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路明非不想成为恋爱怪兽》 第1章 灰眸之下 深黄在秋色中荡漾,午后的阳光伴隨著风声轻轻摇曳,总让人想打个倦意满满的哈欠。 世界就在几个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连撑著眼皮保持清醒都是一种奢侈,路明非对此深表赞同。 他的视线又在自己暗恋的文学少女陈雯雯身上不满足的颳了几圈,格外留意女孩儿脚下踩著的那双一尘不染的小白鞋,他当场下定决心,等会儿要做一个有关於十年后的美梦,他下班回家推开门以后第一眼也要看到这双小白鞋。 或许是被朦朧慵懒的清风打扰了,女孩儿抬起纤细白嫩的手臂轻轻压下略有起伏的长髮,路明非突然屏住呼吸,仔细的注视著陈雯雯手腕上绑好的装饰红绳。 一切都静了下来,直到纸张的翻页声在他耳边哗啦啦流转,將他拉回现实。 那双铅灰色的眸子微微凝视,目光聚焦在眼前清晰到的运动会报名册,无精打采的路明非顿时打了个激灵。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三千米长跑项目下面的时候。 “为什么是我去跑三千米?” 面对著一脸无奈和不解的路明非,赵孟华心底冷哼几声,默道那肯定是你去跑谁没事愿意跑三千米,但摆在正面上,尤其是当著教室里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肯定是不能把这句话讲出来的。 “每个人都报了一个项目,就你没报。儘管学校上面说运动会这种事情能报名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去观眾席,但是你懂得,这种话听听就得了。”赵孟华翻动著手里的报名册,侃侃而谈,“现在只有一个三千米长跑的项目没人报名了,正好你一个都没报,也只能轮到你去了。” “可我的身体素质……我怕自己会死在跑道上。” “我给你支个招。”赵孟华瀟洒的將手中摊开的报名册啪的一下合上,“你要是实在做不到,就象徵性绕著跑场跑个半圈,然后和裁判说要拉肚子跑不了了。” 路明非闻言一愣:“临阵脱逃半途而废?” 赵孟华笑著点了点头,轻轻呢喃了一句,声音小到只有路明非和他能听见。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等到他轻鬆愜意的回到了座位,那句话依旧残留在路明非耳边。 “路神人你不是正好擅长这个吗?本色发挥罢了。” 没有多少不屑,也没有多少鄙夷轻视,就是很简单很平淡的语气。 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公认的、沉默的事实,宛如屹立千年万年的高山,庄严又巍峨,冰冷又沉重。 再窝囊的人,面对这样的话语都会心底生出几分戾气和不满,可惜路明非不是。 如前文所言,他是神人,脑迴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现在想的是要不要在运动会前多啃几根冰棍好让这个“肚子疼跑不了”的託词更真实一些,不过由於他担心自己到时候真一下没憋住,还是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转身离去的模样真是瀟洒极了』,你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对吧?” 喑哑磁性的女性嗓音沿著空气里瀰漫的淡淡阳光慢慢流动,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 路明非仔细的看著赵孟华的背影,尤其是赵孟华和前桌陈雯雯谈笑风生时的模样,不得不感慨的点点头。 “確实,难怪他这么受欢迎……”路明非的声音顿了顿,抬手轻轻揪著自己头顶上的鸡窝,从里面捋出来几根略长的卷鬚,反覆绕著圈圈,“也难怪你喜欢他。” 他的同桌苏晓檣倒也没面露羞涩,只是眼中闪过几分说不清晰的暗流,目光聚焦在捂嘴偷笑的陈雯雯身上。 “喜欢个屁嘞,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苏晓檣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著些许不满。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啊?!不喜欢吗?!你上个礼拜不是请全班吃披萨然后说你要追他吗?!” 苏晓檣顿时大惊失色,猛然起身,单手捂住路明非的嘴,然后有些心虚的四下张望,发现没什么人看他们俩以后才鬆了口气。 不过这个姿势还是太危险了,骄傲的女孩儿密切希望没人因为路明非刚刚的话语而將注意力投过来,却忽略了被她压在身下的是个有点丧但各方面还算正常並且网际网路经验丰富的少年郎。 急促紧张的喘息间隙,路明非不经意间细嗅著苏晓檣身上的气息。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才过去不久的夏天,璀璨夺目的太阳於天空高悬。 他轻轻挣扎几下,正好和女孩儿那双狭长美目对上了视线。 苏晓檣咬紧牙,恶狠狠道:“我要追他就是我喜欢他?你说话得负责任!不然我告你造谣!” 儘管声音很小,但其中的质问意味很明显。 “你不喜欢他你追他干集贸?”路明非说。 “你不懂!”苏晓檣的视线飘忽,下意识的往陈雯雯身上瞥。 而落在路明非眼里,这目光看向的可就是那个阳光男孩儿赵班长了。 所以他第一时间將苏晓檣这种行为定义成了日本动漫里女主们很常见的一个特质。 傲娇。 他日后会为这个想法做出无数个错误的判断。 苏晓檣可不是顶个黄毛扎个双马尾小嘴一歪红著脸別过头去的那种小女孩。 她在各方面都成熟的很,至少比路明非成熟。 比如说现在。 “那个……对不起,能不能换个话题,就算不换的话能不能先鬆开我。”路明非挠著自己的脸,整只手都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的发抖,“你的那什么,欧……额不是,反正就是碰到了,挺挤……” 苏晓檣这才注意到现在的尷尬姿势。 女孩儿鬆开手,重新落座,指尖抵著木製的课桌轻敲,那是一种节奏感很强的敲打声,夹在著思绪游走的无声流动。这些下意识的小习惯也都是她从自己那个商业大亨的老爹身上学来的,儘管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老爹每次都在下属面前这样思考,但孩子学习父亲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她在思考,思考赵孟华和陈雯雯,儘管没人点破,但大概很多人都看出来这两位说不定有点苗头。她说自己要追赵孟华也单纯是因为看陈雯雯不太顺眼,就像是小孩子会抢不顺眼的玩伴的心爱之物。 至於为什么看陈雯雯不顺眼,那就得问她身边的衰人同桌了。 可能是因为路明非在高中开学第一天时在她身边隨口说的那句“陈雯雯大概就是我们班的班”,也可能是同情路明非的暗恋被陈雯雯来回利用却又不点破。 谁在乎?她不在乎,她或许只是不太喜欢陈雯雯。 而此刻的路明非就像是面对苏晓檣老爹的那些下属们,隨著上位者的沉思,周围气场陷入安静以后,那轻轻的敲打声便更加深入人心。 尤其是他刚刚和苏晓檣来了一次不算亲密的亲密接触,儘管是女孩儿压著他,但这方面不论怎么说大概都是女方吃亏。 自己现在就像是走进被告席的罪人,路明非心想。 “你得支棱起来啊,路明非。”苏晓檣突然开口打断了路明非的胡思乱想,“你不是喜欢陈雯雯吗?继续保持现状你这辈子都追不到她。” 一个更优秀並且全身心繫在陈雯雯身上的路明非,或许能为陈雯雯和赵孟华两人之间略有苗头的好感火苗泼一盆水。 一来让路明非变得更好一点不至於整天衰衰的让人看不顺眼,二来让她有更多时间追求赵孟华,而且如果她真追到手后还能看到陈雯雯吃瘪。 简简单单一石三鸟,天才少女的一些小计谋。 苏晓檣的声音不算大,但落在路明非耳边无异於惊涛骇浪。 路明非立马陷入手足无措,低著头小声支支吾吾:“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我我保密工作不是做的蛮好嘛……” 苏晓檣露出一个不太好形容的微笑,眼神里夹杂著无奈和怜悯:“全世界都知道。” “那那那……”路明非伸手对著陈雯雯的背影指指点点,满脸涨红,已然是说不出更多的话。 苏晓檣微笑道:“你觉得呢?” “肯定是不知道啊!不然她……” 路明非本想据理力爭,但说了半句话,语气又弱了下去。 一来他没理,二来他爭不过。 衰神趴在他肩上发力了属於是,那几缕颓丧无力的气息又流了出来。 苏晓檣刚升起的期待又落下去了:“你要是继续说下去我说不定还会高看你一眼。” 反抗本身就是一种勇气,不论这种反抗是正確还是错误。路明非没能反抗赵孟华强加给的“三千米长跑”,也自然没有反抗她强加的“陈雯雯知道你喜欢她但是人家不在乎”。 “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追陈雯雯?”苏晓檣抱著试一试的心態再次开口。 “嗯——”路明非托著长长的鼻音,低垂的眼眸时不时瞥向陈雯雯的背影,“我……” 陈雯雯的背影真的很好看,至少路明非是这么觉得,如墨垂下的青丝镀上一层又一层阳光,加深深秋所伴隨的金黄。她的侧脸被灿烂的骄阳慢慢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大致轮廓,反倒给了路明非更多的遐想空间。 那双眼睛会眯起来吗?细长的柳叶眉呢?也会弯下吗?她微笑时唇角会勾起多少弧度呢? 路明非不知道。 “餵?” “路明非?” “餵?” 咚—— 路明非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看向身侧,却见苏晓檣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女孩儿明媚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不耐:“给个乾脆利落的回答!別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 “我……”路明非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呆滯,目光渐渐空洞,他又默默把视线移了回去,看著陈雯雯的背影。 苏晓檣翻了个白眼,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绪,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新想办法。 可路明非的声音就像是敲打海岸线的不息浪潮,比海鸥的低吟更加响亮。 “我想!” 苏晓檣的动作顿时停止,她缓慢地、意味悠长地转动眸子,凝视著路明非那双铅灰色的眼睛。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其实也挺好看的,只是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乾净。 铅灰色中,夹杂著些许深邃低沉的漆黑。 或许是心底深埋的欲望,或许是倔强灵魂的底色。 “我很期待。”苏晓檣饶有兴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某种情绪已然在心底的土壤发芽。 第2章 「需要帮忙吗?」 路明非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在仕兰待个六年,高考去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再乖乖待个四年拿到毕业证,然后走一走叔叔的关係进入某个基层岗位当公务员,每天累死累活像条野狗,拿著不多不少的工资和年终奖,和陈雯雯结婚生子,然后慢慢老去。 虽然有关於陈雯雯的那一段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可以没志气,但不能没有想像力。 他像每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一样,幻想著某个平静的时刻,生活被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打破,然后一群身著黑色衣装的干练人员和他说上一声boss我们有麻烦了哪里发生了动乱世界需要你,接著他就在同学们震惊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而路明非对於人生的一切思索,都终止於这个秋天的午后,平平无奇的午休时分。 那句坚定的“我想”,並非出自深思熟虑后的信誓旦旦,而是脱口而出的不甘心。 在那个瞬间,他放弃了思考。 “只会说大话,可没什么用~” 女孩儿的声线带著不属於这个年纪的磁性和喑哑,再配上她唇角微微上扬时,面容自然凝聚出的温柔和明艷,为她的声音增添了几分亲和力。 苏晓檣轻笑著,腰板抵著墙壁,可肩膀却像路明非那样,往身前塌下了些许,这样她就可以单手撑著自己的脑袋,换个角度去凝视路明非脸上流露出来的情绪变化。 “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说说而已,对吧?” 路明非咬了咬下唇,瞳孔放大,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陈雯雯脚下的那双小白鞋。 他好像突然被人塞进了冰柜里,阵阵寒风將他心底翻涌的热血重新冻结。 苏晓檣的话没错,他说的再帅並没有什么用,归根结底他要是能追到陈雯雯那他说的就不会是“我想”而是“我要”了。 “所以……”苏晓檣撑著脑袋的那只手,食指轻轻在侧脸上敲击。 她拉了好长好长的一道空白,让路明非聚精会神的想听她说些什么话,可她偏偏任由沉默蔓延。 路明非越专注,苏晓檣唇角的弧度便越惊心动魄,或许路明非自己都没发现,在他等待苏晓檣下文的时间里, 他不自觉的压低身子,向苏晓檣靠拢。 直到他的眼中只剩下苏晓檣微微上扬的嘴唇。 “需要帮忙吗?”苏晓檣的声音像是一阵縹緲无形的微风,在路明非耳边擦过,仔细听,她或许什么都没说,但又让这简短轻柔的话语变成鐫刻在路明非耳边的一段刻痕。 “……” 路明非的喉结没有规则的颤抖了几下,咽下一口唾沫。 多年来不算苦也不算幸福的生活让他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苍蝇会叮无缝蛋,一个巴掌也能拍响,就连自家人能认出自家人都算是老天保佑的好事。 苏晓檣现在的话语怎么听怎么可疑,后面一定藏了不少阴谋。 可人家到底图什么?招募一个忠心耿耿的跑腿小弟?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他身上没什么值得苏晓檣图谋的。 路明非很没底气的悄悄向后退缩了半公分。 儘管他没什么值得苏晓檣图谋的,但传闻像苏晓檣这样的小富婆说不定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决定拉开点距离然后拒绝掉这个充满诱惑的提议。 退缩不是什么很坏的事情,苏晓檣自然还有办法。 “一个更好的你,一个你梦寐以求的未来。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听我的话。”苏晓檣轻声细语,“我这可是好心好意的想帮你,如果你要拒绝,那就拒绝吧,別后悔就是了。” 她给出了选择,一个勉强能接受,一个是待在原地转圈。 看似选择罢了,谁都不会选择待在原地,尤其是在那声不屈的吶喊声之后。 路明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反正都已经在南极了,怎么走都是北伐。 “帮我……你会得到什么好处?”路明非小心翼翼的说著。 苏晓檣重新坐直身子,不再直视路明非的眼睛,而是拿起桌上的钢笔,漫不经心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她的回答同样漫不经心:“我可不想高中生活结束以后让人知道我和一个衰神当了三年同桌。” “可我们才成为同桌不到两个月……”路明非说。 “我当然知道。”苏晓檣的笔锋没有半点停顿,“但如果你的成绩继续保持不变,而我的成绩也保持不变,那就是三年同桌了。仕兰的同桌一对一帮扶小政策,你懂的。” “所以帮我是为了你的名声?” “算是吧。” 反正不止为了她的名声就对了。 可怜的路明非,被苏晓檣玩弄於股掌之间。 而路明非此时再次看了一眼陈雯雯的背影,毅然而然的点了点头,並说:“请你帮我。” “看看吧,前面几步完成不了的话,就別说请我帮你这种话。”苏晓檣的声音和那张草稿纸被一起送到了路明非的面前。 其实纸上写的东西很好理解,无非是早睡早起,上课认真听讲,不会的题目多问问苏晓檣,以及当前最重要的事情,长跑。 不一定要在三千米长跑上拿到什么名次,但这三千米必须得跑完全程。 而路神人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他並没有纠结苏晓檣的给予的计划合不合理,也没问苏晓檣到底要怎么帮他。 他说:“我还在思考要不要请你帮我……你就开始写这些东西了?” 苏晓檣对著他微笑了一下:“你会不请我帮你吗?” “万一呢?” “好吧,那也无所谓,我並没有损失,而是你丟失了一个翻身的机会。” “你真会拿捏人心。” “谈不上拿捏,只是你所渴求的一切都摆在脸上。”苏晓檣伸出手,在路明非的桌子上敲了几下,“我只不过是天使投资人。” 路明非凝视著草稿纸上的一笔一划,油墨未乾的痕跡里透著清香,午后的阳光暖热又灿烂,將草稿纸晒成金黄——他手上捧著的好像是一页神圣的经文。 他轻声道:“谢谢你,小天女。” 苏晓檣轻轻弯起唇角:“合作愉快,路明非先生。” 路明非闻言一滯。 说实话,“路明非先生”这简短的几个字,像是给他浑身上下过了一遍电流,酥酥麻麻的,舒爽极了。 苏晓檣笑的更欢了。 第3章 团长?!你在干什么啊团长?! “你身体怎么样?” 面对著苏晓檣这个赤裸裸的问题,路明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子,同时略带紧张的四下张望。 他脑子里过了一万遍“苏晓檣不屑於嘎他腰子卖钱”,但架不住害怕就是害怕,再怎么暗示也害怕。 “我换个问法,你的身体素质如何?”苏晓檣的鞋底轻轻在塑胶上拍打,静謐无声。 路明非扫视了一圈塑胶跑道,夜晚的跑道上没有什么光亮,几盏路灯坐落在绿茵之外的主干道,这里面只能依稀辨识道路,不至於撞了什么东西摔一跤。 他迟疑了半秒钟,想去看苏晓檣脸上的神情,只可惜天色有些黑,他完全看不清。 “大概能一口气跑下来一圈半……”路明非小声道。 “你知道三千米得跑七圈半吧。” “当然知道,简单的加减乘除我还是会的。” “任重而道远啊路明非先生。”苏晓檣双手抱胸,一边思索,一边打量路明非,“运动会在半个月之后,从一圈半到七圈半,这可是很漫长的一段路……如果你要放弃现在就直说,毕竟你还什么都没投入。” 要是放在以前,路明非听了这句话肯定就当场放弃了。 但现在他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尤其是那句“路明非先生”之后。 路明非顿了顿:“先试试吧,夭折总好过胎死腹中。” 一二级没处理好总好过没网开不了游戏。 “路明非先生,你得明確一点。”苏晓檣抬起一根手指,指甲泛著点点路灯投射下的光,“你的目標並非是在三千米长跑中拿到名次,而是跑完全程,这无关於天赋,只在于坚持。当然,如果你能坚持跑完全程並拿到名次,那就更好了。” 路明非点点头:“请继续。” 苏晓檣继续说:“现在的你肯定是坚持不了七圈半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说的一圈半里面有没有水分,且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现在的目標就是不停歇跑三圈。三圈、三圈半、四圈……这个目標不断向著七圈半前进,你能理解吗?” “我不是三岁小孩。” “很高兴你不是。” 多说无益,路明非基本是在苏晓檣喊出开始以后便拉足了马力狂奔,很不轻鬆的开始了这场训练。 坏消息,他跑完以后就瘫了。 更坏的消息,他只跑了两圈。 路明非喘著粗气,仰躺在绿茵。 他其实是在看星星看月亮,在整个心肺系统都陷入燃烧般的火热疼痛时,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身上的短袖已经被汗液完完全全湿透,就像是跳进水里游了两圈,大腿那一块更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將他的肌肉绑住,酸麻而且紧绷。 最糟糕的,是他根本就没跑完三圈,他所说的一圈半其实就是他的极限了,而在双眼发黑腿脚发软以后还能坚持跑个半圈,他现在觉得自己牛逼极了,老坚强了。 苏晓檣靠在他身边缓缓蹲下,黑色的修身长裤在夜幕下和绿茵的顏色融为一团,一瓶撒了些许食盐的矿泉水被女孩儿贴在了他的额角。 儘管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路明非还是用嘶哑的喉咙挤出了一句谢谢。 只可惜,他想的有点太美好了。 “我给你定的目標是几圈?”在路明非伸手去接那瓶水时,苏晓檣平淡的话语缓缓响起。 路明非的抬手动作顿时一滯,粗粗的喘了几口气,並说:“三圈。” “你跑了几圈?” “两圈多一点点。” “所以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面容明艷的女孩儿轻笑著,就像是说著日常谈话时隨口的玩笑。 路明非吞了口唾沫:“因为我……跑不动了。” “所以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因为我……” 路明非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或许是有一阵轻柔的微风,將苏晓檣的长髮轻轻撩拨,也轻轻刮奏著他浑身上下的热汗,因剧烈运动而升高的体温骤然降了下去。 成功只有一种困难那就是失败,而失败却有无数个理由。 兜兜转转的晚风,多么柔和,像是情人的耳鬢廝磨。 而属於路明非的那阵晚风,却在他耳边呢喃,用温柔的语气询问他,问他为什么躺在这里。 苏晓檣不是来表达困惑的,也不是来关心他的,只是在用问句告诉他,他还没跑完。 “一切都没开始时,我问过你要不要放弃,你说你要试试。”苏晓檣的声音被晚风揉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但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这里不存在『试一试』这个选项。我不会陪著你试一试,当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算开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明非將胸膛中藏著的剧烈起伏狠狠压制,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很好。” 女孩儿將那瓶盐水放在他耳边的草地上,轻声说:“所以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所以为什么躺在这里呢? 等待什么呢?等那瓶盐水进入乾渴的咽喉吗?等体力恢復然后去大吃一顿吗?等女孩儿的关心和鼓励吗? 路明非咬紧牙,双手撑著绿茵,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將自己重新丟进塑胶跑道的旋涡里。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心臟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脚腕处像是绑著看不见的巨大铁块,每一次迈步,都能依稀听见铁块在地面上拖动的巨大轰鸣声。 如果他的身体是一个老旧腐坏的机关造物,现在他觉得这个造物该报废散架了。 可埋在胸膛里的蒸汽机依旧在迸发动能,推著他往前走。 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 多走一步都是好的,多走一步都离目標更近。 等到路明非再次走到苏晓檣身侧时,女孩儿这才露出了些许真心实意的微笑。她轻轻頷首:“可以,做的不……” 可路明非並没有停下。 苏晓檣到底在说什么,他没听见,他也听不见。 他只知道蒸汽机还在运转。 这不是他妈的只跑了两圈还差一圈所以要补上的弥补措施!而是他妈的因为半途而废所以要重新开始的翱翔! 或许很少人见过放学后的学校,尤其是夜间。 安静是它唯一的形容词,没有其他。 起起伏伏的脚步声为这份安静打著节拍,配上少女恰到好处的静默,以及男孩儿那剧烈粗重的呼吸。 星月高悬,路灯的光影在枝叶间沙沙摇晃,男孩儿的影子被无限拉长,直至融成一团,从y轴倒向x轴。 “我……躺著是……为了……” 苏晓檣蹲在路明非身旁,听著他断续的、近乎偏执的呢喃。 “为了……重新跑三圈……” 女孩儿微笑著鼓掌,並说:“恭喜你,路明非先生。” 掌声是庆祝成功的礼炮。 第4章 觉悟者恆幸福 视线模糊之际,星星点点的光亮被渐渐合上的双眼阻隔於外,路明非久违的感觉到了平静。 真奇怪,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心臟跳动的轰鸣声在全身上下沸腾,可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就在他身边。 就站在他身边。 “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哥哥。” 路明非艰难的昂了几下脑袋,朝著说话之人的方向望去。 方口小皮鞋走进了路明非的视野之內,再往上看,便能看见轻轻摇晃的黑色西装下摆,乾净的一尘不染,却又像是已经有了很多年的歷史。皮鞋的主人是个年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面相上像亚洲人,面容精致俊秀,介於男孩儿和女孩儿之间的稚嫩和乾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漫不经心又高雅贵气。他的眼睛里溢出些许淡淡的金色,就像是火苗躲在瞳孔后燃烧。 他撑著一个和他体型完全不匹配的巨大黑伞,伞盖下笼罩著他以及路明非两人。 长得像个虚假的布娃娃,路明非心想。 “像个虚假的布娃娃?”男孩儿勾起唇角,温和的微笑中却诡异的透露出几丝恶意,“隨便你怎么想,但有一点我要郑重声明——哪怕是贗品,我也绝对是做工最优秀的那一个。” 路明非顿时瞳孔紧缩,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心里话会被这个男孩儿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而且几乎分毫不差。 “先聊聊你吧,哥哥。”男孩儿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白色丝绸领巾,收了伞,嘴里念念有词。 “肌肉疼痛、身体力竭、浑身被汗水弄得黏糊糊,你把自己折腾的不轻啊~” 路明非收回了视线,一边在心底盘算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边撑著绿茵缓慢爬了几下。 如男孩儿所说,他的確全身力竭,连站起来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只能保持一个半趴半跪的姿势,勉强昂著脸,咬著牙回了一句:“你是哪位?” “一个迷失多年的灵魂罢了。”男孩儿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隨风扬起的尘土。 “我折腾自己关你什么事?” “可千万別这么说,看著你反覆榨取自己体內的精力我可是很心疼的,明明你生来伟大,却又甘心躲藏在伟大下佯装狼狈。” 三言两语之间,路神人很快就有了判断。 这是个神棍。 正常人是不能和神棍好好交流的,问他今天天气怎么样,他会说我刚刚拉了一坨屎你要不要尝尝。 可惜了,长得还挺好,误入歧途变成神经病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路明非在心底为这个男孩儿唉声嘆气,又说:“天色很晚了,早点回家,別让你爹妈担心。” 男孩儿却沉默著,没有回话,他依旧注视著路明非。 路明非透过额前垂落的黑色碎发向他望去,却只能捕捉到那双淡金色的瞳孔,以及燃烧著名为悲伤的火苗。 可悲伤的火焰里,却反覆涌现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愤怒。 “我在问你!” 他的嘶吼声震如洪钟,带著天威般的审判:“为什么要重新爬起来!” “为什么要一口气跑完三圈?!” “为什么要坚持下去?!” 男孩儿的西装下摆无风自动,发出一阵剧烈的爆响,虚无的黑影在月色下无限拉长。 他那张精致的面容被虚无完全遮蔽,连月亮都恐惧的躲藏在黑云之后,路灯滋啦作响,闪烁不停。 路明非下意识移开了视线,顺著汗水的滴答滑落,他看向了自己撑著草地的双手,指缝里已经满是泥土的草屑。 为什么要坚持著重头再来呢? 他也不明白,他自认为是一个对於放弃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人,说他懦弱也好废物也好,总之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基本上都写著失败,既然结局註定是失败,那半途而废好像也没什么。 可这次偏偏是个例外。 或许是小天女口中的那一句句“路明非先生”,或许是灵魂深处埋藏的不甘心,他真的分不清楚。 他只知道一点,当人生这辆车在下坡路上急进猛突开碰碰车的时候,或许坐在驾驶座上的他应该踩一脚剎车而不是油门亦或者什么都不做。 月光透过薄薄的黑色云雾,缓缓探出头,路明非的声音清晰又明亮,从草地中腾空而起,钻进了男孩儿的耳朵。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问句。 “变得更好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男孩的回答同样清晰明了:“不算是。” 路明非盯著从自己额角滑落的汗水,他甚至能在汗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个自己狼狈的很,像是一条路边的野狗,隨时可能被一脚踢死。 但那个自己的瞳孔里,却烧著他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刺骨的冷漠无情,像是剧烈的不甘愤怒,又像是遍布荒原的死寂平静。 他和那个自己同时鼓动唇舌,低声说:“我想做正確的事。”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做——”路明非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缓缓转动目光,和一脸疑惑的苏晓檣对视,女孩儿好看的眸子里倒映著他狼狈的身影。 what? “你想做……你到底在说什么?”苏晓檣紧紧皱著眉头,目光在路明非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睛里写满了狐疑和莫名其妙。 路明非:“……” 他现在无比渴求来个人告诉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刚那个男孩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 苏晓檣刚刚为什么消失不见了?而现在又蹲在他身边? 路明非的脸颊时青时白,最终滑向了困惑和苦闷的深渊。 “小天女,我跟你说个事,你千万別害怕。”路明非小心翼翼道。 苏晓檣將那瓶水放在路明非身旁,双手抱胸,一脸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说什么的表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路明非咽了口唾沫,“我有第二人格。” 苏晓檣露出了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並说:“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吗?很有进步,继续保持,比你那些滔滔不绝的白烂话好多了。” 第5章 撕破伤口丶 门缝后的光亮如此微薄,站在门外的人,他的影子格外细长。 路明非怀里抱著厚厚的书山,辅导资料、课堂笔记、卷子练习册,应有尽有。 都是苏晓檣塞给他的,叫他今晚必须认真学三个小时,第二天要抽查成果。 路明非很想拒绝,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啊,那我回去认真看。” 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语气平静的可怕,他无法想像那居然会是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话。 路明非一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一手紧紧抱著这一叠东西,將钥匙缓慢的插进锁孔。 锁扣被轻轻转动,严丝合缝的机关被完全解禁,路明非轻轻將门推开。 客厅的光景顿时映入眼帘,那抹薄弱的微光来自於茶几上的小夜灯,而他的叔叔路谷城这会儿正四仰八叉的躺倒在长沙发上,一条毯子裹满路谷城全身上下,空气里瀰漫著些许未散开的淡淡酒气。 好一副已婚男人被赶出臥室的油画,甚至是3d的。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了,但可惜还是惊动了半醉半醒的叔叔,只见路谷城的那两条长眉紧紧皱起,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撑开了眼皮,看向躡手躡脚的路明非。 他浑浊的眼珠子里有了些许混乱的醉意,但看到路明非的一瞬间,他还是清醒了不少。 “叔叔,晚上好啊。”路明非哂笑著打了个招呼,“您这是……被婶婶赶出来赏月呢?” “我等你呢,一晚上没回家,你婶婶和我都担心死了。”路谷城倒也没在意侄子的打趣,毕竟这种被赶出臥室的场景也算这个小家里常见的一幕,“怎么样?又去网吧打游戏去了?还是……” 路谷城突然止住话头,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几下路明非,他这个侄子现在狼狈的不像话,但整个人却透著一股子昂扬的精神气,比起平常里整天面带討好却心藏阴鬱的那个路明非来说,这样的路明非才更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 “你跟別人打架了?打贏没?看上去像是打贏了!”路谷城招呼著路明非靠近些,声音压的很低,却饱含快意,“肯定打贏了对吧?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把对方按在地里揍!” 同时,这个有些狼狈的、满身酒气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钱包,仔仔细细的点出来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指尖小心的搓了搓,很捨不得的模样,接著他將钱包递给了路明非。 他压低声音:“你帮我去楼下买包软蓝,这些钱应该是够了,要是不够记得私下和我说一声,你叔叔我还是有点小积蓄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路明非满脸狐疑的看了一眼鼓囊囊的钱包,这里面零零整整的纸幣加起来肯定近一千,用这些钱去买一包二十的烟怎么可能不够。 “剩下的就当是给你的路费了。”路谷城很无所谓的挥了挥大手,昂头凝望著天板,“隨便用嘛,充网费啦、买点零食、或者说是给暗恋的女孩子买点礼物,也可以去医院做个检查什么的,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忽略了身体健康……” 路明非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叔叔口中的这些钱应该够了,指的並非烟钱,而是给他应急用的医药费。 叔叔觉得他打贏了一场难捨难分的胜仗,这些钱是给路明非用於赔偿人家医药费的,但他又不想让婶婶知道,那必然会落了“一家之主”的面子,因为婶婶一定会在打架这个问题上指责路明非。 这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决定。 有些人清醒了一辈子真不如糊涂时的灵机一动。 长沙发上满是被路谷城压出来的褶皱,路明非借著小夜灯探出的点点柔光,將路谷城脸上的笑容和褶子收入眼底。 “叔叔你……不怪我吗?”路明非低声询问。 “这有什么!”路谷城摆摆手,一脸得意,“怪你打架?哪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没跟人打过架?你现在倒是让我想起了你爸爸,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样子,可真跟人打起来他比谁都狠,我当时帮他善后的时候头疼死了……” 眼见著叔叔又要聊起兄弟俩年轻时的各种趣事,路明非很识趣的沉默了,准备继续听著叔叔的滔滔不绝。 可这次路谷城却没有在往事上多讲,反倒是聊起了另一方面。 “你婶婶是个女人,她懂个屁!”路谷城儼然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打架的確不好,但那也得看时候,有时候这架不打不行,人家骑在你头上屙屎屙尿了还好脸相迎,哪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能忍得住?!” 如果放在一两年前,叔叔能在办公室里说出这句话,或者在那件事之后,立马在私底下和他说这种话,路明非觉得,他肯定会很感动。 可太晚了啊,过去的事情所酿造的伤口不会隨著时间癒合,它只会和不停歇的心跳声融为一体,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它都会提醒你,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没和人打架。”路明非说著,將钱包重新放在茶几上,“我只是……绕著跑道跑了好几圈,整个人都累虚脱了,也许是浑身精力无处发泄,谁知道呢。” “不用赔偿医药费,不用因为拿不出医药费而帮人干半个月的值日,也不用屈辱的给人弯腰道歉。”路明非顿了顿,声音很轻,就像是几年前的心声跨越时间抵达现在,“尤其是他骂我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的时候。” 叔叔脸上的笑容闻言一滯,渐渐纠结成失意和复杂,他或许知道当时自己和自己老婆做的不对,可事到如今也不太可能认错了。 “你婶婶她……她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嘛,看开点,都过去了。”路谷城低声说著。 路明非微笑著点了点头:“是啊,都过去了。” 也许吧。 原本还沉浸在些许酒劲里的路谷城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他不太適应的扫了眼客厅四周,怀疑是阳台门没关好,吹进了冷风。 路明非双手抱紧胸前的资料,头也不回的钻进房间,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在客厅里迴荡,为这次深夜的叔侄对谈画上句点。 “叔叔晚安,我看会儿书就睡了。” 第6章 原来你的忍道是有话直说 清晨的第一节课,人们想起了,被数学支配的恐惧。 讲台上的老教师扫了一眼讲台下的一具具“尸体”,拿起尺子愤怒的拍著讲台: “睡觉?!睡觉!这个年龄段,你们是怎么睡得著觉的!” 每每这时,“尸体”们都会爭先恐后的復活,连连拿起笔来凝望著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而数学老师继续愤怒道: “看我干什么?看黑板!我脸上有字?” “哪门科目都学就是不学数学是不是!我们是文科班!数学就是最拉分的科目……” 略。 老教师喝了口茶水压压惊,目光扫动,最后停留在一个清秀面庞上:“路明非,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题目。” 同时他心底也在犯嘀咕,刚刚那些昏昏欲睡的人里居然没有路明非,这的確是个反常跡象。 要知道,那可是路明非啊,体育课都能睡著的神人,更何况本就枯燥无聊的数学课。 不会真给他答上来了吧? “我不会。”路明非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又毫不停留的坐下。 不会就好。 老教师鬆了口气。 差点给这小子装到了。 他连路明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坐下这件事都没关注,反正他也没指望路明非答出来,只是看见路明非不在瞌睡大军的行列里有些惊讶,下意识的点了路明非罢了。 下课铃声恰好响起,老教师也没再多说什么,隨意摆摆手示意下课,接著便脚步匆匆的离去。 “路明非先生,今天很清醒嘛~” 在错杂欢脱的玩笑声中,苏晓檣的声音清晰的不像话,路明非精准的捕捉到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乃至句尾微微上扬的语气,儘管没有看向她,但路明非依旧能想像到女孩儿说完这句话以后,轻轻勾起的唇角。 “托你的福。”路明非说,“我现在亢奋的不得了,就像是打了喝了几十瓶红牛和浓缩黑咖啡。” “为什么要这么说?”苏晓檣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困惑。 路明非顿了顿,又说:“绝对和你有关就是了。” 这並非撒谎,路明非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累。 儘管腿酸的走路都费劲,儘管抬手的动作都迟钝的嚇人,可他心底却满怀跃跃欲试,自昨晚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进入了另一条轨道,这辆疾驰的列车正不停歇的飞速向前挺进。 尝过了一次关於成功的甜头,谁都想品尝下一次。 一切的都开始都取决於苏晓檣的那句“需要帮忙吗”,以及那一声声“路明非先生”,很难说和她没关係。 “我已经收到你的感激之情了,但还太早,你还有很多目標没达成。”苏晓檣低著头,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从第一页落笔,“我在帮你准备今天的计划表,精確到几点几分钟你要在哪里做什么事情。” 路明非皱了皱眉:“可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你还能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网吧打游戏?去篮球场看別人打球?还是说坐在这个位置偷看陈雯雯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要换一个角度?” “我是文学社的成员啊,还得忙社团的事情。” 苏晓檣握紧钢笔的手顿时停止,她的確忽略了这一点。 她激励路明非的根本动力,是来自於路明非对陈雯雯的憧憬,而身为文学社成员的路明非,在社团活动中能和陈雯雯有更多的接触,从哪个角度上来看路明非都会把这件事放在其他事情之上。 所以,只能换个角度了。 “你喜欢『日久生情』这个词语吗?”苏晓檣头也不抬,继续写著计划表。 路明非琢磨了几秒钟,的確没琢磨出什么东西来,毕竟苏晓檣不像是那种扣字眼开下流玩笑的人。 “喜欢吧,听上去就挺美好的。”路明非说。 “谈谈你对这个词理解。” “双方在平淡的生活中渐渐有了好感,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哎总之就挺美好的。” 苏晓檣的声音紧隨其后,低沉的像是催命符:“所以你和陈雯雯日久生情了吗?” 路明非:“……” 他也想啊! “人家对你没什么兴趣,对吧?路明非先生。” “……” “对你没兴趣,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日久生情,相处的再久也只能让她觉得『哦,有个叫路明非的,是个不错的社员,只可惜他好像喜欢我』。” “……” 路明非觉得自己如果能看见自己胸膛里情况的话,那颗火热的心臟肯定被这几句话伤的千疮百孔。 现实永远沉默,沉默的屹立在那里,谁都改变不了。 “作为女孩子,我给你传授点经验吧。”苏晓檣微微侧过头,视线在路明非的侧脸上轻点,就像路明非此时正用余光看向她一般,“如果你乾净的像张白纸而且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还受欢迎,那你隨意使用你那套『日久生情』的策略。” 很显然,这几个形容词和路明非都套不上关係。 “如果你不是,那就保持神秘,保持距离。”苏晓檣继续说道,“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给陈雯雯看,她只能看见一个卑微到泥土里的人,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和她保持距离。” “从全身心灌注,到若即若离,再加上你在我的帮助下日新月异的变化,我相信她肯定会好奇,而好奇恰恰是沦陷的开端。” “所以……” 女孩儿轻笑著,將黑色的笔记本推到路明非手边,声音轻柔:“路明非先生,你的选择是?” 又是这样,看上去给出了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选择。 路明非翻开黑色的笔记本,並说:“我听你的。” 很好。 很好! 苏晓檣笑的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如果她的计划成功,那搞出来的动静肯定不小,能见到那场面真是死了也值回票价! 她凝视著路明非的侧脸,观察著男孩儿脸上的情绪流动,瞳孔闪烁著星星点点的兴奋。 或许是她以前从未在意过路明非,现在她才发现,这个人好像……长得还可以? 如果用心收拾收拾,路明非的顏值肯定挽救一把他糟糕的风评,毕竟只看脸不看人的傢伙们可多了去了。 “你那个『日久生情』的策略也可以纳入计划中。”苏晓檣顿了顿,“你或许还没察觉到,你可能长得还……不错?至少脸蛋看上去挺乾净的,不像周围其他男生,坑坑洼洼的看著就难受。” 这句话將路明非从专注中拉了出来,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我?” “你。” “长得还不错?” “长得还不错。” “我长得还不错?” “你长得还不错。” 路明非下意识的看了眼手里的电子表,十来块钱一个,实用又便宜。 苏晓檣顺著他的动作,也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腕錶,疑惑道:“怎么了?计划中你的第一张试卷应该是在三十分钟后开始,我写的计划,我记得很清楚。” 路明非哂笑几下:“不是,我在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號。” “自信点啊路明非先生。”苏晓檣认真的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相信我的眼光,你的长相绝对说得上不错,很不错。” 没等路明非回答,另一个清朗的男声便从两人身侧传来。 “小天女,你的玩笑话又进步了。”赵孟华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的微笑,“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路神人长得好像確实还行,或许也有一些女孩对他心怀情愫呢?” 路明非对著赵孟华露出一个纯真丁一郎的微笑,心底骂了句傻逼,就喜欢挑这种时候来贬低他。 “傻逼。”苏晓檣面无表情的看向赵孟华,“打断其他人对谈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赵孟华脸上的笑容一滯,青一阵紫一阵,很快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以赵孟华的性格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但咽不下也得咽,他惹不起苏晓檣。 先別管赵孟华,路神人现在想问苏晓檣点事。 看著目瞪口呆的路明非,苏晓檣问道:“怎么了?” “你你你你……你不是要追他吗?要追他你还骂他?” “这是两件事。”苏晓檣说,“我不喜欢其他人打断我讲话,尤其是那个人和我讲话內容毫无关係。” “那你今天骂了他,以后你要追他肯定就难了。”路明非的分析不无道理。 但苏晓檣並不在乎。 追赵孟华的根本目的是因为她看不惯陈雯雯,但现在让陈雯雯吃瘪已经不是第一顺位了。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现在对路明非更感兴趣。 特別是,將要从自己手中蜕变的路明非。 第7章 灰眸之下(二) 清冷的阳光下,路明非无比怀念那张寒酸的、漏风的、扭个身子就嘎吱作响的小床。 苏晓檣制定的计划其实不算多复杂,但也只是不复杂,对於路明非来说,每一个字都很好理解,但是每一个字都很难。 清晨五点半必须赶到学校,那时候校门正好会被门卫打开,他需要马不停蹄的来到足球场,开始晨跑。 苏晓檣没要求速度,只要求他必须坚持长跑,直到六点半的早自习铃声前二十分钟才能结束。为了防止他因为跑的时间过长而出各种不太好的意外,女孩儿贴心的准备了毛巾、、香水、甜到牙齿发抖的巧克力,还有口味奇怪的功能饮料。 换句话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他吃的喝的用的被苏晓檣全包了。 总有一种穿越到了异世界被人包养的感觉。 “擦擦汗吧。”毛巾被苏晓檣放到他身侧,同时到来的还有女孩儿计划中的下一项,“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去掉三分钟的路程和七分钟的快步走,你有十分钟休息。” “我能问个问题吗?”路明非一边大口大口的喝著功能饮料,一边將脑袋塞在水龙头下面,用凌冽的自来水给自己降温。 苏晓檣在本子上的第一项目標后面的小方块里画了个勾,头也不抬道:“你问。” “你到底想要什么?”路明非说,“虽然我很感谢你愿意帮我,但你帮的確实太多了。” “想要一个不那么衰的同桌,毕业了以后说出去也好听些。”苏晓檣的回答没变过。 路明非双手撑著洗手台,侧过脸,晶莹的水露从他的脸颊滑落。 那双灰色的眸子紧紧盯著苏晓檣,女孩儿身著休閒运动服,他绕著外圈长跑时,苏晓檣在绿茵上跟著他的步伐一直移动绕圈,脚下的粉色慢跑鞋沾了不少草屑。 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真的吗?”路明非低声追问,“只是这样而已吗?” 苏晓檣狭长的美目转动时限,和路明非那双灰色的眸子对视,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 “不然呢?” 用问句回答问句是一个很巧妙的回答,狡猾又让人捉摸不透。 仔细分析,她其实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路明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简简单单的鬆了口气,並感慨道:“那就好。” “好在哪里?”苏晓檣又问。 “你想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对吧?只有无缘无故的恶意。”路明非侃侃而谈,他在这方面格外有经验,“你先是突然提出要帮我,然后又是敦促我坚持,给我笔记和资料,昨天还夸我长得还行,而且每一次都是和我一起练……” “说重点。” “我怕你图我身子。” 苏晓檣露出了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路明非先生又幻想了?” “可你不觉得,做到这个地步有些过火了吗?”路明非的声音里夹杂著迟疑,“天使投资人女士?” “並不过火。”苏晓檣摇摇头,手中的笔未停歇,继续扩充计划,“毕竟是『天使』投资人嘛。” 女孩儿將“天使”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其中的意思藉由这个重音很好的传达了出去。 但归根结底,苏晓檣清晰的知道,自己看似对於每个问句都给出了具体的回答,可她却又什么都没回答。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了,你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苏晓檣凝视著腕錶,打断了路明非的追问,“回教室吧,我突然想起来昨晚给你的卷子我还没看,快步走取消。” 纸张上的条例被划出一道长长的横线,黑色的油墨透著些许清香。 询问原因是不被允许的,她也不会回答。 路明非歪著嘴无声念叨了几句,心底酝酿著不少狐疑和困惑,不过也没多反驳,径直跟著苏晓檣一起回了教室。 一路上,能听见苏晓檣走在前面念叨,路明非跟在后面点头嗯啊哦誒。 路明非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清晰的见识到了苏晓檣隱藏在骄傲小富婆外表下的另一面。 天使投资人? 不,她最多算投资人,但绝对不是天使。 苏晓檣不会问他能不能做到,有没有信心,苏晓檣只会说你能理解吗和你还愣在这里干嘛。 她不会给予鼓励,她只会將自己提前制定好的各种东西套在路明非身上。如她所言,当路明非决定开始的那一瞬间,路明非就变成了射出去的弓矢,只会有两种结果。 贯穿对手和射偏。 没有半途而废这一说,做不到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在结局到来之前,苏晓檣不会停下。 他也不会。 “下午一点三十分钟你要结束午休,来跑道上慢跑二十分钟……” “嗯。” “傍晚的五点四十分,我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吃完了晚饭,因为计划上写著你要在那时候开始学习数学必修一的第三单元。” “我知道。” “很好,晚自习放学以后,再次回到跑道,这次是四圈,做好准备。” “彳亍。” 这一前一后的场景放在其他同学眼里可就太不常见了。 儘管路神人和小天女是同桌没错,但这俩人的交流无非是你贱一下我给你一拳,你犯蠢了我给予嘲讽,期间不会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和思考。 就像是閒暇时间的放鬆,不带脑子的插科打諢总比斤斤计较的心理博弈更轻鬆。 而目前这种情况,苏晓檣说一句路明非等会儿要做什么什么,路明非跟在后面不断点头称好行没问题,对於大家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路明非。” 柔和温润的嗓音从路明非身侧袭来,路明非顺著方向望去,只见陈雯雯微笑著看向他。 “社长。”路明非点点头回应,“有什么事吗?” “……”陈雯雯神色没变,但心底已经开始隱隱泛起诧异。 无他,这和路明非平常的表现可完全不同。 她顿了顿,像是酝酿词汇,继续说道:“中午能陪我跑一趟吗?列印材料,社团活动的时候用。” 路明非刚准备答应下来,但他转瞬间就想到了苏晓檣手里的那张计划表。 一边是陈雯雯的请求,一边是计划。 他嘴唇微抿,脸上写满了纠结。 “我……”路明非嘴唇嚅动,却挤不出更多的话。 “我相信路明非还有更多事情要忙,列印材料这种事情你可以自己去。” 苏晓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雯雯,微笑著说话。 “毕竟你也没柔弱到那个地步,连几十张纸都搬不动。” 路明非打了个激灵,从纠结中抽离情绪,看了眼身侧的陈雯雯,又看了眼身前停下脚步的苏晓檣。 铅灰色的瞳孔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渐渐凝聚。 “社长你让其他人帮你吧,我要忙其他事情。” “这样啊……那好吧。”陈雯雯摇摇头,没再多说话。 等到路明非回到座位以后,那低沉的、缓慢的嗓音再次响起,来自於苏晓檣。 “刚刚你的心跳加速了吗?” 路明非侧过脸,凝视著苏晓檣,女孩儿面无表情,唇角向下,手指无意识的捏紧了黑色的笔记本,指关节泛起点点白色。 她捏的很用力。 笔记本再次被翻动,哗啦啦的纸张声有些杂乱,路明非情不自禁的联想到了大雨,而黑色的封皮就像是乌云。 路明非的眸子微微上抬,像是回忆刚刚的那一幕。 在苏晓檣的余光中,他再次下意识看向了陈雯雯,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但瞳孔没有丝毫波动。 很快,他摇了摇头:“大概没有。” 第8章 不亲密的亲密接触 路灯的光亮是浅色的,稀碎的柔光洒在塑胶跑道上,月色划过寂静的夜空,给脚下麻麻赖赖的橡胶抹上各种各样的斑驳痕跡。 粉色的慢跑鞋轻轻踩著步子,碾过几片没被扫走的、乾枯的落叶,清晰的碎裂声在寂静中响彻。苏晓檣双手抱胸站在跑道內侧,看著路明非再一次栽倒在朦朧的绿茵之中。 “路明非先生,今天的目標达成了,一口气跑下来四圈多,有什么感想吗?” 她踢著脚边的矿泉水瓶,声音比入喉的饮用水更清凉。 路明非闻著鼻腔里的浓厚的塑胶和草地混杂成的臭味,汗水浸透全身,晚风掠过便惊起来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战慄。他有些艰难的翻过身,胸脯上下起伏,几乎喘不上来气。 借著月光,他略有混沌的眸子捕捉到了逆光的苏晓檣,少女的剪影在月色下揉成一团银色、黑色共舞的像素点,高高竖起的马尾被月光贯穿,像是一把利剑。 “有感想,当然有。”路明非断断续续道,“热水澡、凉蓆床,一大盆米饭,小炒牛肉之类的……还要多放两根辣椒,更下饭。” 儘管这些话说出来挺破坏意境的,但当说这句话的人是路明非的时候,一切都合理了。 苏晓檣盘著双腿靠在路明非身边坐下,没在意那些被汗水打湿的草屑,修长秀美的双腿之间放著黑色的笔记本,她正低著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將路明非刚刚说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还有呢?”她咬了咬笔帽,瞥了路明非一眼。 路明非眼珠子转了几圈,又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不喜欢跑步了,因为她们都爱穿好看的裙子。” “这两者的关联呢?” “跑步的时候,裙摆会被风给掀起来……你懂得。” “可是陈雯雯喜欢穿著裙子跑步,而且还经常搭配白色的长袜。”苏晓檣抿著嘴唇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嘲讽,又像是隨意打趣时的玩笑,“她紧紧抓著裙摆小跑的时候,很像蝴蝶翩翩飞舞吧?” 路明非的耳根瞬间红的嚇人,儘管他已经因为剧烈运动而浑身发热,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现在比耳后根的温度更高。 他咽了一口喉间的腥气,低声呢喃:“很形象的比喻……” “所以你就经常盯著人家的小腿看?” 苏晓檣突然朝著路明非的方向低下头,那双好看的眸子躲在狭长的缝隙里,晶莹的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路明非的耳根更红了,他挣扎著想爬起身,却又被大腿上无时无刻盘旋的酸痛拉回了草地。 別点破啊!这苏晓檣也是神人了!大半夜的说这些话干集贸啊!知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很像是他在被人调戏啊! “你在干什么?”苏晓檣歪著头,注视著路明非鲤鱼打挺失败后为了缓解尷尬翻了两下身的操作。 路明非的脸都扭了,低声念叨:“抽筋了。” “小腿还是大腿?” “大……小腿。”一边说著,路明非一边又翻了个面。 或许他挣扎著起身的模样十分贴近於翻身的咸鱼,女孩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很无所谓的將本子丟在一旁,用手指戳著路明非肿胀的小腿。 路明非其实並没有抽筋,这只是没话找话缓解尷尬的託词。 隔著一条薄薄的布料,女孩儿指尖的温度几乎被他完完全全的感知。 这样亲密的接触实在是有些……嚇人。 路明非面色不变,翻了个身。 这下子就看不见苏晓檣了,他只能看见跑道的起跑线以及月光下的终点线。 可那抹散不开的薄荷香气依旧盘旋在他鼻尖,趁著他每一次呼吸的空隙,疯狂的往鼻腔里钻。 “放鬆——把自己当成飘在河面上的木板。” 她的声音像是拂过水麵的清风,这个总是昂著下巴的骄傲女孩儿,和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对付,现在却像是和他认识了多年的亲密友人。 路明非的脸颊抹上些许红润,可能是太热了。 他低声说:“你明明看出来了我腿没抽筋,干嘛还要……额,戳我的腿。” 他真正想说的是苏晓檣你他妈的可是骄傲的小天女別閒著没事干在这里调戏我,可他又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小天女靠坐在狼狈的他身边。 那种古怪的情绪反覆酝酿,却叫人猜不出来,体会不到。 “我仔细想了想,也许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苏晓檣回忆著错落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有关於路明非栽倒在终点线前,用手指扣著塑胶跑道爬过终点,“劳逸结合才是最科学的方法,就当是帮你放鬆放鬆。” “你能和我说真话吗?我能真正相信你吗?”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喉结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上下滚动时,迟疑又僵硬,“我知道你在帮我,你也知道我知道你在帮我,但世界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意,只有无缘无故的恶意。”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了哈,路明非先生。”苏晓檣轻笑著,“质疑我的动机?” “我只是想不通。” “那就是你不聪明了。”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混成这样了。”路明非顿了顿,声音清朗,“你肯定还有其他目的,要利用我去做某些事情。” 按在他小腿肌肉上的力道骤然加重,疼得路明非倒吸几口凉气。 他昂起脸,和苏晓檣对视著,想从女孩儿的眼睛里捕捉到什么东西。 只可惜,那如星光一般灿烂的眼眸躲藏在狭长的缝隙之后。 “有时候当个笨蛋不是一件坏事。”苏晓檣说,“別胡思乱想,我就是很单纯的给你提供了一个机会,接不接受全看你自己不是吗?就算我有其他目的呢?你会半途而废吗?” 路明非的喉结上下滚动,没有迟疑,很坚决的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我们俩在创造奇蹟,你懂吗?”苏晓檣歪著头,唇角掠起些许似笑非笑的弧度,“路明非改造计划旨在將我们的衰人路明非改造成男神,而改造对象正是你自己,你清楚这有多难。” “我清楚。” “每一个奇蹟都需要牺牲浇灌,为了达成目標,你总得用什么东西来交换。”苏晓檣声音轻柔,比游荡的晚风更縹緲,“你想得到一个更好的自己,就必须付出你的汗水、眼泪,还有意志……也就是得听我的话。” “听起来像是恐怖分子和被劫持的人质。”路明非说。 女孩儿弯了弯修长纤细的秀眉:“谁是人质?” “我不知道,也许是陈雯雯吧。”路明非答道。 第9章 文学社怪谈 “好像有人对我说过,时间转瞬消逝,在一生中最年轻的岁月、最可讚嘆的年华中,在这样的时候……” 少女將哀思悲嘆揉进一词一句之中,她在恍然间变成了故事的主人公,年老色衰又无能为力。 或许是过於投入了,陈雯雯深吸一口气,连吸气时都縈绕著些许颤抖。 她没能继续读下去,这並非是今天文学社活动的重点,那只是她兴致来了,隨口说出的另一段不在材料上的內容。 儘管都是杜拉斯的《情人》。 陈雯雯撑著额角,目光在白纸黑字上游荡,嘴唇嚅动。 她想说这次的活动到此为止就结束了,大家下周的这个时间点再来,不要迟到,要保证。 但,可能是情绪缘故吧,她第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灵魂还停留在女主角的身体里,无法自拔。 “在这样的时候,时间来去匆匆,有时会让你觉得震惊……衰老的过程总是残酷无情。”於陈雯雯身侧,负责记录社团活动內容的人轻声低吟。 如同岁月化身成了人,语气平静,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剥夺女主角的青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译文大概就是这样了。”路明非看向陈雯雯,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铅灰色的眸子里倒映著陈雯雯因惊异而微微张大的嘴巴。 保持冷静,慢慢后退,拉开距离。 明明苏晓檣当时这么和他说的时候,他並不觉得这有什么用,甚至他会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好。 但现在路明非有些上癮了,拉开的距离具象化成了一块块甘甜的果,在他唇舌间盘旋。 准確的说,他现在很享受这种和陈雯雯保持距离的情况,看著那个女孩儿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惊异,却又因为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而无法追问。 社团活动的教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几丝轻微的嗡鸣。 滋啦啦的细微电流声穿透了一切,陈雯雯紧握手中的a4纸,指关节有些发白。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过去了一阵微不足道的风,渗透进来的稀薄暮色渐渐落在路明非的手边的那张a4纸——內容和陈雯雯手中的一模一样,不过多了许多註解。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下周的这个时间点再来。”陈雯雯將a4纸夹进了精致包装的《情人》里,封皮上的“情人”两字被暮色笼罩,摇曳出沉甸甸的暗金色。 “还有,下次过来记得带《追忆似水年华》。”陈雯雯凝视著《情人》的封皮,又用若有若无的声音轻声补充。 离她最近的几名社员有些诧异的对视了一眼,这倒是陈雯雯第一次说要社员们自己带书,社团活动的材料向来是陈雯雯准备。 路明非倒是无所谓,陈雯雯喜欢看的那么几本书他一清二楚,而且都有,到底是列印出节选段落,还是带上整本书,对於他来说没有区別。 他收拾好桌上几张的a4纸,將它们捋成整齐的一叠塞进书包里,校服被他隨意搭在肩膀上,衣角还沾染了不少草屑,他没有过多停留,陈雯雯说完话以后,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路明非!” 脱口而出的瞬间,陈雯雯自己也愣住了,她完全没想清楚为什么喊出的是路明非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 路明非顿住脚步,走廊过道的微风將他额前的黑色碎发吹拂,他缓慢转身面向陈雯雯。 没多说一句话,只是歪著头,清秀的面容上縈绕著些许疑惑,好像在问陈雯雯喊住他是为了什么。 陈雯雯快速低下头,隨意翻动《情人》,纸张哗啦啦的流动中,她低声问道:“能留一下吗?有些摘抄我一个人整理不过来。” 以前的路明非断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他只会屁顛屁顛的小跑到陈雯雯身边坐下,等著所有人都离去以后,他一边帮忙整理,一边在脑海里构思浪漫的二人世界。 但是,世事无常。 路明非的手背在身后,搭在门把手上,指尖轻轻抵著冰凉的金属。略有凉意,让他想起了倒在终点线后,拂过他面颊的晚风。 “还是算了吧。”路明非对著陈雯雯微笑了一下,转身拉开门,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门外,只留下一个背影,“社长你那么厉害,我留在这里唯一能帮的忙就是倒忙。” 男孩儿的面容,於教室外的走廊中隱没,被渐渐浓厚的黄昏吞噬。 陈雯雯捏在手中的钢笔顿时失去支撑,啪嗒一下摔在了木桌上。 再次回过神时,是被钢笔的墨水打湿衣角时候,陈雯雯惊了一瞬,连忙起身拉起自己的裙摆。 白色的长裙上沾了不少漆黑的墨色,看来是洗不乾净了。 “帮我拿张……” 陈雯雯的嗓音突然卡死了,陷进了咽喉,她错愕的看向身侧,那个总会和她待到最后的身影已然消失。 少女的哀怨愁绪已经和路明非没多少关係了,比起那些东西,他现在更专注在跑道旁拉伸时,身体里一阵阵清晰的爆鸣声。 只是一个平静的傍晚,和所有傍晚一样的傍晚。 “半个小时的慢跑,一分钟后开始。”苏晓檣扫了一眼腕錶,“在此之前,想喝水就多喝两口,或者多做两组拉伸。” “无所谓,我已经准备好了。”路明非说著,原地摆了几下手臂。 轻飘飘的晚风將路明非放在绿茵上的书包吹倒,苏晓檣漫不经心的询问声一併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今天下午的社团活动怎么样?足够放鬆了吗?” “想出劳逸结合这个词的家里绝对请高人了。”路明非微笑著俯下身子,目光在塑胶跑道上聚焦,“轻鬆的不得了,说实话,我每分每秒都在享受。” “太轻鬆了就违背《路明非改造计划》了,接下来你可得受苦了。”苏晓檣的目光停留在腕錶上,“最后十秒钟。” “不不不,你不是我,感受不到我的想法。无论怎么样都只能算是苦,苦点也好,但一点都算不上『痛苦』。” 路明非的话音落下,身体如晚风一般轻盈的掠过。 第10章 习惯是一件难事 少女轻踮足尖,白皙的手臂在书架上摸来摸去。 她想找到前几次社团活动后被放在最高那一层的《追忆似水年华》,但身高却成了硬伤。 陈雯雯有些莫名,轻轻嘆气,这时候她总是会想如果路明非在就好了,至少路明非不用踮起脚尖还看不见书架上最高的那一排是什么情况。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只需要她搬个凳子垫一下就解决了。 可今天的风大,她穿的又是裙子,站高了再加上双手去找书,她也很难说裙摆会不会被风给……那可就太糟糕了! 教室外传来一阵嬉闹声,像是在打趣某个人。一般来说,被打趣的那一位正是现在陈雯雯心里想的那一位,她也很顺从心中所想的向门外望去。 可世事总不如人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消失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面容更俊朗、家境更良好的赵孟华。 这次出现在她目光中的人也同样是赵孟华。 几个男生稀稀拉拉的挤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不过看他们都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大概是在聊某个女孩子,当他们注意到陈雯雯略带探求的目光时,纷纷咳嗽几声收回了贱笑,转而面带轻鬆低声继续交谈。 “刚刚那节课你们听懂了没?” “当然当然,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我有信心下次作文能得满分,要不要传授你们一点小心得?” “最近迷上了俄罗斯的文学作品,那种停留在文字上的小调式情绪真是太令人陶醉……” 陈雯雯並未在意那些男生为什么突然转变成了作风优良的好男孩,热爱文学热爱艺术。她很简单的因为没在教室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心底自然而然的泛起了些许难以言明的失落。 要说她有多在意路明非吗?倒也不是。 但习惯是一件很恐怖、很嚇人的事情。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习惯了某个人永无止境的各种白烂话,突然陷入了清静,反倒让她联想到了彻底的平静——死亡。 就像是前一秒种还在看《蜘蛛侠》的漫画,感受著男主角彼得·帕克那填满各个角落的对话框,而在下一秒却突然跳转到了《蝙蝠侠》的漫画,只有漆黑的夜幕,不停歇的暴雨,以及沉默的蝙蝠剪影。 她缓缓將情绪剥离,重新摸著自己看不见的那一层,想找到那本书。 赵孟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声音清朗:“要帮忙吗?” 陈雯雯將自己的头髮抚平,赵孟华移动时携来的清风將她的长髮掠起几缕不平整的杂乱,她並不喜欢这件事。 她並不喜欢赵孟华站在她身后,她不喜欢任何人站在她身后。 和人聊天时是要看著对方的眼睛的,陈雯雯痴迷的相信著这一点,只有那样才会让对方感到真诚和尊重。 除了某个和她对视不到三秒钟就会低著头红著脸的人,她將这一守则贯彻始终。 而由於某个人实在过於羞涩,她也会默许某个人站在她身后,那是个例外,毕竟她已经尽力要求对方做到和她平等交流而不要总是缩在一旁,但无奈对方做不到。 但现在想想,那个人大概也不会再缩在一旁了。 路明非也已经学会了將脸埋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轻鬆的说著拒绝的话。 “社长?社长?” 低声的两句呼唤將陈雯雯从沉思中抽离,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了,手臂都举得有些酸痛。 回过神,和赵孟华那双眸子对视时,她愣了半秒钟。 ——如果他的眼睛是铅灰色的就好了,那样会更好看。 她心底涌现出这样的想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下午好,赵孟华。”陈雯雯吸了口气,缠绕在她身边是赵孟华经常用的那一款香水,她其实並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不过保持著对他人的尊重,她不会表露在明面上。 “能帮我拿一下书吗?最上面那一层的《追忆似水年华》。”陈雯雯压了压自己的裙摆,长裙包裹著若隱若现的、姣好的双腿,“我不太方便踩在凳子上面,只能麻烦一下你了。” “没问题。”赵孟华用刀子一般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剜了一眼陈雯雯压下的裙摆,又很隨意的將那本书拿了下来,握在手中。 文学社的书籍,百分之八十都来自於陈雯雯自己的小图书馆,也就是说,这里的书基本上都是她免费捐赠的,谁想借走只要和她说一声就行。 而那几本她常看的书却鲜有人借阅,再加上她那对待书本小心翼翼的態度,从不在看书时吃东西,也绝不会在没洗手前就隨意拿起书籍,更不会大力翻页,这本《追忆似水年华》基本上就是全新的。 放在二手市场上卖说不定还能卖出一手的价钱,路明非上个月这样吐槽过。 她心中掠过几缕嘆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会想起路明非。 赵孟华可没陈雯雯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他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陈雯雯总是喜欢这些伤春悲秋的书。 人不能太沉浸於书中的世界,毕竟书中的黄金屋只会是书中的黄金屋,书中的理想国只能是书中的理想国。 他隨意的翻了几下,就这几下动作,在陈雯雯看来,这已经是很不爱护书籍了。 她秀眉微蹙,嘴唇轻轻嚅动,刚准备好好和赵孟华说一说这其中的道理,却见书里突然落下来一个枯黄色的书籤。 是秋天的落叶。 那並非是陈雯雯放进去的。 “抱歉抱歉。”赵孟华一边將书放在手边书架的最下面一层,一边弯腰去捡那枚秋叶书籤,“要是坏了的话我会重新帮你弄一片落叶来的。” “没……没关係……”陈雯雯將那片落叶从赵孟华手里接过,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番。 她其实在想一些事情,那就是上一次借走这本书的是谁? 答案很简单啊,偶尔会看这本书的无非就是两个人而已,一个人经常穿著白色长裙靠在鞦韆上,任由阳光洒满全身。另一个是偶尔拿去翻一翻,看的不太认真,偶尔会躺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边翻书一边打盹。 今天可真奇怪,明明没有一件事和路明非有关係,但她总是会想起路明非。 也许习惯真的是一件很难察觉、察觉后也很难改变的事情。 赵孟华见陈雯雯又自顾自的靠在书架旁坐下,目若无人的发起了呆,他扫了一眼被他摆在弯腰或者蹲下才能拿到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第11章 黄毛、灰眸、体育生 和远在社团活动的教室里的那些人不同,路明非此刻很单纯的在思考一件事情。 他觉得自己快转职成功了。 路明非的头髮本就不是那种深黑色或者黑灰色,而是夹杂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浅黄,用婶婶的话来说,就是进口洗头水用多了洗出来的,鬼佬的东西总是在把中国人变成鬼佬之类的,路明非本人对那些说辞並不觉得有道理,但他也说不上来这些浅黄色是哪来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於,他现在顶著一头和黄毛沾了点边的头髮,身上穿著的又標准的白色运动背心,再加上他略显消瘦但能看出来些许肌肉轮廓的身材。 说实话,说一句大实话。 