愈你。” 那个时候, 由于刚刚目睹亲人死亡,李璟有了严重的抑郁倾向,心理医生建议容向熙为李璟养一只宠物, 他说:“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让有生命力的动物陪在他身边, 他的状态也会变得更好。” 容向熙深以为然, 当即购入一只最具生命力的宠物——一只出生于塞舌尔的亚达伯拉象龟。 这是一种平均寿命在两百岁的龟群, 最长寿命可达256岁。 容向熙想,这大概是最具生命力的宠物。 她想起这只乌龟, 问:“你只把小白小雪弄回来,宝宝呢?” 是的, 容向熙给那只巨型长寿龟起名宝宝,尽管它已经一百多岁了。 李璟说:“托运宝宝暂时有点难度。”毕竟,它是一只200公斤重的巨型龟, “而且,你的西山别墅里并没有像贝弗利山庄那样建生态湖,你忍心他活在鱼缸里?” 容向熙说:“我打算把它托养给水族馆,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他。” 李璟:“如果没有人照顾小白小雪,你是不是打算把他们托养给宠物园?” 容向熙确实有这个想法。 李璟挑眉,“容向熙,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很适合从事一种职业?” 容向熙谦虚说:“很多人跟我讲过,我适合任何职业。” 李璟:“但你最适合的一种职业是当爸爸。” “你养宠物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哄一哄逗一逗,想不起来就把它们抛诸脑后,你把它们丢在国外的时候怎么不去想它们?” 容向熙觉得,李璟似乎在隐晦谴责她什么。 毕竟,她可不仅仅是把小白小雪和宝宝丢在国外。 她调整一下眼神,温柔又真诚说:“我保证,以后我们不会分开了。” 李璟盯着她,“可是,你几个月前还为了傅召棠把我丢在[露华浓]呢。” 是的,除了小白小雪入住西山别墅,容向熙的第一助理、左膀右臂、亲密战友李璟也要跟她住进来。 容向熙摸了摸鼻尖,“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她说:“我们聊一聊伊朗的事吧。” 李璟从善如流跟着她的话题转进,“这几天我们的人跟伊朗方面的大使简单碰了碰,他们愿意向坤泰再一次开辟市场许可,但他们希望我们这边无论是设厂还是建设基地都从当地雇佣职工,而且,他们希望可坤泰方面可以跟他们进行一部分技术共享。” 容向熙笑了下,“新政府领导人似乎很强势。” “当然。”李璟说:“但他们的宗教领袖却相当怀柔。” “政府强势才能获得获得选票,但宗教领袖是伊朗实际掌权者,他首要考虑的,还是国家利益。”容向熙敛眸想了想,“这件事放在董事会讨论,坤泰要对外扩张却不能以损害自身利益为代价,除非——”除非有政府政策引导。 她是商人,一切以利益为基准,不会为了扩张野心损害自身利益。 车子并没有停在院前的停车区,而是直接停在地下车库。 ——她不想再院前看到任何无关紧要的人。 乘电梯直达客厅,雪白的拉布拉多朝她扑过来。 那只西伯利亚森林猫却骄矜站在沙发上,微微扬起灰蓝色眼睛。 容向熙俯身,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完成逗弄任务,然后转身对李璟说:“归你管了,我要上楼洗澡换衣服,一会儿我妈要过来,你要尽力做好招待任务。” 李璟抚摸着小白的脑袋,抬眸问:“你今天心情一般,是因为晚上要见阿姨的缘故吗?” “不是。”容向熙不撒谎,却也不想把事情说清楚。 她要生活,不能总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缠。 “隔壁来了新邻居,要我查查他的底细吗?”李璟问。 容向熙说:“不用,整个京城没人能查得到他的底细。” “原来搬过来的是商先生。” 容向熙扬了扬唇,算是认可他的答案。 她不想说关于商呈玉的事情,脸上刚刚还柔和的表情此刻已经变得沉静冷清。 她厌烦到,一听到商呈玉的名字便维持不住一贯端雅柔和的表情。 “以后,我们这里的人,对他绕道走。”她说:“即使是邻居,只要谨慎一些,还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 “你恨他。” “并不。”容向熙凝视他,说:“我只是希望离他远远的,我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他跟容逢卿终成眷属,从未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不讲了他了。”容向熙觉得扫兴,“我不讲,以后你也不许在我耳边提起他。” . 容向熙下楼时,郁小瑛跟李璟相谈甚欢。 望见旋转楼梯上站着的容向熙,郁小瑛轻笑,“有这么好的助理怎么没早点介绍我们认识?” 容向熙看出郁小瑛的笑意不是出自内心,眼神示意李璟离开。 李璟便礼貌跟郁小瑛告别。 “你今天放了蔺公子的鸽子,就是因为他?”见李璟走远了,郁小瑛才微微敛了敛笑意。 “当然不是。是因为在那间咖啡馆里我先见了容逢卿,又见了商呈玉,就没有心情见蔺公子了。”容向熙穿着一袭香槟色长裙,长发迤逦在背脊,乌润的发丝还带着微微的潮意。 郁小瑛让佣人去拿吹风机,“又不吹头发。” “急着见您。”容向熙说。 郁小瑛接过吹风机,让容向熙像小时候那样伏在膝盖上,垂眸仔细又耐心为容向熙吹干长发。 吹风机吹出柔和轻缓的风,郁小瑛柔白指尖拢着容向熙长发,温声说:“你跟商呈玉离婚那么久了,还有新仇旧怨没解开啊。” 容向熙伏在母亲膝盖,低低说:“是他当年送容逢卿去景山,所以爷爷才给了徐兰珺母女庇护,让她们最终能入住容公馆。” “是啊,所以你该恨你爷爷。”郁小瑛点了点容向熙的脸,“做了错事的是你爸爸,急着想要孙子的是你爷爷,徐兰珺和容逢卿不过是两只蚂蚁,她们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给她们撑腰呐。” 容向熙仰眸说:“爸爸在背后给徐兰珺撑腰,商呈玉给容逢卿撑腰。” 郁小瑛笑起来,“都离婚了,不要提他。” 没离婚前,郁小瑛把商呈玉当乘龙快婿对待,现在女儿已经坐稳位置,她手边有了更好的人选,商呈玉便成了昨日黄花。 “这位蔺公子可不得了,他小时候你外公还抱过他呢,人家可是镶黄旗出身,他爸爸现在可不容小觑,下次换届,说不准就能一步登天了。” 容向熙起身,“您不用介绍,我知道他。” 准确讲,是知道他的爸爸和爷爷。 “觉得怎么样?”郁小瑛说:“他的家世和长相都是一等一的,而且身边比较干净没做什么包演员养戏子的事情。” 容向熙回想一下,对他的脸没什么印象。 可见,这个“长相一等一”是有水分的。 “见一见,他对你念念不忘。”郁小瑛语重心长。 容向熙笑起来,“对我的钱念念不忘。” 郁小瑛瞟一眼李璟房间的位置,意有所指,“门当户对总比低嫁扶贫好。” 容向熙无奈摇摇头。 郁小瑛不在这里过夜,她要回容公馆看她的荷花。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容公馆荷花盛开的地方,长廊扶手上都点缀一排明润璀璨的灯带。 夜幕降临,长廊上的灯光漫漶到荷塘。 清荷在微风中摇曳,缀着点点明光,美不胜收。 只是,当清风徐徐送来荷香,她独身站在长廊观赏荷花时,心中总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不该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的身后该有她年轻英俊的意中人。 郁小瑛的专车停在院外,容向熙出门送她。 容向熙挽着郁小瑛的手,目光盈盈说:“妈妈,你得常来看我。” “你怎么不回容公馆?” 容向熙伏在她怀里,“不喜欢。” 郁小瑛轻轻搂住她,柔声说:“昭昭,我该早早告诉你,我跟容韶山的事情与你无关,只要他对你好,他就是好父亲。” “但他对我不好。” 郁小瑛轻叹,“咱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哪里有好父亲呢?”连好母亲都没有。 联姻之后 第128节 他们只把父亲当老板,把母亲当父亲,只有照顾她长大的阿姨,才算她的半个妈妈。 “好了,我走了,记得——”顿了顿,郁小瑛看着女儿澄净的眼睛,到底没有把话说完。 她笑着拍了拍容向熙的手,“快点回去,我走了。” 容向熙当然不会回去,她跟着郁小瑛的专车走到院外。 站在门前,目光追寻着那辆黑色宾利驶离蜿蜒的山路。 等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她缓缓收回视线。 夜风吹拂,隐隐漂浮出山间植株清冽的香气。 忽然脚下感到什么触碰。 轻微的触碰,带着微微的热意。 容向熙垂眸。 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正挨着她的鞋尖。 觉察她的视线,扬起毛茸茸的脸,黑亮亮的眼睛看她。 门前晕黄的灯光照着它的脸,带一点呆滞的可爱。 容向熙笑了下,下一秒,她意识到什么。 狗狗脖颈上系着精密的纤绳。 顺着纤绳,她望过去。 它的主人正牵着绳,神情温和看向她。 “容小姐,晚上好。” 他说晚上见,就果真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恰巧出现了。 容向熙面上因那只萨摩耶而生出的笑意尽数敛去,她的眼睛是沉凝的冷漠。 第83章 相亲 只不过他过分英俊。 容向熙的眼神只冷了那么一刻, 下一秒,她又回归无懈可击的温和。 “商先生。”她侧转过身,眼眸温和注视他, “晚上好。” 商呈玉永远不会为难一位礼数周全的小姐, 尽管, 这只是她为了跟他划开界限的手段。 他只有在容向熙情绪失控的时候才能稍稍施以口头之利。 其余时候, 当她以温婉完善的姿态对待他时,他根本无计可施。 ——他不能将那些卑鄙下作的手段施加到她身上。 唯一可以获取她好感的办法,似乎只有顺从。 可是顺从了, 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便会将光辉施舍给他么? 当然不会。 “今天晚上, 我查清一些事情。”商呈玉牵着狗绳,缓步走向容向熙,面容温和雅致。 月影落在他身后, 照映着森幽苍翠的林木。 他不待容向熙回应,有条不紊开口。 “我知道了容小姐在南境拒绝那些资料的原因。” 咖啡馆容逢卿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自咖啡馆离开, 他便立刻查清过往跟容逢卿有关的一切。 他不能再让这位容二小姐给他留下隐患。 “多年前,秦越从我这里拿了一份文件转交给容二小姐, 那份文件, 又被容二小姐转交给容董, 对么?” 在商家的私人资料库系统里,贮藏着京城权贵人家数以万计的资料, 他们的档案库自出生便开始筹建,容向熙的那份资料, 自然也完完整整保存在属于商家的资料库系统里,至今还在不断完善。 在六年前,负责规整容向熙资料的秘书一直给容向熙的评价是——工于心计、富有野心。 六年后, 因为某一件事的发生,秘书再次书写容向熙的档案,给她的评价是——柔顺恭谨。 是什么造成她性格大变? 商呈玉轻易猜到。 ——容韶山已经发现她的野心,她不得不隐藏,变得柔顺服从。 商呈玉自然而然想到此前秦越转交给容逢卿的那份属于容向熙的资料。 彼时容逢卿还是他的女友。 不过,照顾容逢卿的是秦越。 秦越哄不好她,给远在中东的他拨电话,“容小姐想见您。” 他当然不会见容逢卿,回秦越,“你可以多为她买一些礼物。” 秦越却说:“您跟卿卿小姐长久不能见面,她心里很没有安全感。” “你不是带她去温家见长辈了么?” 秦越当然没有那个资格带容逢卿回商宅见商载道,不过秦越可以走捷径,带容逢卿去见温老爷子。 养父也是父,四舍五入,温老爷子也是商呈玉长辈了。 ”这次不是见长辈的问题,是容大小姐回国,来势汹汹,卿卿小姐担心她回来了,她在容家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想做什么?” 秦越说:“二公子,我想要您一点权限,查一查容大小姐的资料,给卿卿小姐吃个定心丸。” 当时,商呈玉便料到秦越可能会拿这份文件对付容向熙。 不过容向熙如何跟他无关。 毕竟,秦越是商希林的人,而容向熙也算商希林半个心肝。 秦越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堂而皇之向容向熙出手。 没想到,秦越真的那样做了。 “当时,我认为,你会跟大哥终成眷属。” 商呈玉刚到伦敦时,商希林知道他不喜欢容向熙,便在跟他打电话时,常以“你的小未婚妻”的名头称呼容向熙,后来,商希林称呼容向熙的名称渐渐亲昵起来,他叫容向熙“昭昭”。 再到后来,容向熙赴美留学,已经快要成年的年纪。 彼时,商希林便再也不在商呈玉耳边谈论容向熙,反倒热衷于往商呈玉身边塞女人。 不过那时,商呈玉并不在乎商希林对容向熙的感情,他对这位所谓的未婚妻没有丝毫感情,他厌恶一个野心勃勃工于心计的女人,更厌恶她背后那个贪婪无止境的家族。 他对商希林对容向熙的爱,乐见其成。 容向熙听完,仰眸看向商呈玉。 月亮移至中天,轻盈的月光照亮他清隽矜冷的面容,以及他漆黑又通透的眼眸。 他微微垂眸,绅士的姿态看她。 当然,他的眼底没有半分歉意。 只有一以贯之的淡然。 或许多一些假意的温和。 容向熙并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解释她跟商希林的关系,而是咄咄逼人反问:“商先生,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重复自己之前的选择,是么?” “昭昭,我跟你的人生,都没有重来的余地。” 言下之意,他当下的每个选择都无比正确。 无论是容逢卿还是秦越,都不过是他一颗小小棋子。 就算重来一次,他也懒得换一枚棋子。 他的时间如此珍贵,他不会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无名小卒上。 同样,他也不会放弃试探打压容向熙。 因为,只有在极端的压力下,才能真正认清一个人。 “所以,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容向熙笑了下,温和说:“我跟你走到今天,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个不配得到爱的人。” 商呈玉并不恼,不疾不徐回复她,“说得不错,我的确不值得爱,我也不想得到你的爱。” 他只是想要她待在身边,想要她的目光全部投向他一个人。 容向熙注视他眼睛,“那就如你所愿。” ——她永远不会再爱他。 风吹树摇,月亮隐蔽在云影后。 商呈玉身上的光亮,骤然泯灭。 . 隔日,容向熙在李家的茶楼里面见蔺长清。 李家这几年风光不再,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在商界,都难拿的出令人说道的成绩,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仗着老一辈积累起的人脉和底蕴,这几年李家在高端服务业上还是颇有建树。 他们开设一些茶楼、温泉馆、高尔夫球场还有私家会所,只对京城中那几家金字塔顶尖的家族开放会员资格,并不对公众营业,目的是搭建在京城权贵之间穿针引线的平台。 蔺长清给容向熙的见面地址便是李家开在二环内的一间茶楼。 那是一座五进四合院。 没有名字,不挂招牌,门前是一棵长青古树,还有两尊风化得没有轮廓的石狮子。 门也是风吹日晒,红漆斑驳,大门上挂着锁,似乎眼前只是一座荒芜的院落。 李璟望着台阶上的青苔,“走错地方了?” “没有。”容向熙说:“走后门。” 联姻之后 第129节 她说:“十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门口还是玉雕的石狮子,佳士得两千万的起拍价,从这门前过,里面是金砖碧瓦,豪车林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李家也变低调了,不是金砖铺地的作风了。” 不过心底隐隐又浮现出疑惑——如果李家真能这么谨慎,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心头停留一瞬,容向熙便上车,吩咐司机开到后门。 院内果然别有洞天。 翠山屹立,泉水湍湍,云雾霭霭,亭楼蔓延。 眼前似乎不是寒冬萧瑟的京城,而是春风软融的江南。 当然,比满园景致更吸引人的是坐在长廊品茶观荷的男人。 男人的秘书主动朝容向熙走过来,笑容是容向熙熟悉的公式化热情,“容小姐,蔺总在等您。” 容向熙挑了下眉,语调是天衣无缝的温和,“好啊,请您引荐。” “不敢当。”秘书笑着带容向熙走到男人面前,低头,“蔺总。” 蔺长清这才抬眸,目光深幽看不出深浅,“容小姐。” 他依旧没有起身。 容向熙笑了下,礼尚往来,“蔺公子。” 既然他叫她容小姐,她也没必要叫他蔺总不是吗? 蔺长清看出容向熙的不悦,笑了笑,“给容小姐加一把椅子。” 椅子搬上来,容向熙却没有坐,“坐着赏荷,荷花便被栏杆遮住了,站着就蛮好的。” 她不想久坐,更不想跟蔺长清久谈。 蔺长清也起身,站在她侧,“在容小姐来之前,我让人拟了一份婚前协议,容小姐要看一看吗?” 容向熙看他,“蔺公子——”她话没有说全,但眼底含义明晃晃。 蔺长清温声说:“我只是想告诉容小姐,我跟你的交往一切都基于结婚的基础上,如果你想要恋爱,我也会陪你谈。” 蔺长清身上有他们这个圈内最常见的精英感和高傲感。 他不需要一段爱情,只需要一段婚姻,需要一个合格的妻子。 容向熙笑了下,“现在,我什么都有,没必要凑合一段婚姻。” 如果真要凑合,她为什么不找商呈玉复婚? 蔺长清慢条斯理道:“但容小姐需要一段稳定的感情来摆脱商先生的觊觎,不是吗?” 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蔺公子消息精通。” 蔺长清含笑,“我愿意做容小姐的障眼法,助你摆脱商先生。” 容向熙没说什么。 她还没有废物到要用一个男人来摆脱另外一个男人。 不过,她还是跟蔺长清一起吃了一顿午饭,作为一个完整的落幕。 吃饭时,蔺长清绅士为她夹菜,“容小姐似乎已经对我判了死刑,不能再考虑一下跟我假交往假结婚吗?我保证,你的利益不会受损,我的财富将与你共担。” 容向熙说:“我没必要选择一段假交往假婚姻。” “如果是真的,你会愿意吗?”他没有看她,垂眸为她倒了一盅正山小种。 容向熙怔了下,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抨击,说:“我为什么不愿意?” 好像在他心里,她根本不愿意发展一段认真的关系。 蔺长清看她,“容小姐,你会愿意跟一个比你年长生活枯燥性格无趣的人长久待在一起吗?” 他这话,好像她已经贬低他魅力似的。 容向熙说:“好像,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是您表现得比较傲慢。” 她不懂他突如其来的自卑来自哪里。 “因为一个自卑的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引起喜欢的人注意。”他说:“你从前喜欢商呈玉,据我所知,商呈玉最引人注目的特点是他的傲慢。” 容向熙接过他倒得茶,漫不经心说:“既然觉得我喜欢,你应该继续表现得傲慢。” 蔺长清叹气说:“如果继续这样做,我已经料想到你干脆利落离开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我的样子了。” 就像八年前一样。 容向熙放下茶盏,她现在感觉到一点蔺长清可爱的地方。 最起码坦诚,知错就改,听得懂人话。 她愿意给蔺长清下一次接触的机会。 从吃完饭到送蔺长清离开,再到回长廊喂鱼。 容向熙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心情——她可以完满向郁小瑛汇报相亲情况。 直到在长廊看到商呈玉。 商呈玉坐在蔺长清之前坐得那把椅子上,翻看着蔺长清翻过的那本书,指节修长如玉,侧脸清冷似画。 容向熙蹙了下眉,门前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自心底落实。 商呈玉已经回眸看过来,眼眸含笑,不疾不徐,“容小姐。” 他的语气姿态,拿捏得跟蔺长清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过分英俊。 容向熙脑中关于蔺长清的记忆寸寸碎裂,全部换成眼前人。 换成云淡风轻,清雅似画中人的商呈玉。 她那点好心情,也消弭得无影无踪。 第84章 拉踩 我愿意做容小姐的编外下级。…… 容向熙眼眸动了动, 转身就走。 一道人影忽然从旁边窜出来,站不稳得堵在她要离开的路前。 是陈澍。 陈澍额头冒汗,双手捧着一沓雪白的文件, 低着头, 一板一眼说:“容董, 中恒集团在中东一直长久布局, 作为坤泰集团的合作伙伴,中恒集团有义务为坤泰集团进军中东提供帮助,这是中恒集团提供给您的关于伊朗内部斗争的资料。” 这份资料厚重详实, 容向熙却没有急于去接。 商呈玉在廊上坐着, 姿态闲散,眸光停顿在葳蕤繁盛的荷花上,似乎专注赏荷。 而陈澍则堵在走廊下。 容向熙站在不尴不尬的位置。 面前是陈澍, 身后是商呈玉。 她顿了几秒,纤细指尖接过文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谢。” 陈澍立刻为自家老板表功,“这都是老板的心意。” 容向熙看着他, 说:“但文件是你送过来的。” 陈澍忙说:“老板告诉我, 这文件他要亲自送, 您就不收了,所以让我当这个中间人。” 明明, 商呈玉坐在长廊上相距不到十米的地方,她跟陈澍所说的所有话他都可以清清楚楚听见, 但他一个字不讲,他的想法也好心意也罢,都由陈澍转达。 容向熙觉得非常好笑, 语气带了三分冷,“你们老板就在身后呢,他怎么想得怎么做得,倒不用陈助理口口声声替他传达。” 陈澍巧舌如簧,“容董,我们老板是个内敛羞涩的人,很多话他说不出口,我们这些身边人最知道他的心意,实在不想他的真心被人误解,所以只好替他说了。” 容向熙转过身,目光落在赏荷的商呈玉身上。 从他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她丝毫看不出所谓的“内敛羞涩”。 商呈玉转眸,迎上她视线,言简意赅,“陈助表达的,句句是我的真心话。” “您的真心话为什么不自己讲?非要别人讲?” 商呈玉起身,将鱼食递给侍奉的服务生,抬步朝容向熙走过来,“因为,你不会听我说得话。” 容向熙似笑非笑,“那您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听您说得话?” 商呈玉垂眸,说:“因为我说得不是人话。” 容向熙一腔怒气堵在胸腔,“……真是难为您有自知之明。” 商呈玉慢吞吞说:“其实,容小姐可能没有发现,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至于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自然是因为那样说对自己最有利。 商呈玉这个人,不把自己当人,同样不把别人当人。 他自己对那些刺耳伤人的话习以为常,便理所当然觉得,别人也可以接受。 但别人不是他,而他不能简单将容向熙归纳为“别人”的范畴。 容向熙对他这个“有自知之明”的看法还是认可的。 毕竟很早之前,他就跟她说过,他是说自己是个“混账”,形容自己用“无情无义”“利益至上”“白眼狼”这样的词汇。 昨天晚上,他又给他自己下了个“不配得到爱”的定义。 在责骂自己、诅咒自己这几点上,商呈玉还是相当坦诚的。 容向熙摩挲着掌下的文件,没有继续跟商呈玉呛声。 她不能总是轻易被商呈玉挑动情绪。 容向熙的神情又变得温柔和缓,徐徐说:“商先生也是坤泰集团的董事,伊朗的事情我打算挪到董事会上谈,以后商先生再有文件转交给我,可以直接交给董事会秘书,到时候一起讨论。” 这是柔和却公事公办的语气。 把商呈玉对她的私人相帮转换为董事为集团做贡献,无形消弭了商呈玉对她这一份独有的用心。 联姻之后 第130节 陈澍旁听着,暗暗叫苦,担忧自家老板的心意又被打水漂。 商呈玉不紧不慢说:“只有最不负责的下属才会在会议即将开始时将文件上交给上司,我习惯性提前48小时向上级递交材料。” 容向熙挑了下眉,“上级?” “我印象里,商先生好像没有做过任何人的下级吧?” 商呈玉是平步青云的典范,从回国至今,无论在哪个单位里,他都是绝对的一把手。 就连当年接手中恒,商载道也没有让他跟商希林一样从副总做起,而是直接赋予他ceo和董事长的双重职务,直接一步到顶。 “从前没有,现在有了。”商呈玉说:“我愿意做容小姐的编外下级,任凭容小姐驱使。” 容向熙说:“万万不敢当,我可开不起商先生的工资。” 商呈玉俯身看她的眼睛,说:“容小姐认可我,便是我最大的荣耀,怎么会贪求工资?” 在商呈玉想好好讲话的时候,他还是能把话讲得知情识趣,令人心旷神怡的。 容向熙支起文件,半遮住上扬的唇角。 “这件事,等我想一想再回复。” 商呈玉可不能让她回去想一想,她回去了,清醒了,他的用心才是真的打了水漂。 他挑起另一个话题,“刚刚,你好像并不怀疑我出现在这里。” 容向熙说:“这间四合院的风格,并不像李家的手笔。” 商呈玉隐晦递给陈澍一个眼神,悠缓对容向熙说:“的确如此,李家周转困难,这间院子被我出手买下来,不过风声没有透出去,所以蔺公子才会这里宴请你。” 容向熙还是喜欢听八卦的,没有急着走。 但她也不会主动要求商呈玉继续讲,只是眼神专注沉静看着他。 如果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她没有兴趣,转移到另外一个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但商呈玉可太了解她了。 他轻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案子要翻案,李家是被牵连的那一个,如果李家还是如日中天,这件事只是毛毛雨,但李家已经危如累卵,再经不起一点风波了。” 容向熙轻点下巴,想起刚刚见过的人,“蔺家现在壮得厉害,看来并不是昨日黄花,而是站对了人。” 商呈玉顺着容向熙的话,深入蔺家的话题,“蔺家没有所谓的站对站错之说,他们没有站错的余地。” 蔺家不同于容家和商家这样盘根错节屹立几代风雨不倒的家族。 蔺家起势猛,但根基薄,三代之前,京里根本没有这个家族,所谓的“镶黄旗”出身,也是他们家发达之后给自己镶的金。 风雨来袭,蔺家并没有足够有分量的姻亲拉他们一把。 他们这样的家族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扶摇直上,要么直坠地狱。 对他们来讲,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豪赌,根本没有赌输的余地。 蔺长清选择容向熙,除了真的喜欢容向熙,也有为自己的家族寻后路的想法。 这些容向熙都看得清楚,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为了新贵赌一把。 赌赢了,或许容家能更上一层楼。 赌输了,所谓长盛不衰的容家就要蒙上一层阴翳,暂时蛰伏起来了。 容向熙的沉默得有些久。 商呈玉耐心看着她。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容向熙足够聪明,而聪明人总是多疑善变。 