在路明非丰富的网际网路经验以及和qq群群友们毫无下限的閒聊中,这些特质总是代表著一些字母开头的二次元番剧中的某位特色鲜明的角色。 至於是什么角色,路明非已经不敢深想了。 拉满了属於是。 郑重声明,路明非本人觉得自己是东方仗助那个类型的——纯爱型。 “在想什么呢?” 苏晓檣將巧克力拋了过来,路明非看也没看,凭著感觉接住了那份甜的掉牙的巧克力。 路明非有些奇怪的盯著掌心里握住的那份巧克力,觉得自己有些敏锐的不像话。 “我有两个消息你要不要听听?”女孩儿在绿茵上坐下,同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路明非过来坐。 路明非穿好校服外套,一边端详著巧克力,一边坐在苏晓檣身旁,並说:“先听好消息。” “没有好消息。”苏晓檣说,“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 “我希望消息里没有和这份巧克力有关的消息。”路明非摇了摇包装纸,將巧克力拆开放进嘴里,眉头紧锁,“它真的……太甜了,甜的掉牙。” 苏晓檣歪著头问道:“你要先听哪个?” 路明非说:“不那么坏的那一个吧,” “刚刚我路过办公室了,听见老师们在交谈说这次运动会要办的风光一点,正好配合上头的人检查,一定要给领导们看看仕兰学子们的优良精神面貌。”苏晓檣顿了顿,目光看向路明非的侧脸,“大概到时候所有学生都得乖乖待在观眾席上看比赛了,两三千双眼睛会看著你往前狂奔……希望你別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 “你想多了。”路明非顿时失笑,他將眸子藏在眼皮的缝隙里,並说,“真跑起来我可管不了有多少双眼睛看著我,最多和格外留意一下……” “留意一下某些人的目光?”苏晓檣抬起手比了比身高,好像某个透明的人在她掌心下方,“我要说一个更坏的消息了。” “你继续。”路明非往嘴里灌了口矿泉水。 “和你在同组的参赛人员里,有个人需要格外留意。”苏晓檣说著,轻轻嘆了口气。 路明非顿了顿:“虽然说要是能出线拿名次我的確会很开心,但即使不出线也没关係吧,反正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跑完全程而已。” “你跑完全程是为了向更多人证明你有决心有毅力,而如果没人在意你跑完全程呢?”苏晓檣反问道。 路明非没听出来话语里的其他意思,但他觉得苏晓檣现在心情不太好,而且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什么叫无人在意?”路明非顺著女孩儿话语的意图追问。 “和你同一组的人员里,有楚子航。”苏晓檣略显无奈的撇了撇嘴,目光垂落在绿茵中深藏的草屑里。 那可是楚子航啊,仕兰里谁不知道楚子航? 他就站在那里,班级、座位、篮球场,可没有几个人敢说能和他接近,他像是独立於仕兰之外,遥远又触不可及,每个人只能用目光看著他,看著他前进。 和楚子航比起来,路明非就像是深藏在绿茵里的草屑,除了某些个別有心的人愿意在绿茵里寻找草屑,没人会在乎绿茵里是否有草屑。 所以,路明非也就自然而然的无法向更多人证明自己的改变了。 毕竟没人会看他。 和楚子航比起来,所有人都显得暗淡失色。 “这不算是个更坏的消息吧?” “你拼了老命就为了引起某个人的注意,结果又因为楚子航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毫无意义,还不算更坏的消息?” “不算。” “不算吗?” “不算。”路明非摇了摇头,“一开始,我的確是为了吸引陈雯雯的注意才拼命的,但……总之这不算是个坏消息。” 但世事无常啊。 路明非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自然而然的会明白自己和楚子航对比,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他本人也不是很在乎有没有人注意他的变化就是了。 在用手指扣著塑胶跑道上的缝隙,把自己拖到终点线之后,他其实已经不怎么在意自己能不能吸引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了。 在跑道上,唯一的终点就是终点线,没有其他东西。 “我不是为了和楚子航抢奥运金牌的,也不是为了吸引陈雯雯的目光的……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想吸引她的目光。”路明非比了一个指间宇宙的手势,“当所有人都为楚子航而尖叫的时候,我同样会为楚子航尖叫,那可是楚子航誒!” “我並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谁差,更不是要拿名次,我现在单纯的想跑完全程而已,一口气跑完。” 有些火焰是藏在太阳之下的,儘管所有人都分享著阳光带来的暖热而忽视火焰燃烧时微不足道的光亮,但並不妨碍火焰继续燃烧,沉默的燃烧。 而有些坚持也不是为了其他人的关注,仅仅是因为坚持变得有意义,所以才坚持。 苏晓檣凝视著路明非平静的双眼,她很难想像这些话会从路明非嘴里说出来,而这才是路明非满打满算坚持了一周而已。 那一次次痛不欲生的奔跑真的可以改变一个软弱的灵魂吗?还是说,这才路明非真正的自己? 果然,他比其他事情更有趣。 第12章 大陈森赛说她是来加联繫方式的…… “路明非。” 路明非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凝视著站在自己课桌前的女孩,温柔如水的她,好像藏满了心事。 不过和他无关。 这种想法很奇怪,在无关心的情绪掠过大脑时,路明非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要知道,那可是陈雯雯啊! 陈雯雯啊! 可就是和他无关。 “社长。”路明非面容有些僵硬的对著陈雯雯点了点头。 他尽力和陈雯雯拉开距离,保持著一个在女孩世界里若隱若现的角色,难得被对方找上还是如此近的距离……再坚硬的心臟也会在近距离中变得有些柔软。 他很难得的、仔细的端详了几秒钟陈雯雯的面容,和那天下午,他凝视的那个剪影不同,没有那么圣洁…… 倒不如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美丽,陈雯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比起其他同龄人,她长得好看些,身材更匀称些,性子更內敛细腻些,其他的也就那样了。 “《追忆似水年华》……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陈雯雯自己都没能察觉,她的语气里掺杂了不少小心翼翼。 路明非笑了一下:“很不错的一本书,只是我有些看不太懂,毕竟太意识流了。” “我看见那个书籤了。”陈雯雯说著,脑海中浮现那片悄然飘落的落叶,“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本书。” “只是一片落叶而已,正好落在书页的夹缝里。”路明非摇摇头,“我没有像你那样热爱文学,閒暇时间看会儿书只是我打发时间的小习惯,歷史书、语文书乃至於政治书我都能看进去,反正我都记不住。” “可你前几天才……”陈雯雯哑然失语,她顿时止住了话头。路明非能记住《情人》的选段,其实原因很简单,谁都知道。 但显然陈雯雯不想在这一方面多聊,她要是点破了这一些,或许只会让两人之间更尷尬。 到了此时,陈雯雯另起话头,便问道:“最近总是看不见你呢,社团教室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待著,有些不太习惯……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路明非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著,他並不觉得需要在这方面对陈雯雯撒谎,只是最原始的动力还是保留一下意见比较好。 毕竟那理由有点羞耻,尤其是当著陈雯雯的面。 “在准备运动会啊。”路明非说,“就像是社长你也需要为了女子组的五十米短跑做准备一样,我也需要为三千米做准备,七圈半呢,一口气跑完对於我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放……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的!”陈雯雯说著,抬手握紧拳头向下虚敲,这是一个满是打气意味的动作。 但其实不是的,这是临场发挥,陈雯雯一开始想说的是放弃掉就好了,但看著路明非现在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这话可能太不尊重人了。 当一个人为了某个目標而不断压榨自己的时候,她却劝那人放弃掉。 哪怕那人是路明非,哪怕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路明非肯定做不到估计沿著跑道走两圈就放弃。 “谢谢,我会加油的。”路明非再次露出笑脸。 这次的微笑有些虚假,至少陈雯雯是这么觉得。 她下意识看向路明非放在桌上敲打的手指,指甲已经被剪的很短,指尖的指纹处还残留著些许暗红色擦痕——来自於塑胶跑道。她为了那五十米加练的几次,好像在跑道上见过路明非,只不过那样的路明非实在是过於狼狈,几乎是爬到终点。 在那样的路明非面前,她並不適合出现。 久而久之,她竟然也忘了这件事。 “我记得你並不怎么喜欢运动。”陈雯雯低著头,无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裙摆,“英语老师曾经罚你绕著跑道跑两圈和抄单词三百遍时,你选择抄单词不是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路明非扫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规规整整的將那些看不懂的公式字母收进抽屉里,他已经在很努力的去学了,可惜唯独数学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不会就是不会,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陈雯雯轻轻点头:“我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嘛。” 在冰冷的电子数字完全归零时,教室讲台上方的钟表,时针也指向了数字六。路明非突然站起身,嚇了陈雯雯一跳。 女孩儿受惊般的向后退了半步,却见路明非只是拿出抽屉里的水杯,站在原地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到时间了。”另一人的声音在陈雯雯身后传来,比她的声音更平静也更沉著,“路明非先生,你得去跑道上待命了。” 陈雯雯回头望去,却见苏晓檣站在教室的门边,她不知何时褪去了朴实无华的校服,换上了修身的黑色运动装扮,头髮被扎成乾脆利落的马尾竖在脑后,姣好的容顏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看著她。 看著她? 陈雯雯向侧边挪了挪身子,只能看见苏晓檣的眼神根本没有隨著她移动而移动,她这才明白,苏晓檣根本没有看她,而是在看另一个人。 几乎和她的身影重叠的人。 路明非对著苏晓檣点点头,又对面色复杂的陈雯雯说道:“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以后再聊,现在我得去受苦受难了。” “我看你根本就乐在其中吧!哪来的受苦受难?”苏晓檣看了一眼腕錶,转身就走,“时间紧迫,今天你有新项目要加练,加快脚步吧。” 路明非追了上去,话语还残留在原地:“受苦受难是事实,感受自己离目標越来越近的快乐也是事实,你不能因为我只阐述了一面而嘲讽另一面嘛。” 苏晓檣突然顿住脚步,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路明非的面前刚刚站了另一个人。 她缓缓回身,提声问道:“陈雯雯,你找路明非有什么事吗?” 这下当场就把陈雯雯问住了。 她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就瞥向了苏晓檣身后的路明非。 对啊,她找路明非什么事来著? 不知道啊,她只是看见教室里没別人,就下意识走到路明非面前了,连话题都是现找的。 “那个……找他要个联繫方式……”陈雯雯的声音断断续续,现编的理由不仅要合理还得有说服力,的確有些难为她,“我……qq帐號没了,得把好友重新加一下。” “你要到了吗?”苏晓檣反问道,神色毫无变化。 “不用,我刚刚想起来了。”陈雯雯勉强的笑了笑。 好烂的理由,傻子都能听出来在撒谎。 第13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收拾好一切,回到家,路明非端著碗筷坐在了电脑前。 很庆幸,他的那个双一百六堂弟被婶婶勒令待在客厅里好好复习,所以这个小笔记本电脑今晚就独属於他一人了。 “哟哟哟小浪荡子。”路明非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他看向嗡嗡作响的笔记本时,目光里带著不可一世,“可別叫的太欢哦~” 他其实有在想是要先找部电影看看还是直接打开星际爭霸不演了直接开干,他已经一个礼拜没怎么摸过电脑了,每天累得爬不起身,连走上床睡觉的力气都是从骨子里压榨出来的,更別提打游戏了。 今天难得,或许是他对於苏晓檣给出的目標直接一遍过了,女孩儿显然没制定好下一个计划,摆摆手直接表示下班了明天再见。 这就很nice了! 路明非已经馋星际爭霸馋了好久了。 “嘀嘀嘀~”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路明非下意识看向了右下角的那个闪烁的小企鹅。 “棒球帽少女头像,等级两颗星,个性签名来自於《情人》的节选……是陈雯雯。” 儘管新好友没有打招呼也没提示路明非什么信息,但路明非依旧凭藉著丰富的经验判断出了这个帐號的主人。 至於是什么经验。 不利於路神人的话別乱说。 ——我会一直看著你……永远看著你……偷偷看著你…… 路明非有些惊异的放下筷子,挠了挠头:“她居然真的记得我的qq,难道说……她心里还是把我看得很重要的!” 陈雯雯今天下午的理由很扯淡,哪怕是傻子也能分辨出来她在说谎。 但路明非是神人。 有些事情他会下意识往坏的方面想,但有些事情他会往好的方面想,其他的谁在乎。 神人之所以是神人,恰恰就因为常人干的事情他们不怎么干,常人不会干的事情他们往往有著异常的执著。 他迅速通过了好友验证,犹豫了三秒钟,立刻打出了刻在骨子里的两个字。 也就是他以前经常和陈雯雯在qq聊天上时的起手式。 【在吗?】 对方很快就回復了。 【……我是陈雯雯。】 【我猜到了!】 另一头对著电脑的陈雯雯其实不是很想聊,毕竟用小號加上路明非的好友纯粹是为了完成今天下午脱口而出的谎言。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很快便打出了一大段基本等於拜拜再见下次再聊吧电话没油了之类的话语。 【下周的社团活动记得带好《追忆似水年华》哦,要保证,我要去洗澡了。】 隨著路明非的起手式结束,陈雯雯的终结技也顺利发出。 路明非的指尖悬停在回车键之上,嘴角抽了几下,这熟悉的“我去洗澡了”,绝对是陈雯雯没错。 他略带乏味的嘆了口气,关闭了聊天窗口,刚准备打开瀏览器找一部看得下去的短片下饭,qq又闪了好几下。 一刻也没有为乏味无聊失落的路明非哀悼,接下来赶到现场的是——苏晓檣的学习资料。 是真的学习资料。 苏晓檣一口气给他发了好几个文件,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笔记资料。 字跡娟秀,笔墨清晰,路明非扫一眼就知道是苏晓檣自己写的。 女孩儿將这些笔记都拍成了照片,发给了他,並附文: 【路明非先生,今天的训练时长远远不足,我贴心的为你准备了其他训练】 很好,折磨完了肉体,接下来就要折磨精神了。 来自於数学的折磨。 路明非指尖飞速流动,很快便敲出了一句真切的询问。 【能休息一晚上吗?今晚我不想学了,劳逸结合嘛。】 苏晓檣快速发出了疑惑。 【你到底想干嘛?】 【我星际爭霸癮犯了。】 【那是什么?】 【游戏。】 是的,面对天使投资人的质问,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路明非很坦荡的承认了自己的欲望。 在现实里他的確有些不堪一击,但到了星际爭霸上可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他找回自信的最佳途径。 【路明非先生,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恕我直言,你没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游戏上了,我给你的笔记足够清晰,可以很好的帮你解决今天学了一下午但进度依旧为零的问题。】 苏晓檣的头像旁,浮现出一行满是认真、冷静的建议,让路明非难以拒绝。 可是可是可是……那可是星际爭霸誒! 路明非很想假装断网了没看见苏晓檣后面发出来的那些话,然后心安理得的关掉聊天窗口,点开他这几天梦寐以求的游戏图標。 但人家说的实话。 他知道自己如果错过了这一次难得的机会,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嘖,可我还是想打游戏。”路明非低声呢喃道。 可他指尖敲下的文字却很诚恳的指向了另一种意思。 【我知道了,吃完饭就学。】 【很好,我去制定明天的训练计划了。】 路明非满目无神的看向那一张张笔记,等待苏晓檣的头像灰掉,然后他就可以一个人安心的学习了。 学完了再小小的玩一会儿总可以了吧? 但苏晓檣的头像並未变灰,窗口中又跳出了一句话。 【这两周你不许碰游戏,请快点將游戏从你的电脑中刪除!】 路明非选择性眼瞎耳聋。 【刪了吗?】 路明非没有一点徵兆,突然就变成了文盲,文盲不识字。 【刪没刪?】 谁在说话?听不懂,他要吃饭。 【快点刪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刪!”路明非大声自语,又忍痛將游戏图標拖到了回收站里。 【彻底刪掉!】 路明非面如死灰。 他默默打开了存放游戏的文件夹,一个一个的点击了卸载,並打开安全软体將那些文件全部强力粉碎。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提不起半点力气。 可那个聊天窗口如同催命符,依旧不断抖动。 【两周后你可以自行选择下回来,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得刪掉它们。】 【已经做出了那么多牺牲,就不要卡在这一步犹豫。】 【接受了我的帮助,那就得听我的。】 路明非已经无心再看了,这台电脑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至於他的堂弟会不会因为文件夹里的涩图全部消失而心碎颤抖,已经与他无关了。 路明非无声无息的啃著饭菜,心头滴血。 第14章 灰眸之下(三) 天空中飘著朦朧的小雨,映的赤红色的跑道显得有些阴冷。 路明非节奏平稳的大口喘著粗气,双手支撑膝盖,整个人像是丰收时期弯下腰的水稻,数不清的汗水沿著额角、侧脸、髮丝,渐渐滴落。 一口气六圈,两千四百米,他居然就这么一口气不停歇的跑完了,要是有人穿越回一周以前和他说他现在能做到这种事,他肯定会嘻嘻一笑心里把那人当成傻逼。 “五分钟休息,喝口水,再去水龙头那边洗把脸。”苏晓檣站在他身边,凝视著手腕上的时间刻度,“再做完三组高抬腿,今天的身体训练就结束了。” “收到。” 路明非將头埋到水池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在他的听觉里占据全部,夹杂著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 他有些莫名的昂起头,顺著惊呼的方向看去,多彩的人群涌动,鶯鶯燕燕围成一团又一团,却慢慢从中分裂,让出一条可通行的道路来。 能在仕兰的女生中,有这种影响力的只有一个人。 也不只是女生,那个人在男生中的影响力也不小。 楚子航,他也来运动场了。 铅灰色的眸子微微凝视,视线穿过簇拥的人群,落在最中央的那个面无表情、彬彬有礼的男孩身上。 “楚师兄!你来运动场干嘛呀?” “运动。” “我们这边还有多的运动饮料,楚师兄拿几瓶吧!” “谢谢好意,我自己带了。” “那边有挡雨的座位,楚师兄我先去帮你占位置,等会儿可以过去坐坐!” “不用,我跑完就回教室了。” 路明非这时总会羡慕,楚子航有著那么好的人缘,还很会处理那些围著他的人。 他可真是个处理人际关係的好手。 明明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动,言辞简短沉著,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他冷酷无情,还总让人觉得他温柔的不得了。 虽然他好像根本就没干什么,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路明非昂起头,將水瓶里的剩余全部灌进喉咙里,视线依旧停留在楚子航身上。 距离太遥远了。 在仕兰中学里,他和楚子航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下水道和天国那么大。 或许苏晓檣说的没错,和这样一个人站在同一起跑线,衝过同一终点,怎么想压力都很大。 “就当是提前体验一下运动会当天的氛围了。”苏晓檣站在路明非身边,和路明非一样,眺望著远方压低身子准备起跑的楚子航,“路明非先生,这就是你到时候的对手。” “不不不,他可不是。”路明非摇摇头。 “你是说楚子航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別总是曲解我的意思!”路明非当场缩了缩脑袋四下张望几圈,他紧张兮兮道,“这话可別乱说!被楚子航后援会听见了肯定要判我一个大不敬!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路明非说烂话期间,楚子航已经起跑了,儘管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跑步,但却引发了一阵又一阵欢呼的高音浪潮。 苏晓檣在仔细观察著路明非脸上的神色变化,却捕捉不到任何多余的情愫。 对於楚子航是他的对手这件事,他或许觉得压力很大,但他並不觉得害怕或者担忧之类的。 也许,她该添把火? 毕竟恐惧才是逼著人不断向前的源动力,和路明非的处境很贴合。 “路明非先生。”苏晓檣的声音夹杂著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像是交响乐所表演的前奏,突然升调的小提琴拉响了勾人心弦的旋律,“日益强壮的体魄是否给了你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呢?”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路明非很直白的否认了,“但……我的確觉得自己比以前厉害。” “那是肯定的。”苏晓檣说,“但有些事情不是自信就能解决的。”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顿了顿,他突然就理解了苏晓檣话语里潜藏的意思,“你是想说,我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楚子航,对吧?不论是在跑道上,还是成绩上,或者是……人际关係?” 苏晓檣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只是自顾自的看著楚子航在跑道上残留的身影,呢喃道:“所以,面对他,你会害怕吗?” 路明非眺望著跑道,明明只要往前踏一步,他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起点线上,可在楚子航从他面前掠过,不经意向他投来的那一瞥时,他突然觉得,跑道变得很遥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楚子航在跑道上平静的奔跑时,这一个巨大的椭圆已然成为了楚子航的私人领域,他踩上去只会觉得陌生,会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他夜以继日挥洒汗水的圣地。 或许只过去了几十秒,或许过去了几分钟,路明非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楚子航机械的、重复的在跑道上绕圈。 雨越下越大了,运动场原本还徘徊著不少人,现在都因为渐渐厚重的雨幕而躲回了教室、遮雨棚,还剩下几个寥寥群体待在运动场上支撑。 其中一个团体分为好几片,但都有同一个名字,楚子航后援会。 另一个团体就站在跑道之外,苏晓檣撑著伞,路明非在伞外淋著雨。 只要路明非肯退后半步,他就能缩到伞底下。 第四圈、第五圈、第六圈、第七圈……楚子航的脚步並未停歇,他沉默的、坚韧不拔的向前迈步,或许在他的视线里早就看不清终点线,毕竟雨已经这么大了。 “他到底想跑几圈?”路明非的声音不大,和雨滴於地面碎裂的声音融为一体,显得有些模糊。 不过一直关注著他的苏晓檣,倒是听见了他近乎自言自语一般的疑惑,出声道:“不知道,他的速度一直都没减下来不是吗?” “这已经是……第九圈了吗?”路明非不太確信的向苏晓檣询问。 而女孩儿的回答击碎了他的沉默和疑虑。 “第十一圈,我在数。” “他不会觉得累吗?”路明非嘴角抽了抽,“疯子、怪胎。” 这一次苏晓檣没有再回答了,或许是没听清,或许是不想回答。 在女孩儿心里,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才是那个疯子,那个怪胎。从跑一圈就累死累活到跑六圈只是弯腰喘息,路明非只了十来天。 但和楚子航比起来,差距依然大到难以置信。 “所以,面对楚子航,你会害怕吗?” 没有回答。铅灰色的眸子微微转动,追著楚子航的背影。 第15章 路明非:我在夜跑 夜色沉沉,星月躲在乌云之后。 陈雯雯將社团教室的铁门锁好,望了望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一些隱隱约约的恐惧涌上心头,那是人类刻进骨子里的对於黑暗的恐惧,谁都抗拒不了。 大雨持续了好久好久,半个小时前才勉强停下,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气味,走到哪里都躲不开。 所走的每一步,都能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被雨水沾湿,滑溜溜的。 她躡手躡脚的踩著楼梯,时而停下拍掌,用清脆的声响点亮声控灯。 今天又是心情不上不下的一天,她一个人在社团教室里坐了好久好久,將自己的灵魂融入书籍,好摆脱那些若有若无的失落。 新到手的那本书,豪堪! 不知不觉她就忘记了时间,回过神时,夜色已深,或许静默的校园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深夜里的学校抽离出活力与热闹,只剩下静静的昆虫鸣叫,伴隨著沉积在屋檐、树叶上的雨水缓慢滴落所发出的滴答声,静默的黑暗里,奏响了几节听不真切的协奏曲。 一路上,她借著微弱的路灯灯光,小心翼翼的踱著步子,今天她只穿著一双低邦的白色帆布鞋,防水,但防的不怎么彻底,一不小心踩进了水坑,她又得难受好久。 路过运动场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雯雯总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若隱若现的动静。 那绝对不是雨水、或者虫鸣,而是喘息声,粗壮而混乱的喘息声。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模糊的灯光里,时针指到了数字十一,她儼然有些害怕了。 大晚上的……谁会在乌漆嘛黑的运动场里喘来喘去啊?到底要干嘛? 突然,陈雯雯脸色由白转红,她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来自於那些隱秘的小情侣的。 露天的、没有遮挡的公共场合吗? 她捂著脸,想著快速离开这个让她羞耻的地方,却又忍不住手指岔开,给视线留出空隙。 毕竟吃饭要拿筷子,走路要看路嘛。 她快速走著,尽力控制自己不往运动场里瞄,就算瞄了也不往那些黑暗的角落里瞄,就算瞄了那些黑暗的角落也不多停留视线。 但当陈雯雯边走路边摆头,就要离开这片寂静之地时,她突然看见了一个身影,绕著跑道沉默前行。 她当场就鬆了口气! 还好,没有人在里面做奇怪的事情。 原来只是跑步而已。 但是这也很奇怪! 陈雯雯明亮的眼眸里掺杂了不少疑惑,大晚上的谁会在学校里跑步哇? 要跑出去跑啊,外面的世界不是大到没边了吗? 白色的帆布鞋堪堪停留在水洼边缘,跑道上的黑色身影骤然开始加速,如风一般掠过了昏暗的路灯光晕。 喘息声愈发厚重,那身影,本就弯下的腰板显得更弯了,不知道是为了减少空气阻力而特意调整的姿势,还是因为疲惫已经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腰板。 陈雯雯的心高高悬起,她贝齿轻咬,紧紧的盯著那个身影,直到那人在直道上的全力衝锋结束后,她才紧跟著鬆了一口气。 那人或许是力竭了,跌跌撞撞的摔倒在跑道的边缘,路灯和他,隔了一道网格柵栏,他仰躺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重重的喘著粗气。 她愣了一下,紧接著加快脚步,朝著那人倒下的方向走了过去。 “同学,你在干……”陈雯雯瞳孔一缩,她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他的膝盖上。 刚刚栽倒时,他的膝盖在塑胶跑道上无声摩擦一阵,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被这一下衝击的不成样子。 虽然算不上血肉模糊,但也不轻。 “第八……圈!”那人张了张嘴,声音很小。 他凝视著黑灰色的夜空,笑的很灿烂。 当然灿烂,十多天了,他终於完成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標——一口气跑完三千米。 甚至还超了两百米。 朦朧的、隱隱约约的熟悉气息,顺著阴冷潮湿的空气,一併钻进了他的鼻孔。 他抽动几下鼻子,朝著不远处望去,陈雯雯就站在那里,盯著他的膝盖看。 只是看上去有些嚇人而已,他並不觉得疼,相反,他现在爽的不得了。 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肌肉酸痛和擦伤,成功达成目標的快感更让他上癮,就像是喝了一辈子脏水污水的人第一次喝矿泉水喝到饱,那种满足感根本无法言喻。 路明非缓了缓混乱的呼吸,靠著柵栏坐直身子,对著陈雯雯说道:“社长?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在学校里待著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陈雯雯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面容,难以置信道:“路明非?居然是你!” “如果这个学校里没有第二个叫路明非的人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路明非说著,撑著地面,缓缓爬起身。 还未站定,难以抑制的眩晕便在大脑里蔓延,他摇摇晃晃的扶著身边的柵栏,对著陈雯雯小声说道:“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全身是汗的话,能不能扶我一把?” “不介意不介意!”陈雯雯顿时从惊讶里抽离自身,连忙上前搀扶著路明非,走向跑道边缘的水龙头,“你大晚上的还留在学校里干什么?” “我今天晚上被数学终极侮辱了四个小时,来这里发泄发泄。”路明非说,“也是加练,今天下了雨,室內运动场又没开,运动量不够。” 走到水龙头的边缘,路明非便挣脱了女孩儿扶在他手臂上的双手,將头埋在洗脸池里,用冰凉的自来水给自己降温。 陈雯雯立在一旁,沉默的看著路明非的背影,又想起了刚刚路明非狼狈的栽倒在地时的画面。 “没有必要这样吧?只是一场运动会而已……”她小声呢喃。 “对啊,只是一场运动会而已。”路明非的声音模糊不清,他左右摇晃著脑袋,清凉的水流掠过脑袋的每一个角落,爽的不得了,“但三千米实在是太长了,想一口气跑完只能压榨自己了。” 陈雯雯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並说:“其实跑不完也没什么呀,很多人都跑不完三千米的……” “他们跑不完是他们的事,但总有人跑的完,楚子航就行,赵孟华也可以。”路明非顿了顿,他关掉水龙头,双手撑著洗脸池的边缘,低声继续,“我也想跑完,真的很想。” 沉默在潮湿的空气里流淌,陈雯雯一时失语,她看著路明非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社长你呢?这么晚了还留在学校里?”路明非缓缓回头,铅灰色的眸子里倒映著路灯的微弱光亮。 陈雯雯摇摇头:“出了点小意外。” “沉浸在书中的美丽世界无法自拔了对吧~”路明非当场点破了她的小隱瞒,他实在太懂了。 “算是吧。”陈雯雯勉强的笑了笑。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划破夜晚的静默,也为两人之间的沉默画上插曲。 路明非放在水龙头边缘的书包,正不断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 “又来了……”路明非嘆了口气,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手机的外包装是可爱的粉色兔耳,显然这不是他的手机。 苏晓檣借给他的,说是在这半个月期间要隨时和他保持联络。 “先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路明非对著陈雯雯小声说道。 陈雯雯点点头:“好的。” 她也没在乎路明非手里的玩意儿多么少女心满满,她现在只是觉得双脚好像不是很舒服,湿漉漉粘乎乎的。 “餵?” “我在一个小时前就给你传了三份笔记,文件你到现在都没接收,为什么?”苏晓檣的声音在听筒里有些失真。 “哦,我还没回家呢?”路明非说道,“今天的训练量不达標啊,我在学校里夜跑加练呢。” “儘快回家,早点看完那三份笔记,明天我要提问抽查的。” “知道了。” “可以,晚安,路明非先生。” 说著,苏晓檣就准备掛断了电话。 她的指尖抵在掛断键的那一瞬间,突然,她听见了电话另一头的那一声纤细的、柔软的惊呼,还夹杂著一些委屈的哭腔。 ? 什么逼动静? 路明非发不出这动静吧? 看著因为帆布鞋全部湿透而情绪低落眼泪汪汪的陈雯雯,路明非无语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真的在夜跑。” “真的吗?!” “不然呢!” 第16章 路明非被人发了张好人卡 陈雯雯的白色帆布鞋,在水洼旁泛著不起眼的冷光,不知何时,她已然踩进过水坑了。 一想到自己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让鞋子湿透,她心底的失落难以压抑。 “我身边是谁?陈雯雯啊,正好遇到了。” “十一点多在学校里遇见了啊,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知道,行,先掛了吧,电话没油了。” 路明非利落的按下掛断键,將充满少女粉的手机塞进书包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並用几本书將它压在最底部。 这个手机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他还是不想被別人看见。 太粉了,和他纯爷们的人设不沾边。 “社长,你带伞了吗?”路明非在书包里翻了两圈,突然说道。 陈雯雯將自己从失落中抽离,点点头小声说:“带了,在包里。” “那我能蹭一下吗?”路明非將书包的拉链拉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万一半路下大雨了……” 陈雯雯没有过多思索,路明非说的很有道理,而且蹭个伞也没什么:“好啊,一起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著,路明非很有默契的走在了前面,把自己的后背露给陈雯雯。 他们一起踱过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脚步轻快毫不墨跡。每天放学都会走,以前总觉得这条路短的可恶,路明非心底还残留著那种想法,但已经从“这条路怎么这么短”变成了“这条路走得舒服死了怎么这么短”。 为什么以前会恨这条路怎么这么短?哦,他以前放学那会儿天天跟陈雯雯一起走,就走的这条路。 说起来,当时得知陈雯雯放学后,和他走的是同一个方向这件事他还躲在被子里癲了好久,现在想想都觉得傻逼。 陈雯雯对於和路明非同行没有其他想法也恰好是因为这个,这次的同行和放学时的同行没有区別。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路明非从跟在她侧后方变成了走在她前头。 她素来是知道路明非的性格的,看上去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到底还是个细心的人。 走在她前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可这种感觉倒是有些让她舒了口长气,身后的目光变成了前方的背影,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吧。 一路上,没有多少交谈的声音,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盖过了夜晚的寂静,等到前方依稀出现小区的岗位亭,陈雯雯才加快了脚步,超出路明非半个身位。 在掠过路明非身侧的那个瞬间,陈雯雯突然想明白了路明非为什么要特意走在她前面。 天有些太黑了,黑的让人心慌,再加上后边一直跟著一个男生,不论那个男生是谁,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慌感是不可避免的。 “看来今晚不会再下雨了。”陈雯雯脚步停留在岗位亭的瞬息,路明非从她身侧走过,轻声说著,“明天见。” “希望不会再下雨吧,一直下雨也挺吵的不是吗?”陈雯雯对著路明非笑了笑,“明天见咯。” 目送著路明非远去,陈雯雯突然舒心的鬆了口气,她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可能是路明非如今的表现更合她的胃口吧,和这样的路明非相处起来没有负担。 就是这样一个夜晚,和所有夜晚没有区別的夜晚,陈雯雯独身悠閒的走著,就差哼两声小曲子了。 打心底里说,当她在运动场上发现那人是路明非时,她心底掠过了一阵狂风。 她猜测过那个在无人的学校里无声奔跑的人会是谁,她有很多答案,但那些答案里都完美的和路明非擦肩而过。 可偏偏那人就是路明非,真奇妙。 她推开家门,轻轻敲下电灯的开关,低声说了句我回来了,她又瞥向无人的沙发,默默嘆了口气。 或许她也没能察觉,自己那双眸子在推门时多了几分期待,但那份期待如今悄然暗淡。 或许,热闹点,她会更高兴吧。 待在由安静构建的世界,她也只能將灵魂融入进文字中。 陈雯雯踱步走向阳台,收起昨晚晾好的衣服,打开窗户,感受著空气中的潮湿和迷离气味。 就在这时,雨幕悄然垂落。 只是零星的几点小雨,陈雯雯皱了皱眉头,没有过多在乎。 但那些鹅毛般的小雨骤然猛增,像是有人在天上对著地面泼水,哗啦啦的雨幕,甚至能盖住视线。 雨突然就下大了。 还好她已经到家了。 陈雯雯没来得及沉浸在庆幸之中,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背影。 不太妙,路明非没伞。 她从门口的支架上抓了两把伞,脚步匆匆的冲了出去,顺著路明非离去的方向一阵小跑,很快便追上了。 男孩撑著庞大的黑伞,一边踢著地上的石头,一边转动伞柄,伞盖將大雨拦下,又向四面八方泼洒而出。 玩的还挺开心的。 陈雯雯这时才回想起刚刚在学校,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好似不经意的打量了几番周边的环境,然后才说自己没伞,能不能蹭她的。 这才是真实目的。 路明非並非没带伞,但在夜幕浓厚时,想送她一程。 想送她回家。 很单纯的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家,又怕她拒绝,所以才说了想蹭一下伞。 证据就是,当她走到自家小区门口时,路明非很轻鬆的和她別过了,没有半分留恋,还多嘴补充了一句“看来今晚都不会下雨了明天见”。 这算什么?圆谎吗? 她轻轻捏了捏自己湿透的衣角,默默转身离去,没有继续追了。 既然路明非愿意用善意的谎言帮她,她也愿意不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回到家,她轻轻打开电脑,登上了自己的qq。 小號。 毕竟在路明非那边,她的大號已经没了,找回qq也没这么快。 纤细的指尖缓缓敲打,好像是在纠结措辞,又像是在品尝回味那份不言说的善意。 所以说,路明非这人还挺好的。 好人卡一张。 回车按下,清脆的响声在臥室里流动。 【加油!三千米跑完以后我会给你送喝的!】 第17章 路明非在心底给苏晓檣发好人卡啦! 清晨,阳光明媚,晾晒在水洼里的轻鬆泛著薄薄的日光。 路明非再次撕掉一张白纸,那是他的倒计时。 离走上赛场的时间,还剩两天。 你说昨晚陈雯雯发的消息他有没有看见?有没有躲在小被子里扭成一条蛆? 非非不知道哦,非非昨晚早早地睡了,连苏晓檣让他背笔记都忘了。 草草吃过早饭,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学校的运动场。有关於他已经能一口气跑完全程的好消息,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丟给苏晓檣。 炫耀.jpg 可等到他真的见到苏晓檣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儿便用冷漠脸將他准备吐出的话压了回去。 “你昨晚到底在干嘛?” 苏晓檣率先发出质问。 说这话的时候,路明非有仔细观察著苏晓檣的气色,女孩儿不施粉黛的明媚面容掺杂著不少疲惫,继续打量,还能看见因睡眠不足而微微肿起的眼袋。 “我昨晚在夜跑啊。”路明非理直又气壮,“加练啊苏晓檣女士,加练!我久经锻链的肉体得需要足够的运动量保持!” “只是这些了?” “当然如此!” 苏晓檣双手抱胸,神色不善道:“加练完之后呢?” “回家了。” “然后呢?” “倒头就睡!” “很好。”苏晓檣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睛,眸子躲在缝隙里闪过几丝危险的弧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对某人不满意时,看向那人的眼神。 而路明非,自然也算是对她熟悉。 路明非很没骨气的往后退了半步,小声念叨著:“我睡得还挺香的。” “我发给你的笔记呢?看了吗?”苏晓檣低声问道。 “看……没看。”路明非小声说。 “到底看没看?” “印象里好像有这么个事……” “那就是没看。” “那就是没看吧。” 路明非拋弃大脑当起了复读机。 “你违约了,路明非先生。”苏晓檣深吸一口气,“我们的君子协定中明確说过,我给你提供帮助,你听我的话分毫不差的按照计划行事,但是,你昨晚破坏了计划。” 路明非眨巴眨巴眼睛:“应该不要紧吧……毕竟我当时实在是太累了。” “太累了?有精力细心送陈雯雯回家,没精力打开电脑背一下笔记?”苏晓檣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 路明非头一次在她身上感觉到这种令人恐慌的情绪,他向来是个很敏锐的人,苏晓檣写在脸上的高傲,心底对於既定计划的执著,以及那些混杂著冷静和些许关切的帮助,他都能察觉到。 唯独这一点,她定下的计划被破坏后心底不断翻涌的暴躁情绪,路明非完全没见识过。 毕竟,在此之前,他多少算个听话的傢伙,对於执行计划有自己的想法但不多,总体上苏晓檣说什么就是什么。 唯独昨天出了意外。 苏晓檣压下心底翻滚的热浪,一字一顿道:“我没有给出过加练的指示,你为什么就加练了?” “训练量不够嘛,我也是为了达成目標……”路明非低声解释。 “好,这点先不谈,你的理由值得我认同。”苏晓檣摆手打出暂停手势,顿了顿,又说,“我昨晚特意打电话告诉你,记得看笔记我今天要抽查,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知道了。” 路明非其实想抖个激灵,想说我只是说我知道了我也没说我回去会看会背之类的,但看见苏晓檣黑下来的脸色,他很懂事的没有抖激灵。 没敢。 看著路明非一副躲闪的模样,苏晓檣突然就不想继续训斥,也不想爆发怒火。 不知怎么的,比起用打压和重负將路明非变成以前那个缩著脑袋的听话鸵鸟,她好像更看重那个拼命狂奔的身影。 或许她也不是因为路明非打破计划而生气,而是路明非因为什么而打破计划所以才怒气冲冲。 她真的有这么討厌的陈雯雯吗? 不知道,大概是人之常情。 不能再继续了,得怀柔。 苏晓檣轻轻咬著嘴唇,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並说:“我既往不咎,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放心放心,绝对不会下次。”看著女孩儿渐渐摆脱了怒火,路明非鬆了口气,连忙打著保证。 他现在对於这个人的掌控欲有了鲜明的认知,反正比他想像的更加恐怖。 “但是,犯了错,肯定得有一个惩罚。”苏晓檣话锋一转。 不继续发难不代表不生气了,这种破坏计划的行为让她很不爽。 “今天的训练量翻倍。”苏晓檣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剑刃,扎在绿茵的每一寸,犀利的不像话。 还好只是训练量翻倍,路明非鬆了口气,如果苏晓檣突然说就此打住以后两相別过当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什么的,他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 儘管没爭得苏晓檣的同意,但他还是將女孩儿当成了一个值得深度信任的友人。 他朋友不多,或许就苏晓檣一个。 不论如何也不想就此別过。 苏晓檣是个好人,是他绝对不想也不能辜负的好人。 “一口气,十圈。”苏晓檣看了一眼腕錶,“不要求配速,不要求用时,但得一口气跑完。” 路明非齜了齜牙,没多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如果朋友有些因他而起的怒火,自然也需要他来將怒火熄灭。 训练量翻倍本就是他熄灭怒火的手段,既然女孩儿將火气发泄在了这上面,他也就从命了。 十圈他大概也能跑下来。 “你昨晚和陈雯雯接触了?”苏晓檣突然说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额,有这么个事情。”路明非愣了一下,便点点头承认。 “保持距离?” “包的。” “感觉如何?” “感觉嘛……”路明非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细细思索,顿了顿便说道,“我好像……没觉得她有多特殊了,我以前觉得她像个天上掉下来的天使,现在嘛……” “现在?”苏晓檣皱著眉追问。 路明非很纠结的皱起眉头:“我愿意相信她是个善良细腻的女孩子。” “然后呢?” “就这些。” 第18章 路明非:有人跟踪我! 身为全仕兰最有可能成为楚子航二號的人,赵孟华自然立志於德智体美劳全能发展,身而且身为班长有时候也得做个带头作用的表率。 人话,他在运动会上报了个一千米。 赵孟华在填报名表之前研究了不少时间,甚至不惜动用美色去忽悠楚子航班上的女生,就是想看看楚子航到底报了什么项目。 他很有自知之明,和楚子航撞到一起,自己基本上就没指望了,適合他大展身手的肯定是楚子航没报名的那些项目。 不费吹灰之力,赵孟华很快就打探到了楚子航报了一个三千米,他当场毅然决然的在一千米项目后填下了自己的名字,美名其曰,知道大家都不太想跑既然如此那就我去吧。 眼看著运动会开赛在际,他偶尔也会来运动场上活动活动。 今天的清晨正是他活动筋骨的时间。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掠过那一个个慢如蜗牛却又不得不仰望他背影的人了。 “徐岩岩记得帮我买瓶水,跑完以后给我。”赵孟华撑著塑胶跑道,摆出了一个標准的起跑姿势,低声对著站在一旁的小弟徐家两兄弟说道,“还有徐淼淼,准备好毛巾。” “收到,老大。”x2。 不再管自己的两个小弟,赵孟华如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破开空气时的舒爽感包围全身,看著几乎和自己同时起跑却被自己狠狠甩开在后面的两位路人,赵孟华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屑一顾的笑容。 而在他的前方,还有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在匀速慢跑,拉了他小半圈。 那个身影有些眼熟…… 赵孟华再一次加速,將距离骤然拉近,可前方那个人影毫无察觉也毫不在意他的逼近,依旧保持著速度,一步一个脚印。 “呵呵。” 赵孟华当然有閒心逸致冷笑几下,这种保持匀速的前行者最容易被追上了。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超过去,自己吊在前方,然后时而加快脚步,时而减缓,跟在后面的人会下意识的向跑在前方的人看齐步伐,而如果带领者的步伐紊乱又毫无规律,自然就会带著后面的人一起陷入混乱。 赵孟华自信自己不会因为节奏混乱而出现什么问题,至於后面的人会不会乱…… 关他什么事。 他只想像戏耍老鼠的猫一样戏耍跟隨者。 追逐的过程持续了整整第一圈,而在赵孟华再次路过起点时,只见徐家两兄弟有些惊愕的盯著前方那个瘦削的人影,而非看著他。 他莫名有些不爽。 赵孟华立在起点线,一边原地蹦跳一边问道:“怎么了?像是看见鬼了一样。” 徐岩岩率先回过神来,他指了指前方的人影,断断续续道:“那个那个那个……” “有话快说。” “那个傢伙好像是路明非。” 赵孟华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龟龟!真是路明非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徐淼淼听见了自己兄弟的声音,下意识补充道。 赵孟华无声啐了一口,加快脚步奋起直追。 他接受不了自己整整一圈都被路明非甩在身后这件事。 既然那人是路明非,他就更不需要有担心追隨者脚步混乱跑不下去的心理负担了,儘管他本来就没多少。 可是一圈多下来,他现在也快进入匀速状態了。 一千米嘛,最后一百米才是见胜负的衝刺阶段。 可一想到前方的那人是路明非,他立马就放弃了进入匀速阶段的打算,奋力直追。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赵孟华重重呼吸,在心底计算著距离,很快就將距离压缩到了五米以內。 五米,唾手可得的距离。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路明非突然加速了。 路明非早就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在追他,只是没在乎那人是谁。 但他意识到了身后的人一直处於加速阶段,那人急促的脚步声传遍了整个跑道。 他以为,那人的自我练习到了最后的衝刺阶段。 跑道上,人人都是只能看见眼前的胡萝卜但却咬不到驴子,只能一直往前跑。 很多时候,那根胡萝卜就是前方的领跑者,而跟在后面的就是驴。 路明非头一回当上了领跑者,说实话,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给自己感动坏了,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给那个不知名的路人好好引领引领。 他用著恰好的速度,领著身后的人向前狂奔,每当身后的傢伙要超过他的时候,他就不露痕跡的提一提速度,维持著两米到五米的距离,不拉开,也不让其超越。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圈。 路明非这才后知后觉,身后这哥们怎么一直在埋头猛衝? 也许这哥们不是来衝刺的,而是单纯的想超过他。 不早说!浪费他体力! 路明非大失所望,刚准备减缓速度让那人超过去算了,谁知,他身后的脚步声,此刻渐渐陷入停滯。 他在心底和那个不知名路人说了句对不起,缓缓减速,继续向前。 没办法,苏晓檣的任务。 哎,任务。 才跑了六圈呢,后面还有四圈,得累死人吶。 一想到这里,他就对身后那哥们有了不少怨言,毕竟节奏的打乱也会消耗他的体力。 哎,有沟槽的跟踪狂。 路明非一边在心底碎碎念,一边咬牙坚持著跑到了第八圈。 而这时,苏晓檣突然出现在跑道的前方,对著他打了个暂停手势。 路明非一头雾水的减缓速度,双手撑著腰板,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女孩儿那边走。 “拿著。”苏晓檣將一瓶掺了些许食盐的饮用水递到他手上,眺望了一下远方,並问道,“你刚刚一直被人追著跑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路明非猛猛灌了大半瓶,舒畅的吐了口长气,断断续续道,“那哥们把我节奏打乱了!不然我肯定能更轻鬆!” “他一直跟在你身后还能打乱你节奏?”苏晓檣挑了挑眉头,露出了一个不太好形容的微笑,像是……坏笑? 路明非对这个表情不予置评,低声道:“我以为他要衝刺来著,就想领著他跑一跑,结果这傢伙只是想超车……想超车早说啊!一快一慢的我自己都乱了。” “你要不要猜猜那个傢伙是谁?” “不猜了,在我心里他已经是跟踪狂了!” 第19章 路明非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劲! 苏晓檣可是完完整整的见识过变脸的女人。 来自於赵孟华的变脸,从轻蔑,到惊愕诧异,到愤怒,最后到心如死灰。 说实话,超级精彩! 而这一切,只是来自於她最开始泄愤一般的说出路明非你今天得给我一口气跑十圈中间不能停。 她果然没看错,路明非在执行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独属於他自己的神人想法,能把一件正常的事情带偏成一件奇怪的事情,其中所引发的所有乐子都会被她收入眼底。 好刺激口牙! 看著赵孟华表演变脸真的好刺激口牙! 她现在已经忍不住看陈雯雯表演变脸了口牙! 从“路明非?谁啊?”到“路明非请一辈子待在文学社吧!”,肯定超级刺激。 死了也值回票价啦! “今天做的很好……”苏晓檣轻笑著,突然,她脸色一变,好像意识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女孩儿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迟疑道:“你刚刚是不是……一口气跑了八圈?” 路明非面露苦涩,摆摆手:“行了,我知道自己没跑完,我回跑道了。” “不是不是不是!八圈?!”苏晓檣有些错愕,她清楚自己定下来的十圈无非是刁难人,可看路明非这模样,估计是真能跑个十圈。 十圈,四千米。 遥望两周以前,路明非才跑一圈半就累瘫了。 终於到了这个时刻! 路明非瀟洒的捋了捋自己略带浅黄色的头髮,隨意道:“对啊,昨晚加练的时候突破了,今天早上起来精神饱满,我还想突破一次呢。” 满满的这不可一世的囂张劲,路明非觉得自己如果是旁观者,肯定会想用隔壁亚歷山大叔叔的靴子狠狠的踢自己的屁股。 苏晓檣神色复杂,轻嘆冷气,低声道:“看来我们的合作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路明非先生,你已经可以跑完全程了。” “我知道我知道。”路明非连连点头,“所以快点进入下一阶段吧!” “下一阶段?”苏晓檣愣了半秒钟,连忙说,“哦对,下一阶段。” 她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训练计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准备下一阶段。 何必过於依赖这个计划呢? 苏晓檣不动声色的將笔记本合上,又说:“既然你已经能跑完全程了,那么下一阶段的训练只有一个了。” 路明非连连表示赞同,並说:“那肯定就是配速……” “那就是数学!”苏晓檣大手一挥,言辞犀利,“这几天的卷子,你答的一团糟!如果不潜心学习数学,那你怎么可能把分数提上来!分数提不上来还说什么当超越者!文科班高考,数学当然是重中之重,难道你想当个体育生吗?!” “我当然不……”路明非刚准备摇个头表示否认,他对什么事情都是准备否认的,习惯如此,但仔细一想苏晓檣口中的体育生三个字,他当场眼睛都亮起来了,“哦?体育生?高考好像有艺体生减分政策吧!” 苏晓檣:“……” 没时间给苏晓檣解释这其中的利害,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起得早没事干想问问路明非为什么不回消息的陈雯雯! “路明非!” 在苏晓檣和路明非的对谈恰巧进入到相顾无言的阶段时,一声细腻的、柔和的呼唤,突然横插一脚。 两人顺著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陈雯雯从观眾席的那一头走来,崭新的白色帆布鞋鞋底,沾染著些许难以察觉的草屑。 迎著两双眼睛,陈雯雯下意识於两米开外停下来脚步,小声问道:“我……没打扰你们聊天吧?” 路明非率先笑了笑:“没事没事,社长有什么事情吗?” 陈雯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反而先看了一眼苏晓檣,想看看女孩儿眼底有没有驱赶或者不满的意见。 见苏晓檣没发表意见,陈雯雯才迟疑道:“那个……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路明非:“?” 什么消息? 苏晓檣:“?!” 陈雯雯给路明非发消息?还扭扭捏捏的问他看没看? 超级好奇! 苏晓檣不动声色道:“人家问你呢?解释解释。” “哦,原来还有这事。”路明非挠了挠头,诚恳道,“昨晚太累了,回去倒头就睡,电脑没开过,更別说登qq看消息了。” “好吧。”陈雯雯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刚准备说那你回去以后记得看,正巧看见了现场三人的站位。 苏晓檣和路明非站在一起,距离不到半米,而她自己则独自站在外面。 绿茵是由一块块长条形的草皮构成,深色和浅色依次摆放,而她现在站在深色的草皮上,而另外两人,站的是浅色。 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陈雯雯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好像是被排挤了一样,她从小到大都没经歷过这种感觉。 她轻轻踩著步子,往侧前方挪了挪,半只脚踩在浅色的草皮上,並说:“那我就当面跟你说了,反正都一样。” “搞得好像是什么世界毁灭的大事……”路明非发挥了一贯的主观能动性,抓住每一个可以吐槽的机会吐槽。 陈雯雯深吸一口气,小声道:“那个……嗯——运动会,加油!” “哦,好的。”路明非瞭然的点了点头。 苏晓檣微微眯起眼睛,她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后面还有半句。 “还有……”陈雯雯顿了顿,又说,“我会帮忙准备毛巾和功能饮料的,你跑完以后我会给你送过去!” 苏晓檣瞳孔紧缩! “谢谢!”路明非笑著回应。 “不过一定要跑完哦!要保证!”陈雯雯又补充道。 苏晓檣瞳孔地震! 或许在路明非眼里,这可能就是陈雯雯表达善意的举动,但在苏晓檣眼里事情完全就不一样了! 回顾无数经典,这种某个男生在某个运动上挥洒汗水然后再由某个女生给他送水送毛巾什么的,很明显就是有苗头了! 什么经典?別管。 总之就是很危险很曖昧很刺激! 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完成了目標,看到了乐子,有什么不高兴的?可她就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苏晓檣脸色不变,低声道:“路明非先生,閒聊完了吗?该回去写卷子了。” 她好像不太开心?路明非皱了皱眉头,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第20章 日剧跑吗?哈基赵,你这傢伙…… 路明非总是觉得,时间就像是一个漫无边际的大海,小船於大海上漂泊,从这一头到另一头,其中的过程漫长且无聊。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总以为时间漫长,可又在转瞬间,时间又变成了抓不住的狂风,將他们带到了终点。 运动会,就在无声无息之中,开始了。 这一天来得可真快,路明非心想,不过好在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基础计划。 区区三千米,看他一口气灭之。 “请a组选手依次入场……” 运动场顶上的小喇叭里,播放著运动会项目组人员的声音,路明非扫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號码牌,平静的来到了跑道上。 而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件让他摸不著头脑的事情。 没人知道赵孟华是怎么办到的——已经提交了名单的项目却额外新加了一个名字。 但也没几个人在意赵孟华是怎么办到的,对於知情的那么几个人来说,他的意图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他接受不了自己输给路明非这件事。 赵孟华蹲下身子,双手在脚踝上轻轻按压,他没有在意路明非惊讶的目光,双眼无神的盯著赤红色的塑胶跑道,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等待裁判响起信號枪的时间,漫长到难以想像。 赵孟华似乎是隨意瞥向了另一边,站在跑道的最外圈的那个身影。 那人认真的摆出了標准的起跑姿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著他,但他毫不在意。 楚子航就是这样一个人,外界的环境几乎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因为他也不在乎那些目光。 而这些目光,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属於赵孟华自己才对。 赵孟华摇了摇头,低声笑笑,將这些想法驱赶出大脑。 比起那些目光,现在有另一件事更需要他投入所有,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將路明非压过去,压到他抬不起头,要让路明非此后一想起赵孟华这个名字都会下意识的陷入失败的旋涡中。 他为这个目標准备了两天。 两天,足够了。 “预备——” 裁判拉高了声调,激昂的声线,在跑道上蔓延,钻进每一个准备起跑的人的耳朵里。 而赵孟华,则用一种奇怪的、轻盈的韵律,轻声说著话,他相信这些话都会被路明非听见。 “或许你还在想,我到底是怎么把名字加到三千米上来的,呵呵……”赵孟华低声笑了笑,他看著路明非的面容,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情无非是路明非的假装罢了,“接下来你就只能看著我的背影了,或许我会拉开你一圈多也说不定。” 嘭! 发令枪的白烟慢慢从枪管里渗透出来,逸散在空气里,连声音都没来得及传入耳中,赵孟华就化作一道黑影冲了出去。 他在奔跑的一瞬间看向了路明非,成功从那双铅灰色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些许呆滯和迟疑。 果然!果不其然!这傢伙就是个只知道练习的外行罢了! “发令枪可不是用来听的——声音的速度可不知道比光慢多少!”赵孟华向前狂奔,连话语都遗落在跑道之上。 他很快,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是最后一圈衝刺的速度,却被他用在了第一圈上。 几个眼尖的人已经看懂了他的意图,赵孟华要用领先的优势,吊在最前方,强行把身后的人员跑步节奏全部带偏! 数不清的、听不清晰的尖叫,从观眾台上传来,赵孟华抿著嘴唇,享受著这一刻。 他这两天连上课时间都在思索该用什么策略,每夜在床上翻转反侧,运动场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他的汗水,就是为了这一刻。 所有的努力,都化作结晶一般的骄傲,在这一刻纵情燃烧! 现在,他已经可以享受了,就像是前面那个背影。 呵呵,已经有人被他拉开一圈了吗? 那个身影正在加速,看上去是想追上大部队里的倒数第二名,那个倒数第二离他最少有一百多米。 赵孟华在心中嘲笑他,一百多米可不是想追上就追上的,有些时候,一旦错失了先机,便再也无法超越他人。 可隨著那人的加速,观眾席上的欢呼便更加剧烈,排山倒海一般的声浪,让赵孟华的大脑里多了几分困惑。 什么意思?这个最后一名到底是谁? 赵孟华清楚自己已经还未有过更多举动,这些欢呼是为了那个倒数第一的。 怀著疑惑,赵孟华也加大了速度,在他和倒数第一的距离,缩短到五十米时,他顿时认出了那个背影。 这让他整个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那个傢伙根本不是倒数第一!那是楚子航!楚子航不知何时已经甩开他这么远了! 就在他瞥向路明非的那一个瞬间,楚子航已经超过他了! 该死的路明非! 非得在这时让他分心! “没关係……没关係……”赵孟华轻声自语。 赵孟华脚下步伐渐渐沉稳,他对於被楚子航超过有著足够的心理准备,他本就不是来和楚子航爭夺第一的。 第二名也没关係,第三名也没关係!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压住路明非!他要让路明非此生以后想起今天只能有深切的挫败感和对他的恐惧! 步伐沉稳,不代表他减速了,比起大多数人,他依旧快的不可思议。 第四圈、第五圈、第六圈…… 第七圈! 楚子航就在前方五十米,而所有人都被他赵孟华甩在身后! 儘管,他现在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呼吸乱的不像话,肺部像是藏著一团烈火,烧著他的每一根血管,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但都沉入了哀嚎嘶吼中,那抹散不开的痛苦包裹他全身。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反正人类都像鸽群一样,一个向右飞那就所有的都向右飞,他就是要踩在这些鸽子的头上,领著他们四处旋转,直到他们再也追不上自己的背影。 伟大庄严的胜利之风,已经在他的身后疯狂鼓动! 是的,就是那一抹狂风,送他前往胜利的终点。 就在他身后! ……身侧? 人影闪动,掀起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那人和他齐头並进,对著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以及让他浑身发凉的微笑。 第21章 时停不是解说的基本操作吗? “你的下一句话是——”路明非在赵孟华身侧,和他齐头並进,声音轻鬆愜意,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钻进了赵孟华的耳朵里,“你这个傢伙怎么可能来到这个方位?” “你这个傢伙怎么可能来到这个方位!?”赵孟华脸色大变,不只是惊愕於路明非居然可以和他並驾齐驱,也惊愕於路明非居然可以预判出他说的下一句话。 “示敌以弱,再后来者居上。没错!这就是我的计策!”路明非有些自得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站上跑道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这件事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发令枪是给人看的而不是给人听的吗?!这种常识八岁小孩子也知道!” “该死的混蛋!你是故意的!”赵孟华瞪大了眼睛,言辞愤怒激烈。 路明非的微笑变成了冷笑,甚至是嘲笑:“你一定在想,要借著这次机会狠狠打压我,哪怕得不到赛事项目的第一名。当你站在跑道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想法!” 赵孟华的眼中,世界都陷入了诡异的绚烂之中,他眼睁睁的看著时间以放慢无数倍的方式流逝著,而路明非,已经超过了他一个身位! “想要以领先的优势带偏所有人的节奏?谁都能看出来你的想法。” “但我和无力反抗的他们不同!既然你想领先,那就让你领先,我正好可以跑在你的身后,让你担任我的破风手!” 赵孟华的脑海里闪过一丝惊雷,震的他浑身猛起鸡皮疙瘩。 所有的竞速运动中,每一个参赛选手都会因为破开空气后的风压而烦闷不堪,而领跑在最前方的领先者,会遭受最强的风压。 而破风手,那更多是自行车赛事和赛车赛事的一个选手,他们的作用就是跑在前方挡风,並且干扰对手的车队的节奏,好让自家车队的头拿到第一名。 是一个默默付出的辅助型职业。 而路明非,把他当成了破风手。 路明非这小子!把他当成了破风手!他变成了辅助路明非、帮助路明非夺得领先的破风手! “哦~你的背影真是可靠又瀟洒~”路明非双手环抱著自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为我遮风挡雨的你,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这个神人在噁心你!赵孟华你千万不要上当口牙! 儘管心底的小人大吼著叫他冷静,但赵孟华已经陷入了情绪的暴动之中,愤怒和屈辱沾染著他每一根脑神经。 赵孟华咬著牙,一字一顿道:“路!明!非!” 而路明非,此刻又收敛了那副银鐺的表情,那並非是被赵孟华一字一顿给嚇回去的,纯粹是因为他要认真的说起另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不漏缝隙的钻进了赵孟华的每一寸肌肤之中,让赵孟华浑身冷汗直冒。 “你有注意过自己的呼吸和节奏吗?” “用著衝刺般的速度跑完全程,在这最后的衝刺阶段,你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我跟在你身后七圈了,已经数了很久,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因为肌肉疲劳酸痛而渐渐失去力气——你没有衝刺阶段了!接下来你只能凭藉著不屈的毅力艰难的、缓慢的小跑到终点!” “而那个时刻,就在我和你起头並进的三秒钟之后!” “胜利之风在我这里,我才是那个付出无数血泪的奋起者,一切都没有改变。” “三,二,一……”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间,在路明非清晰、柔和的倒数声结束之后,赵孟华重新回归激烈的跑道上,而如路明非所言,他顿时感到双腿如同绑了几千斤重的铁链,每迈一步都困难到难以想像。 路明非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无情的背影:“你有那样的毅力吗?咬紧牙关綳住眼泪,哪怕爬也要爬到终点的毅力。我们拭目以待。” 他赵孟华居然!居然要掉出第一梯队了!就因为这区区肌肉酸痛! 而观眾席上,很多人都看见了赵孟华的速度从急速转为快速,又从快速转为慢速,纷纷惊呼。 而解说席,更是直接站起了身子,身为解说他们自然知道被超过的是谁,以及超越者是谁。 “24號选手!24號选手!路明非!”解说抓紧麦克风大喊,他的声音藉助广播,传遍了运动场,“路明非居然在这最后半圈里超越了44號!路明非来到了第二名!路明非还在加速!” 是的,路明非还在加速。 儘管他不是来和楚子航爭夺冠军的,但是保存体力,不就是为了最后这一两百米的衝刺吗? 既然已经只剩下半圈了,何不放手一搏呢? 脚步加快,心臟如同马达,轰鸣声响彻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血管暴动,血液在几个瞬间完成了全身循环。 前方,只剩下楚子航了! 而楚子航並没有加速,他只是简单的、匀速的在前方跑著,面无表情,好像这七圈半对於他来说不过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一样稀疏平常。 而路明非不同,他清楚的知道,这就是最后了。 那痛苦的、令他怀念的、折磨他的、让他猛掉头髮的每一个夜晚,都是为了此刻。 他要高高的飞起来口牙! 他要一口气跑完全程,衝过终点,拼儘自己的所有,只为了证明他也能做到这些,而证明自己的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了,他不可能放弃! 虽然不知道到底在燃什么,但路明非能清晰的感觉到,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因为昂扬热烈的斗志而燃起来了!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两米! 他距离楚子航只剩下两米! 而终点就在眼前,看来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吗? 他似乎不经意间看向观眾席,没有找见熟悉的身影。 而此刻,时间几乎凝固。 他好似清晰的听见了什么声音。 路明非朝著终点线看去,苏晓檣正站在终点后方,双手抱胸,脚尖因为不耐烦而上下拍打著地面。 依旧穿著黑色的修身运动服,戴著鸭舌帽,脚下踩著粉色的慢跑鞋。 看著她,就好像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质问他还在犹豫什么。 没什么值得犹豫了! 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奔跑,就是为了此刻。 想那么多七七八八的没有意义,衝过终点才是唯一应该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 超过谁或者被谁超过,都不重要。 只有终点才是最重要的! 隨著飘带被撞断,路明非踉踉蹌蹌的往前冲了十几米,然后缓慢的扒著运动场的边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 运动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人看清到底是楚子航先衝线还是路明非先衝线。 寂静中,苏晓檣轻轻迈著步子来到路明非身旁,弯下腰,一瓶略带凉意的功能饮料贴在路明非的脸上。 “恭喜你,路明非先生。” 第22章 点燃眸火 这是一个不算特別久远的故事,准確的说,就是在刚刚才发生的故事。 路明非清晰的感知到了,在他衝线的瞬间,在距离楚子航的身影只差了零点几厘米的瞬间,时间,暂停了。 並非是有人按下了计时的怀表,也並非是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数字因为故障而不再走动,只是暂停了。 连胜利之风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停止,连俯衝的飞鸟也没能察觉自己的凝滯。 就像是,时间的齿轮,被卡住了。 路明非不受影响,他甚至还有閒心抬手戳了戳楚子航的后背,硬硬的,手感差极了。 他一边大失所望,一边低声呢喃:“难道说,我觉醒了砸瓦鲁多?” “哥哥。” 声音忽近忽远,在路明非的耳边盘旋,是个很熟悉的声音。 “谁的沟子在这里吹口哨呢?”路明非神色不变,四下张望,“这么温柔的动静,你是男桐?” “哥哥,你已经贏了。” 方口皮鞋率先进入路明非的视线,又是那个熟悉的小男孩儿。精致到有些雌雄难辨的面容,爬上些许平静的微笑,就像是恭贺。 路明非神色惊疑:“你……你是……” “哦?想起来了些许往事吗?”男孩轻轻弯腰,比了一个標准的绅士礼,“好久不……” “你是那个神棍!” “……厉害。” 也不知道这句厉害到底在夸路明非冷静还是在夸路明非的脑迴路。 男孩整理了一下自己领口的方巾,用著平淡的、饱含韵律的诡异声线轻声说道:“你已经贏了,哥哥,在你超越赵孟华的那个瞬间,就已经贏了。” 路明非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前方的楚子航,楚子航已经衝到终点线了,就连那条给胜利者裁断的白色长条,已经抵到楚子航的胸口。 “这是人类和人类的对决。”男孩轻轻摆手,身躯在阴影中浮现又消失,几个闪烁,便来到了路明非身边。 他打了个响指,而路明非可以在此时清晰的看见,楚子航变得不一样了。 楚子航的影子已然骨爪嶙峋,脊背后突起的宛如延绵不绝的山脉,而楚子航的双眼,此刻正闪耀著威严到难以直视的金色火光。 所有人都保持著原样,唯独楚子航,如此怪异。 路明非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当场被这变化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两股战战已然先润。 砰—— 身体磕碰在地面的声音如此清晰,可路明非依然挣扎著抓住了自己丟在绿茵上的书包。 “嚯~哥哥你的书包里藏了什么防身用的小道具吗?恕我直言,这类东西对於楚子航来说,没什么用,能划破他的皮肤就算成……” 男孩止住话头,很是无奈的单手扶额,他不想再说话了。 路明非从书包里翻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小道具。 咔嚓咔嚓咔嚓—— “是薯片!我带了薯片!”路明非一把抓住薯片,顷刻入肚,“可惜了,苏晓檣不让我喝可乐,所以我没带,差了点意思……这场面没有薯片可乐爆米实在是可惜。” 神人再怎么变,底色都不会变。 路明非仔细的看了几眼楚子航的影子,呢喃道:“骇人恶兽吗?看来替身使者不止我一人……” 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路明非来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在念稿子。 “楚子航深知自己的不同,可他还是站在了运动场上。”男孩说,“他不是来夺冠的,他只是来完成任务的,或许你还没察觉到,他在你奋起直追的时候,速度已经减慢了一些——这个冠军是属於你的,他也这么认为。” “虽然他哪怕没有觉醒血统,也能轻鬆拿到第一,可他已经觉醒了。而在赛场上用远超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胜过一个为了前进而拼上一切的人,对於他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哥哥,你贏得了他的尊重,会在放学后的死寂中顿足停留的不止你一人。你的努力他都在不经意间见证过,胜利是属於你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路明非:“……” 这个神棍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什么叫觉醒血统? 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能力? “我们还会再见的,不会太久。”男孩转过身,缓慢踱步,走进阴影里。 而路明非此刻却忽然发现,自己仍旧停留在原地,保持著衝刺的动作,什么薯片,什么骇人恶兽,压根就没有过,唯独时间依旧停留驻足,原地徘徊。 男孩的声音,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而他本人已经融入进阴影之中,就像是从未显现过。 “保持对胜利的渴望,对一切不属於你的东西,保持贪婪,你会想起来的,那抹融入骨子里的骄傲和威严,独属於你的王座,得胜利,沐荣光。到那时候,你就会想起我的一切。” 路明非终於卸下了沉著和神经,他带著迟疑和惊惧,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瞳孔紧缩,换了一种问法,更冰冷也更残酷的问法。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我们。” “什么玩意儿?说人话!” “杀戮、救赎、掌控、恩赐、牺牲、偿还、復仇、慈悲。你终將想起一切,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声音渐渐縹緲,语气上扬,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钟声响起,悠扬又漫长,男孩的声音沿著钟声进入了路明非的大脑。 “我就勉为其难的说些你能听懂的话吧,记住哦,在我说完话之后,你要迅速反应过来,並做你该做的事情。” 路明非麻了。 他完全不知道男孩会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该做的事情。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路明非感觉,好像有人贴在自己的耳边,用著纤细轻柔的声线,小声呢喃:“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这下听懂了。 路明非向前猛然栽下身子,撞在了衝线的白条上。 而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正好为了栽倒后不伤到脸,特意將面容转到了另一边楚子航的方向。 他清晰的看见了,楚子航在衝线的那一瞬间,顿住了脚步,將冠军让给他以后,才迈出下一步,放在其他人眼里楚子航只是继续保持配速罢了,可路明非却看清了。 看的清清楚楚! 他踉踉蹌蹌的冲向跑道边缘,凝视著脚底的水洼。 金色的火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第23章 蛋糕了! 一个人影率先从加油的围观群眾之中挤了出去。 那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將一瓶矿泉水放在了终点线旁,瓶身贴了一张白纸,写著赵孟华三个字。 这瓶水是给赵孟华的,但送水的人或许是因为羞涩而逃离了现场。 但陈雯雯深知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蹲在了路明非身边,几度伸手想將路明非扶起来,可每次都会被苏晓檣用以严厉凶恶的目光制止。 好吧,是嚇退。 苏晓檣太嚇人了的说…… 僵局,就此展开。 路明非燃尽了,站不起来,这是事实a。陈雯雯想去搀扶,但被苏晓檣的目光嚇退,这是事实b。苏晓檣本想多和路明非交流几句,但因为陈雯雯现在就在身边她不想说话,这是事实c。 如同三个悬於高空的太阳,相互作用。 无解的难题口牙! 没时间为如何打破僵局而困惑,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仕兰の绝凶狂狮、永燃の瞳术大神,楚子航! “恭喜你,路明非。”楚子航的声线,挤破了陈雯雯和苏晓檣之间的空隙,在三人之间盘旋著落地,落入路明非的耳中。 苏晓檣和陈雯雯皆是一头雾水,恭喜別人勇夺亚军吗?有些不太合適吧? 楚子航看出了她们的疑惑,声音平淡的解释道:“恭喜你获得冠军,路明非。” 已经燃尽了的路明非有些惊愕的指了指自己,断断续续道:“楚子航师兄你……认识我?” 是的,他不是因为自己获得冠军而惊愕,而是因为楚子航认识他而惊愕。 “印象深刻。”楚子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楚子航认识很多人,仕兰里的大部分学生他其实都能叫出名字,而路明非也算是仕兰里特別出名的一个人,至於什么名先別问,反正就是名声在外。 但他知道路明非,是因为一些其他事情。 对於他来说,沉重如山的事情。 如果当时他叫住了路明非,那辆车一定不会走上高架桥…… “你冠军啊?!”苏晓檣也顾不得身边多了个陈雯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惊愕的摇晃著路明非的肩膀,“不是说好的跑完就行了吗?!你真夺冠啊?!” “那要不……我不夺冠了?”路明非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说什么鬼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不能和你抢。”苏晓檣当场表明了態度。 陈雯雯说不明白这些直来直去的话,她更习惯用一些委婉的词汇表达自己,但现在很显然不適合那些委婉词汇出场,所以她只能蹲在一旁对著路明非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楚子航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好像该走了。 这种场面他应付不过来,也没怎么见过,至於路明非……反正他已经表达过自己的尊重和恭贺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祝路明非越来越好。 “很棒的一场比赛,加油,路明非。”楚子航摆摆手,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就……挺突然的。 情况又变成僵局了。 陈雯雯刚想伸出手去將路明非扶起来,苏晓檣眼中又是一阵精光闪过,陈雯雯立马又被嚇退。 好尷尬啊,路明非心想。 他没再过多將注意力放在两个女孩的明爭暗斗上(苏晓檣单方面的明爭暗斗),现在的他,脑海里徘徊著的身影,却是楚子航。 路明非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在衝线的那一刻,楚子航確確实实的顿住了脚步,將冠军让给了他。 和刚刚那个诡异的幻觉里的诡异神棍说的一模一样。 可他已经在楚子航走近时,仔细打量过楚子航的眼睛了,浅栗色里透著些许漆黑,和那什么黄金色的火光根本沾不上边。 难道说……难道说…… 自己真的人格分裂了? 路明非连连摇头,將这个恐怖的想法甩出大脑。 而在他的思索之外,苏晓檣已经记不清自己用眼神制止过陈雯雯多少次了。 眼看著即將到来的围观人员越来越多,苏晓檣觉得,还是早点结束这僵局比较好。 她微微压低身子,抬手在路明非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 路明非没反应。 该死的路明非!陈雯雯和她就在路明非身边,而这个神人不选择不说话不作为反倒走神了! “路明非。” 路明非没听见。 “路明非!” 路明非耳朵聋了。 苏晓檣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而陈雯雯……陈雯雯已经不动声色的退了半步,她很有分寸。 “路明非先生。”声音冰冷,没有半分柔和的诱惑魅意。 路明非虽然灵魂还没完全清醒,但身体很老实的打了个寒战。 “需要帮助吗?” “需要需要需要……”路明非连连点头,很快,他愣了半秒钟,“什么帮助?” “你站的起来吗?”苏晓檣见自己终於將路明非给唤醒了,而且楚子航也已经带著赛事组的人过来了,便没有继续发难,“裁判组已经要过来拉你去领奖了……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路明非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需要我扶你起来吗?”苏晓檣没有动作,自顾自的低声说著。 “需要的!”路明非说。 “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路明非第一时间没能察觉这样的重复询问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本想继续重复一次我需要你扶我起来,但就在话语即將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 额角,滴下了几滴冷汗。 如果他猜的没错,苏晓檣想得到的回答根本不是“需要你扶我起来”,而是“请你扶我起来”。 苏晓檣,在让他祈求,祈求帮助。 路明非的喉结十分不自然的上下滚动几下。 哦噫哦噫,突然就感觉十分危险! 路明非不是神仙,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现在真的祈求苏晓檣帮忙扶他一把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当他说出代表著祈求帮助的话以后,未来很可能会走向一个糟糕的节点。 糟……蛋糕了! 路明非乱瞟的视线突然定在了楚子航身上,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 他对著苏晓檣说:“我很重的,你大概是扶不动我,只有楚子航师兄能把我扶起来。” 儘管离的有些远,但远超常人的感知系统让楚子航旁观了全程。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出现在路明非的视线之內了。 第24章 少年阿非的艺术造诣並不理想…… 今天没什么不同的,对於其他人来说。 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对於路明非来说。 为什么? 因为路明非最爱的《路明非改造计划》出dlc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有人帮他、敦促他、逼著他努力,他才能突飞猛进……” “不全是。我只是站在一旁推了他一把,剩下的全是靠他自己。” “哎呀,別把自己摘得那么乾净,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嘛?” 儘管自己好像成为了那两位美丽少女的谈论中心,但路明非保持著呆呆望天的姿势好久了。 什么李斯特什么拉赫玛尼诺夫什么的,完全插不上话的说! 两个女孩儿聊了那么久,他听了老半天就听见了一个熟人,萧邦。 而且熟悉萧邦完全是因为那则爱国故事,有关於萧邦死后要別人將自己的心臟带回遥远波兰。 “你还是那么喜欢弹李斯特的曲子,我承认他的曲子的確是展现技巧的首选,但……你的手太小了。”苏晓檣说著,牵起琴凳上的少女骨肉圆润的手,“想弹好李斯特,手掌撑开后的跨度最基本也要到路明非那个程度。” “我们这样聊天他真的不会有情绪吗?总感觉当面聊別人的话有点尷尬……” 坐在钢琴边的少女,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自己的衣角,轻声对苏晓檣说著话,而路明非则顺著她的小动作瞥向了她的手。 和大多数人幻想的场景不同,她的手指並非纤细又修长,美的像艺术品。长期练习钢琴的人,往往有两个特徵。 一,一旦手上用力,整个小臂都会暴出鼓囊囊的肌肉。 二,指甲会修理的极其平整,而且指尖处的茧子会很厚。 仕兰內闻名的钢琴小美女柳淼淼,这两样她都占。也就是说,別看人家是娇小可爱类型的,打起人来会很痛的! 而且不是那种被尖尖的东西戳了一下的那种钻心疼痛,而是拳拳到肉的疼痛! 柳淼淼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垂落在黑白键上的髮丝拨开,保持著钢琴的洁净和规整,接著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同时,她又对著路明非摆了摆手:“下午好,路明非。” “下午好,柳淼淼。”路明非说。 总算是打上招呼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说起来,他和柳淼淼也不算是不知道对方的陌生人,他和她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初一那年甚至当过同桌一起坐在第一排。 因为路明非当时太矮了,只能坐第一排…… 路明非缓慢的將视线看向苏晓檣,问道:“所以,带我来这里干嘛?” “显而易见。”苏晓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著琴盖,“文学和音乐美术在某些方面都是共通的,艺术都是共通的,但恕我直言,路明非先生你的艺术修养实在太低了。” “也没那个土壤嘛……”路明非小声念叨。 “我知道,所以这不怪你。”苏晓檣的目光看向柳淼淼,“我记得,你还没到年纪吧?” 路明非眉头一皱:“我吗?什么年纪?成年吗?和18岁有什么关係?” 柳淼淼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对著路明非摆手否认:“你也太敏感了。晓檣的后半句话不是和你说的,是和我说的。” “到底和年纪有什么关係吗?”路明非追问道。 柳淼淼的脸色闪过一丝黯淡:“有时候,限制你的东西並非能力,而是年龄。明著说吧,因为一些原因,我要去给其他人当钢琴家教了,但……”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脸,又站起身来转了一圈,舞动垂落肩头的黑色长髮,泼出去一阵又一阵清淡的柔和香气。 呱!是洗髮水攻势! 路明非很老实的向后微微仰躺身子,避开那一阵又一阵清香,接著才听见柳淼淼继续说道:“要出去当老师的话,学生和家长都不会相信我是十八岁的……” 柳淼淼的脸上瀰漫著些许落寞,原本披肩的髮丝隨著那一圈旋转,斑驳的盖住了她的侧脸。 好一副美人失意图,路明非就差鼓掌了。 不过路明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柳淼淼话语里的问题。 “何止是十八岁?你说自己是十五岁他们都很难相信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柳淼淼重新坐下,关好琴盖,双手抵在上面撑著脑袋,苦闷道,“说十五岁都很难被相信,更別说十八岁了,当老师最重要的可是威信!不然怎么能压得住不听话的学生!树立威信最好的方法就是拉开年龄差距,至少看上去得比那些人成熟吧。” “所以嘛……”柳淼淼狡黠一笑,拉著苏晓檣的手摇摇晃晃,儼然一副撒娇模样,“晓檣姐姐~帮帮我吧~教我怎么化成熟一点的妆扮。” “你一个礼拜以前就这么求我了。”苏晓檣面无表情。 “所以啊!我都求你一个礼拜了!你就答应我唄!” 苏晓檣很平静的说道:“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有需要你的地方,我教你化妆,但同样,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ok!”柳淼淼答应的很爽朗,但紧接著她又佯装楚楚可怜,小声道,“不会很难吧?” 苏晓檣的视线转到路明非身上,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也许会很难,但也会很奇妙。” “好吧,有事说事,我干了!”柳淼淼豪气干云。 苏晓檣踱著步子,马丁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动,微微摇晃的铆钉更是为沉闷中增添了几分异样的轻盈。 她站在路明非的身后,双手压著路明非的肩膀,並说:“教他学钢琴,正好,给你练练手,让你体会体会当老师的感觉。” 路明非第一时间没有专注於自己即將从体育生转变为艺术生这件事上,而是高高举手大声道:“异议!” “说。” “我没钱交学费!” 理直气壮的路明非自然也是自信满满。 “不收你学费。”苏晓檣对著柳淼淼挑了挑眉头,“对吧,淼淼?” 柳淼淼没听见哦,柳淼淼喝水去了。 “对吧?柳淼淼?” 柳淼淼將脑袋转了回来,很小声的说著:“要不还是收一点点吧,一块钱十块钱都可以呀……” 如果不是这里只有安静作伴,路明非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听见柳淼淼说的话。 “为什么?”苏晓檣没有露出疑惑神情,她只是简单的在询问原因。 “收钱上的课和免费上的课不一样的!”柳淼淼信誓旦旦,“一想到自己的小钱包会因为一节又一节的钢琴课而鼓起来我会很开心的,我一开心就教的更认真了,教的认真他就学的更快,他学的更快就……” “停。”苏晓檣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行,那就收学费。” “你没意见吧?路明非先生?”苏晓檣小声询问。 路明非闻言打了个激灵:“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有个小小的意见的,我没钱……” “那就每天给柳淼淼带早饭,钱从你省出来的网费里出。”苏晓檣抬头看向柳淼淼,“这样可以吗?” 柳淼淼沉思片刻,便说:“倒也不是不行。” 路明非:“……”补药哇!我的小金库! 第25章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係?」 铆钉皮靴的脚步声渐渐拉远,狭小的琴房莫名有些空旷。 “她总是这样,决定好了的事情就不会多问別人的意见。” 柳淼淼自顾自摇了摇头,推开琴盖,將洁净规整的黑白键展现在路明非眼前,又小声碎碎念道:“总是这样子会嫁不出去的……” 儘管她的声音很小,但琴房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所以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在了路明非耳边。 但是没问题,路明非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 这个时候要装傻.jpg “坐过来一点。”柳淼淼头也不回,对著身后的路明非招招手,一边说著,她一边用指尖轻轻抚摸黑白键,很是轻柔。 路明非突然耳朵就不聋了,能听见柳淼淼讲话了。 他很迅速的將凳子往前挪了……半米,离柳淼淼足足有一米多的距离。 “再近一些嘛。”柳淼淼双手叉腰无奈道,“这有什么好羞涩的,我俩又不是没当过同桌。” 路明非低声道:“那也是两张桌子啊……现在可是一架钢琴。” “没事没事,我不是很在意。”柳淼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过很快,她就倒竖起了眉毛,言语激烈,“你洗手了吗?!没洗手不准碰钢琴!” “洗了洗了。”路明非连连点头。 “那就行。”柳淼淼顿时鬆了口气,“再坐过来点吧,別老扭扭捏捏的……我顺便问你点事!” 路明非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柳淼淼可能会问的问题以及他到底要如何回答,但很明显,他低估了眼前这位少女的思维跳脱程度。 或者说,他低估了苏晓檣真正的处事態度。 “你把自己卖给苏晓檣了?” 路明非嘴唇哆嗦:“喂喂喂,为什么非得用这么危险的词汇啊!什么叫我把自己卖给她了?只是她在主动帮我而且我接受她的帮助罢了!” “苏晓檣主动帮你?”柳淼淼捂著嘴偷笑几声,“真新鲜的一句话。” “难道很奇怪吗?” “很奇怪。”柳淼淼收回笑容不再看他,双手抵在琴键上並未敲下,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和她认识了那么久,她主动帮人的次数你猜是多少次?” “寥寥几次?” “零次,没有这种先例的说。” 路明非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小声说道:“好吧,是她给了个建议,问我要不要她帮我,要的话就说出来,然后我就说了『请你帮我』之类的话。” 柳淼淼饶有兴致的舔了舔唇角:“她主动提的建议?有意思,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她的確不知道苏晓檣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不过无所谓,她也不需要知道苏晓檣的真实目的。 但她倒是清晰的认识到了一点,路明非在苏晓檣那边,是特殊的个例。 她都只算半个。 按照苏晓檣的性格,路明非请她帮忙只能得到两种结果,拒绝或者推一把,但明显这不只是推一把这么简单。 所以,路明非到底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在不断吸引苏晓檣呢? 想太多了。 反正和她没关係。 或许人家只是兴致来了想玩玩养成呢?反正不用耗费太多时间太多精力,其中的乐趣足以让苏晓檣上头继续。 等到苏晓檣感到无趣的时候,这种帮助大概也就结束了吧。 “说说你的日程安排吧,上课时间之外的。”柳淼淼单手撑著脸颊,姣好精致的面容渐渐收敛了所有表情,只剩下对著镜子磨链已久的沉默和威严。 为了教学,她可是很努力的! “暂时不清楚。”路明非摇摇头。 这下轮到柳淼淼疑惑了,她顿了顿又问道:“暂时不清楚?什么意思?” “我的日程安排都是苏晓檣弄的,几点几时去哪里干什么,都写在一个黑色笔记本上,每天更新每天执行。”路明非说。 “倒是像她的性格……”柳淼淼闻言点了点头。 她又点了点头。 她昂著头看了一眼天板,好看的柳叶眉微微皱起,再次点了点头。 “你说她把你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好了?!”柳淼淼皱著眉头,“持续多久了?” 路明非不知道柳淼淼为什么如此惊讶,但他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他的喉结上下耸动,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持续半个月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柳淼淼斩钉截铁,很快她又话锋一转,“不过这和我们之间的教学无关,继续聊日程安排。” “可我的日程安排都是苏晓檣乾的……” “每天抽出两个半小时来练琴。”柳淼淼说,“你直接和苏晓檣这么说就行,她会帮你挤出时间的,最好是一个固定的时间段,这样会省很多事情。” “我知道了。”路明非点头道。 “还有……” 柳淼淼暂时止住话头,她第一时间看向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除了一些沉思的寂静和微微的无奈之外,倒是没在路明非眼底捕捉到什么退缩意味,这让她有些惊讶。 她可是和路明非当过同桌的人,这个人遇到事情就打退堂鼓然后想想事情过后要怎么认错怎么道歉的性子,她一清二楚。 其实刚开始那会儿路明非的性子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明非就变成这样了。 她摇摇头將那些思绪甩出大脑,继续说道:“还有,周三、周六的下午,额外抽出一个小时,来我这里。” 路明非大脑停机了半秒钟,很快就问了一个有点蠢的问题:“为什么?” “一对一钢琴课啊,笨。”柳淼淼撇了撇嘴,“好吧,也不怪你,毕竟你以前也没接触过。” “先教你点最基础的吧。”柳淼淼说著,手指搭在了钢琴白健上,“这就是中央c了,小字一组c。” 路明非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底在记。 不过柳淼淼有额外的教学思路,毕竟她预想过自己的学生中会有那种从没接触过音乐的。 “每一组音阶都是十二个键,五个黑键七个白键,左边是三个黑键,右边是两个黑键,那么中间两个相邻的白键就是b和c,左b右c,记住这一点以后就好找了。” “还有五线谱的辨认方法……” “还有初学者如何练习左右手的配合……” 总而言之,一大段话。 路明非在大多数时候不算什么认真的好学生,但是一旦涉及到某个人时,他就变成了好学生。 哎,任务。 哎,某个人。 路明非拿著隨身携带的小本子,从星际爭霸里练出来的手速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笔锋飞快,柳淼淼所说的重点几乎都呈现在了纸张之上。 柳淼淼渐渐止住话头,喝了口水,清了清嗓。 她竖起一根手指,並说:“最后的最后,还有一个点,特別重要!” “你说。”路明非很老实的示意她继续。 柳淼淼的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係?” 两个异性於一个狭小的空间內单独相处时,女方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换作是你,你怎么答?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他的自知之明不允许他有多想法。 “异性友人?” “笨!”柳淼淼轻轻捶了一下路明非的肩膀,“师生关係啊师生关係!你要管我叫淼淼老师!” “额……” 第26章 教练,我想学钢琴 柳淼淼的指尖,轻轻抵在琴键上,她別过头看向路明非,眼中饱含鼓励和兴奋意味。 路明非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下意识凝视著柳淼淼放在琴盖上的小皮包,看上去像是走神了,但他知道其实不是。 补药哇! 和以前的同桌重新恢復联繫,又要开始学习钢琴培养艺术细菌,两件事都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才对,可这两件事重合在一起之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什么淼淼老师的……柳淼淼看上去才十四岁啊!而且看她那眼神,很明显现在是不喊不行了吧?! “如果……如果我真的叫你淼淼老师的话,你就会不含保留的教我学钢琴……是这样的吗?”路明非的额角冷汗直冒,连说出的话语都有些轻微的不连贯,他看上去正处於高压之下。 柳淼淼突然就理解了苏晓檣所说的“奇妙”是什么意思,看著路明非一边在心底挣扎,一边又不得不同意要求时,那股掌控他人的感觉便瞬间在心涧狂涌。 儘管她本人对於这种感觉並不上癮,但偶尔来一次,好像也还行。 “嘿嘿嘿……”柳淼淼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接著露出一个颇有兴致的微笑,“当然啊,这不是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嘛,你帮我带早餐,我教你弹钢琴,都说好要教你了,怎么能不叫老师呢?” 路明非冷汗直冒,挣扎著转回视线,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很慢,脖子上的肌肉仿佛都僵硬成了铁块,每转动一点点似乎都能听见令人牙酸的钢铁扭曲声。 “叫吧,快叫吧,快点哟~” 柳淼淼看著路明非缓慢的转动脖子,冷汗,已经滑到了路明非的鼻尖。 在视线重新对上的瞬间,路明非的眼神无比坚定,就像是下一定了什么决心。 “但是……” “哇!!” 路明非酝酿了好久的“但是我只会在授课期间叫你淼淼老师”被柳淼淼一声刺破苍穹的锐利尖叫打断了。 “你都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 柳淼淼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她伸手快速在琴盖上的皮包里狂乱翻找,整个人都陷入了焦急和慌乱之中。 终於,她倒竖的眉头微微放鬆了些,同时,她也掏出了那个在包里翻找到的东西。 那东西借著窗外的浑浊阳光,熠熠生辉。 是一包卫生纸,一块钱一包的那种,路明非还经常在电视上看见这个牌子手纸的gg。 柳淼淼废了老鼻子劲让路明非坐过来一些,此时却毫不在意那些努力,直接將路明非挤了过去。 她弯下腰,睁大了眼睛,抽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擦拭著琴键上的水渍——从路明非鼻尖滑落的冷汗。 相邻的几个琴键,在她的擦拭下发出无序噪乱的半音旋律,听得让人想捂耳朵。 “琴房里要保持乾净啊!我强调过了吧!”柳淼淼手上用力,嘴里念念有词,“不许在琴房吃东西!不许在琴房抽菸!不许在琴房里喷香水!练琴之前要洗手!” 路明非心里有过很多种预案,唯独没预料过这种情况。 他的这位小老师,第一次冲他发火不是因为他的学习能力差,也不是因为他不好好学,而是因为紧张不小心在琴键上落下了一滴汗水。 “那个……柳淼淼?可以听见我说话吗?”路明非站在一旁,小声询问道。 柳淼淼充耳不闻,她紧紧的盯著琴键之间的缝隙。 “柳淼淼?” “……” “柳淼淼?” “……” “……淼淼老师?” 柳淼淼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的转动视线,脸上一副“打扰我的正事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路明非摸了摸口袋,並说:“其实……酒精片的清理效果更好一些……” “……快给我!” “在在在在我手上。” 柳淼淼一把从路明非手里抢过酒精片,盯著路明非的手掌看了半秒钟,接著就撕开包装,小心的擦拭起了琴键。 路明非挠了挠后脑勺,低声道歉:“对不起,没想到……额……” “没事没事。”琴键渐渐回归最初的洁净,柳淼淼暴起的情绪波动也渐渐缓和,“不是你的问题,我没控制好自己,对不起……” 她深深吸气,再呼气,用这种方式平静自己的內心。 很快,她又说:“今晚回去以后就要把指甲剪掉,学钢琴不许留指甲。” 路明非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柳淼淼刚刚看著他的手掌原来是在观察他的手指。 “教材什么的也不用你去买,我想想我当时学的时候……《哈农》的音阶、《车尔尼849》,这两本暂时够了,明天我帮你带过来。” 女孩儿顿了顿,退出了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吟状態。 她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尷尬眼神看著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流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你认识五线谱吗?” “不认识。”路明非很老实。 “那没办法了,突击学一下吧。”柳淼淼抄起一旁的五线谱本,“我已经画好了,暂时只用学高音谱,这个位置,下加一线是中央c……” 路明非对於这方面有些木訥,不过好在他倒是愿意学,没多久就记了个七七八八。 “今天放学以后,我会把怎么辨识五线谱的教材发给你,今晚你得加油了。”柳淼淼说,“明天的练琴时间我也会过来,带你把谱面的音符一个个的和钢琴上的琴键一一对应。” “最后的最后,我只问你一句话。”柳淼淼止住了话头。 女孩儿精致的面容再次回归平静,却又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庄重,她低声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关乎到我到底要不要认真教你,你只需要说实话就好。” “拋开苏晓檣不谈,你愿不愿意学钢琴?” 路明非看了一眼自己记录在笔记本上的各种文字,並非是在计算沉没成本,而是在想,有很多事情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就像苏晓檣那天在跑道上说的那句话一样,迈出第一步之后一切都开始了,如果他是离弓的飞矢,最后只有两种结果,射中和射偏。 “淼淼老师,我想学琴。”路明非毫不犹豫道。 第27章 口瓜!这女人好劲口也! 时隔半个多月,苏晓檣再一次见到了顶著黑眼圈的路明非。 “看来昨晚没睡好呢,路明非先生?”苏晓檣挑了挑眉头,趁著还没到上课时间,她在剪手指甲。 “完全看不懂五线谱,昨晚突击呢。”路明非撑著桌子缓缓坐下,目光落在苏晓檣的手上,“每日剪指甲大学习又开始了?” 路明非只是隨口一问没话找话,並非对这个现象表达异常,一来人家剪指甲关他屁事,二来他印象里苏晓檣以前也是天天剪指甲的,只有最近半个月才停了。 当然,也可能没停,这半个月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泡在运动场上,苏晓檣说不定就是他不在场的时候剪的指甲。 “今天才重新开始的。说起来,这半个月指甲长得很慢。”女孩有些看了看自己乾净圆润的指尖,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让我以为这种奇怪的事情已经消失了,没想到它又开始了。” “这半个月的经歷已经让我不会对任何事情发出代表奇怪的惊呼了。”路明非撇撇嘴,將书包放下,双手將等会儿早读要用的书本摊开摆在桌上。 而在这时,苏晓檣原本略带懒意的目光顿时变的锐利。 如果有一条虚线可以代表她的目光的话,那么这条虚线肯定是从她的眼睛里射出,笔直的落在了路明非的指尖。 没多久,苏晓檣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连路明非那张有时候让她討厌的脸都更顺眼了。 果不其然,路明非的手型也很好看,只是这个人以前不怎么剪指甲,或长或短的指甲破坏了手的整体观感。 为什么不剪? 苏晓檣有发言权。 根据她的观察,在路明非陷入无所事事的无聊或者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尷尬局面时,他会下意识的啃自己的手指甲,这些玩意儿就是给他发呆放鬆用的。 还算修长的手指,指尖被他自己啃得坑坑洼洼。 而苏晓檣觉得这也是她以前和路明非不大对付的原因之一。 “今天来兴致了?知道剪手指甲了?”苏晓檣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柳淼淼的任务。”路明非抬起手摆了摆,“学钢琴不能留指甲?也不知道为什么。” “弹琴,是用指尖垂直敲击钢琴,而不是用指甲,也不是用手指的第一个关节以上的所有部位。留指甲的话,指甲落在琴键上的声音会和琴声混在一起的,那样就不好听了。”柳淼淼踱著步子,从前排缓缓来到路明非身旁,顺便开口解释著。 女孩儿站定以后,毫不顾忌的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打量。 苏晓檣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 路明非有些脸红,和女孩子亲密接触什么的……近距离接触他倒是有过,但这种手拉手……十岁以前算不算? 很快,柳淼淼便鬆了手,很是讚嘆的拍了一下路明非的肩膀:“剪得很规整,我这才发现你的手还挺好看!嘶~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路明非將手放在桌子上也不是藏在抽屉里也不是,只能假装那只手很忙,隨便抓住一支笔在纸上不自觉的画著圆圈。 他低声说:“也许是以前经常咬指甲吧,昨晚剪的时候我才发现它们有长有短坑坑洼洼的。” 说著,他抬起右手,食指笔直的戳进嘴里。 吧唧了一口,没咬到。 路明非大失所望。 柳淼淼对於这些现象没有发表什么异常,只是微笑著看向路明非,轻盈、温柔的声线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 “在琴房里可不能咬手哦~就算没控制住咬了也不要用手指去碰钢琴哦~” 人家语气很温柔的,但路明非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他深知他要是在琴房里干了这些事会有什么后果。 啪嗒—— 一声长长的、清脆的响声掠过,路明非对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天天都能听见。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苏晓檣面无表情,低头將已经修剪过一次的指甲再次剪了一遍。 但似乎从不会失手的苏晓檣第一次失手了,路明非亲眼看著她左手的食指,因为指甲剪探入的地方过多,而不小心被剪出了一个小口子。 猩红的鲜血顺著那个小口子向外涌动,很快便没过了她左手食指的第一个关节。 可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一点,只是默默的、平静的继续剪起了中指的指甲。 “借过借过。”柳淼淼一边说著,一边从路明非身边挤了过去,站在了路明非和苏晓檣之间。 她一把夺过苏晓檣手里的指甲剪,顺势从口袋里摸出创口贴,小心翼翼的帮苏晓檣贴了上去。 苏晓檣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左手食指出了问题。 路明非清晰的看见,苏晓檣因为柳淼淼帮她贴创口贴时,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了一瞬间,那抹惊讶儘管一闪而逝,但依旧被路明非敏锐的捕捉到了。 就是这么一瞬间,才让路明非如此確定,苏晓檣在此之前,並不知道指甲剪已经把她的食指剪出了血。 周围的一切嘈杂,隨著一阵刺耳的早读铃声回归平静,柳淼淼一步三回头,对著苏晓檣叮嘱了好几次,才依依不捨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刚刚剪指甲的时候走神了?”路明非的声音似乎压过了那些杂乱的朗读声,进入了苏晓檣的耳朵里。 苏晓檣点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剪指甲时,突然就愣愣的盯著自己桌面,而注意力全在余光中的路明非和柳淼淼之间的交谈之中。 连出了血都没能察觉。 很快,她就將这些拋之脑后,目光遥遥望向第一排的柳淼淼,视线穿过人群。 娇小的少女或许还在担心她,时不时转动脖子,想回头確认她的状態。 为什么自己突然走神了? 苏晓檣不知道。 包裹著创口贴的手指,轻轻在木桌上敲打,每次敲击时的细微疼痛都將苏晓檣拉向理性清醒。 她低声说:“你自行决定练琴时间,最好是连续不间断的两个小时,最好是每天的固定同一时间,比如说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半,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半。” “我自行决定?!”路明非指了指自己,一脸惊讶。 “决定好以后通知我。”苏晓檣双手抱胸,眉头紧皱,“我会去监督你的。” “还监督?”路明非笑了一声,“半个月以来你还不知道我?可能学的慢,但至少不偷懒啊。” “我说,我会去监督你。”苏晓檣一字一顿,不容反驳。 第28章 柳淼淼&路明非:完全看不出来啊…… 音阶爬行。 c大调音阶,很好理解,从钢琴的左侧到右侧,白键全部按一遍,再从右边到左边再全按一遍。 但理解了是一回事,按照书上所写的手指顺序连贯的弹下去是另一回事。 歷经十多分钟,路明非终於能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一个音不差的弹下来,儘管速度很慢,儘管手指快扭成了麻。 但这种事对於他一个双手双脚各有各想法的傢伙来说已经是一种奇蹟了。 而他的这个特点,柳淼淼也看出来了,但她不好开口说话。 路明非的问题很好解决啊,对著书练就是了,在这种连琴键都找不到的阶段不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就行。 可是,柳淼淼就是有些不好说出口。 因为琴房里,气氛不知何时落在了低气压。 一切的一切,都归功於某位坐在角落里,一点一点的用指甲銼细细磨著自己手指甲的苏晓檣。 苏晓檣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发出过什么动静,连金属抵在指甲上的摩擦声都听不见。 问题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柳淼淼心想。 如果连这点低气压都解决不了,以后还怎么好好给其他学生上课?关键是这还没正式上课呢!这只是路明非的第一次练习而已,她只不过是来看看情况顺便给路明非强调一下问题。 第一节课家长们肯定要旁听的!一节课的课时费可是要几百块的,家长要是不旁听一下怎么会安心的把钱出去? 如果她第一节课就表现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获得学生的信任! 把路明非当成她以后要教的学生,再把苏晓檣当成学生家长,不要想那么多。 她深吸一口气,將那些积压在胸口里无形的压力全然吐出。 很快,她便给路明非演示了一遍正確的指法。 “这时候,该换手指了,不要继续用小拇指。”柳淼淼一边说著,一边將自己换指的动作放慢,“后面的每一个八度,在这里都要换指。同理,音阶下行的时候,也要换指,不要总是顺著感觉走。” 路明非看了一眼自己弹了两个八度就扭成了麻的手指,觉得柳淼淼说的极对。 “一定要边弹边识谱哦,慢点也没事。”柳淼淼竖起一根手指,路明非知道这是女孩表示强调时的习惯动作,“这样你才能知道,你在钢琴上按下的那个键,对应著谱子的哪个音,也是锻链你识谱识琴的能力。”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进入状態以后,柳淼淼很好的將苏晓檣的存在拋之脑后。 一边说著,她一边將路明非的手端端正正的摆在琴键上。 “你跟著我的动作,慢慢过一遍。” 柳淼淼的手指,和路明非的手指,中间隔著两个八度的跨越。 可那只白皙的小手远远比路明非的熟练。 路明非凝视著柳淼淼的动作,跟著她,一点点的將音阶向高处爬行,又一点点的缓缓推下至低沉。 这种感觉很奇妙,和他在运动场上永无止境的绕著圈是有很大区別的。 有个人指引,的確比埋头狂奔要愉快的多。 轻盈的琴声之中,伴隨著些许金属摩擦钙质物品的印记,柳淼淼的眼中的紧张一闪而逝。 柳淼淼演示完毕以后,默默收回了手。 她似乎……很热? 不然为什么额角上那么多汗? 路明非是个很细心的人,所以他就直接问了:“你很热吗?要不要把外套脱了?” 此话一出,柳淼淼额角上的汗便更多了。 她勉强笑了笑,並说:“有点吧,我脱一……” 柳淼淼突然收住了话头,同时,她低头开始数起了腕錶秒针的移动速度,很快就得出了结论,確实是一秒钟走一下。 “你帮我看看时间,是不是快晚上十点了?”柳淼淼纯属没话找话一般,將手腕凑到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没看她的手錶,反倒是盯著她的额头,並说:“真的不要擦一擦汗吗?我口袋里有手纸,你一伸手就能拿到。” “晚上十点了我该走了不然我妈妈该担心我了你別偷懒哦。”柳淼淼当没听见路明非那声关切的问候,抓起摆在琴盖上的手提包,拔腿就走。 明明身子还在琴房里时,她还是用走的,出了琴房以后,直接开始了小跑。 等到確定她已经离得足够远以后,她才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 “苏晓檣那傢伙!又犯什么毛病了!”她拍著自己不算丰盈的胸脯,吐出一口长气,“嚇死个人……” 她的目光带著些许担心,瞥了一眼琴房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能让苏晓檣在自己最爱的磨指甲时间將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就连磨指甲的动静都压不下去,如果不是我耳朵灵敏都察觉不到这件事……这已经不算是单纯的主动提供帮助了吧?” “路明非有什么魔力吗?”她轻轻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完全看不出来啊……” 与此同时,琴房里的路明非也在用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瞥了一眼柳淼淼离开的方向,小声呢喃著:“柳淼淼难道身体上有什么毛病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算了,不想了。 他素来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面对一些奇怪到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他一般会放弃思考。 想多了对脑子不好。 “我有说过为什么要你学钢琴吗?” 苏晓檣的铆钉靴子,踩在琴房的地板上时,那些细微的铆钉摇晃声便更加清晰。 她毫不顾忌的坐在了琴凳上,同时,很不满意的对路明非投过去一个眼神。 路明非当场会意,默默往侧边挤了挤,给苏晓檣腾出来更多的空间。 “培养艺术细菌?”路明非喝了口水,並回答道。 “艺术修养是速成不了的,將这些东西融入你的生活中,你才会渐渐有那东西。”苏晓檣顿了顿,“学钢琴的短期目標,我有和你说过吗?” “没有。”路明非说。 “元旦晚会。”苏晓檣道,“你的名字已经被我写在节目单上了,我看了总节目单,楚子航的名字就在你下面,他是压轴。” “啊?”路明非面色扭曲,他想了想苏晓檣的话,脸色变得更扭曲了,“可是这又关楚子航什么事啊?” “你並没有打败楚子航,不是吗?”苏晓檣单手撑著脑袋,慵懒的靠在琴键上,手肘压出几个不协和的和弦,“拿到冠军也是侥倖,准確的说,是楚子航让给你的。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他完全没有过衝刺的意图,录像的慢放里也能看出来,在你即將衝线的那一瞬间他看了你一眼,並且很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我又不是为了打败楚子航才学这个学那个的……”路明非小声呢喃。 “无所谓,你的想法是计划中的最不重要的一环。”苏晓檣的声音压的很低,磁性和喑哑居然同时在她的嗓音中体现,那是一种让人不得不仔细聆听的诱惑嗓音,“我也没想著你能打败楚子航,只要和他平分秋色就行。” 路明非失去了顏色,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行……” “《路明非改造计划》是在创造奇蹟没错,但这只是让你变得更好。”苏晓檣不再单手撑著脑袋,而是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弹出几个流畅的柱式和弦,“有些事情不是你变得更好就能改变的,我也只是在帮你追……陈雯雯。” 她的话语有一种很不自然的停顿,索性路明非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在意,大手一挥道:“別说追谁这种话,我现在更在乎自己。但你说这话是……为了点什么?” “就是因为这点我才担心。”苏晓檣说著,声音突然锐利了些许,不仔细听的话还真分辨不出来,“正是因为你不知不觉间对陈雯雯没什么感觉了,我才会说这种话。” 她深吸一口气:“別离柳淼淼太近,保持好距离。” 这下听懂了。 路明非轻鬆道:“哎呀你这是完全没必要的担心,我对她没那么多想法,她也肯定看不上我。” 担心小闺蜜惨遭他的毒手?他像是那种人吗? 再说了,他真是那种人的话柳淼淼也看不上啊! 路明非在心底將苏晓檣所说的“和楚子航平分秋色”换了个意思,总之就是努力就行,只要努力起来就好了。 很快,路明非便放弃了思考。 “柳淼淼不在,小练一会儿。” 第29章 换你的双手狂奔了 经过昨晚的低压空气之后,今天的练琴时间,路明非和柳淼淼格外的默契。 不约而同的拉开了些许距离,连琴凳都是坐两个。 两人在看到对方的动作时,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向角落里瞥了一眼,然后又对视了一眼。 柳淼淼对著路明非眨眨眼,好像在说哇好巧你也拉开距离了肯定是察觉到了苏晓檣的不对劲了吧! 路明非很快便眨了回去,心底想著昨晚没睡够今天又累了一整天眼睛好酸还有昨晚明明那么努力的练了为什么感觉还是差点意思…… 今天苏晓檣其实没来,但是两人还是十分默契的拉开了一点点小距离。 “昨晚练的怎么样?”作为开场白,柳淼淼直接了当的跳过了问好阶段。 “完全没有偷懒!c大调音阶已经是能完整的弹出来了!一个音都不会错!” “我倒是不担心你偷懒啦……”女孩儿不经意间吐了吐舌头,“如果你能当著苏晓檣的面偷懒,这个懒也该你偷。” 路明非仔细想了想,很快便十分认真的猛猛点头:“你说的真对!” “现在弹一遍给我看看吧!” 路明非当场就展示了自己的练习成果,然后就看向了柳淼淼,一副快夸快夸的样子。 可柳淼淼却皱起了眉头。 她看向路明非,小声问道:“你没发现节奏不对吗?” 纳尼!这女人! 居然发现他深藏在心底的疑惑?! 柳淼淼双手十指抵在琴键上,重新演示了一遍,並说:“左右手应该是同步的,你弹到后面,节奏完全乱掉了,左右手弹的甚至不是同一个音。”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好吧。”路明非有些落寞的將双手从钢琴上收回,“我左右手不协调,我早就知道了。” 柳淼淼倒也没怪他,只是说:“那你得加练了,每天得多练半个小时。” “可我昨晚真的练了两个半小时啊,连最简单的节奏问题都没解决,可能我真的不太適合乐器,尤其是钢琴这么难的东西……”路明非道。 “谁告诉你钢琴是个很难的东西了?”柳淼淼的脸上多了些古怪的笑容。 “不难吗?我感觉很难啊,明明那些会弹的人隨手一弹就可以有好听的旋律,我只能弹出来噪音。” “恰恰相反哦,钢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最简单的乐器了。”柳淼淼的手掌撑开,在琴键上轻轻抚摸,“它是为数不多的,只要你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东西,如果不追求达到那些大师的境界,所有的困难都只来自於同一个原因——练习时长不够。” “左右手不协调只是钢琴起步的小困难罢了,很多人都经歷过。”柳淼淼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握拳打气道,“加油!你以后还会经歷各种各样的困难,比如说什么叫轻盈的弹奏,什么叫乐句的呼吸,什么叫颗粒感,相信我,那些东西可比这个难多了。” 蛋糕了!一些奇怪的名词以莫名其妙的方式钻进大脑了! 而隨著这些名字一起进入大脑的,恰恰是风平浪静的冷静——路明非已经从失落中走出来了。 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新的概念——钢琴是一个只要肯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东西。 当你谈到天赋时,路明非可能会唉声嘆气,但你说到努力,经歷了那一夜夜的拼死拼活呕心沥血,路明非可以很自然的说出“哦原来努力就行了你不早说”。 “所以,以前你是在运动场上用双腿奔跑,现在该换你坐在琴房里用双手奔跑了。” “ok!”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路明非是燃起来了。 “今天得练习三个小时,我在这里待一个小时看著你练,后面的两个小时就靠你自己了。”柳淼淼竖起一根手指,以表强调,“不要偷懒,不要偷吃东西,不要啃手指甲,更不要啃完手指甲以后触摸琴键。对於一个付出了努力就会给你回报的东西,你得尊重它才行。” 夜已深,琴房里的日光灯光闪烁了几下,路明非按在琴键的手上,手背处被投下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光斑。 如果努力就能变得更好,那么现在的路明非十分愿意去努力。 在名为人生的汽车失控一般在下坡路段疾驰时,路明非选择了踩剎车而非什么都不做或者踩油门。 至少得做点什么事情,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很冷静,仔细聆听自己弹下的每一个音,当节奏出现错乱时,他的第一选择永远是拯救,看看能不能將节奏重新对齐而非停止,而非立刻停下重头开始。 这下子就很对柳淼淼的胃口了。 她总算是在路明非身上看见了些许令她欣赏的特质。 犯了错並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犯了错不立刻纠正才是无法接受,而在明知自己犯了错却不想著挽救而是想著当没发生过重头来,更无法忍受。 柳淼淼坐在了昨晚苏晓檣坐的位置上,一边听著路明非不断试错有又不断纠正的琴声,一边写著卷子。 对於其他人来说,这种环境下能静下心来的也是神仙了,但对柳淼淼来说刚刚好。 她十六年的人生,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没有人比她更习惯琴弦舞动的声音。 柳淼淼心分二用,听著钢琴,哼著从低到高的音阶旋律,而注意力却又集中在试卷上,小心的写著各种公式和计算结果。 突然,她抽动了几下鼻子,面色渐渐不善。 路明非本来练的好好的,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他下意识回头,只看见柳淼淼的黑脸,沉重的阴影在女孩儿精致的面容上,刻下一道道痕跡。 “路明非……你是不是,偷偷的在琴房里吃过东西了?!” “没有誒。” “真没有?” “真没有!” “相信你了。”柳淼淼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鼻樑,又细嗅几下,“可我確实闻到了什么味道。蛮香的,都让我觉得有点饿了……” 路明非仔仔细细的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出来。 所以,他很是关心的看向柳淼淼:“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的。” “哦?怎么解决?” “去医院掛科。” 第30章 路明非:S属性大爆发! 至於柳淼淼到底有没有去医院掛號,那就不是路明非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由衷的希望,女孩儿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清冷的月色为小城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独特韵味,就像是月光经过无数次折射后,溶解在空气之中,目之所及,皆是淡然的苍白。 也就是所谓的,朦朧和虚无。 路明非的视线划破瀰漫在他身边的月色,铅灰的瞳孔和每个夜晚一样,一样平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期望著在这条路上碰见谁了。 这条回家的路,回叔叔家的路。 他所追求的自由和平静,就藏在这一段漫长的、安静的小路。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方能给予他这种感觉。 时间,已经到了夜晚的十二点半,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墙壁上的掛钟,分针指向数字六的那一刻,防盗门的锁芯被人无声无息的转动,轻巧的机关摩擦出一阵清脆的火。 门开了。 路明非保持著平常的姿態,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除了偶尔会清晰一些的脚步声。 静謐的夜色之中,连他的呼吸都难以捉摸。 “路谷城!我真的和你过不下去了!”这声音来自於路明非的婶婶,她的河东狮吼很有辨识度,儘管隔著一道厚厚的臥室门,站在客厅里的路明非依旧能清晰的听清婶婶所说的每一个字。 “老婆老婆!小点声小点声!”叔叔路谷城的声音紧隨其后,声线从高到低,“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大晚上的这么大声音,吵到明非鸣泽睡觉怎么办……” 大晚上的还有节目,早说嘛。 路明非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下,將毯子盖在自己的腿上,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没有开电视,没有靠近自己那间小臥室,也没有走进卫生间。 他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只是双手包裹著茶杯,当一个沉默的聆听者。 虽然听上去,叔叔婶婶很不想让他听见。 “你现在知道担心吵到鸣泽睡觉了?!”婶婶的嗓音钻过房门的门缝,经过了如此的削弱都显得格外尖利刺耳,路明非已经能想像到离婶婶最近的路谷城脸上的表情了,“你也知道担心你儿子啊?!那我也没看见你真付出什么行动啊!天天就是在外面喝酒,下了班也没见你回家,我们母子俩有时候都不记得有你这个人你懂吗!” “我来回应酬也是为了这个家嘛,你看啊,房贷车贷、学费生活费,这些钱都压在我肩上……” 喔,真新鲜,路明非摩挲著茶杯,心里想著。 原来叔叔身上还有这么多担子啊?大开眼界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但路谷城你跟我解释解释,我刚刚洗了你今天穿的那件衬衫,领口处的口红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好多遍了,就是人家醉倒了不小心往我身上靠了一下,都是巧合!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打电话让我同事来证明嘛,何必大晚上的发这么大火呢?明非鸣泽明天还要上学,这个年纪的孩子吵到了他们怎么办……” 路明非心说这就完全不用担心了。他堂弟路鸣泽的睡眠质量一直是他羡慕不来的好,如果不是什么被雷劈了或者被坍塌的天板砸到了脑袋,压根不用担心路鸣泽被吵醒。 再聊聊他自己,显然,叔叔婶婶好像没意识到他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这件事,毕竟这半个多月他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开始的几天叔叔还会在沙发上等他,后来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別拿这种关心孩子的藉口来打发我!还明非明非明非,你拿人家当侄子人家拿你当叔叔了吗?他拿我当婶婶了吗?”婶婶在房间里毫不避讳的说著话,“本来成绩就不好,现在更过分,天天晚上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小混混学的。他待在仕兰不就是浪费钱吗?要我说明年给他转到公立高中去,省下来的钱帮鸣泽多补补课。” “老婆!”路谷城猛然断喝一声,儘管大多数时候这个男人都显得有些懦弱,但在某些问题上,他又变成了那个绝不退让的一家之主,“你捫心自问一下,这话说出口,你不会觉得太过分了吗?那些钱可是……” 叔叔路谷城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就像是聊到了什么不想聊的话题,他沉沉的嘆了口气,没再多说话。 路明非饶有兴致的喝了口茶水,继续听著,想知道婶婶的反应是什么。 小房子里陷入了沉默,没过多久,婶婶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把他养那么大了拿点报酬怎么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白眼狼的潜质了!这半个月以来,他是怎么看我的你知道吗?就像是在看空气!我们可是养育他的人,他就这么……!” “好了老婆,別再说了,就这样!”路谷城很烦闷的打断了自己老婆的话语,“我以后会减少应酬,多陪陪你和鸣泽的。” “那个口红印我要看到是『出於意外』的证据!”婶婶又说,“现在这个点也不適合,明天一早你就给你同事打电话,我要听一个解释。” “行行行,唉。”路谷城嘆了口长气,“我上个厕所,早点睡觉吧……” 路明非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他对著黑屏的电视机,默默喝著滚烫的茶水。 每一个成年男人,都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 一开始隔著一道门,路谷城没能察觉到臥室以外的异常,可一推开门,他顿时就將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客厅里。 儘管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觉得,沙发上好像坐著什么人。 啪嗒—— 客厅天板上的法式吊灯突然亮起,点亮了深沉黑暗蔓延过的每一个角落。 路谷城目光紧紧的盯著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那人眼神平静,视线缓缓从手中的茶杯落在他身上,对著他微笑的点了点头。 儘管一句话都没说,但路谷城却敏锐的品出了那个微笑的意思。 很简单,只是打个招呼,就像是在说晚上好。 他肩后的肌肉群不自觉的僵硬著,连脸上该露出什么神情都不知道。 “眼睛瞎了?大晚上的开这么大灯?你上厕所看不见路……” 婶婶从臥室里挤出身子,好似还未消气,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肩膀,又被这僵硬如铁块的手感惊讶了一瞬。 还没来得及发问,她很快便知道了原因。 路明非的身边放著书包,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最难形容的,恰好是路明非的微笑。 那股毫不在意的意味,从微笑中缓缓流出。 和他妈妈一模一样。 一副看穿了她却又毫不在意她的模样,怎么想都让人生气的浑身发抖。 “晚上好啊,叔叔婶婶。”路明非说著,指了指掛在墙壁上的大屏幕液晶电视,“你们也是来看电视的吗?” 他用调控器將电视打开,隨意调了个台,视若无人的说著:“说起来,我突然就很想看电视,明明没什么好看的。今天好累,这几天都好累,如果你们想看的话就让给你们了,我喝完这杯茶就去洗澡睡觉了。” 路明非没有说谎,他的確很累。枯燥的练习本就是一个极其乏味且无聊的过程,尤其是钢琴这种一时半会儿根本就看不见成效的东西。 “为什么要露出尷尬和紧张混合的表情呢?没必要这么生疏吧?我们可是……亲人,对吧?”路明非的视线在叔叔婶婶的脸上不经意间游走了一遍。 他將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从这两位长辈身边走过,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就这样吧,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就要睡觉,绝对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 s属性大爆发! sleeeeeeeeeeeep “明非啊!”叔叔突然挤出了一点微笑,一把搂住路明非,“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两分钟以前吧,刚坐下你们就从臥室出来了。” “你婶婶说的那些话你別往心里去。”叔叔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路明非和他自己能听见。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粗糙的手:“我什么都没听见呢~不知道叔叔你到底指的是哪句话?” “没听见哈~”叔叔尷尬的笑了笑,对著路明非挥了挥手,“去吧,洗完澡好好睡一觉。” “晚安。” 第31章 震惊!路明非居然想对柳淼淼做这种的事…… 路明非走进浴室,视线聚焦在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有了隱约肌肉轮廓的身体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丟在了脑后。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渐渐隆起的肌肉,开始那几天还嘚瑟的很,后来看多了就习惯了。 现在,他凝视著自己的眼睛,铅灰色的瞳孔里烧不起半点愤怒和怨恨的火焰。 並非就是代表著他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多的是毫不在意。 路明非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婶婶不喜欢自己,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婶婶还愿意將他当成亲戚的孩子,他和婶婶在那时候还是有著亲情作为纽带的,但后来就变了,他对此有些许猜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食指抵在眼角的泪痣上,又用手掌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眉眼。 果然,和他的妈妈乔薇尼很像,十四岁之后便越来越像。 是亲生的没错了。 恨屋及乌嘛。 他曾经会因为这些而委屈,现在已经不会了。他只在婶婶身上看见了一个被生活摧残的、陷入虚荣攀比的、糟糕的灵魂,所以,被討厌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误,他就没必要为此感到悲伤和懊恼。 “白眼狼……吗?”路明非轻声呢喃著,那个被婶婶脱口而出的词。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轻蔑般的嗤笑,钻进了洒泼下的幕布中。 水流哗啦啦的冲刷著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渡走那些污渍。 路明非一边用毛巾擦乾身体,一边心里打好了盘算。 这里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是蠢了点,迟钝了点,也不聪明,这些他都承认。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但是他不能贱。 既然融入不了,那就离去唄,多简单的一件事。 而他带走的,也绝对不只是自己而已。 隨他而来的东西,必须要隨他而去。 路明非推开浴室门,钻进了自己那张寒酸的、吱呀作响的。摆在角落里的小床,一夜无话,他祝自己能做一个关於未来的美丽梦境。 只可惜,在半个多月前,那个拼命爬向终点的夜晚过后,他再也没做过梦了。 第二天中午,路明非人生中第一次上一对一的钢琴课。 儘管钢琴老师看上去才不到十五岁,但路明非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直了身子,超级小声的喊道:“淼淼老师……” 柳淼淼一脸舒爽,紧接著又佯装完全没听见的模样,抬手在耳边摆了个小喇叭的手势,嘴里说著:“抱歉抱歉,你刚刚说什么?琴声好吵什么都听不见。” 路明非:“……” 他对著柳淼淼招招手,示意女孩坐近些。 等到柳淼淼搬著凳子做到他身边,他突然转过头来对著柳淼淼大喊:“柳淼淼老师!”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但是呢『柳淼淼老师』还是太生疏了,把姓氏去掉,再喊一声。”柳淼淼眼中跃动著兴奋的火光,老实讲,被人喊老师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几乎每一个学生在成为老师的瞬间,心底都会闪过一丝不太好形容的窃喜和兴奋。 呀,我居然还能当老师呢? 然后就会躲在角落里偷笑。 路明非轻轻嘆了口气,低声道:“淼淼老师,我想学钢琴……” “好!你这个学生我淼淼老师教定了!苏晓檣也拦不住我说的!”柳淼淼义正辞严斩钉截铁,儘管这份师生关係本就是苏晓檣促成的,但现在谁管那么多,路明非可是恭恭敬敬的喊她『淼淼老师』誒!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那个……苏晓檣真的拦不住你吗?” 这是个很认真的询问。 柳淼淼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並说:“当然拦……不住!” 当然拦得住! 这个新收的学生不太懂事啊,怎么突然就干起了这给鼓起勇气的老师偷偷放气的事! “不管这些了。”眼见著路明非还有继续发问的趋势,柳淼淼连忙打断道,“准备好,要开始上课了!” 她甚至还从包里拿出了一米尺,崭新的外观,足以证明这东西是前不久才从商店里出来的。 路明非点了点头,又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个流程?我没上过一对一啊……” “把你这几天的练习成果给我展示一遍,我再帮你扣问题,现场扣现场改,然后就是布置课后练习了。” 话音刚落,路明非的手指就化作一道虚影,清晰分明的將c大调音阶弹奏了一遍,有条不紊,手指在琴键上跑动爬行时,就像是蝴蝶在丛中游荡。 柳淼淼顿时瞪大了双眼,用著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路明非。 不是哥们,你就这么弹出来了? 虽然c大调音阶的確挺简单的,但你好歹表现一点问题啊!昨天和前天问题不还是蛮多的吗?怎么今天上课突然就没问题了? 你都没问题了那我还上什么课?! “咳咳……是这样的。”柳淼淼一边酝酿词汇,一边在包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要翻什么,“弹得不错哈,確实弹得很好了,节奏和速度都没出错,换指也很对,很標准的一条c大调音阶……” 柳淼淼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脑海中闪过一丝回忆,顿了顿,突然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你犯了一个很基础的小错误,那就是手指。”柳淼淼將手掌摆在琴键上,示意道,“弹琴是用指尖,而不是用手指的第一个关节上面的那大团肉。双手放平,手指高高抬起,高高落下,只用指甲前方一点点的地方弹奏即可。” “就像这样?”路明非摆出了和柳淼淼几乎完全相同的姿势,他的目光紧紧盯著柳淼淼放在琴键上的手,看的柳淼淼一阵脸红。 不过淼淼老师的尊严战胜了那些古怪的羞涩,她很坚定的说道:“没错就是这样。” 时光飞快流逝,这节课很快就没什么讲的必要了,柳淼淼布置完课后练习以后看了眼腕錶,才过去半个小时。 她莫名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能教的东西好少。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路明非现在还学不了那么多。 “叮叮叮,下课了。”柳淼淼发出一阵擬声词。 路明非没有起身离去,也没有去触摸琴键,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柳淼淼的眼睛。 柳淼淼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女孩吞了口唾沫,看著路明非好像因为燥热而默默解开了胸前的第一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些许白皙的皮肤。 同时,她还能看见路明非脸上隱隱约约泛起了些许红润,好像是因为……羞涩?! 口牙!是色诱!是色诱口牙! “我想……和你说件事……”路明非低声呢喃,声音细弱蚊蝇。 柳淼淼已经在心底大喊不妙倒霉该死了,但身体很老实的没反应过来,待在原地愣住了。 “你能不能……额,可不可以……” 柳淼淼心底大喊別说了別说了再说下去好危险的,但脸上依旧没多少表情,迟钝的盯著路明非的眼睛。 “可不可以……”路明非的声音突然停顿,他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柳淼淼觉得一切都完了。 明明第一次当上老师,第一次有了敬爱她的学生,这两件事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才对。 怎么才一节课过去,这师生情好像就要变质了呢? 这种事情补药哇! “可不可以……” 路明非深深呼出一口长气,双手握拳,站直了身子:“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柳淼淼:“……?” 第32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一) 叮—— 雕刻著精致纹的咖啡杯轻轻磕碰著托垫,小勺在杯中摇晃,杯壁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噹声。 甜品店內,静静流淌著舒缓的音乐,店家还在每个桌子上摆了几本书,什么类型都有,方便客人在品尝咖啡时,利用空閒时间静下心来阅读。 这种小资情调拉满的地方,素来和路明非没什么关係,倒不是他討厌这种地方,单纯是因为兜里翻不出几个子。 但他今天还是来了,並且咬牙了大价钱点了两杯拿铁,以及一份提拉米苏。 求人办事多数时候总得付出点什么,他懂这个道理。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儿,用小勺轻轻挖著提拉米苏,唇齿触碰到黑色的蛋糕时,眉眼会因为品尝到了心仪的甜食而弯成一条缝。 路明非面色不悲不喜,但心底已经在为自己的小钱包哭丧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放下勺子,柳淼淼轻声问道,眸中闪过一丝警惕般的疑惑。 路明非说:“仕兰中学最有名的几个女孩子,苏晓檣,陈雯雯,你。你们三个人的喜好早在学校论坛里传遍了,有心的人一查就能查到。” “所以你是特意去打探了?”柳淼淼眯著眼睛询问道,话语的尾音向上挑起,俏皮中带著点危险意味,“有、心、人?” “不,我可不需要去打探。”路明非摇摇头,“我知道陈雯雯喜欢吃什么是因为我和她一起吃过饭,知道苏晓檣喜欢什么是因为我经常帮她跑腿,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是因为以前你就经常把甜点什么的摆在桌子上悄无声息的诱惑我。” “儘管你是无意,但架不住我那会儿有一个『隨时都很饿』的特异功能。”路明非凝望著天板,深深嘆了口气,“很难记不住你喜欢吃什么,我有段时间做梦梦到的都是你摆在桌上的那些甜品,出现过最多的搭配就是提拉米苏配卡布奇诺。” 柳淼淼老脸一红,低头闷声小口小口的挖著提拉米苏。 倒不是说她觉得愧疚什么的,这种事情本身没什么好愧疚的,又不是她的错。 桌子上摆著自己爱吃的东西,谁都干过这种事。 自己的爱好被人打听的清清楚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她理所应当的怀疑起了路明非的动机。 现在,她只是在心底为自己刚刚的略带恶意的揣度而感到抱歉。 不多时,提拉米苏只剩下些许残渣,柳淼淼满意的擦了擦嘴。 一份甜品下肚,柳淼淼心情也自然好了不少,这种让人大脑疯狂分泌多巴胺的东西没人不喜欢。 她用调羹在杯中轻轻搅拌著,卡布奇诺的香气沿著空气钻进鼻孔,让她忍不住食指大动。 但她还是用著坚毅的精神將食慾忍了下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说的『借你点钱』……是什么意思?”柳淼淼將垂下的长髮捋到耳后,耳垂泛著点点难以察觉的红润。 路明非:“……就是借我点钱的意思。” “我换个问法……”柳淼淼呼出一口气,“为什么要借钱呀?” 路明非又说:“因为我没钱了。” 柳淼淼:“……” 察觉到路明非不愿意多说,柳淼淼也很懂的不再追问,但一聊到这种事情她也有些为难。 倒不是不愿意借,只是…… 路明非好像还没因为上课而交过钱,现在却要找她借钱,一来二去她的小金库不就是连续瘪了两次了吗?! 好难过…… “借钱也没问题,但我有一件事很好奇。”