很多事他并不需要说得太透,只要稍微一点,容向熙的脑子便能自然而然编织出一个足够恐怖的故事。 这并非是她的性格原因。 这是出生在他们这样家族的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陈澍已经让人在长廊上搭好餐桌和食案,饭菜琳琅。 旁边点缀着小火炉,清荷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散出淡淡清幽荷。 “跟我过去,吃一点东西。”商呈玉出声打断容向熙的凝思。 容向熙神情微微凝重,瞥一眼饭菜飘香的长廊,“我吃过了。” 商呈玉说:“你不喜欢浓油赤酱的东西,蔺公子却专准备那些需要重味烹调的鲍鱼海参花胶,一顿饭下来,你筷子都没有动几下。” 容向熙仰眸,“你在包间安监控。” 商呈玉丝毫不避讳承认,“你猜我为什么要买下这里?” “不要责怪我安监控,只怪蔺公子请人吃饭却在别人的场子里。” 蔺长清要是在自己的地方招待容向熙,谁敢安监控? 容向熙:“蔺总可没您这样大手笔。” 蔺家是蔺长清爷爷那辈才起来的,三代人的积累不能支撑蔺长清如商呈玉那般挥金如土。 商呈玉笑了笑,说:“所以你嫁给他,要做好贴嫁妆的准备。” 话音落下,商呈玉便意识到他不该这样讲——容向熙可不是贴不起嫁妆的人。 果然,容向熙挑眉说:“难道我贴不起吗?我何止养得起蔺长清,蔺家几十口人加在一起,我也是绰绰有余。” 到他们这个位置上,钱财算什么呢?不过是数字而已。 如果真能培养出未来的肱骨,她贴钱也是贴得心甘情愿。 只是—— 心底的犹疑还没有落实,商呈玉的声音徐徐传来,“只是,他值得吗?” 商呈玉凝视她,说:“如果没有爱情加持,容小姐实在很没必要冒这个险,满京多的是你可以投资的青年才俊。” 容向熙:“你怎么知道没有爱情加持?或许我会爱上他呢?” 商呈玉对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判断一个人是否够资格成为他的情敌,不过是一眼的功夫。 他看到蔺长清照片的第一眼,便知道容向熙看不上这位蔺公子。 他慢条斯理说:“你看上我的原因便是你看不上他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蔺长清气质超群,但长相只能说是端正顺眼。 容向熙虽然说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过蔺长清的长相很难带给她怦然心动的感觉。 容向熙默然,罕见没有反驳。 一餐饭,她衡量得全部是蔺长清的性格和家世,从没有思考过他的长相——蔺长清的长相确实不是他的优势。 商呈玉轻轻勾了下她指尖,“去吃饭,虽然我并不足够了解你的口味,但这份了解,比起蔺公子,还是绰绰有余。” 容向熙:“……” 他真是时刻不忘拉踩。 第85章 聚散 容向熙走远了。 在商呈玉的计划里, 有了这一番交谈,容向熙应该能顺利忘掉把文件放到董事会讨论这件事,然后, 他们会进行一次比较惬意的长廊用餐。 他伸手勾住她的指尖。 容向熙没有躲, 却也没有跟随他走进长廊。 商呈玉抬眸, 有些不解, “嗯?” 容向熙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朝一旁待命的陈澍使了个眼色,“过来。” 寒风瑟瑟里, 陈澍垂头过来, 逢迎着两道目光。 一道属于大老板,沉冷不悦。 一道属于前大老板夫人,温和包容。 在两个人之间, 他毫不犹豫选择暂时得罪大老板。 得罪大老板夫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 他可不想成为秦越、周雯之流。 容向熙将那份未曾翻阅过的雪白文件递给陈澍,“还是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份文件我就不收了, 我对它有阴影。” 她目光看着陈澍,话却是说给商呈玉听得。 商呈玉敏锐察觉到, “因为这件事, 容董不仅贬了你的位置, 还做了什么?” 容向熙回眸,含笑说:“他还扇了我一耳光, 而且,直接将那沓文件砸在我的脸上。” 商呈玉眸光微征, 他没想到容韶山会如此不顾体面。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打人是太不上台面的事情,大部分家长对孩子的惩罚都是漠然的冷待, 很少出手。 容向熙说:“我不能把这件事全部怪罪卿卿,毕竟她太单纯无害易被人利用,我只好怪你,如果不是你,她拿不到这份文件,如果不是你为她背书,容韶山也不会如此坚定相信这份文件的调查内容。” 她抬眸,缓缓说:“我无法不心怀芥蒂。” 商呈玉心脏似被攥了下,“抱歉。” 容向熙抬了下手,“不用跟我道歉,我理解你当时的所作所为,正如你理解当年的自己一样。” 商呈玉缓声说:“此时此刻,我并不认同自己对于那天晚上的某些论断。” 言下之意,对于当年的事,他有了后悔的地方。 容向熙却没对他这番“后悔”的话给出反应。 她有其他的话要讲,她想在今天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容向熙抬眸,她依旧习惯性看着旁人的眼睛说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对商先生的拒绝全部都是真情实感,不存在所谓的欲擒故纵,我跟其他人相亲恋爱,也没有存着让商先生为我吃醋刺激商先生的意思,我的一切目的,只是想跟商先生好聚好散。” 联姻之后 第131节 “所以——”她凝眸看向商呈玉,脸上的神情温柔而耐心,“我们能好聚好散吗?请商先生在今天给我肯定的答复。” 她不想继续纠缠,不想在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冷不丁看他出现。 她想清清静静的、明明白白的,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商呈玉眸光微顿,神情依旧是经久不变的平静。 他垂眸凝视容向熙,从她温柔的神情到坦荡直白的眼神。 如果是之前,为了获取容向熙的好感,他可能会答一个“好”,但现在,他已经看清,无论他是退还是进,容向熙都不会对他有丝毫改观。 那他为什么要违心说“好”? 为什么要用这个“好”字来牵制他之后的行动? 他不会。 “抱歉,我做不到。”他沉眸看她的眼,说:“我的词典里,没有好聚好散这个词。” 容向熙笑了下。 凉风清寒,送来阵阵荷香。 她移开视线,望着白鸥自天边掠过,在浅滩微停,涉水而飞。 湖面上,留下阵阵涟漪。 “从小到大,我遇到过很多我喜欢得或者喜欢我的人,将这些人全部笼络到一起比一比,就会发现,商呈玉,我还是最喜欢你。”容向熙回眸,望着他怔然的眼神,微笑说:“我说得是真心话,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傅召棠还是今天的蔺长清,我对他们的喜欢程度,远远不及你。” 容向熙并不避讳承认自己的心意,这是她跟商呈玉最大的不同。 她不认为爱该隐藏,不认同“爱在心口难开”这个说法,她对待爱,对待任何事,无论是光明得还是阴暗的,从来都非常坦荡。 她这一生,没有不可对人说出口的事情。 商呈玉轻轻攥紧指尖,面容沉静,似乎根本不在意容向熙如何说。 容向熙没有停,缓缓说:“我从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其他人。”她说自己对初见的感受,“在会所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像被从天而降的礼物砸晕,我第一次有那种不自信的感觉,因为你太好。”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用最世俗最刻薄的眼神评价自己——她担忧自己家世不够好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不能堂堂正正配得上他。 她第一次庆幸,在遇到他之前,她没有接过吻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跟其他人过过夜,她已经自卑到,觉得不够干净的自己无法配上高高在上的清雅高洁的他。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完全的恋爱脑,简直是蠢透了。”容向熙说:“今天我见到蔺长清的第一刻就觉得很生气,因为他既没有在我到来的时候亲自到门口迎接我,也没有在我走到长廊时起身让座,我愤怒于他的高傲,可这点高傲,比起当年的你来说,算什么呢?” “那个时候,不仅你自己高傲,你身边的人同样对我高傲。” 时至今日,容向熙都觉得当时自己的眼睛瞎掉了,她怎么能容忍商呈玉身边人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挑衅,怎么能开得了口叫那个狐假虎威的周雯为“周姐”? 可她就是做到了。 因为她如此得爱他。 ——爱到蒙蔽双眼,飞蛾扑火。 商呈玉看着她,“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让我吃的苦咯。”离婚这么久,容向熙已经把很多事情看得清楚明白,“你也有过维护我的时候,比如开掉周雯,比如让你的身边人对我转换态度,这并不是因为你爱我所以这样做,你只是想维持我跟你的联姻,不至于伤了你的面子,在不损伤联姻的情况下,你是很喜欢磋磨我的。” 容向熙心底蔓延出无尽的涩然,轻轻闭了下眼睛,而后平缓说:“你总是看着我的脸出神,你带我去那个只会叫卿卿的温老爷子家,这究竟是你的疏忽还是你的故意?” “以商先生的演技,难道装不出对妻子的深情模样吗?以商先生的对信息的掌控,难道不知道我去了温家一切都会露馅吗?还有你帮容子暮的事情——”容向熙直直看着他,“以商先生的神通广大,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弄出来,何至于弄得满城风雨!” 弄得满京都知道,容向熙的丈夫帮了容向熙最大的对手!让她成为圈内众人同情可怜的存在! “你在故意羞辱我。”他明明有更聪明的处理手段,却偏偏选择最明显最让她没有脸面的方式。 如果是之前,容向熙还能相信,这是他的疏忽。 可这么久了,目睹了商呈玉处理桩桩件件事情得深不见底的能力,她便知道了,一切都是他刻意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所谓的爱情泥淖里越陷越深。”商呈玉避开她视线,寒风在荷池里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浪,连同他的胸腔,也是翻腾着痛苦。 容向熙猜得没错,很多让她痛苦的事情,都是他有意。 当时,他只想要一个合格的作为联姻妻子的容向熙,而不是一个整天心心念念着情爱全心全意爱他的容向熙。 他不知如何带给一个女人爱意,却知道如何消磨她的爱意。 他使了一些手段,做了一些事情,如愿以偿消磨掉她的爱,让他们的关系回到正确的轨道。 但他开始后悔—— 商呈玉回眸,看到容向熙独立于阶下,清清冷冷看着他。 涩痛自心脏蔓延,席卷全身。 他后知后觉,他把最爱他的那个人弄丢了。 还是故意丢弃,以绝不后悔的姿态。 商呈玉走下台阶,靠近她,近距离看她清冷得消磨掉一切爱意的眼睛,笑了笑,“昭昭,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顿了下,凉风自耳边刮过,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挽回这段感情,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具有爱人的能力。 他只是不想失去她。 即使摧毁掉他的生命,魂魄也要攥紧她。 ——这是他的心给他的指示。 容向熙说:“我们最了解彼此,但我也擅长让别人了解我。” 容向熙跟商呈玉不同,她的心不是封闭的峡谷,她总是有勇气对别人敞开心扉。 而商呈玉擅长封闭自己,他带给旁人的,永远是风雨不变的冷静淡漠。 容向熙往后退了退,拉开跟他的距离。 商呈玉没有阻拦,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 他眼眸依旧漆黑,黑沉到空静。 但面色苍白如雪。 容向熙脚步停在一个足够合适的位置,“希望你认真考虑我说得话。” 她收回视线,“我走了。” 商呈玉似乎丧失了反应能力,过了会儿,轻轻点头。 他回神,容向熙已经走远了。 台阶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卷起着枯黄的叶在青砖石阶上飞舞。 商呈玉掩唇,轻咳。 咳嗽没有止住。 越咳越烈,要将五脏六腑一同咳出。 陈澍赶忙过来,却望见大老板掩唇的手掌鲜红,暗红的血从修长苍白的指节溢出。 陈澍吓得颤抖,“boss……去医院,我送您去医院。” 商呈玉轻轻摇头,侧过身,抽出丝帕擦干净唇角和指根的血迹。 他从前学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他的身体比心脏更脆弱一些,承受不住如此深刻的惊惧痛苦。 这不算什么。 他从来不是好聚好散的人。 . 容向熙回到车上,双眸虚无看着窗景,沉默不语。 李璟看她一会儿,觉得该说什么调节这压抑的气氛,“你还是在意商先生。” “当然。”容向熙转过脸,“都说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是从怜惜开始的,我这一生,统共没有怜惜过几个人,他算一个。” 车子徐徐开动,走出地库,迎面洒进阳光。 李璟降下窗帘,遮住夕阳刺目的光,“你不仅怜惜他,你还很懂他。” 容向熙说:“我懂他的少年惶惶,独居异乡,青年寂寂,勾心斗角。”她扯唇笑了笑,“因为我跟他是一种人,我们都多疑善变刻薄,而且是利己主义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璟可不想听她的自我批判大会,挑开话题,“你刚刚说你统共没怜惜过几个人,除了商先生,还有谁?” “我妈妈。” “还有呢?” 容向熙眸光看他,柔和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李璟无奈,“原来你对我是怜惜的。” “你当我是什么大善人吗?可不是谁都能让我既养猫又养狗还养乌龟的。”她可不是喜欢动物的小仙女。 容向熙跟李璟说笑一会儿,慢慢地,心情又低落下来,不再言语。 她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变幻的街景,灯红酒绿中,想起多年前结束相亲的那个下午。 她可真是色令智昏啊。 顾问建议她去查一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商二公子的底细,她一口否定,她说:“我很信任他。” 她其实一点不信任他,更不信任郁小瑛拿给她的堪称完美的关于商呈玉的调查资料。 但她太喜欢他了,喜欢到自愿蒙蔽双眼。 喜欢到即使他不是商家二公子,没有这样显赫的家世,没有这样强大的助力,她也会毫不犹豫得拉着他跟她结婚。 好像迟来的叛逆期,要让她将过往二十多年里所有落空的热情全部倾洒到他的身上。 可惜,这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从茶楼开往容公馆的路很长,容向熙心神俱疲,靠在座椅上昏沉沉睡过去。 她的长发飘散在腰际,侧着身体,脊背纤瘦窈窕。 李璟蹙了眉,抬手,想扶正她的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下。 指尖还未触到她的肩膀,指骨被她长长垂落的纤柔微凉的发丝轻抚过。 联姻之后 第132节 他猛得回神,收回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手。 他知道自己能长久陪伴她身侧凭借的是什么—— 不是忠诚,不是能力。 ——是从不越雷池一步的克制力。 第86章 廉价 送给容董的礼物。 容向熙醒得很快, 她一直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在李璟收回手时,昏暗的车厢内,容向熙睁开清亮的眼眸。 她侧过眼, 很轻看了李璟一眼。 李璟轻轻蜷缩住指尖, “怎么了?” 容向熙刚睡醒, 嗓音带一丝温润的哑, “这次我跟蔺长清的相亲不成功,我妈妈可能又要为我找一个新的相亲对象。”她清了清嗓音,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明润清泠, “李特助, 你有没有想过,做我的男朋友?” 李璟耳中迸发出尖锐的鸣叫,那一瞬间的震颤几乎不能使他思考。 过一会儿, 他克制住耳鸣的不适,望向容向熙的眼睛。 容向熙看着他,眼神平静而温和, 公事公办的模样,似乎还带一丝审视。 这一丝审视, 让耳边急促的鸣叫声渐渐消弭。 他的听觉恢复, 再一次听到车厢内助眠的清浅白噪音声。 连那一颗急促跳动的心也渐渐回归平静。 他模仿她的句式, 慢条斯理说:“boss,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容向熙随意捏起车座上的靠枕, 抱在怀里,好整以暇。 “想一想, 该怎么空一空你脑子中的水。” 容向熙半点不恼,反而笑起来。 是真真切切的笑意,清润的笑意浸满眼眸。 “好的, 我知道了。” 李璟的心却沉落到谷底。 她的试探是真的,她因他的答案高兴也是真的。 他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和上司的信任。 却并不因这完美的成果感到欣悦。 ——他起了妄念。 . 车子停在容公馆地下车库是晚上八点。 这个点,以往郁小瑛该在赏荷结束后便进入晚眠。 但今天晚上,她一直在等待容向熙。 容向熙听了管家汇报,点了下头,“我马上到十砚斋。” 跟管家说完,她回眸对李璟说:“为了不让李特助觉得我又把你丢在空落落的西山别墅,我特意在容公馆留了一间客院,要住进去吗?”她补充说:“在我住得暄和居旁边。” 李璟轻轻颔首,“好。” 容向熙挑了下唇,“去吧。” 李璟高瘦的身影消失在容公馆茂密清幽的丛林中。 容向熙久久凝望他背影,若有所思。 是她想错了吗? 不过,如果李璟对她真的有别的心思,她是真的不能让他在身边久留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身边人赋有双重职能。 管家的话打断容向熙沉思,“容董,我带您过去。” 容向熙回神,笑,“好。” 十砚斋是徐兰珺母子没有入住容公馆前郁小瑛的住所。 或者准确一些,这是郁小瑛容向熙还有容韶山他们一家三口的住所。 郁小瑛嫁入容家后,容韶山并没有按照容家一贯的传统跟郁小瑛分居两院。 容韶山将两间相近的院落打通合成一间阔大主院,在主院内设置了专门为郁小瑛典藏珠宝的珠宝阁、珍藏高定的衣帽间,还有储藏她喜欢的书画的艺术展览厅…… 至于院落里,自然是开辟了水池,引了后山的温泉水,种上她喜欢的荷花,荷塘周边的空地,种上她第二喜欢的花束——花菖蒲。 容向熙走近十砚斋,望见荷塘里幽静漂浮的荷花还有静谧盛开的蓝紫色菖蒲。 容韶山逝去已久,他生前养的花倒是开的不错。 管家说:“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夫人对容公馆可是大改造啊。” “哦,怎么说?”容向熙很有兴味听这些。 管家笑着说:“夫人把东院改造成珠宝馆,全放她珍藏的珠宝和首饰,又把西院改成艺术展览厅,放了她高价拍卖的字画,以前先生会客的书房被她改成沙龙室,一波一波接待她以前相熟的好朋友们……” “这是好事,我记得妈妈以前就这样。”容向熙站在深冬的夜风里,想起很久之前。 那是徐兰珺母子还没出现的时候,郁小瑛把一整个容公馆都占满了,那个院落她要接待小姐妹,这个院落她要留着练琴,她还要在容公馆里建高尔夫球场,要把三座相连的院子全部拆掉种上草坪。 容向熙不喜欢高尔夫球场,她在课上刚学到要珍惜水资源。 一个高尔夫球场一年要耗费40万吨水,这相当于国内100万城市人口一年的耗水量。 她那个时候正义感爆棚,忍不住向容韶山抱怨,“高尔夫球场很耗水的,我不喜欢,而且我好喜欢妈妈要拆掉的那三间院子,那可是前朝的古董,听说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容韶山笑着说:“那我可管不了,容公馆是你妈妈的,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咱俩都听她的,妈妈才是一家之主。” 夜风吹拂荷叶,泠泠作响,容向熙的目光落在荷花沾了夜露的花蕊上,轻轻笑了笑。 她现在还能记起,容韶山跟她讲话时温柔又宠溺的眼神。 那眼神自然不是给她的。 是因为他们提起郁小瑛。 容韶山说起关于郁小瑛的话,总是那样温柔和缓,似乎有融化不完的蜜意。 连当年的商场都有一个不成文的秘密——在跟容董谈生意时,提起容夫人,获得成功的概率会高百分之七十。 主厅里,灯火幽幽,郁小瑛侧坐在贵妃榻上挨着小桌独自下围棋。 容向熙走进去,指节敲了下棋盘,“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呢?我陪您。” “别。”郁小瑛揉了揉发酸的眼,“我才不跟你下,你又不会让着我。” 郁小瑛是臭棋篓子,棋艺不佳,不仅喜欢悔棋,而且喜欢拿瓜子和坚果提前把她看好的位置占上,别人不许放在那里,只有她能放。 这种下法,让她没有几个棋友, 谁是她的棋友呢? 容向熙没有问,郁小瑛已经含笑补上这个答案,“只有你爸爸才会让着我。” 只有容韶山才是她的棋友。 甚至她下棋的种种恶习,也是容韶山惯出来的。 容向熙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 郁小瑛也看出容向熙不喜欢聊容韶山。 容向熙对容韶山的恨意远没有她的激烈,却比她的恨意更加深刻绵长。 郁小瑛岔开话题,“跟蔺长清相亲得怎么样?” 容向熙没有直接下论断,直接把她看蔺长清不满意的点告诉郁小瑛,“到了茶楼,蔺长清没有出来迎接我,我亲自见他,他也不来接待我,倒教他的秘书来跟我寒暄,明明看见我了,却不起身,依旧坐在那里,一起吃饭,他点的菜我通通不爱吃,我不喜欢他的态度,他却说我该喜欢他那样的——”她微笑说:“因为他觉得我喜欢商呈玉,商呈玉这么高傲我都接受了,没必要接受不了他。” 郁小瑛脸色慢慢冷下去,蹙眉,“他能跟商呈玉比?他的爷爷也叫商载道?商呈玉是什么模样他是什么模样,不照镜子打量打量自己!” 容向熙笑了下,假模假样说起关于蔺长清的好话,“他也有优点的,比如说——” 话没说完,被郁小瑛打断,“他不合适,不过也不怕,我给你找了六百多个相亲对象呢!”她指尖点了点棋盘旁边那本厚厚的册子,“六千多页,都是你未来相亲对象的资料,不着急,咱们慢慢相。” 容向熙笑不出来了。 她垂眸,拿过那本六千多页的册子,“第一次相亲的时候,您也没准备这么充分啊。” 郁小瑛道:“有一大部分是你前婆婆汪明漪给我介绍的,这段时间她总来容公馆玩,给我带了大量的适龄青年的资料。” 汪明漪的心思很简单,就是为了给商呈玉添堵。 她不敢做大事惹恼商呈玉,只做一些小事不轻不重给他增添烦恼。 容向熙揉着额心,“……我觉得蔺长清还可以,倒也不必要现在就让他出局,短短一面能看出什么呢?再接触几次吧。” 她暂时还不想接受这六百多人的洗礼。 郁小瑛也看出容向熙的排斥,没打算强逼她,“行,按你的心意,不过还是得尽快定下来,丈夫不重要,孩子很重要,你再没有孩子,宗祠那边都要给你安排一个孩子了。” 怎么说呢?容家这么大,多的是孩子想认容向熙当母亲。 容向熙“嗯”了一声,没在容公馆过夜,连夜赶回西山别墅。 李璟找话题,“聊得不愉快?” 容向熙说:“聊了六百多个相亲对象呢。” 李璟说:“这就是家里有皇位继承,责任重大啊。” 容向熙没说话,车子自山脚上山,直接开入院落。 容向熙望见隔壁的院子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亮起。 森郁树木下,一片凄清。 联姻之后 第133节 李璟循着她目光看过去,“商先生今晚没回来。” 容向熙转移视线,“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这是好消息。 翌日,容向熙到坤泰上班。 刚进大厦,前台小跑着送给她一捧巨大的香槟玫瑰,“蔺先生送的,还有这个!” 前台小心翼翼,自层叠的玫瑰花瓣底下,捏出一串钻石手链。 除非必要场合,容向熙很少带饰品,身上唯一有珠宝点缀的地方是手腕,她有时会带手链、手镯和手表。 前台说:“这是h牌未发布新款,标价30多w呢。” 合适的价格,不会让人觉得价钱高欠了情,也不会太低显得廉价。 容向熙将手链拿过来,轻缓戴在右手腕上,而后将玫瑰花递给李璟,“挑一个差不多价钱的礼物当回礼。” 李璟说:“大概送什么呢?” 容向熙想起蔺长清身上的淡淡的烟味,说:“烟盒、雪茄、打火机,跟烟有关的都可以。” 她不可能送他太亲密的回礼,只能从兴趣爱好入手。 今天刚好有事坤泰集团和中恒集团双边商务会谈,容向熙带着新手链走入会议室。 商呈玉坐在落地窗前第一排位置,容色如玉苍白,在容向熙走入会议室时,没有如之前一般第一时间抬眸去看她。 他神情颇散漫看着桌上会议文件。 会议开始后,陈澍呈上关于中东伊朗形势的商务报告,“虽然董事会马上召开,但中恒方面觉得,这份报告还是由容董提前看过比较好,如果容董不方便看,我们这边会派专人为您讲解。” 商务报告自然没有商氏家族标识,容向熙抬手翻了下,手腕钻石手链叮当作响。 商呈玉抬眼,眸光自容向熙进屋后第一次看向她。 他并没有望她的脸,视线落在她戴了手链的细白手腕上。 在容向熙觉得他该开口讥讽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话。 他眸光静寂,掩唇,轻轻咳嗽。 容向熙垂眸,解开手链,递给李璟,“帮我收着。” 会议时间,不该带叮叮当当的东西。 之后,她看向陈澍,将文件推给他,“有劳陈助讲解。” 会议结束后,会议纪要秘书离席。 容向熙边整理文件,边语气温和问:“商先生似乎身体不适。” 商呈玉还没回答,陈澍忙不迭开口,“是的,着了风寒,还——” 陈澍刚想说,他们大boss还咳血了! 商呈玉浅声打断他的话,“有劳容董关心,商某身体很好。” 容向熙本来也是公式化关心,闻言点了下头,“没事就好。” 她起身要离席,门口突然冒出一个小秘书。 陈澍说:“来送东西的。” 他即刻起身,领了小秘书拿得首饰盒,回来呈送给商呈玉。 商呈玉递给李璟,语调温和,“送给容董的礼物。” 李璟手里还拿着那条手链,轻轻接过礼物 ,垂眸打开首饰盒。 暗黑色丝绒里,是一条更璀璨纯净度更高的钻石手链,珠宝镶嵌得极其精妙,并不会被佩戴者撞出叮当响声。 两相对比,手中原本的那条手链便黯淡无光了。 容向熙知晓商呈玉的意图,侧眸,“这是商先生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当然不是。”商呈玉看她眼睛,“这么个小玩意做容董的生日礼物,还是太廉价了。” 第87章 玩偶 “我的女神。” 容向熙移开视线, 似乎并不在意商呈玉赠与的这件被蔺长清价格贵十倍的礼物,她轻描淡写跟李璟说:“按给蔺公子回礼的规格,再准备一份商先生的回礼。” 李璟刚要点头, 陈澍察言观色, 立刻殷勤问:“能不能问问容董, 您送给蔺公子的回礼是什么?” 李璟代容向熙回答, “打火机,雪茄或者是烟盒。” 陈澍叹息一声,“可惜了, 我们老板不抽烟。” 言下之意, 送给蔺长清的礼物再送给商呈玉不合适。 李璟回眸看容向熙。 容向熙说:“那我再想一想,回一件适合商先生的、特别的礼物。” 商呈玉一直没有出声,眸光静寂, 目光既没有落到容向熙身上,也没有看一直代表的说话的陈澍。 他的目光落到虚无里。 容向熙比较满意,觉得此时此刻的商呈玉, 勉强符合她心目中“好聚好散”的标准。 她跟李璟先一步离开会议室。 李璟说:“幸好商先生不抽烟,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价值300w的打火机。” 按照等价回礼原则, 蔺长清30w的手链回30w的礼, 商呈玉送得这条手链价值翻十倍, 自然要回300w。 即使找上世纪的古董,他也很难能翻出一只价值300w的打火机。 容向熙说:“仓房不是由为年会准备的赠品吗?送一个给商先生就好了。” “你说得, 是那只特别丑的熊吗?” “怎么能说丑?”容向熙转眸,顿了下, 倒也不好跟为那只丑丑的小熊增加溢美之辞。 lucky确实很丑。 “那是丑萌。” 李璟说:“不会太廉价?”商呈玉送一条300w的手链,她回一只毛绒丑熊,还是从库房拿的, 一分钱不花。 容向熙振振有词,“我又没有要求他送。” “而且。”她慢条斯理说:“我送商呈玉的luckey不是基础款,是至尊豪华版。” 隔日,商呈玉收到一只穿着香奈儿高定,带着卡地亚钻石胸针,围着爱马仕围巾头上还戴着一副价值60w的克罗心臻品墨镜。 他抬手弹了下lucky毛茸茸的额头,轻啧,“好丑。” 陈澍笑着说:“这是坤泰集团为今年年会准备的吉祥物,叫lucky,还没公开发行,只有坤泰集团内部人士才能拿到,这份回礼比蔺长清那份回礼可用心多了!” 商呈玉将这只丑丑的小熊放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他一眼可以望见的地方。 汪尔雅来到顶层办公室,第一眼就望见这只丑丑的小熊。 它坐在沙发上,满身奢侈品,跟这间简洁又性冷淡的总裁办公室格格不入。 不过还挺可爱的。 她伸手,刚想把它抱起来,商呈玉放下钢笔,抬眼,冷淡说:“不许碰。” 汪尔雅悻悻收回手,“谁送得,这么宝贝。” 她这位二哥虽然性格冷淡,但丝毫不吝啬,从小到大,他的东西她都是想碰就碰的,唯一不能沾手的,是旁人送他的礼物。 商呈玉轻描淡写,“我的女神。” 汪尔雅惊奇,“天哪,您竟然开始追星了!” 正好陈澍也在,他紧急替boss辩解,“老板从不追星。” “那你女神是谁?” 商呈玉没有回答,起身走到沙发前,将那只丑萌的熊抱起来,修长指尖轻柔自那只玩偶的眼睑扫过。 不知是否错觉,汪尔雅从他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看出几分温柔。 她瞬间有了猜测,“是嫂子送得?” 商呈玉不置可否。 他将玩偶放在办公桌后的另一把皮质旋转椅上,淡声,“有事?” 汪尔雅点了下头,略带急切的语气问:“听说,李家出事了?” 商呈玉说:“严谨一些,即将出事。” 检查组正式入住调查,出不出事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除非李家经得起调查,不然出事是板上钉钉。 汪尔雅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喉咙有些干涩,“能不能——”她有些烦躁揪头发,“李家也是祸及殃鱼,能不能——” 她祈求看着商呈玉,没有把话说得明白。 她知道,她这位精明如鬼魅的表哥能看懂她的言外之意。 “可以,你拿什么交换呢?”商呈玉漫不经心说:“尔雅,你拿出值得的筹码,我自然会衡量该不该救李家,不然——” 他慢条斯理说:“我想,我还不至于在你心里留下普度众生的仁善形象。” 他当然不仁善,他从来都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汪尔雅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亲舅舅他都不捞,他会捞李家? 她望到那只坐在商呈玉身边的lucky,灵机一动,“李家可不止有李云骞一个人,还有容逢卿哦,你看在你前女友的份上,不该出手相救吗?” 商呈玉眸中笑意敛得干净,冷冷清清看向汪尔雅。 汪尔雅微微发抖,冷意自脊梁骨向头皮窜,脚底发软。 她扶住桌子站稳,勉强笑,“我多嘴,我不该说这些。” 商呈玉淡淡说:“汪小姐有时候该空一空脑子里的水。” 联姻之后 第134节 汪尔雅以为过关,刚想一如既往撒娇搞近乎。 商呈玉掀眸说:“既然汪小姐没别的事,就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常来。” 汪尔雅一怔,“表哥。” 商呈玉不再搭理她,抬下颌,示意陈澍送客。 汪尔雅哭了一路,走出电梯,到了一层,她咬牙恨恨道:“只要不顺着他的意就不配做他的亲人是吗!我祝愿他永远高傲下去!” 陈澍也不敢为难这位大小姐,“我让人送您回汪家。”他刚要搀扶汪尔雅去坐车,大boss电话打过来。 陈澍连忙接通,“老板。” 商呈玉声音清冷,“让汪尔雅接。” “好的。” 汪尔雅眼眸含泪,带着气,“干嘛!” “我希望我是你找的最后一个救兵,如果你敢把这件事麻烦到容向熙头上,我保证,汪小姐以后不仅进不去中恒大厦,云山的大门也不会为你敞开。” 汪尔雅怒气冲冲,“怎么,你不帮忙还不许别人帮忙!我这就去找容向熙!我还要把你的丑恶嘴脸都告诉她!” 她憋着一肚子,想对着电话对面的商呈玉倒干净。 她早对他不满了,在他对她父亲见死不救的时候,在他对姑姑冷漠以待的时候,在他不打招呼就把秦越开掉的时候—— 桩桩件件,哪一件都让她不舒服。 她以前一直忍着 现在她不想忍了! 陈澍轻轻开口,打断汪尔雅的激情发言,“汪小姐,老板已经挂断了。” 不知不觉,陈澍的脸色也冷淡了起来,他脸上带着薄薄的笑意,笑容却不达眼底。 汪尔雅攥紧手指,将手机塞给他,倔强道:“送我到坤泰。” 陈澍说:“好的。” 车子停在坤泰大厦前,汪尔雅磨蹭一会儿。 陈澍没有拦她,乐见其成似的。 汪尔雅鼓了鼓勇气,不想被商呈玉的助理看扁,大步进门。 “我找容向熙容董。” 凭借商呈玉表妹这个身份,汪尔雅畅通无阻,直上顶楼。 容向熙在办公,见她进来,笑了下,起身,“在你表哥那里碰壁了,来找我了?” 汪尔雅还没上来的时候,商呈玉就让陈澍给她通气了。 “这件事我也帮不了。”容向熙说:“我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人,看见容逢卿吃瘪,我还高兴了,怎么会帮忙?” 汪尔雅:“您不愧跟商呈玉是夫妻,说出的话都一样的!” “我也没想让他一定帮,说句好听的话不行吗?动不动就等价交换!”汪尔雅阴阳怪气学商呈玉说话,“可以帮忙,你得拿出等价筹码——呕!恶心!” 她走到容向熙身边,脸颊挨着容向熙胳膊,“我有时候觉得他就是完全的冷血动物!一点人味都没有!你都不知道我大哥哥的日记怎么写他的!我以前还觉得大哥哥污蔑他,现在看他就是那样的人!” 容向熙没有附和汪尔雅的话,说:“尔雅,你二哥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他对你还是可以的,不管汪家如何飘摇,你一直令人尊敬的高高在上的汪小姐,你所依仗的,是此刻被你指责的二哥呀。” 她语气轻柔,“你妈妈生了弟弟不管你,十四岁就让你去别家做童养媳,是你二哥亲自到汪家把你接出来让你住在商家,从此你有了商家做依靠,你妈妈还有汪家其他人都不敢轻看你了。你姓汪,是汪小姐,但你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都住在云山,你被汪家视为连接商家的纽带,尊贵无比,没有人敢惹你,可是,如果没有你二哥的应允,云山会容许你长久居住吗?” 汪尔雅眨了眨眼睛,“你向着他!他那么对你,你还向着他!” 容向熙说:“我是为你好,你想一直是众星捧月的汪小姐,就要好好讨好商呈玉,他这个人很凉薄,对人的好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等到覆水难收那一天。” “不会的。”汪尔雅很自信,“我跟他血浓于水,从小玩到大的,他不会不管我的。” 容向熙望着汪尔雅,轻轻勾了勾唇。 不愧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姑娘。 容向熙从来没有这样的自信。 她很早就意识到,没有任何人对她的爱是无缘无故的,即使父母的爱,也需要她用心筹谋才能得到一点点。 . 深夜,还在睡梦中,容逢卿被人晃醒。 她不悦蹙眉,“什么嘛!” 李云骞已经穿戴整齐,冰冷的手拍她的脸,“两小时后的飞机,立刻跟我走。” 容逢卿迷迷糊糊的,“出什么事了?” 李云骞说:“大厦将倾,大难临头。” 此时此刻,李云骞并不慌张,反而头脑清明,无比冷静。 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族,自记事起,就要做好家族垂落,大厦将倾的准备。 时到今日,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地了。 第88章 覆水 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容逢卿还没反应过来, 卧室房门被轻轻敲响。 即使是大难临头,李家人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 李云骞赶忙开门,他母亲杨婉云站在门外。 李婉云是优雅端庄的贵太太, 穿着整齐地不带一丝褶皱的墨绿色旗袍, 眉眼温婉如画, “人已经安排好了, 你们到了机场直接走快捷通道,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她轻轻扣住儿子的手,看着他眼睛, 再一次叮嘱,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李云骞喉咙酸涩,“母亲, 您跟我们一起走。” 李婉云轻轻摇头,“我说好跟你爸爸同甘共苦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到了旧金山, 会有人接应你们,我在花旗银行还有瑞士银行存了一些黄金古董, 这些钱足够你们余生无忧。”她目光掠向虚掩的房门, 柔声说:“好好照顾卿卿, 她怀着孩子,作为男人, 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儿。” 李婉云并不知道容逢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李云骞的。 她把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孙子看待,“不能见到它的降生是我的遗憾。”她褪下手腕上家传的翡翠手镯, 轻轻交给李云骞,“算作提前的礼物。” 李云骞心底涩然,接过镯子, “母亲——” 他还想再跟母亲说说话。 李婉云摇了摇头,“快走吧,车子已经安排好了。” 回到卧室,容逢卿还是一脸茫然。 她怔怔拥着被子出身,披头散发,被这个突发消息打得发懵。 李云骞也不指望她明白过来。 捏住她手腕将那枚镯子为她戴上,然后随便找了个大衣将她裹起来,将她从床上拽起来,“走吧。” 行李早收拾好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太太只出个人就行。 容逢卿沉默跟着他,罕见安静。 李云骞安抚她,“即使到了国外,也不会让你吃苦的。” 从他祖父起,李家便开始在国外置办产业,大笔资金陆续转出。 到了国外,可能没有在京城的风光地位,生活一样会非常优渥。 容逢卿没出声,贴在车窗上,目光怔怔望着高架桥上幽蓝天空上黯淡的月影。 ——她不甘心。 李云骞没发觉不对,直到过安检时找不到人。 他贴身保镖急匆匆说:“太太说要上厕所,我带她去了,结果卫生间根本没人,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李云骞怔忪片刻,忽然笑了,冷冷道:“她自己想找死,拦着她干什么?不用找了。” 登机前,他再一次望向人头攒动的身后。 ——没有那道熟悉身影。 他敛眸,头也不回离开。 直到飞机起飞,容逢卿才小心翼翼从厕所里出来。 她手腕上空空荡荡。 她把那枚镯子给了来找她的保镖,她用了平生最后一点聪明劲,绞尽脑汁跟保镖说:“只要你不告诉他我的行踪,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她知道这枚镯子很值钱,给得时候心都在滴血。 不过她安慰自己,只要留在京城,多得是男人会送镯子给她。 她才不跟李云骞到国外去! 保镖面无表情将镯子从她腕上撸下来,头也不回离开了。 容逢卿小心翼翼躲着,直到飞机起飞。 出来后,她松口气,掏出手机刚要跟人打电话。 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拦住她。 她转身想跑,四面八方都是人。 警察缓缓将她围住,为首的人掏出证件,“我们是京城检察院工作人员,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和逮捕证。” 容逢卿浑身发软,嘴唇颤抖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去抓李云骞,他刚上飞机——” “李太太,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 容向熙到十砚斋时,郁小瑛正跟商呈玉围坐在茶桌前下棋。 室内暖气充足,偏窗打开,顺着敞开的花窗,涌进大片的冷梅香气。 商呈玉垂眸跟郁小瑛下棋,手边的茶水动也没动。 他身体没好全,又坐在风口,冷风一激,不时掩唇轻咳。 联姻之后 第135节 郁小瑛拿了坚果仁,将棋盘上自己看上的位置占上,慢悠悠说:“屋里暖气太足了,让人燥得慌,我喜欢开开窗户吹吹冷风,顺便闻一闻梅香。” 商呈玉温声,“您说的是。” 郁小瑛轻哼一声,又抬了抬下颌,“喝茶呀,不喜欢?” 郁小瑛为商呈玉沏得是玉露茶,商呈玉最厌恶玉露茶的那一股腥气。 他捏起茶盏,刚要顺着郁小瑛的意尝一口,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容向熙进屋,将大衣脱掉递给佣人,露出内里的雪青色滚绒边旗袍。 她一进来,整个室内都寂静了。 佣人们屏息凝神,身姿都变得更加挺拔。 容向熙不轻不重瞥一眼郁小瑛,然后走到窗前,轻轻将那扇送来冷风和梅香的窗户关上。 扫一眼商呈玉手边的茶,她对兰姨说:“商先生不喜欢喝玉露茶,换成明前龙井。” 佣人赶忙沏了新茶过来,换掉商呈玉手边已经冷掉的玉露茶。 郁小瑛忍不住瞪容向熙。 她想为她出气呢!她倒护上了! 容向熙无奈,要真这么容易出气就好了。 郁小瑛捡起她的坚果,说:“既然昭昭回来了,有事就你们两个聊,我呢自她爸爸走后就不管事了,你有什么事都跟昭昭说。” 说完,郁小瑛拉着兰姨走了,将空静静的屋子留给容向熙和商呈玉。 既然已经好聚好散,容向熙也不扭捏,坐在郁小瑛刚刚坐得位置上,开门见山问:“商先生是为卿卿过来的吗?” 商呈玉没有急着回答她,垂眸闲散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容向熙并没有跟他对弈的雅兴。 目光在茶桌上一扫,很自然发现一件跟十砚斋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份文件,也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商呈玉抬眸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临近年关,容向熙的生日早就过去,这是一份迟来的礼物。 窗外大雪飘扬,雪花拂落在梅花瓣上。 而商呈玉的眼眸,也如纷扬的雪般,澄净空明。 呈现出一种不问世事的淡然。 似乎他真的看开了,要跟她好聚好散。 而他这份生日礼物,也只是按照世交礼仪,随意挑得一份礼。 容向熙没有拒绝,道了句谢,来年他的生日,她也送一份差不多份量的礼。 将礼物送出去了,商呈玉才开始谈容逢卿的问题,“二小姐身陷囫囵,容董打算管吗?” “不打算。”容向熙平和说:“卿卿跟容家已经没什么关系,我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尊重她本可以逃出国外却放弃逃跑的选择。 商呈玉修长手指捏起晶莹的墨玉棋子,慢条斯理说:“听说蔺公子打算替你管一管。” 的确如此。 在容逢卿的事情出来之后,蔺长清特意带了最好的律师来见容向熙,说只要容向熙有意,他会尽全力将容逢卿救助出狱。 或许,蔺长清以为容向熙如表面展现得那般温良无害,会心疼入狱的妹妹。 或许,蔺长清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容向熙展示一番他强大的人脉和通天的本领。 不过容向熙没兴趣了解蔺长清的用意,她用了委婉的说辞回绝掉蔺长清的热情,“我希望关于卿卿的一切事情都在合法合情合理的情况下进行。” 言下之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不希望容逢卿依仗着容韶山私生女这个身份在审判时得到任何优待。 “是的,他有这个念头,我拒绝了。”容向熙简要回答。 她没有问商呈玉要不要管这件事,也无意用这件事攀扯出更多的话题。 “容董觉得,我该管吗?”商呈玉温声问。 他眼眸漆黑,面容却是如玉的苍白。 容向熙印象里,他已经病了很久。 这段时间,每一次见他,他都是很虚弱的样子。 容向熙望一眼他冷白手背上泛青的针孔,语气稍微放柔一点,“这是您的自由。” 他望着她的眼,轻轻说:“我不会管。” 容向熙知道他不会管。 她点了下头,“您是不该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病。” 商呈玉说:“多谢容董关心。”他将那份股权转让书轻轻推给容向熙,“看一看这份礼物,合心意吗?” 容向熙没有打开看,客气回,“只要是您送的礼物,都是合我心意的。” 她对待商呈玉像对待一位普通的、缺少来往的朋友。 她的态度挑不出错,客气而温雅,只不过过分生疏。 商呈玉缓缓收回视线,“好。” 商呈玉离开后,容向熙缓缓翻开那沓股权转让书。 看到第一页,目光微凝。 这份股权转让书属于她投资的第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同样也是几年前她暗中收购坤泰集团股份的公司。 不过,后来容韶山发现这件事,为了撇开嫌疑,她不得不将这家公司紧急脱手出售。 现在,商呈玉将那家已经倒手几次的公司买回来,重新送到她手中。 像在为她弥补什么遗憾似的。 不得不说,在讨好人这方面,只要商呈玉想做,他是可以做得非常妥帖非常打动人心的。 可是,覆水难收。 这家出售多年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公司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第89章 坦诚 该以心换心。 临近年关, 一项接一项的应酬不停。 坐到这个位置,容向熙已经用不着跟谁虚与委蛇。 谁见了她,都是绽放出一张殷勤的笑脸。 即使她并不记得他的名字, 他也会笑着恭维, “贵人总是多忘事嘛, 容董是真真正正的贵人。” 真正让容向熙需要花点心思应酬的是各种世交组的局。 京城各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 同气连枝,谁家跟谁家的祖上都沾着那么点关系,更不要说, 还要“座师”这个名头。 无论是容礼仁还是郁正国, 都算是桃李满天下的人物。 容向熙进了包厢门,都是一群上岁数的“壮年人”,他们的面容已经很沧桑了, 头发却染得乌黑,又有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半点不见电视机上的憨厚淳朴。 蔺长清在其中坐着, 显得很年轻。 他亲自起身迎容向熙入座,轻轻耳语, “这场子里就咱们俩的辈分最小, 一会儿得准备好被灌酒了, 有没有准备好醒酒汤?” 蔺长清的态度比以往亲昵。 可能他意识到,再不主动一点, 容向熙便会彻底宣告他的死刑。 容向熙点了下头。 即使对蔺长清没有兴趣,她还是会给蔺长清温和的姿态。 她真正刻薄对待过的, 只有商呈玉一人。 酒过三巡,容向熙到卫生间补妆。 她的酒量已经在一场接一场的应酬中锻炼出来,醉意很浅。 描补完妆容, 一出门,她望见商呈玉。 罕见的,他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 商呈玉姿态清雅雍容,微侧着身体,在听陈澍汇报什么。 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有一位端着高脚杯香槟的漂亮女人,笑容亲昵朝他走过来,“关于宁省的事情,我们白家或许可以尽犬马之劳。” 白舒宁目光饶有兴致从眼前男人清绝面容上扫过,“我要得不多,只想要一个商太太的名分。” 商呈玉没有说话,他的感知力告诉他,有人在在暗中观察他。 他微微敛眸,隐晦抬一抬手,刚想让保镖将人捉出来,鼻尖嗅到一缕清幽的香。 眸光微不可察顿住,他示意保镖停止动作。 商呈玉淡淡说:“商某对联姻没有兴趣。” 白舒宁靠近一些,含笑说:“联姻是出身我们这样家族的人的使命,商先生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领导想,据我所知,老领导对您的未来很是焦灼,已经起了让您过继的心思。” “再说——”她语气微顿,笑起来,“联姻这件事,您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容董可以做的事,我同样可以做到。” 她目光坚定,野心勃勃,身体往前倾,傲然挺起腰肢。 商呈玉目光掠向卫生间外那一棵繁茂的松绿盆栽,漫不经心说:“白小姐当然跟容董比不了。” 白舒宁深以为然,“我是不如她心狠手辣,如果是我,大概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牵连入狱,怎么着,也会为她请几个好律师,不会对她的艰难境遇熟视无睹,更何况——”她专注看着商呈玉,缓缓说:“更何况,容二小姐还是您曾经爱过的女人,我做了商太太,绝对会爱您所爱。” 联姻之后 第136节 商呈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白舒宁面上,漫不经心补上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容董是我心中挚爱,白小姐当然跟她比不了。” 白舒宁脸色微变,不过还是笑道:“您已经离婚了。” 商呈玉说:“我会执着得追求容董。” 白舒宁握住高脚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追求? 他这样的人,也会用“追求”这样卑微的词吗? 商呈玉抬眸看向陈澍,“送白小姐回包厢。” 这是要她离开的意思。 白舒宁唇角微勾,撑起高傲的笑,不用陈澍请,转身离开。 回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黯淡落下,变为十足的失落。 商呈玉抬步朝容向熙走过去,他步伐轻缓,走廊空净无声。 每一种细微声响,都在无声碾压着容向熙的耳膜。 容向熙自茂密盆栽中走出,轻描淡写,“恰巧路过。” “我知道。”商呈玉温和说:“如果不是恰巧路过,你对我应该是避之不及。” “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跟容董说明白,免得容董误会。” 容向熙眼眸因醉意微微湿润,不过还是撑着一副冷冷清清的姿态,“请讲。” 商呈玉看向她,“我对白小姐说得话并不是只为推脱她的假话。”他敛眸,笑了笑,又抬眼看向容向熙,”容小姐确实是我的心中挚爱,而商某也确实打算一生执着追求容小姐。” 比起容董这个官方化的称呼,商呈玉还是更爱称容向熙为“容小姐”,当然,他最喜欢的称呼还是“太太”。 “不过碍于容小姐想跟我好聚好散的要求,所以我对容小姐的追求不再会如同以往一般激烈,不会妨碍容小姐正常生活,容小姐大可宽心。” 容向熙脑子被醉意糊住,反应有些迟钝。 她并不能细细辨别出商呈玉此话的真心还是假意,她的姿态依旧是惯性的矜持清冷,神情淡然,“嗯。” 商呈玉看出她的醉意。 他示意陈澍去端醒酒汤,而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精致的首饰盒,垂眸,掀开盖子,修长如玉的指尖拿出一枚澳白耳夹。 他抬手,轻轻握住容向熙的手腕,抚开她合拢的掌心,将耳夹放在她柔软的掌心里。 “你喜欢的款式你喜欢的材质。” 的确如此,比起耳环,容向熙更喜欢带耳夹。 尤其是这种设计精妙材质典雅的款式。 “我从没有说过我喜欢。”容向熙没有容逢卿那样把喜欢的首饰发在ins上的习惯。 商呈玉轻轻说:“我的脑子告诉我你会喜欢。” “这又是什么礼物?”他刚送了钻石手链,以谈判纪念日的名义,送了股份,以迟来的生日礼物的名义。 容向熙轻轻攥紧手心,将那枚耳夹合拢在掌心。 这又是什么名义呢? “今晚的月色很美。”商呈玉凝视她眼睛,“我想,我该在这么美丽的月色下送你一件礼物。” 容向熙微微侧开脸。 商呈玉转身,没再说什么,循着廊上的月影离开。 容向熙转过脸,缓缓看廊上宽窗透过的月亮皎白的影子。 仔细辨析涌入头脑的杂思。 又有脚步声传来。 容向熙以为是蔺长清,目光凝住。 是商呈玉。 他没有彻底离开,只手端着一碗醒酒汤,缓步回来。 他温声说:“喝一点醒酒。” 容向熙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什么刻薄的话,他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烂账可以翻了,都翻完了。 狠话说尽,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端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商呈玉静静看着她,忽然说:“我很想向你使一些手段,或者是欲擒故纵,或者威逼利诱,或者是其他我擅长于对别人施加的手段。” 容向熙说:“你不是使过手段吗?” 如果没有使手段,方珏为什么从她身边离开,傅召棠为什么会一回南境再无音信。 “可是不管用。”商呈玉笑了下,“我好像渐渐懂得了,该怎么爱一个人对一个人好。” “那不该是手段,而是——”他顿了顿,看她莹润明澈的眼睛,“而是该以心换心。” “难得商先生有这份感悟。” 商呈玉道:“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真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利和地位,从前,我总是轻待别人的真心,我对任何人的要求都是尽心办事。”至于真不真心,他从不稀罕。 这么多年,为他付出真心的人不知凡几,他只觉得累赘。 他不需要真心,他的行事原则是银货两讫。 “我看不上别人的真心,自然也看不上自己的。”他知道自己这颗心多么丑陋冷漠不值钱,“我以为我可以给你更值钱的东西。” 但容向熙并不需要。 她什么都不缺,只缺爱人的真心。 “我悔悟太晚,浪费了你的很长时间。”商呈玉语气沉缓,目光深深。 容向熙察觉到,似乎有一张网徐徐为她铺开。 而引诱她入网的诱饵,是商呈玉此刻蛊惑缱绻的眼神,还有温缓的话语。 “你为什么讲这些?”容向熙强迫自己冷静。 当然是在勾引她。 只是,勾引她是真的,话也是真的。 他温声,“我送你回去,好吗?” 容向熙摇摇头,“蔺长清已经过来了。” 商呈玉温润如旧,似乎十分为容向熙找想,“他总不能因我跟你在一起就生气吧,这样的话,他也太没有风度。” 容向熙震惊看向商呈玉。 她没想到商呈玉会说这样的话,姿态柔软得似乎会所男模。 商呈玉神情淡然,并不为此羞赧。 如果可以使容向熙回心转意,他可以姿态更低一些。 蔺长清过来,见到商呈玉,微微一怔。 商呈玉比他自如得多,主动寒暄,温和含笑,“蔺先生。” 蔺长清目光自容向熙和商呈玉身上扫过。 不谈过往,只论容貌和气质,商呈玉跟容向熙可算是天作之合。 如果是无关人,可能会目露赞赏欣赏这一对男女。 蔺长清并不是无关人,他脚步钉在原地,胸腔里漫上一层又一层的涩意。 他语气克制冷静,“白小姐也在会所,听说白老爷子有意为商先生做媒。” 商呈玉温声:“白老爷子有意,但商某无意。” 蔺长清的声音又冷了一层,“白小姐是女中豪杰,没想到商先生会忍心拒绝。” 商呈玉怀疑蔺长清是吃醋吃坏了脑子,说这样蠢的话。 不过,他不介意利用他愚蠢搭建的平台,再一次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心有所属,当然要拒绝白小姐。”说着,商呈玉微微侧眸,漆黑如玉的眼眸专注看向容向熙。 他眸中涌动出脉脉如月光柔和的情意。 容向熙被商呈玉虚伪做作的演技震撼到。 但她并没有向蔺长清澄清,她无意跟蔺长清走下去,借商呈玉推拒他也不错。 蔺长清眸光微微黯淡。 他所失落得并非是商呈玉的施压,而是容向熙的置身事外。 她的置身事外并不能说明她对商呈玉回心转意,却足以证明,她对他确实无意。 第90章 冒充 重重砸到他脸上。 走廊空寂无声, 包厢里喧闹的讲话声离得很远,一切声响渐渐模糊。 只有月光静静笼罩着这一处。 蔺长清抬眸凝望容向熙的眉眼。 此时此刻,她的容貌依旧拥有令他惊心动魄的能力。 “商先生可以稍稍回避一下么?我有话想跟容董讲。” 商呈玉自然不会依言离开, 他问询的目光看向容向熙, 开口, “容小姐, 你觉得我该离开吗?” 他这话绅士有礼,又给了容向熙极高的恭维感。 似乎,只有她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联姻之后 第137节 容向熙侧眸, 说:“那您就稍稍避一下。” 商呈玉含笑说:“那就谨听容小姐的吩咐。” 话落,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神情温和,缓步离开。 见商呈玉真的依言离开, 蔺长清心底涩意更深。 而身边的容向熙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她正侧着眼睛,微拢住有浅咖色披肩,眸光静静望着天边的月影。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商呈玉给了她怎样的优待,或者她已经意识到, 但她对这样的优待不以为意。 这就是容向熙。 比起他见过的诸多女人, 她太难讨好。 “我很早之前就对你一见钟情。”或许不算一见钟情, 只是感兴趣,但她对他毫不在意, 加深了执念。 在漫长的岁月里,这种执念酝酿成情意。 “我不记得。”容向熙清冷又明润的眸看向他。 蔺长清笑, “我知道。” 如果真得记得他,怎么会顺从跟商家的婚约,如期嫁给商呈玉呢? 他知道容向熙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没有卖关子,细致将她毫无印象的过往的事情说给她听。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容二小姐的生辰宴上。” 那也是一场属于容逢卿和容子暮的回归宴,声势浩大,名流汇集。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眼圈很红,像是刚刚哭完。” 容向熙当时确实刚刚哭完。 她的母亲还没有出院,容家就要为第三者的女儿举办声势浩大的庆典,她觉得委屈又耻辱。 但容礼仁派人传口信给她,“大小姐,老爷子说,如果您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百年之后,他不会放心将容家交给您。” 这是容礼仁的贴身秘书,一直都唤她“小小姐”,徐兰珺母子入了容公馆,他便悄然改了称呼。 郁小瑛也撑着虚弱的身体劝她过去,“昭昭,不要怕出席这种场面,我们问心无愧,该感到见不得人的是你爸爸和徐兰珺,不是你。” 容向熙出席那次生日会。 主角当然不是她。 宝塔灯璀璨闪烁,被众人簇拥如公主的是容逢卿。 罗汉松高大丰茂,在门前迎来送往招待客人的是徐兰珺。 众人注视下,容礼仁面含笑意给了容逢卿和容子暮入族谱的机会。 徐兰珺母女跪在老爷子面前。 容逢卿面颊红红,低垂着眼眸,接过容礼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枚价值连城的白玉如意。 而彼时彼刻,容向熙只是众人群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她跟随着身边人,将目光久久留在容韶山、徐兰珺、容逢卿还有容子暮身上。 众人纷纷艳羡,赞赏容韶山和徐兰珺夫妻情深,羡慕容韶山和容逢卿父女情深。 明明,容韶山明媒正娶的妻子躺在医院里。 明明,在场的容韶山的另一个女儿没有得到他的半点关怀。 众人总是拜高踩低,选择性眼盲。 容向熙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那个晚上很冷。 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抖了一整晚,险些把脸上伪装出的大度宽和的笑意都抖掉。 “你让我印象深刻。”蔺长清说。 他看着容向熙的面容,此时此刻的容向熙跟当时在人群里轻轻发抖的女孩儿已经完全不一样。 她淡漠沉静,强大到似乎任何事都不能将她击穿。 可当年的容向熙,明明让人心怜到骨子里。 容向熙闻言,轻声提醒他,“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八岁。” 他要那个时候对她动心,她不会半分感动,反而觉得他是变态。 “我还有另一次见到你,五年前,我刚刚回国,在李家的院子里遇见你。” 那个时候的她拢着一条雾霭蓝的披肩,穿着素净的真丝旗袍,长发迤逦,眉眼昳丽明艳。 他正接着电话,她突然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以为遇见了林中精魅。 等待他讲电话接完,她微微歪着头,声音透着薄薄醉意,显得娇憨。 “可以不在这里抽烟吗?” 他以为这是她搭讪的借口。 毕竟,他在林中抽烟这件事,李家人都没有说什么。 尤其是,她临走的时候,披肩从肩膀脱落,摇曳着落到松密的草坪上。 她没有回头,慢吞吞走了。 他捡起那条反着清幽薄香的披肩,心底在计算着跟她的下一次重逢。 他以为,她会回来取披肩。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以为——” “以为我是故意勾引你。”容向熙平静补上他的话。 蔺长清笑了笑,“我那个时候太自傲了。” 老爷子步步高升,他也算青年才俊,周围捧着他的人数不胜数,任何靠近他的人都被他冠以“别有用心”的名头。 他以为林中偶遇的那位美丽小姐也是别有用心—— 不过他不在乎,他已经做好接受她别有用心的准备。 但事实泼了他一头冷水。 那位林中小姐再没有出现过,他也很快得知她的身份。 ——容向熙。 她不是他生活中遇到的随便施以善意就脸红心跳的单纯女孩儿,也不是满心算计想踩着他往上爬的狡猾女人。 她的家族他们蔺家需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 而她本人,也从不需要讨好任何男人。 对蔺长清的坦白,容向熙心底没有任何波动。 她不喜欢蔺长清的傲慢。 有点人傲慢是与生俱来,而有的人傲慢只是为了自抬身价。 蔺长清显然是后者。 这比前者的傲慢更加可恨。 她更不喜欢他的自以为是。 见色起意历经再多的描摹也不能转变为爱意。 . 知道容向熙跟蔺长清没可能之后,郁小瑛马不停蹄为容向熙安排了第二个相亲对象。 相亲的册子厚厚一沓,可以排满容向熙未来三年的休息日。 郁小瑛将第二位相亲对象的照片递给容向熙瞧,“沪上名门,家庭幸福,才学出众,而且——”郁小瑛唇角笑意微深,“他非常英俊。” 容向熙接过照片,扫一眼,“长相合您的口味。” 第二位相亲对象眉眼英俊深刻,只看照片,看起来像老派的世家公子,细看起来,有几分像年轻时的容韶山。 郁小瑛笑,“我确实喜欢这样的长相,去见一见,不喜欢的话下一位。” 容向熙兴致缺缺,将照片重新推给郁小瑛,“我很忙,过几天要出远差去一趟阿布扎比。”跟伊朗方面的商务代表谈判。 “回来之后,还要参加金融峰会论坛。”她的行程已经排到两个月之后,仅剩一点时间留下来陪郁小瑛,真没别的时间去见相亲对象。 “好的,还是以事业为准,在你去阿布扎比之前,要不要处理一下容逢卿的事情。”郁小瑛叹气,“我以为上面抓她只是想让配合调查李家的事情,没想到她真敢借着她公公的名义收取贿赂。” 要是收了贿赂,在严打的今天,恐怕她短时间很难出来了。 容向熙道:“以她的脾性,可能不知道是受贿。” 在容逢卿眼里,别人给她送礼都是喜欢她,哪里看出暗中之意呢? 容向熙敛眸,“我不打算帮任何忙。” 郁小瑛说:“我们这样的人家跟暴发户之所以不一样,就是因为有一层重义气护亲情的名声,虽然她被逐出族谱,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就像她对郁怀亭没什么感情,但为了一个好名声,还是要尽力为他奔走,显示郁家的仁慈宽厚。 ——上面看中的,也是重情的人。 容向熙还是不打算帮忙,连律师也不愿意请。 时到今日,她也没必要为了虚无的名声禁锢自己。 而且,救自己被逐出族谱的妹妹能带给她什么好名声呢? 是软弱还是虚伪? 做这件事,收益小到不足以令她动脑筋。 郁小瑛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继续劝,只是再一次将那张照片递给她。 这一次,照片是背面朝上。 照片背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 ——方清梧。 联姻之后 第138节 容向熙轻轻攥了下薄白的照片,抬眸,“他叫方清梧。” “对啊。” 容向熙勾唇,浅浅笑了下,“我想,我可以在出国前见见他。” “怎么,对人家的照片没有动心,看了名字就动心了。” 容向熙偏了偏头,轻声说:“他的字很漂亮。” 她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动心。 比如,她最先对商呈玉动心的地方是他的声音。 初初一见,她还没有看清他的脸,便被他清润如泉的声音打动。 接着才是他如琢如磨的令人惊艳的面容。 “要我陪同吗?”郁小瑛关切说:“我可以把他安排到你跟商呈玉初见的地方见面,营造一种适合一见钟情的氛围。” 容向熙:“……” 她发现自从搬进容公馆,她端庄优雅的母亲不仅心情变好了,还越来越幽默了。 不过她没拒绝,“好啊。” 跟方清梧见面是临出国前的最后一个午后。 郁小瑛果然把见面位置安排在她跟商呈玉第一次相亲的地点。 容向熙姗姗来迟,缓步拨开青玉珠帘。 室内沉香幽幽,光影昏沉,落日余晖越过窗户漫漶室内。 但依旧照不亮整间房间。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觉得他气质绝俗,被夕阳晕染的侧影也足够令人惊心动魄。 容向熙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春日的梨花般一寸一寸盛开。 那个人似乎有些矜持,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过来迎接她。 容向熙不在意,唇边笑意浅浅,抬步饶有兴致走向他。 他垂眸散漫翻动书页,室内只余翻动书页沉缓声响。 她嗅到他身上浅淡而清冷的香气。 似乎有些熟悉。 容向熙垂下眼睛,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的面容。 直勾勾盯着别人的脸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垂落移到桌上他刚刚翻阅的书籍。 借着隐晦微弱的光,她看清书册上的德文名字。 她主动说:“你也喜欢看这一本书,我们兴趣相同。” “是。”他抬眼,眼皮薄白,语气辨不出喜怒。 但清润如泉的声音一如往昔动听。 容向熙脸上的笑意敛得干干净净。 商呈玉抬手,将桌上的白玉莲花灯打开。 光晕流淌,照亮彼此的眉眼。 商呈玉平静而温和看向容向熙,极有耐心道:“容小姐刚刚看向这边的眼神,跟我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容向熙面无表情起身,做了生平最不优雅的事情。 她拿起那本厚厚的黑格尔原著,重重砸到眼前这张可恶的脸上。 第91章 清梧 她渴望阳光吗? 方清梧是汪明漪精挑细推荐给郁小瑛的相亲对象。 郁小瑛很重视, 说既然是你挑选的,那就把他放在第二位让昭昭认识。 汪明漪带着这个好消息,得意洋洋到檀园去冲商呈玉炫耀。 她把方清梧的照片晾在商呈玉面前, “瞧, 我给你前妻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 面容英俊, 家世清白,才华出众,而且他还有一对感情和睦的父母, 昭昭肯定会喜欢他的!” 商呈玉抬眸, 淡然自那汪明漪手中抽走那张在他眼前摇晃的照片。 他扫一眼照片,心平气和点评,“方公子不大上相。” 汪明漪没料到他如此平静, 坐下说:“又不是拍艺术照,弄这么好看做什么?怎么,你很期待昭昭会看上方清梧?” 商呈玉当然不期待。 但他不希望容向熙被一张并不好看的照片降低她心中对方清梧的期待感。 他不希望容向熙见到方清梧那一刻, 对方清梧产生惊艳的感觉。 他想了下,吩咐助理, 去印一张方清梧最具美感的照片。 助理将那张符合商呈玉要求的照片重新交给商呈玉。 商呈玉还没说话, 汪明漪见到这张照片, 先惊讶起来,“这也太好看了。他本人可没这么好看。” 商呈玉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他垂眸, 又抬笔在照片背后写下方清梧的名字。 他用左手写字,并不是平日签名的典雅端正的字迹, 而是龙飞凤舞的行草。 汪明漪蹙眉,“你这又是做什么?方公子从小在国外长大,成语都说不了几个。” 更不要说写字了。 云山曾收到过方清梧的礼帖。 方清梧的字只能说是整齐工整。 商呈玉没回, 放下笔,将更具美感、他亲自签了名字的照片递给汪明漪,“把这张照片拿给郁夫人。”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汪明漪问。 商呈玉说:“我只是在按昭昭的意思办事。” 她想跟他好聚好散,他答应了。 如果不是答应她好聚好散,他拆散她跟这些男人的手段,应该更激烈才是。 怎么会是现在这样迂回,让人心生燥意呢? 商呈玉做得第二桩迂回的事是让人拦住赶赴相亲宴的方公子。 他在方清梧负责的项目上做了一点小手脚,略略拖延他赶来的步伐。 代替迟到的方公子,商呈玉先一步抵达相亲地点。 室内的灯光和香气都是郁小瑛提前布置好的。 幽幽静静,暗香漂浮。 是适合一见钟情的氛围。 商呈玉没有多加修改,只是让人关掉室内的灯光。 于是,在这样幽暗没有光亮的室内,在博山炉幽幽的沉香气味中,他再一次看到容向熙一见钟情的表情。 他心底没有丝毫喜悦,只有阴森的凉意。 一段失败的婚姻还不能磨灭她对感情的期待么? 她为什么还能对一个昏暗中看不清脸的男人动心? 容向熙主动找话题,她坐在对面,眼底泛着盈盈笑意,似有珠光闪烁。 商呈玉回答得语气并不好——因为她对别人产生心动。 容向熙脸上的笑意瞬间敛掉,眼眸中的珠光静寂如湖。 下一秒,商呈玉感觉到额角的痛意。 还有,伴随着她袖口浮动,渗出的点点清幽香气。 痛意过后,是微微的泛痒的凉意。 指腹抚过额角,指尖被染得猩红。 容向熙的眼神依旧镇静,镇静中带着紧绷。 商呈玉蹙眉,示意因他受伤而涌出的保镖离开。 “没关系。”他心情变得稍好一些,温声解释,“你的力道和角度都拿捏得很好。” 让他受了伤,感到痛意,却不至于毁容破相。 . 容向熙望着他额角的血,顺着太阳穴,流到下颌。 商呈玉的眼眸带着温润的笑意,似乎比刚开灯的时候心情好一些。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商呈玉抬手轻轻覆住她微凉的手背,“不能耽误你相亲,方公子马上就过来了。” 他说:“我答应过你好聚好散,所以,我不会耽误你下一段感情的开启。” 容向熙觉得他真是狡猾。 从他出现在这里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破坏掉她相亲的好心情。 而且,她刚砸得他头破血流,怎么会还有心情继续相亲? 联姻之后 第139节 商呈玉要得就是这个结果。 他就是要她在见方清梧之前先见他。 他想让她在见新人之前再回忆一下他这位旧人。 商呈玉光风霁月离开了。 留下的佣人将商呈玉曾经存在的痕迹清理干净。 那本黑格尔原著上沾了他额角上的血。 佣人垂眸,用酒精将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 窗户通风,灯光亮起。 原本昏暗的室内瞬间变得空明,清清朗朗。 容向熙的心却依旧笼罩在他没有离开的氛围里。 天黑了,皎月高悬。 方清梧踏进门,抬手拨开珠帘。 “抱歉,我来晚了。”他径直入内,在容向熙对面坐下。 他坐在商呈玉几小时之前坐得位置。 他面容英俊冷锐。 容向熙的目光没有在他的面庞过多停留,目光落在他深幽的眼睛上。 方清梧同样有一双深邃的眸。 不过,商呈玉深邃的眼睛里透着薄如霜雪的冷意,而他则是沉稳。 他整个人,英俊而沉毅,是世家大族里养的最好的那批人——有责任有担当。 同样,他享受了整个家族最高等级的供奉。 ——他是不需要勾心斗角的天之骄子。 容向熙端起茶盏抿茶,说:“我也刚到。” 方清梧看出容向熙在撒谎。 他也看出容向熙精神不济,似乎无意于跟他长谈。 “天晚了,我们彼此加个联系方式就回去休息吧。” 容向熙掀起一丝兴趣,放下茶盏,“方先生是善解人意还是——”她话没有说全,方清梧却懂她的言外之意。 “没有不满意的意思,只是——”他想了下,没有直接说是担心容向熙太累才要提早离开,“是我来得太晚,开了不好的头,明天或者哪一天你有空,我再重新约你,到时候我一定早早到。” ”好啊。”容向熙说:“那可能得很久之后了。” 方清梧说:“只要你有空,我绝对会抽出时间来找你。” 接着,他主动问:“加个微信吗?”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不方便,加你助理的也可以。” 容向熙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方清梧的车就停在院外,在容向熙要离开的时候,他唤住她,“容小姐,等一等。” 容向熙顿住脚步,侧眸看他。 方清梧走向那辆库里南,自副驾驶抱出一捧香槟玫瑰。 “叶女士送给你的。”他说。 叶女士自然是方清梧的母亲叶海英女士。 容向熙偏了下头,“阿姨有心了,谢谢阿姨。” 她垂眸,轻轻嗅了嗅玫瑰的香气。 方清梧目光下,她眼睫低垂,长长的睫毛在晕黄的路灯下似乎闪着光。 他的心无声安静下来。 在容向熙收下玫瑰后,他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还不熟,说得太多容易给她压力。 “我送你回去。” 容向熙说:“我有司机。” 方清梧说:“没有抢司机职务的意思,我的车跟在你的车后面。” 方清梧确实很知分寸。 一路上,那辆黑色库里南缓缓跟在容向熙专车后。 抵达西山别墅外,库里南停下。 他没有进别墅区,只是安然把她送在别墅区外。 容向熙对方清梧的留下的印象是教养极好的天之骄子。 除此之外,她记住了他有一双跟商呈玉同样深邃的眼睛。 走到院外,凉风簌簌,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萨摩耶迈着小短腿期期艾艾跑到她脚边。 容向熙垂眸,目光先从萨摩耶圆溜溜的眼睛上扫过。 接着,是它没有带项圈的脖颈。 最后,她望见萨摩耶柔软脊背上绑着得一朵朱丽叶玫瑰。 很漂亮的玫瑰,依稀带着夜露的清香。 容向熙俯身,轻轻抽走那支玫瑰,抚摸萨摩耶的头,“好没有良心,让你来做苦力。” 萨摩耶仰着脑袋,轻轻“汪”一声。 容向熙再博闻强记也听不懂她的语言,“改天让我们家小雪跟你交流交流。”顿了顿,她说:“绝育后的小雪。” 商呈玉一直没有出现。 清风凉夜里,容向熙只看到一只可爱的萨摩耶,以及一只新鲜得沾满露珠的朱丽叶玫瑰。 再次见到方清梧是在新加坡经济论坛上。 容向熙刚刚从阿联酋回来,抵达酒店,被李璟告知,方清梧跟她住在同一间酒店里。 李璟说:“如果有你游泳的习惯,可以在顶层游泳池看见他。” 容向熙说:“我没有游泳的习惯。”而且,她只在私人游泳池游泳。 容向熙跟方清梧的正式见面在峰会论坛。 中场休息时间,坤泰集团在东南亚的合作伙伴正式将方清梧介绍给她。 方清梧神情沉稳冷静,在合作伙伴走了之后,他让人切了一小块蛋糕给容向熙,“吃点东西再喝酒,不容易醉。” 容向熙说:“我一般不在酒宴上吃东西。” “是担心花妆吗?” 容向熙挑了挑眉,“方总很懂得女生的小心思。” 方清梧含笑,“我有一个非常小女生的妹妹。” 他提起家人时,眉眼缱绻着淡淡的温柔,完全相异于平日的冷厉姿态。 无疑,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无论是她还是商呈玉,从没有如方清梧这般,在提及家人时露出柔软的神色。 峰会结束后,方清梧又送给她一件礼物。 是一套美白保湿的护肤品。 “我妹妹特意让我交给你的,说她很喜欢这个牌子,到时候你们可以交流心得。” 这是容向熙第二次收他的礼物。 一次是他妈妈的心意,一次他妹妹的心意。 “你跟你妹妹的关系很好。” 方清梧并不深切了解容向熙的家庭多么腥风血雨,他唇角弯起淡笑,说:“一般,她是个疯丫头,结了婚才变得正常体贴一点。” 容向熙笑了下,垂眸望着装着护肤品的精致手提袋。 她意识到,方清梧跟她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他的世界,或许是一直充斥阳光的。 那么,她渴望阳光吗? 第92章 中毒 容向熙毫不迟疑朝他走过去。…… 回国后, 方清梧跟容向熙的来往变得密切起来。 方清梧实在是很聪明的人,他从没有正式询问过容向熙该如何为他们此时此刻的关系下定论。 他只是频繁来坤泰大厦找她,以商业合作伙伴的关系。 中午下班, 容向熙离开会议室, 群群堵在门口, 先李璟一步告诉她, “老板,方总又过来了,在一楼待客室等您。” 这是这个星期方清梧第三次过来。 每一次, 他都谨守分寸, 从不直接到顶楼容向熙的办公室等人,而是如同一般访客,在一楼等待。 容向熙敛眸, 说:“我马上下去。” 李璟道:“看来容董今天的午饭有了着落。” 他语气平静,并没有阴阳怪气,可也不十分恭维。 这是李璟跟容向熙一贯的相处模式。 联姻之后 第140节 群群却道:“不要对老板的时间有太多占有欲哦, 我们老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跟谁一起吃饭就跟谁一起吃饭, 无关人不要太关心!” 她像挤兑方珏一样挤兑李璟, 顺便给容向熙上眼药。 容向熙没说什么, 无意训斥群群,更无意给李璟撑腰。 如果李璟连群群都奈何不了, 也就不会长久待在她身边了。 容向熙走了之后,群群拦住李璟, 瞥他说:“你喜欢大老板吧,劝你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李璟用她的语气和句式,说:“你想坐我现在的位置吧, 劝你把心思用在提高工作能力上,这是公司,不是勾心斗角的紫禁城。” 说完,他抬步跟上容向熙的脚步。 容向熙抵达一楼接待室,前台向她汇报,“方先生在这里待了一小时了,他觉得您没有下班,便没有让我们通知您。” 容向熙的脚步停顿在通透干净的玻璃门外,目光静静望着接待室里方清梧的背影。 两年之前,这间接待室也曾接待过商呈玉。 他也是坐在方清梧坐得那个位置。 博古架上的半盆兰花影影绰绰遮住他身影。 她记得他疲倦得靠在沙发上浅眠。 待客的茶几上摆放得是他最不爱喝的玉露茶。 容向熙睫毛轻颤,回神,问前台,“给方先生上得是什么茶?” 前台说:“我们待客一直都是玉露茶,这是老董事长留下的规定。” 因为郁小瑛喜欢喝玉露茶,而新婚燕尔的郁小瑛又喜欢悄悄来坤泰大厦接容韶山下班,所以,容韶山便将所有的待客茶换成郁小瑛最喜欢的玉露茶。 容向熙点了点头,说:“以后商先生过来,上明前龙井,方先生过来——”顿了顿,容向熙意识到不知道方清梧喜欢喝什么。 前台说:“方先生在国外多年,应该喜欢喝咖啡吧。” 容向熙:“我问一问。” 她推门而入,如两年前一般,接待室里还是空空静静,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从前是商呈玉,现在是方清梧。 不过方清梧没有靠在沙发上浅眠。 他随身带着笔电,正垂眸回邮件。 右手边的玉露茶,已经喝了一半。 “不嫌弃这种茶有腥味吗?” 方清梧回眸,目光撞进容向熙沉静又明润的眼眸。 他有片刻的失神,顿了顿,他说:“我在国外长大,味觉被咖啡磨得麻木了,喝什么茶都是牛嚼牡丹。” 容向熙坐在他对面,“那你有特别喜欢的咖啡吗?” “没有。”方清梧合上笔电,“喝咖啡只是提神,平常我都是喝白水,白水解渴。” 容向熙说:“我懂了。” “去吃饭吗?”方清梧说:“我在坤泰大厦附近的餐厅订了餐,抓紧吃完,你还能睡个午觉。” 容向熙几乎不睡午觉,只在跟商呈玉新婚的时候她才睡过几次。 她的午休大部分被工作充斥。 “你的生活好健康。” “是。”他不紧不慢说:“我还有每天早起健身的习惯,你要跟我一起晨跑吗?” 容向熙:“那还是算了,我不爱运动。” 方清梧笑了下,“但你的小臂有明显的锻炼痕迹。” 至于为什么是手臂,因为容向熙很少暴露身体部位,除了小臂,旁人也看不见她身体其他部位的真实模样。 “那是工作,是我的私人教练给我下达的任务。”作为坤泰集团董事长,她本身就是坤泰集团对外的门面,有义务为了公司形象保持自身形象。 容向熙没料到她跟方清梧的话题是一些私人生活类的话题。 她以为会跟这位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聊一些商场形势、政策风向。 这些通通没有。 比起宏观话题,方清梧似乎更在意一些切身小事。 他关心她喜欢吃什么,闲暇之余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什么品牌的服装、什么色系的包包,以及喜欢什么明星。 吃饭时,方清梧讲起自己酷爱追星的妹妹,“她的偶像近期在京开演唱会,你对他有兴趣吗?