柳淼淼的呼吸声渐渐隱秘,就像是躲进了不为人知的角落,身边的一切都静謐的嚇死人。 女孩儿很小声的询问著:“为什么找我借呀?” 路明非很小声的回答道:“只能找你借。” “为什么?” “我认识的人里有钱借给我並且愿意借给我的人……不多。”路明非摆出一个小熊摊手的手势,很是无奈,“陈雯雯会借,但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要借钱借钱要干嘛会不会拿这笔钱做坏事她会把这些问题藏在无数个问题里,我和她相处了那么久,她的好奇心有多疯狂我清楚的很,要是每天都要面对这些问题,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很快就会被打破。” “苏晓檣也会借,而且一句话都不会多问。”路明非顿了顿,牙齿重重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但她也只是不会多问,因为她有比直接问更方便的好办法,不出两天,我为什么要借钱的原因就会被她彻底得知,而我不说借钱的原因恰恰是不想被人知道。” 路明非嘆了口气:“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找你了,一来你不会问我这笔钱的用途,二来你是个好人。” 柳淼淼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搞了半天她被路明非发了张好人卡。 但没时间为好人卡而烦恼,赶到她大脑里的是另一件让她特別在意的事情。 “为什么你举的这几个例子……好像都是女孩子?”柳淼淼皱著眉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噫? 还真是。 哎別在意那么多。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成为他借钱的对象了吗?这个世界怎么了,大热天的路明非冷汗都下来了…… “不用在意那些细节……反正思来想去,適合借钱的对象只有你了。”路明非双手合十,用疯狂眨眼以表示真诚,“所以你能借我点钱吗?求求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柳淼淼:0.0 好、好沉重的立场! “好、好了!没必要说这种话。”柳淼淼连忙打了个暂停手势,又从包包里摸出钱包,追问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得到了几乎象徵肯定的回覆,路明非也心情愉悦,大手一挥豪迈非凡:“但说无妨!” “不许拿这些钱做奇怪的事!做奇怪的事情也不要让我发现!否则……”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否则会怎么样?” 柳淼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话语的尾巴微微翘起:“否则我就告诉苏晓檣,我说你找我借钱了,但就是不肯说原因。” 路明非:“……” 柳淼淼不好意思的摸著自己的耳垂,红润色更重了,並说:“哎呀我也很好奇的!只是你一上来就是请我又吃又喝的,然后还夸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问了……” “本来也不会用在奇怪的地方,我答应你就是了。”路明非脸色回归平常。 “你要是想通了愿意说原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我真的很好奇的说!”柳淼淼数了数钱包里的钞票,又问道,“要借多少?” 路明非比了个八。 “八千吗?太多了吧?”柳淼淼皱著眉头,“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哦,让我找找有没有银行卡……” “八百啊八百!谁会隨手就借出去八千啊!”路明非低声喊道。 该死的,他身边怎么都是这种品相的富婆,说好的都是学生呢,那可是八千啊八千,就用这种“糟糕没那么多现金你等等我去银行取”的语气说话,搞得他仇富心理越来越严重了喂! 柳淼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她瞭然的点了点头,並点出八张红彤彤的纸幣递了过去。 也不能怪她吧,路明非一脸庄重又不愿意说明原因的,搞得她以为路明非遇见了什么很大的困难並且家里没人支持他。 八百块在她眼里不至於这么大阵仗。 “我会在寒假期间还给你的。”路明非说。 “哎呀你记得还就行,没必要定什么日期。”柳淼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小小的抿了一口卡布奇诺,露出了一个销魂的笑容。 “我还想写个欠条呢……八百块在我这里已经算很多很多了。”路明非小声呢喃。 “你只是没为自己过钱,所以觉得八百块算很多。”柳淼淼將卡布奇诺一饮而尽,没有多说什么。 第33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二) 外面的世界很大,所以要躲进名为“家庭”的小窝里,路明非知道这一点。 但世事难料…… 躲在一个四处漏雨的伞盖下面其实更痛苦,那些漏下来的水滴,会比迎面而来的暴风雨更加沉重。 更何况,也许外边根本没下雨。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过头了,乾脆笨一点,笨一点的话就不用想那么多。 看著婶婶对他的態度和所作所为,他绞尽脑汁只能挑出一个词来形容。 擬人。 或许用这个字来形容那个给他一张床三顿饭和半个小房间的亲人可能有些过分,但路明非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有价格的。 如果叔叔婶婶是无偿的养育他,这些区別对待他也能默默忍下来,养一个孩子和养两个孩子这是两码事,如果感受到了委屈路明非也能安慰自己毕竟不是叔叔婶婶亲生的这些都无可厚非。 可是养他是有报酬的,那报酬足够让叔叔可以以一个小职员的身份全款买下一套九十多平的学区房还能买一辆宝马轿车,足够让婶婶时不时去美容院大手一挥所有套餐都来一遍还能在麻將桌上输一晚上淡然一笑,足够让自己的堂弟路鸣泽出手阔绰大方在仕兰里用零钱收了一批又一批追著他屁股摇头晃脑的小弟。 身为婶婶座下的童子,路明非精通了“洗衣”和“做饭”这两个技能,有了这两项技能,其实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 他早就可以独立生活了。 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想过搬走自己独住这件事? 可能是心底对叔叔婶婶还有点期待吧。 毕竟连自己的爸妈都不在乎他了,甩手把他丟在叔叔婶婶家,每个月定期匯一笔钱过来,既是给叔叔婶婶的报酬,也是给他的生活费,儘管那些钱没有很好的作为他的生活费落在他手上,但他不在乎这些事。 比起那些钱,他更在乎的是亲情,如果能用那笔钱买到亲情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惜,任何能用钱买来的感情,多少都沾染上了虚假。 既然得不到,那就算了吧。 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纷扰和爭吵,也没有那种无声无息的压迫,更没有婶婶那无时无刻不给他灌输的那种“我给你饭吃给你床睡你以后要报答我”的观念。 “一箱牛奶,半斤猪里脊,还有新一期的《小说绘》。”路明非的体重身高双一百六的堂弟,將一把零钱拍在了路明非身旁的桌上,“我妈让你去买一下,快去快回,她还叫你帮她摘豆角呢。” 路鸣泽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或许对於他来说,路明非並不是什么有血缘关係的堂哥,而是一个机缘巧合下在他家长住的奴才。 话音落下,路鸣泽转进如风,於电脑前落座,打开了他最爱的《红色警戒》。 游戏进入加载界面时,他十分臭屁的回过头,盯著路明非道:“快点去唄,別在这儿发呆了!”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路鸣泽赶他走,无非是因为在游戏这一个领域里,路明非是个天才,总能在几秒钟內打出令人眼繚乱的操作然后把对手送进失败的低谷中,路鸣泽討厌在玩游戏时路明非站在他身后,儘管路明非不会说一句话,但他会觉得路明非在心底嘲笑他玩的菜。 平常这时候,路明非都会顺著路鸣泽话里的意思,但今天有些不太一样了。 路鸣泽说完话后没有多在乎自己这个便宜堂哥,直接了当的开了一盘人机局,简单模式。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知到,自己的双肩被人重重的捏紧了。 隨之而来的,是一个略显消瘦的影子,被头顶的灯光拉的狭长,阴影盖住了他全身。 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咽喉,他想大喊路明非你干嘛啊神经病吗,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路明非抵在他耳边,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缓缓钻进他的耳朵里。 “真的吗?婶婶真的有叫我去买东西吗?还是说,让你去买,但你却习惯性的让我去呢?” 明明只是一句平平常常的疑惑,但路鸣泽却控制不住的吞了口唾沫,不起眼的喉结上下晃动。 “当然是让你去了?你別压著我了!烦!” “路鸣泽,跟我说实话,好吗?”路明非將手搭在路鸣泽握著滑鼠的那只手上,轻轻地、缓慢地,控制著路鸣泽的手將游戏关闭,路鸣泽浑身僵硬,做不出任何反抗举动。 “我说的就、就是实话!” “哦?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路明非了解自己叔叔一家三口。 经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后,叔叔肯定会私底下和婶婶说,这几天对他好一点,婶婶哪怕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这时候也会应下来。 也就是说,这些琐事的確是路鸣泽推到他头上的。 因为路鸣泽昨晚睡得像死猪,他每天晚上睡得都像死猪,路明非不同,路明非是那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的人。 路明非记不清自己听见过多少次叔叔婶婶在深夜时爆发的爭吵,不过那些都是小事。 至少路明非知道一点,这个家庭是在责任和重担中勉强维持著平衡的。 但路鸣泽不明白,他只是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他不在乎路明非为了融入这个家庭付出了什么,也不知道叔叔和婶婶在私底下吵过多少次,更不清楚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如何落在他头上的。 被过分溺爱,久而久之就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应当,然后便失去了在意他人感受的能力。 路鸣泽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却浑然不知的人,路明非以前会走上前去以不知情的模样若有若无的將他拉回来,现在不会了。 路明非现在很想推他一把。 “路鸣泽,你真的,哎……”路明非哀然嘆息,手上力气鬆了些。 “你嘆什么气?!”路鸣泽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挣脱了路明非压在他肩膀上的双手。 “没什么。”路明非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好,因为无知,以及刚刚感受过的压力,路鸣泽有些拋弃大脑的意思了。 “婶婶是真的很爱你,你以为她只是叫你跑个腿吗?她是想无声的表达让你多锻链锻链,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確有些太胖了。”路明非低声呢喃著,“但婶婶肯定不是嫌弃你,哪有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儿子呢?她想让你健康生活呀!” 路鸣泽:“……你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吗?” “你以为把这些活推给我很聪明吗?婶婶不是想我锻链,是想你锻链,一个健康的儿子才是她想要的,健康的人长寿,婶婶想要你长寿。”路明非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妈当然希望我活的更久更长寿!”路鸣泽皱紧眉头,“你不是得了精神病吧?” “一个越来越好的儿子说出去也有面子,一个更长寿的儿子以后也好给她养老。”路明非摇摇头,呢喃著,“我比你大一两岁,这些东西比你想得多,如果你觉得我在胡言乱语那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就行。” “別在这里挑拨离间,把那些事情都干了就行。” “挑拨离间吗?你真让我伤心。” 路明非拿起桌上的钱,推门而出。 他的確没有挑拨离间,或者说,挑拨离间只是摆在檯面上一眼就能看破的,就是那句“说出去有面子”。 婶婶毫无疑问是爱自己儿子的,她把路鸣泽看的比她自己重要的多。 但路鸣泽不知道,他生活在蜜罐里,觉得这种爱理所应当。 路明非只是將婶婶爱他绑定到想要他养老这件事上,这份爱就有了理由,越自私的人就越会觉得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如果路鸣泽不自私很清醒,那他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来路明非的陷阱。 只可惜,路鸣泽不太聪明。 他只需要在路鸣泽心底种下一颗“大家都很自私”的种子,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迟早会被路鸣泽的自私推入深渊。 无所谓,他不在乎了。 第34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三) 噠—— 噠噠—— 路明非的手指在客厅的茶几上看似隨意的敲打著,其实却暗含著某种韵律感,他一边写著卷子一边回忆著今天死记硬背用肌肉记忆学会的和弦。 婶婶皱著眉头,看著路明非身边对著卷子无处下笔又心烦意乱的路鸣泽,她忍不住开口道:“写作业就写作业,別发出其他动静,容易打扰到別人。” 路明非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突然就笑了一下。 婶婶似乎有点被这个微笑给瘮到了,打了个激灵。 “婶婶,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路明非停下笔,站起身朝著沙发走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在这里说。”婶婶眼珠子一转,丝毫不吃路明非这一套。 但路明非有的是办法让婶婶吃他这一套。 “有关於钱的问题……” 话音刚落,婶婶立马就意识到了路明非想说什么。 这些话题当著路鸣泽的面聊起来也不好,说到底,容易让她在自己的宝贝儿子面前丟脸,这对於这个好面子爱虚荣的中年妇女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婶婶站起身朝著小书房里走去,瞥了一眼路明非,儼然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想说什么”的表情。 路明非跟了上去,保持笑容,他將小书房的门关好,没等婶婶发问,他便开口道:“我想搬出去了。” 婶婶被这突然袭击一般的话语给震到了,倒不是说她不希望路明非搬出去,关键是钱啊!钱! 在她看来,路明非此时说这种话无非就透露一个意思,想让她把那笔路明非父母一直寄来的钱还给他。 “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婶婶心下一沉,面不改色平静的说著话,甚至还挤出了几分担忧,儼然一副好沟通的慈母形象。 但路明非知道,她不是慈母,就算是,也不是他的慈母。 “最近太忙了,您也知道,我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连家里的饭都吃不上几口。”路明非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总是半夜回来也不好,晚上动静稍微大了点还会吵醒你们……所以我就想搬出去。” “你哪来的钱出去自己独立生活?”婶婶忧心忡忡道,儼然不提抚养费的事,“半大的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净喜欢乱说话!你要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 “其实租房子的钱是有的,我也看好地方了,兼职也找到了……”路明非弱弱道,还很没底气的挠了挠头,“就是不太够,或许要找婶婶借个几百块钱当生活费,一切稳定下来以后就能把这几百块还给您。” 哦?不是来要那笔钱的咯? 婶婶心神大定,面色纹丝不动,並说:“如果只是缺钱想找我要个几百块没问题,但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觉得容易打扰到你们休息。”路明非面露苦涩,“亲人之间何必互相添麻烦呢?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我没必要为了几百块钱骗您。” 路明非顿了顿,又说:“我现在也长大了,过不了几年也要进入社会,现在出去独立生活一段时间,也是为了提前適应,更何况路鸣泽也不太喜欢和我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太闷了。” 说实话,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理由无比蹩脚,处处都透露著不合理,但他也深知,婶婶绝对不会在理由上和他多聊。 婶婶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 “几百块钱就够了吗?”婶婶从口袋里翻出钱包,小心翼翼的点出了十张百元大钞一把塞到路明非手上,生怕路明非拒绝似的,“要是不够就和我说,我还可以多给你两百。” 只要不聊那笔从美国打过来的生活费,婶婶对於他想搬出去这件事那叫一个无比支持。 路明非一边点头应和,一边绝口不谈那笔抚养费的事情。 他婉拒了婶婶说要帮他收拾行李的好意,推开书房门的前一个瞬间,小声呢喃道:“婶婶,还有我爸妈每个月打来的那笔钱……” 婶婶心头一紧,暗骂道就知道路明非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没憋什么好屁,绕了半圈还是想聊这个。 可路明非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错愕非凡。 “那笔钱我就不要了,叔叔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婶婶你天天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也很辛苦,你们比我更需要那笔钱。” 他像个懦弱又善良的老实孩子,诚心的为这个小家考虑。 可在婶婶看不见的侧面,光亮盖住了路明非的脸颊,阴影拉长,眉弓下的眸子却已经微微眯了起来。 那笔钱是隨著他而来的,必然也隨著他离去,只是要在邻居间落个好名声,他可不能干出什么逼宫的事情。 让这一家子主动把钱送到他手上,才是最完美的方法。 这一点都不难,只要一切隨著他预期的发展,不出半个月功夫,那笔钱就会被他们自愿送来。 不过那就与他无关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好孩子,诚心希望这个家能好好的。 “婶婶,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我送送你吧。” 婶婶面露悲戚和无奈,好似一个因孩子长大而强烈要求独立的难过母亲,路明非发誓这是他婶婶对他表露出最温柔的一面。 但他也知道,婶婶的心底估计已经乐开了,摆脱了一个负担,还將那笔钱留下了,甚至路明非还半点没有討要那笔钱的意思。 路明非拿著大包小包和她告別,还说:“趁著叔叔没回来我得赶紧走了,不然我他误会你,你们俩可千万別因为我吵起来,一家人不应该吵架。” “好啊。”婶婶越看越觉得路明非顺眼,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感觉,同时,她还对著路明非的背影招了招手,温柔的喊道,“记得常回来看看,家里一直给你留著床呢!” “谢谢婶婶!”路明非对著她微笑点头。 楼道的阴影里,那个笑容,有些渗人。 婶婶连忙將这些想法甩开,心情好的不得了,目送著路明非上了计程车以后,她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哼著小曲子转身上楼,关门,锁死。她现在只想早早的睡一觉,第二天叫人过来换一把锁。 计程车上,司机以为路明非是离家上大学的大学生,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路明非閒聊著。 路明非隨意回应,嘴里挑不出几句假话,从离开的这一刻开始,他就一句假话都不能说。 他只能说真话,无论谁来问他,都只有真话回应,绝对不能说谎。 “司机师傅,麻烦在前面停一下。”路明非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小声说道,“我叔叔这个点也下班了,等个一两分钟他就会从办公楼里出来,我和他道个別。” 司机附和道:“离家的孩子不容易啊。” “是啊,一点都不容易。”路明非的脸埋在霓虹灯没能照射到的阴影中,微笑著。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路明非眼前,大腹便便精神疲惫,看来是被一天的工作折磨的不轻。 路明非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叔叔!” 原本还沉浸在劳累中的路谷城顿时清醒了不少,顺著声音的方向看去,错愕道:“明非?!你这是……”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在家里待太久,已经和婶婶聊过了,她觉得我说的对。”路明非微笑道,“男子汉就是要顶天立地独立生活不是吗?” 路谷城愣了一下:“话是这么说,但是……” “婶婶给了我一千多块呢,够我的生活慢慢走上正轨了,我一边兼职一边上学,两边都不会耽误的!”路明非招了招手,缩回后座,声音沿著冷风传进路谷城的耳朵里,“就这样了叔叔!我走了!” 路谷城打了个寒战,刚想说话,却见车窗已经摇上。 车上,路明非拍了一下自己身边摆著的包裹,轻声道:“可以了,走吧。” 司机有些感慨:“年纪轻轻就脱离家里的经济支持吗?有出息啊!” 路明非没有再回答了,透过单面镜一般的车窗,他注视著路谷城那张错愕却难掩疲惫的面容,眯了眯眼睛。 第35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四) 路明非已经搬走三天了。 老实说,路鸣泽觉得舒服极了,对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自己的房间终於完完全全的属於自己,那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大好事! 有些事情终於能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干了! 儘管他爸妈好像因为路明非不声不响搬走这件事好像有些矛盾,但问题不大,不是还没吵起来吗? 而且他还偷偷的听过自己爸妈关起房门时的小话了,路明非那个傻子,连那笔美国寄来的钱都不要了! 天大的好事还成了双!他这几天每一顿都能多吃一碗饭! 路鸣泽一边哼著跑调的小曲子,一边和这两天刚加上的美女网友聊著天。 【夕阳的刻痕丶】:“我妈妈真的烦死了,天天要我干这个干那个,还总说为了我好,明明就是为了以后要我给她养老!” 【泽少丶男人】:“我妈妈也是这样……他们总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们看的很透彻!” 【夕阳的刻痕丶】:“哎,同病相怜。先不聊了,我妈妈喊我出门帮她买东西了,真烦!好烦好烦好烦!” 【泽少丶男人】:“好吧,下次再聊……要不我们先约定一个时间,我准时上线!” 只可惜,真男人泽少註定得不到回音了,在对方发完消息以后,那个戴著棒球帽的女孩头像便灰了下去。 路鸣泽正因此感到些许落寞呢,很快却又听见了让他更难受的嗓音。 “鸣泽!快过来帮妈妈掰豆角!” 路鸣泽挠了挠自己的头髮,又是翻白眼又是嘆气的,过了一会儿便高声回答道:“来了来了!別催!” 他不情不愿的坐到了母亲身旁,將豆角掰成一个又一个不均匀的小块,很快便被自己的妈妈拍了一下。 “认真点掰!煮出来你不吃啦?”婶婶不满意的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这种吊儿郎当又极不情愿的做事態度,以及那些每个样子的成品,很容易让她想起已经搬走的便宜侄子。 路明非別的不说,但在家务方面还就是叫他干嘛就干嘛,还都能干好,拿他和自己儿子一对比,她心底的苦闷便更厚实了,压得她喘不过气。 等到路鸣泽不情不愿的掰完豆角,想著回去看看美女网友有没有上线时,婶婶的声音又传进了他的耳朵。 “下楼帮我买瓶酱油去,顺便再去买半斤排骨。”婶婶头也不抬道,“回来以后把地也扫了,別老躲在你那个小房子里,没事就出去跑两圈,太胖了以后容易三高。” 路鸣泽咬著牙,点点头並说:“好,我现在就去。” 等到路鸣泽办完了一切,將地板上最后一个垃圾扫进了垃圾桶,还將几个垃圾袋都丟进了楼道的垃圾桶里,他终於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想著这下子应该就不会再要他做这个做那个了,毕竟他也算是超额完成目標。 谁知,他老妈的声音如影隨形。 “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婶婶说著,“都这么大了,也该做点事情,我可不能伺候你一辈子。” 路鸣泽从来没有哪一天觉得自己老妈是如此的烦人,脑海里,又回忆起夕阳的刻痕所说的那句话。 明明就是想我以后给她养老! “家里又不是没钱,你雇个人干这些不就好了吗?”路鸣泽压著烦闷,低声说。 “你这孩子……钱都是大风颳来的?说僱人就僱人?没吃过生活的苦就隨便说这些话!” 如果路明非在场的话,他说不定会在心底默默点头並想道,誒,你们家的钱还真就和大风颳来的没什么区別。 婶婶看见自己儿子脸上的不耐烦,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又补充道:“再说了,不都是为了锻链锻链你吗?等到我和你爸都老了,谁帮你干这些活?到时候还要你帮我们干呢!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又是锻链锻链,又是为我好的……”路鸣泽不耐烦的摆著手,钻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的带上,“说到底不就是防止以后没人给你们养老吗?!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的声音,沿著门缝,钻进了婶婶的耳朵里。 婶婶不敢想,被自己宠了十几年,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转念一想,自己儿子也是到了叛逆的年纪,说这些话也无可厚非。 她故作无事,假装没听见那些话,自顾自的热锅烧菜。 不知道是油烟太大了还是怎么的,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啪嗒—— 家门被人推开了,路谷城满脸疲惫,但脸上却带著俏皮一样的喜色。 他钻进厨房,抽动几下鼻子:“做的什么啊?这么香!” 没得到回答,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仔细一看,自己老婆在偷偷的抹眼泪。 路谷城顿时脾气也上来了,皱眉沉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到自家男人回来了,婶婶便小声啜泣道:“鸣泽他……鸣泽他说……” 不多时,路谷城听完了事情经过。 他沉著脸,转身就站在路鸣泽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鸣泽,出来,爸爸找你聊聊。” 路鸣泽假装没听见。 “出来!”路谷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路鸣泽还是假装没听见。 这下路谷城都气笑了,他蛮横的推开房门,然后重重的將门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再往后,基本可以浓缩成一句话。 路谷城抽出了腰间的七匹狼。 那天晚上,路鸣泽在某种物理意义上长大了。 《肿了》 夜深人静,看著自家老婆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路谷城难免有些失落和烦闷。 他起床点了颗烟,没抽两口,便说:“你平时太溺爱他了,男孩子不能这么养!” “你还说!”婶婶就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口,“你整天在外头风风光光的完全不顾家,家里就剩我们娘俩,我不疼他谁疼他?” “我在外头忙不也是为了你们吗?!” “那你忙了这么久又干出什么实际来了呢?整天就抓著那么点破事,今天討好这个领导明天討好那个领导!” “你!” 路谷城刚准备发难,却又突然止住话头,重重的嘆了口气。 他起身道了句我去上个厕所,便终止了这场找不到开头也看不到尽头的爭吵。 这个家里压抑的出奇。 一边是自己老婆躲进被窝里的啜泣,一边自己儿子因疼痛和倔强的闷哼,让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路谷城坐在马桶上,下意识就想起了自己的侄子。 他將今天从路鸣泽房间里抢出来的、摆在茶几上的电脑打开,登上了自己一万年不登一会的qq,点开了路明非的动態空间。 最新一条停留在两天前。 【今天开始就要独立生活了!便利店的兼职真的好累好累,而且还要兼顾期末复习和准备节目,恨不得一秒钟掰成几十份来用……不过总算迈出成长的第一步了!】 然后是配图,路明非洋溢著笑脸坐在钢琴边上,身形消瘦。 路谷城不知道路明非到底要准备什么节目,也不知道和钢琴有什么关係。 但是看著消瘦的侄子,他胸口莫名被刺痛了。 疼得他难以忍受。 第36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五) “你那是什么表情?” 飞快舞动的手指忽然止住,琴声的余韵在琴房內反覆迴荡。 路明非缓慢转过脸,直视著坐在侧后方角落里的苏晓檣,他指了指自己,又歪了歪头。 “只是个微笑吧?没什么好奇怪的。”路明非说著,又抽了口凉气,盯著手边摆著的、眼繚乱的钢琴谱,“也可能是我被你严格要求出什么奇怪癖好了,居然要我在一个半月內完整的弹下来这种曲子……” 他稍微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高领毛衣的內衬被他稍稍外翻向下。 天气就在这几天迅速转冷,明明前天他还热的想躲进大型商场里蹭冷气,现在却披上了厚外套,里面也老实的穿好了厚厚的高领毛衣。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奇妙…… “《冬风》怎么看都不应该是我这个阶段该接触的东西……” op.25 no.11,又叫冬风、枯叶,萧邦的练习曲集中最具挑战性的曲目之一。 用柳淼淼的话来说,儘管路明非很努力,进度也很快,但再怎么说也是在打基础的阶段,连识谱速度都没提上来,更別说手指的灵活度和力道控制。但苏晓檣可不管那么多,她只负责定下目標,怎么达成是路明非的事。 所以,路明非原本就不充裕的时间这下便更不充裕了。 每天两次,一次两小时,全部泡在钢琴上,课余的閒暇时间拿来复习重点备考期末。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需要养自己,每天还要在放学后抽出几个小时打零工。 好在他已经满十六岁了,不然人家都不收他。 路明非现在每天除去通勤时间,就只剩下五个多小时留给他洗漱睡觉,这还是他在早晚自习能旷就旷的前提下才挤出来的时间。 好在班上的老师一如既往的不怎么管他,他旷掉了自习,说到底也没什么大碍。 木製的凳子腿,沿著琴房的地板慢慢向前拖动,发出一阵让人不禁起浑身鸡皮疙瘩的刺耳尖锐声。 苏晓檣將凳子搬到了路明非身旁,坐下身子,右手隨意的搭在黑白键上。 她面色平静,手指灵活的弹奏出了《冬风》的第五、六两个小节的右手伴奏旋律,共计四十八个音符,用时不到八秒,几乎和曲子的原速相同。 “从不会到嫻熟,我了一个多月,也是《冬风》,也是每天四小时。”苏晓檣低声说著,琴声的延长音混著她的声音一併钻进路明非的耳朵里,“既然我可以做到,你也没理由说太难。” 苏晓檣把自己的手保养的很好,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没有一丝突出,形容她的手只能用“美”这一个字,任何多余的修饰都会显得浮夸或者不足。 她每一次触键时,路明非不只是在听她所弹奏的旋律和动作,也是在下意识的看她的手。 女孩儿將手缓缓抬起,路明非的视线跟著她手中的动作一丝丝移动。苏晓檣单手撑著脑袋,路明非的视线也渐渐落在了她的脸上,和她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瞳孔对视。 “我很清楚,你没觉醒什么受虐倾向,我说你的表情奇怪,是因为我在你的微笑中看见了些……不怀好意。”她凝视著路明非,並说,“对於一个经常在脸上写著『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的人来说,这种神情实在难得一见。” “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 苏晓檣上扬的唇角轻轻抿成一条线,眼睛无声无息的眯成了一道狭长的缝隙,她其实一直保持著微笑,但路明非的直觉告诉他,这才是苏晓檣真正微笑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你最近很忙?” “对。” “能告诉我你在忙什么吗?” “很多事情。” “具体点呢?” “不知道呢,练琴,复习,让生活重新走上正轨……一来二去的谁还分得清自己到底在忙什么。” 苏晓檣轻笑了几声,没再继续追问。 她重新拖著凳子,返回那个她习惯性待著的角落里,当一个不为人知的看客。 但有些话没说出口,不代表她意识不到。 从路明非的回答中,她得到了另一种崭新的感知——路明非在反抗。 是无意识的、没有具体目標的反抗,路明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却察觉到了。 至於为什么,路明非以前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也不会用这种以诚实模糊具体的话术来和她解释。 这种行为倒让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路明非並不想告诉她忙碌的原因,但嘴里又没有半句虚假的话,甚至连模稜两可的话都没有。绕了一大圈,她依旧没能得知路明非到底在忙什么。 有趣口牙! 真有趣口牙! 胸无大志脑袋空空的路明非终於要墮入“邪恶”的深渊了吗?真是死了也值回票价了口牙! 苏晓檣明艷的面容缓慢爬上了些难以察觉的喜色,她饶有兴致的用指甲銼缓缓到的修著指甲,无声无息,却又像无处不在。 而路明非却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他的手指悬停在琴键之上,声音低沉:“我刚刚又弹错了。” 苏晓檣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不过她並不想理会路明非,弹错了就修正重来就是了,付出的时间够久,肌肉会记下正確的答案。 “截止到现在,我在这个地方错过六次,没有哪个小节的错误我连续犯过这么多次。”路明非说。 他的声音低沉的不像话,像是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 “每次我都告诉自己,接下来这一小节要小心,要注意,但每次我都会犯错,也就是说,现在得用上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路明非缓缓转过身,注视著角落里的苏晓檣:“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是吧?” “你在询问我的意见?”苏晓檣眼皮都没抬,將话语递了回去。 “不,不是询问。”路明非说,“是通知。” “通知?”苏晓檣终於是抬起了眸子,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几分疑惑。 很快她就明白了“通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用大脑提醒自己却不管用的话,那就得用另外一些方法来提醒自己。”路明非起身走向她,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钢笔。 接著,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跡,鲜血渗透。 不疼,也不深,但是看著嚇人,留不留疤不一定。 这道伤口有很多用处,提醒自己不再犯错是一方面,给別人看又是另一方面。 因为失误所以受伤,这个理由很不错。 谁没有因为失误而受过伤呢? 苏晓檣眯起眼睛,因为她第一时间没来得及阻止路明非的动作。 “我现在希望你真的没觉醒什么受虐癖好。” 第37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六) 满身酒气的路谷城抬头望著眼前的防盗门,咽了口唾沫。 一道老旧的防盗门,和这个小区一样老旧,世界日新月异,这里好像依旧停留在上个世纪。 他在楼道里来回踱步,时而握拳时而跺脚,香菸点了一根又一根,可心底的那抹烦闷依旧无法消解。 不知徘徊了多久,他终於下定决心,站在防盗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明非啊,是叔叔我。”路古城的声音拉高了些,好让里面的人听见,“在家吗?叔叔过来看看你……”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动静,门把手被人转动,钢铁的交接处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叔叔!你怎么来了?!”路明非的语气里略带些许兴奋,將路谷城迎了进来,“叔叔你先在沙发上坐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路谷城訕笑几下,顺著路明非的意思,在那张娇小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进了门之后,他还算清醒的大脑仔细思考了几番路明非现在所处的环境。 乾净又简洁,大概三十来平,一室一厅,一个人独住的话的確算是很不错的地方了。 看来这个地方就是路明非提前找好的。 这孩子,大概很早之前就想搬出来了。 “叔叔喝茶。” “誒。” 路谷城抿了一口茶水,他是个对茶叶什么的没什么追求的人,是好是坏他也分不出来,但大冷天里又喝了不少酒,这一口热茶下肚,身体自然也舒服了不少。 “我刚应酬完,顺便过来看看你……”路谷城看了一眼地板,被扫的很乾净,看来路明非哪怕一个人住其实也还挺爱乾净的,“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吧,只是和你们分开以后,我还在適应期。”路明非搬了个小凳子坐下,细细的剪起了指甲,“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在学校里复习备考期末,在学校外找零工干赚点閒钱,还要准备元旦晚会的节目……叔叔,我现在可是会弹钢琴了!” “厉害厉害。”路谷城隨口道了声讚赏,目光却不由得落在了路明非手上的动作,他本来是目光没地方放,就想著看看路明非怎么剪指甲,结果那道长长的血痕顿时映入他眼帘。 他皱紧眉头,厉声询问:“你手上那个伤口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尷尬的笑了笑,把袖子捋了上去盖住伤口,低声说:“哎,失误了嘛,划伤了。男人身上怎么可能没疤呢叔叔你说是不是。” 路谷城眉头紧锁,目光紧紧落在路明非身上,又点点头说:“话的確是这么说,但……” “哎呀这点小伤又没什么大碍。”路明非打断了他的话语,“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顶天立地独立自强的活在世上嘛,这也是叔叔你经常教我的不是吗?” 说著,路明非挠了挠头,微笑道:“我还挺崇拜叔叔你的,天天在外面忙前忙后,撑起了一整个家,叔叔你很厉害了!也就是说,为了生活,独自闯荡的男人总得受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著路明非幼稚的以“顶天立地男子汉”这种自称,尤其是这种理念还是自己教给他的,路谷城没由来的有些难受。 兄弟!他开玩笑的啊!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难时靠血亲,他一直过著的就是这种生活。 他这个侄子,才十六岁,就要开始独自面对社会了,一边是学业一边是生活,夹在中间的路明非不知道得有多难。 他当叔叔也不能毫无表示才对。 “明非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根刺,觉得婶婶对你不好所以想搬出来,但是……哎。”路谷城酝酿著言辞,说到深处却又止住话头嘆了口气,作为叔叔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老婆不喜欢这个侄子,可一边是老婆一边是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夹在中间的他很难做。 “没有的事!”路明非面带微笑,言语平静,“你们养我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 他回想著那个中年妇女,顿了顿,又说:“我一点都不恨婶婶。” 的確不恨,因为毫不在意,所以恨不起来。 路谷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来这里看看路明非也是他喝了不少酒以后的一时兴起,叔侄二人本身也没多少话题。 眼看著再坐下去也会慢慢步入尷尬,不如早点离开。 路谷城起身,放下茶杯,並说:“明非啊,我先走了,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说啊!” “好好好,叔叔再见。”路明非笑著送他出门。 站在门口,身前是漆黑老旧的楼道,身后是路明非暂时落脚的小房间。 路谷城深吸一口气,转身,抬手抵住门缝,很认真的盯著路明非的眼睛。 那双铅灰色的眸子和他弟弟真的很像,绝对是他老路家的种没错,他这个当长辈的没做好。 路谷城心中暗怀歉意,低声说:“有什么困难一定和我说啊!尤其是钱的事情,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钱?那笔抚养费吗?”路明非面露迟疑。 路谷城听见了“抚养费”三个字,心中一紧。 “不用不用,我不缺钱的。”路明非说这话时,下意识的將那只留有伤痕的手藏进了口袋,这一幕被路谷城捕捉到了。 那些伤估计也是因为打零工不熟练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伤了,路谷城心想。 而这时,路明非突然眯著眼睛一脸古怪的笑意,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路谷城的肩膀。 “叔叔啊,你別在我面前说什么大话。家里的財政大权一直被婶婶独揽,您也就偷偷摸摸的藏点私房钱了。”路明非笑道,“那点钱留著自己买烟吧,何必给我呢?” “而且那笔抚养费,怎么看都是你们更需要,叔叔你在单位里走动肯定得……这就不明说了。”路明非搓了搓手指,然后又掰著手指头慢慢数,“还有一家三口的各种开销,路鸣泽的课外班、一年四季要增添的衣服鞋子,婶婶保养自己的化妆品、叔叔你马上要换的手錶手机……” “怎么看都是叔叔你们更需要用钱,我不缺钱的。” 路明非確实不缺钱,至少在这一两个月以內是不缺钱。 所以,这话他可以说的坦诚无比,没有掺入半分虚情假意。 看著这样的路明非,路谷城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两个响亮的耳光,他似乎能清晰的听见,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低著头,颤抖著手,在口袋里翻找著钱包。他將里面零零整整所有的现金全部拿了出来,强硬的塞进了路明非的手中,也不等路明非拒绝,便扭著头走了。 脚步沉稳,完全看不出来半点醉意。 来时,他是个失意落魄的寻常中年人,被生活磨平了稜角。 走时,他带著那被打碎的、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更像是落荒而逃。 老小区的门口,苏晓檣注视著路谷城脸上的神情,以及他来时和走时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 她挑了挑眉头,可算是明白了那抹在路明非身上所看见的、诡异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操控吗?几乎是和我干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苏晓檣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一个月以前,那个平静的午后,她第一次意识到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並不纯粹。 第38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七) 星月高悬,夜渐深。 路谷城辗转反侧,最终选择起床抽根烟。 啪嗒—— 火一闪,鲜红的火星子在黑夜里冒了头,昏沉中,点点苍白的烟雾飘荡而起。 “大晚上还在床上抽菸,被子要是烫出个洞来怎么办……”被烟味熏醒的婶婶不满的拍了一把路谷城的后腰,声音含糊的说著。 路谷城訕笑道:“没事,换唄。” “说换就换,钱多了没地方用是不是?” 路谷城紧接著就不说话了,他最近很討厌自己老婆的一个特点,不论谈到什么,最终都会拐到“钱”上面。 诚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钱的人就是活的更艰难。 但是,有钱没钱这个概念,也得看对比。 “明非搬走了呢……”路谷城低著头,凝视著黑夜中闪烁著点点萤光的火星。 摇晃的白烟渐渐连成一条线,竖著向上,又无处可逃,掛在天板下方盘旋。 “搬走了就搬走了唄,又不是我们赶他出去的。”婶婶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觉,“搬走了也清静多了,我少做一个人的饭,少洗一个人的衣服,还少养活一个孩子,省下来的钱够给鸣泽多报十来个班了。” 又来了。 又聊到钱上面了。 路谷城神色不变,语气平常:“是啊,省下来的钱不止是够给鸣泽多报几个班,还能给咱们家多添点家具、高档酒,多攒几年说不定还能换个房子,真是好多的钱……” 婶婶眉头一皱,睡意缓缓褪去,她清醒了些,因为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枕边人的不对劲。 “路谷城,你想干什么?” “好多的钱啊,我新看上的那款手錶,直接买下来又怎么也呢?鸣泽总是嚷嚷著要新电脑新手机,也能给他买。还有你,打牌的牌费,半个月一次的美容保养,每个月都要买的名牌衣服。咱们家用钱的地方可真多啊。”路谷城昂著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婶婶眉头紧锁,她顿时坐直了身子,声音忍不住的提高了些:“路谷城,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叔叔说:“可那笔钱不是我们的,是明非的。” 这下听懂了。 “你別告诉我你想把那笔钱给他!”婶婶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不应该,她连忙补充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你想想啊,他才多大,那笔钱拿到他手里他会用吗?別被外人骗走了!” 路谷城苦笑一声,掐灭菸头,仰躺著:“对於他来说,我们就是外人。” “你什么意思?我们养了他这么久,还成外人了?”婶婶推了一把路谷城,与其说她没听明白自己老公那句话的意思,不如说她听懂了但是因为某些难以言说的因素不愿意往那上面去想。 “没事没事,睡吧……”路谷城侧过身子,背对著自己的老婆,他的双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昏沉,倒是怎么睡都睡不著。 如果骗路明非钱的人就是外人,那他们一家现在干的事情和那些骗路明非钱的人又有什么区別?名义上不同罢了,本质是完全一致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翻身起床,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客厅,打开了电脑。 登上qq,看了看路明非的近况。 空间的动態停留在两个小时之前,提了一嘴自己搬来不过两天时间自己的叔叔便跑来看望自己,还生怕经济上困难慷慨的塞给他一大堆现金,林林总总的写了一大堆,最后总结般的说了一句: 【还好,在这个城市里我还有关心我的亲人,让我觉得没那么孤独。】 目光游走至此处,路谷城的牙齿已经重重的咬在了自己乾瘪的下唇,啃出了丝丝腥甜的血丝都没能察觉。 他又点了一颗烟,对著屏幕的幽幽萤光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第二天一早,路鸣泽起床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老爸,他手边的菸灰缸里插满菸头。 前几天才挨过自己老爸的物理疼爱,路鸣泽自然对他暂时也没什么好脸色,准备无视他,刷牙洗漱早点去学校。 正在路鸣泽转身之时,身后的路谷城叫住了他。 “鸣泽!如果说……要你……”路谷城话语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这些话所代表的意思,意思里所包涵的决议,对路明非很友好,对他们一家子可谈不上美妙。 路鸣泽有些不耐的催促道:“如果说什么啊?有话快点说嘛。” 路谷城深吸一口气道:“要你少报几个课外班,你愿意吗?而且会稍微少给你点零钱。” 说到这里路鸣泽可就完全看不出不耐烦的意思了,少报几个课外班?他做梦都想这种事! 路鸣泽压抑著心底的喜悦,面色臭屁道:“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决定就行。” 说罢他转身就走,还呢喃了一句话补充:“別多报就行了,现在这么多课外兴趣班已经很累了。” 显然,他没听清楚后面还有那句“稍微少点零钱”。或许是听清了但是也不怎么在意。 语言的艺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用“稍微”形容时其实得需要一个对比的。路鸣泽以为这个“稍微”是对比起他现在的零钱,殊不知,这个“稍微”在路谷城那边,对比的是家里所有能动用的钱。 路谷城顿时站直了身子,他看了眼手里的高仿百达丽翡翠,算了算时间,脚步匆匆的出门而去。 不多时,他就驱车赶到了路明非所在的小出租屋,用力敲了敲门。 据他所知,路明非比起路鸣泽来说更贪睡一些,这个孩子每天都有些累死累活的意思,脑袋一碰枕头当场就能昏死过去,只是睡眠质量差了些。 所以,这个点到路明非家门口,不出意外的话路明非应该才刚起床不久。 但是,有时候在有关於运气的方面,路谷城有点隨自家侄子。 於是乎,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原地站了十分钟后,路谷城尷尬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路明非大概是不在家了。 眼看著快到上班时间了,路谷城也没多做停留,快步走到了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 他对著保安招了招手,递上一根烟,然后说:“住在六零三的那个孩子您知道吗?” “刚搬来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那可太知道了!”保安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原本还打著瞌睡呢,一聊到这个顿时就不困了,“我跟你讲啊,那天我刚好值完班准备下班走人的,那小子正好赶趟,和我撞上了,大晚上的这周边也没什么路灯,他不知道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见了我就问我说能不能给他开个门,他刚从叔叔家搬出来现在租到了这里。” “我还想呢,自家叔叔的还能让他搬走了不给他个落脚的地方,你猜他怎么说?” 路谷城心下一紧,追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一直寄宿在叔叔家里,现在和一整个家的作息格格不入,怕打扰他们乾脆就搬出来了。”老大爷嘖嘖嘖的摇了摇头,“这还有什么难猜的,那小子的话肯定没说全,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看不明白这点事?肯定是被叔叔一家嫌弃了唄!人家年纪轻轻的倒也懂事自己就搬出来了。” “这、这样啊,还真有点……哈,那什么……”路谷城一张嘴说出了十几张嘴的动静,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他害怕自己待得越久就越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给保安大爷塞了一百块钱,又递上了一个小包。 “这样,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您把这个玩意儿给他,我还要上班我就先走了。” 大爷闻言顿时豪迈的挥了挥手:“行!” 再加上收了那一百块钱,这事他干的也爽快。 路谷城心中苦笑,回味著保安大爷的一番话,心底不知道作何感想。 不过那一番话肯定不会是现在最扎他心的那一根刺。 这根刺,不出意外的话就要从自己老婆身上扎出来。 第39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完)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呢?真难猜……”苏晓檣说话间,眸子下意识的眯了起来。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路明非手上的那条长长的、依稀能看见血渍的划伤痕跡,如果说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根本就不用划的那么深。 也就是说,这不只是提醒路明非自己的,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但她確实不知道路明非在忙什么。 这是一场情报不充足的头脑战爭噠! 在路明非完成所有目標前,推测出路明非到底在干什么,那就是她贏了,反之,她要是没能猜出来,那就是她输了。 要说路明非没和她玩这种战爭游戏?无所谓,她也没邀请路明非一起玩。 只是自娱自乐罢了。 琴声因为苏晓檣轻微呢喃般的话语而停顿,接触乐器半个多月,路明非终於做到了一边听著琴声一边捕捉琴声之外的动静。 “需要我回答吗?”路明非侧过头,反问苏晓檣。 苏晓檣却摆了摆手,摇晃著脑袋,声音轻盈:“我最不想听见的回答就是以问句回答问句,因为在你对这问题提出反问时,就恰恰证明了你不想正面回答。” 但是巧了,她也不想听见正面回答,这会很没意思。 作为一个对於乐趣的追求永无止境的人,正面回答无疑是对她的审判。 如果世界上每个问题都有与之配套答案,那也太没意思了。 而路明非,他是个神人。 “好,那我就正面回答。”路明非道,他默默捋下自己的袖子,言语平静。 “別別別,我可不想听你那些可以缩减成一句话的一大段废话,你到底在忙什么我自己猜就行了。”苏晓檣连连摆手,开玩笑,路明非要是直接就这么说出来那她的头脑战爭游戏还有什么意义? 可路神人却微微一笑,默默走到了苏晓檣面前,俯视著她那双狭长的眸子。 “谁告诉,我要和你说『我到底在忙什么』这件事了?”路明非说,“我要阐述的,是你最近的变化。” 纳尼? 苏晓檣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寒芒,笑道:“现在我倒要听听你想说什么了。” “一天,只用了一天,你的变化时间只持续了一天。”路明非竖起一根手指,“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完全是两种表现。” “昨天的你,用我的微笑很奇怪为开场白,然后又说,我这种脸上永远都是『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的傢伙,脸上突然有了一些『不怀好意』,恰恰是你好奇心升起的象徵,你疯狂的渴求一个有关於我的变化的答案,但你只是隨便问问並不指望我告诉你。” “而今天,你却没有再追问我,反倒是露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气息,但是,这胸有成竹是有破绽的——你还是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你的好奇心並没有隱没,只是被你压制了!我已经闻到了,我已经闻到了因为好奇所散发出的气味了!” 路明非双手撑著桌子,身子微微前倾,头顶便是炽热的灯光,將他的阴影拉长拉宽:“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並不知道全部真相,但却压制住了好奇心呢?为什么你不知道全部真相,却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呢?你並没有动用资源去调查才对,因为以你所持有的资源,你肯定能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 “答案,只有一个了。” “苏晓檣……” 苏晓檣神色不变,但心却悬到了胸口。 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点破他人秘密的感觉! 而当被点破秘密的人是自己的时候,苏晓檣却觉得並没有那么討厌,相反,她会觉得高兴。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头脑战,足以让她独立於只知道思考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的人群之外,感受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看著路明非的身子渐渐前倾,看著路明非的阴影被灯光拉长,看著路明非生疏的利用环境来给她製造心理压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会有些慌乱了。 路明非眯起眼睛,铅灰色的瞳孔只在丝丝缝隙中闪烁,低声询问:“昨天晚上,你有在偷偷跟踪我对吧?你看到了我叔叔走进我的出租屋对吧?你猜到了我应该做过一些事情了对吧?” 琴房的日光灯光,突然闪过几分不流畅的杂乱电流音,滋滋啦啦的响动声中,灯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路明非投下的影子时而深邃时而隱没。 “你是否有些太过於自以为是了?你是什么很重要的傢伙吗?你以为对於你这种连臥室里有几个插座都要仔细回想的人我会用跟踪的手段吗?”苏晓檣靠著座椅的椅背,漫不经心的用指甲銼磨著指甲,言语轻佻无奈,“你这傢伙,满脑子都是你自己呢……” 路明非笑了笑,慢慢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当你用问句回答问句时,不只是证明了你不想正面回答,也证明了你的確有做过某些事情。” 面对苏晓檣的矢口否认,路明非毫不犹豫的使用出苏晓檣刚刚使用过的话术。 迴旋鏢来啦! 路明非转过身,重新坐回琴凳,继续自己的钢琴练习。而苏晓檣,在路明非看不见的角度中,她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诚然,运气不好的確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路明非在坏运气中沉迷了这么多年,足以让他培养出一种冥冥之中躲避最坏结果的第六感。 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一个面,路明非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他刚刚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及时收敛不再追问也不再解读。 不然的话…… “嘀嘀嘀——嘀嘀嘀——” 电子表的鸣叫声打破了琴声之外的沉默对峙。 路明非將闹钟关闭,又转身看向苏晓檣。他很確定,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女孩儿阴沉的脸。 但那阴沉转瞬即逝,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说起来有些冒犯。”路明非说著,走向苏晓檣的面前,“能將手机借给我吗?我打个电话。” “拿去。”苏晓檣將手机放在桌子上。 路明非回忆著前几天特意背下的电话號码,拨了过去,那边接的很快。 那边肯定很閒。 “您好。”路明非低著头,露出微笑,“保安大爷,是我,住在六零三的路明非。” “我记得你小子,说吧,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这几天大概会有人要给我送一个东西,那时候我估计不在家,他应该会送到您那。,我想如果他送到了的话,请您记得提醒我。”路明非唇角上扬,“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酬劳的话……给您买包软中华?” “哎哟!我想起来了!刚刚就有人给你送了个小包呢!”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应该是大爷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烟不烟的无所谓,你早点来拿就行,別耽误我下班!” “谢谢,我这边就掛了,马上上课,再见。” 路明非掛断电话,將手机还了回去。 琴房里一时安静的可怕。 路明非对著女孩微微一笑:“儘管听上去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有话就说。”苏晓檣眯著眼睛,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我贏了,胜利者是我。”路明非指了指自己,“完全没能出乎我的预料,他们就是这么简单的人。” 第40章 哈基(),你这傢伙…… 路明非现在很得意,苏晓檣看的出来。 儘管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但苏晓檣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纠正,她现在脑子里最在意的並非是“路明非到底干了什么”,而是“她露出的破绽被路明非捕捉到来了”,这才是苏晓檣下意识脸色阴沉的原因。 什么叫做路明非分析她一天之內的变化並且推测她的活动情况了? 路明非?分析?推测?她? 这几个词原来还能组成一个句子?! 原来这小子的成长性是a! 哈基路,你这傢伙…… “贏~贏贏贏~贏贏~”路明非一边加快了手指在钢琴上的跑动速度,一边嘴里哼著奇怪的调子,“胜利~胜利胜利~” 锻链手指灵活度的练习曲被他弹得有些杂乱,倒也能理解,毕竟他还得哼著和钢琴旋律完全不相干的诡异怪调子。 路神人就是这样的,正常人干的事情他经常理解不了但保持尊重,而他干的事情往往是正常人哪怕想得到也基本上做不到的事情。 正常人庆祝也就喊两声,他直接就唱起来了。 苏晓檣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眸子里闪烁著几分危险意味。 她的確对於路明非做过什么完全不知情,但不代表著,她没有过这种因操控別人成功了而感到难以抑制的开心和愉快的过去。 她现在只能確定一件事,路明非的成功就是操控的成功,是这个男孩儿下意识的学习了自己的手法,用言语诱导、环境因素以及心理暗示来达成了某些目的。 但是,操控別人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走钢丝。 路明非完全没有必要点破她流露出的破绽,他完全可以继续保持这种隱晦的一言不发,默默观察她的更多破绽。 要么,是他心急了,要么,是藏小心机了。 而这种操控他人的快感对於初次接触这种东西的人来说,无异於难以抑制的上癮极致,在失败受挫之前,人只会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渴望更多。 所以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路明非在藏东西。 “路明非先生,你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苏晓檣轻声言道,声音很轻巧,像是一阵縹緲的微风。同时,她的注意力可没有如同她话语那样的轻鬆平静。她瞳孔紧缩,仔细的观察著路明非所流露出的每一个反应。 原本沉浸在喜悦快感中的路明非,很快就停下来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苏晓檣,並说:“可以听见,有什么问题吗?” “哦,你一直在心分二用咯?”苏晓檣笑道,“一边保持手指跑动速度的练习,一边聆听周边的动静。” 路明非点点头:“当然如此,练了这么久的钢琴我也会这种能力了,毕竟我已经不需要一直看著琴键一个个找了,自然有多余的心思去留意四周。” “那你也可以做到心分三用咯?” “那就不太可能了。”路明非否认,“心分二用的前提是我现在对钢琴很熟悉,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琴键在哪里,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怎么可能做到心分三用。” 而苏晓檣,此时她却抿著嘴唇,唇角微微上扬。 她笑了! 路明非瞳孔紧缩,就像是新年的第一天他自信满满的换好了新內裤还没走两步路就被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一样! “你没有说谎呢?我听得出来。”苏晓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確做不到心分三用,就连心分二用都很勉强,准確的说是心分一点五用。” 苏晓檣自信满满,她已经抓到了,路明非所流露出的【破绽】! 也就是说,接下来到了她的反击时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一边弹琴,一边哼著奇怪到完全不著调的曲子……还要一边留意四周,特別是留意我。” 路明非冷汗直冒,嘴角抽了抽,没做出任何回答。头顶的日光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滋啦啦的电流声一股脑的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他这才恍然大悟——苏晓檣给他设了一个陷阱而且他还跳进去了! 苏晓檣的指关节,轻轻的敲打著木桌——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做到了心分三用呢?你明明做不到才对……”苏晓檣话锋一转,语气平静却又包涵深刻的锋锐,“路明非先生,那不著调的怪歌曲並不是临时起意吧?” “你对我施加了语言压力的同时还利用灯光构建出了环境错觉困境,只为了证明一件事——你在渐渐摆脱我对你的影响。” “而当我因此失態之时,你又利用早就想好的奇怪歌曲来打乱这种气氛,加重我的心理压力。” “仔细想起来,你刚刚弹出的那一大段练习毫无美感可言,节奏勉强平稳,力道一塌糊涂。” “你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钢琴上了!你只是在一边哼著奇怪的歌一边观察我的反应罢了!” 苏晓檣的声音极其平稳,但每一句话甩出的力道都透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坚定,如同法官宣判杀人犯死刑一般冷酷。 “为什么要对我施加压力后观察我的反应?你的目的是什么?想看到我失態吗?想看到我因为失態而做出什么错误举动吗?还是说……” “还是说……你想让我投入更多精力到你身上,並且给你制定更多的看似不可能完成但在这个过程中都能得到飞速成长的『计划』呢?” 琴房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直到苏晓檣微微昂起脸,直视路明非平静中略带紧张的眸子,良久才低声道:“路明非先生,有算到自己被我点破心思的场面吗?居然想操控我?难道你没意识到『操控』本身就是在走钢丝吗?” 渐渐地,路明非还是恢復了平静,不再紧张。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点,苏晓檣其实並没有对自己这种试图用压力来操控她的行为发表什么激烈的意见。 她只是將这些无声的举动一一点破,並摆在檯面上,但她可没说要將以后的那些dlc全部终止。 只是有点可惜,他的意图还是被识破了。 越是工於心计便越容易出现意外的情况吗? 哈基苏,你这傢伙…… “路明非先生,看来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呢?你想干的事情,好像和我想干的事情没什么区別呀~”苏晓檣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笑容,那恰恰代表著,她认真了。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突然有一种夺门而逃的衝动。 这女人……有点可怕。 不,是很可怕! “接下来,我要向你解释情感操控的本质了,以及我为什么能看破你的小心机……”苏晓檣顿了顿,饶有兴致的弯起嘴角,“你以为我会告诉你答案吗?自己想吧。” 路明非:“……” 路明非压下无奈和惊讶,收敛起情绪,换成了从楚子航那里学来的新技能。 面瘫脸。 只要他足够面瘫,那就没人能从他脸上读出任何想法和情绪变化! 但是,但是! 这个女人的恶趣味真的好重口圭!都把他的好奇心吊起来了却又不肯明说,真是…… 可恶的苏晓檣! “我只提醒你一点哦~” 就在路明非在心底暗暗不爽时,苏晓檣又开口了,言语轻佻隨意。 “越是工於心计就越容易出意外,谁都不会例外。” …… 观察对象路明非。 特点一: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翻车。 ——苏晓檣日记。 第41章 路明非:来我家吗?就我们两个人。 路神丶真男人:【我要还钱啦!】 杨柳依依:【你这么快就赚够八百块了?前前后后才过去几天?】 路神丶真男人:【最近干了点用时短来钱快的事情。】 杨柳依依:【???!!!】 路神丶真男人:【总而言之,为了感谢你在关键时候倾囊相助,想请你吃顿饭报答你,时间是明天中午,地点在我家,你来还是不来?】 杨柳依依:【我……可以不去吗?】 路神丶真男人:【我烧饭手艺很好的!】 杨柳依依:【那我去吧……】 柳淼淼的目光在时间上停留了几秒钟,又对著电脑上的聊天记录发呆。 奇怪……真是奇怪…… 什么叫用时短来钱快口牙?! 牛、牛郎吗? 这也太太太太big胆了吧! 她要去牛郎家里吃饭了吗? “哎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柳淼淼捂著脸左右来回晃著脑袋,超级大幅度。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再想下去,再想下去的话…… 她就要想到具体画面了! 柳淼淼又扫了一眼时间,目光落在了路明非最后所发的地址上,心中沉沉的嘆了口气。 她转身下楼打了个车,顺便提了一大袋咖啡,直奔路明非家里而去。 柳淼淼心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路明非为什么要邀请自己去他家里吃饭,而且听上去还是路明非下厨,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单纯的两人独处。 她和路明非,在路明非家里,吃路明非做的饭。 这几个假设条件居然能组合成一个真实的事件! 省钱也不能这么省吧?! 柳淼淼还是过得太好了,她考虑过一部分现实因数,但又忽略了很多现实因素。 比如说,她可能忘了,路明非没朋友。 在社交这一块,路明非属於彻头彻尾的笨蛋。 不要指望一个社交笨蛋去思考和別人相处怎么样才最合適,他能和別人相处就很不错了,究其原因还是那句经典的老话——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顺从他呢? 而此刻,路明非正在与热油和鸡蛋搏斗。 他清楚的知道柳淼淼有些过於喜欢甜食了,儘管这种不良习惯可能导致柳淼淼四十岁以后慢慢变成一个身材走样的女人,但大概和他没什么关係,既然是为了感谢柳淼淼的倾囊相助,不如做几个全是適合其口味的菜以表谢意。 至於他自己? 他一点都不挑食! 甜的咸的酸的苦的辣的他都是一样的嚼嚼嚼口牙! “西红柿炒鸡蛋可以再撒一点点白……” “醋里脊?嗯——多撒一点点白……” “菠萝咕咾肉吗?有意思……加点。” “也不能全是甜的,得来个別的口味,这盘苦瓜要不也放一点?” “再整个拍黄瓜……嗯,也放点。” 总而言之:加。 既然柳淼淼爱吃甜的,路明非也懒得思考那么多。 而这时,他的自言自语突然顿住了。 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烧糊了,单纯是因为他想起来这里属於那种老旧小区,隔音质量一般,他把菜摆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並自言自语时,能被门外听见。 而他知道能被门外听见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也听见了门外因为尷尬而不知所措的脚步声。 儘管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柳淼淼会觉得尷尬。 路明非一把將门拉开,看著来回踱步的柳淼淼,好奇道:“你干嘛呢?” 柳淼淼眼神飘忽的瞥了几眼路明非,见他穿的不是什么暴露的夜店服装,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不是当牛郎…… 这时候,柳淼淼又觉得自己刚刚的形象被路明非瞧见了多少有点丟脸,於是乎,她摆出了只有在上课时才会有的姿態。 她绷紧著脸,严肃在精致又有些幼態的面容上盘旋:“淼淼老师来视察你的情况了,放尊重点。”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我才会喊你淼淼老师……”路明非眼神奇怪的打量著她,“钢琴课上,要我喊你淼淼老师,我没意见,私底下还要我喊,我就有点小意见了。” “先別在这里乾等了,进来吧,帮我去厨房里盛两碗饭。”路明非让出一个身位,並说,“我的那碗饭要盛满!” 柳淼淼面色奇怪,她总觉得有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从何吐起。 什么叫“你去厨房里帮我盛两碗饭去”? 她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客人吧? 怎么和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柳淼淼一边往厨房走著,一边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茶几,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脚步就加快了不少。 该死的,都是她喜欢的…… 盛饭就盛饭吧,她正好也想拋弃大脑多吃两口。 不多时,柳淼淼就端著两大碗米饭走了出来,路明非十分自来熟的给她递过去一双筷子,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一碗饭,当场坐下就是一顿吃吃吃。 於是,这场处处都透露著不合理的饭局,又很合理的在两人默契的食不言中延续著。 柳淼淼倒也没閒著,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关係还算熟络的男生共处一室,但真是第一次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吃那个男生亲手做的饭菜,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眼睛也因为这丝丝倚在心底的不对劲里找事干,时而瞟向沙发,时而瞟向地板,又时不时看看窗外和窗户上的纹。 一通打量下来,倒也觉得格外舒服,路明非把这些东西都打扫的很乾净,儘管地方有点小,家具有点老,人有点怪之外,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尤其是“乾净”! 她虽然没洁癖,但是很在意“乾净”这一点。 “你以前好像不是住这边吧?”柳淼淼將碗筷放下,隨口问道,“我记得你家是在……” 说著,柳淼淼突然止住了话头。她倒是对路明非的情况有一丟丟的了解,至少知道路明非是和叔叔一家住在一起,而现在这里明显只住了路明非一个人。 或许是闹了矛盾,或许是想独立生活,总之这不是她该问的。 “你借给我的八百块,用来付这里的一个月房租了。”路明非一边回答著,一边拍了拍脑袋,从口袋里摸出八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现在还你了。” 柳淼淼迟疑了一会儿,考虑到路明非现在的情况,顿了顿才答道:“要不你多欠一会儿呢?万一遇到什么周转不开的时候……” 路明非摇著头:“只要我不沾黄赌毒,就不可能有周转不开的时候。” “那你……额,应该不沾吧……”柳淼淼看著路明非如此的豪迈又自信,突然自己就有些不自信了。 本来没怎么觉得路明非走上歧途了,现在突然又有些怀疑了。 “啊?我、我该沾吗?”路明非缩了缩脑袋,有些无法想像那个画面。 第42章 助教路明非,堂堂出道! “总而言之,我欠你一个人情就是了。”路明非將桌上的钱推了回去,没说更多莫名其妙的话。 柳淼淼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路明非,能感受到他的诚恳。 她缓缓转动目光,停留在几个已经见底了的盘子,又落在了自己面前还残留些许汤汁的碗中。 很普通的盘子,很普通的碗,这种场景她每天都能见到三两次,碗筷还比路明非家里的还要更好些。 但她却突然觉得,这次的场景很特殊,更具体一点的她也说不上来。 柳淼淼將那些钱拿好,塞进了自己隨身携带的小包包里,又说:“可以了,欠我人情什么的就有些过了。借钱给你罢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干。” “不不不,没有这八百块,我乾的那些事不会那么顺利。”路明非轻声笑了笑,笑的有些奇怪。 柳淼淼噘著嘴:“別说这个了!越说我越好奇!” “ok!”路明非乖乖的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另起话题,“算算时间,那天也快了吧?” 一聊到这个,柳淼淼顿时没了任何愜意和轻鬆,她满面愁容,单手撑著脑袋,双眼无神的看著桌上的盘子。 所谓的“那天”,正是柳淼淼离开学校第一次给其他初学者上课的日子。 现在的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了,这半个多月她每天都有坚持看教案,回想自己以前初学时自己的老师是如何做的。 但她一直都有些紧张,毕竟她是真的没给人上过课。 路明非只能算是一个特例,她到底算不算路明非的钢琴老师,她自己也不清楚。 毕竟……给路明非上课並不涉及金钱。 只要不涉及金钱,那很多事情就简单的难以想像。她作为教师哪怕教错了或者迟钝了也无所谓,及时反应过来並且改正就好了,但涉及了金钱,有些东西就需要格外注意了。 总不能教著教著给自己整糊涂了吧?那以后还怎么在这个行业里混口饭吃? 噠、噠、噠—— 沉默之间,轻盈的敲击声渐渐响起,时有时无。 柳淼淼下意识的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路明非的指关节和质地敦厚的茶几互相擦碰时发出的声音,路明非好似无意的用手指关节敲著桌子,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敲击声十分平缓,每次敲击时之间的间隔几乎完全一致,柳淼淼的眼睛盯著路明非的手指,瞳孔隨著它们一起上上下下。 “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会帮你。”路明非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隨著他的手指敲击声一起响起,两种声音混在了一起,忍不住让人仔细听,认真听。 路明非说话时,柳淼淼的视线又从路明非的手指转移到了路明非上下涌动的喉结,密切关注著他话语里的內容。 柳淼淼觉得自己好像咽了口唾沫,又好像从来没有这回事。 “你现在好像格外苦恼,就因为上课这种事。所以……”路明非顿了顿,突然留了一段触目惊心的空白。 他把话头止住了,只是有意无意的用手指来回撩拨自己的喉结,不知道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 或许这个动作就是没意义的,他只是手上没事情干,閒著无聊。 柳淼淼突然从那种走神之中下意识聆听路明非所说的每一个字的糟糕情绪中抽离了全身,背后渗出几分冷汗。 天吶!她刚刚怎么了? 她刚刚走神了?先是盯著路明非的手指看来看去,后来又是盯著人家的喉结一顿猛瞧。 补药哇!她不是这种人口牙! 一股难以抑制的尷尬之情从柳淼淼心底涌出,她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著:“確实有些苦恼誒,一想到要给人上课我就会紧张。他们都说我没问题的可以的,但这种事情不是被人肯定就会有勇气有决心做好的……” 教的好了万事大吉,教的不好,一来误人子弟,二来砸自己招牌还连累推荐她的人。 十六岁少女的心思总是將愁思和好奇揉搓在一起,不前不后,不上不下。 “所以……需要帮忙吗?”声音清晰低沉,又带著点上挑的尾巴,让听者格外在意。 沉溺在思绪中的柳淼淼,被这声不怎么怀有关切却满是轻盈的话语拉了回来,她有些不太流畅的下意识眨眨眼,又將视线落在路明非的铅灰色眸子中。 手指关节敲击木桌的声音再次响起,路明非轻声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隨时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你。” 柳淼淼顿了顿,迟疑道:“可这种事,你大概也帮不上忙吧?” “你也不说自己到底在苦恼什么,怎么知道我帮不帮的了?”路明非缓缓站起身,走进厨房,倒了两杯滚烫的开水,又端了出来。 放在柳淼淼面前的杯子里,沉淀著些许白砂,喝起来会有微微的甜味。 柳淼淼双手靠著杯子,借用杯壁的热量给自己暖手,並说:“我主要是害怕教不好他们。” “为什么呢?”路明非指了指自己,“你既然能教好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你是个特例……”柳淼淼默默道,“你得知道,像你这样每天都在练琴时间里认真练琴的人並不多,大多数问题都是因为练习时间不够才有的……这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自己不练。”路明非捧著茶杯抿了一小口,又轻笑著讽刺,“交了那么多钱却又时刻想著玩乐摆烂,活该他们学不好。” 柳淼淼瞥了他一眼,幽幽说著:“你的文化成绩好像也不太好,而且上课经常睡觉……”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他总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翻车。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路明非继续保持笑容:“往好处想一想,我和他们都有同一个身份——初学者。也就是说,他们遇见的问题我都遇见过,他们没遇见过的问题我正在经歷,並且我正在亲手一点点的將那些问题全部纠正……” 柳淼淼的眼神突然就犀利了起来! 路明非面色不改嘴上改:“在你的指导下,我將那些问题全部纠正。” 柳淼淼犀利的眼神渐渐回归平静,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会遇上的问题我都遇见过並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发生而且该怎么解决,就在这半个月之间,不像你,追问你为什么要换指你要想想十年前你的老师怎么说的。”路明非顿了顿,“和你给出的解题思路不同,这是独属於学生的学习智慧。” 这下听懂了。 柳淼淼重重的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因为身高不够臂展不足她甚至是半个身子趴在茶几上才能拍到路明非。 怎么说呢,有点……算了不说了。 她一脸严肃道:“就决定是你了,路明非同学……哦不对,是路明非助教!” 第43章 陈雯雯……谁啊? 周一,晴天,不怎么冷。 度过了愉快的周末,又是新一周的学习时间。 稀有精灵路明非久违的在早自习中重新出没,不知道哪位幸运的训练家能用大师球將他捕获。 当苏晓檣踩著早自习的铃声赶到座位时,路明非很是谨慎的將自己的屁股往角落里挪了……一公分。 这个动作是有意义的,因为他相信以苏晓檣的观察力肯定能看见他的动作。 “怎么退缩了?”苏晓檣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头,搬著凳子往路明非的方向靠近了些,“前两天不是还想著用话术引导我吗?放弃了?” “……都是你胡思乱想。”路明非沉默片刻,顿时否认。 苏晓檣咂咂嘴,觉得很没意思,她將凳子重新搬了回去,又说:“正面回答呢,儘管我更想听你用问句来回答问句……” 而苏晓檣也仅仅是失望於这一点罢了,毕竟她和路明非的头脑交锋在话语里已经焦灼起来了。 路明非用了一种很熟悉的手法,看似是在回答她,说她胡思乱想,但其实並没有。 路明非什么都没回答。 她问了两个问题,分別是“为什么退缩了?”和“难道放弃了?”,一个问原因,一个问行动,而路明非只有一个回答。 一个回答可回答不了两个性质不一样的问题。 “路明非先生,我得先称讚你一点。”苏晓檣將书本摊开,翻到选读课文,也就是那种不用学但可以看看的课文,“你刚刚的回答很有趣,比你那些滔滔不绝的烂话有趣的多。” 路明非神色僵硬,缓缓转动脑袋,心道这个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不是已经直接了当的认输了吗?!他都开始撒谎了说那些都是苏晓檣的胡思乱想了!怎么还跟有趣沾上边了? 见路明非僵硬著脸,苏晓檣的唇角勾起一丝惊心动魄的弧度,別过脸去不再看他,继续说:“被猜中了所以有些不自在吗?无所谓,你以后会被我猜中更多东西,继续保持。” 继续保持这种暗藏玄机的神秘感,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如果人生是由无穷无尽的谜题所构成,她就一定要做那个贏到最后的胜利者。 苏晓檣发动技能识破,暴击,效果拔群! 至於为什么暴击了,路明非不知道,他只是有点无语。 他现在觉得苏晓檣疑似有点虾头但不好明说。 这时,又有一道倩影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我识破了你的全部伎俩”和“你到底都识破了什么东西”的诡异沉默。 “打扰一下……那个……” 路明非和苏晓檣几乎同时抬起头,看著面前有些扭捏的陈雯雯,皆眯了眯眼睛。 好、好像! 动作居然出奇的一致! 陈雯雯面不改色,但心中一阵狂风暴雨闪过。 “陈雯雯?”苏晓檣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指甲剪,挑出指甲銼,细细磨著自己的指甲,有点漫不经心,“有什么事情吗?” 陈雯雯对著她笑了笑,一点关子都不卖。 “我来找路明非的。” 苏晓檣:“……” 路明非:“……” “一些有关於文学社的事情。”陈雯雯又补充道。 路明非说:“具体一点呢?” 陈雯雯瞥了一眼苏晓檣,脸上莫名的泛起了点点委屈神色,没有说话。 路明非心下一阵惊骇,连忙道:“社长你看她干嘛啊?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陈雯雯又看了苏晓檣一眼,还是没说话。 这下惹得路明非都有些好奇了,跟著陈雯雯的目光一起看向了苏晓檣,他很確信自己没在苏晓檣脸上看见什么其他表情,而且苏晓檣和他一样,一样的摸不著头脑。 路明非轻轻敲了敲桌子,將陈雯雯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並说:“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唄。” “那个……”陈雯雯吞了口唾沫,小声道,“我来问问你的日程安排……” 儘管不怎么了解,但陈雯雯通过偶尔能听见的只言片语,她清楚的知道,这段时间路明非的日程安排都是苏晓檣在做的,精確到几分几秒要做什么事。 苏晓檣无声无息的翻了个白眼,失去所有兴趣。 她向后仰躺著,靠著椅背,一边磨著指甲一边慵懒说著:“运动会结束以后我就没怎么插手过他的日程了,路明非现在的时间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安排,我只负责帮忙看看合不合理。” 陈雯雯心道这不还是你在安排吗,但面上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的,说出来会很奇怪,搞得路明非是苏晓檣手上的艺人明星似的。 “所以,到底什么事情?”路明非疑惑的挠了挠头。 “文学社的活动之类的,你还参加吗?”陈雯雯也没继续扭捏,直接了当的问道。 她又担心自己的话被路明非误会成要他退出社团的意思,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来问一问。” 路明非的手指开始忍不住的摸著自己的喉结——没指甲咬了,这是他新的习惯性动作。 代表著他在思考。 “应该还会去吧,只不过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毕竟我现在还是很忙的……”路明非说。 陈雯雯再次追问:“也就是说,你还是文学社的一员咯?” “肯定的,毕竟我还没退出,只是最近很忙!真的很忙!”路明非很认真的说著。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骗我。”陈雯雯鬆了口气,再次扭捏了起来,“我知道这样说起来会有些麻烦你,但是你能不能……抽点时间出来和我一起做一点以前的工作。” 她一边说著一边解释:“不是特意要麻烦你的!只是你没来社团以后,属於你的那份工作都是我在做,我经验不太够……” “你是说,你想请我回去帮忙?” “对的对的。”陈雯雯连连点头,声音轻柔如蜻蜓点水,“可以吗?” “很合理的要求啊,以前那些事情都是我在做嘛,你没经验也能理解。”路明非点点头。 陈雯雯顿时鬆了口气,突突直跳的心臟慢慢平稳落地。 苏晓檣没有插半句话,但听见这话时,操弄指甲銼的动作却下意识的加了些力气。 “但是我拒绝。”路明非侧过脸,盯著自己的右手。 陈雯雯:“???” 苏晓檣:“!!!” 路明非直接了当的点明问题:“以前由我做的那些工作本就是社长你的工作,我只是分担了一部分而已,它们都属於『文学社社长』。” “社长,你现在只是肩负起了所有独属於你的责任罢了,既然你是社长,就不应该逃避这些。你找我分担工作,可以理解,但你得將它们全部消化以后,我才能帮你。我可以是文学社社长的助理,但不会是文学社社长的一部分。” “以上,就是我拒绝的理由。” 陈雯雯有些失落的转了回去,对著书本发呆。 观察著她的苏晓檣轻鬆的挑了挑眉头,敲了敲路明非的桌子:“路明非先生,很高兴你还记得要和『陈雯雯保持距离』这个计划,看来我们的合作关係还得持续一段时间了。” 路明非再次僵硬著脸,缓缓转动脑袋,並说:“嗯,都行……” 什么计划来著?原来还有这个计划吗? 第44章 寒冬的进行时(一) “右手的跑动速度还需要再加快,左手的旋律和弦有几个地方需要加重,想像一下,顾名思义,《冬风》中的寒风不会是温柔的寒风,左手太轻盈,反倒变成了春天的暖风。” “整体上来说,速度需要加快,重音处理需要注意……呼——” 柳淼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时间没能继续给出修改建议。 她不是没学过、没弹过《冬风》,上述的总结其实说的很到位,但让她不断深呼吸且难以置信的一点则在於——路明非真会了。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號,日历上的日期標到了二十四號。 上个月的二十四號,苏晓檣正式將这个曲目定下,到今天正好一个月的时间。 而那时的路明非才堪堪明白哪个键对应哪个音,到现在完整的將《冬风》弹完,他只了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到底付出过多少努力,柳淼淼不得而知,对於路明非的努力她从不吝嗇讚嘆和表扬,令她惊讶的,是路明非堪称恐怖的天赋。 这傢伙真的是只学习了一个多月的初学者吗?要是隨隨便便一个人都能达到路明非这样的程度,她这么多年的学琴生涯算什么? “就这些吗?还有其他需要我注意的吗?”路明非於奇异的沉默中突然开口询问,他拿著纸笔,笔尖停留在重音二字的上方。 “当然还有,但说太多了也不好,不如你就这么练。”柳淼淼说,“我所说的那两点,你只需要格外注意我说的那两点。” 柳淼淼的直觉告诉她,她只需要说这么多就好。 初学者,一个月,《冬风》,很难想像这几个词会组成一个句子,但现在路明非做到了。 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他们不需要其他人对他们说多少,只需要在他们走向危险的错误时,及时提供建议即可,他们会不知不觉中自己慢慢完善、修正剩下的道途,即使走入歧途,他们依旧会在特定时间回归到正確的、原本的道路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那种人,是生来就会走向【正確】的人。 现在的柳淼淼相信,路明非就是那种人。 “你绝对会在元旦晚会上大放异彩。”柳淼淼呢喃著说了一句,声音低到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晰。 “这算是预言吗?” “应该算是坚信。” 柳淼淼凝视著路明非修长的手指,这一个多月下来,路明非指尖上苍白粗糙的茧已经清晰可见,连她这种视力稍差的人都能看出来。 茧子就是路明非努力的证明,言语苍白无力,血肉上的痕跡才有分量。 但这痕跡还得更深刻才行。 “最后一周了,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需要练习五个小时以上。”柳淼淼儘量在自己的嗓音里混入命令一般的成分,好让路明非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提速,提速,再提速。手指要更灵活,重音要更突出。” “咳咳……我知道。”路明非咳嗽了几声,简单答道。 老实说,看见这个女孩儿精致又稚嫩的面容突然紧张兮兮的綳成一团,尽力摆出一种严厉的態度……路明非有点想笑。 不过笑出声来就多少有点乳淼了。 如果这时候笑出声的话,钢琴生涯也就结束了,还是发出很大的咳嗽声掩盖过去吧。 “就这样,下课了。”柳淼淼耸耸肩膀,丝毫没注意到路明非隱藏起来的小心思。 她拿起皮包,起身就走,可当她的足弓点在琴房的门框上时,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怎么了?”路明非问道,他將小笔记本塞进上衣內部的口袋里。 柳淼淼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路明非一眼,低声问道:“下午放学后,你有空吗?” “有啊,今天除了练琴以外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那你能……和我一起吃一顿……晚饭吗?”柳淼淼纠著自己的衣角,觉得自己这些话怎么说怎么奇怪,搞得她好像对路明非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意思似的,可她真的是有正事! 她双手放在胸前左右摇晃摆来摆去,声音急促:“別想太多我没別的意思,单纯是想请你吃一顿饭然后和你聊聊一些有关於我今晚的第一节课的事情。” 路明非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头:“就在今晚?” “对的对的。”柳淼淼说,“对方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到时候你能和我一起去吗?以助教的身份!” “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罢了,没必要这么隆重吧?”路明非顿了顿,刚准备点头同意,毕竟他已经答应过柳淼淼了,在这一块他都会很爽快的给柳淼淼提供帮助,就当是回报柳淼淼几乎无偿教他钢琴並且让他隨意使用自己琴房这件事。 但他话语停顿时的沉默被柳淼淼当成了迟疑,以为他不想去。 柳淼淼有些急了,她是真的很紧张,於是柳淼淼又说:“別急著拒绝!那个……课时费都给你!” 路明非:“……我没说我不同意啊。” 但是明显是有些晚了,一旦当对方开出条件你再同意时,那这就不是一次带著感谢的回报了,而是交易。 “我没有要和谈条件的意思。”路明非起身解释,“我的迟疑仅仅是因为下意识的吐槽基因大爆发,並非是帮这个忙让我觉得很麻烦,我帮你是为了回报你曾经的善意而非是图点什么別的东西。” 柳淼淼沉默著,没有回答。 路明非现在觉得自己帅极了,这种坚定的表达自己內心真情实意的时机不多。 既果决又正確,没有比这更帅的事情了。 不然柳淼淼怎么会沉默的无言以对呢?肯定是被他给震惊到了。 但事实上,这些举动落在柳淼淼眼里,显得有些奇怪,就像是二次元的角色突然跑了出来。 她说的內容大概是“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一下”,而路明非的回答就像是突然背对太阳一脸正色的开始说“我的名字叫路明非年龄十六岁家住在哪里哪里未婚”之类的。 柳淼淼的沉默恰恰是因为路明非有些太正经了,所以显得有点不正常。 但由於路明非一直都不太正常,所以这也很正常。 第45章 寒冬的进行时(二) 呼—— 寒风挽著手臂,盪起一片鸡皮疙瘩。 “淼淼小老师,麻烦你这么晚了还跑一趟。”妇人轻轻踮起脚尖,將窗户关好,心底一阵盘算。 这个叫柳淼淼的女孩子,年纪应该不大,但听说钢琴技艺十分高超,是被她的老朋友推荐过来的,这不是重点。 妇人现在在意的,是和柳淼淼一起过来的那个男孩,姓路,问其原因,他就一脸正色的说自己是助教,帮教师处理教材和课堂笔记之类的琐事。 她活了近四十年还真没见过一对一的钢琴课程里会有助教这种东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事没事。”柳淼淼一阵摆手,羞涩的笑了笑,又说,“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现在就开始正式上课咯。” “您请。” 妇人牵著自己的女儿,將其安置在琴凳上,眼神警告她別乱动好好上课。 柳淼淼坐在小女孩身旁,低声询问:“以前接触过钢琴吗?” “接触过一点点。” “认识琴键吗?” “认识一点点。” “五线谱呢?” “知道一点点。” 路明非將两本幼童钢琴教材摆放在琴键上,接著便和妇人一起坐在了房间的后方角落里。 他听著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之间的开场閒聊,没由来的觉得那个小女孩的名字说不定叫小点点,什么都只知道一点点。 嘖,一点无聊的冷幽默。 “小路今年多大了?”妇人递给路明非一瓶水,隨口问道。 “十六岁。”路明非说著,视线没离开过柳淼淼和小女孩。 说起来,他有点理解为什么柳淼淼要来给別人上课了。 这完全是不同的体验。 自己坐在钢琴上学习,和教別人如何弹琴,以及看別人怎么教学和学习,三个视角,三种体验。 以柳淼淼的技艺,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其实已经很困难了,她现在缺的並不是练习时间,也不是学习时间,她现在缺的是感悟。 自己练是一回事,教別人又是一回事。 或许这才是柳淼淼愿意无偿教他的原因之一,这对柳淼淼自身也有好处。 “十六岁就出来当助教了吗?”妇人漫不经心道,目光停留在自己女儿身上,“好年轻呢。” “我算是淼淼老师的第一个学生。”路明非答道,“说是助教也不算特別贴切吧——我是来捧场的。” 这也是柳淼淼在晚饭期间和他强调过的,別人问起来,该怎么答就怎么答,不能说谎。 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谎,比起用谎言修饰,他更喜欢说实话,然后让別人顺著他的实话去思考另一个方向。 “原来如此。”妇人做恍然大悟状,捂嘴笑道,“我还以为你们……” “您以为什么呢?”路明非侧过脸去看她,不解道。 “这就不说了,不礼貌。” 高深莫测多叫人好奇~ 见妇人的笑容有了些许奇怪的趋势,路明非挠了挠头,不再多想。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閒聊著,一边说著有的没的,一边观摩著柳淼淼上课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是个很健谈的人,如果和他聊天的人愿意抽出时间和他聊,他可以保证绝对不冷场。 只可惜愿意和他聊天的人不多,他每次都意犹未尽。 也不能怪那些人不愿意和他聊,路明非也知道自己的思维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与其说是脑迴路清奇,不如说是跳脱,就像是青蛙,从这个荷叶跳到另一个荷叶,上一秒还在说天气不错下一秒就能说最近便秘。 而这种悠閒的空气在小女孩的下一句话之后,瞬间凝固。 “淼淼老师,你说的我完全都听不懂。”小女孩低著头,声音软糯怯惧,“我不知道什么叫折指,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手指抬高但是手腕不能动……” “怎么会呢?不是很好理解吗?”柳淼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措不及防。 明明前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聊到这个就完全不会了? “就是不懂。” 小女孩的手指搭在琴键上,拉长了单调的冷音,与其说是弹琴,不如说她是在扣琴键。 旁观的两个能理解目前状况的人,皆是屏住了呼吸,两人都清楚一个事实——柳淼淼如果说出去的內容无法让幼童理解,那她的教学生涯也就此结束。 这时,柳淼淼却沉默了,像是在组织言语。 而坐在路明非身边的妇人,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 儘管这皱眉的动作很隱秘,但却被路明非捕捉到了,而路明非此时才意识到了一个很蠢也很直接的问题。 柳淼淼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对於初次上课时会遇到的问题都有预案,每个回答在她心中都有一个草稿,但唯独忽略了一点——她教的学生年龄是七岁,而不是十七岁。 十七岁的人能理解的话语,七岁的孩子是理解不了的。 所以,柳淼淼说出去的话,路明非能理解,路明非身边的妇人能理解,柳淼淼自己也能理解,但小女孩理解不了。 怎么说呢,从他身上看到的问题在小女孩身上也看到了,但告知给他的答案,小女孩听不懂。 纯真丁一郎可不知道自己的字典是买到盗版了还是买到倒版了(拿反了),因为不懂,所以无知。 所以,现在就到了救火队员路明非出场的时候了。 他对著面容逐渐严肃的妇人说道:“您女儿会自己用筷子和勺子吗?” 妇人皱了皱眉,没有发作,礼貌的回应道:“从四岁开始我就要求她自己吃饭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她会用的话,那就证明她有一定的自理能力,会自己吃饭,会自己撕开包装袋,会自己拆牛奶……也会自己剥鸡蛋。儘管听上去很莫名其妙,但如果她会自己剥鸡蛋,那这局面就很好解决。”路明非顿了顿,“所谓双手的姿势,大概就是握住一个比较大的鸡蛋。” 路明非的声音不大不小,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游荡,他说的很慢,很好理解,哪怕是几岁的孩子都能理解那句“握住鸡蛋”的意思。 小女孩眼前一亮,很快就摆出了一个类似於“鸡爪”的手势,柳淼淼也顺著女孩的动作帮她慢慢梳理。 “好,就是这样,不过太紧张了。”柳淼淼轻声细语,“你拿鸡蛋的时候也不会这么用力的,对不对?放鬆一点,再放鬆一点……” 柳淼淼一边说著,一边感激的朝著路明非看了一眼。 路明非没接这个眼神,他在继续和妇人聊天,毕竟这位妇人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导者。 “很多小问题说到底都能在日常生活里找到答案,孩子能理解这些事情,说到底也是父母用了心去教过要求过,您觉得呢?” “说的很对。” 妇人的眉头回归舒缓,专注的盯著前方的授课现场。 第46章 寒冬的进行时(三) “刚才……真的要谢谢你了。” 柳淼淼说著话,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揪著她胸口的那一抹忧虑也隨著长气的吐出,缓缓褪去。 “没什么值得道谢的,你本就是十分优秀的老师,只是那个孩子没听懂你在说什么。”路明非很无所谓的摆摆手。 柳淼淼则纠正道:“对於一个老师来说,讲出去的內容学生却听不懂,恰巧就说明这个老师很失职!” “那我们班的老师都很失职,毕竟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路明非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学习成绩,好笑的说著。 “诡辩!你这是诡辩!”柳淼淼皱著脸道,“这完全就不是同一种情况。” 蛋糕了,又被人识破了! 路明非眼珠子转了转,本来就是说著玩玩的,可柳淼淼的反应好像有点……快。 不对。 柳淼淼反应快不快和他有什么关係? 他们走在一条光线有些差的柏油路上,路灯滋啦啦的时亮时不亮,让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小路显得格外奇怪。 “离你家有点远,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路明非呢喃著,四处张望。 “你在找什么?”柳淼淼离路明非更近了些,顺著他的视线一併四下张望。 路明非向远方眺望,唯一完好无损的路灯下,漆黑的计程车熄火停在路边,透过车窗能看见司机在驾驶座前方竖了个牌子【营业中】。 “我送你打车回家吧。”路明非没有再玩什么言语游戏,站在路边对著计程车招了招手,“不过你教的时候还是得口语化一点,教小孩子和教我这个年纪的人可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柳淼淼的脸有些红,“只是漏了这一点罢了……” “希望如此。”路明非说,“车来了,上去吧。” 车胎在柏油道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痕跡,一时间路明非和柳淼淼都沉默了。 他们俩人十分同步的盯著地上的轮胎印,司机摇下车窗,面容被鸭舌帽盖住了一半,一股浓厚的烟味从车里冒了出来,和司机有些细但却显得洒脱豪迈的声音一起。 “上车吧,去哪个酒店?” 路明非和柳淼淼:“……” 路明非拉开车门,把柳淼淼推进后座,自己又钻进了副驾驶,並说:“送她回家,城西的『加州阳光』小区。” 其实他本没必要上车的,但是看著那瀟洒不羈的漂移停车,路明非觉得自己还是隨行比较好。 计程车启动以后,车上倒也没多少閒话可以聊了,路明非听著车载音乐,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司机搭著话。 很快,“加州阳光”豪华的牌匾便出现在眼前,司机这次没有漂移,而是安稳的將车子停在路边。 “到家了,明天见。”柳淼淼下车后对著路明非摆摆手。 路明非半个身子钻出车外:“明天见……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柳淼淼顿时疑惑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口袋,又將包里的东西点了一遍,呢喃著:“没落下东西啊?” 路明非挤出一个半笑不笑的神情:“你忘记付钱了。” 柳淼淼:“……” 计程车的车费! 柳淼淼黑著脸掏出一张红彤彤百元大钞塞到路明非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伙子,送女孩子回家还要纠结这点钱?”司机压低了帽檐,“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送她回家的钱当然要她付,一码归一码。而且……”路明非將百元大钞塞进口袋,又点出柳淼淼应该付的数额,放在盛放杂物的换挡位后的圆形孔洞里,“而且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你觉得呢?” 司机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脸,蜡黄色的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小伙子,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刚想著打车,你就出现在了路灯下面。”路明非冷静的追问著,目光停留在司机点在油门的脚尖,以及浓厚烟味下的淡淡香气,那股香气是掩盖不了的,是从司机身上传来的香气。 不是香水,也不是空气清新剂,是从司机身上蔓延出来的,路明非曾经一度以为自己闻错了,可在柳淼淼下车之后,这股香气反倒是更加浓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往他鼻孔里钻。 司机一愣,夸张的笑了笑:“等客人而已,在哪里等不一样?” “你抽菸吗?”路明非的视线落在驾驶座前方摆著的敞开的烟盒,里面没剩几根。 “明知故问。”司机同样扫了一眼烟盒,“不然的话车里的烟味都是哪来的?” “不抽菸的人通常都受不了烟味,比如刚刚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她在车上一直捂著鼻子不想说话。”路明非冷静的像块冰,直勾勾的盯著司机那张藏在鸭舌帽下看不清晰的面容,“可刚刚你张嘴大笑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你的牙齿和舌头,很乾净……你並不抽菸。” “同理,不抽菸的人,手指也可以帮他证明。”路明非指著司机握著方向盘的双手,“你的手指之间並没有被熏黄熏焦的痕跡,而且……现在车停在路灯下面。” “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在光线清晰的情况下我依旧看不清你的脸?”路明非皱著眉头,又摇了摇头,“不,不对,不是说看不清你的脸,不止如此……我刚刚只是和那个女孩子说了句她没付钱,注意力从你身上转移了片刻,我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个人。” “还有,最可疑的一点,最最可疑的一点……” 司机的动作顿时显得格外奇怪。他饶有兴致的拉上了手剎,拔下钥匙,將脸转到了路明非这边。 路明非扫了一圈车內的装潢:“廉价的空气清新剂,车窗下摆著的塑料佛雕,一伸手就拿到的打火机和烟盒,这辆车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沉默蔓延开来,司机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插上车钥匙,放下手剎,缓慢的开著车。 路明非又抽动了几下鼻子,那抹淡淡的香气,在烟味缓缓散去后便更加明显。 “这个香气,是『说谎』的香气!司机小姐,我还有好多问题等著你的解释。”路明非顿了顿,“疑点多的难以想像……要么是你根本就懒得隱藏,要么是你故意留下这么多疑点。” “知道人家是女性,就別总是抽动著鼻子一脸快意的大喊啊……”司机任由车子向前滑行,摘下鸭舌帽,並放下了盖在里面的黑色长髮,“真倒霉,为什么要我来给你当司机……” 她双手离开方向盘,油门踩死,车子的速度在疯狂飆升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司机在路明非震惊的目光中一边涂著口红一边將脸上蜡黄色的粉底卸下,並且任由车子以一百多迈的速度,在市区內笔直狂飆! 路明非忍住了去抢方向盘的欲望,低声道:“司机小姐,要不开车时候看看路呢?再这么下去要撞上路边的电线桿了!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司机没理他,继续补妆,並且,一种难以掩盖的、令人惊惧的气势,从司机身上蔓延开来。 路明非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臟如同被人揪住了,而且浑身上下像是被绑了拘束衣,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车子失控般的朝著路边的电线桿直线飞驰! 最后的那么几米,只见司机疯狂的打著方向盘,车子绕著电线桿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迴旋,完美的避开了电线桿,继续疾驰! “小鬼头!你知不知道疯狂嗅著人家的气味这件事,很猥琐啊!” 司机在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危险的意味,她的手臂抵在路明非的胸口,半个身子压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他在司机手中,看见了一把闪著寒光的短刀。 第47章 寒冬的进行时(四) 司机向前倾下身子用上半身的重量压住路明非时,胸口流露出来的风情被路明非完完全全的捕捉到了,但是他心底却没有半分旖旎,只有难以抑制的慌乱感。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动作! 司机的腰身为分界点,上下半身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像条美人蛇。 而且路明非確信自己看见,看见了司机躲在长发下的瞳孔。 是竖瞳! 是金色的竖瞳! 还有刚刚挽救车辆的动作,以及车子才完成排水渠过弯之后,瞬间扭转身子压著他的动作。这两个动作路明非一个都没看清。 他对自己专注状態下的感知能力十分自信,但今天却失效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早知道就不点破这个司机了! 干嘛非要犯这个贱耍小聪明! 人在屋(胸)檐下不得不低头,路明非挤出一个尷尬的笑脸,低声道:“口希~能和解吗?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事已至此,你怕不是在说笑吧?”女人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一抹难以形容的微笑,危险的让路明非冷汗直冒,“是你自己非要点破这一切的哦~” “我可以当完全都没有察觉的!你放心我的嘴巴最紧了!”路明非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后备箱的方向。 该死的,这后备箱里为什么总是有动静啊!他想当没听见都不行了! 这下意识的动作,被女人完美捕捉了。 “你小子,发现了吧?”女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红润嘴唇,“后备箱里的东西,已经被你发现了吧?你几乎將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捕捉到了,没可能察觉不到后备箱里的东西。” 说话之间,路明非觉得自己身上的压迫感愈发沉重了,他的目光瞥向司机的下半身,却无法从驾驶上看见司机下半身。 也就是说! 现在,他正在以一种极其糟糕的姿势,被这个危险的女人压在身下口圭! “被你完完全全的看穿了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女人隨意的把玩著短刀,刀子如同穿蝴蝶一般在她手上游走,没有伤到任何东西,但那抹寒芒却在路明非的皮肤上盘旋,激起路明非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该割下来你的舌头吗?这样你就说不出话了。”女人的话尾向上挑著,“不不不,说不了话也能阐述真相,如果想要封口的话,我还要砍掉你的双手。” “可万一你会用脚写字呢?双腿也不能留……小弟弟,你要成为人彘了哟~” “还是算了,到时候处理血跡也麻烦,还有断肢,太少儿不宜了……”女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路明非的耳垂,又对著他哈了一口长气,“杀了你吧,直接杀的话,最省事了。” 路明非从中得出了两个事实。 第一,他猜对了,这个傢伙的確不抽菸,嘴里哈出来的气没有半分烟味。 第二,这个女人在调戏他,儘管他无法在这调戏里感知到半分羞涩和旖旎,但他確確实实的,以处男的身份,被人威胁生命,还被调戏。 “哦~还想反抗吗?”女人勾起笑容,刀子抵住路明非的咽喉,“只可惜没藏好呢?你已经用刀柄顶到我了!你所有的举动已经暴露了!” “我接下来要说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路明非面无表情,“现在的姿势太糟糕了,糟糕到我根本无力反抗……而且我也没带刀。” “那这是……”女人的话语突然被自己打断了,她露出一个尷尬的笑容,没有说话。 路明非嘆了口气,也没有说话。 明明是生死之间的危急关头,但气氛却诡异的尷尬了不少。 说起来有些下流,但路明非觉得这並不能怪自己。 谁叫这个危险的女人身材好的难以形容,长得又像个森林中的妖冶精怪,於外貌上,他觉得在自己见过人当中,只有苏晓檣能与她一爭高下。但苏晓檣才十六岁,远远没有这个女人成熟。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他是处男,有些事情抑制不了。 “明明我应该怕的要命,但现在却怎么都害怕不起来……”路明非昂著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只觉得无奈。 因为其他地方起来了,所以他就害怕不起来了。 车载电台里,传来几声滋啦啦的电流声,听上去像是因为信號不好所导致的。 原本还在车內缓缓流动的音乐,也渐渐隨著卡顿迟疑丟失了身影。 不多时,电台里传来的清晰的人声:“长腿长腿,任务时限已经超出四分钟了,你没有在该回应我的时候回应,而且车子在拐了大弯以后离我越来越远了……发生了什么异常吗?” 酒德麻衣觉得自己得救了。 她现在处於一个该下去又不该下去的尷尬时刻,继续调戏的话,她害怕等会说不定更尷尬,但不继续的话,她觉得自己又有些下不来台。 本来她是准备將小白兔打一顿然后把他丟回家,再用点安眠药让他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他自然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危险的梦,谁知道会发生这么尷尬的事情。 危险的梦变成危险的春梦了喂! 现在正好,隨口解释两句,然后就结束掉这次起於意外的糟糕调戏。 丫鬟就是丫鬟,这种送他和小女朋友回家的事情都得她来做,要是没接这次任务就好了。 酒德麻衣打定主意,以后遇见路明非,非必要情况下能绕道走就绕道走。 不过,有件事情她很好奇。在言灵·冥照的加持下,路明非本应该下意识的忽略掉那些不合理的地方,甚至包括她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冥照好像並不管用。 这傢伙应该没觉醒才对…… “车子的速度超过一百二十了吧?”路明非的声音很轻,但却冷酷的不像话,“司机小姐,你真的不系安全带吗?” “前方的路段已经清空过了,时速一百二十再飈上半分钟也完全没问题。”酒德麻衣下意识答道。 “也就是说,不会撞上什么东西,对吗?”路明非艰难的吐了几口气,右手拍著车窗,又想著握拳往酒德麻衣的面门上打,但每一拳都被酒德麻衣灵敏的闪避掉了。 猎物的挣扎只会让铁链更紧。 路明非的脖颈,在挣扎之中,被酒德麻衣的刀子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缓慢的溢出来了些许。 酒德麻衣被血丝吸引了目光,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呢?我们的力量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你清楚这件事吧?” 路明非点点头:“当然,你的力气很大,而且体重也不像是你这个身材该有的,我感觉自己的肚子快被你压瘪了,內臟被挤得快要从喉咙里呕出来,就像是喝了过期了三天还敞开盖子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几个小时的牛奶一样难受。” “所以呢?你伸手想干什么呢?你没力气將我从你身上拽下来才对。” “你说得对,我的確没那个力气。”路明非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微微凝成实质,那个眼神,代表的意思绝对不是投降。 “但是,想让『你离我远点』这件事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並且没必要触碰你。”路明非说。 酒德麻衣舔了舔嘴唇,勾起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她倒是想看看路明非想干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 在她的注意力被路明非的右手吸引过去之后,在她的目光被路明非脖颈处的血丝吸引到的时候,路明非的左手,已经摸到手剎了! 路明非毫不犹豫,將手剎高高拉起,时速一百二十的钢铁巨兽顿时陷入凝滯,轮胎拉著长长的黑色痕跡,前进的势头飞速消退。 “纳尼?!”酒德麻衣下意识来了一句家乡话。 霎时间,车窗崩坏成零星的碎片,酒德麻衣因为惯性倒飞出去,不知所踪! 第48章 寒冬的进行时(五) 路明非喘著粗气,咬牙解开安全带,从车子里爬了出来。 计程车並没有发生侧翻,这是他今晚为数不多的幸运时刻。 “可算是摆脱了……”路明非低声呢喃。 他清理了几番身上的玻璃碎片,凝视著车窗上破开的那个大洞,堪堪放回肚子里的心臟又开始不安分的咕咚咕咚乱跳起来。 车窗上的洞口很巧妙,恰好足够让一个人形的生物倒飞出去,但这恰恰就是问题所在! 如果这车窗碎成渣滓只剩一点点边缘,那路明非可以放心的缓口气,並且快步回家忘掉今天的一切。 但现在,车窗的缺口实在太平整了! 就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子切开了! “那个女人!”路明非咬著牙,声音低沉的可怕,“她在飞出去的瞬间切开了窗户吗?!就凭那把短刀?那么零点几秒钟的时间?她真的人类吗?!” “我还有……我还有最后的方法!”路明非低声自语,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行冷静,“没错,我还有最后的手段。”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人吊在火焰上炙烤,每过一秒钟,理智就会褪去一点点顏色,每过一秒钟,疯狂就要渐渐占领高地。 “逃跑!我要逃跑!” 路明非快步冲向车后,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拖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醒一醒!喂!醒醒!”路明非摇晃著那个男人,大声喊著。 男人没反应,睡得正香甜,嘴边还掛著口水印。 路明非心下一狠,捡起玻璃碎片用力的扎了一下男人的手臂。 尖锐的刺痛瞬间將男人从美梦中惊醒,一头雾水的男人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玻璃渣,正欲破口大骂,却被路明非堵住了嘴。 用钱堵住的。 “一千块!这里是一千块!前因后果我没时间和你解释!”路明非从钱包里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塞进了男人的胸前,“现在,坐上主驾驶,开车掉头,有多快开多快!” “小伙子……发生什么事了?”收了钱,司机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在黑暗里摸索著走回主驾驶,却被眼前一幕一时惊得摸不著头脑,“我的车?窗户呢?”他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前方,只有碎了一个大洞的空缺。 路明非咬著手指,钻进了副驾驶:“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先別多问,快点掉头,离开这里!区区一个车窗而已我会赔钱的!” 此时,路明非心底最埋怨自己的一点,就是自己为什么不会开车。 要是他会开车,根本就不用和这个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状况的傢伙解释前因后果了。 司机没理他,反倒是继续检查起车辆的状况。 而路明非,此刻,他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了那个妖嬈的身影。 是那个女人! 酒德麻衣,安然无恙! “快点开走!就是那个女人!”路明非伸手指著前方,司机顺势打开了车灯,酒德麻衣的身影暴露在光线之下,“她劫持了你的车,刚刚还想杀了我,这是恐怖袭击!快点离开这里!” 不知有意无意,酒德麻衣对著路明非拋了一个媚眼,但路明非心底只有恶寒不断涌出。 司机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看见酒德麻衣手里闪著寒光的短刀以后,好像也由不得他不信。 他直接调转车头,向著反方向背道而驰。 车子高速狂奔之时,路明非和司机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涌现出同一个想法:今天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事。 酒德麻衣看著车尾灯,心底喊了一万遍倒霉倒霉倒霉,但身体还是很老实的追了上去。 她在奔跑的途中拨通了一个电话:“小白兔跑了,我正在追他。” “你別问他怎么跑了,总之就是从我手底下跑了!不许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烦死了……怎么老是让我干这种活……” 酒德麻衣十分泄气的掛断了电话,一脸残念的狂奔,儘管她知道这是条大直道,她肯定跑不过四个轮子,但她这种人,提前做过各种准备。 她深知自己一定能追上。 毕竟…… “你说什么?” “车子快……没油了……” “你现在告诉我车子没油了!”路明非愤怒的砸了一下车窗。 司机有些慌张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中午才加的油,怎么就突然没油了呢……” 该死的! 路明非瞬间就意识到了,是那个女人提前给这个车子做了手脚。 跑肯定是跑不了多远了,车子彻底停止后,他一定会被那个女人追上。 “冷静……冷静……该死!” 就在这时,路明非无比慌乱的瞬间,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路边。 那根电线桿,刚刚差点撞上的电线桿。 而在电线桿的旁边,有一座豪华酒店,他刚刚完全没在意到这一点。 “停车!停车!”路明非大喊。 车子停下后,路明非跳下车,朝著酒店走了进去。 “越来越远,『车子在拐弯后离我越来越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踏入酒店大厅內,人们簇拥成群,根本就无法得知联络那个妖嬈女人的傢伙到底是谁。 而苏恩曦,正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疯狂的嘲笑著酒德麻衣也有失误的时候。 这种美妙的感觉,足够她等会儿多吃两碗米饭! 而这时候,她才刚掛断电话,转眼就看见了“小白兔”呢喃自语的钻进了酒店里,目光在大厅里四处游荡。 她面无表情的把电话拨了回去。 “长腿长腿,我是薯片。”苏恩曦把玩著手里攥著的小玩具,漫不经心道,“小白兔又出现了。他没逃跑,而是直勾勾的朝著我这边走了过来——他是来找我的。” 苏恩曦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色,只残留一瞬间。在那个瞬间,她將已知的各个条件全部整合,並猜到了路明非为什么会找过来。 言灵·天演,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被具象化的“数据”,而她则掌握著所有的“数据”。 “看来刚刚联络你的时候,被他听见了呢,他肯定猜到了我就在这酒店里。” “可以,你快点来吧,反正他也找不到我……毕竟他也没见过我的脸。” 路明非越走越近,苏恩曦也就越平静。 她自信路明非完全找不到自己。 “找到你了。”声音低沉,但却清晰可闻。 是路明非的声音。 路明非停在了她的身侧! 苏恩曦僵硬的抬起头看向路明非,瞳孔中流露出藏不住的震惊。 路明非,停顿了半秒钟,就像是卡顿了一般。 接著,他缓缓转过脑袋,狠狠的盯著苏恩曦:“我找到你了!” 苏恩曦瞳孔紧缩,她上当了! 路明非刚刚根本就没有找到她! 路明非只是在用穷举法罢了!他只是一次次的低声重复著这句“找到你了”,如果是普通的过路人,最多向他投过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但她不一样! 她目光停留在路明非身上的时间,太长了! 路明非在她身边坐下,一副熟络的模样,同时,苏恩曦清晰的感知到,有一个十分尖锐的物品,正抵著她的后腰。 “你已经是我的『人质』了,让我逃脱的人质!”路明非的声音轻柔,像是情人的耳鬢廝磨。 苏恩曦在震惊过后,十分无奈的嘆了口长气。 她用出了一手乾脆利落的关节技,锁住了路明非的双臂,並和那些將目光投来的过路人们打了个哈哈,笑道:“自家弟弟不懂事,当姐姐的得管教管教。” 路明非:“……” 等下,剧本是不是不太对? 不应该是他挟持著这个穿著黑色长裙的森系女生,然后威胁那个妖嬈女人吗? 怎么他突然就被人压在身下了? 又被人压在身下了!以屈辱的姿势! 如果说那个妖嬈女人是超级特工的话,路明非能理解,毕竟她的身段一看就是饱受训练的,可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也是超级特工?! 她的腰间明明还有赘肉! “总感觉你小子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苏恩曦皱著眉头。 不多时,酒德麻衣走进了酒店里,一眼就看见了压著人的苏恩曦和被人压著的路明非。 (第一次被压扁成这样的……) 酒德麻衣觉得天塌了。 明明老板下达的命令只是监视路明非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明明她们两个丫鬟只要好好的当个旁观者视间路明非,明明她只是抱著大半夜的把路明非送回家就行了的想法,明明她只是在路明非点破那些疑点后下意识调戏了一会儿而已。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悲) 第49章 寒冬的进行时(六) 酒店的前台小妹压下心底的震惊,目送两女一男的背影进入电梯。 好、好震惊! 她今天看见了超级刺激的一幕! 那个超级大美人一手提著一个十六七岁男孩,一手拖著二十来岁的森系少女,洒脱的和她说来一间最大的总统套房。 三、三play! 今天出来上班真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確的选择了,以后有人一提到今天她就能拿这事出来说一说,想想就超级刺激哇! 明月高悬。 在城西的唯一一家高档酒店里,一个任何探测仪都找不到的房间,正是路明非的所在地…… 狼狈的他被推到床上,怀里的玻璃碎片正被酒德麻衣捏在手里把玩,就像是一支十分听话的钢笔,在女人手指闪动的时候,翩翩摇晃。 路明非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又有些难以置信的摸著自己的喉咙,刚刚被酒德麻衣像个玩具公仔提在手里的时候,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声音,可现在他却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可以说话了。 从哑巴变回了正常人。 什么点哑穴?这个世界原来是以武侠做背景的吗? 这时,酒德麻衣突然懊恼的大喊道:“薯片薯片!现在怎么办?玩脱了!!” 说话期间,她敏锐的几个闪身,出现在了另一个森系女生的身后,对那个被她称作薯片的女孩,伸出了邪恶的双手……挠痒痒。 锋利的玻璃碎片,也被她隨意的丟在床上,好像丝毫不在乎那东西会不会划伤她们两人。 “滚啊!別碰我!” 苏恩曦愤怒的挣脱了酒德麻衣的邪恶龙抓手,但可惜她力气没酒德麻衣大,很快就被酒德麻衣用力按倒在床上,她屈辱的在挠痒痒攻势下表示了臣服。 什么你说路明非哪去了?哦,他已经被人一脚踢下去了。 听著两个在世俗目光中怎么看都美丽的超级大美女在床上发出的逼动静,路明非心底没有半分多余的想法。 他现在只想逃跑。 路明非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在困境下尽了最大的努力。在柳淼淼走后才点破酒德麻衣的身份,通过转移注意力的小手段成功拉到了手剎將酒德麻衣甩飞出去,並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没放鬆警惕逼著司机加快速度带自己逃离,更是在发现汽车的燃油量不足时大脑飞速运转,锁定了电线槓旁的酒店,成功找到了酒德麻衣的同伴,还拿著锋利的玻璃碎片接近了她。 任何人来了都得夸一句路明非做的很好,路明非也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他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可惜世事无常,他打服了这些人,就是打不贏。 不管如何,趁著那两位暂时沉浸在玩闹之中,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什么动静?”酒德麻衣突然停止了动作,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四周。 她没发现什么疑点。路明非依旧是那副路边一条的模样,趴在地上什么都没干。 而在她转头继续玩闹之时,路明非拱起身子,双手紧紧扒著柔软的地毯,缓缓蠕动。 《蛆》 “嗯?的確有什么声音?”一边看向身旁,酒德麻衣一边给苏恩曦的胳肢窝来了一记狠的。 路明非,一动不动。 酒德麻衣再次將注意力放在屈辱的苏恩曦身上。 路明非再次开始蠕动。 不能怪他过度谨慎,而是他知道那两个女人看上去美的难以形容但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类。 他路明非,好歹是个健过身的奇男子,腰间硬朗的肌肉轮廓都是他一点点磨链出来的,可他却输在了最基础的一点上——他的力气没有那两位大。 而且不用提技巧,无论是酒德麻衣在零点几秒中用短刀切碎车前窗脱离危机,还是苏恩曦在被他用碎玻璃抵住后腰时瞬间反制他的关节技,无一都证明了一点——这两位的身体也是受过训练的。 他只能耍小聪明。 呼吸紊乱,心跳加速,路明非一点点的爬起身,用力抓住了门把手,拉开了一条缝隙! 光~金色的光芒~ “呀,小白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和姐姐一起回去。” 酒德麻衣的手指轻轻搭在路明非的手腕上,不容他拒绝,又把他提了回去,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眼见反抗再次无效,路明非也索性不再挣扎。 而他眼前的姬头二,却並未第一时间做出回答,而是隱秘的对了一个眼神。 酒德麻衣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以一种路明非似乎在电视里见过的瑜伽姿势搭在一起,柔软的完全不像人类,却给本就妖冶诱人的她增添了一份奇特的魅惑感。 接著,她伸手,抚摸著自己胸前的拉链,缓缓拉下。 就当著路明非的面!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捂住双眼紧张道:“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有点猥琐了哟~路明非同学。”酒德麻衣的皮衣下並不是什么让人把持不住的美景,而是一身利落修身的特质服装,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型號的刀子。 “如你所见,我是个忍者,杀手。”酒德麻衣说。 路明非还是捂著双眼:“並非如此,我什么都没看见。” 苏恩曦暗戳戳道:“明明手指之间的缝隙都大到把自己眼睛全露出来都还在嘴硬吗……” “所以你们是来杀我的?”路明非久违的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瘫坐在身后的大床上,双手有些慌乱的隨处摸索。 “她们可不是来杀你的。” 一道身影,隨著灯光闪烁,突然立於路明非身前,他向前探著身子,正好和路明非四目相对。 又是这个神棍! 每次见了他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只是对於现在的你来说,这些事情很奇怪,见多了就好了。”男孩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邪恶的笑意,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揪著路明非的衣领,“还有,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灵魂中不屈的成分也太多了……” “读、读心术?!”路明非错愕的瞪大了双眼,身子忍不住的继续向后方倒去。 “不是的哟~只是你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太好猜了。”男孩隨意的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在男孩平静的目光中,路明非脸上的恐惧顿时消退,化作一种奇异的狞笑。 “那这个呢!?这个东西,我可没写在脸上!”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凌厉的白光闪烁而出! 是那枚玻璃碎片,被酒德麻衣隨意丟在床上的碎片! 路明非,將它当成刀子握在手中,向前刺出! “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绝对不会流露在脸上的真正想法!我已经被你读过脸了!同样的招数对我不会生效第二次!” 玻璃碎片,停留在男孩双眼之前,路明非没有继续刺下去。 他不想杀人,他只是想逃跑而已。 可路明非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从男孩诡异的出现在这里开始,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就如同见了耗子的猫,一个老老实实的把拉链拉上藏好裸露在外的肌肤,一个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笔记本电脑。 儼然一副摸鱼的员工突然撞见了来视察的老板,佯装自己很忙。 这个男孩,毫无疑问,是她们两人的领导者,是这里的主导者。 可是……可是她们难道就不害怕吗?真的不担心他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就刺下去了吗?! “她们不用担心这个。”男孩对著他微笑,那股恶意也渐渐在男孩的笑容中消退,只剩下纯真,“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个迷失的孤魂野鬼,孤魂野鬼是不用担心被玻璃碎片刺伤的哟~” 路明非在这个瞬间,想到了有关於男孩身份的无数可能性。 而他的身体没经过任何思考,很老实的做出了本能般的反应。 在另外三人(存疑)的目光之中,路明非的脸,瘫了。 第50章 寒冬的进行时(七)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路明非僵硬著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 硬汉路明非! “她们可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而是我,你应该问,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说著,男孩嗤嗤的笑了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特別好玩的场景,那抹淡漠的微笑突然凝成实质,又扭曲成一团难以形容的诡异气场。 房间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男孩的影子,在灯光下被不断拉长,人形的影子被灯光拉成了一条满是各种突起物的诡异怪物形状。 “我想得到你的一切,哥哥。”男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云淡风轻的说道,“血肉、思想、灵魂,你的一切,我都想握在手中……” 光看他这副神情这副姿態,路明非会以为他在说他想邀请自己一起吃个夜宵,可他的话语却是如此的恶毒,仿佛是从虚无縹緲的地狱中传来的撒旦嗓音。 “魔鬼……” “呀!你怎么猜到的?我本来还打算用『魔鬼』两个字当自我介绍呢。”男孩踩著轻快的步子,方口皮鞋敲打在地毯上的声音沉稳又轻盈,“自我介绍一下,你叫我魔鬼也好,叫我怪物也好,儘管我更喜欢『路鸣泽』这个称呼……” “然后,这两位是我手底下的忠实员工,那边那个看著电脑发呆的叫苏恩曦,是个有钱的富婆,分分钟几百亿美元上下的那种。而调戏你的那个叫酒德麻衣,是个美女特工,只需要三秒钟就能杀光半径两米米以內所有敌人的狠角色,哥哥你要是对她发春的话,小心她……” 一边说著,路鸣泽一边做出了“割”的动作,但不是在咽喉处,而是在腰部下方…… 路明非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股令所有男性都胆战心惊的恶寒。 “还有一个傢伙没来,儘管她本人想来,但我不让。”路鸣泽露出一个坏笑,“没办法,谁让我是魔鬼呢?让所有事情都滑向糟糕的深渊,並让所有人的幸福全部变成痛苦……我就喜欢看著人们在错失幸福之后,露出的绝望表情。” 与这个自称路鸣泽的傢伙不同,路明非没有露出半点笑意,他现在很冷静,冷静的像块冰,是个超级不笑子。 他突然甩手,一道白光不断拉长。 是那枚玻璃碎片,目標是路鸣泽。 而路鸣泽,安然无恙! 碎片的痕跡,路明非看的清清楚楚,从路鸣泽身上穿了过去,就像是划破空气那么简单。 “刚刚还不想杀人呢,现在突然就把这枚碎片甩了出来……想杀了我吗?”路鸣泽歪著头,疑惑道。 “我瞄准的地方,是你手舞足蹈后,垂下的手臂。”路明非声音低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它对你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它就会扎进你的手臂,也不会要了你的命,最多流点血。” 路鸣泽挑了挑眉头,那枚玻璃碎片凌空飘起,如同倒带一般,重新回到了路明非的手中。 “要不要试试另一个地方,比如说——心臟?”魔鬼展露笑顏,丝毫不在意自己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多恐怖。 “不用,你说的话的確有一定的可信度。”路明非摇摇头,他將碎片丟在了床头,一个不会伤到任何人的位置,“而且我也从你们的话里得知了一个事实——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你们?” “那个叫酒德麻衣的,精確的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也没人喊过我的名字,而你又说自己叫路鸣泽,这个名字是我那个体重身高双一百六的堂弟的名字……” 路明非顿了顿,又在床上缩成一团,紧闭双眼道:“我已经被你们盯上很久了,甚至连擦屁股用几张纸、每张纸要摺叠几次这种事,都已经暴露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精彩……”路鸣泽低声回应。 他凌空而起,略长的髮丝,无风自动! “哥哥,四次交易的机会,每次交易的代价是四分之一的灵魂。你可以在交易中换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你只有四次机会。”路鸣泽的声音縹緲,又冷漠无情,“你这段时间的成长超乎我的想像,我在你身上,完全看不见那个一个多月以前,无家可归的、被人踢一脚就得死的,流浪野狗一般的灵魂。” 不容拒绝,也不容反驳。 魔鬼和人类签订的交易条约,和人类是否愿意签订无关。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里,你突然就做好了觉悟。不断的反抗,大脑不停歇的运转,每一个举动中潜藏的小心思,思维中时刻蔓延的理智,都是被你的『觉悟』所敦促出的东西,我爱这些。” “我爱你的觉悟,它和你的灵魂一样诱人。” “为了我所爱的它,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酒德麻衣、苏恩曦,她们两人是你的了,你的命令就是她们的一切。她们会像爱我一般爱你,敬我一般敬你,惧我一般惧你……不,现在,她们只属於你,我在她们灵魂中留下的权柄,尽数归你。” 路鸣泽化成一团虚无的黑色烟雾,在房间里缓缓流淌,从各个缝隙中,渐渐涌了出去。 路明非垂下头颅,柔和的灯光在他头顶直直落下,將他脸上的阴影,拉长。 “你真的是魔鬼吗?还是说,这只是一场危险的梦?” “哼~谁知道呢? 路鸣泽的笑声,在黑雾里蔓延开来,隱秘如攀附在路明非脸颊上的阴影。 黑雾散去,路明非抬起手,好像是想握住头顶垂下的柔和光线。 酒德麻衣淡淡说道:“並不是梦。” 路明非第一时间看向了这个令他胆寒的女人,低声道:“也就是说,你们俩,现在是我的东西了,对吧?”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很无奈的点了点头。 “看著我这边。” 姬头二纷纷看向他。 “什么年代了还在玩奴隶制?”路明非紧紧皱著眉头,“你,酒德麻衣,出去帮我买个鸡蛋灌饼,我饿了。你,苏恩曦,给她钱。” 这下真成丫鬟了。 “还有,帮我找个创口贴,我脖子被你划伤了。”路明非低垂著头颅,目光紧紧落在地板上,“以后离我远点,没什么必要的话別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最好是不要想起来有我这么个人。” 苏恩曦弱弱的举起手。 “说。”路明非看向她。 “那个……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苏恩曦弱弱道,“长腿这傢伙和你有仇你不喜欢她没问题,但我怎么看都是个有钱有顏的超级大美女誒!灵魂都被转交给你了你却不要了?” “你?超级大美女?开什么玩笑。”对於苏恩曦的疑惑,路明非还没回答,酒德麻衣率先发出了嗤之以鼻的逼动静。 苏恩曦顿时如同炸了毛的猫,跳著脚飞了出去,狠狠的扒在酒德麻衣身上,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吵死了!我听见你们俩嘰嘰喳喳叫个不停就烦!都闭嘴!” 她们俩顿时乖乖的安静了下来,等待新老板的命令。 “我要过平静的生活。”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平静生活的最大破坏。” 第51章 寒冬的进行时(八) 路明非也是好起来了。 他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焕然一新了。 说的俗点,他现在有钱。 上了一整天的课,路明非终於从学校里钻了出来,难得和仕兰放学时间同步的放学。 路明非步行前往了距离仕兰中学五百米左右的一家琴行,在叔叔將那张卡还给他之前,他就已经过来看过几次了,今天是他正式的要来这里办一张卡,以后的钢琴练习都会在这里度过,而非学校里柳淼淼的那个琴房。 总是占著人家的琴房也不是个长久的事情,儘管柳淼淼本人不怎么介意,但路明非倒是挺介意的。 昨晚发生的一切,路明非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忆起来,他將和那相关的记忆打包好丟进大脑最深处的角落里,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忆那段过往。 但他是路明非,在出意外这一块他从不会出意外。 路明非独身来到单人的琴房,手指触摸著琴键,在他嘴里呢喃著“小浪货这就让你感受感受我的大手指”的时候,他最不想看见的意外,发生了。 酒德麻衣嘴里叼著习惯,就坐在他进来时下意识会忽略的角落,看这他的一举一动。 儘管路明非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传遍这间小琴房已经足够了。 酒德麻衣挽起及腰的黑色长髮,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饶有兴致道:“冷酷男子高中生的闷骚日常吗?有意思……” “我记得我明確的告诉过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路明非瞪著死鱼眼,不看向她,也没有对她的吐槽流露出半点尷尬。 路明非在试图当她不存在。 但这个女人,当她不再掩饰自己时,无人能当做她不存在。 她显露自己,就註定会引得男性注目,女性嫉妒。 这就是【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舒展著腰肢,慵懒之中,有清纯和嫵媚一同浮现。 路明非隨意扫了她一眼,一顶圆帽,高挺的鼻樑上架著盖住半张脸的墨镜,蓝白配色的外套,以及灰白色的肥腿裤。今天她的穿著可谓是格外保守,但却比昨晚那一身紧身衣物更加具有诱惑力,暴露本是无敌路,她偏要借纯情骨。 隨即,她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懒洋洋的说道:“可我理解的命令,是在你有需要时,我就得出现……路老板,我的灵魂还在你手上呢,让你满意就是我活著的唯一意义了。” 路明非受到了美貌暴击! 但路明非不想当一个被小头控制大头的男人,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转过脸去,不再看酒德麻衣。 只要不看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明显你理解的命令出错了,不管我需不需要你,你都不该出现。”路明非的双手轻轻搭著琴键,由低音区到高音区快速跑动,爬出一个流畅的上行音阶。 “左手没跟上右手哦~路老板,你的右手可比左手灵活多了,应该和练习强度有关。”酒德麻衣挑了挑眉头,摘下墨镜,“而且,左手的力度也比右手强很多……是曲目练习的原因吗?” 路明非一个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 確实很好看。 太好看了。 “现在的杀手都需要学钢琴了吗?”路明非將注意力转移到钢琴上,却没反驳酒德麻衣所说的一切。 毕竟人家说得对,说得对就是有理。 酒德麻衣露出一个大大咧咧又满是自信的微笑,轻轻摇著步子,站在路明非身边,缓缓拉开了胸前的拉链。 路明非目不斜视,丝毫不在乎那呼之欲出的波涛汹涌。 主要是不敢在乎。 《楚南》 酒德麻衣也不是真要干什么,而是从外套內衬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放在了路明非的面前。 “东京大学音乐系?”感谢伟大的中华文化,路明非看懂了小本本上面的文字,並有些诧异的读了出来。 “没错,虽然经常逃课,但我的確是这地方毕业的。”酒德麻衣说著,靠著钢琴坐下,坐在琴键上,距离路明非的手指只有十来公分! 钢琴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酒德麻衣的声音混在其中:“很多目標都是位於各国社会顶点上的人物,为了混进他们的圈子,只是『有钱』可不够,那些大人物们更喜欢谈论一些有关於『艺术修养』的事情,或许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很上流,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呵呵。” 