有兴趣的话我陪你去看他的演唱会。” 容向熙沉默吃着薄荷烤鱼。 比起亲自去歌星演唱会现场听演唱会,她更习惯于把这位歌星请到家里让他单独唱给她一个人听。 就像商呈玉喜欢听戏却从不去戏园子,而是把戏台搭在家里请名角过来唱戏。 “有兴趣。”容向熙咽下鱼肉。 她想,她该换一种方式生活。 学着接地气,不再高台楼阁。 晚上,方清梧亲自接容向熙下班。 他没有司机,亲自开车。 开到西山别墅,依旧没有进入。 他停车,侧眸看向容向熙,“向熙,我们这周见了三次。” 容向熙同样侧过脸,她身后是空明的车窗,车窗映着漆黑的夜色。 “对啊。” 方清梧笑了笑,“我希望我们每周都可以见三次。” 他没有说希望做她的男朋友,没有向她讨要名分,只是说,他要跟她见三次。 容向熙道:“我们彼此都很忙,很难抽出时间见三次面。” 他们要出差,要天南海北的飞,每周见三次,算是一个十分奢侈的愿景。 方清梧说:“不能面对面见三次,就开视频见三次,如果没有条件开视频,就打三次电话。”他轻轻触碰她的手,“至少要见三次。” “好。” 容向熙只能同意。 因为他十分体贴,提得要求又十分合理。 她无法拒绝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容向熙抬步下车,背影消失在莽莽山脉中。 走到门前,隔壁那只雪白的萨摩耶又颠颠跑过来。 这次是嘴里衔着一支朱丽叶玫瑰。 容向熙托起它下颌,轻轻自它嘴巴里抽出这支玫瑰。 萨摩耶脊背上依旧绑了东西。 是一只暗蓝色首饰盒。 掀开,内里是一支白玉兰花簪。 莹莹剔透,雕工细腻,有常山玉的风骨,却又不是常山玉的手笔。 朗朗月光下,容向熙凝视这枚玉簪精细的雕刻痕迹,找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当年商呈玉书房里那枚他亲手雕刻的玉兔便是这样的风格。 容向熙将萨摩耶抱起来,额头抵着它毛茸茸的头,轻轻说:“辛苦你了,宝贝。” 在歌星演唱会上,容向熙第一次见方清梧的妹妹方清柠。 方清柠小腹微鼓,手上拿着荧光棒,热情朝容向熙迎过来。 “容小姐!” 容向熙笑容温婉,“方小姐。” “您客气,叫我柠柠就好了。” 容向熙礼尚往来,“那你叫我昭昭。” 方清梧她身后,闻言,目光含笑问:“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叫你昭昭呢?” 他一直克制得称呼她为“向熙”。 身边人头攒动,气氛热闹喧烈。 在歌星登台那一刻,满场迎来排山倒海的尖叫声。 方清梧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他目光深深看向容向熙。 他目光深邃,犹如旷达的海。 容向熙本该在此刻心动。 但她心如止水。 她的灵魂在此刻抽离,在喧嚣之外冷静注视着此时此刻的那一幕。 她看到自己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因方清梧的话而点燃。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有多么平静。 一颗心湮灭在无垠的海水里,冰冷得沉没着。 “好啊。”她听自己说。 演唱会结束,方清柠没玩尽兴,又在酒吧订了位置。 “昭昭你放心,这只是清吧,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我订了包厢,只有我们几个。” 联姻之后 第141节 “我们几个?”方清梧蹙眉,“除了我跟昭昭,你还请了谁?” “还有放尧哥,以深哥——”她说了几个容向熙不熟悉的名字,补充,“都是你的发小啊,都想见见昭昭姐呢!” 方清梧冷声拒绝,“你想去自己去,我跟昭昭要回去休息。” 方清柠微微瞪大眼睛,“昭昭姐还没拒绝呢!” 方清梧知道容向熙不喜欢社交场合,尤其是方清柠组的局,有几个人是容向熙熟悉的?想也知道她不会喜欢。 他语气淡漠,“我替她拒绝你。” 方清柠不服气看容向熙,“昭昭姐,你看看他,还没结婚呢就替你做决定了!” 容向熙却觉得方清梧这个决定做得好。 他不说,她自己也要拒绝的。 “我听你哥哥的。”她柔和笑。 方清梧的心蓦然一动,目光落在容向熙身上。 她温柔的笑,柔和的语调,以及明润如珠的眼眸,如蛛丝一般,缠绕着他所有的注意力。 方清柠见哥哥心意已决,也没有过多纠缠。 她只是想助攻,让未来嫂子在她哥的朋友圈里露露面。 既然她哥不愿意,她也不吃力不讨好做恶人了。 “那我自己去玩!” 方清梧让人照顾好怀孕的妹妹,而后轻轻握住容向熙软如棉的手,“我们回去吗?” “好啊。” 回程路上,方清梧半降下车窗。 已经是融融春日,夜风柔柔,并不觉得清寒。 停车后,方清梧说:“昭昭,这个星期,我们又见了三次。” 容向熙偏了下头,“所以,要我写一个一周见面总结给你吗?” 方清梧笑,“当然不是。” 他目光沉沉看向容向熙。 容向熙在撩头发,夜风将她长发吹散,纤细白皙的手指掩在乌浓的发中。 他长久凝视她,容向熙却没有察觉。 她的目光在欣赏月色。 方清梧想,他不满足一周只见她三次了。 可惜,这个想法不能告知她。 他知道容向熙不喜欢他。 跟他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在那些相亲对象里他还算一个不错的选择。 “怎么了?”容向熙目光回看过来。 方清梧笑了笑,耳边是阵阵轻暖的风声。 他望着她眼睛,似乎看到盈盈月色。 “今晚的月色很美。” “你都没有看。”月亮已经被她遮住了。 “是么?”方清梧轻笑,“可我的月亮在看我。” 容向熙怔了下,反应过来,笑,“你很会说情话。” 方清梧攥了下拳,手背青筋隐现。 他硬生生将说甜言蜜语的冲动压下去。 他不能再说太多甜蜜的话。 她会觉得孟浪,她会不喜欢。 他低声,“我没有跟别人说过。” 他的话很轻,容向熙又已经移开目光。 他的话融在夜风里。 方清梧的车依旧停在山脚。 容向熙缓步下车,走了一半,身后还没有车辆启动的声音。 他的车还没有开走。 容向熙回眸。 月色空明,树林葳蕤繁茂。 方清梧已经下车,站在山脚处,目光远远看过来。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容向熙垂眸拨电话给他,“你该走了,一会儿保安该收你停车费了。” 方清梧听着电话,却没有回。 过一会儿,清风徐来,风吹林木的声音没入耳膜。 听筒里传来方清梧低沉的声音,“昭昭,我听到了你那边的风声,你那边的风声更烈一点。” 容向熙目光微顿,隔着漫长的山路,她看向他。 而他,也早准备好跟她对视。 他深深凝望她,目光里涌动着克制又浓烈的情意。 先收回目光的是容向熙。 前方是温柔的迷障,她并不心动,却无法抑制得被纠缠。 她转身,越走越快,裙摆散出凌乱的花。 走到院门,有一道修长人影站在门口。 榕树下,他长身鹤立,穿着一身素静的白。 他的目光并没有看过来,清清冷冷垂着,似乎在用眼神跟她家的小雪交流什么感情。 容向熙毫不迟疑朝他走过去。 就好像中了春药的人,急需镇定剂冷却症状。 第93章 拉扯 或许我终究会爱上方清梧。…… 容向熙向那棵遮天蔽日的榕树走去。 而榕树下的人早已抬起眼, 清清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神跟方清梧并不同。 方清梧的眼神让人想起沉静而包容的海。 而商呈玉的眼神总是那样淡漠而凉薄,即使在他刻意做出温和姿态时,也难免透出几分审视感。 商呈玉眼底浮着薄薄笑意, 寒暄似的, “容小姐。” 眼前的迷障散开, 容向熙终于可以冷静欣赏清风明月。 那棵被温柔迷障裹挟着心逐渐平静起来。 “商先生。”容向熙眸中同样笑意浅薄, 眼神同样锋利而审视。 在方清梧面前,她必须伪装得温婉而娴静。 她把光明的清风朗月的自己献给方清梧,漆黑阴翳的自己保留在厚重的云层之下。 “商先生怎么在我家门口?”还有, 她家的小雪为什么像毛绒玩具一样贴在他身边。 商呈玉道:“这得问你们家小雪自己。” 容向熙霎时明了, 李璟跟她讲过小雪纠缠隔壁萨摩耶的事情。 “我这就安排人给它做绝育手术。” 商呈玉抬眸看她,慢条斯理道:“既然他们彼此心意相通,为什么不成全他们?” 容向熙当然懂他的言外之意。 他看出她不喜欢方清梧。 可是, 就算不喜欢方清梧,她就要跟他重归于好吗? “因为我不够善良大度。”容向熙看向他,“我这么难过了, 为什么要容忍他们终成眷属呢?” 商呈玉沉默一会儿,不再用那些所谓高深的话术隐喻, 轻轻问她, “我该怎么做, 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月夜静寂,凉风清寒。 容向熙望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完整的她自己。 “我不知道。”容向熙垂眸。 她的心不允许她接受别人, 她的高傲又不能容忍她重蹈覆辙。 “时间会带走一切。”容向熙说:“或许我终究会爱上方清梧,就像你也会对曾经一心一意爱你的容向熙动心。” 顿了顿, 她说:“我希望商先生不要对我跟方先生的感情动手脚。” 商呈玉没有出回应,他的面色在容向熙说“爱上方清梧”那一刻便冷沉下来。 联姻之后 第142节 容向熙轻轻说:“很多事情,只有我自己才能想清楚, 你不要帮助我做任何辅助性的决定。” “容小姐觉得覆水可收?” 容向熙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话落,她屈身将小雪抱起来。 在她转身那一刻,她听到商呈玉轻缓的声音。 “昭昭,我等待你做决定。”他会留在原地等待她,束手就擒,直到她施舍怜悯他,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容向熙步伐微顿,纤细指尖扣入小雪蓬松的毛发中。 她没有回头,身影渐入郁郁丛林中。 . 容向熙跟方清梧维持着一周三次的见面频率。 节假日或者其他特殊日子,这个频率会渐次增加。 三月廿二日,宜嫁娶,是汪尔雅出嫁的日子。 容向熙当然收到喜帖,方清梧也有一份。 新郎叶家是方清梧的外婆家。 新郎叶家体贴将容家和方家安排在一桌。 容向熙在这次婚宴上见到完整的方家人。 方清梧站在她身边,逐次跟她介绍,“这是我母亲、父亲、伯父、伯母……” 容向熙挨个问好,像一位合格懂礼的晚辈。 方清梧的父母分别包了红包给她。 容向熙还是第一次收红包。 往年,她都是作为家主挨个为容家的小辈发红包的。 在方家,她似乎不再是商场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容向熙,而只是一位知书达理的晚辈,而方家长辈也待她如晚辈亲和。 显然,方家以长幼划分尊卑,而不是以权力。 容向熙坐下,桌上人开始聊一些商业生意相关的事情。 方清梧堂哥家的孩子捂着耳朵听得不耐烦,“我吃饱了,我要出去玩,我要漂亮姐姐带我出去玩!”他圆溜溜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容向熙。 方清梧母亲叶海英说:“不行,昭昭还要吃饭呢!” 容向熙没说话,方清柠道:“我跟昭昭姐一起出去随便吃点什么,你们聊正事,反正我们也听不懂,先撤了。” 方清柠过来拉容向熙的手,做了个鬼脸,“昭昭姐,走嘛?” 容向熙点了下头。 走出宴会厅,方清柠重重呼口气,“总算出来了,我最讨厌他们聊什么正事,听他们叨叨不停,还不如看孩子呢!” 容向熙说:“叔叔跟阿姨感情很好,刚才吃饭的时候,叔叔一直在跟阿姨夹菜。” “是的,我爸对我妈一直特别好,我爸爸专门买了一栋别墅放我妈喜欢的香水包包还有衣服,我妈有个称号叫碎钞机,特别能花钱,但我爸一直纵着她!”她拉着容向熙的手,轻眨眼,“我哥以后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容向熙笑了笑,没应这个话题,“柠柠,你跟清梧同所大学毕业学习同一个专业,为什么没有进公司帮忙呢?” 方家也是有类似坤泰集团的家族企业的,目前的掌权人是方清梧的大伯,方清梧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继承人,而方清梧的堂兄堂弟们也在各个机要部门任职。 倒是方家的女孩儿,只作为联姻的妆点,没有一个进入家族企业的。 像方清柠,学习金融出身,毕业后就嫁给现在的老公,孩子都生了两个。 方清柠抚着小腹,笑得一脸幸福,“我才不吃这个苦,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就要那些男人去做啊,我享福就够了。” 她确实觉得自己在享福。 老公门当户对宠着她,孩子活泼可爱,婆婆也通情达理,哥哥一心爱护她拼命给她赚零花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日子呢? “昭昭,这一点上你就没有我命好。” “怎么说?” 方清柠笑眯眯说:“因为你没有像一个我哥一样有能力的哥哥啊,要是有这么一个好哥哥,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想了想,她亲亲热热说:“你结婚后也不用辛苦的,工作的事情我哥会帮你的。” “到时候,让我哥给你找一位靠谱的职业管理人,你把公司交给他,然后我们就一起逛街喝茶,多快活啊。” 容向熙耐心听完方清柠的话,温声说:“就算我有一个能干的哥哥我应该还是会很辛苦。” “为什么?” 容向熙微笑,没有回答。 因为她会将她能干的哥哥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 “姑姑,姑姑,我又饿了,我们回去吧!”被方清柠牵着的小孩儿又扑腾起来。 小孩儿叫辰辰,皮肤雪白,眼珠漆黑,瓷娃娃模样。 容向熙却并没有因他的可爱给予更多关怀,辰辰黏她一会儿见她不理人,又重回方清柠怀抱。 “好啊,那我们再回去。” 回到桌上,正巧碰到新娘新郎敬酒。 汪尔雅眼眸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忍着好奇,优优雅雅敬完酒,回去的时候,用力捏新郎的胳膊,“你怎么把我嫂子安排到哪里了?” 新郎淡笑,“什么你嫂子,很快就是我嫂子了。” 新郎是叶海英的侄子,方清梧的表弟。 如果方清梧跟容向熙感情发展顺利,确实有希望叫她一声嫂子。 汪尔雅心底跟塞了黄连似的。 她虽然不喜欢商呈玉冷性寡情,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容向熙投入别人怀抱。 补妆的时候,汪尔雅避开人,到露台上给商呈玉拨电话。 夜风清凉,她的心也涩然起来。 说不清是因为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还是因为她的表哥也要失去所爱。 “二哥,你怎么没来参加我的婚礼呀?我好失落。” 商呈玉不知在那里,信号很差。 不过再差的信号也精确传递出他语气的清冷,“我想,我送的礼很丰厚。” 确实丰厚。 有这一份礼,足够叶家把她当祖宗供一辈子。 “你要是来了,还能见昭昭姐。”汪尔雅冷笑,“你不知道方家人有多厚脸皮,竟然把昭昭姐安排到他们桌子上!知道得以为他们是参加婚宴,不知道得以为他们是见儿媳呢!” 话落,汪尔雅没听到对面回话。 她以为是信号太差。 不想,过一会儿,那边传来轻缓的声音,近乎呢喃,“我知道。” 汪尔雅泪落了下来,“二哥,我跟你都好惨。” 没有倾诉完,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不在意,随意拽了头纱擦眼泪。 露台的玻璃门轻轻响动,有人走进来。 是她的新郎。 他淡淡看她,“最后一次。” 汪尔雅直接将手机砸到他脸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看我在跟谁打电话!” 她的力道确实很重,新郎白皙斯文的脸上瞬间被砸出红痕。 不过他并不恼,俯身自脚下地毯上捡起手机。 然后垂眸看了起来。 汪尔雅气得踹他。 不过他的腿显然没有脸那么柔软,汪尔雅的脚踝被他的小腿震得生疼。 走出化妆间,新娘走路一瘸一拐,而新郎面带淤青。 不过他们依旧紧紧挽着手臂,旁若无人展示对对方的爱护和喜欢。 假得让人一眼看穿。 方清柠调侃道:“三哥,你的脸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被人打了一样。” 汪尔雅警惕看他。 叶叙白淡然自若,“刚刚喝多了,不小心被树上的鸟儿啄到了。” 方清梧接话说:“那你把那只鸟怎么样了呢?虽然啄伤你,但她一定不是有心的,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才小小报复你一下。” 叶叙白道:“二哥说得是,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昭昭,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方清柠贴近容向熙耳朵,不解问。 容向熙轻声替她解惑,“那只鸟是尔雅。” “好大的胆,刚结婚就打人。” 容向熙说:“能打起来才证明感情好呢。” 证明汪尔雅知道,即使她诉诸暴力,叶叙白也舍不得还手,所以她才敢动手。 方清柠鼓励道:“你也可以打我哥的,我妈就经常扯我爸耳朵,我也捏我老公痒痒肉,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正说着,方清柠突然住嘴。 方清梧回眸看向这里。 他先望向容向熙,见她表情并无不妥,才凉凉对方清柠说:“又在挑拨离间什么?” 联姻之后 第143节 方清柠说:“我在跟昭昭姐打气,我说她也可以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的。” 方清梧看向容向熙,“确实是这样,能让昭昭动手,是我的荣幸。” 他看过来,目光缱绻,话语温柔。 原本聚集在汪尔雅和叶叙白身上的视线瞬间转移到方清梧和容向熙身上。 尤其在此刻,太多目光交织在容向熙身上。 有好奇、打量、艳羡还有审视。 他们在审视,容向熙会给用情深厚的方公子什么回复。 在众人打量下,容向熙神情纹丝不乱。 她眉眼殊丽,姿态柔婉,一颦一笑都如仕女图娴雅动人。 当然,她得回答也是如此恰到好处。 “我舍不得对你动手。” 一瞬间,那些审视的目光都消散了。 无疑,容向熙给出一个正确答案。 刚刚审视看着她的人语气柔和跟她说话,“昭昭,你的性格太软了这样可不行,该上手还是要上手啊!” 说话的是叶海英。 其他的方家人,目光赞同看着她,话语附和她。 “对啊,该出手就出手,我们方家可不拉偏架!” 容向熙脉脉含情,“我不会的,清梧做什么都让我满意。” 一瞬间,那些人的眼神更亲切柔和了。 容向熙垂眸,敛了神色。 生平第一次,她不靠身份地位,而是凭借绝佳的演技,赢得旁人的欢心。 方家人并不势利,他们并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容向熙,是不是容家家主、坤泰集团董事长。 他们只在乎,她是不是可以一心一意爱恋着方清梧。 他们在乎得,不是方清梧可以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而是,她能不能回馈方清梧同等份量的爱。 不,或许是更高份量的爱。 喜宴结束,方清梧喝了酒,他不再亲自载她回西山,履行这一职责的是他的司机。 上了车,隔板轻轻合上。 车厢静寂,隐隐有酒气漂浮。 容向熙升了半扇窗户,让清凉的夜风吹散车厢内迷浊的酒气。 方清梧握着她的手,慢慢得,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她虚合的指根,跟她十指相扣。 容向熙回眸。 方清梧定定看着她。 车厢昏暗,他的面容在光影中半明半昧,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如此明透锐利。 他的身体紧绷着,肌肉虬结在黑色衬衫下鼓起。 当然,他脸上依旧带着微微得笑意。 容向熙却察觉出他眼神里的侵略性,以及借酒精挥发出的荷尔蒙气息。 她转过头,若无其事欣赏夜景。 方清梧抬手合拢住她纤瘦的腰。 他的气息自颈后靠近。 不同于商呈玉清冷如松雪的气息,他的呼吸是滚烫的。 “昭昭。”他在她的耳后开口,呼吸洒在她细腻如玉的脖颈,“我要吻你。” 第94章 质询 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方清梧没有说“昭昭, 我可以吻你吗?”。 他直白而明确说,我要吻你。 容向熙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灼热而滚烫, 燃烧着属于欲望的火。 这股火光让容向熙意识到, 方清梧并不是明面上的翩翩公子, 他想要的, 也不仅仅只是在无人处握一握她的手。 他是男人,是有最原始的欲望的男人。 容向熙感觉到侵略性,她的后脊因他逐渐逼近的呼吸而紧绷。 第一次, 她如此接近男人的本能欲望。 商呈玉从未带给她这种感受。 欲望只是商呈玉拿捏她的手段, 他本人并不热衷这件事。 他们新婚时,无论是第一次接吻还是第一次上床,都是容向熙主动。 在方清梧的唇碰上来时, 容向熙轻轻偏开头,准确避开他的吻。 他的吻,便落在她馥郁而清幽的鬓发上。 方清梧并不因容向熙的躲避而愠怒, 他轻笑,一手扣住她要挣脱的腰, 鼻尖挨着她的发丝, 深深得嗅。 “我好喜欢你。”他的声音弥漫浅淡的醉意, 眼神却沉静而锐利,“你给我的感觉像一束清冷的月光。” 没有男人不想把这样的女人拥在怀里, 深深占有。 他问:“我有机会,得到我的月光吗?” 如果是其他人, 这样被他拥在怀里,会脸红心跳,羞答答的点头。 容向熙却截然相反。 她厌恶他灼热的气息, 厌恶他过烫的体温,厌恶他克制不住的生理性本能。 这让她觉得,眼圈这位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精英,不过是一个没有进化完全的野蛮人。 容向熙轻轻说:“你就这样亵渎你的月光吗?” 方清梧不以为意,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有生理反应不是可耻的事。 “昭昭,你对这种事似乎并不热切,是商先生没有给你好的感受么?” 或许是因为酒精,或许是因为格外昏沉的夜,又或者因为眼前的女人太过诱人,他忍不住说了深埋于心底的话。 “你生涩得,似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他微笑说。 容向熙此时正确的做法该是祸水东引,反问他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这种事有没有好的感受。 容向熙清清冷冷看着他。 她目光中的冷意使他的情潮渐渐退却,眼神中的懊恼一闪而过。 “不是生涩,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她直白说。 如同他直白得讲“我要吻你”一般。 方清梧徐徐松开手,“不喜欢为什么要相亲。” 容向熙说:“我想,在我们这种家庭里,组成一桩婚姻最不需要的因素就是感情。” 他们需要门当户对,需要势均力敌,但最不需要感情。 “如果你需要感情,不该来找我。”容向熙平静望他的眼,“我这样的女人,最匮乏得就是感情。” 她第一次将里冷厉的一面展示给方清梧。 方清梧显然震了震。 不过,她冷然的一面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使他更加动情。 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女孩儿是必须要爱护的,至于自己的妻子,更是要尊重和保护。 他会像父亲爱护母亲一般爱护容向熙,自然,也会支持她的事业。 “昭昭,是因为你没有得到过爱,所以你不会爱。”他语气温缓目光怜惜。 他看向容向熙的眼神,像看一只生气了朝他挠爪子的小猫。 他不觉愠怒,只觉得可爱。 容向熙没有继续多讲。 她知道跟方清梧说不通。 在方清梧的世界里,在整个方家,女孩儿只是一种可爱精致的洋娃娃,纵使她们有自己的事业,但在方家男人眼中,那也不过是一种类似过家家的事业,需要他们的遮蔽和保护。 容向熙并不是这样的洋娃娃,她的事业也不需要方家的辅助。 车子停到西山。 容向熙照旧开门下车。 车门半开,方清梧按住她的手。 “昭昭,我们明天见。”他眼眸深沉,语气不容置疑。 容向熙没说什么,抽出手,抬步下车。 李璟在院门口等待她,脚边是做了绝育的小雪。 小雪最近戾气很重,见了谁都汪汪叫,尤其见了容向熙,叫声越发凄厉。 李璟牵着它,目光望向容向熙,“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容向熙说:“造上司黄谣,取消年终奖。” 联姻之后 第144节 小雪埋头在容向熙裙摆前,尖细牙齿撕咬她烟青色裙摆。 李璟叹气,“失恋了又绝育了,难免心情不好,老板可怜可怜它,不要扣它年终奖。” “怎么失恋了,隔壁萨摩耶嫌弃它了?” 李璟说:“萨摩耶搬家了,你没见,隔壁的灯好多天都没亮了吗?” 容向熙当然发觉了。 她侧眸望向隔壁森幽萧瑟的院落。 没有灯光亮起,只余一院风声。 . 隔日,容向熙在会议中心参加高层内部质询会议。 容向熙需要接受持续三天的内部质询,为自己掌权两年的成果做多层次总结。 会议起点是未来三年关于宁省的基建投资。 坤泰集团每年都会拿出百分之十三的利润用于基础建设投资,顺应中央的政策趋势。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宁省——因为刚结束的大会重点强调,宁省会是未来西南一隅最强劲的经济增长中心。 尽管如今那个地方,还是山川莽莽,一穷二白。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坤泰集团自然要全力支持中央号召。 这是自容韶山在位时,就坚定不移执行的方略。 事业部总监说:“董事长,到时候项目开启,希望您能亲自莅临现场。” 容向熙说:“可以,到时候把我拍好看一点。” 众人笑,“一定竭尽全力让您出片,给咱们脸上增光。” 容向熙说:“你们这么想把我发配到宁省开疆拓土?” 众人笑,紧绷的氛围稍稍轻松一些。 “您确实辛苦,到了宁省,您先要跟宁省书记会谈,接着参加省中心的西南区经济融资大会,再之后,您还要代表坤泰集团拜访宁省故旧,老书记的战友们有不少在那个地方安家,粗粗算下来您至少要在那地方待一周,真是辛苦您。” 容向熙说:“留京的诸位也辛苦。” 其乐融融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质询正式开始。 容向熙没有看提词本,迎接诸位董秘冷静尖锐的目光。 他们身侧,是各自服务的董事会董事。 气氛冷静下来后,一位董秘道:“董事长,您从阿布扎比回来半月,还没有公布会议洽谈成果,您看,我们什么时候该把洽谈成果公布到官网?” 容向熙温声:“随时可以。” 话音落下,又有人问道:“董事长,关于南境矿产投资的档案您还没有提交董事会公布,什么时候可以确认公布时间呢?” 容向熙没打算向董事会公布她跟南境傅家的合作状况,有些事情只能作为阳光下的阴影出现,就像商呈玉也不会在中恒集团董事会上大张旗鼓讨论商家的灰色事迹。 她目光顿了下。 秘书察觉到她的凝滞,立刻咄咄逼人开口,“容董是否觉得自己身为董事长可以不被董事会监督?您是否认为自身权力凌驾于公司规定之上?恕我直言,您在位两年,有太多事情不被公众知晓,我们代表董事会真诚希望,您能够全部坦诚相告。” 容向熙看向秘书身侧那人。 