路明非顺势接过话头:“也就是说,你会弹钢琴。” 酒德麻衣摊开双手道:“当然了,钢琴是属於音乐的数学。不管你主攻哪个乐器,钢琴永远都是必修科目,我可是音乐系里的第一名哦~” “很难相信你这种人居然也有读大学的时候,那个画面根本就想像不了……”路明非顿了顿,抬起眸子,在酒德麻衣的脸颊上颳了一圈,重重的点点头,“可以,我同意了。一个免费的钢琴陪练,对我有好处的事情我一般不反对。” 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酒德麻衣搬来一个凳子,落座於路明非身边,又追问道:“你现在主要学习哪一首曲子?” “《冬风》。”说话期间,路明非的右手轻轻落在高音区,向低音区飞速跑动。 那就是《冬风》的右手伴奏织体。 “难度不小呢……等等!” 酒德麻衣突然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道:“你学了多久?” “《冬风》吗?还差一周就满一个月了。”路明非回答道。 “不,我问的是,你学了多久钢琴?”酒德麻衣追问。 路明非昂著头算了算时间,喃喃道:“一个多月吧。” 酒德麻衣:“……” 她觉得这多少有一种刚掌握解一元一次方程就要学微积分的美。 完全没道理呀! 在钢琴的领域之中,路明非就好比蹣跚学步的婴儿,现在这个婴儿说他要参加铁人三项。 啪嗒—— 就在酒德麻衣沉默期间,路明非突然合上了琴盖。 “想不到原因呢……”路明非低声呢喃。 “什么原因?”酒德麻衣皱著眉头,她突然觉得,这个小鬼浑身上下的气势已经变了。 “你想陪我玩这种钢琴过家家游戏的原因,我从你拍出毕业证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但我確实没想明白。”路明非昂起脸,伸手指著酒德麻衣,“身为你的老板,我希望你能诚实的告诉我。” “真是……敏锐的不像话……”酒德麻衣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明明是因为懊恼才会做出来的小动作,但放在她身上,却又显得格外诱人。 路明非心中警报声大作,这个女人,很危险! “先说好,就算是没有你那个明確的命令,我也不是很想靠近你……但驱使我扭曲命令接近你的,是我的好奇心。”酒德麻衣说。 路明非双手抱胸:“什么样的好奇心,你说就是了。” “昨天晚上。”酒德麻衣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琴盖,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点破我的身份,我不明白这件事。我用著一些……特殊手段掩盖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被你看破了,这倒也无所谓,但你为什么要点破我呢?” “明明已经看出了种种异常,明明已经知道了后备箱里的东西才是计程车原本的主人,甚至已经察觉到了我有著极其特殊的才能,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为什么要点破呢?” “从你的表现来看,你根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才对,从一开始你想的就是逃跑……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让我隨便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再步行回家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点破我?” “为什么要突然点破我的身份?!我很好奇这一点。” 酒德麻衣的声音很平稳,但其中的意味,渐渐从疑惑变成了质询,从平淡变为强硬。 她被好奇心折磨,想逼问出一个答案。 第52章 寒冬的进行时(完) 酒德麻衣几乎是以质问的情绪,问出了这么一大堆问题,可见她被路明非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有多困惑。 她的好奇心,是悬崖下被海浪舔舐的青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已经不知道蔓延过多久。 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了的话,她万万不想靠近路明非。 而这时,她能清晰的看见,原本脸上还有些许防备神情的路明非,在她將疑问吐出以后,顿时回归了轻鬆。 完完全全的轻鬆!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路明非眯著眼睛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好处。”酒德麻衣耸了耸肩膀,看上去无奈极了,“我连灵魂都被转交给你了,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听好,酒德麻衣,我不相信什么『我能掌握你灵魂』这种话,太天方夜谭了你不觉得的吗?”路明非说。 酒德麻心底暗戳戳的想著路明非这小子早晚会相信这一点,只不过现在他还意识不到罢了。 可路明非说这种,恰恰就证明了一点——告知她原因並非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想以“答案”交换“好处”! 明明路明非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好处”,只需要一句话的事情,可路明非却说自己不相信“掌握灵魂”这一种说辞。 所以! 她面色不变,反倒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你是想……干什么呢?” “交易。”路明非说,“我用『答案』交换『你全心全意的为我完成一件事』,儘管去找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索要一个承诺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我觉得,你一定会严格遵守这个『承诺』。酒德麻衣,你就是这样的人!” 和以前的那位老板比起来,这位新老板好像也不遑多让,酒德麻衣心想。 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喜欢用一件小东西去交换一个看上去很鸡肋但实则却有些许令人为难的东西。 但是!路明非算错了一点! 她的灵魂早在多年前就卖给了老板,现在,她的灵魂又被老板转交给路明非。 也就是说,路明非提出的交易,是用实际的东西交换了一个早就属於他的东西。 用【有】换【无】吗?哈基路,你这傢伙…… “成交!”酒德麻衣当场就应了下来,还伸出右手,勾了勾自己的小拇指。 属於是生怕路明非反悔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缓了缓才看明白酒德麻衣是想和他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意思,他迟疑的用小拇指勾了勾酒德麻衣的小拇指,心底已经开始觉得这个女人疑似有点幼稚。 做完了这一切,他別过头去,不看酒德麻衣闪著好奇萤光的瞳孔。 “你……有经歷过正常人的生活吗?”路明非低声问道。 酒德麻衣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明白。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白天工作,晚上休息,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小家庭。”路明非说,“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你有过吗?” 酒德麻衣咂咂嘴,摇头道:“听上去就很枯燥,很高兴我没经歷过那种生活。” “是啊,你是个杀手,是躲在社会暗处的『阴影』,自然没有过这种经歷,这就是你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路明非又伸手指著自己,“但我不是,儘管那些东西我也没多少,但我羡慕过,我曾经渴望的幸福就是那种生活。” “大街上隨便找一个人,都是值得我羡慕的人,他们都有著我没能拥有过的『幸福』……” “昨天的那个司机,也是这种人,普通人。为了柴米油盐奔波,赚钱养家,当我意识到他被你塞在了后备箱里的时候,一种强烈的情绪就从我的心底升起来了,我抑制不住它。” “我不知道原本的司机是否还活著,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后备箱里的到底是不是司机,亦或者是另一个无辜的路人,但我当时只能判断出一点——抢了车子把车主塞进后备箱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酒德麻衣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一闪而逝的灵感,她迟疑的、呆滯的缓缓皱著眉头,越皱越紧,艷丽的面容有些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 可惜那灵感最终还是一闪而逝。 这让她格外暴躁,再加上路明非那喃喃自语般的音量,更让她觉得厌烦。 她突然就想早点结束这次询问了。 “能不能抓重点说啊!路老板你的话好多誒!”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重点。”路明非道。 顿了顿,他继续用低沉的嗓音说著:“诚然,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记下车牌號下车以后再报警让警察处理,是最优解,但是……” “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做不到这么冷静的判断。”路明非说著,微微侧过脸,凝视著酒德麻衣,“我说,那个时刻,我冷静不下来。” 酒德麻衣在这个平静的眼神中,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如果警察找不到你呢?如果警察的动作慢了呢?如果后备箱里的傢伙已经奄奄一息耽搁不了多久了呢?” “如果后备箱里的人原本就在尽力挣扎的想活下去,但因为我做出了最优解,选择下车后报警,下一个转角他就被愤怒的你杀了呢?” “我对自己昨晚那不冷静的行动感到懊悔。”路明非顿了顿,“但我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 这句话就是盖棺定论了。 路明非打开推开琴盖,重新开始了手指的训练,酒德麻衣坐在他身边,沉默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听完这些话,酒德麻衣觉得自己得收回刚刚的想法了,她的新老板路明非,和以前的那个老板並不一样。 “经歷过昨晚的一切,你已经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一些超自然的力量了,对吧?”酒德麻衣突然问道,她艷丽嫵媚的面容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由不得我不信。”路明非说,“如果有的选,我想把那些事情统统忘掉,但你出现在我面前,就证明了那些东西一定会缠上我。” 和老板完全不一样,儘管手段相同,但驱动其使用手段的心是完全不一样的,酒德麻衣心想。 酒德麻衣这时才想明白,路明非说谎了,他对於“酒德麻衣的灵魂已经被自己掌控”这件事感到吃惊,但的並非不相信。 所谓的交易,不过是和他昨晚的举动一样,出自於他心臟中柔软的那一部分。 路明非不是在用【有】交换【无】,只是在变相的告诉她:如果他想要驱使自己,绝对会给予自己某些东西。这是灵魂和灵魂之间公平的互取所需,而非一方奴役另一方时的为所欲为。 魔鬼定下的事情,容不得人类反驳。 但路明非灵魂中的善良,让他拒绝这种奴役。 和纯粹的、不掺虚假的【恶】不同,她的新老板,灵魂中的【善良】,闪闪发光。 路明非拥有善良的灵魂。 此刻的酒德麻衣毫无保留、毫无疑问的坚信这一点,绝不反驳。 在小城严寒的冬日之中,来自於灵魂中的善意之火,让她感到温暖无比。 寒冬的进行时,也宣告著不远的未来,会有春日重临。 “对了,我这才想起来。”路明非突然大喊著,“昨晚让那个司机赶快跑的时候,我付了一千块封住他的嘴。” 他在酒德麻衣的眼前竖起一根手指:“怎么想都是你的错!你现在欠我一千块了!” 酒德麻衣:“……” 路明非是个神人,酒德麻衣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53章 入侵者酒德麻衣! 路明非上完钢琴课后,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柳淼淼看著他的背影,愣了一下,问道:“誒?你不在这里练琴了吗?” “不用,毕竟是你的琴房,经常让我占著也不是个事情。”路明非脚步停住,对她摆了摆手,“我在学校附近的琴行里租了一间小琴房,已经和老板说好了。” “那……以后都不用在这里练琴了?”柳淼淼有些迟钝,又问了一句。 “不用。”路明非说。 “那苏晓檣怎么监督你?”柳淼淼咂咂舌头,“和你一起去校外的琴行?” 话语脱口而出之后,柳淼淼顿时就后悔了。 並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句话说错了,而是因为她想像力太好了。 ——在一间任何探测器都找不到的小琴房里,灯光昏暗的可怕,男孩凭藉著自己与生俱来的乐感演奏钢琴,挥洒汗水和热情,而在角落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盯著他的一举一动…… 默默盯著他……死死盯著他……一直盯著他…… 有、有点可怕! 补、补药哇!她的好闺蜜不可能这么阴湿的口牙! 诚然,柳淼淼觉得苏晓檣不至於这么阴湿,但也得分情况。 柳淼淼已经见过很多次苏晓檣因为路明非而破例了,对於她来说,路明非似乎是很特殊的一个个体,观察路明非的成长轨跡能让她获得不少的“乐趣”,所以,苏晓檣能干出来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些事情,也合情合理! “你觉得我还需要她监督吗?”路明非望向她,语气里带著好笑的意味。 柳淼淼脑海里的画面顿时就变了,角落里那双眸子已然消失,她深深的鬆了一口气。 儘管连接这两个傢伙的奇妙情谊有些过於奇妙了,但总得来说,和她关係不大。如果她的好闺蜜不会因为这奇妙的情谊日渐阴湿,她的学生不会一直处於某双眼睛的阴暗注视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还有三天就要上台了。”路明非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钢琴最左边的白健,低沉的琴弦激盪起房间內的空气,“今天我弹得怎么样?” “比上次好多了。”柳淼淼撩了撩自己的长髮,淡淡的芳香从髮丝里泼洒而出,“看来最近几天你的確进步神速……突然换个环境原来还会让人有这种进步吗?下次我也试试……” 听著她的呢喃,路明非只能表示:“说换就换,太有生活了……总之,时间差不多了,明天见。”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別急嘛。”柳淼淼顿时皱著眉头噘著嘴,“一起唄,反正我在学校附近的那家琴行里也有钢琴课要上。” “不用。”路明非摆手拒绝,“我不是要去琴行。” “那你去干嘛?” “討债噠!” 路明非抬手虚握:“昨天,有个该死的傢伙说她身上没带钱,要今天才能给我。” “那人……给你钱?”柳淼淼迟钝的眨了眨眼睛,她正在分析路明非口中的“ta”究竟是男ta还是女ta。 “她欠我的!”路明非义正辞严,“明明一身高档名牌货,一顶帽子就要大几千,却连一千元的现金都拿不出来,非说今天才能把钱给我。” 柳淼淼又眨了眨眼,轻轻抿著嘴唇,双手忍不住的合掌抵住自己的鼻樑,將精致秀丽的面容遮住一小半。 她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深想之下不该讲,但是不讲又可能有点不太好。 因为路明非所说的內容听起来好容易让人误会的说。 明明前些日子才找她借过钱的,一次都只敢借八百块,还说要好几个月才能还,很明显,那时候路明非对於自己能不能赚钱是没多少底气的。 而那八百块不出一周就被路明非还给她了,还说自己干了件来钱很快的事情。 现在又说有人欠了一千块没给他…… 路明非,不会真的去当…… 不论要给路明非钱的人是“他”还是“她”,都很危险啊! 柳淼淼你不能再想下去了! 柳淼淼很用力的甩了甩脑袋,披在肩后的长髮隨风舞动,很没形象的盖住了她整张脸,活脱脱一副女鬼模样。 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慢慢將头髮重新理好,舌头有点打结:“那个……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要给你钱的那个人……她她她她白、白白嫖你了?” 路明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昨天和酒德麻衣的交易內容,他的確付出了一千块以及酒德麻衣所追问的答案,但酒德麻衣还没来得及兑现承诺,思来想去他觉得柳淼淼说的好像还真没问题。 一想到自己被酒德麻衣白嫖,路明非顿时就不好受了,清秀的脸颊渐渐扭曲。 柳淼淼对此,深感震撼! 看啊!她只是轻轻问了一句而已,路明非脸都扭了,还诡异的沉默了! 真被她说中了! 明明路明非为了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居然还要出现这种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柳淼淼今天就要当一回正义的伙伴!首先要用严厉的言语制止路明非这种墮落的行径,然后再和路明非一起找那个人把钱要回来! 不能让那一声声“淼淼老师”变成空话! 柳淼淼的眼神瞬间就犀利了起来,她直接了当道:“路明非,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不太好?” 路明非没懂她意思,疑惑的眨了眨眼。 “既然你喊我一声淼淼老师,那我就得承担起老师这个身份的职责,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你得好好听!” “一个人生活会很艰难,尤其是你这种还没完全脱离学校的学生,独自面对社会往往会更无力,我理解,我都明白的。”柳淼淼竖起一根手指,义正辞严,“但是!但是人都应该有一个底线才对!你怎么能……怎么……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墮落不会让你的生活变好哪怕一点点!” “这种事情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应该停止!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柳淼淼拍著琴盖就站了起来,儘管她比路明非低了半个头,但她觉得自己的气势已经超出路明非太多太多。 她当场就拽著路明非的手,把路明非往学校外面拖,並坚定道:“现在我和你一起去把钱要回来,以后如果缺钱了就和我说,我借给你也没什么,但是!绝对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不是姐们! 路明非一头雾水的被柳淼淼拖著前进:“我一没抢二没骗的,什么叫以后不能做这种事了?” “你还不懂吗?!”柳淼淼大声呵斥,紧接著小脸一红,声音小的可怕,“很伤身体的……” 这一点倒是说对了。 路明非摸了摸自己脖颈的创口贴,眯著眼睛,低声说:“你……看到昨晚发生什么了?难道说,昨晚你付完钱以后並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倒是跟了一小会儿吗……” 哈基柳,你这傢伙,居然如此阴湿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是推理噠!別小看我的洞察力!”柳淼淼大声道。 可路明非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太对。 他可是目送著柳淼淼离开之后,才和酒德麻衣开始对峙的,不可能被柳淼淼看见。 再加上柳淼淼的语气也有些不太对,刚刚她突如其来的脸红,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淼淼,应该是想岔了。 她的思维肯定是拐到了某个带有顏色的角落里去了。 路明非本想甩开柳淼淼的手解释几句来著,但他被柳淼淼的迷惑行为迷惑太久了,等到他意识到柳淼淼的不对劲时,他们俩已经到了校门口。 仕兰一大特色就是,当放学铃响起时,学校门口立刻会停好一辆辆豪车。 现在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豪车如云的校门口如今也显得有些冷清,只剩一辆赤红色的法拉利恩佐,停留在仕兰的校门口。 这辆车算得上是这两年出的最新款,流线型的外部结构诉说著它的速度和热情,与其说是豪车,不如说它是赛车。 但最吸引眼球的並非这辆赤红色超跑,而是倚著车前盖,吹著泡泡的女人。 是酒德麻衣噠! 布豪! 路明非在看见酒德麻衣的一瞬间,当场就想润了。 他可不想让別人知道他和酒德麻衣有什么关係,这种人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之內! 可他那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动作,以及他不经意间紧缩的瞳孔,被他身边的柳淼淼捕捉到了,柳淼淼十分確定,那个要给路明非钱的人,就在校门口,就在她正前方不远处。 然后柳淼淼就看见了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看著她的身后,抿起嘴唇微笑了一下。 淼淼老师熊熊燃烧的高昂气势,塌了。 第54章 杰斯提斯柳淼淼! 骗人的吧!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如此下流的表情下流的身材下流的姿势! 就是她没错,绝对就是她了口牙! 可是……这个女人也太太太太…… 柳淼淼紧紧握拳,她觉得自己的手指甲都快插进掌心的血肉里了,一股子不怎么钻心的感知在掌心蔓延。 哦,她没留指甲。 可都无所谓,她现在觉得心底莫名其妙堵得慌。 这份在心底浮现的拥堵错觉,是来自於“挫败感”,绝大多数女性在面对酒德麻衣时,心底都会有这种“挫败感”,酒德麻衣已经习惯了。 酒德麻衣唇齿间的超大泡泡“啪”的一声爆开,泛著点点昏暗顏色的丝粘著她的嘴唇,猩红的唇瓣的顏色被丝加深,黄灿灿的夕阳下,她的嘴唇呈现出另一种风情。 她將目光从路明非泛著厌烦神色的脸颊上移开,饶有兴致的打量著柳淼淼。 这颗营养不良的小白菜刚刚还怒气冲冲的拖著她的新老板赶了过来,现在见了她以后却突然焉了,心路旅程不难模擬。 唯一的问题是,柳淼淼为什么怒气冲冲。 误会了什么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脸色不是很好啊,小妹妹~”酒德麻衣舔了舔嘴唇上的丝,泡泡那特殊的甜味在她舌尖蔓延,在多巴胺的作用下,她忍不住轻轻眯了眯眼睛,“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柳淼淼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 “总不能管你后面那个人叫小妹妹吧。”酒德麻衣道。 路明非心底怒吼著酒德麻衣你最好不是,柳淼淼或许没分辨出来,但他听得懂,酒德麻衣的这一大段话里,除了那声“小妹妹”是和柳淼淼说的,其余的疑惑都是在问他。 而且,他也不是很確定,这声“小妹妹”到底是不是酒德麻衣玩心发作,在喊他。 酒德麻衣藏在缝隙之后的眸子,显现出几分迷离的神色。 严肃说明,这是因为尝到了甜滋滋的泡泡而下意识的反应,並非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你……”柳淼淼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酒德麻衣站在远处当个背景板的话,其实也还好,但真和她聊上那么几句,本就不怎么坚韧的柳淼淼顿时在心底噼里啪啦的打起了退堂鼓。 这个女人的压迫感,並非来自於精神层面,而是……肉体之间的差距! 柳淼淼突然抬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路明非完全看不懂她突然比这个手势的意义所在,酒德麻衣也是。 柳淼淼转过身,仔细的打量起了路明非,她本想看看路明非脸上是否会浮现出什么害怕的神色,或者是愤怒、恼火之类的情绪,如果路明非真的露出了那种表情,她一定会给自己加油打气,帮路明非把钱要回来的。 但,她却发现了另一个东西。 来自於路明非的脖子,那里贴了一张长长的创口贴,周边处的皮肤,还泛著些许红色。 创口贴下绝对是伤口。 是一条细长的伤口噠! 毫无疑问,绝对出自於面前这个妖艷女人之手。 柳淼淼顿时和路明非比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虽然路明非没看懂,但他觉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很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就是这么敏锐。 “柳淼淼,我们先去琴行吧,快到练琴时间了……”路明非往前走了一大步,拦在柳淼淼身前,对著酒德麻衣疯狂的打眼色,示意她快点离开。 可柳淼淼,展现了她的决心。 “他才十六岁!你不觉得有点太过分了吗!?”柳淼淼越过路明非再次直面酒德麻衣,很不满的大声说著话,“看著他脖子上的伤口,你真的不会有半点动容吗!?” 路明非此时隱隱约约的意识到柳淼淼到底想岔到哪里了,他急忙摆手:“別別別,这是昨天在车上不小心划伤的。” 酒德麻衣点点头,十分诚恳的说道:“我当时真的只是想玩玩的,没想到不小心划到他了,不会留疤的,我对自己的力道控制有信心。” 车、车上玩玩! 路明非脸都扭了,后颈处的汗毛一根根的集体起立——这个女人真的没意识到她说的话歧义有多大吗!? “你已经触犯法律了你知不知道!”柳淼淼对著酒德麻衣大声呵斥,“明明什么都不缺,却偏要诱骗无知的人,你的恶趣味实在是太糟糕了!” 酒德麻衣倒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她耸了耸肩膀,意思很明显。 她表示无所谓,爱咋咋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小妹妹你没半毛钱关係哦。”酒德麻衣说,“这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连接,你理解不了的。” 灵、灵魂!这个女人…… 眼看著这两个女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根本聊不到一起,亦或者是酒德麻衣已经猜到了柳淼淼到底在质询什么,只是她玩心起来了,顺著柳淼淼的意思继续往下暗示。 偏偏酒德麻衣还一句假话没说! 路明非黑著脸,拦在了她们之间:“第一,柳淼淼你別再说了,我没干什么卖艺又卖身的事情。第二,你也闭嘴!越描越黑!” “好噠!路老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酒德麻衣俏皮的眯著一只眼睛,抬手在自己的嘴边做出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路明非抬头望天,希望这场不知因何而起的闹剧最好现在就彻底结束。 他对著酒德麻衣伸出手,搓了搓手指:“一千块,你欠我的钱,快点还给我。” 酒德麻衣从怀里掏出一个女士钱包,摸出来一张卡,甩给路明非。 “密码是多少?” “你的生日哟~” “……” 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她就是在故意越描越黑的! 昨天没有狠下心来彻底赶走酒德麻衣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路明非心想,早知道就不提那一千块了,不然今天也就没这么多破事! 路明非將卡插进口袋里,转身对柳淼淼说:“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联想能力实在有些过於……奇妙了吗?” 柳淼淼脸色一红:“我这不也是……担心嘛……” “行,我谢谢你的好意。”路明非说。 他瞪著死鱼眼,拍了拍法拉利恩佐的车前盖,示意酒德麻衣帮他把副驾车门打开——早点离开最好。 酒德麻衣发动车子,对著柳淼淼招了招手:“再见咯小妹妹~” 在这辆赤红色的野兽离开学校门口之前,路明非突然摇下车窗,收敛了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铅灰色的眸子直直的凝视著柳淼淼,凝视著这个女孩儿。 柳淼淼还在因为自己的稀里糊涂的一通操作而感到些许懊恼,她挠著自己的头髮,脸上残留著尷尬和失落。 这两种情绪,说到底,都是因为他所產生的。 尷尬是因为路明非澄清的太晚了搞得柳淼淼像个小丑,而失落,更是因为他选择直接离开,搞得本就有些小丑的柳淼淼这下更小丑了。 可是,儘管过程全错,结果也没对,但柳淼淼的心意,路明非收到了。 这个女孩,是真心想帮他。 他和柳淼淼的关係居然有这么好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淼淼。” 柳淼淼茫然的抬起头,看著路明非的脸。 “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是真心的。”路明非说,“不是吐槽,不是无奈,不是埋怨。我的確感受到了你的好意,而且我也在真诚的向你道谢。” 第55章 替身使者是会相互吸引的…… 赤红色的超跑,於道路上疾驰。这种狭小的空间內,配上因车速飆升所带来的压力感,路明非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身下的坐垫,手指都差点扣了进去。 他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那些不太好的事情。 “没能坚定的再三强调让你远离我,肯定是我做过最错误的选择……”路明非的脸色难看极了。 酒德麻衣的话语尾巴里,轻微向上挑著:“路老板,你才多大,十六岁?十七岁?你以后的人生还长,说话不要这么绝对。” 这句话路明非没接,未来是人类看不见的光景,酒德麻衣说的很有道理。 但他由衷的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做出更错误的决定。 路明非的视线集中在窗外的光景,儘管有些模糊,但路明非凭藉著在这座城市生活多年的经验,轻鬆的判断出了一件事情——这不是去他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发现了呀?要去你的新住所哦~” “……我没有搬家计划。” “不,你有,一定会有的。”酒德麻衣摇了摇头,“我和薯片只不过是把这个即將下达的决定提前了。” 路明非撑起身子,皱眉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別想著岔开话题,我需要你正面回答,这是【命令】噠!” 他的眸子紧紧落在酒德麻衣的脸上,接下来酒德麻衣说话时,每一个微表情他都会额外关注。 “你还不是信了那套『路明非已经掌握了酒德麻衣灵魂』的说辞……”酒德麻衣呢喃著。 女人妖冶艷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迟疑,路明非能分辨出来,那不是说谎的表情,而是在酝酿词汇。 “路老板,你能看出来吧?我拥有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能力。”酒德麻衣顿了顿,“常人难以理解的反应速度,和身材完全不符合的爆发力,还有……” “降低存在感的能力,让人下意识忽视掉你的存在,以一种【无】的形式自由自在。”路明非说,“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你当时差点骗过了我的眼睛。”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並说:“言灵·冥照,言灵周期表中序號为69,半径十米內自由扭曲持有者周边的所有光线,製造出类似於隱形的效果,而降低存在感这一点,源自於我从小接受的训练……” “你先別解释那玩意儿!”路明非猛地一抬手,“奇怪的名词和知识以一种我很抗拒的姿势进入了我的大脑,我得先缓一缓……” 沉默良久,路明非生无可恋的抬头,凝望著天窗。 他揉著自己的太阳穴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强暴了……” 不论是言灵·冥照,还是言灵周期表,他刚刚尽力在遗忘这些东西,可惜失败了。 因为好奇。 没人能对世界的真面目说不,人类的好奇心会促使人类不断向著“真实”追寻。 儘管路明非觉得自己特別想过那种平静的、充实的、不被人打扰的生活,但当他站在世界的神秘面纱之前,他也会像看见了毛线团的哈基米一样,忍不住向前伸出手。 “你继续,我挑著听。”路明非说。 “被你打断了一次我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你让我重新措一下词。”酒德麻衣的余光一直在路明非身上,可谓是亲眼目睹了他从无奈、抗拒,到摆烂、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过程。 十分有趣。 顿了顿,酒德麻衣说:“『路明非想过那种的生活』从你察觉到我的言灵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偽命题了。这种非常规的能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好了,像我们这种人,从出生起就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我们生来就有凌驾於他人之上的力量。” “可是,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异於常人往往意味著……孤独。” 闻言,路明非十分不自然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我们依旧是人类,但却融入不了人类,所以我们这种人,总会在不经意间靠在一起,缓解那种从血管里蔓延出来的『孤独感』。不论善恶,不论敌友,也许在马路上和你不小心撞到一起的人,就是你的同类。” “所以呢……”酒德麻衣將方向盘打了一个超大的弧度,剎车踩死,赤红色的流星在道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焦痕,“这座小城市里谁也说不清楚还有多少同类隱藏,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向你我靠近,万一是敌人呢?路老板你难道想將麻烦带给那些无辜的人吗?” “这不是你的性格吧?你可是那种会为了后备箱里的无辜人员而头脑一热的人。” 而路明非,在听完这一切之后,却突然十分反常的轻鬆了起来。 他忍住笑意,並说:“你说了那么多,总结一下无非就是『替身使者是会相互吸引的』,身为日本人你肯定能听懂这句话对吧?可这和我有什么关係?我不是什么替身使者,不是你的同类。” “从出生开始就拥有著凌驾他人的力量?抱歉,我还真没有。”路明非一副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的表情,“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衰一点,我对此有清晰的认知。至於孤独……我並不觉得自己孤独。” “真的吗?路明非,你捫心自问,你说的都是实话吗?”酒德麻衣弯起唇角,那是一个危险的弧度,“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去否认这些不同於常人的东西呢?” 路明非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酒德麻衣便打断了他,又说道:“为什么你明明只是个跑六七百米就要累瘫的弱鸡,却在短短的半个月內成长为能一口气跑完三千米的人?” “为什么你一次次压榨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不顾一切的往前,可最后那些举动並没有给你留下伤痕,反而倒头一睡之后立刻恢復?” “为什么你明明对音乐完全没感觉,却依旧能凭藉著努力以常人错愕的速度在这条路上进步?” “为什么这些事情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能完成?” “为什么羡慕那些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 “为什么经常躲在阳台上凝望这个城市?” “路明非。”酒德麻衣鬆开方向盘,凝视著前方的豪华別墅,语气带著遗憾的气味,“在努力之外,有解释不了的事情,你明明知道这一点才对……” 路明非抱著双腿,缩在副驾驶座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这句话就是默认了,酒德麻衣心想。 她轻声说:“整栋都是你的,你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路明非下车了。 酒德麻衣坐在车上,轻柔的抚摸著方向盘。 这些事情她並不想就这么告诉路明非,因为它们无疑象徵著一件残酷的事实,路明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通通来自於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而非他在【觉悟】之下闪闪发光的灵魂。 黑色幽默的意味太浓重了。 滴—— 酒德麻衣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提示上是一个空號,她已经见过很多次这个號码了,自然知道是谁打来的。 “老板。” “第一,我不是你的老板。”电话那头的人上来就是一句否认,接著又说,“第二,谁让你告诉哥哥这些事情的?” “他迟早要知道的。”酒德麻衣说。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酒德麻衣小姐,身为兵器的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做这种事情……你经歷了什么?这种低级错误可不像是你能犯下的。” 酒德麻衣哽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无权知道,毕竟你不是我的老板。” “有意思……”电话里传来几声轻笑,“好吧,那我就不问了,接下来我要和你说有关於事实的部分了。” 酒德麻衣凝视著路明非的背影,没有回应。 “谁告诉你哥哥是混血种了?” “啊?”酒德麻衣愣住了,一头雾水又一脸懵逼。 “在命运的交匯点到来之前,他是且一直是一个普通人。”魔鬼低声笑著,恐慌爬上了酒德麻衣的心臟,“你说谎了,酒德麻衣,只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否定了他坚持做正確的事的一切意义。” 那些黑色幽默般的遗憾和同情,化作一个大大的巴掌,酒德麻衣感觉自己的脸被那个巴掌重重的来了一下。 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 第56章 人性觉悟之日 “你只说对了一点,那就是孤独。” “可他孤独的来源,却並非是无法融入人群,而是无法定位自己。”电话那头的声音,带著些许无奈,“这一点你可能不太懂,我简单的说一下,原生家庭的原因。” 魔鬼好似已经浮现在酒德麻衣眼前,她甚至能看见瘦小的身影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这几年的经歷让他一直找不准自己的定位,迷茫和懵懂將他剥离於人群之外,这才显得他既孤独又彆扭,和血统无关。” “酒德麻衣,你犯错了。” “酒德麻衣,你第一次的反抗,出於『人类』这个身份而非『武器』这个定义,但你的反抗恰恰起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作用。”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倒也还好,可惜……” “麻衣酱~现在,有没有觉得心臟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了?呼吸困难,头脑不清晰,视线也开始模糊?” 酒德麻衣闭紧双眼,低垂著头,握拳重重的敲了几下方向盘。她捂著自己胸口,高耸的胸脯因为呼吸的加速,而不断上下浮动。 “那就是愧疚,回归『人类』之后,你就拥有了这份愧疚感,不断折磨你的愧疚感。” “现在,你要为了这份愧疚,而做出一些你以前根本想不到的事情了……” 魔鬼的声音,从满是嘲讽,变为冷漠无情。 “酒德麻衣,恭喜你。” 电话被掛断了。 明明说的是恭喜,酒德麻衣却无法从他的声音里听见半点恭喜的意味,反倒是无穷无尽的讽刺盘旋於耳边。 而更要命的事情是,她无法感觉到半点被魔鬼夸讚为“人类”的喜悦感,只有不断蔓延的失落情绪在心底蔓延。 她得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一切。 这是酒德麻衣脑海里不断浮现却又不断被她压下去的想法。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原因很简单,“没有命令也要做些什么来挽回”这本身也是人类会有的想法,而非兵器应该有的思维。 魔鬼在宣布真相之后,她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第一次作为人类思考,第一次顺从自己心底的想法,第一次享受自由选择的权力,却酿就了一个无知的谎言。 路明非所坚持的一切是有意义的,那都是出自於令她惊艷却又不敢渴求的、善良的灵魂。也出自於路明非那份令她羡慕的觉悟,这种因为觉悟所衍生出来的幸福恰恰是令她垂涎欲滴却又触碰不到,。 在那份不受污染的善良之下,她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自己做决定,自己驱动自己行事,不管是想要告知路明非世界的真相,还是想藉此让路明非不用再沉浸於孤独之中告诉路明非他还有同类,这都是酒德麻衣想要达到的目的。 可她错了,从错误的论点中得出的结论並非真实。 还要继续吗? 酒德麻衣目光空洞的注视著方向盘,她在思考要不要去和路明非解释这一切,可她又担心,被无知包裹的她会再次犯下错误,从而再次伤害那令她不敢触碰的灵魂。 她明明已经不再是魔鬼的利刃,却又无意中做了魔鬼刺向路明非的刀子。 咚咚咚—— 车窗被人重重的敲了几下,酒德麻衣顺著声音的方向望去,夕阳下,路明非脸上的阴影被拉长、加深,她有些看不清路明非的表情。 酒德麻衣下意识的向著侧面挪了一下身子,那是逃避。 她居然会因为愧疚而逃避!酒德麻衣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不过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她应当做些什么才对。 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哪怕只是道个歉,说句漂亮的谎话,打个哈哈说刚刚都是开玩笑的我现在送你回去之类的,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她不能继续伤害那份令她羡慕却又不敢触碰的灵魂。 酒德麻衣摇下车窗,常年的训练能让她摆出任何表情,自然到连魔鬼都看不出来真假。 她轻鬆地笑了笑:“路老板找我什么事情?需要用的上小女子的地方儘管吩咐哦~” “两件事。”路明非双手抱胸,“第一,我暂时看中了一个房间,但我找不到被子,你不会是想让我睡木板吧?都大別墅了就別这么寒酸。” “多大的事情。”酒德麻衣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再过一会儿家居用品就会被送过来,你到时候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顏色和款式就行……另外一件事呢?” 路明非摸了摸下巴,嘖了一声,又说:“关於你刚刚说的话……” 酒德麻衣胸口一紧。 她很想打断路明非,但她又不能。 魔鬼是对的,这份愧疚感会让她从酒德麻衣变成热锅蚂蚁。 “向我道歉。”路明非说。 酒德麻衣:“?” “你说的这些东西全是胡扯。”路明非道,他单手撑著腰,摆出一个奇妙又诡异的站姿,像是漫画里的人物走了出来,“你如果是想要自由就直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把你的灵魂还给你了,根本不需要用这些胡扯的东西来搅乱我的脑子。” “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因为我的確觉得自己很笨,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灵魂,你必须为你刚刚所说的那些话道歉。”路明非顿了顿,“那些话太过分了,我可是在跑道上不知道摔倒过多少次,在琴房里不知道手腕疼得动不了过多少次,才练成的这一切。” “你完全否定了这一切,必须道歉!” 酒德麻衣的喉咙,哽住了。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像她这种人,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也会有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的时候。 真好啊,路明非不相信这些,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怎么还在沉默?非得我放你自由,你才肯道歉吗?”路明非皱著眉头,“能放我不是早放了吗?我说『路明非放酒德麻衣自由』,这句话完全真心,有发生什么吗?” 语言,也是一种力量。 酒德麻衣清晰的感知到,在路明非话音落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轻盈了许多,那是枷锁崩断后的自由感觉。 她的灵魂已经被释放了,只因为路明非隨口的一句话。 “对不起啦路老板!是我自作主张你千万不要生气我这就好好道歉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噠!”酒德麻衣双手合十,脑袋重重的低了下去,儼然一副被说中心事以后委屈求全的模样。 “你的这点小算计在我面前无所遁形。”路明非轻蔑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酒德麻衣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神情已经重归平静。 她自由了,她现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完自己的一生。 但比起自由,她现在更渴望另一件事情——离那个已经觉悟的灵魂更近一些。 人类所追求的一切不过是安心,她也在追求那份安心感。 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她这种人,註定要追寻闪闪发光的灵魂。 不,倒不如说,她渴望那【善良】的灵魂。 在那个下午,在路明非展现出灵魂的本质时,在那个时刻,她可能已经自由了。 当她想追求那份【善良】时,她就已经復活了,以人类的身份復活。 酒德麻衣,渴望路明非的灵魂。 第57章 柳淼淼!你为什么只是看著!? 本著节日就要放假,放假就要好好休息的教学方针,仕兰中学在这一点做的很好,元旦晚会定在了一二月三十號晚上六点开始,开完就放假,不折磨学生,也不折磨教职工,双方都轻鬆。 今天,就是三十號。 同学们各有各的事情,中午饭点时分,教室里冷清的嚇人。 路明非撕掉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张纸,所有的计划已经执行完毕,今天就是最后的登台时刻。 老实讲,他並不觉得紧张,也不担心失败。 所谓觉悟,就是在自己行走的道路上,保持平静,他就是这样想的。 视线兜兜转转,最终停留在第一排的两个女生的背影,路明非的眸子顿了一下,又別了过去,不再看她们。 苏晓檣和柳淼淼。 不知道在聊什么,他很好奇。 两个女生坐在前排窃窃私语,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他已经察觉了那两位的聊天內容肯定和他有关,但是…… 既然是避著他,那他就没必要凑过去了。 路明非,放弃了思考。 “你难道就没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吗?”柳淼淼说著话,眼神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路明非,很快又收了回来,还缩了缩脑袋,“不!特別奇怪的说!” 苏晓檣漫不经心的用指甲銼磨著指甲:“详细说说你的看法。” “也……也不是说我的看法什么的……”柳淼淼顿了顿,小声道,“感觉他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誒,然后整个人都有点……那个词该怎么说来著?精明?” 苏晓檣愣了一下:“精明?精打细算吗?还是说喜欢在一些地方耍小聪明?” “不是。”柳淼淼摇著头,她抬手比了一个双引號的姿势,“更……贬义一点。” 柳淼淼想说的是阴沉,儘管路明非以前就挺阴沉的,但那是“阳光的阴沉”,外表上大大咧咧,底子里却沉默寡言。 现在的路明非,属於是演都不演了。 以前明明经常能在路明非脸上见到不带脑子的傻白甜笑容的,现在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活成了面瘫,有表情,有情绪,但没有多大波动,笑也是轻笑,难过也是嘴角向下歪一点。 想到这里,柳淼淼又嘆了口气,声音小到只有她和身边的苏晓檣能听见:“最近的钢琴课,气氛超级低气压……” “很正常。”苏晓檣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膀,“他已经快把所有的不良嗜好全部戒掉了,不打游戏,不看小说。睁眼就是做题练琴跑步,闭眼就是打盹睡觉,他还健健康康的活著已经算很坚强了。” 苏晓檣顿了顿:“那句话该怎么说来著?人不可能一边逼著自己毫无放鬆时间,还能一边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话说,你担心他干什么?” “誒!”柳淼淼当场坐直了,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他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学生吧?我有点在意也没什么奇怪的!” 苏晓檣凝视著她的瞳孔,並说:“你並不知道那些事情对吗?有关於他的第一次尝试。” 柳淼淼:“?” “不知道就算了。”苏晓檣无趣的別过脸去。 苏晓檣觉得,自己算是目睹了路明非整个转变过程的人,她对於路明非的心路歷程並不关心,只在意转变前后巨大的反差,这种变化让她觉得有趣。 非常有趣。 有个很奇妙的问题,路明非为什么会如此割裂?短短的半个多月,整个人完全大变样。 苏晓檣觉得自己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她猜到了原因,但不想告诉柳淼淼。 与其说路明非变得沉默內敛了,倒不如说他完全没变化,只不过是外放的言语转变为內心对自己的质问。 路明非从自己对叔叔一家人做的事情里获得快感,但也因为这份快感而感到恐惧。他在这份快感中沉溺,同时他也担心自己以后就会慢慢变成那种习惯工於心计玩弄人心的人。 下手快,算计足,但是软弱。 他所做的一切远远没有达到【报復】的层次,只是想拿回原本就属於自己的东西,甚至,对於之前所受的伤害既往不咎。他就像是握著一把锋利刀刃的审判者,对著自己的生活狠狠斩下,之前属於之前,之后属於之后,没有瓜葛也没有关联。 人类,是一个矛盾的生命体,路明非是个矛盾的人。 不用太久,路明非便会从这种矛盾中清醒过来,到时候他就变成了触网弹起的网球,具体会变成什么样,苏晓檣也不知道。 但她只需要知道一点,在这个时间段,迷茫的路明非,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如果要重新介入路明非的大脑,让其听从命令,只需要她简单的推一把。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掌控者依旧是我。”苏晓檣用柳淼淼能听见但听不清的音量呢喃著,“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什么都没变。” “你说什么?没听清……” 苏晓檣没有再和柳淼淼多说了。 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也就是路明非的身旁。 接著,她轻轻敲了敲路明非的桌子,目光灼灼的盯著他,並说:“路明非先生,有考虑过元旦过后要做什么吗?” 路明非原本还在神游天外呢,在刚刚那段时间里,他做了一件自己以前经常做但这段时间没时间做的事情——发呆。 放空大脑的感觉真是奇妙。 苏晓檣的话语让他惊醒,他愣了一下,答道:“考虑过啊,趁著假期休息几天,然后备考期末。” “很好,现在你没考虑过了。”苏晓檣说。 路明非:“?” “今晚的演出不会出任何意外,你肯定能大获成功,对吗?” “你不说这话就不会出意外,你这个话一说出口,感觉像是在给我插旗子……” 两人聊天时没有刻意压抑过音量,坐在第一排的柳淼淼此时就听得清清楚楚。 她刚刚还说感觉路明非最近话语越来越少越来越正经,结果现在苏晓檣只用了两句话就让路明非变回了那副时刻抓紧机会吐槽的模样。 这、这是苏晓檣的什么特异功能吗?!好厉害! 眼见著苏晓檣已经再次a了上去,而柳淼淼选择——原地不动! 柳淼淼,在旁边看著,一言不发! 第58章 约定超人路明非 柳淼淼没有继续在一旁omo,意识到这里的一切即將和她无关之后,她立刻就起身离开了。 毕竟也是到饭点了,再不吃饭就要饿疯了的说。 听著柳淼淼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路明非的耳边,苏晓檣的声音一併挤了进来。 “我们聊聊元旦过后的事情。” 苏晓檣没理会路明非的吐槽,她目视前方,那並非柳淼淼离开的方向,而是一个空位。 那个空位的主人,最近忙的很,由於某人不再前往文学社,並拒绝提供帮助,各种事项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文学社社长的头上。 路明非顺著她的视线,一起看向那个空位。 “关於她的事情。”苏晓檣意有所指。 “和她无关联。”路明非说,他不急不慢的翻开书本,仔细阅览夹在书页之中的五线谱,“元旦之后的所有事情,和她都没有任何关係。” 苏晓檣觉得路明非所说的这句话多少带点黑色幽默的讽刺意味。 的確很可笑,路明非在迟疑中,挣扎著喊出的那句“我想”,恰恰是因为陈雯雯,而在此之后,路明非的所作所为又让他觉得,和陈雯雯没有任何关係。 青少年多变的感情,很有趣吧。 “你似乎忘了最一开始,我们定下的约定。”苏晓檣说,“我帮你提升自我,扭转风评,然后,你要去追她……你后悔了吗?” 路明非仔细一想好像苏晓檣说的有道理。 但是,苏晓檣在话语里,隱没掉了一个重要的条件。 “你帮我追她,是因为你要追赵孟华。”路明非顿了顿,“容我问你一句,你后悔了吗?” 苏晓檣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当时,你是清清楚楚说过,你想,並且让我帮你,把『想』变成『要』的。但是……我有说过那种追赵孟华的话吗?” “我的记忆没出问题,我对於自己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苏晓檣食指向下,轻轻点了点木桌,课桌见证过她和他曾经的交谈,“我说的是,为了自己的风评不受你的影响。” “但你的真实目的不就是这个吗?”路明非紧皱眉头。 “不是的哟~”苏晓檣轻笑著否认,“这只是你的猜测,毫无证据的猜测,不能构成『事实』。你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我为什么帮你,我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没有那么复杂,她只是想看见陈雯雯吃瘪罢了。 但路明非,从利益上分析过,从心理层面上分析过,甚至连苏晓檣曾经放话所以要说到做到这一点他也想过,但唯独他没往人际关係上想。 苏晓檣討厌陈雯雯,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计划依旧在进行!还没到最后的终点!”苏晓檣缓缓转动视线,直视路明非的眼眸,“还是说,你现在想违约了?” 路明非:“……” 沉默片刻,路明非摇了摇头:“没有的事,约定就是约定,双方要一同遵守才对。” “所以……”苏晓檣拉著一道长长的空白,她为自己未说完的话语,留下足够的时间,直到她捕捉到路明非眼底的那份情绪流动。 表示自己愿意继续被操控的情绪流动。 路明非太软弱了,所有和他產生过情感连接的人,他都无比珍重,生怕这份连接断开。路明非把她当成了重要的友人,这恰恰是路明非犯下的失误,当她用“友人的约定”来说事的时候,路明非就会屈服。 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人,一切都没超出自己的掌握,苏晓檣心想。 窗外的阳光,斜著切过女孩儿细长绵密的睫毛,点燃出几分璀璨的亮色,这抹亮色重新在路明非眼中绽放。 路明非眯起了眼睛。 如果抱著欣赏美的態度来对待苏晓檣的话,苏晓檣的確是个完美的艺术品,但当他稍加思索之后,立刻就会惊讶的发现,这份完美下藏著的瑕疵。 那是从心底不断蔓延生长的操控欲望,和这份“美”完全不同,属於“丑陋”的那一部分。 毕竟,人类是一个矛盾的生命体,没有人是完美的。 “你意下如何?” “我遵守约定。” 苏晓檣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路明非从笔记本里撕下的那最后一张纸,慢慢描绘出一个巨大的矩形,最后,指尖停留在矩形的最前端。 “这里就是观眾席,陈雯雯今晚会坐在这里。”苏晓檣说,“第一排的正中央,那原本是我的座位,现在想想,我就勉为其难的把位置让给她吧,毕竟是约定,约定是两个人一同遵守的东西。” “她有撞见过你在夜跑,但她从未聆听过你的钢琴,对吧?”苏晓檣顿了顿,“让她沉迷吧,她这种文学少女最容易对这种满是文艺气息的东西著迷。” 路明非沉默的看著她的一举一动,直到苏晓檣的话音停止,良久没了后续,他才问道:“没了吗?” “就这些。” “那你呢?” “我?拭目以待就可以了,隨便站在哪里。” “不。”路明非摇了摇头。 苏晓檣顿时眯起了眼睛:“你在拒绝吗?拒绝遵守约定吗?” “我说的是你,你可不是隨便站在哪里就行了。”路明非说。 他拿起水笔,將苏晓檣用指尖缓缓点出的矩形,画出形状,又在矩形之上,画下一个大大的椭圆。 “这里是观眾席,那么这里就是舞台了。”路明非指了指那个椭圆,並说,“钢琴独奏时,登台的一般都是两个人,一位负责演奏,一位负责翻谱。” “你……”苏晓檣一时失语。 “你来替我翻谱子。”路明非的声音冷静,坚硬如顽石,“想要置身事外的话,那就別遵守约定了,正好我也不是很想遵守。” 在苏晓檣还没开口说话时,路明非抢占先机,又说:“你要想好,如果你拒绝的话,就证明了是你先行破坏了这份约定,你才是撕毁约定的罪魁祸首。到时候……別怪我不按计划行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苏晓檣难掩情绪,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为什么一定要我一起上台?为什么不让我置身事外呢?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 “你在用『约定』操控我,对吧?你成功了。”路明非低声说,“一次成功的操控,前提条件必须是操控对象真的在乎你或者和你有关的事情,只有这样,目標才能心甘情愿的被你操控。” “这是一次实验,纯粹看你能不能接受我提出的要求,那就是『和路明非一起上台演出』。” 苏晓檣低头不语,她已经认清了路明非这个实验的本质了。 这是阳谋。 如果她不答应,那就证明了她並不在乎和路明非的约定,正式脱离了路明非的陷阱,但路明非也可以藉此完全脱离她的掌控。可如果她一旦答应了,却恰恰说明她和路明非一样,是一个心甘情愿被操控的目標。 要么是完全的上位者,要么是模糊不清的平等者,路明非在逼她做选择。 有意思,很有意思,这样的对峙才有趣。 “我答应了。”苏晓檣沉声道,但话语却挑起了尾巴,“不过这真的好吗?真的要让陈雯雯看著我们的配合吗?” “和她无关,这是我们之间的【战爭】。”路明非微微前倾身子,吐出的气息掠过苏晓檣的耳垂。 上架感言 原本这本书是要在3月20號左右发出去的,但是呢……出了点意外……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復活战爭,我將內容完完全全的改了一遍,终於从小黑屋里逃离,但是又造就了一个问题。最佳的时间错过了,而且,由於完完全全的改动,导致一些以前的想法现在似乎很难再用上。 所以,这又是一本没大纲,边写边想的一本书,新书期也出了点意外,现在的成绩比较扑街…… 可明天就要上架了喵! 如果有老读者看过我的上一本书,自然知道那本书的结局其实不怎么样,我只能是勉强圆回来了,只能算一个稍显糟糕的结尾。 在那时,我承诺过,我要重新写一次,不为了成绩,再写一次。 我要给笔下角色们一个更好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没有那么多纠缠不清,也没有那么多阴暗血腥的仇恨,我希望他们能活在一个更轻鬆的世界里,这就是我最初的愿望。 从一开始,我將这本书的基调,定义为恋爱喜剧。 不管过程如何,我都要保证,我不想在这里继续留下痛苦的刻痕,我希望我笔下的那些角色能够走到名为【幸福】的终点,或许不用经歷那么多痛苦,他们就能走到对岸。 既然现实不完美,为何不在书中描绘一个更美好更理想化的世界? 我在尽力操作,挽回我糟糕的、冷漠的文风,將故事的节奏导向轻鬆愉快又夹杂著男女主角互相头脑战的风格。 这真的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这本书的风格突然如同割裂一般碎成了两半,前一段好好地,后一段突然开始互相算计。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误,一方面,jojo入脑了,另一方面,我迫切的渴求变化,但却忽略了剧情衔接。 这些割裂感我会在后续里慢慢补救。 而有关於本书中所描绘的,一个全新的、不同的路明非,我要做出部分解释。 在阅读任何故事的时候,人们总会被某个角色所吸引,大多数时候是主角。人们欣赏他的意志和所作所为,为他倾倒。 说迴路明非,原著中,他是否有人格魅力? 答案是必然的,他拥有人格魅力。 他与大多数主角完全不同,他是个懦弱无刚的、得过且过的、畏惧前进的人,从头到尾,他一直是这样,一切都没改变。 但是,他依旧拥有著能感染读者的那一部分。 很多人说,是因为在路明非身上,看见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那段渴望情感交织却又不敢前进,渴望出人头地却不敢吶喊自己想法,他身为一个矛盾的集合体,让很多人照到了镜子看见了自己。 我曾经可能也是如此。 为什么这样一个在广义上完全属於“废物”的主角,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和在乎。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这只会沦为对他的咒骂和侮辱,以及对原著悲剧的痛恨。 剥离掉那些负面评价来看,我勉强能给出一个答案——善良。 路明非拥有著善良的灵魂。 哪怕是天生的恶种,也会被善良温柔的灵魂所吸引。 他的確没有多少勇气,也习惯把真实想法埋进心底,比起前进更爱逃避,但无法改变的事情是,他拥有著令人瞩目的善良灵魂。 可能有人说他废物,说他懦弱,说他龟,但无法否认,他的善良让他不能像其他故事中的主角那样,隨意伤害別人,做事时他考虑的往往更多,思索的更多。 我在上一本书的结尾时,借主角之口,诉说过对於原著路明非的看法。 在很多时候,我认为路明非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他没能做到更好,身为主角却没能做到更好,於是就有了那么多悲哀。 那就让他做到更好——这是所有以路明非为主角的同人文中,所拥有的共识。 既然江南写了那么多无可挽回的悲剧,写同人的作者自然要为了自己爱的、热爱的角色和故事,挽回一点悲哀。 人终究是要依照著自己的想法,为自己做一点美好的事情,这就是幸福。 我个人是十分在乎这本书的成绩的,实不相瞒,本人凭藉这个吃饭,自然想多挣一点钱。 但是,我又很矛盾的不想在乎这本书的成绩。 这本书诞生的初衷,是由於我上一本写的不怎么好,我希望弥补自己的过错,才敲下键盘,拼凑出一个全新的故事,所有的人设全部推倒重来,所有的故事全部重新回归起点。 我想著,哪怕这本书的成绩差了,我也得把它补完,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结局。 这就是我的【觉悟】,因为有了这份【觉悟】,我能在这本书的成绩不理想的情况下,依旧坚定的选择坚持下去。 我能在我的坚持中,能在故事的发展中,获得我想要的幸福。 这就是所谓的【觉悟者恆幸福】。 扯远了…… 再次聊回这本书。 请读者老爷们相信我,我一开始是真的打算只写甜甜的恋爱故事,掺入一点流行的网络梗,玩点母鸡卡之类的抽象活,但是写著写著就写偏了,虽然我在尽力往初衷上靠近,但故事还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些许偏差。 比起“恋爱怪兽路明非”,现在这本书的节奏更像是“路明非的奇妙冒险”。 要是哪一天路明非觉醒了“天堂製造”也別太惊讶…… 郑重声明,主角不是大反派噠! 有关於路明非的【觉悟】,我很难用一些具体的词汇去形容描绘,我对这个角色的全新面貌的理解,暂时也只停留在一个模糊的大概。 如果非要我形容的话,大概是: 为了达成目標,在这个过程中付出过再多也是值得的,达成目標是为了变得更好,而变得更好的这个过程,確確实实就是“正確的事”,路明非想要做“正確的事”。 的確,在世俗意义上,这有些蠢…… 但我在无意中,初次刻下这个设定之后,我便爱上了这个特质。 我在书中也表达过主角的想法,什么叫“做正確的事”,很简单,当人生这辆列车在下坡路上疯狂疾驰时,坐在主驾驶位子上的人,应该踩一脚剎车。犯错了就纠正,墮落了就制止。 现实中,没有人能一直正確,只能是在当前的处境下,做出一个相对正確的事情。 但故事不同,如果故事不能寄託人类最美好的思想,那为什么需要故事这个东西? 我渴望在我笔下诞生一个坚定的灵魂,那抹“坚定”,会和他灵魂中的“善良”同样耀眼。 多的话,就不再多说了。 明天上架,我会用下面一大段话表达我的行动力,那是老读者们都知道的行动力。 我曾经日更万字持续过两个月,但没能拿到徽章。第一次打断是在持续的第二十六天,论文问题,导致那天只更新了四千字。第二次被打断是自己的问题,持续了二十一天后,第二十二天更新了九千八百字,没算好字数。 所以,既然能看到这里…… 五月十七號求求读者老爷们给个首订喵!对我这种扑街作者真的很重要喵! 首订不够均订就不够啦!均订不够成绩就不好啦!成绩不好作者不仅会饿死还会躲在被子里哭啦! 求求你们明天给个首订吧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第60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上) 第60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上) 陈雯雯静静的等著晚会的开场,她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原本属於苏晓墙的位置,被苏晓橘强行给了她。 真的是强行的!她是被苏晓墙一把拽过来的! 根本不给一点反抗机会的说·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偷偷带走。 最近她过的还挺充实,很无厘头的忙碌,忙著忙著就特別充实了。 吹过堂的晚风,爬上了她的发梢,她轻轻压了压自己头上的青色发卡。 被风撩拨的是髮丝,她却压著发卡,听上去或许有点奇怪,但这就是她下意识的动作,本能驱使看她,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与其说是压著发卡,倒不如说,是用手掌盖住从上方倾斜射来的光线,她不会知道, 在舞台上搭建好的布景里,有两个人顺著光线看向了她。 “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上面?”首先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略显瘦削的男孩,他的语气里带著疑惑。 “十四班对他们搭的景没多大自信,要找两个体重差不多的人当一下小白鼠,帮他们试一试这个高台的强度。”回答他的是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女孩,语气轻鬆。 听完了苏晓墙的话,路明非倒也不担心这个高台的稳固程度了。 他对自己的同桌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如果这玩意儿质量不过关,苏晓墙不可能走上来。 而他真正想问的是,苏晓橘拉著他一起上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苏晓墙没正面回答亍,这个女人喜欢藏东西。 路明非选择帮苏晓墙回答。 “这里的视野不错。”路明非顺著灯光眺望了几下,“每个角落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也是我愿意上来的原因之一。”苏晓墙说。 “对啊,站在这上面,就会让人有一种俯视眾生的错觉,你就喜欢这种感觉。” “瞒不过你呢,路明非先生。” 路明非停顿了一会儿,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结,又將西装的扣子解开。 当他得知苏晓墙没有那种把自己骗上来然后推下去的想法以后,整个人都轻鬆了不少。 他的视线,在陈雯雯脸颊的憎懂期待混杂为一体的神色上,停留了几秒钟,这个细节被他身边的苏晓橘捕捉到了。 “这一点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她?”苏晓墙注视著坐在第一排正中央, 抬手轻轻压著发卡的陈雯雯,这种动作谁来做都是平常模样,唯独陈雯雯,这动作让她有了一种柔弱的美感,“难道是因为她看上去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望?” “第一印象很重要。”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他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点著,像是在打节拍,“刚上高中的第一天,我那天第一次见到她还有你,当时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苏晓:“—“ 她肯定是记得那一幕的。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本著自己可是骄傲的白天鹅伟大的女王之类的古怪想法,苏晓难得有了点打扮自己的兴致,了一个多小时点唇补粉,还精心挑选了一套夺人眼球的短裙。 儘管这种行为和她的性格不太像,但哪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想贏得旁人惊艷的目光呢?她这么做很合理才对。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品尝周围人的惊艷目光,所有的好心情便被某个煞笔败光了,那个傢伙完全没看见她,站在她身边跟个猪哥似的指著陈雯雯小声说这以后就是咱们班的班了。 別管路明非那天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冒犯了她,就会被她记住。 苏晓墙自认为是个记仇的人,所以这个事她可以记一辈子,以后得了阿兹海默症都不会忘。 还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很自信那天的陈雯雯绝对没她夺人眼球,所以第一印象很深到底深在哪里了她请问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苏晓墙撇了撇嘴,轻轻喷了一声,没接话。 “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路明非將目光重新移到她身上,“但我当时的確只专注看她没心思看你了。” “为什么?因为你眼晴小?『目光短浅”先生?”苏晓墙一字一顿,语气里没什么波动,但这份怨气很好的传达给了路明非。 路明非觉得苏晓墙现在有一种上了十二个小时班以后还得再加十二个小时班的美。 “她给我的感觉是那种很阳光温暖的,所以我就没看见你。” “我可以更阳光更温暖,只是你瞎了没看见。” 路明非突然捂著嘴笑了一下:“更阳光更温暖?还挺会演戏,你是那种人吗你就阳光温暖上了?” “阳光和温暖会有的,但肯定不会给你。”苏晓墙对著他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了几下,“我不给没眼光的人好脸色看。” “这可说不准。”路明非顿了顿,小心的將自己的头髮向后授了一下,垂下一撮骚气的前发,“很多时候我还是很有眼光的,只不过这份眼光带著滤镜,而且比起更加靚丽的容顏,我其实更看重內在。”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那天的滤镜全给陈雯雯打上了,所以没看见她。 “哦?”苏晓墙嘲讽意味满满的弯起嘴唇,“假设你的面前现在就站著一个女孩,满脸麻子身材矮小四肢不协调,但她善良的如同圣母玛利亚转世,你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忽视掉其他人,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路明非:“..—” 只是为了反抗他才说的那些显得道貌岸然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苏晓墙点破了。 嘴没明白,打脸倒是来了。 苏晓橘的嘴巴的確厉害,他这种嘴笨的人肯定是槓不过。 不过,路明非不觉得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现在,就站在这里,在这个高台之上。”路明非轻轻拍著安全护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就是那个长的一般但是心地善良如圣母的女孩吗?” 这话苏晓墙肯定是不会正面接下的,路明非知道,这个女孩在任何一个方面都不会承认自己比其他人差,不论是內在,还是外貌,任何贬低她的话语只会被她完全否认。 “不是。” 路明非的嘴角勾起了愜意的笑容:“对的,你完全不是那种人,所以我不会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 苏晓墙摇了摇头,隨意说道:“为了诡辩而诡辩,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一点。”路明非竖起手指,“你在言语里设置的所有【陷阱】我都看破並踩进去了,而且全部挣脱。而我设下的【陷阱】,你看破了所有却一个都没踩—在这方面是我贏了。” “你贏在哪里了我多嘴问一句?『愚蠢”吗?”苏晓墙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笑容又不像是笑容,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好吧,算你贏了。” “是勇气和决心,有勇气踩进你的【陷阱】,並且有决心挣脱你的【陷阱】。”路明非插著腰,摆出了一个奇妙的站姿,“看来在这场【战爭】里,是由我先下一城。” 路明非转身离去,踩著搭建起的楼梯,一步步向下。 他的声音,停留在高台上,於苏晓墙的耳边盘旋。 “我心情好,所以想送你一个坏消息。”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你穿的裙子是暗紫色的,我记得很清楚。” 沉闷又轻鬆的脚步声渐渐拉远,苏晓墙很是费解的皱著眉头,不断思索著那一天的场景。 她记得,陈雯雯那天穿的是素白色的长裙,陈雯雯就喜欢这种东西,没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 关键在於,白色和暗紫色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顏色。 “他刚刚到底是在强调自己的眼光其实很不错,还是说——.”苏晓墙皱著眉,颇为异的抬手,指著自己,“夸我?现在才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晚了?” 第61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中) 第61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中) 后台。 时间紧迫,柳淼淼端著谱子站在路明非面前,一页一页的翻开,一页一页的讲解,细致到到连某个小节中的第几个音符路明非容易出现失误她都会格外强调。 话越说越多,嘴巴越说越干。 可柳淼淼觉得自已停不下来,那些从心底涌上来的担忧感,恰恰是紧张的证据。 她,比路明非还紧张! 明明登台的人不是她才对! “还有还有,这些只是技术上的问题,最重要的感觉!明白吗路明非?!感觉噠!”柳淼淼的眼睛睁大,厉声强调,“绝对绝对要注意感觉!你要是敢把《冬风》弹出春意盎然的感觉,谁都救不了你!” 柳淼淼放下谱子,语重心长:“我要是劝你上台別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上台肯定会紧张。你只要发挥出平常上课时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状態就可以了,每个人都是这样,舞台上和平常生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场合。” 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学生哦!“第一个”这三个字像是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似的,一想到等会儿路明非要上台,她现在都恨不得自己阔步走上去昂著头说大家好我是路明非的分身今天我来演奏萧邦的《冬风练习曲》。 求求你啦路明非,一定要好好弹,千万不要给你的淼淼老师丟脸口圭! “下雨了。”路明非说。 柳淼淼愣了一下,將谱夹合上,眨眨眼晴。 如果这里是二次元的漫画世界,路明非一定能在她头上看见一个超大的问號。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下雨了,你没听见吗?”路明非看向窗外,雨滴一枚枚的砸在窗台,奏起一阵里啪啦的爆鸣。 “然后呢?” “没了。” 柳淼淼听著室外稀稀拉拉渐渐拉起的雨幕,很费解的抽了抽嘴角:“我嘰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你別告诉我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放心。”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都记在脑子里了。” “你最好是!”柳淼淼歪著嘴,一脸不满。 南方的天,真的是说变就变,白天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到了晚上,在大家都热烘烘的挤在室內,吹著温暖的暖风,偏偏又下起了雨。 突如其来的阴雨,是有气味的,只要被察觉到了,那就逃不掉。 不管身处何地,是否有遮挡风雨的顶棚,那湿冷的气味都会慢慢浸透皮肤,气味会钻进鼻孔。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路明非心想。 阴冷的雨,配上琴弦奏响的狂风,足以掀起听眾的鸡皮疙瘩。 高跟鞋敲击著后台的地板,清脆的响声,一点点挤进耳朵。女孩双手捧起自己礼服的长长后摆,缓步前来。 “准备一下,马上就到你了。”苏晓橘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这倒让路明非很好奇,儘管他不觉得紧张,但一些身体上本能的反应还是抑制不了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既渴望登上台前,又恐惧將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 可他完全听不出来苏晓橘是否紧张,平日里他也感受不到苏晓橘有过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难道这个女人天生就没感情吗? 什么石头人? 已连接到墨菲特全球共享网络?脑子呆滯到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自己应该紧张? “总感觉你在想什么很不礼貌的事情。”苏晓墙站在他身边,微微前倾身子。 路明非的面前是一面镜子,如今镜子里的倒影,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苏晓橘的身影,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由柳淼淼和路明非本人分享。 小声提一嘴,柳淼淼占了百分之五,露出了一双懵逼的双眼,完全搞不懂状况似的。 她本人,被突如其来的苏晓墙,挤到了角落里。 路明非对著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你也会读脸术?”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晓墙好看的眉毛微微了一下,又十分不满意的盯著路明非的手。 倒不是因为路明非没好好修剪指甲,而是因为路明非在这个关键时刻,摸了他自己的脸。 妆了· 上台前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 登上舞台就要有身为表演者的职业素养,如果把失败的妆容暴露在聚光灯下,不仅不尊重登台演出的机会,也不尊重等待的观眾。 路明非毫无自觉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读脸术吗?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路明非先生,能不能专注一下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比如说你马上就要登台了。” “我很专注这个事情。” “那你还破坏自己脸上的妆?!”苏晓橘重重的敲了一下路明非面前的桌子,“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脸上的一切都会呈现在聚光灯下,任何的瑕疵都会破坏既定的『完美”!” 路明非突然笑了一下:“看来你还是很紧张的,没比我强到哪里去。” 很好,看来苏晓橘还没完全变成石头人,她还是有情绪波动的。 比起他,苏晓墙其实更紧张,不过他和她都是那种能把想法好好的藏在心底的人。 只是这深藏的紧张在他无意识的微操下暴露了。 “现在,劳烦一下完美的苏晓墙女士。”路明非看向她,声音压的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帮我补一下粉底吧。” 他的咬字很有讲究,“完美”二字,被他特意用重音强调了一遍。 苏晓墙心头一紧,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拉开抽屉就开始帮路明非的脸上重新补粉。 这是她的矛盾,从理性上来考量,这时候她不该有任何举动,任由路明非求爷爷告奶奶最后像条失败的野狗一样登台,將那些他或许在意或许不在意的瑕疵,全部暴露在聚光灯下。 但是她接受不了这种事! 如果是路明非单人上台的话她能接受,但是等会儿是她和路明非一起登台! “我抓到你的【弱点】了,苏晓橘。”路明非感受著鼻尖处蔓延的粉底香气,低声呢喃。 儘管是误打误撞试出来的,但不抓白不抓。 苏晓墙同样低声回应:“別高兴的太早,【战爭】才刚刚开始还有,你的妆是谁画的?” “柳淼淼。” “丑死了,完全不適合你的脸。” “她听见了会很伤心的。” “她听不见。” 苏晓墙回想著刚刚在高台上,和路明非的交谈,突然勾起嘴唇。 “截至目前,你今天一整天只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让我帮你补一次妆。”苏晓墙说,“你的眼光也不算特別差,至少知道谁更全能———-坐好。” 话尾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决,苏晓墙双手压在路明非的肩膀上,强硬的让他不准乱动。 紧接著,女孩用嫻熟的手法,將他容貌上的优势用妆容勾勒出来。 短短一两分钟,路明非几乎认不出来镜子里的人是谁。 “时间紧迫,將就一下吧。”苏晓墙对此不算特別满意。 “果然化妆是邪术—.”路明非低声吐槽。 “哼哼——你现在上台一定能將那些人嚇一大跳。” “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高兴不起来——” “无所谓,你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一柳淼淼,向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接著,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白皙的小臂,又紧紧的看向镜子前低声交谈的两人。 她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经过反覆確认,她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 不、不对!!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没有做梦才对!! 路明非和苏晓墙,这两个人关係这么好吗?! 柳淼淼以前只觉得这两个人的关係很奇怪,初见时她都以为路明非不知情的情况下混进字母圈了,可现实又告诉她並非如此,路明非和苏晓橘大概只是一对关係奇怪的朋友。 但是。现在的距离完全不应该是友人的距离! 第62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下) 第62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下) “下面有请——” 陈雯雯打了个哈欠,没怎么听清主持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听见周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嬉笑声。 应该是喜剧吧,小品相声之类的,她是这样想的。 但是如果是喜剧的话,这也太安静了,卓別林吗? 在久久没听见舞台上的声音之后,她有些困惑的揉了揉眼晴,想越过聚光灯去看看舞台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突然,她听见周边一些同学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瞬间。 就是这么一瞬间,她也看清了舞台上的两个人。 苏晓墙如同一只骄傲的白天鹅,白皙的脖颈下,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她微微昂著头,骄傲和自信几乎就写在了她明媚的面容上。不论是走路的姿势,摆手的幅度,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让她变成了舞台的掌控者。 每一双眼睛,都被她的一举一动所深深吸引1。 她的身边,还跟著一个粉面少年,清秀的容顏下掛著平静的微笑,见到他的第一眼, 陈雯雯同时想起两个词典里的四字词语一一丰神俊朗、呆头呆脑。 別问为什么会有“呆头呆脑”,因为陈雯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少年这会儿偷偷的走了一下神,双眸瞬间空洞,又回归正常,又瞬间空洞。 真是熟悉的感觉—— 一男一女的配置,很標准。 只是这个男孩是谁?陈雯雯只觉得他眼熟,但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要时间,闪电在陈雯雯脑海中划过,盪起一片惊讶错的涟漪。 跟苏晓墙一起上台,自己很眼熟应该是路明非吧? 肯定是路明非了这他妈是路明非?! 陈雯雯难得在心底爆了句粗口,她惊讶的捂著自己的嘴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什么动作说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错。 “这这这这个男人是“不是吧?没道理吧?!” “別嚇人啊—我的心臟受不了啊!” 在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中,陈雯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会错的,她绝对没认错。 就是路明非。 “是路神人噠.” “居然是路明非” “给这小子装到了——” 在观眾们的注视下,路明非放下了苏晓橘礼服的超长后摆,和女孩一起对著台下深躬。 然后,抬手示意苏晓墙先走向钢琴。 一点点舞台上的绅士风度。 看著舞台上路明非的举动,台下的部分观眾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很是愜意的鬆了一口气,放鬆了下来一一尤其是男性观眾们。 主持人报幕时说的是联合演出,再加上那么一台三角钢琴,肯定是一个人弹一个翻谱。 至於是谁弹?肯定不是身为观眾的他们,更不可能是路明非。 路神人嘛,大家都熟悉,要他打音游还行,真要上场弹钢琴—认识琴键就算成功。 然后,他们就看见,路神人坐在了琴凳上,轻轻调试了一下高度,双手悬停在琴键上方。 补、补兑!! 路明非要干什么?! 苏晓墙呢?救一下呀苏晓橘!別让路明非弹口牙! 不要让他触摸琴键口圭!! 比起周围同学们的惊讶错(不想看路明非装杯),陈雯雯其实还好。 她真的还好。 虽然现在她的下巴已经有点合不上了,但那並非是因为【路明非要表演钢琴】这件事,而是因为【路明非原来长这样】。 一时间,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看著路明非的侧脸,胸口总觉得堵得慌。 路明非早说自己长这样,以前她肯定会多看几眼。 趁看现在也可以多看几眼。 但总有些不满足的说—形容一下,大概就是以前她的面前摆著一盆沁人心脾的鲜,但她从来都没发现过,现在那盆鲜被摆在了阳光下,所有人都能看见,所有人都能品尝它逸散出的芬芳。 很有可能,在某个瞬间,那盆鲜可以独属於她,可以被她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观赏。 无关於分享或者不分享,只要是人终归会有这种想法。 礼堂內,那些呢喃般的低语声,渐渐平息。 认识路明非的人都想看看路明非到底能弹出个什么样来,不认识路明非的人也很好奇,这个一出场就引爆全场的男人到底能做到什么样。 儘管,任兰里不认识路神人的人,算极少数。 “你在深呼吸吗?”舞台上,苏晓橘的手指,搭在《冬风练习曲》的五线谱的第一个小节,轻声问道,“现在才想起来紧张,是不是太晚了? “我在等待。”路明非同样回以轻盈。 “等待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说对了。” “呵啊——” 路明非在等待一个时机。 他等看,雨滴声响彻自己双耳的时机。 渐渐地,观眾席內又有许多人,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他们用各种各样的表情表达出了同一种意思:我就知道路明非这小子干不出来什么当眾装唄的事情。 这小子,多半是躲在钢琴后面紧张到发抖,甚至有可能都忘了要怎么弹! 舞台上的苏晓墙,平静的注视著路明非悬停在琴键上的双手,微微眯起眼睛。 她低声说:“我当没听见你刚刚说的胡话,你现在就可以起身和我换个位置,你来翻谱,我来演奏。” 滴答苏晓橘的声音,再一次,清晰的走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 “如果你害怕了,就不要触碰琴键,我来接手这次表演。”苏晓墙说,“同理,你也就失去了继续【战爭】的资格。” 她这次的语气,其实並不冷漠,相反,她在用温柔和路明非交谈。 滴答在胜利面前,苏晓橘突然就不怎么在乎胜利了。 比起看著路明非失败,她现在更想让这场演出进行下去,並走到名为【圆满】的彼端。 滴答- “我听见了。”路明非说。 时间,好似凝固。 苏晓墙睁大了眼睛,她从没在路明非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她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表情。 像是烈焰迅猛燃烧,但却是在深夜里,迷途者身边的柴堆上燃烧,又像是山崩地陷, 但却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塌陷出一条清晰的、不存迷惘的道路。 她现在,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冉冉升起的【觉悟】,这份出自於路明非意志里的、一直被她所忽视的【觉悟】。 那是路明非灵魂中最坚硬也最柔软的一部分。 琴键,被奏响了。 是静悄悄的中低音。 延音踏板被路明非紧紧掌握在足尖,中低音的悄然逝去,便进入了平静的和弦和旋律,让一切都归於平静。 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被路明非拉长、减缓。 而在这时,大礼堂的墙壁上,镶嵌著的一块块的玻璃,竟然有了些许颤抖。 琴声陷入了沉默般的停顿,所有观眾都如同被捏住了心臟,忍不住去聆听,聆听那琴弦震动时,泛起的、愈演愈烈的玻璃颤抖声。 突然,清脆的响声,赫然响起! 是暴雨。 是难得一见的超大暴雨! 路明非深吸一口长气,在暴雨猛烈敲打窗台的瞬间,他正式按下琴键。 他右手手指,不断跑动的十六分音符,完美和雨滴砸在玻璃窗的声响契合节奏! 冬日的狂风暴雨,蕴藏在他右手的跑动之中。 逃避不了的阴冷和潮湿,还有那呼啸的狂风,在琴声和雨声共舞的交响之中,钻进了每一位听者的心房。 在这期间,路明非的左手重重砸下,低沉又猛烈的小调主和弦,在雨滴之外,响彻云霄。 左手和弦的琴声,就是【深陷冬日狂风暴雨之人】的怒吼。 自然的无情,和人性的挣扎,在琴声中达成了诡异的协和,一次次的加深,一次次的强化。 苏晓墙的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她是距离这场“冬风”最近的人,那短暂的、挥之不去的湿冷雨滴和呼啸寒风,在她的耳边刮奏不止。 第63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完) 第63章 安魂曲奏响沉默(完) 柳淼淼觉得自己的心臟,被人用力揪住了。 蛋糕了— 错了—. 路明非这个傢伙,搞错了!!! 这是萧邦的《冬风》哇!不是贝多芬的《暴风雨》! 怎么能把《暴风雨》的情绪带入《冬风》呢?! 这下一定要被苏晓墙嘲笑了·· 明明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明明自己千叮哼万嘱咐不要在“情绪”上犯错,明明路明非还保证都听进去了。 但是,怎么融合出来了这么个玩意儿呢? 舞台上的路明非可管不了柳淼淼的那么多想法,他很投入,但也很冷静。 苏晓尽力维持著平静,並跟著他的速度,一页页翻动谱子,成功是让演出走进了最后的尾声。 一曲终了。 以上行音阶结束,清脆又轻盈的高音轻轻跳跃著,將狂风彻底抹除。 同时,窗外的暴雨,渐渐熄灭了愤怒,归於安详的平静。 路明非觉得,自己一定是得到了【神】的帮助。 所有的一切,都在配合著他,完成这次万眾瞩目的演出。 台下,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有些迟钝的停留在刚刚那震颤人心的琴声里,哪怕路明非已经准备起身鞠躬下台都没反应过来。 苏晓墙深吸几口气,格外惊异的看向路明非:“很震撼的一场演奏,你为这一个多月的努力,画上了一个——很圆满的句点。” “不是完美的句点吗?追求完美的女士?” .... 苏晓墙也停留在刚刚掠过的狂风暴雨之中,但她毕竟也是舞台上表演者的一份子。 表演者在演出时,要全身心投入,但在演出完成之后,又要瞬间抽离自己的所有情绪,不能停留在角色之中。 所以,为了当好一个优秀的表演者,她能瞬间压下心底徘徊不定的震惊。 她平静的对著路明非摇了摇头:“並不完美,你藉助暴雨一起,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但是—你的技术依旧不过关,有些许小节演绎的依旧不够好,情绪也算不上完全正確...” “你是错误的演绎出了冬日的狂风,但是—— 但是依旧很精彩,苏晓墙心想。 演奏出来的东西,已经不是她看著路明非练习过的《冬风》了,而是路明非自己演奏出的《冬风》。 这次的演出,在苏晓墙看来已经超出了计划,甚至是將那些一板一眼的计划全部都丟进了垃圾桶里。 她制定的计划,被路明非全部丟进了垃圾桶里! 但是!但是她无法否认,路明非做的很好,在这种场合这种环境下,路明非已经把自已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最好。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路明非没有违背自己的初衷,路明非在尽力变得更好。 有关於【约定】,从一开始,路明非就没有违背过。 路明非平静的看看苏晓墙,没有说话。 他在等待,等待【平静】陷落的那一瞬间,因为他深知,在苏晓墙的【平静】外衣自我崩塌之后,这场【战爭】他就贏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纯看陈雯雯是不是像苏晓橘说的那样了。 苏晓想忽略掉路明非的平静目光,但舞台之上,只有他们两人。 聚光灯下,没有多余的席位。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避开这目光。 “但是—”苏晓墙艰难的吐出语句,每一个字的吐出,她都觉得喉咙如同刀割, 但是,你已经已经—” 女孩紧紧咬著自己的下唇,素来不外显自己情绪的她,此刻竟也有些动摇般的颤抖。 路明非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没必要再继续了。 他站起身,也扶著苏晓橘起身,在女孩耳边低语:“但是,我·—们已经在力所能及的所有地方做到了最好。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收拾一下表情吧,准备鞠躬下台了。” 路明非很有分寸的提了一句“我们”,这场演出的成功肯定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战爭】是独立於外的一方面,【战爭】不能是他否认苏晓橘协助的藉口。 一切的一切,还是要归功於女孩那漫不经心的、轻飘飘的一句“需要帮忙吗”。 但是啊,这也恰恰说明了一件既定的事实,苏晓墙此刻才肯认同的事实。 他终於和苏晓墙,达成了【平等】的关係。 演出大获成功,但功劳並非完全是苏晓橘的敦促。而是由他掌握的天时【即將落下的暴雨】、地利【所有人都专注的盯著舞台】、人和【没有几个人认为路明非能演奏好曲目】,三个要素共同奠定了这次的成功! 领先者,是他路明非噠! “是—”苏晓墙如梦初醒,缓缓站直了身子,收敛起显露在面容上的错,“还要谢幕,还差最后一步“ “是的,还差最后一步。”路明非说。 他和苏晓墙一起,走在台前,深深一鞠躬。 他用著苏晓橘无法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了一句谢谢, 可能是感谢帮助他的天气之神,也可能是在感谢柳淼淼的教学。 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致谢的,並非观眾,並非天气和柳淼淼。 而是苏晓墙。 女孩需要他扶著走下舞台,看来这次打击,让她有些不太好受。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得不承认,路明非在超脱计划后,变成了一个她无法掌控的人。 在他们身后,观眾席的沉默突然被一声清脆的拍手声打破。 来自於第一排的正中央位置,是陈雯雯率先鼓掌。 紧接著,排山倒海的掌声,衝击著他们的背后。 “这次的演出一定会大获成功,这就是我们的共识。”路明非提著苏晓墙礼服的后摆,在她身边低声说道,“掌声就是祝贺我们的礼炮—-你的下一句话是一一是的,恭喜你,路明非先生。” “是的,恭喜你,路明非先生。”苏晓墙刚说完,便立刻皱紧了眉头。 “恢復过来了?”路明非挑著眉头,將后摆递到苏晓墙手中,“你应该说,恭喜我们。这是我们的胜利,並非我一个人的执著。” 他站在苏晓橘身前,幕布后的光亮有些昏暗,將路明非脸上的影子拉长,但流露出来的並非阴暗,而是给他的脸上抹上了几分真诚。 在昏暗的光线之下,路明非展露出了真正的自己。 “我不想跟你玩什么勾心斗角的算计了,说实话,挺累的。”路明非活动著自己的肩膀,“你已经操控不了我了,毕竟———” “毕竟你永远都有奇妙的想法。”苏晓墙打断了路明非的话语,並把他未说出口的补充完整。 女孩顿了顿,低头说道:“我知道了,【战爭】已经结束了—你贏了。” “no!”路明非突然大声否认。 苏晓墙:“?” “还没结束呢,还剩下一点尾巴没收回来呢!”路明非伸手指著她,一脸凶恶的模样,“你挑的嘛,非要让陈雯雯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她刚刚绝对『心动】了,儘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我的確清清楚楚的看见了。” “怎么想都是你的错!”路明非扭头离去,像个闹彆扭的小孩子。 苏晓墙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突然捂著嘴笑了。 这是真真正正的笑容。 “路明非!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记住是不是?!” “淼淼老师你听我解释——“” 不远处,声音传来,苏晓墙听完笑的便更欢了。 第64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上) 第64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上) 路明非了好几分钟,可算是让处於气头上的柳淼淼平静了下来。 儘管他知道自己演奏出的情绪,是有偏差的,但架不住效果好。 演出成功了,一切都没事,弥补错误什么的,等他失败了再说吧。 “这次算你走运。”柳淼淼轻轻拍著自已波澜起伏不算特別剧烈的胸脯,“不能再有下次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说著,路明非还揪了自己的耳朵。 啪嗒一一声静悄悄的、但却无法让人忽视的脚步声,在路明非身后响起一一有人站在了路明非身后。 从声音上判断,路明非得知这是一个男子,背著某种重物,所以皮鞋鞋跟印在后台的木质地板上时,发出的声响有些沉闷。 “很棒的演出,非常棒。”站在他身后的人,声音有些低沉,“和雨声达成了微妙的共鸣,你所表达的情绪,震撼人心。” 与其说低沉,倒不如说,那人就是这种中低声线,如果进了合唱团发展,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低音。 可惜这个人不可能加入合唱团。 路明非还记得那张节目单,排在他后面的便是楚子航。 所以,他只一瞬间就得出结论,站在他身后的人,是楚子航。 他脸上浮现出一股微妙又奇怪的笑容,是瑟的笑容。 楚子航矣!这是楚子航!楚子航夸他了他还不能骄傲一会儿儘管楚子航的夸讚的確让路明非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路明非没有过多交谈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他和楚子航,不熟, 礼貌性的回一句就行。 “谢谢,祝师兄演出顺利。”路明非收回外放的情绪,小声回应。 一边说著,路明非一边转身,对著楚子航摆了摆手,一副“不用多说了感谢您的夸奖您快点走吧”的意思。 “我下个月要出席一场新年音乐会,缺一个钢琴伴奏。”楚子航顿了顿,平静的看著路明非,“你能来吗?以你的情绪演绎能力,一定能把听眾的听觉完全调动。” “不不不,师兄你別以为我多厉害,我只是个半吊子。”路明非连连摆手,“今晚也只是凑巧了,与其说是我的能力强,不如夸夸天气,如果你真的缺一个钢琴伴奏的话....” 路明非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听见了一声退后的脚步声。 平底鞋,体重轻盈,身材娇小。 柳淼淼噠! “这里这里,柳淼淼一定是一个比我更合適的人选,我的钢琴都是她教的。” 路明非小跑两下,一把拽住了悄悄退后的柳淼淼,把她往身前一推。 《挡箭牌》 柳淼淼的心臟,瞬间提到了胸口! 纳、纳尼! 被推出来了! 毫无保留的面对楚子航! 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没补妆! 楚子航打量了几下快成了烧开的开水壶一般的柳淼淼,又看了一眼路明非。他印象里,这两人的关係,应该没有这么好才对。 至少没好到路明非可以隨意的、不过脑子的和柳淼淼有身体接触,並把女孩推到自己身前,柳淼淼也在这种身体接触下没表现出什么抗拒。 他记得,那个有暴雨的下午,在自己拒绝柳淼淼的邀请后,路明非不知道从哪里蹄了出来,请求柳淼淼能不能捎自己一程,然后被柳淼淼以两个人住所的方向不一样所拒绝。 明明他正准备喊住路明非,想说自己可以销路明非一程,可路明非在被柳淼淼拒绝后,拿著书包遮住脑袋就跑了。 路明非迎著暴雨就冲了出去,像条自由又勇敢的野狗。儘管这种比喻不太恰当,但楚子航也找不到比这更適合的形容来描绘那天的路明非了。 柳淼淼,这个女孩,他有点印象,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过,只是有印象而已。 他有印象的人太多了。 楚子航不准备邀请柳淼淼。 邀请路明非一起,纯粹是因为刚刚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以及將琴声揉搓进雨中的路明非,他被唤醒了一点点以往的记忆。 以他的性格,被人拒绝了就算了,他也不会再纠缠。 但今天,他难得想破一次例。 数年来,唯独今天,他好像再次回到了那个雨天,感受著暴雨的低吟和男人的咆哮。 就当是为了刚刚的那场雨,和那场演出。 “你的钱包掉了。”楚子航突然说。 他的视线穿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柳淼淼,直视柳淼淼身后的路明非。 路明非顿时如坠冰窟! 別啊!酒德麻衣还的那张卡还在他的钱包里! 他的钱! “补药哇!一千多—” 路明非焦急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口袋,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件衣服是为了演出才租来的,他压根没把钱包放在衣服里。 楚子航在骗他? 为什么?为什么楚子航要做这种事? 而楚子航,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和我一起出席下一个月的音乐会,我一共要演奏三首曲子,你负责帮我弹钢琴伴奏,三首曲子的钢琴伴奏都由你来弹。”楚子航说。 不容拒绝也不容反驳,这种语气素来是路明非討厌的,尤其是在他已经明確说过拒绝的情况下。 路明非紧皱眉头,觉得楚子航这个人,疑似是有点.—-虾头。 “楚子航师兄,我真的不—” “一首曲子一千五百元,这是报酬,排练时候的食宿我全包。”楚子航又说,“都不是什么特別难的曲目,我只是还个人情帮忙客串暖场。” “成交!” 路明非突然就觉得楚子航不下头了,他很是热情的和楚子航握了握手,“包在我身上就好!” 儘管路明非不算特別缺钱,但这种钱,他觉得自己能赚,而且赚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能自力更生的情况下他就不用去想那张银行卡了,不想那张银行卡,就不会想起和自已分別多年的野爹野妈。 柳淼淼只觉得视线突然模糊了一下,她还没从“脸红的泡泡茶壶”形態下退出来,突然就又被人挪动了几个身位。 刚刚她眼前还是楚子航的正面,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路明非的背影。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著路明非热情的和楚子航握了握手,就差给楚子航来几个飞吻了这这这!这种事情·补药哇! 她的学生路明非不可能是变態噠! 而且,为什么要对看楚子航耍变態口圭!? 掌声奏响之时,楚子航迈著沉著的步子,稳重的离开了后台,只留下一个冷清的背影。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柳淼淼下意识追问路明非。 路明非耸耸肩膀:“身为独立生活的高中生,是时候该为生活费而忙碌了一笔生意噠。” 同时,他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柳淼淼身上。 柳淼淼被他看的有些恶寒,向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这样看著我?”柳淼淼抚摸著自己小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好噁心矣—— 路明非双手合十:“淼淼老师·能不能——” “別別別!有话就好好说!”柳淼淼浑身不自在的颤抖了几下。 路明非的喉结,没有半点规律的突然上下懦动了一下,低声恳求:“能不能,再教我一段时间?” “哈?” 《路明非想白》 第65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中) 第65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中) 【selfmedicating,cravingpunishment.】 【blamingmyselffora worldonfire.】 【自我治癒,渴望惩戒。】 【自责带来一个燃烧的世界。】 耳机里响著激烈的重金属音乐,每一个鼓点敲击的瞬间,楚子航便要尽力伸展自己的双腿。 他的身下压著瑜伽垫,身体和瑜伽垫所接触的部位只有臀部。 腹肌撕裂者,用腹部的力量维持整个身体的平衡。 卷腹每组一百个,自行车式前后各一百个,青蛙动作一百五十个——— 远超常人锻链时的训练量,准確的说,普通人类要想达到他给自己定下的训练標准, 基本上不可能。 这种训练量,哪怕是他,也会觉得精疲力竭,肌肉翻涌著抽筋一般的疼痛。 但是,楚子航,依旧面无表情。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在训练,还是说像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所歌唱的那样,自我惩罚。 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处於崩溃的边缘,而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一股奇妙的【生命力】, 又会让这受损的、濒临崩溃的肉体重新恢復,並且楚子航能感觉到,在这样一次次的自我摧残之中,他的身体素质在一点点的变强。 那是一种很清晰的感知,就像是吃了饭以后会有的饱腹感,大口喝水之后涌上来的满足感。 嘀嘀- 楚子航身边的闹钟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训练时间,结束了。 他吐出一口漫长的气息,像是想要把纠结在胸口里的鬱闷和烦躁全部吐出去。 有时候他会很羡慕现在的路明非,说起来可能会有很多人觉得可笑,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当他看著路明非在跑道上,托著疲惫的身躯,爬也要爬到终点的举动。在那个瞬间, 就在那个瞬间! 他真的十分羡慕路明非,羡慕路明非的坚定。 因为路明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在凭著自己的【觉悟】,一步步的向前,和他完全不一样。他的前进,只是因为自己需要前进,可前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並不知道。 每个人所看见的楚子航,只是一个剪影,是“別人家的孩子”,真正的楚子航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楚子航关掉闹钟,推门离去,一手拿著时刻不离身的网球包,一手提著硕大的大提琴琴盒。 琴盒由玻璃钢打造,坚固非凡,只有一个缺点一一重。 不过对於他来说这就不是缺点,普通人觉得很重很沉的东西,他拿起来就像是脱裤子撒尿一样轻鬆,如果有需要,他还能拿著这玩意儿舞上两圈。 他已经和路明非约好了地点,就在距离仕兰中学不到几百米的一家琴行。 现在,他要开车过去。 楚子航,十七岁,没有驾照,也不喜欢车。 等到他赶到琴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险些没绷住脸上的平静。 路明非,身上背著重重的书包,单手做伏地挺身。 他十分费解的看了一眼路明非身边的钢琴,珠江立式,不是什么新款式,价格在一万元浮动。 也就是说,这里的確是琴房,不是健身房。 一时间,楚子航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在干什么?”楚子航把网球包放在自己的脚后跟,並问道路明非喘了几口粗气,艰难道:“在等你的途中顺便锻链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为了演出而拼命练琴,今早起来我照了照镜子,前段时间练出来的腹肌轮廓已经快融为一体了。” 顿了顿,路明非又幽幽道:“这可是很恐怖的——— 楚子航现在对於仕兰里有关於路明非所有的传闻,有了初步的理解並支持。 哈基路这傢伙,的確脑迴路不太正常。 “我不建议你这么练。”楚子航推开琴盖,轻轻触键,他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半响。 接著,他继续说道:“对你没好处,在没基础的情况下,这样练只会伤身体举个例子,舒曼的生平你了解过吗?” “完全不了解。”路明非撑著身体,冷汗在额前滑落,“不,我连舒曼是谁都不知道。” “钢琴家舒曼。”楚子航说著,莫名的疑惑涌上心头,“你会弹钢琴居然不知道舒曼吗?按照正常的学习流程,他的曲子应该在萧邦之前就该被你接触。” “抱歉,我是速成的。”说话期间,路明非艰难的將自己撑了起来。 “速成的吗.—怪不得没察觉到”楚子航喃喃自语路明非起身喝了口水:“为什么要聊到舒曼?” “罗伯特·舒曼,十九世纪的作曲家,音乐评论家,但却没能成为钢琴家。”楚子航指了指路明非的手指,“他是个自幼学琴且拥有强大天赋的人,但是,在青少年时期长时间盲目且错误的练习下,他的手指留下了无法治癒的暗伤。他再怎么热爱钢琴,却永远无法成为钢琴家。” “举这个例子是为了告诉你,你这么盲目的练下去,身体迟早会留下无法癒合的暗伤,你也不想每到阴雨天就骨头髮痒浑身酸痛吧? 1 “谢谢,我会注意的。”儘管路明非並不觉得自己这么练下去会出什么问题,但对於真心的、关心他的建议和劝阻,他都会郑重道谢。 哈基路没听进去,哈基子航当场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也不想在这方面继续多说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依旧一意孤行,路明非迟早会因为错误而受到惩罚,人教人是教不会的,痛苦才能让人止步。 他深有体会。 “进入正题吧,三首曲子,钢琴谱我已经列印出来了。”楚子航將谱夹摆放在钢琴上,“歌剧魅影,一步之遥,以及帕格尼尼隨想曲no.24,第三首的难度很高,你要注意。” 路明非拿起谱夹翻了翻,的確如楚子航所说。 “难度很高吗?有点为难—— “第三首加价一千元。” “一点都不为难!包在我身上!” 路明非当场表示都是小问题。 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很在意。 “昨晚——”路明非的喉结滚动几下,迟疑道,“昨晚我明明已经说过了,柳淼淼是个比我更合適的人选,可师兄你好像直接略过了她。按照道理来说,如果这个钢伴真的很重要的话,怎么想都应该选她才对——— “你想问我理由对吗?” “嗯。” 楚子航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低声追问:“柳淼淼没和你说过吗?我听过她弹琴,她肯定能明白我为什么不选择她。” “路明非,理由很简单。”楚子航再次敲击琴键,闭目感受琴弦的颤动,“她在钢琴这条道路上,已经止步不前了这不是一件特別悲哀的事情,每个学习乐器的人都会经歷这个阶段,努力很难跨过这条坎一一是天分的差距。” “在面对这道天堑时,多数人会选择重新回顾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歷程,以追求突破, 但也有一部分人,没有那么多经歷。”楚子航顿了顿,“柳淼淼就是那一小部分人,她有天分但並不多,再加上年轻,並没有多少经歷和见闻。所以,她只能换一条名为『教学”的道路,在学生的身上重新找回那些【灵感】。” 路明非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初次被苏晓墙带去见柳淼淼的那一次,柳淼淼曾经落寞呢嘀过因为某些原因,她要去给其他人上课。 他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因为柳淼淼不缺钱也没什么很大压力。 经过楚子航的解释,他终於理解了。 “路明非,你是个【灵感】很高的人,和柳淼淼不同。”楚子航说,“你昨晚的发挥,恰恰是你【灵感】的体现,现在的柳淼淼绝对做不到这一点·-你比她更適合舞台。” “现在限制你的,仅仅是技术上的不足,还有手法、经验的生疏。” “就这些?”路明非挑著眉。 “就这些。” 不止这些,还有昨晚的暴雨,雨声混合琴声,让他在路明非身上,看见了过去。 当然,插句嘴,还有一些.-神秘的东西,楚子航说不上来具体。 但他知道,肯定和钢琴没关係,更像是—:【命运】的指引。 说起来有点可笑,但楚子航觉得,就是【命运】的指引,是【命运】让他选择了路明非,选择了这个不论怎么看都是速成出来的演奏者,让他下意识的想要和路明非继续接触。 不过这一点他不会和路明非说,他的取向很正常。 总感觉,他会和路明非,很合的来。 至少能聊到一起去。 哪怕他不是很喜欢聊天。 “还有更多的疑问吗?”楚子航问道。 “没有没有。”路明非连连摆手,脑袋却低了下去,倒不是衰神附体,他只是在想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突然有点担心柳淼淼。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可以察觉不到女孩流露出的遗憾和失落,但在得知原因之后,那些被他忽略掉的画面,莫名其妙的就浮现在他眼前。 很多个平静的午后,柳淼淼在一旁看著他,看著他在琴键上挥洒天分。在那些个瞬间,女孩好像都露出了一副—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羡慕】吧。 绝对是羡慕了。 女孩的双眸里闪烁著希冀和渴望,却又小心翼翼的藏在平静和鼓励之后,不想让他察觉。 琴房里一时间静默了,路明非在想关於柳淼淼的事情,楚子航在看著他想事情。 不过,路明非很快就把自己的思维抽了回来,对楚子航说:“开始吧,我要先摸一摸谱子,试试具体难度。” “可以,不过得换个地方。”楚子航看了眼腕錶,“去我家吧,空间更大一点—·以后的合奏排练都去我家。” 路明非,菊一紧! 哈基子航,在任兰听著你的传说这么久,从没听见过什么和异性有关的緋闻。 难道说!?你这傢伙— “能容我多嘴问一句为什么吗”路明非幽幽道,同时,他很是紧张的向后退了半步。 楚子航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 他皱著眉,声音却轻柔的不像话:“你靠近一点,別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紧紧的注视著路明非脚边的网球包。 路明非顿时更紧张了! “先说原因!” “这个钢琴,音不准。”楚子航轻轻敲击琴键,他面露难色,“整体的音高都有些偏低,但是因为你是速成出来的,没太听出来。” 路明非鬆了一口长气。 太好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真的太好了。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还没彻底走进社会,就要被社会的大染缸染成紫嫣红了。 就在路明非喘气的间隙,楚子航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他的身后,拿起了地上的网球包。 同时,鬆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居然鬆懈了,让路明非靠近了这个网球包。 太危险了。 第66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下) 第66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下) “楚子航师兄,你家还蛮大的。”路明非靠坐在沙发上,一手捧著楚子航递给他的白开水,销魂的挑了挑眉头,“这沙发真软矣!” “嗯,你要是累了,可以直接在这里休息。”楚子航点头道。 “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路明非呢喃著。 当然,指的是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其他意思。 楚子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錶,默默算了算时间。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时间还早,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和零食。”楚子航起身离去,留给路明非一个背影。 这、这就是所谓的待客之道吗!? 路明非完全没想过这一茬。 来楚子航家里一趟居然还能学到新东西,等会儿排练哪怕没有默契,那也算是有收穫了! 不过. “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就要好好的待在这里吗?”路明非喃喃自语。 楚子航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十分正常,完全符合楚子航这个人物的形象。 但是! 路明非,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刚刚在琴房里,楚子航突然放缓的语速,以及突然轻柔的语气。 不论怎么想,都像是在安抚他,让他不要乱动。 当时,楚子航的视线正好是看著他的脚边,那个网球包。 只是一个网球包而已,里面除了球拍和网球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吗?为什么楚子航突然那么紧张? 他绝对没有看错·哈基路眉头一皱发现了事情並不对劲。 楚子航这个人,在藏东西。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总觉得不太舒服。 就像是鼠鼠碰见了哈基米,哈基米碰见了牙恶狗,牙恶狗来到了狗肉火锅店。 那种源自於心臟处,疯狂上涌的恐惧感知,顺著每一根神经爬上他的大脑,不论他怎么对自己说楚子航就是个很优秀的学长前辈,没什么危险的,可那份难以抑制的恐慌是不会骗人的。 楚子航看向他时,平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个【物品】,呆滯又毫无感情。 他缓缓的將双手搭在小腹上,楚子航递给他的水,他一口都没喝。 《怂》 “我得偷偷的看一看—” 是的,路明非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偷窥噠! 路明非像只正准备捕猎的猫咪,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他尽力维持著呼吸的平稳,小心翼翼的向前挪著步子。 他的目標,正是那个被楚子航放在门口的网球包。 不知道楚子航拿零食要拿多久,但是,路明非已经给自己找好理由了。 实在要是被发现了,他就说想出门透透气。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总觉得放心不下—”路明非喃喃自语。 他手脚的来到网球包的旁边,四下观察,没发现楚子航的身影。 这时,他才鬆了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的將手指放在网球包的拉链上。 就在他要拉下拉链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路明非当场就吹起来了口哨,站在原地搔首弄姿,时而摆弄髮型,时而摆弄衣领,总之就是给双手找点事情做。 咔噠- — 精密咬合的齿轮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是大门的门锁被人插进了钥匙。 有人来了! 没等路明非做出更多反应,门便被人推开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个美丽成熟的少妇, 儘管岁月已经给她的眼角刻下了几缕皱纹,但依旧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年轻时肯定是艷压群芳。 少妇满身酒气,熏得路明非向后退了几步。 这傢伙,是个酒鬼— 女人迟钝的扶著门把手,目光停留在路明非身上,然后就如同陷入了时间停止一般, 原地不动了。 醉酒的人妻、陌生的少年、时间停止路明非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些以前观摩过的爱情片,字母开头的。 补、补药哇! “你—是谁?” 好在,现实世界里,不会出现那么离谱的剧情,至少没有时间停止那一项。 路明非看著这位成熟的阿姨挠了挠头,又仔细的確认了一下被她打开的门,不出意外的话是在用不算清醒的脑子確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家门。 “你是子航的朋友吗?”女人又问道。 路明非缓缓往后退了几步,义正辞严:“算是。” “哎呀哎呀!”女人顿时兴奋了,往前七扭八歪的倒著,一把抓住路明非的衣领,“子航居然带朋友回家啦!虽然不是女孩子而是男孩子,但好岁是单独带朋友回家来玩啦!” 路明非扶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子航的妈妈,姓苏,快叫声阿姨来听听~” “苏阿姨———”路明非眼皮直跳,“那个,您喝了多少?” “二斤!” “厉害。” 路明非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楚子航回来了。 楚子航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他放下食盒,扶著自己的老妈,同时对路明非说:“你再坐一会儿,我安置一下她,大概三五分钟。” “行。”路明非连连点头。 怎么说呢,好像走运了。 路明非轻易得知了楚子航到底要离开多久。 三分钟,足够他查看网球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目送楚子航离开,路明非顿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脚步轻快的摸到了网球包的拉链。 这下子,他很快就能知道,是不是自己疯人自扰了。 “路明非,你真的要打开吗?” 一个声音!让他浑身发抖的声音响起! 路明非顿时如临大敌,警觉了起来! 他四下张望,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身边。 “不对,不对——.这不是那个傢伙的声音——”路明非呢喃著,站起了身。 那个傢伙,也就是那个要和他交易的魔鬼。 路明非相信自己没听错,那绝对不是那个魔鬼的声音,更像是.— 他自己的声音。 真的要打开这个网球包吗? 真的要戳破楚子航藏起来的秘密吗? 真的要迈出这一步吗? 是他跳动的心臟,在对他的行动发出疑问。 路明非闪闪发光的【觉悟】在质疑他自己。 第67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完) 第67章 楚子航先辈の言えない秘密(完) “就当是我多虑了吧。” 路明非起身,压抑著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快步离开网球包。 可是还是很好奇! 路明非咬紧牙关,在沙发上坐立难安,一方面,他的確很在意楚子航为什么会如此紧张那个网球包,但另一方面,他作为人的良心在阻止他跨出这一步。 不带迟疑的戳破別人的秘密,什么时候他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哈基路,不能隨便哈气口圭! 脚步声,渐渐近了。 是楚子航的脚步声。 路明非鬆了口气,他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在无人注视的情况下,轻易掀开遮掩的布料,去探查別人的秘密。 可现在,秘密的主人已经回来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楚子航,打开那个网球包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楚子航看了眼路明非,又把视线落在了没被动过的食盒,还有那一口没喝的白开水。 “你有点拘谨?不好意思吗?”楚子航问道。 “不、不是———对,我就是不好意思。”路明非挠了挠头,下意识的咬了一口自己右手的食指指甲。 他现在有点理解苏晓墙了,人家是【操控】的欲望上头,所以干出来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而他是【好奇】的欲望上头,差点就干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你在说谎。”楚子航平静的戳破了路明非的谎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冷漠又空洞,“我看得出来,你在撒谎。你现在很紧张,有些话想对我说,但又觉得不合適。” 纳、纳尼! 哈基子航,你这傢伙·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到底干了什么呢?只是在这里坐著吗?”楚子航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情绪波动,是困惑和好奇堆叠在一起的面瘫脸, 总之就是很复杂。 “我——”路明非重重的咬了一口手指甲,已经啃到了自己指尖的肉。 可比起那微不足道的疼痛,刚刚他险些失控的【好奇】,让他更担心。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一遇到这种在他面前藏了秘密的人,他就想著戳破这层迷雾。 绝对有问题路明非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如果说,初次见到酒德麻衣时,驱使他戳破偽装的,是那份善良和正义感,那么现在,在察觉到楚子航会对网球包紧张后,驱使他行动的,却完全不是正义,而是快感。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么一瞬间,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拉链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在疯狂的分泌多巴胺。 他,路明非,在享受著戳破他人秘密的快感,和苏晓橘享受著掌控別人的快感一样, 一样恶劣。 “不想说吗?不想说也没关係。”楚子航起身,整理了一下沙发上的褶皱,又说,“排练的地方在地下室里,隔音好,乐器够,我们去那里。” “我—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路明非紧紧咬著嘴唇,“你不回答也没关係,但我想问师兄你几个问题。” 楚子航站直身体,微微歪著头:“你问吧。” “刚刚在琴行里,我的脚后跟不小心碰到了你的网球包,在那个瞬间,你紧张了。”路明非说,他缓缓舒了一口气,轻鬆了不少,“我很好奇这一点—-所以我刚刚差点就打开了你的网球包,对不起。” “还有,你的眼神!”路明非紧紧皱著眉头,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身子,“我总觉得———你的眼神很呆滯,又显得很冷漠,为什么会是这种眼神?”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还有这种恐惧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对你情不自禁感到害怕和恐惧?” “舒服多了。” “师兄你不回答也没关係,我就多嘴问问你。” “ok,我们走吧,你带路。” 说罢,路明非起身,拿起杯子满足的喝了一口水。 楚子航现在对於仕兰里流传的所有关於路明非的风言风语,深信不疑。 这个人,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神人。 脑子有问题的人並不可怕,但是脑子有问题而且行动力还强的人,很可怕。 就在他离开没一小会儿,路明非就差点把他藏在网球包里的东西给拿出来了。 “我可以回答。”楚子航说,“相互的信任,是舞台上合作的根本,既然你愿意相信我,把这些疑惑都说出来,我回答一下也无可厚非。” 他的话,让路明非顿时停住了所有动作。 “不过,在我回答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楚子航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的嘶吼,“什么叫做差点打开了拉链?你已经摸到了拉链对吧?为什么不打开呢?” 路明非有些失落的垂下双手:“我做不到这种事,差一点点我就打开了,可在那个瞬间·.” “后悔了是吗?” “我觉得如果我真的打开了那个拉链,有什么东西就要离我而去了—— 楚子航对著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现在,该楚子航回答了。 “网球包里,是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楚子航说著,语气渐渐有了起伏,空气中多了几分苦咸的味道,有关於这个问题他只回答到了这里,更多的?他不想说。 路明非摆出瞭然模样,又问道:“那么眼神呢?你要怎么解释这个?” 楚子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左眼里摘下一个小玻片。 是隱形眼镜。 楚子航闭著左眼,將隱形眼镜展示给路明非看。 紧紧的闭著左眼,哪怕面容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些狞他也毫不在乎。 或许,比起挣狞的面容,他的左眼要更可怕他將隱形眼镜重新戴好,反覆睁眼適应了一会儿,又说:“至於你所说的恐惧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是【真诚】的,路明非看得出来,楚子航展露出来的,是完完全全的【真诚】。 而路明非,此时在心底有了些许隱隱约约的猜测。 或许,他眼前的这位师兄,和酒德麻衣是同一种人。 那种恐惧感,在他第一次面对酒德麻衣时,也感觉过一次。 第68章 古怪的她们(上) 第68章 古怪的她们(上) “小伙这是你家呀?那你上车前还跟我讲了半天价!” “..—两码事。” “快点,麻溜的把钱付了,我还要跑下一单。” 在路明非付完钱以后,计程车瞬间就开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点汽车尾气的味道和一对放荡不羈的车尾灯。 路明非现在觉得自己的生活糟糕透了。 明明他只需要一张柔软的床,一个够他活动的小屋子,可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栋豪华別墅。 据酒德麻衣说,这栋別墅完全属於他— 但是,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一直摆在面前,但是一直没人解决。 既然他都有別墅了,怎么说也是过上少爷生活了,那么接送他的车子呢? 突然离学校远了好几公里的说!他现在每天都要提前半个多小时起床! 路明非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一边按著识別指纹的门锁,推门而入。 一进客厅,他就看见了有些无法理解的一幕。 酒德麻衣,身著黑色的修身瑜伽服,姣好的曲线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她的脑后,还有著些许明艷绚烂的微微光亮,如同天上仙女脑后的升起的光环。 但路明非绝对不会认为她是什么仙女下凡因为,她將自己吊在了客厅天板的法式豪华吊灯上,双臂绷直,看上去十分柔软的白皙玉臂,此刻隆起了明显的肌肉轮廓。艷丽嫵媚的面容,此刻趋於平静,平缓的呼吸声传进了路明非的耳朵一一她在睡觉。 她脑后的光环,正是吊灯所散发出的柔和灯光。 路明非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动,很大幅度的向下移动,绝对不是要看酒德麻衣胸前隆起的东西! 几十把锋利的刀子,立在了酒德麻衣的正下方,一旦酒德麻衣没抓牢固不小心掉了下去,她的身体肯定要被刀子捅出几十个窟窿。 路明非从身边的沙发上,轻轻拿起一个柔软的垫子,接著他手脚的朝著吊灯的正下方,缓步移动。 突然,他一脚踢开地上摆著的所有刀子,並眼疾手快的將垫子丟在了地上,对著头顶大声吼道:“酒德麻衣!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大半夜的在这里玩行为艺术?!” 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大了,刺激到了酒德麻衣,路明非可以清晰的看见,这个妖艷的傢伙突然惶恐的睁开了眼睛,手上的力气全部鬆掉,直直的往下掉。 而且,她没有掉落在路明非提前准备好的垫子上,而是一脸憎逼的掉在了路明非身上,被路明非以一种糟糕的公主抱姿势接住了。 说起来,儘管酒德麻衣比他力气大,也比他高上那么一点点,但是,这个女人的体重好像..还挺轻的。 反正路明非接住她的时候,没觉得有多重。 酒德麻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悍松的双眸,低声说了句:“晚上好呀路老板。” “我命令你现在就从我身上下来——” “哎呀,正好被路老板你接住了呢~”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明明是你故意的往我身上掉的———快点下来!” 酒德麻衣吐了吐舌头,迅速鬆开了勾著路明非后颈的双手,从路明非身上跳了下来。 同时,她有些尷尬的站在了垫子上,小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往沙发上一躺,如同一条没了理想和希望的咸鱼,歪著嘴道:“ 猜的。” ““.·所以你刚刚是诈我?”酒德麻衣愣了一下。 “猜也是需要依据的。”路明非说,“你没有任何安全措施,靠著双手的力量吊在上面,下面还整整齐齐的摆著刀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肯定是故意的。你並没有完全陷入睡眠中,因为你一旦放鬆警惕就会掉下来被刀子扎个对穿。” “也就是说,你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著充足的感知,我拿垫子,踢开刀子,把垫子丟在你脚下,你肯定都听见了。” 路明非咂咂嘴,一脸不满和无奈:“我承认刚刚说话的语气的確不好,但你也不至於为了捉弄我直接假装被嚇醒了然后掉在我身上吧?如果我没接住你你直接滚到我踢开的刀子上了怎么办?” “鸣~路老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超级感动的说!” 这个女人,脑子绝对有问题。 路明非对著酒德麻衣露出了一个释怀般的微笑:“我担心你溅我一身血。” “你果然是在担心我!”酒德麻衣当场表示听懂了。 “你別太得寸进尺!” 酒德麻衣捂著嘴笑了一会儿,轻轻伸了个懒腰,上半身柔软的向后倒去,双手的手指在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后,又缓缓站直。 “路老板,你恼羞成怒的表情很好玩,再接再厉哦 酒德麻衣,就是在调戏他! 不知道是出自於性格里的恶趣味,还是一点点的玩心大起,总之,路明非已经看透了这个傢伙。 嘴里没几句真话,说的和做的几乎完全不一样,性格恶劣又贪玩,很难想像这么一个傢伙居然是冷血无情的杀手,还是那种一秒內能杀光半径三米所有人的顶尖杀手。 但是,有一点绝对不是错觉。 这个女人,很漂亮,漂亮的有点过分,而且身材好的不像话,他这种小楚南最好不要和这个女人有太多接触。 路明非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那些因为生理反应而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沉。 不过他冷静的很,这些生理上的不適,不会影响他的思路。 西格玛男人! “你刚刚到底在干什么?”路明非皱著眉,低声询问,“把自己吊在灯上也就算了, 还在脚底下摆了那么多刀子你很享受这种一个失误就会丟掉性命的感觉吗?” “训练哟,日常训练。”酒德麻衣也收起了玩心,以一种瑜伽的特殊姿势,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路明非还是不解:“训练就训练唄?脚底下摆著刀子是要干嘛?” 酒德麻衣说:“这不是在锻链手臂力量,而是在锻链自己的【坚韧】。忍者在完成暗杀之前,不能有侥倖心理,潜伏在黑暗里的时候,一点动静都不能有,恐惧也好,担忧也好,绝对不能让情绪干预到自己这种训练只是在模擬刺杀时的状况,实战的时候要复杂多了。” “我不能理解。”路明非撇了撇嘴。 “说的通俗易懂一些,比如说你就是我的刺杀目標。”酒德麻衣指了指路明非,“那些刀子就是你的保鏢,是能瞬间置我於死地的人,而我就隱藏在吊灯上,一点动静都不能发出,等待时机的到来。” 路明非,本能性的躲避了一下酒德麻衣的手指。 而就在这个瞬间,他微微错开视线的一瞬间,酒德麻衣的身影从沙发上消失了! 接著,路明非能清晰的感知到,一柄冰凉尖锐的物体,抵著自己的脖颈。 他的额角,情不自禁的滴下了一丝冷汗。路明非朝著传兰触感的方向看去,借著夜晚柔和的灯光,找到了缩成一团钻进了茶几底下的酒德麻衣,女人伸著手,指甲抵著他的咽喉。 那不是刀,却似乎比刀更锋利。 “这就是时机,让目標死亡,只需要一瞬间——”酒德麻衣低俯著身子,从茶几底下钻了出来,“多年的训练已经让这些东西成了我的本能,扭曲光线降低存在感的言灵·冥照,也是因此而生。” “哦!”路明非惊得跳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才鬆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我可是你的老板,你不能隨便就动手——“” 酒德麻衣明媚的面容上,突然涌上了几分古怪的神色。 据她所知,她的灵魂好像———已经自由了。 是真真正正的自由,不是什么错觉,束缚著她灵魂的无形锁已经崩断了,她绝对没有感知错。 也就是说,路明非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她的老板。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自由的鸟儿就应该去翱翔才对。 酒德麻衣不知道答案,只是遵从了心的选择。 “总而言之,只是训练噠~”酒德麻衣身影轻盈,从路明非眼前掠过,重新回到了自已的沙发。 “这种哪怕睡觉都要睁著一只眼晴的训练方法,居然已经变成你的习惯了吗?”路明非缓缓挺直了腰板,竖起一根手指,“我有点好奇,好奇你为什么会习惯这种东西?你到底训练过多久?” “记不清了。”酒德麻衣的指尖轻轻抵在自己的太阳穴旁,面露思索,“从我记事起就在接受这种训练了。” “记事起?” “对的。” “也就是说你基本上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以杀手的身份活著?” “大差不差。” “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这种出现在玄幻小说里的故事.”路明非顿了顿,“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是这样活过来的——” “这世界上的奇妙多了去了,我只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粒沙子。”酒德麻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她並不觉得从小到大的经歷是一种磨难,更不觉得自己是个受折磨的人。 恰恰相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在她出生的那片土地,她绝对算得上幸运。 可是路明非突然就不说话了,抿著嘴唇,目光从酒德麻衣平静的面容上挪开。 这倒给酒德麻衣整不会了。 “干嘛呀?”酒德麻衣浑身不自在,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起鸡皮疙瘩,“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而且现在还不看我了,搞得我很可怜似的!” 路明非嘴唇懦动几下,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喂!!什么叫会好起来的!?”酒德麻衣突然从坐姿转为蹲姿,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脸惊慌,“別说这种话好不好!我先说,我从不觉得自己很可怜,我也不觉得这种生活很可怜。” 路明非看著她无意间的蹲姿,很古怪的沉默了,良久后才说:“我不喜欢你所经歷过的一切—不!我今天就不该多嘴问你,搞得现在我同情心发作了!” 酒德麻衣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很隱秘,她確定路明非看不见。 居然是同情心,暗杀者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情绪。任何有关於同情之类的东西, 都会让暗杀者在执行刺杀任务时,对目標產生怜悯,达成共情。 那样才是最糟糕的,一旦被情绪干扰,刺杀失败了,后果將不堪设想。 但是,被路明非投射这种古怪情绪到她自己身上,感觉好像还可以。 大概吧。 “哎!越想越烦!”路明非烦躁的挥了挥手,留给酒德麻衣一个背影,“我去洗漱睡觉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1 ““”酒德麻衣依稀记得这別墅好像是她买的。 第69章 古怪的她们(中) 第69章 古怪的她们(中) 啪嗒“放学了和我一起去吃个晚饭。”苏晓墙用指甲銼细细的摩擦著自己的指甲,时而张开五指摆在自己眼前,细细观摩著指甲上残留的不规整的褶皱。 啪嗒一“为什么要一起去吃晚饭?”回答苏晓墙的傢伙,声音响起的有些迟钝,和他经常表现出来的模样不太相符。 又或许,是因为他手上正在忙別的事情,没那么多注意力留给自己身边的女孩。 啪嗒一苏晓墙停顿了半秒钟:“我心情不错—-非得找个理由的话,就当是庆祝吧,庆祝《 路明非改造计划》的成功。” 路明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些啪嗒啪嗒声恰恰是他修剪指甲时发出的声音。 他缓慢侧过脸,凝视著女孩儿平静的面容。 夕阳斜射,將苏晓橘的眉弓阴影拉长,盖住了她眸子旁的皮肤。从路明非的角度上去看,更像是她涂著很深邃的眼影,只露出好看又晶莹的暗色眼珠。 “没了吗?”路明非问道。 “还有一点其他原因。”苏晓墙的手指搭在桌上,指尖向前缓缓挪动,点在了那张已经不再崭新的节目单。 是元旦晚会的节目单,她曾经用来展示给路明非看的。 “顺便庆祝一下前几天晚上的演出大获成功,这是你应得的庆功宴。”苏晓墙用余光看著他,“怎么了?找你一起去吃个饭,很奇怪吗?” “不奇怪——” 路明非摇摇头,“我还想什么时候请你吃一顿饭呢,毕竟要谢谢你。” “路明非先生,你的经济状况很好吗?” “马马虎虎。” “那还是算了吧,我挑食。” “好恶劣的回答。” “那就以后再说感谢我的事情。”苏晓橘轻轻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响声让拉回了路明非的注意力,“今天我请客,你选个地方吧—.不对,你的状態有些不对。” 女孩竖起一根手指,指尖在路明非的眼前晃动了几下,小声问道:“你在走神?你在想事情?而且是一个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那么重要,但就是很让人抓耳挠腮般烦躁的事情,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路明非只觉得无语死了。 为什么他身边总有这么多不听他说话就能猜出来他心中想法的人? 总是这样的话,他会很没安全感的说。 “你在想对策,对吗?”苏晓墙眯起眼睛,亮闪闪的暗色眼眸,被她藏在缝隙之中,“你在想有没有什么是你可以做的並且应该做的要不要说出来,我给你点建议。” 路明非对看她摇了摇头。 “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好奇。” “你抖腿的幅度都快把地板踩出来一个洞了,还说不好奇——.”路明非很诚恳的翻了个白眼,把苏晓橘刚刚的说辞当放屁,“我的確在想一些事情,有关於——-算了。” 时间,似乎突然停住。 路明非只觉得大脑中有根弦在不断的发出警报,疯狂的告知他危险迫近。 他的脖颈处,滑下一丝冷汗。他缓缓转动脑袋,看向了自己的身边,明媚的女孩微微眯著眼睛,脸上带著微笑。 “有关於什么呢?”苏晓橘顿了顿,“能让你犹豫著差点说出口,但又收回去的人或者事,无非就那么几个,是你自己告诉我,还是我慢慢猜?” “柳淼淼柳淼淼,行了吧,柳淼淼的事情!”路明非吐出一口长气,有些事情说出口会好受很多,“正好,关於她的一些事情,我想问问你——我基本上见不到她弹钢琴了, 她的时间好像都扑在了教学上,为什么?” 苏晓墙哼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微笑,並说:“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著你已经知道答案了,继续问我无非是想减少一些心理负担。” 说话期间,苏晓墙换了一个姿势。 她靠著椅背,一手撑著自己的侧脸,一手在桌子上轻轻敲打著,整个人面向著路明非。 “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对著路明非竖起一根手指,“很多时候你看上去都隨意的很,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怎么在乎,但是,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多愁善感?性格使然吗?还是说对象不同?” 她撑著侧脸的那只手,手指在脸颊上轻柔抚摸著,低声说:“你认可了柳淼淼,所以你会对她產生担忧之类的情绪,是这样吧?” 路明非別过头去不再看她,侧脸中展露在苏晓墙视线里的部分,多少有些红润。 “这又是怎么了?路明非先生。”苏晓橘摊开双手,无奈道,“没必要玩这种『小孩子闹彆扭”的把戏了吧?还是说——?你被我猜中了心事,害羞了?”” “你好烦。”路明非抬头望著窗外的夕阳,“我明明没说过几句话,你就在那边巴拉巴拉巴拉一通胡乱分析。” 她、她好烦!? 且不说她到底是不是个烦人精这件事了,被路明非说很烦,这可是奇耻大辱! 是个人都知道路明非这傢伙一打开话匣子就能光速把周围的空气全部填满废话,她现在居然被这样一个人,说很烦! 苏晓墙黑著脸,迅速把视线扭了回去,一副“小孩子闹彆扭”的模样。 既然同桌两人都没的聊了,就各自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这两位喜欢玩“闹彆扭不理你了”的傢伙,不约而同的,拿起了各自的指甲钳,从里面翻出指甲銼磨指甲。 越磨越起劲,已经暗暗的开始比上了“谁磨得快”和“谁磨的好”了。 