他发丝银白,微微含笑看向容向熙。 秘书之所以有这样的胆子,自然是背后有足够硬的靠山。 接受质询是属于坤泰集团的程序正义,就算再一手遮天的董事长,在明面上,还是要装成民主的模样。 尽管,这一屋子人,不管是支持她的还是质疑她的,他们的工资都由她来发。 容向熙想起多年前,容韶山破天荒开了一次质询会。 意气风发的容韶山开头就被人问婚姻问题,“请问董事长,您对两位妻子共处一院有什么感想?您将情妇和私生子堂而皇之迎进家门,算不算违反现存的婚姻法?您这样做的底气是什么呢?是依仗您强大的能力还是您身为容礼仁儿子的深厚背景?” 这一个问题直接把容韶山问得脸色凝重,他冷着脸,“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问问你关于离职的感想。”他太过愠怒,直接用离职相威胁。 询问他的秘书白了脸,却还是镇静回,“您没有权力开除我,只有工会才能做主开除一位毫无错误的员工。” 容韶山笑了,“请问这位小姐,你觉得工会的工资是谁开?你觉得工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那次质询会实在开得太惨烈,之后多年,容韶山再没有开过这种程序正义应对公司质疑的会议。 他的私生活是他最大的痛点。 容向熙并没有如她的父亲一般直接以开除作威胁。 回答咄咄逼人的问题,她只回答正确的废话。 她缓声说:“从我的高祖父开始,容家人便开始掌控坤泰集团,当然,那个时候它还不叫坤泰,涉足的领域也不像今天这个包罗万象,它从维港起航,从港城到京城,一步步发展到今天,之所以有今天,既有容家人祖祖辈辈的筚路蓝缕,同样有在座诸位的勉励支持,我们当然需要监督,董事长绝不可以是一手遮天,董事会也不可能是董事长的一言堂,我们需要自我监督,同样需要在座诸位的监督,我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们便可以拟定一个加强监督的章程,诸位一起参与,我这个董事长以身作则——”顿了顿,她唇角笑意微深,“也希望诸位董事可以以身作则,我们互相勉励,让坤泰变得更加透明公正。” 火一旦烧到自己身上,那些人瞬间没有胆子。 在秘书又想咄咄逼人问话时,他身侧的上司轻轻递给他一眼神。 秘书的话便立刻消逝了。 质询会结束时,下起蒙蒙的雨。 李璟撑伞在她身侧,“没必要参与这样的会议,自容韶山开始,这质询会十多年没开过了。” 容向熙说:“我要做民主表率。” 再集权下去,上面就要出重拳,让她稀释股权了。 走出会议中心的旋转玻璃门,容向熙望见一道高挑又雍容的影子。 是方清梧的母亲——叶海英。 她走过来,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昭昭,听说你跟清梧闹了不越快,可以跟我聊聊吗?” 在会议中心对面的咖啡馆坐下后,叶海英递给容向熙一只mini kelly,“我听柠柠讲你喜欢这种包,特意带了一个,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容向熙七岁之前背过的包,后来便很少背了。 清正廉明的容礼仁的孙女背爱马仕,总归有些显眼。 “谢谢您。” 叶海英说:“我想邀请你跟方家人一起到宁省的一个小山村住上几天,到时候柠柠、尔雅他们都会过去,我也想让你一起过去,正好,我听说坤泰本来就有针对宁省的行程,对吗?” 她轻轻握住容向熙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昭昭,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方家的一份子,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像爱护女儿一样爱护你的机会。” 第95章 订婚 昭昭,你真可爱。 “在你开会的时候, 我去了一趟容公馆,跟郁姐姐说了去宁省的事,她很赞同, 还想跟我们一起去呢。”叶海英抿着咖啡, 不紧不慢说。 不得不说, 论起拿捏人的本事, 叶海英比方清梧还要更胜一筹。 容向熙本来就要去宁省,闻言,眉梢微挑, “好, 那我带着母亲一起去。” “嗯?”叶海英有些惊讶。 叶海英所希望的,是容向熙跟方家同行,而不是容向熙跟她母亲一起另开辟一条队伍。 容向熙给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说:“我父亲小时候就长在宁省的一个小山村里,我带母亲过去,也是重温旧梦。” . 一周后, 方家人自京城直飞到宁省省会。 下飞机后,方家人坐上了加长房车。 那个偏僻的村落距离省会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加长房车上只有方家人, 方清柠靠着叶海英打盹。 睡醒一觉后, 她望一眼空荡荡的后座, 轻轻叹口气。 空下的地方本来是为容向熙预留的位置。 但容向熙却先他们一步乘专机抵达宁省。 方清柠感叹说:“昭昭姐跟我哥以前的女朋友一点都不一样,那些女人巴不得跟方家扯上联系, 哪有她这样避之不及的。” 路途遥远,叶海英搂着女儿耐心跟她讲话, 说:“昭昭跟她们不一样,她可不像你这样好命,她从小没有兄弟帮衬, 一步步走到今天,吃了很多苦,吃过苦头的人,心硬一点是很正常的。” 方清柠点拽了拽身边哥哥的袖口,“哥,听见没有,以后你得对昭昭姐好一点,把她宠成公主!” 方清梧没有说话,他在查询容向熙抵达宁省的下榻信息。 他计划中是邀请容向熙跟他们同行,但容向熙以工作为由拒绝他,并且没有告知她的下榻点。 不过,查询她的下榻信息对他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他很快了然。 他看完下属发过来的定位,抬眸跟叶海英说:“到了地方,您和爸爸约郁阿姨一起聚一聚,聊一聊我跟昭昭订婚的事情。” “地址在万和招待所。”那是距离容向熙安置地最近也是最高规格的酒店。 叶海英诧异,“会不会太着急?” 方清梧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昭昭跟商呈玉也是认识一个月就订婚。” 商呈玉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方清柠道:“哥,你才认识昭昭姐多久,就对她情根深种了?而且,商家和容家是联姻,你娶太太又不用联姻。” 他们方家是婚姻自由的家庭,别说是娶容向熙,就算是娶贩夫走卒的女儿,长辈们也不会阻挠,唯一考虑的是,这份婚姻是不是小夫妻双方期待的。 据方清柠旁观,容向熙对她哥的感情,显然没有到非君不嫁的程度。 “但我已经非卿不娶。”方清梧看着妹妹,沉静道。 自他看到容向熙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合该是他的妻子。 没遇到容向熙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是色令智昏的性格。 他不在乎她的地位容向熙的事业,甚至—— 联姻之后 第145节 他觉得她的身份是累赘。 他只想要容向熙。 想要他她温顺柔婉陪在他身边,跟他白头偕老。 作为回报,他会给予容向熙无上的忠诚与共享的财富。 . 容向熙跟郁小瑛先一步出发抵达宁省。 到地方后,容向熙要参加当地企业家组织的饭局,“我会晚一点回来,您不用等我吃饭。” 饭局只是幌子,她会借饭局进一步规划坤泰集团在宁省的投资方向。 郁小瑛说:“这么多工人和保镖陪着我,不会把我饿死的,你放心去吧。” 容向熙离开后,郁小瑛留在院子里指点着工人将晚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 还没等她到当年跟容韶山住得房间看一看,叶海英已经落落走进门,“郁姐姐。”她一把挽住郁小瑛胳膊。 郁小瑛一怔,而后笑着说:“来得这么快。” 叶海英道:“紧赶慢赶,就希望能赶着跟您一起吃顿饭。” 郁小瑛说:“昭昭出去办事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叶海英道:“有些事情咱们长辈拿主意就好了,让他们小辈好好歇歇吧,您还怕为昭昭做决定吗?” 郁小瑛确实不怕,只是她不明白叶海英要她替容向熙拿什么主意。 叶海英也不隐瞒,笑着说:“我们一家子都在万和招待所等着了,就指望着您过去谈一谈两个孩子订婚的事呢。” 郁小瑛震了震,“订婚?” “是啊,他们认识也足够久了,昭昭的上一段姻缘不也是认识不到半年就订婚的吗?” 叶海英口口声声上一段婚姻,郁小瑛倒不好厚此薄彼了。 方家的专属劳斯莱斯停在院外,司机下车,恭敬垂首,恰到好处开口,“太太,我们出发吗?大家已经在等着了。” 叶海英指着郁小瑛笑,“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带着郁姐姐一起走。” 郁小瑛还能怎么说?她总不能因为吃一顿饭跟方家撕破脸。 “好。” 两人相携着,其乐融融上了车。 到了地方,内部已经清场,门口铺着朱红的地毯,方清梧在门口捧着一束香槟玫瑰迎接。 他亲自搀扶郁小瑛下车,又将清幽馥郁的香槟玫瑰亲手递到郁小瑛手上。 郁小瑛接过,刚要道谢,叶海英道:“怎么能只收他的礼呢?我的礼还没收呢!” 说着,她从礼宾手里接过一个漂亮的手提箱。 手提箱里是她为郁小瑛准备的礼物。 叶海英将礼物照片拿给郁小瑛看,仔仔细细介绍着。 “知道郁姐姐喜欢下棋,这是我找人专门定制的棋盘和棋子,每一颗黑子都是墨玉雕琢,白子用了您喜欢的和田玉,棋盘材料次了点,我找不到整块的鸽血红,只好用玛瑙取代了。” 不管方家的用意如何,此时此刻,郁小瑛确实被哄得很高兴。 进了门,满桌都是方家人。 连年过七十的方老爷子都亲自起身颤颤巍巍敬她酒,“今天,我就腆着脸叫您一声亲家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应呢?” 郁小瑛脚下沉重犹如坠了铅。 她深刻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满屋里,有老有少,都用一种热切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而那位满头白发的老爷子还端着酒杯,目光亲厚又温存。 郁小瑛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但她还是犹豫。 不过没有犹豫太久,一位还不及她腰腹高的小朋友颠颠朝她走过来,他小小的面孔玉雪可爱,仰着脸,稚声稚气说:“奶奶,这是您的酒。” 他藕节一样白白胖胖的胳膊端着酒杯,小手攥不稳装了满杯茅台的水晶杯。 郁小瑛舍不得孩子受累,轻叹口气,接过酒。 迎着满屋欢愉的目光,鼓掌还有喝彩。 她撑起笑容满面的模样,“好。” 一颗心渐渐沉落。 她不该过来。 一旦过来,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从那杯酒,到接受订婚的事情。 不过方家是真的团结啊。 郁小瑛很难想象商载道颤颤巍巍向她敬酒的场景。 酒足宴欢后,方清梧亲自送郁小瑛回小院。 他语气温和,一路都耐心找着话题,让郁小瑛可以畅所欲言。 “您下榻的地方并不是这个村落最好的院子,看来您对那个地方有特殊的情怀。” 方清梧知道答案是什么,他这样问,也只是借话题趁机诱因郁小瑛说更多的话,以此加深郁小瑛对他加深好感。 闻言,郁小瑛的话果然变多了,“那是昭昭爸爸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不过已经翻修过了,从前这个地方可是荒凉寥落,晚上还有虫跟小蛇,我不敢独自睡觉,就叫昭昭爸爸睡在地上替我驱虫驱蛇。” 方清梧笑起来,看着郁小瑛道:“昭昭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应该也怕虫怕蛇。” 郁小瑛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抿了下唇,“你们是谈婚论嫁的人,你为她驱虫驱蛇,她应该也愿意。” 容向熙回到小院是深夜。 她并没有喝酒,深思清醒,不紧不慢跟李璟论述着会议纪要,“宁省未来十年都是香饽饽,不仅坤泰在这个地方下了重注,中恒的先发队伍也早早到了,尤其是我们脚下踩得地方更是重中之重,郁书记办公的地方都驻扎在这里,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瞥到什么,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睛,“我的房间怎么会发光?” 李璟望一眼。 窗户漆黑,仅有月影在其上停留。 “没有灯。” 容向熙很确定,说:“或许是手机灯光。” 她没有询问留宿在院落里的保镖,直接朝郁小瑛的房间走去,轻轻敲窗户,开门见山,“妈妈,您把谁带到这里来了?” 郁小瑛酒醒,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紧张和后悔渐渐弥漫胸腔。 她僵硬捏着叶海英送她的白玉棋子,勉强保持镇定,“你的未婚夫。”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今天下午,我跟方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讨论了下你们的婚事——”察觉到容向熙的目光变得凝重,郁小瑛渐渐声弱,“我也不想的,但方家人太热情了又太卑微了。” 全家齐上阵,谁顶得住这样的压力呢? 她拒绝不了向她敬酒老人,也无法不接孩子的酒。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容向熙理解她,没有责怪什么,“他们家确实挺有手段的。” 但有手段不代表没有真心。 这正是最难办的地方。 尤其是,当她在自己房间看见打地铺睡在地板上的方清梧时。 刚刚,容向熙没有看走眼,房间里确实有亮光。 光照不是发自手机,而是方清梧手腕上的机械表钻石表针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我只是想为你驱虫驱蛇。”他靠坐在地铺上,衣冠楚楚,即使在深沉夜色里望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出他此时此刻是一副多么温润儒雅的姿态。 容向熙说:“我既不怕虫也不怕蛇,如果真有的话,我就把他们烤来吃了。” 方清梧轻轻笑起来,笑毕,他语气低柔极其宠溺,“昭昭,你真可爱。” 第96章 蛊惑 让我成为你的脚下泥。 容向熙并没有因方清梧的所谓“可爱”的夸赞缓和神色, 她望向方清梧的目光,是一种审视的平静。 平静中似乎还有厌恶和愠怒的意味。 窗外夜色寂寂,室内也没有开灯。 方清梧只能凭借窗外幽静的月色来望清容向熙的脸。 他看见她的神情, 冰冷得不含半点温情。 他并不恼, 他只是觉得—— 好漂亮。 “昭昭, 我知道你怪我自作主张请来郁阿姨跟我们订婚, 更怪我没有经你同意便到你的房间看你,但我实在爱你,我等不及你的心甘情愿。”他温和看她的眼睛, 坦然道:“我们已经认识快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跟商先生从认识到结婚再到度完蜜月,但我们呢?你一直在拒绝我。” 拒绝他的亲吻,拒绝跟他回家, 甚至,拒绝他的帮助。 “我只能认为你的拒绝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成为一家人。”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没有魅力使容向熙为他折服。 容向熙开口,“我现在不爱你, 结婚之后也未必爱你。” 方清梧轻笑,“我们这样的人本来也不是为爱情才结婚, 谈恋爱需要爱情, 但结婚并不需要。” 结婚往往是两个家庭的匹配, 条件是更重要的,最次要的是感情。 “如果我们结婚, 我不会跟你签订财产协定,我所有的财产跟你共享, 但你可以设置婚前协定。”他低柔说:“所有的财产,我的是你的,但你的只是你的。” 床边的书桌上静静横躺着一份雪白的文件, 方清梧目光落在这份文件上,“这是我拟定的协议,你可以拿回京交给你的律师们仔细看认真审核,你会发现,跟我结婚,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联姻之后 第146节 见容向熙翻开文件,他进而说:“结婚后,我所有的工资都上交,每月的工资都由我的太太分发,我会签订协议,保证不会出轨,一经出轨,立即净身出户。” 他的话说得很好听。 这样好听的话或许可以让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感动落泪,但对容向熙来说,这只是听起来悦耳动听的话。 个人工资算什么呢? 作为坤泰集团董事长,容向熙的个人工资跟普通高管持平。 她的财富来源于庞大的家族股权和几代传承的固定资产。 并且,容氏族规明文规定,家族个人对所有家族财产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这是确保家族财产不被外人窃取的有效手段。 这意味着,作为容家一份子,容向熙可以任意享受任何家族财产,但无法转赠他人。 当然,在容向熙做了家主之后,这项规定对她形同虚设。 但她完全可以用这条规定来卡婚姻法的bug,使自己达成名义上的“无财产”。 既然无财产,哪里还用得着所谓的“财产共享”? 她相信,作为几代传承的大族,方家一定也有类似的规定。 情份正浓时这样的规则是有效的,若是真情耗尽,所有的甜蜜承诺也不过是一场幻影。 至于净身出户就更不可靠。 没有任何法律证明出轨便净身出户的条款是有效的。 不过容向熙没有跟他辩驳,她目光停留在婚前协议的扉页。 签名的位置工工整整写着方清梧的名字,还有他的个人印章。 只要容向熙在另一个签名位置签了字,这份协议便有了法律意义。 方清梧以为她要签下名字,起身站到她身侧,“需要我帮你拿笔吗?”他的气息靠得很近。 容向熙没有躲开。 她呼吸清浅,目光直勾勾落在签名栏的字迹上。 借着月光,方清梧的字规整又机械,显得过分僵硬。 这不是她记忆里该有的字体。 方清梧说:“我在国外长大,字写得不好。” 容向熙声音微微哑涩,“嗯。” 她抬手开了灯,灯光流动在纸面上。 莲花水晶灯映出光亮雪白的影。 灯光徐徐照亮了一角的书桌,和站在书桌前,垂眸端详合同的容向熙。 不知是否错觉,方清梧觉得容向熙微微发抖。 她莹白的侧脸,在灯光下,越发苍白明晰。 过一会儿,容向熙取出一支钢笔,抬腕,在一张泛黄的书筏上笔走龙蛇写了几个字。 是方清梧的名字。 方清梧微微扬眉,“好字。” 他对这三个字是由衷的欣赏,并没有似曾相识的熟稔。 容向熙抿唇,望着纸面上的三个字。 她是完全模仿了当初照片背面上的三个字。 她实在是很喜欢那人清峻疏狂的笔锋,一眼便记在心里。 所以在此时此刻,她才能一气呵成,将当初照片上的三个字原原本本写出来。 她闭了闭眸,真相已经如此明晰。 是商呈玉。 又是商呈玉。 在她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仅有过三次怦然心动。 次次都跟商呈玉有关。 “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容向熙合上笔盖,转身。 方清梧说:“我陪你。” 容向熙没有心情搭理他,径直往前走,畅通无阻。 而方清梧刚一离开房门,便被保镖拦住。 这间屋子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保镖。 为首的保镖沉声说:“我们老板说,她想静一静,您就不要跟了。” 容向熙知晓这一切,脚步未停,身影没入昏沉的夜色里。 方清梧只能凝望她背影,看她渐行渐远。 他收回视线,望着周围围了一圈的保镖,轻轻扯了扯唇。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深埋水底的容家威势的一角。 当初来给他说媒的是一位远方舅妈,她讲起容向熙的身世,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如果说,咱们家跟普通人相比是云泥之别,但咱们家这片云不过是在飘在三界二十八天,但容家可是住在九重天上头。” 一直以来,方清梧都对这番话没有实感。 直到此夜,直到此时此刻。 原来这就是容家啊。 . 保镖紧追着容向熙步伐,“boss,您要去哪里,我开车送您过去。” 容向熙顿住脚步,目光落在狭窄的巷口,以及巷口中笼罩得深深的迷雾。 夜深了,风起树摇,但吹不散沉沉的夜雾。 她慢慢说:“我要去商先生的下榻点。” 容向熙早知道商呈玉在这里。 下午的接风宴上,当地官员至少说了五次商呈玉的名字。 他这样若有似无说:“真是巧的很啊,商先生也在这里下榻。” “您来得不巧,没能见着那时候的美景,商先生倒看到了……” “……” 容向熙听他们念叨一个晚上,想不知道商呈玉的位置都难。 保镖说:“我知道商先生住在哪里,我们过来之后,他的安保负责人跟我简单交流过,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讲。” 容向熙讥讽,“这是请君入瓮。” 商呈玉住得地方不远,隔着两个巷子就到了。 一路上白墙灰瓦,水声在道路旁缠绵,水雾浓重。 容向熙边走着,边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家里去。” 她指明得不三不四的人是方清梧、叶海英还有其他的方家人。 “太太恐怕不愿意。” 出于对郁小瑛的尊重,只要是郁小瑛居住的地方,容向熙的人只负责简单的安保,从不监视院中发生的具体发生的事情。 容向熙想知道的事情,无论是容公馆的还是小院里的,她都是直接问郁小瑛,从不问询她安插在院里的自己人。 她不想让郁小瑛有被监视的感觉。 但今晚发生的事情,让容向熙一直坚持的原则发生动摇。 她要不要像商呈玉管理汪明漪一般,密不透风管辖着郁小瑛? 保镖说:“太太只是寂寞,叶海英女士很会投其所好。” 容向熙道:“所以,我也没有怪她。” 脚步微顿,商呈玉居住的宅子已经到了。 大门洞开,门上悬挂着漂亮的宫灯。 宫灯上描绘着大片素雅的兰花。 容向熙望着空寂寂的门,毫不迟疑迈进去。 保镖立刻跟上。 这是一出几进纵深的大宅,容向熙本以为会走个十几分钟才能碰到商呈玉的面,没想到过了正门越过一扇半月门便望见商呈玉的影。 他站在花架旁,长身鹤立,提着紫铜水壶,慢条斯理给兰花浇水。 宫灯散出的渺落灯光映照在他身上,让他显出几分如如画出尘的仙气。 容向熙瞥一眼保镖的腕表,凌晨三点,亏他有闲心浇花。 而在这个潮湿的西南边境,花卉也没有缺水到半夜来浇的地步。 她挑眉,“商先生是故意等着我么?” 商呈玉放下水壶,抬眸看她,“是。” 容向熙笑起来。 她笑一次又一次为他心动的自己,更笑频繁做无用功的商呈玉。 她敛了笑,眼底的愠怒克制不住。 “我说过覆水难收,商先生到底在执着什么?”她目光灼灼看向商呈玉,“您不要一次又一次做无用功,我绝不会动心。” 商呈玉缓声说:“不试,怎么知道?” 联姻之后 第147节 容向熙走过去,抬手提起花架上的紫铜水壶。 她垂眸,冷脸将所有的水倾倒在地上。 水流如注,浇湿青石地面,水花溅湿容向熙和商呈玉的衣摆。 几秒后,所有的水倾倒一空。 容向熙抬眸,“商先生,你试一下,你把这些水收给我看。” 商呈玉屈膝俯身,用干净柔白的丝绸手帕细致擦拭青石上的水渍。 这可把周围侍奉的人心疼坏了,“商先生,我替你擦。” 这可是矜贵到一根金条都无需俯身捡起的商先生,怎么能半跪在地上擦水? 商呈玉轻轻摇头,“我会擦干净,让容小姐知道覆水也可以收起。”他将浸满水的绸帕放在黄铜盆里。 短短几分钟,已经装满半盆。 容向熙脚尖点了下放置湿手帕的黄铜盆,“脏掉的水又如何跟干净的水相提并论呢?商先生只是无用功。” 她又一次提起无用功。 像是劝他放弃,也是劝自己放弃。 “脏污的水同样可以变得干净。”商呈玉垂眸继续擦拭地面。 容向熙扯了扯唇,目光望向霜白的月。 月光很快消逝,朝阳又会灼灼升起。 流失在地面上的水分很快会被阳光蒸干。 覆水永不可收。 天空上还剩一抹月影时,几名工人从外面抬出来一台离心机。 容向熙:“您准备做实验?” 商呈玉说:“有了这个东西,不仅可以提取手帕里的水,也可以将脏污的水重新净化。” 容向熙揉了揉额心。 她感觉自己的伤春悲秋在商呈玉的奇思妙想之下简直就是笑话。 商呈玉说:“如果你觉得水得质量对不上,我可以再让送来一台冷凝造水机。” 消失的水蒸发在空气里,将空气中的水雾冷凝生成新的水,倾洒的数量便可以对得上了。 容向熙:“……” 她过一会儿,又提出一个新的难题,“但我要结婚了,跟方清梧。” “我们是我们,他是他。”商呈玉毫不在意。 他将最后一点水渍擦干净,将脏污的白帕子扔到瓷盆里,等待一会儿的处理和净化。 他垂眸擦了擦手,指节干净如玉。 “昭昭,你可以不把我当做商呈玉。”他望着她的眼,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是一触即分的距离。 “请求你,让我成为你的影子,成为你的脚下泥,成为可以信奉你的奴仆。” 容向熙没有抽开手,任由他的指尖抵着她的指节。 她抬眸问:“商先生已经做好做见不得光的情夫的准备了,是吗?” “当然。”商呈玉凝视她,声音蛊惑柔和,“昭昭,既然你还对我有一点兴趣,为什么不好好的玩弄我?玩腻了,或许困扰你的那些杂思便清净了,你依旧是那个不为任何感情所困的容向熙。” 第97章 垂怜 带着令容向熙陌生的温顺。…… 容向熙没有直接回应商呈玉, 她径直出了门。 两小时后,李璟匆匆赶到这座栽种满兰花的宅院。 他提着公文包。 商呈玉正坐在长廊下的太师椅上出神,闻声抬眸, “李助理。” 李璟客气颔首, 几步走到商呈玉面前, “我们老板仔细思考了您的话, 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特意让我过来,把您跟老板之前交谈的成果落实在纸面上。” 商呈玉笑了笑, 低落一晚上的心情总算有了起色。 他接过文件, 垂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用容向熙最喜欢的字体签下名字。 李璟提醒说:“这份文件系统得规定了您作为老板的情人要遵守的规则履行的义务,虽然这是律师拟定的, 合情合理,但您也需要仔细看一看。” 因为上一辈的事情,李璟对商呈玉有三分愧意, 对待他比对待其他在容向熙身边出没的男人格外耐心体贴一些。 商呈玉含笑道:“多谢李助提醒,容董肯拟定这份文件, 对我来说, 就是莫大的荣耀。” 从月色渺落到朝阳升起, 他静坐在廊上一夜,本以为再也得不到容向熙的回音。 此时此刻, 李璟过来递给他这样一份文件,是荣耀更是惊喜。 李璟又将一部手机和一张黑卡递给商呈玉, “老板吩咐,说如果是私事您就用这部手机联系她,这张卡也是她给您的生活费, 如果您对她的安排满意,可以随意从卡里支取一部分现金。” 既然商呈玉想做情夫,容向熙便满足他,完全以对待情夫的态度对待他。 李璟继续道:“文件规定,作为老板的情人,您不可以探听老板身边的信息,不可以干涉她的私人感情生活,不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曝光于外人和媒体之下,您想见她只能用这部手机联系她,得她允许再前往她的下榻点跟她会面——”李璟细致将这份文件的规则和要求理清,“如果您违反以上规定,老板会随时终结她跟您的关系,当然,作为您的金主,老板会定期往这张卡里转钱,以供您的日常消费。” 商呈玉答应得很轻易,眸中蕴含笑意,“我完全答应。” 李璟点了下头,“那我把文件拿回去,您尽快使用这张卡,让老板明确您的心意。” 李璟走后,商呈玉终于有了心情静静欣赏初生的朝阳。 绵延在心脏的烟雨终于有了散开的趋势。 一小时后,容向熙收到账户资金变动信息。 那张黑卡在市中心的购物市场中消费1元。 自这一刻起,那份[包养协议]便生效了。 容向熙的心再没有这样平静过。 从此以后,她便不用担心商呈玉在她的感情问题上横生枝节了。 手机上屏幕红点隐动。 容向熙垂眸察看。 那是商呈玉的定位位置。 在那台由李璟赠与商呈玉的手机里,装载着世界上最先进的定位器。 商呈玉一定知道这件事。 但他打开了手机,堂而皇之将他的位置暴露给她。 这算表露他的诚意。 门外佣人汇报,“容董,方先生过来了。” 容向熙说:“让他进来吧。” 从院里离开回到酒店,方清梧仅仅浅眠片刻又洗了澡便匆匆赶过来。 一进门,他望见容向熙端坐在正厅里的乌木玫瑰椅上,手上端着杯参片茶,浓重的热气熏湿她的睫毛。 她的神情冷淡得过分。 方清梧永远知道该如何破开话题,“昭昭,爷爷想见见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老人家,好吗?” 郁小瑛会因长者的威压孩童的纯稚而答应订婚的事,容向熙可不会。 她骨子里从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人。 她示意佣人招呼方清梧入座。 她依然高坐中堂。 按照方家的家规,这是家中长辈才能端坐的位置。 方清梧坐在她下首,端过佣人递上的茶,只能被迫仰视她。 “订婚的事情就算了吧,过一会而我让人把礼都还回去,我妈妈糊涂了,我替她向方家道歉。” 方清梧沉吟,温和说:“昭昭,这是父母之命,郁阿姨已经答应了。” 他试图用长辈的威势让容向熙妥协。 容向熙歪了下头,“我妈妈做不了我的主啊。”她含笑说:“方先生要不要到京城里打听打听,容家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呢?” 方清梧语重心长,“昭昭,长辈的话我们总要听的。” 容向熙道:“如果我那么听长辈的话,容家现在掌权人该是我在狱中的弟弟。” 方清梧顿了顿,望向她的眼。 “昭昭,两家订婚的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你想让容家颜面扫地吗?” 容向熙耐心说:“方先生,你到底要不要深入了解一下容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我的祖父有三位太太,我的父亲可以让私生子登堂入室,我只是悔个婚而已,比起我的长辈,我可以算是高风亮节,你觉得我会担心所谓的颜面扫地吗?” “还有。”容向熙沉静说:“方先生不要以道德为标准跟我讲话,我这样的人没有道德也从不信奉道德。” 方清梧第一次见容向熙这样凛然的一面,他蹙眉有些不赞同,不过还是温和问:“昭昭,那我该以什么标准跟你讲话?” “实力。”容向熙慢条斯理道:“你该基于实力跟我对话。” “而方先生,没有这个实力。”容向熙缓缓揭开她藏在温婉表象下的真面目。 方清梧的个人认知在迅速的打破重塑,他微微怔然,凝视着高坐台上淡然自若的容向熙,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认识她。 “昭昭,你——”他叹气说:“你真是好有趣。” “不过,解除婚约的事情该有我们两个一起跟长辈们说明白。”方清梧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长辈们来一趟不容易,为了这桩婚约也耗费了心力,昭昭,跟我一起过去跟他们说明白,好吗?我妈妈和爷爷都很喜欢你。” “这桩婚约是你做主订下的,你的母亲和祖父也是为你操劳,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觉得愧疚该是你自己觉得愧疚,是你让他们白白耗费心血。”容向熙说:“我不是我母亲,我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该有的补偿我会给你,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谈了。” “你昨晚是去见了商先生?”方清梧忽然问。 联姻之后 第148节 容向熙轻轻把话题挑过去,“如果你对商呈玉有意见,建议你跟他当面沟通,我这里不负责处理你们俩之间的事情。” 话落,她抬了下手,示意送客。 方清梧离开前,回眸看容向熙,“昭昭,你终究还是要结婚的,我等着你。” 他擅长用温柔的假面做执着的事情。 若是过去,容向熙或许会欣赏他。 现在,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欣赏一个陌生男人了。 方清梧离开后,郁小瑛轻轻自拐角出来。 “你这样做,我以后都没有脸见叶海英了。” “你们本来也不是一个圈子的好姐妹,见她没什么必要。”容向熙不想继续谈方家的事情,温声说:“晚上,舅舅请我们吃饭,一起过去?” 宁省是郁怀亭的任职地,亲人到访,容向熙又是大金主,作为主政官,他没有不相迎的道理。 郁小瑛说:“既然方清梧不满意,把我们尽快安排下一个。” 容向熙说:“不用安排下一个了,我打算吃回头草。” 她不想应对没完没了的相亲,直接用商呈玉压郁小瑛,“如果您打算继续向我介绍相亲对象,建议先去问商呈玉的意见。” 郁小瑛对待商呈玉可不敢像对待方清梧那样拿捏丈母娘的架子,她对这个前女婿一向又敬又畏。 郁小瑛之所以喜欢方家,也有喜欢方家气氛和睦、享受方清梧孝敬的缘故。 商家从内到外跟气氛和睦不沾边,而商呈玉也半点不会孝敬她这个丈母娘。 闻言,郁小瑛半个字都不说了,好像商呈玉是某种消声器。 容向熙扬眉,耳根子总算消停了。 她叮嘱郁小瑛,“我跟他复合这件事您不要声张。” 郁小瑛蹙眉,“既然不满意你还复合?” 容向熙继续用商呈玉做借口,“我哪里敢对他不满?当然是他不满意我。” “你是受虐习惯了?他不满意你你还跟他复合?” 容向熙看着她,半真半假说:“我逃不掉啊。” 郁小瑛又沉默了。 在去见郁怀亭前,容向熙发消息给刚刚注册的号码,[我舅舅有没有邀请你去招待所用餐?] 他回得很快,[有。] 容向熙:[你不要去了,我们一家人聚一聚。] 商呈玉:[难道容小姐眼里我是外人?] 容向熙垂眸打字,[我恭敬请求商先生对自己的身份有明确认知。] 商呈玉静静看一会儿她的回复,对他此刻身份的认知逐渐加深。 过一会儿,他回复:[谨听容小姐吩咐。] 那些纸面上的协议并非容向熙的情趣,她是打算认真落实的。 半小时后,商呈玉用容向熙赠与他的那部专用手机发消息给她,[昭昭,我要见你。] 字体入框,又逐字删掉,改成[昭昭,我想见你。] 过一会儿,他再次修改,用最符合他此刻身份的措辞。 [容董,在您跟郁书记的晚饭后,我想见一见您,可以吗?] 容向熙没回。 直到月上中天,那则发送出的消息还是沉默得待在对话框里,没有等来任何回复。 商呈玉换了衣服出门。 他走到容向熙暂住的小院前。 门前亮着昏黄的路灯,几棵树影萧萧瑟瑟。 商呈玉没有再用其他手段去探寻容向熙的具体位置,只是静立在树下,安静等待着容向熙。 天际中的霜月越发透亮皎洁,小巷处终于传来引擎声。 容向熙搀扶着醉酒的郁小瑛下车,走到门前,目光清浅在那道孤清寂静的人影上掠过,她目不斜视,抬步进门。 商呈玉轻声唤人,“昭昭。” 容向熙这才侧眸。 她将郁小瑛交给佣人搀扶,朝商呈玉走过去,“商先生深夜来访,有事?” 她慢条斯理道:“大晚上,我没有心情跟您谈商务。” 商呈玉看她,“我只是想见你。” “原来你是以我的情人身份来找我。”容向熙说:“我们的协议有规定,未经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私自来找我的。” 商呈玉:“六个小时前,我向你发送了我的请求,你没有回复。” “我回复了呀。”容向熙轻笑,笑容不达眼底,“没有回复就是我的回复。” 她抬手,轻抚商呈玉温凉如玉的脸,“做我的情人,第一点要求就是听我的话,所以,回去睡觉吧。” “听话。”她柔声说。 商呈玉眸底的光渐渐冷寂下来。 他意识到,自他签订那份协议起,他便主动放下武器,缓慢陷入容向熙精心设计的令他引颈就戮的陷阱。 可那又如何? 他垂眸,凝视容向熙在昏黄路灯下鲜妍明艳的面容。 胸腔内的心跳如此真实。 他甘愿放下武器,引颈就戮。 只愿得她垂怜。 “好。”他说 ,神情没有丝毫不满,带着令容向熙陌生的温顺。 第98章 再见 以后来我的房间记得开灯。 坤泰集团在宁省的布局不仅仅是建立几个生产通讯基地。 坤泰基金会的人追随容向熙的脚步到访宁省, 做简单的慈善捐助工作。 容向熙跟基金会高管议定了具体的捐助方向后,又道:“我居住的地方是我父亲生母的故居,这个村子也是我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 高管察言观色, 立刻说:“既然要捐助, 自然也要包括老董事长的故乡, 富贵不还乡, 如锦衣夜行,作为坤泰的员工,您的下属, 我们该为老董事长的故乡尽一尽心。” 容向熙道:“这个地方当然要拨款捐助, 但不要走基金会的公账一切支出,都由我私人拨款。” 高管愣了下,顿了下, 他逢迎道:“董事长真是高风亮节。” 容向熙说:“我是尽孝心,哪有拿着别人的钱为自己尽心的道理?” 高管道:“其实董事长之前也为这里稍稍尽了尽心,村小学就是董事长出资建立的。” 容向熙扯了扯唇, “是那个连操场都没有的小学吗?” 高管:“……” 容韶山所谓的尽心可比容向熙的“尽心”浅薄得多,他只是装模作样修了一个小学, 一切基础设施都没过完备, 没有操场没有空调, 孩子们在教室里甚至都喝不上干净的热水。 容韶山并不怀念怜惜这个地方,这是他的耻辱。 他唯一做得比较好的, 是把他母亲从前住得老院子修得很漂亮。 容向熙也没打算把这个地方“脱贫”,这是郁怀亭该操心的事, “修一条比较好的路,建几所模范性的中小学,再有几家便民性的小医院就差不多了。” 高管奉承说:“这是最容易的事。” 基金会的高管走后, 宣传部储备干部要过来替容向熙拍照,达到对外宣传目的。 “这个地方人美景美,正好适合拍照。”他真诚建议。 容向熙此刻待的地方确实是钟灵毓秀。 这可是容韶山精心为自己下榻准备的大宅。 在这个人均贫困的小山村里,这间大宅里竟然芳草萋萋,湖水盈盈,不仅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带几分雅致的古韵。 门前的几棵榕树都是他自千里之外移栽过来的百年古树。 入口处的青石台阶,足够村中普通人几年花销。 闻言,容向熙顿了下,她抬眸看向这位由宣传部部长力荐的好苗子“为什么在这里取?” 他笑,“容董,这里的景致古朴雅致,正好能打破外界对我们集团‘古板沉重’的刻板印象。拍一组高质量的人文大片,可以输出我们的文化审美和价值观,提升品牌的亲和力和高端形象,而且像您这样的天潢贵胄,这样的地方才更能彰显您的身份地位。” 连马屁都拍得这样不中听。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你爷爷是——” 他笑着说出一个容向熙还算熟悉的名字。 果然是走后门进来的。 作为有特殊背景的又以重工为主的综合性集团,坤泰集团一向避人耳目,极少在公众露面,是以坤泰集团宣传部的工作也极为清闲,除了树立一下“忠君爱国”的红色形象,几乎也没有它们这个部门的用武之地。 只有在争取海外项目的时候,他们才稍稍派上用场,但那个时候也是以海外分公司的宣传部为主,总部宣传制起协调作用。 因为没什么用,这个部门一直都是关系户的重灾区。 但容向熙还是惊讶,宣传部长会直接派一个蠢货过来跟汇报工作。 她慢条斯理道:“即使作秀,也要接地气,坤泰集团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了慈善为了建设,不是为了让董事长拍一组好看的照片给网民秀优越感。” “怎么会是优越感?”他似乎能听懂一些人话,但脑筋不大灵活,“您这样的人中龙凤,这只是在展示您日常的生活方式而已。” 容向熙轻轻颔首,没有继续跟他讲。 联姻之后 第149节 通常,她只跟部长级别的下属发脾气,这位储备干部,暂时不再她发脾气的范围内。 “我考虑一下你的建议,你让你们王总过来。” 王总是宣传部副总,他上司的上司,他惊讶,“……好。” 王总一踏进门,容向熙便冷冰冰道:“你知道你力荐的那位储备干部是什么德行吗?戾气这么重风声这么紧的时候,你派一个眼高手低的大少爷来做宣传工作,你很想你的老板在网上被人评头论足扒出祖宗十八代?” 一直以来,坤泰集团对外宣传风格都是爱国实干、正能量十足,充斥浓浓的古板老干部风。 结果这位储备干部却是张扬十足,先是建议容向熙参加真人秀输出价值观,又规划她在一个还没有脱贫的地方跟奢靡老宅合影秀优越感。 刚刚容向熙又收到关于这位储备干部的信息——在入职第一月的时候,这位人才就在网络平台上秀了工资条。 还好他没什么人关注,不然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王总说:“boss,咱们宣传部一直是关系户加塞的地方,他这样的都是靠山强硬,您忘了吗?他还是您招进来的。” 容向熙没印象,李璟适时提醒,“有这一回事,魏主任跟您打过招呼。” 容向熙轻“嗯”一声,审视看向王部长,“所以,你想做什么?” 她不相信王部长将一个蠢货推到她面前目的是为了恶心她。 王部长道:“我们要进行内部整改,不能让宣传部成为窝藏蛀虫的地方,要像中恒集团那样实现透明化公正化管理,不可以让关系户的加塞扰乱公司氛围。” 容向熙说:“你既然想改,就拟一个章程出来,我看过之后,交到董事会讨论。” “您会支持吗?” 容向熙:“我不可能明面上支持。”顿了顿,她漫不经心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明面上支持把关系户的路堵死这一项改革方案吗?” 王部长:“……您怕得罪人?” “当然不是。”容向熙慢悠悠说:“我自己就是最大的关系户,怎么可能掘自己的坟?” “您怎么能算呢,您是……”她还想再说一些蹩脚的马屁,容向熙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不擅长拍就不要拍了。” 话音一转,容向熙说:“京里出了点事情,我需要立即回去处理,你作为跟随我离京的最高级别的干部,好好协助分公司的人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宣传的事情要接地气,不要脚不沾地高高在上,没有人想看你们过得多么好。” “拍一点朴实的东西,不要有我的镜头。” “但事业部那里希望您能露面。” 容向熙淡淡说:“事业部是我发工资。” 既然她发工资,当然是她说的算。 待王总离开后,容向熙转眸看向李璟,“通知机组,改变航线,直飞德黑兰。‘回京’的消息暂时不要对外更正。” 两个月前,坤泰集团跟伊朗革命卫队签订关于投资基建能源一揽子协定,但在昨夜,容向熙通过一些非官方的商业情报渠道收到模糊预警,暗示伊方的可靠性出现了重大动摇,坤泰集团跟伊朗方面合作的核心数据被泄露给第三方,根据驻伊大使馆的暗示,那个第三方极大可能涉及美方背景。 容向熙需要紧急飞往德黑兰处理这个烂摊子。 在会面驻伊大使前,容向熙先望见大使馆接待室里的傅召棠。 他穿一身白西装,优雅矜贵。 他像旧照片里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傅召棠放下手中的波斯红茶,转眸起身,款款朝容向熙走过来。 “发生这种事情,我需要向你道歉。”毕竟,坤泰集团跟伊方的合作是由傅家牵头的。 容向熙目光在他脸上微凝,“没什么,坤泰也是追随政策方向。”坤泰集团入伊投资的大前提是中伊合作。 两个国家间的战略合作,企业的力量微乎其微。 容向熙对这件事保持乐观,一些坤泰内部已经迭代的机密而已,算不了什么,唯一让她为难的,是她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伊朗政府。 毕竟泄密这件事只是内部消息,还没有外传。 她是该一马当先跟伊朗当局撕破脸面撤回项目撤走人员,还是继续留在德黑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件事需要看国家的态度,需要跟大使仔细磋商。 “前几天,我在南境碰到了坤泰驻南境分公司的总经理,他告诉我,他不日就要回京述职,我本来想让他替我递几句话给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他望着容向熙,轻轻笑了下,“你这个样子,还让我有点不习惯。” 既然来到德黑兰,容向熙便遵从当地习俗,穿着长袍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沉静澄澈的眼睛。 “但你还是很快就认出我。” 傅召棠凝视她,只是笑,没有任何回复。 比他的眼睛更快得到答案的,是他的心。 在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的心告诉她,是她过来了。 傅召棠跟容向熙没有聊太久,容向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在她要掠过他的那一刻,傅召棠垂眸,在她耳边轻轻说:“昭昭,我会在德黑兰待一段时间。” 容向熙轻轻“嗯”一声,微不可察。 傅召棠唇角笑意深了下,没有急着回酒店,而是回到接待室,端起喝了一半的波斯红茶,垂眸品酌。 一如既往的馥郁清幽。 跟大使会谈完已经是深夜。 因为严格的宗教戒律,德黑兰的夜晚格外安静清冷。 容向熙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入眠,坐在回程的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猛然想到什么,她垂眸打开手机,望一眼关于商呈玉的最新定位。 ——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掐断了定位装置。 容向熙揉了揉额心,询问李璟,“追随政策向德黑兰投资的公司里,有没有中恒集团的影子?” 李璟侧眸说:“这次并没有,但商家跟伊朗革命卫队的合作从没有停止过,尤其是近十年,商家可以说是圣城旅的幕后金主之一。” 容向熙意料之中,她早习惯了商呈玉的无所无在无所不能。 她靠在座椅上阖眸浅眠,到了地方,李璟提醒她下车。 抵达套房,房门紧闭。 包裹着头巾的管家为她打开门,目光与她交接时,几不可察地微微垂眸,示意室内已有访客。 容向熙进门,内室一片漆黑。 踏上柔软的织金地毯,空气中隐含藏红花甜蜜的芳香。 这是一种独属于伊朗的气息,蜂蜜般甜美,依稀带着辛辣。 她往里走,刚要开灯,鼻尖在甜美的气味中隐隐嗅到清冷的松香。 容向熙轻轻阖眸,再抬眼,目光精准落到落地窗前唯一的一把扶手椅上。 扶手椅上,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影影绰绰。 而他清冷深邃的目光,透过昏沉的夜色,直直朝她看过来。 容向熙开灯。 刺目而雪白的灯光激散一切惊惧和暧昧。 容向熙目光平静的看向坐在扶手椅上的那位不速之客,淡淡道:“以后来我的房间记得开灯。” 第99章 深夜 他宁愿她对他坏一点。 话落, 容向熙审视而耐心看向商呈玉。 依他通天的手段,能准确无误找到她下榻的酒店,大概她今天做了什么跟谁见了面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容向熙平和等待他的诘问, 如同没有离婚前那般。 他是会问她跟傅召棠见面的事情还是会责问她没有跟他打招呼便直飞德黑兰的事情? 容向熙在心底盘算着。 时间在两人的对视中静静流淌, 空气中藏红花的味道渐渐浅淡, 而他的气息则在空气中沉凛蔓延。 他收回视线, 什么也没有问,温声问她,“饿了么?你近五十个小时没有睡觉, 吃得也都是飞机餐, 去洗澡,然后吃点东西,早点睡觉。” 容向熙有一瞬讶异, 不过没有表现在面上,她扬唇,下意识要道谢,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他的金主。 她是太困了,脑子也随着困意烟消云散了。 “好的。”她转身, 慢吞吞走进最里面的浴室, 洗漱换衣。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开放式厨房里飘起淡淡的饭菜香气。 容向熙望见厨房内的身影, 又有一些不可置信。 真是难得,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商呈玉下厨。 他做得饭能吃吗? 商呈玉停火, 回眸看她,“厨房油烟重, 容小姐可以到客厅等待。”他目光停顿在容向熙半干不湿的长发,“容小姐还是没有养成吹头发的习惯。” 容向熙说:“可能是因为身边没有像商先生这样贴心的情人。” 她在用“情人”这个词暗讽他。 商呈玉反倒笑起来,眸中笑意未散, “那好,一会儿我帮容小姐吹头发。” 他当然知道容向熙这样讲话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他一直不觉得容向熙的羞辱是羞辱。 这是他的荣幸。 某一方面,也是对他的恩赐。 出乎容向熙意料,商呈玉的厨艺竟然很不错。 或者,简单的“不错”已经不足以形容,应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果然是聪明人,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 联姻之后 第150节 容向熙不吝夸赞,“很好吃,商先生用心了。” 商呈玉没有动筷,只是安静看着容向熙吃,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闻言,他温声说:“能摆到容董面前的,自然该是最好的,商某没有用‘心意’来以次充好的习惯。” 他这段话不动声色嘲讽了容向熙身边的很多男人。 例如,方珏就曾经在手头拮据的情况下给容向熙送过并不珍贵的礼物,再廉价,也是他的心意,容向熙当时收到还是很开心。 容向熙瞥他道:“以后说话不要话里有话,我很累了,不想下班之后还要猜别人的心思。” 自商呈玉成年后,任何人跟他说话都是迂回委婉,就算是商载道,也只是旁敲侧击,很少有人像容向熙这样直白告诉他该做什么。 即使是他们告诉商呈玉该做什么,商呈玉也不过是淡漠以待。 不过此刻,餐厅的灯光映在他清隽的眉目,他含笑,“好,我努力克制。” 容向熙转移话题,“怎么想起来做饭?” 商呈玉顿了顿,让自己的话变得直白易懂,“因为你以前讲过,想吃我做的菜。” 那时候容向熙还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女孩儿,她很有让高岭之花俯首称臣的志气,一心想让商呈玉为她做他不可能做得事情。 容向熙沉默。 她还想让他陪她一起看电影,还想要他为她亲手雕琢吊坠。 他们之间的遗憾和隔阂,不是一顿饭便可以磨平的。 不过容向熙心底也没有如以往那样充斥尖锐的戾气,她的心完全是平和的,当所有的不满都被宣泄干净后,心底只有平和的倦怠。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只想清净安稳过日子。 她对感情不再有追求,只希望她的情感不会影响到生活的秩序和事业的发展。 在这一点上,商呈玉会比其他莫名其妙的男人更符合要求。 吃过饭,容向熙在洗漱保养后靠在床上看邮件。 坤泰集团内部出现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波,又有一位高管pc被捕。 这件事在坤泰集团可是说是司空见惯。 在坤泰内部,中层以上的高管一般不止两个家。 容向熙简单回复,[消息压下去,高管撤职。] 高管的上司回消息,[boss,是否太严厉,这件事没有走漏风声,我觉得可以参考以前老董事长在时的做法,停职半个月。] 容向熙没回,直接冷着他。 她垂眸打电话给人事部,“走两个人,pc那一个还有他的上司,两个一起走,他的上司就以监管不力的名义。” 人事毕恭毕敬答应,觉察到大老板语气严肃,说了句玩笑话缓和气氛,“他的上司之所以要保,也是因为他是夜店常客,他是怕祸殃及池鱼。” 容向熙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因为有有一只手虚虚拢住她的肩膀。 他靠近,清冽如松雪的气息拂过,微微带着沐浴后的潮气。 “我帮你吹头发。” 商呈玉的姿态看似亲昵,但保持在容向熙可以随时离开的距离里。 只要她不愿意,她可以随时在他的束缚中离开。 商呈玉总是以占有欲极强的姿态进入她的生活,但在具体的相处中,他又总是斯文而疏离。 这大概是他跟方清梧最大的不同。 商呈玉从未用那种炽热而欲望汹涌的眼神看过容向熙。 即使在床上,他的情绪也是以平静为主,极少克制不住。 “可以。”容向熙转眸说。 她穿着款式最普通的睡袍。 这种睡袍,既不是她蜜月期穿着的性感吊带短裙,也不是跟商呈玉冷战的时候严实保守的睡衣。 只是最简单的款式,素白的缎面,面料服帖覆在身上,腰间是一根窄窄的系带,露出玉白的锁骨还有白皙的手腕。 未施粉黛,容向熙依旧眉目盈盈,神情平和温婉。 面对贸然入室的前夫,她缺乏该有的恐慌和羞涩。 商呈玉不知她如何想,却也不会问她的心。 情况未明时贸然试探她的心意是蠢货才会做得事情。 他有耐心,只要她允许他留在她身边。 吹风机柔软轻和的风吹起,商呈玉修长白皙的手指耐心梳理着她长发,使发丝可以均匀被风干吹暖。 容向熙垂眸继续浏览公司邮件,看了几分钟,她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以前你也这样帮我吹过头发,那个时候你好像很不满我在你吹头发的时候做别的事。” 商呈玉说:“我只是不喜欢你忽视我。” 他似乎真的开始把话语变得明白易懂。 容向熙放下手机,看他,“我以为你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商呈玉敛眸,并没有承认,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爱她。 只是,他还没有理智得辨明那样不受控制的情绪就是爱。 吹干头发,正式入眠的时候,商呈玉没有离开。 他收起吹风机,靠在床的另一侧。 灯光幽幽,容向熙拢起绸被,躺在枕上。 她望着身侧那位姿态闲散的男人,微微偏头说:“我以为,你会矜持得表示睡到次卧。” 商呈玉低眸看她眼睛,“如果你喜欢口是心非的男人,我会那样做。” 容向熙笑了下,“那商先生留着吧。” 她已经很累了,没心情拉扯。 她对身边人的要求就是不要打扰她的工作再加上可以帮她逃离郁小瑛的相亲安排。 其他的事情,她没有精力拉扯。 反正她不需要像防备其他男人一样防备商呈玉。 用汪尔雅的话说是,商呈玉没有世俗的欲望。 商呈玉很小的时候便自恋觉得跟其他女人发生接触是一种他吃亏的行为。 “二哥连幼儿园小女生亲他都不愿意,他觉得人家占他便宜。” 关灭灯,一室寂静,容向熙侧过身体,面颊对着落地窗那一侧。 商呈玉没有躺下,静静望她乌润披散在枕边的发丝,忽然开口,“如果做你情人的是别人,你也会这样轻易答应他们登堂入室么?” 容向熙睁开眼,没有说刺人的答案。 她说:“除了商先生,不会有其他人做我的情人。” 商呈玉怔了下,轻笑,“你该说更难听的话来讥讽我。” 容向熙转过脸,她的面颊在昏沉的夜色中呈现玉一样的莹白,”没有难听的话可以说了,我的母亲在我如今这个年纪已经生下了我,我不想再纠缠于情情爱爱里。” “比起情感,更重要的是生活,我不想再过波澜壮阔的感情生活。” 她不想再认识新的人,她没有精力再处理生活中突然冒出的陌生人。 商呈玉是她曾经深深恨过的“旧人”,但同样,他也是安全的。 商呈玉没有再说话,轻轻躺在她身侧。 凄清的夜里 ,他无法入眠,犹如当年得知她对他的爱意全然退却那一夜一般。 人的贪婪果然永无止境。 在重新回到她身边后,他又开始不满足于她以完全平淡漠然的态度对待他。 他轻轻触碰她蜷缩在身侧的指尖。 容向熙睁开眼睛,”你又要做什么,我没有力气——” 商呈玉伸指轻轻掩住她的唇,柔声说:“我只是想取悦你。” 他又开始用冠冕堂皇的话掩饰自己的不安,“毕竟我是你的情人,服侍你这位金主,理所应当。” 商呈玉并不是重欲的人,比起纾解自己的欲望他更喜欢取悦服侍容向熙。 他连她的唇都没有碰一下,却足以让容向熙沉沦。 结束后,他开了夜灯,衣冠整洁,俯身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下,“昭昭,可以睡了。” 容向熙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折腾什么。” 她眸光里有盈盈动人的光晕。 商呈玉凝视她,“如果是别人这样对你,你也会如此这样吗?” “哪样?” 商呈玉没有讲。 他太想验证,他可以睡在容向熙身侧可以取悦她,是因为他这个人,而不是此时此刻他所谓“情人”的身份。 他宁愿她对他坏一点。 第100章 舞会 一段美满的婚姻。 翌日早上, 商呈玉自德黑兰飞回京城。 他没有再去云山探望汪明漪。 联姻之后 第151节 自从汪尔雅出嫁后,汪明漪很少住在云山,没有侄女的陪伴, 她耐不住云山的冷寂。 商载道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 商呈玉能量渐大, 商载道为了商呈玉的脸面也需要给汪明漪一份体面。 商呈玉回到商宅, 第一时间碰见要出门会友的汪明漪。 汪明漪被佣人搀扶着, 眼见商呈玉回来,也不急匆匆往外赶了,交代身边的佣人几句让她退避, 忙不迭问:“你又把昭昭跟方清梧拆散了?叶海英正埋怨我呢, 说我没交待清昭昭的感情。”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叶夫人没有什么好埋怨的,难道她还妄想着容向熙会一心一意对待她儿子么?” 他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汪明漪:“这是什么话,哪个家长不希望孩子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呢, 叶海英生气是应该的,哪有这样的,好好说着要订婚, 结果昭昭撂下方家一大家子直接回京了,方清梧也什么都不讲, 恐怕是被昭昭伤透心。” 对别人的孩子, 汪明漪倒是很有一番怜悯之心。 商呈玉从汪明漪说出的一番话里挑出一段复述, “哦,哪个家长都希望孩子有一段美满的婚姻。” 汪明漪不明所以, “嗯?” 商呈玉淡笑,“希望我的母亲也能祝福我有一段美满的婚姻, 而我的太太只会是容向熙。” 汪明漪被自己的话噎住,沉默一会儿,刚要反驳, 商载道从里面出来了。 他健步如飞,眼睛锐利精明,头发被染得乌黑,丝毫没有老态。 他不用人搀扶,身后的李秘书亦步亦趋跟着他,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你在宁省做不得不错,我这就让人给你打报告。” 这是商载道当年跟商呈玉交易的一部分内容。 商载道保证不插手商呈玉的感情和婚姻,商呈玉便要答应商载道延续他所谓的“光辉伟大”的事业,在他故去后,撑住商家这座煌煌巍然的大厦。 “还是缓一缓,这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商呈玉暂时还不能把自己的位置钉死在国内,一旦完全走在台前,很多事情都不大方便。 譬如,最重要的就是,他不能随时飞出国见容向熙。 他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跟商载道说,除非他想让容向熙的日子过得更艰难。 商呈玉冠冕堂皇,“现在更重要的是打好地基,之后再循序渐进,按照您铺的路平步青云。” 商载道当然看得出商呈玉的话只是套话,不过无意拆穿。 他并没有十足把握掌控住商呈玉。 商呈玉还愿意继续履行这桩交易,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惊喜。 上车之后,商载道没有让李秘书汇报公事,难得有闲情雅致打听起旁的事,“听说昭昭在跟方家的订婚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方家人拿着容向熙这层关系来他这里套近乎。 当然,为了这个相处还不错的前孙媳,商载道也不介意稍微抬一抬方家,给他们一些扶持性帮助。 李秘书望一眼老领导的神情。 老领导眉目微扬,似乎对容向熙和方清梧成就好事乐见其成。 李秘书斟酌着语言,“如果已经订婚,呈玉不会有如此好心情来商宅。” 他该去医院闭关了。 商载道定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恼,“老二还是个情种,这点跟他爸爸不大像。” 李秘书笑着说:“这样优良的品德,当然是随您。” 商载道被他这直白的马屁拍笑了,“我可没有像他这样用情。” 最起码,他不会把自己死后的遗产留给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再入彀中。 感情对商载道来说,只是一个维持人设的需要,是亲近群众的手段,他连独生儿子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所谓的妻子呢? 更何况,容向熙还没有为商呈玉生下一儿半女。 李秘书不想让商载道继续深思这个话题,毕竟他答应过商呈玉,要尽量说容向熙的好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去,“别说呈玉,希林对昭昭也是用情颇深啊。” 商载道笑一声,“别提希林,他对昭昭的感情就像那本日记一样假!” 说起日记,商载道的思绪被引开,蹙眉道:“真是蠢货!也是堂堂正正受过正经教育的公子哥儿,整天净使阴谋诡计,一门心思想算计老二,结果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自从知道商希林是自己计划上了飞机后,商载道都后悔为他留了那些真情实感的眼泪! 李秘书讪讪笑着,没再搭话。 自从知道商希林是自寻死路后,老领导的身体都变得好了,整个人越发精明强干刚硬果断,以至于,竟然能在面对中外记者采访时,义正言辞说出,“我这一生,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更没有做过不可告人的事!” 若说以前,商载道说这种话还有演戏成分,现在,他完全是问心无愧!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领导队伍里最清正廉明的人,他可以问心无愧堂堂正正下去见老师。 商呈玉目送商载道的车队驶离,侧脸回眸看汪明漪,“您要出去见谁?” 汪明漪望他深冷漆黑的眸,停在舌尖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你有事吩咐我?” 商呈玉说:“郁夫人还在宁省,您把她接回京城。” “我!”汪明漪不可置信。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商呈玉道:“如果您希望儿子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就去做。” 未等汪明漪答应,他已经安排好她的行程,“到了之后,先去拜会郁夫人,之后再去向方家人致歉,我会让人给您备一份礼,见了方家人,就说他们的订婚成不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方家人不满,就来找我的麻烦,我在京城虚位以待。” 汪明漪想,方家人大概不敢来寻他麻烦。 叶海英再不满,也不敢直接找到商呈玉抱怨,不过是悄悄在她耳边埋怨几句。 抱怨商呈玉,方家哪里敢呢? 就连她这个当妈的都不敢抱怨商呈玉呢。 . 容向熙睡醒之后,床侧已经空了。 床边柜上留下一枚信筏,字迹清峻劲拔,龙飞凤舞,字句清晰写明他不告而别的原因,然后还写了大概的回归日期。 ——明晚。 他也不怕猝死 容向熙垂眸看完,将信筏收起来。 她起身去舆洗室刷牙洗脸。 李璟早就等候在舆洗室里,亲自替她挤好牙膏,将牙刷递给她,说:“两个小时后,徐大使会来酒店看你,应该是关于跟革命卫队生意的最终处理方案有关。” 容向熙“嗯”一声,“徐大使是鸽派,处理方案应该比较温和。” 李璟道:“温和就代表咱们这边吃亏。” 容向熙说:“为国家吃亏是我们身为企业家的荣幸。” “你不是资本家么?” 容向熙动作微顿,笑了,“在m国,我是资本家,在国内,我可是企业家。”如果她再努力一些,可能会在“企业家”前面再盖上“人民”的帽子。 容韶山可是终其一生都没得到这个称谓。 容向熙洗漱完,走到梳妆台前上妆,李璟已经等候在梳妆台前。 他俯身,在她到来前一秒,轻轻将椅子从桌底拉出。 “你的变化好大。”容向熙坐下,眸光望着镜中李璟英俊的脸。 李璟的身体微低,修长的指尖从她发间穿梭而过,他在为她梳发。 “你喜欢这样的改变吗?” 如果她没有跟商呈玉开启这一段半尴不尬的所谓“包养”关系,她会很反感贴身助理跟自己行为暧昧,但现在则完全不同—— 或许,她需要一个人来制衡商呈玉。 敛眸,她又改了主意。 ”我心疼。” “那是不反感。”李璟笑了笑。 容向熙转过头,她不再通过镜面观察他,而是转身直接看着他眼睛。 “我身边的这些人没有人可以斗得过商呈玉,我不想你介入这段复杂的关系中。”她不能让李璟成为她跟商呈玉斗法中的炮灰。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容向熙温和说:“当然。” 李璟怔然,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答案。 “我也知道你自己不知道你喜欢我。”容向熙柔声,继续道。 他自己不知道,她便可以装傻。 “我现在知道了。”李璟轻轻扯了扯唇,“可是太晚了。” “并不晚。”容向熙仰眸,直白说:“因为这段感情,关键点不在你知道不知道,而在我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你或早或晚知道都没有用。” 李璟沉默一会儿,半晌,“我想,我该去准备你跟徐大使会见的材料了。” 他那一颗春心被容向熙短短几句话摧毁得不成样子,又变成高效冷淡的人工ai。 容向熙笑,“去吧。” 容向熙刚刚打扮好,徐大使便提前到了。 容向熙在茶餐厅招待他,温柔和善。 她摆出的模样,好像不是杀伐果决的容家话事人,只是一位温婉柔和被迫坐在这个万众瞩目位置上的小女人。 徐大使当然知道她是伪装,就譬如精明强干的商载道总是以一副和蔼的老农民形象见人一般。 不过,她这样柔和的模样却是要比强势的样子更顺眼。 无声间,心底的防线慢慢压低。 联姻之后 第152节 “在正式的会议召开前,我想提前告知容董跟伊方交流的成果。” 会议上洽谈的往往是既定成功的事情,而阻碍成功的因素,早早便在会前的各种磋商交流中抹平。 容向熙望见徐大使温煦的神情,心底的警铃蓦然奏响。 她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交流成果”是让坤泰集团吃亏的结果。 果然,刚坐下,徐大使眉目中露出些许歉意,“碍于国家战略,伊方跟美方私下交流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项目暂停,但人员和设施不要往回挪,先保持静止状态,等待国家的进一步谈判。” 不声张泄密的事情,便意味着伊方不会因泄密的事情给坤泰集团任何赔偿。 不开工却要保持人员和设施留在伊方境内,这便意味着坤泰集团要白白付出劳务报酬和租金却没有任何产出,空费成本。 容向熙心底的思绪千变万化,神情却没有表露。 徐大使说:“委屈你了,国家方面会给予补偿。” 容向熙说:“当然不会委屈,坤泰集团也不需要任何补偿,我父亲在任的时候,一时意气做了很多有愧于国家的事情,我这个当女儿理当把未尽的责任担起来。” 容向熙没有急于喊假大空的口号,这未免显得虚伪,只是将话题引到容韶山身上,她不希望上层以对待容韶山的态度对待她。 徐大使笑起来,“你父亲确实年少轻狂过,当然那个时候老领导也在世,不过后来,你父亲便是很有担当的企业家了。” 这个所谓的有担当,也只是不跟国家作对,表面上逢迎国家政策,真让他出一点血,他是不愿意的。 这一点上,他的女儿比他强得多。 徐大使深深望一眼容向熙。 “我本以为劝说你要千难万险,没想到这么容易。” “还是您劝的好。” 徐大使大笑,“你这话就虚伪了!” 容向熙见气氛轻松起来,示意佣人摆上茶点,“这是您家乡的小食,希望您吃得习惯。” 徐大使捏起一块糕点,尝了尝,不吝赞赏,“不错,家乡的味道。” “不过,在这里吃还是不过瘾,回国后,我邀请你和郁书记还有杨书记一起吃。” 徐大使任期将满,不日回国,显然前途辉煌。 他口中的郁书记自然是郁怀亭,杨书记—— 容向熙心底涌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我的荣幸。”她敷衍过,没有明确答复。 她想如鱼得水,却不想贸然进入任何一个派系中。 她身上烙下最深的印记是商载道的前孙媳。 她觉得这个烙印很好,暂时不想抹除掉这个痕迹印上另一个痕迹。 佣人轻轻敲门,走到茶餐厅,似乎要汇报,但见徐大使在这里,又欲言又止。 徐大使察言观色,欲起身,“我避一避。” “您千万别。”容向熙赶紧拦住他,瞥一眼这位没有眼力见的佣人,话说得很柔婉,“什么事啊,直说就好了,这里没外人。” 佣人是酒店配备的,没什么眼力见,更何况收了那位年轻英俊先生的红包,忙不迭入内想完成任务,没想到被女主人瞥过来这样清冷的一眼。 仅仅这样一眼,她脊背生寒,心脏陡然捏住,整个人被恐惧感攫取。 “是、是一位姓傅的先生,明晚请您到海湾庄园参加舞会。” 海湾庄园是德黑兰单独开辟出的富人区,里面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超级富豪,只有在那个地方,男士才有饮酒的自由,女士也有不披黑纱的自由。 容向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位冒失的佣人离开后,徐大使含笑道:“这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容向熙配合问:“我认识?” “是你那位妹妹。”徐大使对容二小姐有很深的印象,毕竟如此不拘一格的千金满京罕见。 容向熙笑意微浅,“确实挺像。” “傅家是南境傅家?” 容向熙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徐大使自己想问还是替他身后更加位高权重的人问,谨慎回答,“是。” 徐大使说:“容家跟傅家不一样的,傅家看起来势大,不过上面有意纵着来平衡境外势力,容家可不一样,容家源远流长,是肱骨,容小姐与傅三公子走的路径也终究不同,他更着眼于海外的一方天地,而你的根基和未来,始终在这片土地上,是要与人民同行的,我希望在未来冠于容董人民企业家的称号。” 容向熙忙推辞道:“您高看我了。”而后,她又柔和笑,“但我愿意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话落,她又恳切说:“既然您已经知道傅三公子明晚邀请我到海湾庄园的事 ,明天晚上,您愿不愿意陪我一起一探究竟呢?” 徐大使诧异,“可他只请你。” 容向熙看出他眼底的满意,再接再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就答应我吧。” “还是不了。”他终究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面,不过望着容向熙真诚而恳切的眼眸,他笑说:“如果容董不介意,舞会结束后,倒是可以跟我交流交流成果,我这个上年纪的人,也很想了解了解年轻人的新世界啊。” “当然当然。”容向熙唇角扬着,热切又谦卑。 徐大使走时 ,脸上带着笑意,而在他的身影没入走廊拐角的那一刻,容向熙脸上的笑意便落得干干净净。 容向熙冷冷瞥一眼李璟,“你跟我进来。” 第101章 尾声 习惯身边阴魂不散的商…… 容向熙从不是喜欢对下属甩脸子的领导, 她的威慑力也不需要通过向下属耍威风才能体现出来。 但是今天她太过气愤,气愤于在她跟徐大使谈话的私密空间里,一位冒失的女佣竟然这样夺门而入。 “她进来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容向熙示意佣人关门, 勉强压下怒气, “作为我的第一助理, 作为会谈点的第一负责人,你难道不该拦住她吗?还好她是傅召棠拜托的人,如果她属于其他派系怎么办?” 不管那位女佣属于哪一个派系身后的主人是谁, 在那个场景下, 在徐大使的注视下,容向熙只能让她开口,以显示自己的磊落清白。 还好女佣说得只是不重要的事, 她可以含糊过去,如果是重要的事呢? 那她也只能咬碎牙齿含血吞。 这件事确实是李璟的失误。 女佣是酒店配备的,没有经过严格培训, 李璟想当然把她当成国内那些训练有素的佣人对待。 容向熙跟徐大使的谈话开始,除了几个留下服侍的必要侍者, 他早早带着其他人避开, 没想到这位女佣如此没有眼色。 “抱歉。”李璟没有辩驳, “下一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容向熙稍稍消气,又问:“你怎么可以让傅召棠的人私下接触我身边的人?” 任何外人想跟她身边的人传消息都要过明路, 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她怎么知道那人是想传消息还是探听消息? “因为这是傅先生派来的人。” “傅先生派来的人你就不能管了?李助理,我请求你清醒认识到你在为谁服务!”容向熙怒不可遏, 刚要继续发作,瞥到李璟的脸,硬生生忍下来。 李璟眸光温和, “她要传达的是傅先生送来的消息,而你很在乎傅先生,这就是她的尚方宝剑,我不敢拦截。” 他的身后是横斜着的窗,窗外是厄尔布尔士山。 太阳光下,山顶积雪莹莹。 容向熙蓦然冷静下来。 她一直以严格的要求禁止身边人跟商呈玉有过多接触,却独独忽略掉傅召棠。 内心深处,她觉得傅召棠是安全的人,尽管他为她带来一次又一次危险。 “以后,商先生和傅先生,你可以一视同仁。” “那你要应傅先生的约吗?他没有递交明确的邀请函,只是收买了一个人来传话,如果你在这次舞会上出现问题,他也会毫无责任。”李璟看着她说:“如果是商先生递来这样一个不明就里的消息,你应该不会前往应约。” 容向熙道:“既然不合规定,那你就派人过去使这场赴约符合流程。” 李璟说:“我可能要派安全专家过去,确保这次的舞会场所没有安装炸弹,确保这座海湾庄园不会像游艇一样突然卷入海底风暴。” 容向熙:“德黑兰不临海,它不会突然被卷到海上去。”她挑眉,“你似乎对傅召棠很不满。” 她语气轻缓,显然刚刚那一茬已经挑过。 李璟说:“我不会喜欢一个一次又一次让你涉险的人。”他不喜欢把话说得肉麻,面无表情说:“他的所作所为影响我未来三十年的薪酬。” 言下之意,容向熙要是突然死了,以后就没人给他发工资了。 容向熙笑了声,体会到他隐晦的关心。 “派人跟傅家磋商吧,如果海湾庄园的安全情况不能符合我应约的标准,那么,我将不会出席明晚的舞会。另外,我要明确的邀请函。” 傅召棠方面融洽接受了容向熙方面提出的要求。 而李璟派出的检察人员也确保海湾庄园内没有任何违禁品。 一切都是安全的。 临出发前,大使馆特意派了一位秘书陪同她前往,既护卫她的安全,又充当第三双眼睛。 到了地点,有侍者接应容向熙到客房更换衣衫。 因为入乡随俗,容向熙出行的装扮依旧是黑纱覆面长袍裹身。 海湾庄园内的景色却秾丽得多。 只在车上遥遥瞥一眼,便望见花苑里身穿西装的绅士和穿着长裙的女士。 在穿上那条繁丽而华美的流苏裙后,服侍她穿衣的侍者又轻轻递给她一张面具。 面具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像是雪花凝成。 带着黄金面具的侍者说:“这是面具舞会,您要入乡随俗。” 容向熙接过,将面具轻轻托在脸上。 侍者小心翼翼为她系上绸带,固定住面具的位置。 她柔软的手轻轻扶住容向熙的肩膀,端详她,倏忽一笑,“昭昭,你真美,这张面具也很衬你。” 侍者摘下面具,露出傅漫云的脸。 联姻之后 第153节 容向熙眼眸弯起,唇角轻勾,“漫云,谢谢你。” 傅漫云道:“我以为你没有认出我。” 容向熙道:“我只是以为你没有想跟我相认。” 傅漫云拉住她的手,轻轻说:“这次的舞会既没有商业价值也没有政治意义,仅仅是哥哥想圆自己的梦。” 傅漫云凝望容向熙。 傅漫云有一双跟傅召棠极为相似的眼睛,眼角漂亮勾起。 容向熙与她对视,从她面容上很轻易寻找到傅召棠的痕迹。 她的心无声涌动起来,变为一条湍急的河流。 “哥哥想跟你求婚。”傅漫云说,“如果你觉得难为情,随时可以转身离开。” “这是傅先生叮嘱你来告诉我的吗?” “是的。”傅漫云抿了抿唇,“他不想你为难,所以布置了一场面具舞会,众人都以面具遮面,谁也认不出谁,就算你当众拒绝他,旁人也不在意的。” 容向熙还没回答,天边便绽放起流苏一样璀璨的烟花。 缕缕烟火自天边散开,流金一般,在漆黑莹蓝的天幕中转瞬即逝。 容向熙偏头看向窗外。 幽深而花团锦簇的院子里,身着华服的客人们在围着喷泉翩翩起舞。 耳边是极具阿拉伯风味的舞曲,追溯千百年光阴,荒凉而萧瑟。 “是哥哥在弹琴。”傅漫云说:“他就喜欢这种别具风味的曲子。” “他在等着你出去。”傅漫云紧紧握住容向熙的手,“我们一起出去,不要让他久等,好吗?” 容向熙轻轻抽出手,“让你的哥哥进来。” 傅召棠很快走进这间布置得典雅奢华的化妆间。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面上带着半遮面的面具,露出深邃而温和的眼睛,在容向熙转眸望他那一瞬,他摘下面具,轻笑,“昭昭,好久不见。” 在大使馆招待室里的匆匆一见不能算正式见面,这一次勉强算得上。 容向熙解下面具系带,露出完整的脸。 她看向他,没有任何迂回,开门见山,“我不可能答应你的求婚。” “这只是要完成我的承诺,你当然可以不答应。” 容向熙垂眸望着脚下的织金牡丹纹地毯,“但我不想在公开的场合跟你扯上明显的关系。” “我们戴着面具。”他很耐心的解释,一步步向她走进。 “这个面具的掩饰性可以忽略不计。”容向熙说完,傅召棠已经停在她面前。 他很高,跟商呈玉一般颀长挺拔,但从不会带给她威压感。 容向熙对他最深的印象,是无垠昏暗的海面上,他伤痕累累,虚弱苍白,又勉强撑着冷淡,向她示威的模样。 那就是他跟她相处中,最具威慑力的时候了。 “你不想在众人欢呼中接受我的求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容我求婚一次吗?”他说着,膝盖屈起,已经跪在她面前。 他手上捧着一枚漂亮精致的红宝石戒指。 “这枚戒指又是你们傅家的传家宝?” “是的,而且是为数不多的被经历过金婚的老人家戴过的传家宝。”傅召棠温和说:“你知道,傅家这种地方很难有美满的婚姻,这枚勉强沾了点美满的福气。” 容向熙偏了下头,“如果你死了,你的妻子该怎么办呢?” 傅召棠笑了下,说:“她们大概会被迫殉情。” “就像你的母亲。” “是的,就像我的母亲,不过——”傅召棠温声说:“傅家更乐意对外声称我的母亲是自愿殉情。” 容向熙接过那枚戒指,放在灯下,打量一会儿,“瞧,这就是我不能跟你结婚的原因。” 傅召棠依旧跪着,仰眸看她,眼底化开融融笑意,“我从没有妄想过,你会跟我结婚,我只想跟你一起度过一段还不错的日子。” 他的求婚,只是想让容向熙知晓,他是认真开始这一段感情。 从始至终,他都不敢妄求一段结果。 容向熙没有回应。 她想过。 她想过撇开商呈玉,认真开始经营一段感情。 她尽可能拔掉身上的刺,随遇而安的走进傅家,走进他的生活。 “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很喜欢你。”容向熙将戒指重新交还给他。 窗外的曲子又换了一首,是欢快的小调圆舞曲。 不变的,是烟花下迷醉起舞的人们。 傅召棠接过戒指,用心放在口袋里,配合笑了下,“我以为你初见很讨厌我,你看着冷冰冰的,指尖只轻轻碰了我一下,眼神居高临下,像隔着几千米看人一样。” “我真正讨厌一个人,那个人是不会察觉到我讨厌他的。”容向熙说:“你要一直跪着吗?” 他有些无奈,“我的腿有些麻了。” “你又受伤了。” “小伤。” 容向熙伸手想要搀扶他起身,触及到他的指尖,她的手被紧紧握住。 而后,所谓受伤的人轻轻用力,她整个人便被扣在他怀里。 “可以抱一下吗?”他这样问询,手掌却已经扣住她后脑,使她的面颊伏在他怀里。 . 商呈玉抵达德黑兰后去的地方是容向熙所在的海湾庄园。 到了海湾庄园后,进入的第一个房间是容向熙所在的化妆间。 进入化妆间后,他望见的第一个景象是容向熙顺从被傅召棠搂在怀里。 周围侍奉的人已经被他驱散,除了窗外欢悦的钢琴演奏声,商呈玉耳边只闻寂静风声。 他静静望着室内相拥的璧人,耐心给了容向熙几秒推开傅召棠的时间。 可惜,容向熙没有任何动作。 耳边听到她轻柔关切的话语,“伤得严重吗?” 他再没有耐心,垂眸发了条指令。 接着是傅召棠的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这个温柔惬意拥抱着别人前妻的男人终于不再岁月静好,他神情变得严肃而紧绷,“昭昭,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傅召棠疾步出门,轻易望见静立在隔断后的修长身影。 傅召棠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 这点诧异没有阻挡住他的脚步,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 等傅召棠走远了,商呈玉才慢悠悠步入这一室凄清里。 月光明亮,在月影下跳舞的人们也渐渐散开。 他走向容向熙,坐在她身侧,轻轻拥住她纤弱的肩膀。 如同拥住自窗口漫漶进的月光。 “昭昭。”他语气沉缓,似乎在极为冷静叙述一条永恒的真理,“不管你的世界里有谁经过,你的身边最终只会剩下我。” 他长途跋涉,身上并没有风尘仆仆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冽洁净。 容向熙眼睫颤了颤,并不惊讶他过来。 她已经适应他无时无刻随时随地的从天而降了。 她懒得分析他如何知道她的位置,又如何神通广大遣走傅召棠。 甚至,她已经撑不起对他不悦的情绪。 烟花散尽,月上中天,漆黑的天幕中,最终只剩下清冷皎洁的月光。 容向熙已经习惯。 习惯了眼前亘古长明的月光,习惯,身边这位永远阴魂不散的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