刚走到他们俩跟前的陈雯雯表示,没见过,大受震撼搞得陈雯雯都不好意思打扰了,她犹犹豫豫的站在过道上,时而往前迈一步,时而又摇摇头向后退半步。 还是苏晓墙率先看不下去,踢了一脚路明非的凳子,低声道:“找你的。” 路明非顿时神清气爽,高兴的眉飞色舞,他抬头看向陈雯雯:“哟”社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雯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磨指甲的苏晓橘,突然有一种她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的感觉。 “那个—-记得列印一下《雪国》的节选,一共三十七份,明天晚上要用的。”陈雯雯低头说著,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张红红的百元大钞被她放在了路明非的课桌上。 这是列印材料的费用,陈雯雯每次都会多给路明非一点,据说是多出来的钱去买杯奶茶或者买瓶饮料喝,儘管路明非每次都规规矩矩的把多出来的钱都还了回去,但这种举动陈雯雯一直都没停止过。 “行,我等会儿就去。”路明非点头表示明白,那张纸幣被他放进了文具盒里,“还有其他事情吗?” “暂时没了。”陈雯雯昂著脸微笑,转身摆了摆手。 苏晓墙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她坐在一旁当个事不关已的看客,只在陈雯雯挥手转身之后,她才用著只有路明非能听见的、细微的嗓音,低声询问: “你就任由她这么使唤你?” “也不算使唤吧,昨天在社团教室里说好了的。”路明非面色毫无波动。 “昨天说好了的?社团教室里?”苏晓墙露出困惑的神色。 路明非抬起双手比了一个双引號:“怎么说“路明非”也是文学社的一员,元旦晚会之后我就回归了呀。” “你没跟我说过这件事。”苏晓墙眉头紧锁。 “我干嘛要和你说这件事?再说了,是上次你亲口问我什么『还记不记得最初的约定』”什么『你帮我追陈雯雯』之类的。” “你回归社团是为了追她?” “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路明非抬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苏晓墙收回了视线,在不经意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得到这种回答,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感到失望才对。路明非违背了最初定下的计划, 完全没有追陈雯雯的想法,而她一开始想看见的陈雯雯路明非赵孟华三人的撕逼大戏也彻底看不到了,更看不见陈雯雯吃时悲伤难过的表情,她应该感到失落失望才对。 可她完全没感到失望。 恰恰相反! 她的心底居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意。 为什么? 因为陈雯雯和路明非的立场转换了,现在是『陈雯雯小心的靠近路明非”而非以往那种情况吗? 是因为她目睹了陈雯雯在路明非这里,失去了以往的高洁不可触碰吗? 她刚刚轻轻戳著自己的胸口,是在確认一件事情。她刚刚在心底仔细想著有关於陈雯雯的所有事情,得到的答案与最初时候一致一一苏晓橘討厌陈雯雯。 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间,她对於路明非的態度,变了。 “路明非先生你果然有一股奇妙的魔力在身上。”苏晓橘喃喃自语。 路明非竖起耳朵,扭头问她:“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路明非先生,你好烦。” “你才烦!明明是你一直在我旁边嘰嘰喳喳!” 苏晓墙歪著嘴,真心觉得自己和路明非合不来。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要她收回来,那大概不太可能。 眼见著路明非又要和她玩起了那种“闹彆扭不理你”的小游戏,她无奈的吐出一口气,低声说:“路明非先生,等会儿一起去——” “路明非!” 苏晓橘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声音色柔和的呼唤声打断了。 在这个瞬间,喊路明非的那个人还没走到门口的瞬间,在苏晓橘的话语被人打断的瞬间,路明非顿时浑身不自在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敏锐男人》 陈雯雯挪著步子,朝著他们这边走来:“那个—你今晚有时间吗?能麻烦你和我一起整理一下社团教室的图书书架吗?不会太久的。”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他清清楚楚的听完了陈雯雯所说的话,但是却没有回答。 因为他知道,轮不到他了。 苏晓,最討厌的事情就那么几件,有两种类型格外突出。 第一个,是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 第二个,是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 路明非记得曾经有个叫“赵孟华”的打断了他和苏晓橘的聊天,然后“赵孟华”就在苏晓墙这里喜提了一个【傻逼】的称呼。 现在· 啪嗒 路明非缓缓转动视线,落在了苏晓墙手上,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更心慌了。 补、补药哇!他新买的笔! 苏晓橘捏著断成两截的黑色水性笔,抬起头,面带微笑的看著陈雯雯。 这个笑容,让路明非有些冒冷汗。 “陈雯雯首先,打断別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你觉得呢?”苏晓墙笑容满面。 “额一一你说得对。”陈雯雯愣愣的点了点头。 “很好。” 苏晓墙一把住路明非的衣领,“其次,你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我明確的告诉你, 没有,他今晚一点时间都不会有。书架什么的你自己整理吧。” 陈雯雯愣了一下:“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没时间?” “我和他今晚要一起吃个晚饭,没有时间留给你。” “矣!別乱说!”路明非顿时摆手摇头,“我还没答应你呢!” 然后苏晓就把视线挪到他身上了。 路明非对著陈雯雯疯狂点头,坚定道:“她说的对,我没时间,今晚那顿饭要吃很久很久——总之吃完了估计得三更半夜。” 第70章 古怪的她们(下) 第70章 古怪的她们(下) 就在苏晓檣微笑著看向路明非的时候,路明非很没有骨气的认怂了。 他觉得这不是他的原因,谁都不想让一个正处於气头上的人更生气对不对? 尤其是,这个人名字叫苏晓墙,他疑似是惹不太起。 路明非看著陈雯雯一脸疑惑的离开以后,才舒心的鬆了口气,无他,苏晓墙现在拽著他衣领的力道,的確是有点大。 这力量要是化作拳头打在陈雯雯的面门上,陈雯雯应该要哭很久吧? “那个你好霸道啊——”路明非挠著头,看著自己被苏晓墙揪著的衣领,他已经可以看见女孩手背上隆起的青筋了,“你要不先把我放开呢?这个姿势有点不太舒服·—” 苏晓墙也顺著他话语里的意思鬆开了手。 “反应挺大的哈上次赵孟华打断你说话也就是被你骂了句傻唄,这次反应这么大,还挺、挺厉害——” 天地良心,路明非只是为了暖场而没话找话。 他敏锐的感觉到,现在盘旋在他和苏晓橘之间,名为【气氛】的东西,渐渐进入了粘稠的低气压。 根据他总结出来的情况,如果苏晓墙的情绪值从差到好具象化成从1一一10的话,那么现在,苏晓墙的情绪值明显在5以下,在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最应该做的就是·说烂话拉仇恨並且缓和气氛。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有公式做题就是快! 路明非沉吟片刻,便说:“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话就说出来嘛,儘管可能没什么用,但你说出来让我笑一笑,我的心情就好了。” “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没必要做这种事。”苏晓橘深吸了一口气,鬆了手上的力气,顺便帮路明非理了理已经被捏成一团褶皱的衣领,“我已经平静下来了,很平静—...” “如果你手上没捏著我的黑色水性笔的户体的话,那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路明非缩著脑袋嘟囊了一句。 “我有点失態—” 苏晓墙將被自己成两截的水性笔丟进抽屉里,又深呼吸了几次,“抱歉了。” “我不管你是谁,你现在就给我从苏晓橘的身上下来!”路明非义正辞严,抬手指著苏晓橘的脸,“苏晓墙怎么可能会跟我道歉呢?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此为止就好,別发神经。”苏晓橘警了他一眼,没说太多。 “听你的。”路明非当场就收敛了那套胡言乱语,又疑惑的追问道,“但是,不得不说你的反应却是有些过分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路明非已经说的很委婉了,他真正想说的是,苏晓墙有点像他以前住在叔叔家的时候,邻居家里养的那只狸猫,路明非对那只猫印象深刻。 为什么呢?那只哈基米经常守在楼道里对他哈气。 “猫吗?”苏晓墙的起秀眉,渐渐又回归舒缓,“不得不承认,我的性格有时候的確像猫,你说的没错。” “哈,对吧。”路明非尷尬的笑了笑,还好他没多说,“像猫也没什么,我的性格还像狗呢,热情开朗活力满满· “你?”苏晓墙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热情开朗活力满满?这几个字和你沾边吗?” “喂!这么说话就有点伤人了哦!” “我只说实话。” 路明非又把头扭过去了,注视著渐渐西沉的太阳,一脸不满。 “不过关於你说的性格之类的,倒是有一点我认同。” 路明非当场就摆了个笑脸重新看向苏晓墙:“说说看,到底是热情开朗还是活力满满?” “我像猫,你像狗,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苏晓墙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享受著这一刻。 “意味著什么?” “如果猫狗初见时,狗还不成熟,那么它就会被猫追著打,並且狗是一个记吃也记打的生物,也就是说,它会被那只猫一直追著打压。”苏晓橘笑容满满,“路明非先生,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路明非揉了揉自己的脸,將那些僵硬的笑容恋回去,低声呢喃:“你的这一大段阿q 胜利法我已经不想吐槽了——” 这几番言语交锋下来,苏晓墙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她好像,也没必要和路明非玩弄那种什么勾心斗角的互相算计的游戏,儘管在那种游戏里,她能获得不少乐趣,但同时她也会把自己和路明非的关係,降到冰点。 不要指望时刻带著小心思互相算计互相逼迫的两个人,会有多好的关係。 这种乐趣,本就诞生於【路明非愿意和她勾心斗角】这个前提,这是出自於感情上的倾向,路明非把她当成朋友才和她玩这种游戏的,一旦他们的关係破裂她也会隨之失去这种令她著迷的乐趣。 “现在就很好了,很不错——.”苏晓墙勾起唇角,在路明非看不见的角度,她笑的有些惊心动魄。 现在这种情况下就很不错了,苏晓橘没说谎,撇开了那些阴暗的、危险的小心思之后,这种放松大脑一般的言语交锋,她同样能获得乐趣。 “时间差不多咯。”苏晓墙低头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时间,“我们现在去校门口,司机应该正好赶到,今晚你可以大吃一顿。” 路明非闻言愣了一下,怎么听著好像是真的只是请他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不过——”苏晓墙站直身子,缓缓拉伸著自己的后腰,不属於这个年纪的弧度呈现在路明非眼前,她好像毫不在意这种事,“在吃饭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先吃。”路明非嘴比脑子快。 “和这个无关。”苏晓墙摆了摆手,“我想问你,《路明非改造计划》还要不要继续了?毕竟...“” 苏晓橘顿住话语,又耸了耸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中。 路明非知道,苏晓墙是想说,毕竟他第一次反抗苏晓橘强加在他身上的意志,並试图反嚮往苏晓墙身上强加自己的意志的时候,心底所想的正是把《路明非改造计划》拉长, 那时候的他痴迷於这种不断成长的快感,每一天都能感知到自己比前一天的自己更厉害, 这种感觉是会上癮的。 那时候的他,没想那么多,顺著心底的欲望就那样做了。 现在“还是算了吧,不必继续了。”路明非坚定的摇了摇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已经不需要这份计划了,不,他並非不需要继续努力,而是不需要用计划去敦促自已努力向上。 “容我问一句理由。” “你要问,我第一时间也想不到理由。”路明非有些愣神,视线不由自主的缓缓向侧面挪动,落在了窗外的世界。 教学楼距离体育场挺近的,他似乎能看见那个拼尽全力往终点线爬动的身影,是他留下的影子。 啪嗒— 跑道旁的网球场地里,一颗网球在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它发球人用力抽打了出去, 但发球人没掌握好力道,这个球触网了。 网球触网反弹,高高跃起,在这个时刻,路明非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他想知道网球最终会落在场地的哪一边,但网球只在他的视线里不断向上,根本不知道落点。 到底,会落在哪边呢?他不知道。 触网弹起的网球,最终会落在哪里,或许只有预知未来的【神】才能得知。 他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理由的话,我也能给你一个”路明非凝视著那个向上弹射的网球,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专注过,连网球上升的轨跡他都能预测到,但唯独不知道网球会落在哪里。 “说说看。”苏晓墙站在他身后,歪著头询问。 “到底想做什么,到底要成为什么人,让我自己来选。” 等待网球会落在哪一边,最终接受那个答案,不论答案的好坏,他都必须有勇气、有决心去接受那个答案,但那个挥舞球拍的人,不应该是苏晓墙,而应该是他自己。 如果网球註定触网而起,就让他来掌控球拍,为网球的最终落点,刻下属於他的力道,在註定会来到的【未来】,他希望,这份【未来】是源自於他自己之手的。 无论那个【未来】究竟是好是坏,他都能接受那个未来,这就是他的【觉悟】,也是他的幸福。 【觉悟者】恆【幸福】。 第71章 卑鄙的我(上) 第71章 卑鄙的我(上) 最后一个小节的和弦,在斜映的阳光下,被拉的有点漫长。 路明非才学了一个多月的钢琴,能做到这种程度,楚子航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了。 儘管,他自己在艺术方面的天赋也有些恐怖,但他清楚这並非是他可以站在高点俯视路明非的资本。 他所拥有的、不知为何令人羡慕的一切,来自於体內流淌的、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的血。 楚子航深知这样一个事实一一他和普通人类不同。 至少,普通人类的眼睛,不应该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竖瞳。 比起人类,他更像是那些高架桥上的怪物,他只是长得像人类而已。 楚子航放下琴弓,淡淡的松香沿著空气漂泊,他享受著已经不存在的、共同奏响的最后一个和谐的音程,来自於钢琴和大提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起身上前。 “已经足够了,你做的很好。”楚子航说。 路明非有些受宠若惊的挠了挠自己的头髮,目光在琴键上弹跳:“得到肯定什么的, 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楚子航师兄你夸我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你应得的。”楚子航的指关节,抵在了墙壁的吸音上,视线落在路明非的脸庞低声说,“也许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1 “为什么突然后面接了这么一句话?”路明非拉长个老脸,古怪和费解同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容上,“这个槽又该从何吐起” “你无需在意,有感而发。”楚子航摆了摆手,“能和我聊天聊这么久的人—不多。” 不是哥们,为什么你说这话的时候是一副“能直面我的人不多”的中二帝王的表情? 搞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路明非迟钝了半秒钟:“哈我话多,也可能是楚子航师兄你太高冷了,所以没人敢和你聊太久。” 这句话听上去有理有据,谁来了都能说一句“这话说的真有几分道理”,毕竟如果你一直冷著一张脸人家找你搭话你也只会回復“嗯、啊、哦”之类的,谁能坚持和你聊天呢? “的確是我的问题,但並非什么——高冷。”楚子航的目光突然移走了,掠过路明非的面容,直勾勾的盯著地下室的出口。 没关门,橙黄色的阳光,借著这么一小个通道,缓缓爬了进来。 楚子航走向了那缕渗透进来的阳光,並缓缓蹲下了身子,他如同一只渴望阳光但却害怕阳光的夜行野鬼,手指在触碰到光亮的一瞬间,被他迅速收回。 “我融入不了他们。”楚子航回头看了路明非一眼,“他们和我之间隔著一道看不见的障壁,我尽力想著跨过去,但一次都没成功过。” “鲁迅吗——”路明非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慌乱的神色,“不聊有关於文学的东西,我们还能多聊一会儿天,我对文学一窍不通———” “只有在你身上,我才感知到了些许【同类】的气息。”楚子航顿了顿,他现在也觉得自己这些话说的有点奇怪,不过他本人並不是很在意就是了,“所以,我才说我们也许挺合得来。” 他起身往钢琴的方向走著,路明非在这个时候,才明白楚子航並非是像什么害怕阳光的蝙蝠,他迅速抽回手,是有另一个理由一一他不知道从哪里提出来了两罐可口可乐。 滋啦1一一声脆响掠过,楚子航拿著两瓶已经拉开易拉环的罐装可乐,一瓶是可口可乐,另一瓶也是可口可乐。在路明非震惊的目光中,他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和小拇指,同时拉开了两罐可乐。 当然,一瓶是无,一瓶是有。 楚子航微微歪著头,他对於路明非刚刚所说的话语,有些不解。 “你对文学一窍不通?你不是文学社的成员吗?”说著,他顺便將可乐递了过去。 “谁规定的文学社的成员一定要精通文学?我当时加入文学社也只是”路明非突然止住话头,他接过了那瓶红色包装白字作为纹路的有可乐,“谢谢,儘管我是百事党来著..” 楚子航毫无表情的脸,在这句话下,流露出一点遗憾神色:“家里只有这个牌子,我妈妈只喝可口可乐,招待不周—” 看上去,楚子航在为招待不周而表示遗憾,但是机智的路明非在这里察觉到了不对! 可惜,他也搞不明白楚子航到底是为什么表示遗憾,乾脆也就不想了。 他继续这个话题:“看来楚子航师兄你不是什么可恶的可口党,还好还好。” “我哪一个都不是。”楚子航顿了顿,“一罐可乐的分大概在37克,我得控制饮食,从来不喝这些东西。” “只喝矿泉水?” “还有白开水。” 路明非看著楚子航那张毫无波动的面容,没由来的升起了许多吐槽的欲望。 居然还很有章法的补充了一句也喝白开水这个槽又该从何吐起? “所以,那瓶无可乐,楚子航师兄你应该不要对吧?”路明非咽了口唾沫,“请把那一罐给我吧,我更想喝那个。” “也是为了控制分摄入?”楚子航將可乐递给他,顺便问道。 “不。”路明非摇摇头,“怎么说呢最近一直在喝无的可乐,昨天尝试了一下普通的,结果发现有点糊嗓子,喝不下去.不聊这个了,说回这个吧。”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面前翻开的谱夹,一看到这个,他突然有些愣神。 他的思绪,不经意间飘到了脑海里的某个倩影身上。 “你弹得很好没错,但有些细节你还要多注意—.”楚子航拿起路明非面前的谱子, 在几个他在意的小节里一一做好標记,“这些东西你得加练,让柳淼淼帮你找具体问题今天就这样。” 路明非的手指搭在琴键上,没有过多在意楚子航所说的话,在楚子航聊到钢琴老师这个话题之后,他的思绪更是飘到了九霄云外。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的。” “好。” 楚子航修长的手指,在路明非视线里的琴盖上,轻轻弹跳了几下。 路明非下意识抬起了头,看向楚子航的脸,这个人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我妈妈说要留你下来吃个晚饭,你的想法呢?”楚子航和他的目光对上了。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我的想法?” “嗯,你的想法。想留下来吃个饭,那我就去准备,不想留下,那我就和我妈妈说你有点忙最近不太行。” “我拒绝,还有些事情要忙。”路明非的手指,缓缓的抚摸著五线谱上,被楚子航留下黑色记號的小节,“比如说这个,我得快点解决。” 说起来,他已经快有一周时间没找柳淼淼上课了,明明那天晚上,他还请求过柳淼淼继续教他一段时间来著。 但是,一想到他在上课的时候,女孩会无意间流露出那种羡慕或者说嫉妒的表情,他就浑身不舒服。 柳淼淼可能是无意,但路明非无法不在意。 楚子航看了一眼沉浸在思索中的路明非,没多说话,转身径直离开。 路明非不需要他送,他问过这件事,得到一个否定的答覆之后便再也没问过。 他能看出来,当时在他说出要不要送一程的时候,路明非的脸上闪过了十分清晰的抗拒神色,应该是不想让他知道家庭住址之类的。 今天不是阴天,夕阳下,楚子航离去的身影步履平稳,影子被不断拉长,橙黄色的灯光铺盖在他的身前,拉长的影子,多少显得有点孤单。 他已经习惯了。 “楚子航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简单的问题,耽误你一两分钟的时间。 楚子航转身,看向追出来的路明非,他原本还沉浸在思考中,按照楚子航的估测,他至少还要在里面再待个几分钟才对。 现在突然追了出来,再加上这句话,只有一个答案了一一路明非已经完成了思考的过程,只是对他自己得出的答案不算特別认同。 “你问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路明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谱夹上,五线谱上的一个个音符,仿佛隨著西沉的阳光而跳动,“如果我想做一件事情,但它在某种意义上不算正確。 我做这种事情是为了让別人感到高兴或者安心之类的我应该做吗?” 楚子航站定身子,看著路明非垂下的视线,並说:“我不擅长人际交往,给不了你建议。” 好他妈万能的回答!路明非在心底爆了个粗口。 “但是”楚子航的话並没有说完,“当你问出你应不应该做的时候,你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谁都阻止不了你一因为你做得到。” 路明非诡异的沉默了,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他下意识的別过脸去。 “所以,你没必要问我,你已经有答案了。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路明非。”楚子航转身离去,隨意的摆了摆手,“客厅的茶几上有饮料和矿泉水,拿几瓶在路上喝吧。” 第72章 卑鄙的我(中) 第72章 卑鄙的我(中) 柳淼淼是哼著小曲来到琴房里的,是满脸笑容的坐在距离钢琴几米之外的凳子上的,但是— 她现在,只觉得无名的怒火,在大脑里窜著。 “从你敲下的第一个音开始,我就能看出来一你不认真。”柳淼淼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对於一个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会收到回报的东西,你一定要认真对待!” 路明非在这声呵斥下,无奈的缩了缩脖子,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是押上刑场的犯人,而柳淼淼的呵斥就是刽子手拿著的大砍刀,朝著他的后颈一刀刀的往下劈。 “我真的很认真的在弹了,真的!”路明非说。 倒也不是辩解,他说的就是实话。 琴房里的气氛,莫名有些粘稠。 如果要路明非挑一个十分合理的形容的话,他会说溺屎。 开个玩笑。 但琴房里的低气压是真的,空气粘稠到难以流动也是真的。 “你几天没练琴了?” 柳淼淼双手抱胸,腰板依靠著椅背,精致美丽的面容上写满了严肃。 “每天都在练。”路明非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正想往柳淼淼坐著的方向走去,“只不过感觉效果没以前好了,可能是没什么近期的超级大压力—今天我的表现如何?” “我不相说脏壬,”聊然水亚肃道“收起你那副隨皮箜验细竺穴敞回去!坏右战帖在取里!別继续往前!” 路明非尷尬的定在了原地,像是脚底板长了钉子。 柳淼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呢喃著:“是你请求我再教你一段时间,我同意了—你就拿这种程度来敷衍我、对待我吗?” “別生气嘛”路明非说,“谁都有发挥不好的时候。” “我生气的並不是你的发挥不好!”柳淼淼轻轻的、缓缓的嘆了口气,“我生气的是,你在骗我。” 路明非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疑不定,又镇定道:“这个『骗'字—不太合適吧。” 柳淼淼冷著脸:“从第一小节开始,你的手腕就如同抬不起来一样,低低的压著,这样你的手指就无法高抬,敲下的音,效果就差的难以形容。但绝对不是因为你的手腕发不上力,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压著手腕的。” “然后,在无数个小节里,节奏混乱,衔接不稳,这倒还是小事—”柳淼淼站起身,小小的人儿爆发出强大的气势,“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音阶跑动的时候,將那些独立的音混在了一起?这明明是你的强项才对!” “淼淼老师,人人都有发挥不好的时候我今天状態不佳,太累了。”路明非別过脸去。 人是会退步的,柳淼淼清楚这一点。 再强大的天赋,再耀眼的成就,在时间消失之后,往往会变成一团灰,她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这才几天? 她並不是生气路明非的退步,而是在乎那闪耀在他手指下的【灵性】。 柳淼淼,看不见那抹【灵性】,独属於路明非的乐感,她现在听不见。 但是並非是因为那抹【灵性】已经消失了,也不是路明非所说的“没有压力以后练的就不那么认真所以效果一般”,这只是託词而已,柳淼淼瞬间就能分辨出来。 而且路明非有一个习惯,或许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这个人,不会说谎,只会用实话来误导別人。 路明非一旦说谎,会不自觉的別过脸去不看別人,他自己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已经被柳淼淼察觉过好几次了。 所以说,路明非的状態好得很,根本就不疲惫。 “你在惊讶。”柳淼淼突然出声,打破了粘稠的沉默。 路明非愣了一下:“啊一是有点—” “你在惊讶於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气。”柳淼淼握紧拳头,她虽然很想走上去捶路明非一拳,但这点暴躁还是被她重新压了回去,“超乎你预料了,你完全没想过我会发这么大的火。” 这句话路明非就没接了,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 柳淼淼走上前,压著路明非的肩膀,半强迫的让他坐回琴凳。 她紧紧抓著路明非的手,悬停在琴键上:“再来一次,就刚刚那个音阶,放慢一些。” 路明非迟钝的按下琴键,琴声单调又无聊。 “停。”柳淼淼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和刚刚弹出来的又不一样,颗粒感很足一你並没有退步,这种事情你很轻鬆就能做到,就像是你的本能。” “所以,你刚刚的表现全是在说谎,你的琴声也在说谎,你就是在骗我。”柳淼淼低声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假装笨拙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纳、纳尼! 明明他可是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准备的!怎么不出十分钟就被柳淼淼识破了?! 不是姐们,开了?这么通透? 完全看不出来啊! “我—”路明非的额角已经隱隱约约有冷汗渗透而出,他缓缓转动头颅,视线和站在他身旁的柳淼淼对上。 在那个瞬间,他心底想好的无数的说辞突然就荡然无存了。 该是一种—他要怎么去挑选恰当的形容词,才能形容的眼神呢? 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好似刚刚的怒气冲冲,只是他看见的幻觉,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剪影。 更像是—释怀? 为什么会是这种眼神? “我知道了,你已经察觉到了是吧?”柳淼淼挤出了点笑容,並不是真心的微笑,“的確,我已经很久没练过琴了,练琴对於我来说,除了保持手感,我已经快找不到它的意义所在了。” “確实,我有时候会对你產生一些嫉妒或者羡慕的情绪,人之常情吧。”柳淼淼托著凳子,坐在了路明非身边,“我很羡慕你的天赋,我也很嫉妒你的天赋,但你不应该做这种事。” “我以为—我这样—表现的差一些。”路明非撇了撇嘴,“我以为这样,你的心里会好受一点。” “相处了这么久,你还觉得我是那种人吗?”柳淼淼反问道,“看著別人不如自己,所以就会有优越感?” 路明非却摇著头:“人人心底都有另一张脸,你从来不表示出来,不代表你的心底没有—试试又不用钱,万一呢。” “那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的心里更不舒服了,因为你骗我。”柳淼淼说著,贝齿轻轻抵著唇舌,疑惑的追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是出於什么心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路明非沉默的转过身去,面对著柳淼淼,反覆嚅动嘴唇,却没说出来一句话。 当然有理由。 他想著,柳淼淼已经无数次表露过对他的羡慕了,甚至嫉妒他的天分,嫉妒他迟早会成为先行者。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面对著一个註定会走在自己前方的人,特別是那个人本就是由自己教出来的。 绝大多数人,都会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多多少少的在教学里刻下一些有关於【自私】的痕跡, 或许是故意不教某些东西,或许是故意教错某些东西,好叫自己一直领先在前方。这无关於道德, 只是人性使然。 但是,柳淼淼从来都没有藏私,完全没有。 那不只是教师的这个身份,在敦促她不要藏私,藏私的老师多了去了。 而三h木人后络文抽白山路明非想为这份【无私】里,增添一些【自私】,就当是为了回报柳淼淼的【无私】,在他彻底超越柳淼淼之前,表现得笨拙一点,让柳淼淼心情好一点。 让柳淼淼觉得,路明非其实也就那样,这些低级错误也经常犯,乐感和灵性也时有时无。 这种想法会拉近两人在【天分】上的距离,落差感也会被这种想法慢慢磨平。 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失败了。 路明非低著头,头顶的日光灯滋啦啦的闪烁著,柔和的白色灯光落在他略长的髮丝之间,阴影渐渐盖住了他的侧脸。 “我只是想让你的心情好一点。”路明非低声说,“笨拙一点,或许就能让你觉得我也不过如此,和你也差不多,没什么值得你羡慕的。” “很诚实的回答。”柳淼淼点了点头,微笑道,“所以你是不是该向我道歉?毕竟好心办坏事了,我上次也是好心办坏事,而且我向你道歉了哦。” “我知道。” 柳淼淼说的是酒德麻衣的那一次,她当时想偏了,在路明非澄清之后她立刻就给路明非道了个歉。 “对不起,柳淼淼。”路明非郑重的说了抱歉。 柳淼淼的眼珠子瞟了几眼天板,突然说:“哎呀!这里是不是琴房呀?” 路明非: 他当场就懂了。 “对不起,淼淼老师—”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他咬著牙说出来的。 柳淼淼当场就摸了摸他的头髮:“好好好!我不计较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路明非烦躁的摇了摇头,拒绝这种把他当小孩子的抚摸。 顿了顿,路明非又问:“你跟我说实话,在刚刚,你有没有过那种愉快的心情—哪怕只是一瞬间。” 柳淼淼很坚定的否认了:“我很確信,没有,一点都没有。” 女孩的双手抬起,在自己不算波澜壮阔的胸前比了一个超级大的叉:“没有开心,没有高兴, 只有生气!” “为什么呢?”路明非紧锁眉头,“既然你已经卡在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节点了,如果我表示出有这种烦恼的话,你应该会感到高兴才对—就像是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路明非哟格局小了~”柳淼淼抬手比了一个指间宇宙的手势,“格局太小了!我可是超级无私的说!我羡慕你的天赋,也確实有些嫉妒你的天赋,但我更希望你能快点走到我前面。” “有点不理解—” “很好理解的!” 路明非眼睛里的困惑和不解並非是偽装,柳淼淼看得出来。 她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並说:“还记得你以前找我借钱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吗?” 路明非眼睛眨了眨:“我当时说你是个好人。” “—不是这个!我是说我说过什么!” “你说,我会觉得八百块太多,是因为我没给自己过钱。” 这才对。 “对的对的!”柳淼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歷过什么,但我能看出来, 你是个对自己有点苛刻的人!不要小瞧我的观察力!” “你怎么天天什么都能看出来—”路明非默然,不知道这个槽该如何吐起。 “你想啊,愿意近一百块请我吃一顿点心,但是借八百块还觉得太多了所以犹犹豫豫,你这不是纯纯的—” 柳淼淼一时语塞,她想说路明非这么干纯脑子有病,但是这个词又有点奇怪。 更准確一点,她觉得路明非对身边的那些人没那么多计较,苏晓檣暗戳戳的算计他但他不怎么在意,陈雯雯有意无意的利用他而他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一旦换成他自己对自己,那就有点斤斤计较的意思了。 明明他可以为自己做很多事情,但他以前从未这么想过。 “总之,儘管我不是很能阐述你的性格,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柳淼淼竖起一根手指,比起她的手掌来说这手指有点粗,职业病的原因,“你习惯为別人著想,却总是没想到自己,这是一个缺点噠!会让你看事情不全面!” “就比如你现在,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这么干会让我心情变好,但其实根本没有,我的心情反而更差了!”柳淼淼顿了顿,“用我妈妈的话来说,像这种光顾別人不顾自己的性子迟早会被坏人骗財骗色。” “看上去像是无私,其实依旧是自私。”柳淼淼说著,双手叉腰站了起来,义正辞严,“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別人的心情,还擅自做这种决定,自大的认为事情肯定会符合自己的预期” “你跟苏晓檣学坏了!!” 第73章 卑鄙的我(下) 第73章 卑鄙的我(下) 那一声震耳欲聋的“你跟苏晓檣学坏了”,震得路明非耳朵有点麻。 女孩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义正辞严的和他说这种话—倒也挺可爱的。 只是不知道这句话被苏晓檣听见,苏晓檣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难道不是想著“为了柳淼淼好”而做出的无私举动吗?为什么会变成自私? 柳淼淼轻鬆的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將他从思绪里拉回。 女孩认真的看著他的眼睛,並说:“你的天赋好,难道你错了吗?我的天赋没你好,难道我就错了吗?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被你超越这种事,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有负罪感。” 路明非收回视线,直视著钢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出於好心,抱著为他人著想的心思才做了这些举动,但是人家却告诉他没必要做这种事。 灯光闪烁,柳淼淼再次坐下,看著路明非的侧脸。 她知道路明非现在的心情肯定很复杂,不然早就开始自说自话或者和她开始聊天,这种沉默, 恰恰就说明路明非现在的不知所措。 “最近,你在和楚子航一起排练对吧?你最近就在忙这种事情对吧?”柳淼淼小声问道。 路明非愣了一下,昂起头,迟钝的肯定道:“是—我最近是在和他一起排练。” “你能听懂他拉的大提琴吗?”柳淼淼的双手划破空气,隨意挥舞,像是在模仿楚子航拉大提琴时的动作,“你能听懂他的【灵性】吗?或者说,你能从他的琴声里,感知到他的想法吗?” 话音落下,琴房里莫名陷入了沉默。 路明非知道,这是一个决定这场谈话走向的问句,而他的回答正是关键。 是要说谎,还是要说实话,全看他自己。 “我听得懂。”路明非对著柳淼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是个很孤独的人,我听得懂他的琴声里所表达的【孤独感】。” “真厉害!”柳淼淼对著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訕笑著摇了摇头,情绪里混杂著失落,“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他在表达情绪,但我听不懂,我想这就是【天赋】上的差距吧。” “我可是很憧憬他的!事先声明,我不是个特別看脸的人,憧憬他和他的脸无关。”柳淼淼大声说。 路明非看著她:“你这么说只会越描越黑啊—” “別管那么多!”柳淼淼摆摆手,“总之,我憧憬他是因为他的琴声!” 谈话进行到这里,柳淼淼如同网络连接不稳定般,突然卡顿了几下,连摆手的动作都没那么瀟洒乾脆。 或许是被回忆刺激到了,那刻在大脑里的一幕幕过往,化成了一把把尖刀,毫不犹豫的在她的脑海里乱窜,扎的她难受。 “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柳淼淼顿了顿,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揭开自己的伤疤,总是难以启齿。 谁都不会轻鬆。 “我为了那场比赛准备了那么久,可最后还是只能拿到第二名。”柳淼淼的话语有点哽咽, “第一名就是他,是楚子航,他只是简单的走上了舞台,坐下然后拉响大提琴,冠军就是他的了。” “我在那个瞬间,在他的琴弓触碰到琴弦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就是差距—”柳淼淼低著头,“我也是天才好吧,从小到大一直被老师、同学夸讚,被各种教授夸奖,他们都说我是天才—但在看见楚子航的那个时刻起,我才知道我不是什么天才,至少天才能听懂他的琴声,至少—” “至少,天才的標准,应该是以你为標准,路明非。”柳淼淼单手撑著自己的脸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我只是一个天赋好的普通人,你和楚子航才是真正的天才。” 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 看著柳淼淼用力眨眼时,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不畅通,连唾沫都咽不下去。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他连这种感觉到底叫什么都忘了。 “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准—我大概,以后只能看著你们的背影了,就在这条有关於音乐的道路上。”柳淼淼苦笑著,她的话语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诉说著真理一般,“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准確的说,我很早之前就认清了,只是不肯认输罢了。” 真正的真理,就是无论如何辩解,它都沉默的屹立在那个地方。 再怎么否认,真理也存在,无法撼动。 “所以—你才开始教学生了,想达到另一个高度。”路明非吞咽著舌头,动作迟钝,言语模糊。 “对啊!被夸了那么多次,我当然不想认输了,我才十六岁誒!”柳淼淼闭著眼晴,声音的语调高高扬起,“我这么年轻,哪怕是用时间磨也能磨过去这个坎—” 这句话就是在纯纯的自我欺骗了,路明非看得出来。 他知道,柳淼淼对於自己到底能不能越过这由天分所构成的【天堑】,没什么信心。 只是女孩的骄傲不允许她认输,她不甘心止步於此,她开始换一条路走,选择饶更远的路。 她开始教课,开始感受各种人在钢琴上所展露的东西,她汲取著这些逸散的、縹緲的感觉,想寻求突破,找到通往下一个阶段的大门。 “如果做不到呢?”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声音低沉的嚇人,完全不像是他的嗓子能发出的频率。 “什么?”柳淼淼抬起头,没太听清。 “如果你做不到呢?不是所有行动都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我们都清楚这一点。”路明非说著,音量提高了些,但音高依旧低沉。 如同人心底最凶蛮最强硬的质问,他恍然间成为了魔鬼行走人间的化身,揭开人类欺骗自己时所带著的美好面具。 他是魔鬼,他要暴露所有的丑陋和恶毒。 “那就做不到吧。”柳淼淼的嗓音在他耳边盘旋,如天国降下的福音,温柔又美丽。 为什么她能如此坚强呢? 路明非完全看不出来这一点,他知道这个女孩习惯吃甜食,喜欢美好的东西,偶尔会有一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然后会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各方面来看,柳淼淼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差不差,如此坚韧的意志到底来自於哪里呢? “你没必要问我这种问题的。”柳淼淼对著他缓缓摇头,“对於自己『会因为某些原因而止步於此'这种事情,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来也和你有关呢—看著你一点点走到这一步,其中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柳淼淼闭著自己的左眼,“很多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是对於我来说,都是奇蹟。” “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认识到差距之后,我已经清醒的、坚定的做好觉悟了。” “但做不到和不去做是两码事,总得我先去做,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女孩的手臂抬起的弧度,缓慢的嚇人,重若千钧一般。 可落在他肩头上时,又十分轻盈,像是舞台上轻轻踮起脚尖的芭蕾舞演员一般柔和。 “路明非,你无需在意我,发挥你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好。”柳淼淼拍著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如此的坚强,如此的坚定,如此的—温柔如春风。 路明非討厌这种感觉。 打心底討厌这种感觉。 “那你就在旁边看著吧,看著我怎么超越你,看著我要多少时间才能超越你。”路明非转动视线,凝视著自己面前的黑白键,“不会太久的,我发誓—到时候你別后悔教我就行了。” 它们如同一个个分离开的黑色和白色的方块,相互之间没有一点关联。但是,它们又庸庸扰扰的一起挤在了一架钢琴之上,触碰它们,便能奏响不属於任何语种的语言。 那种语言,是直达灵魂的语言。 “绝对不会后悔噠!” 柳淼淼抬起手,手掌张开停留在他的眼前,隔开了他看向琴键的视线。 然后,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女孩洒脱的站起身,走到路明非的身后,路明非能在黑亮的琴盖上,看见柳淼淼的倒影。 应该是笑容,笑的很开心。 不同於刚才流露出的苦笑,而是发自內心的、充满喜悦的笑容。 “话说,教一个天才这种事情我也很有压力的!”柳淼淼站在他身后,声音直达他的耳朵里, “不过呢,如果你要是想在短期內让我心服口服的承认自己不如你,还是太早啦!” “今天晚上你做的事情我很不满意,但是呢,你这份真心我的的確確的感受到了!”女孩落落大方的说著话,“总之这份真心让我感到特別开心,谢谢你的好意。” 路明非歪著嘴:“你说的这话我怎么听著耳熟—” “当然,这话就是你上次和我说过的。”柳淼淼挥著手臂在他耳边掠过,“迴旋鏢来咯厉不厉害?” “厉害。” 本周热准:斗罗:滴仙临尘,酒剑试神斗罗:凤神降到临,帝炎焚天斗罗:我,举世仙师,收徒寧荣荣斗罗绝世:开局具现黑渊白斗罗:1 第74章 他太懂了 第74章 他太懂了 文学社社团教室,下午五点三十分。 忙碌了一整天的太阳,此刻已经沉下了一大半,只剩下小半个身子在山的另一边探出头,落下橘色的微光,云朵被映出几分鲜艷的橘黄色。 假装某个人很重要,简单的很,但是假装某个人不重要,这就不好说了。 你可以说很多的话,做很多的事,可永远无法逃避真实和缺憾。 陈雯雯对此深有体会。 说的难听一些,她以前就是在假装路明非很重要,一些杂事、琐事通通推给了路明非,这样她就没必要去想的太多,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因为路明非好像真的挺重要的。 在她对著杂乱的书架一筹莫展的时候,路明非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以前,都是路明非在打理这些东西,分类也好,重新排列也好,甚至是借用归还的登记都是路明非一手负责。 有时候,体现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关键,不是看他做了什么,而是看他做过什么,以及他不在之后还剩下了什么。 “社长,我来还书了。”戴著厚片眼镜的、髮型有些老土的女生站在了陈雯雯面前, 她晃了晃手中的书本,书封精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本书在她手中时,她很爱惜。 “啊?哦———什么时候借的?” “上周四吧大概,当时还是路明非帮我登记的。” 陈雯雯迟钝的抬起头,眯了眯眼睛,伴装出一副疲劳模样,她其实是在看女生手里的书的信息,在书的侧面她看见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再根据记忆,认出了那本书应该是《復活》。 消除借用记录其实不算什么难事,只需要找到借书人的名字,然后再把名字后的书籍名称划上一条横线就行。 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简单的前提,是能找到借书人的名字。 陈雯雯不记得这个女生,她甚至都不能確定这个女生到底是不是文学社的一员。 所以,她只能去找书的名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记录本缓缓翻动,停留在上周四的借书记录,陈雯雯一眼就找到了有关於《復活》被借走的信息,字跡很好辨认,是路明非的字跡没错。 为什么她能如此肯定? 当然肯定,身为语文课代表,偶尔会帮语文老师批一下作业,路明非的语文作业让她印象深刻。 每一个字拆开看都不错,利落又乾脆,但是连在一起就给人一种脏乱的感觉。 陈雯雯拿起手中的笔,找准借阅记录准备划一道横线,嘴里说著:“这才借了四五天吧?看的很快哦,李—..” 她是准备把这个女生的名字说出口的,一来可以拉近距离感,二来是可以借这次来让自己加深记忆。 这样一个爱书的人,她好岁得把人家的名字记住才行。 啪一陈雯雯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教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重重的在墙壁上砸了一下。 这声巨响打断了陈雯雯的话,她有些不高兴了,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被人打断了,而是进来的人这么没礼貌。 可很快,那些不高兴顿时烟消云散,而是化作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和鬆懈,停留在陈雯雯的胸口。 “刘婉莹?” 站在陈雯雯面前的女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回头望去,只见路明非推开了社团教室的门,有些异的投来目光。 路明非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上周四你才借走那本书,这就看完了?” “看得快嘛。”被称作刘婉莹的女生的笑了笑,很有礼貌的分別和路明非陈雯雯两人打了个招呼,“再见,我得走了,还有事。”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陈雯雯紧紧握著手里的笔,目光落在记录本上。 她刚刚遗漏了。 她刚刚找见的,《復活》的借阅记录,在书名的后面,被人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1”,文学社的小书库里《復活》有两本,她手中的这一本,刚刚被归还回来的这一本,是另外一本。 同一天,两本《復活》都被人借走了。 巧合吗?製造这个巧合的神明,真恶劣她差一点点,就真的只差一点点,就当著那个女孩的面,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社长不记得社员,其实倒也没什么,因为文学社的规模挺大的。但是,文学社里很多社员是压根对文学完全不感冒的,比起书本那些人对文学社社长更感兴趣。 陈雯雯对此一清二楚,但她觉得只要还待在文学社里,那些人迟早会对文学產生兴趣,所以就没有多管。 那些对文学不感兴趣的社员,她倒是记得不少,毕竟是可以被爭取的目標。 她连那些人都记得. 但是这样的她,身为文学社的社长,记不住真正热爱文学、热爱书本的社员,这是一件难以被原谅的事情。 比这更糟糕的地方则在於,她只差一点点,就让对方知道了这件事。 如果当时真的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自己以后恐怕也就没脸继续维持这个社团了吧·..· 陈雯雯的额角,情不自禁的淌下了一滴冷汗。 这个秘密不能暴露,绝对不能。 她深深的、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深呼吸,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放鬆,好让自己回归平常。 接著,她摆出了平日里的温柔笑容,抬头看向路明非,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听见里面有动静,顺便进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路明非走到陈雯雯面前,拿起那本《復活》,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书架。 陈雯雯维持著笑容,没话找话道:“这样啊,你继续吧,不用管我。” “你是社长,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不是在说笑吧?”路明非警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自已的动作。 他在整理书架。 以前都是他在干这种事情,每一本书应该摆放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现在,恕他直言,这书架已经比他那个双一百六的堂弟的小床还要乱了。 听著书本擦碰木质书架的声响,陈雯雯慌乱的心臟,渐渐回归平稳。 她缓慢的抬起手臂,掌心落在自己的胸口,深深的鬆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陈雯雯小声说道,她感受著自己的乌黑髮丝垂落在手背上的触感,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回味著刚刚的那惊险一幕,被路明非突如其来打断真是太好了。 “谢我什么?”路明非背对著她,“我以为你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 路明非的动作停顿住了,那些书本擦碰的细小声响,也消失殆尽。 只有路明非的声音,在空气里传播,钻进陈雯雯的耳朵里。 “我可是把门“砸”开了。”路明非的话语里,夹杂著奇怪的重音,他在刻意咬著文字,“重重的,推开了门,门在墙上砸出来的动静可不小,你最討厌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了不是吗?赵孟华都因此被你瞪过一整天。” 陈雯雯愣了一秒钟,忙道:“啊—我的確挺生气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背对看陈雯雯,目光看向窗外西沉的太阳。 陈雯雯感觉胸口发闷,这种诡异的沉默,让她很不舒服。 一股不知名的慌乱感,浮上了她的心头。 她强顏欢笑,转身看向路明非的背影,並说:“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对吧?如果你是故意的我可就要生气咯~” 路明非的目光眺望著城市的另一边,感谢文学社的社团教室选址,位於综合楼的八楼。 视野开阔,能清清楚楚的看著太阳沉没,看著烈日的余暉被黑夜渐渐吞噬。 “不。” 简短、清晰的一个字,在空气里打著螺旋,陈雯雯似乎能看见那个字在自己眼前转悠,提起的心安稳的放了回去。 她十分高兴的鬆了口气。 可她实在是高兴的太早了。 路明非的话,並没有说完。 社团教室里残留的橘黄色阳光,被浓厚沉重的夜幕,吞噬的仅剩一丝余韵,路明非踩著余韵转身,面向陈雯雯,凝视著陈雯雯强顏欢笑的面容。 “不,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把门撞开的,故意让它发出很大的声音。”路明非缓缓挪动脚步,站在陈雯雯的身旁,双手撑在长桌上,陈雯雯的目光,隨著他的移动而移动。 路明非的视线,停留般的定格在了陈雯雯面前的借阅记录本上,凝固了几秒钟。 在这之后,他缓慢转动头颅,斜视著陈雯雯的眼睛,看著女孩眼底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冷酷道:“如果不发出那样大的声音,就打断不了你当时要说的话了。” “你要感谢那个借走另一本《復活》的姓李的男生,如果不是因为“李”听起来很像是没念完的『刘”,我也帮不了你。” “身为文学社的社长,却记不住真正喜欢文学的社员,反倒是注意力分散在『像我这样对文学毫无兴趣的”那群傢伙身上,你这个社长真的不算称职。” “你有想过后果吗?如果我迟来了几秒钟,就那么几秒钟足够你念出另一个人的名字了,你有想过那会是什么后果吗?” 残阳留下的那一抹余韵,和路明非略长的髮丝相互杂在一起,髮丝间,凝望著外界的瞳孔,空洞的放大著,映在了陈雯雯的心底。 陈雯雯眼底的惊恐和慌乱再也压抑不住,代表著后怕的冷汗,顺著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出轨跡。 “社长,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但是”路明非直起身子,残阳的余暉彻底消散,社团教室里陷入浓厚的夜色之中,“但是你在【伤害他人】的领域里,有著不同寻常的天赋。” “可能是无意,也可能是有心,大多时候应该算得上是不在意——你总是会用言语或者举动,在別人的心底撕开一道口子。”路明非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你,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其他人绞尽脑汁都做不到的事情。” “真残酷啊,社长。” 陈雯雯重重的垂著头,路明非俯视著她低头时,散落的秀髮,心底却感知不到任何担忧或者愧疚,也没有任何愉悦或者痛快。 毕竟,他现在真的不觉得自己对陈雯雯有爱恋的感觉,也不觉得自己对陈雯雯升起过增恨和愤怒。 路明非以前一直秉持著,喜欢你与你无关的思路,他为文学社跑腿,或者说帮文学社社长跑腿,是他处於那种思想下所做出来的事情,他对此並不后悔,也不会对使唤他却不在意他的陈雯雯感到憎恨。 自己愿意变成一条任人使唤的狗,就別怪別人使唤你。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並非是出自一种变態的报復心理。 是不偏不倚的公义让他做的这一切,他只是在陈述沉默的公义。 第75章 他太懵了 第75章 他太懵了 温柔也可以是暴君所执掌的权柄,而暴君的温柔,往往更令人沉迷但是,陈雯雯的温柔不同於其他,她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流露过真正的温柔,对其他人或者事温柔,只是流於表面,也可以换一种说法。 她的温柔只是一种礼貌,是她的家教。 被温柔拯救的灵魂在意识到这种温柔仅仅残留在表面之后,所受到的伤害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当然,这和路明非没什么关係,他不觉得自己被陈雯雯拯救过。 或者说,没到那种程度,他以前也只是憧憬陈雯雯而已。 他所喜欢的,也就是流露於表面的那层皮,以及给那层皮镀上光华的阳光。 “抱歉,我话说的有点重了。”路明非一屁股离开原地,手指抬高,轻轻一按。 啪嗒一社团教室的灯被他打开了,陈雯雯此刻所无法隱藏的情绪完全暴露在日光灯之下。 陈雯雯没哭,也没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路明非真的很少见到这种模样的陈雯雯,据他所知,陈雯雯是个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高兴了脸上的笑容就更明媚,生气了就向下弯著嘴角摆出严肃的模样,但面无表情— 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路明非撇了撇嘴:“要不我给你跪下来磕个头?” “你会吗?”陈雯雯抬起眸子凝视著他。 “当然不会。” “你刚刚——说的很好,也说的很对。”陈雯雯吁了口气,手掌停留在记录本上,柔和的抚摸著,“那种后果我確实无法想像,所以·-我该给你道谢,谢谢你的推门而入, 路明非。” “社长,正常点唄,別露出这种神情。”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莫名感觉一凉,“有点嚇人的说———” “说正事吧。”陈雯雯决定忘掉刚刚的一切,她很大力的摇晃著脑袋,乌黑秀丽的长髮迎著微风飘扬,“既然你点破了我,那我也点破你吧。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来看我对著这些东西一筹莫展吗?” 路明非的嘴角向下弯著:“可我的確就是路过。” “我不信。”陈雯雯摇著头,苦笑了一声,“好吧,我输了,我承认,这样够了吗?” “你怎么就输了?”路明非向后缩著脖子,脸上流露出清晰的疑惑,“你输在哪里了容我多嘴问问?还有,什么叫够不够?” “我说,我输了,文学社的確有点离不开你。”陈雯雯的牙齿,轻轻摩擦著自己的嘴唇,说出这种话来让她很不舒服,“很多事情都是你在一手操办,要我来接手好麻烦,真的好麻烦。” “我什么时候说文学社离不开我了?”路明非目瞪口呆,“还有,那些事情本来就是你这个当社长的应该做的,你不能只是简单的说一句它们很麻烦然后就推给別人,这是责任,又不是免责声明。” 陈雯雯咬著牙:“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我说我输了,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著我手足无措,看著我出,我知道以前有些对不起你,隨意使唤你,现在我也尝到苦果了....” “等一下!等会等会!” 路明非猛地拍了拍桌子,举起双手打了个暂停手势。 他这才有点跟上了陈雯雯的脑迴路, 不过有件事情他倒是很在意·合著陈雯雯知道她自己以前做的事情是错的啊? “你先別认错,先別认错”路明非用臀部的前后晃动,一点点的將屁股下的凳子挪开,远离陈雯雯,“我就是在跟你说实话一一明天要演出,我和楚子航师兄约了地方加练,就在楼顶,路过八楼我顺便过来看一眼,他现在还在门外等我呢。” 陈雯雯轻声笑了一下,捂著嘴唇。 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路明非靠近些路明非没靠近,他当完全没看懂,主要是这个状態的陈雯雯有点反常,他不是很敢。 既然失败了,陈雯雯也没压低声音,温柔的声线在空气里缓缓漂流:“你说谁不好, 非得扯楚子航师兄,你觉得我会信吗?你说实情就好,我都可以接受———” 路明非拉著老长老长的脸,起身走到门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雯雯,那个眼神,陈雯雯不好形容,但应该算得上无奈。 “楚子航师兄,你过来一下。”路明非喊完就转身坐了回去。 时间,几乎就此凝滯。 陈雯雯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她有点难以置信的將注意力转移到社团教室的门口,然后,她听见了沉稳、不急不躁的脚步声。 楚子航探进来半个身子,疑惑的看了一眼路明非,又看了一眼陈雯雯,对著她点点头:“晚上好。” “晚—.—晚上好—.”陈雯雯僵著笑容。 楚子航又看向路明非:“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了,怕你无聊喊你一声。”路明非背对著楚子航摆摆手。 “那我先走了。”楚子航转身就走了,一点催促的跡象都没有。 但是! 凡事都得有个但是。 楚子航远超於常人的优秀听觉,已经让他得知了刚刚社团教室內所有的谈话。 他只是不想介入,不代表不想继续听,当著人家的面又不太好,他想著现在就去电梯旁边等,顺便听一听。 顺手的事情。 “现在相信我了吗?”路明非摊开双手,面向陈雯雯。 陈雯雯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因为楚子航这个人名声在外,想叫的动楚子航,都需要一个正经的理由,他肯定不是什么路明非招招手就屁顛屁顛的跟过来的角色,那也太败形象了,哪怕楚子航好像並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形象。 女孩缓缓的垂下头,视线聚焦在自己的脚尖,她现在觉得脑袋比整栋楼还重,压得她的脖子根本就支撑不住。 路明非摸著下巴,小声道:“所以,你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做的事情並不对?顺手的事情所以就顺手干了,反正也没人在意。” “是的,抱歉。”陈雯雯低声回应。 “真伤心呢。”路明非完全没有半点伤心的意思。 “对不起。”陈雯雯双手合十,停留在自己的鼻樑之前,那並非是恳求的意思,而是因为她想捂住自己的嘴唇时顺便搓一搓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清醒。 “现在的道歉呢?”路明非追问。 陈雯雯闻言一愣:“什么?” “现在的道歉呢?也是顺手的事情吗?”路明非说,“说实话,那个被你使唤来使唤去的我,多少沾点咎由自取心甘情愿,我並不觉得你需要道歉。” 陈雯雯彻底证愣了。 不是因为路明非的后半句话,而是因为路明非的前面半句话。 他在问,现在的道歉是不是也是隨意的一个道歉,和郑重无关,和真心实意无关,只是在这个场合下她该说一些表达歉意的话,於是就说了。 陈雯雯捫心自问,好像还真就是路明非所说的那样,她只是在这个合適的场合说了一点抱歉而已。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亏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在这场冷战里输了,作为输家,她要正视路明非的一切,並且需要给路明非道歉。 “我说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道歉。”陈雯雯的声音,压得很低,很难想像她这样柔软纤细的嗓音也能如此低沉,“我输了———你很重要,你不是什么可以被替代的人。”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没领悟到。 先拋开那后半句能和【表白】有百分之七十相似的低声陈述,什么叫输了? 不是姐们?你输哪儿了?你倒是解释一下哇! “你终於意识到了。”路明非故作沉稳,指节分明的双手交叠,抵住自己的下巴。 “是的,我输了,我向你道歉,你真的很重要。”陈雯雯的语气顿了顿,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似乎是在配酿什么词汇。 准確的说,她在配酿情绪,她自己都有点难以接受自己接下来会说的话。 “所以,我恳求你,重新回到文学社吧!”陈雯雯低著头,郑重道,“文学社的运作离不开你的维持,我以后会正视你的作用,也会试著正视你的感情—.” 路明非:“..— 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bug吗?他怎么感觉陈雯雯和他说的不是同一种类型的语言? 冷静!冷静!分析一下. 这分析个屁啊!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努力了这么久,是在向你证明我也可以很耀眼,我也可以很厉害,甚至,只要我努力的话,就连楚子航师兄,我也能与之一较高下。” 路明非觉得自己快压不住嘴角了,气笑了说是。 “然后,我干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向你证明这一点?” 陈雯雯没回答,她的嘴唇保持著平静,抿成一条柔和的缝隙一一她在对路明非微笑。 她的眼神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吗?”路明非站了起来,半个身子前倾、压低,他的脸颊和陈雯雯的脸颊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厘米。 他直勾勾的盯著陈雯雯的眼睛,只要能从里面看到半点逞强,或者是不服输之类的意思,他就能原谅陈雯雯,当这事只是女孩为了找回一点面子,才做出的糟糕举动。 但是,没有。 他完全看不见陈雯雯流露过那些情绪,相反,自信的火光,在女孩好看的眸子里,跃动著。 陈雯雯坚信她所推测的这一点,深信不疑。 这个距离,有些太近了,陈雯雯能感受到路明非渐渐粗壮的呼吸。 男孩的脸红几乎说明了一切,羞涩都躲在呼吸里。 她抬起手掌,手背抵在自己的嘴唇,手心对准路明非的脸,將这份过於接近的距离隔断。 “陈雯雯——”路明非低声吐出了他身前,这个女孩的名字。 他从没觉得这三个字如此难以说出口,也从没觉得这个女孩的笑容能这么·恶毒。 那一抹掛在陈雯雯嘴角上的自信微笑,似乎是在说:路明非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现在我已经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路明非猛地向后退去,腰板挺得笔直,他俯视著陈雯雯,没再多说过一句话。 陈雯雯有些迟疑的放下抵住自己嘴唇的手,歪著头,疑惑不解。 在那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路明非要亲上来了。 虽然她確实肯定一定超级抗拒这种事,但是有件事情她是清楚的,路明非喜欢她, 十六岁的男孩,能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可是她却没有移动过一厘米,没有抗拒路明非的接近,那是出於一个她不是很想承认的事实一一现在的路明非很耀眼。 如果说非要在高中生活里选择一个发泄荷尔蒙的恋爱对象,路明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路明非还是一个表露过无数次憧憬她的人。 不论是理性还是感性,她都不怎么抗拒。 第76章 他太愤了 第76章 他太愤了 “怎么了?”陈雯雯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喊我的名字,我以为你要——” 话语突然被止住,女孩清丽的面容上,突然抹上了几分红润。 这不是偽装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要死要死!就差一点点. 陈雯雯低著头,双手不断的拍打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看著面红如枣的路明非,突然有点想要逃离这个教室。 补药哇!路明非你不要说呀! 脸这么红,一定是在酝酿什么大活吧? 能让路明非这么久的,肯定是心底的真实想法了,陈雯雯不是很敢听。 拒绝也不好,毕竟自己刚刚做的事情的確沾了一些诱惑男孩上前的意思,但是不拒绝吧,好像就彻底断送了这条有关於路明非的情谊。 路明非的耀眼,她是见证过的。 跑道上,或者舞台上。 如同一朵深埋在泥土里的鲜,她只不过是有些疏忽,一直都没发现过。 既然现在发现了,肯定要正视。 可是可是!现在还有点太早了! 陈雯雯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来,急吼吼的说道:“那个——今天就到这里吧!刚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总之,我现在得走了!” 她著急忙慌的拿著自己隨身的小包包,落荒而逃。 但是,她的逃离,被路明非拦了下来。 路明非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抬起手,强硬的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甚至都没能看清,路明非是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的。 陈雯雯坐在椅子上胡乱摆手,紧闭双眼摇头晃脑:“先別说!我我我、我没做好准备!啊一” 那些慌乱的拒绝,突然化作一声痛苦的呼声,陈雯雯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路明非,可能並不是在酝酿什么羞人的话。 “现在知道自己没做好准备了?”路明非紧紧的捏著陈雯雯的肩膀,他扭曲著嘴唇, 瞪大双眼,“那你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来激怒我?!” 激、激怒! 戳破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陈雯雯,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一一觉得你噁心。”路明非咬著嘴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从来没在心底有过这种想法,【陈雯雯真噁心】这种想法, 从来没有过!” “但是!现在我真的觉得你很噁心!”路明非紧握拳头,重重抬起,“你真的很噁心!” 这一拳终究还是没能砸下去,路明非收了手,也没再继续压著陈雯雯的肩膀。 他浑身上下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是他几乎没体会过的。 从心底传来的无力感。 愤怒带来的衝动,化作了一团拂过陈雯雯脸颊的微风。 路明非缓缓的向后退去,他不知道该继续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姿態去面对陈雯雯。 不! 自以为是的人总是觉得世界的转动是围著自己转的,自以为是的人总是觉得別人的努力是为了她而努力的。 面对著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傢伙,为什么要他拿出姿態? 应该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傢伙,该拿什么姿態来面对他! “你把我的那些努力,都归於想爭夺你在意的目光—呵,你真的一一”路明非笑了,咧著嘴唇笑的,声音如同地狱里震撼而出的魔鬼低语,“陈雯雯,我质问你一个问题以前的我对於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陈雯雯没有回答,她已经傻了,愣在原地。 在路明非说出那句【陈雯雯真噁心】之后,她就进入了这种呆滯的状態。 “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一一只是一条狗。”路明非从喉咙里挤出话语,狞的面容上,泛著冷笑,“我算是看清了,哪怕是现在的我,你依旧觉得我是你的一条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的关切。”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摇摇手指我就能高兴的躺在地上打滚,然后露出自己的肚皮, 你就是这么想的!” “陈雯雯,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陈雯雯猛地一抬头,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眼角红润。 她矢口否认:“没有!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我从没觉得你是什么野狗!” “当你说自己没有这么想过的时候,就已经是在承认了!”路明非抬手虚握,陈雯雯觉得自己的心臟,正悬浮在路明非的掌心之中,“你还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陈雯雯睁大了眼睛。 “就算你秉持著好心好意的温柔,从没把我视为一条野狗,但你没能否认自己干了什么。”路明非昂著脸,他的脸颊在抽动,因为愤怒,“你把我的一切,都化作了想吸引你目光的举动,这才是我真正生气的原因。” 他秉持的所有骄傲,被陈雯雯在狭隘的大脑里,碾成了粉,他出自於为晦暗无光的人生找一条光芒万丈的出路这件事,被陈雯雯理解成了都是为了她才做出来的举动。 这才是路明非最愤怒的地方,这才是令他险些失控的地方! 对於以前的自己,他不会骂也不会夸,更不会说什么別憧憬陈雯雯这个自私的傢伙, 因为他知道以前的自己肯定听不进去,他也不会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所以,哪怕是被陈雯雯当成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忠心小跟班,他能接受这种事。 但是他接受不了陈雯雯把他当成了【为陈雯雯而活】的那种人,把他心臟中最坚硬也最柔软的部分,当成是【为了博得陈雯雯的关注】。 “你真噁心,陈雯雯,我以前从没这么深刻的认可过苏晓墙对你的看法,她就是討厌你,现在我也討厌你。” “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果然没错,你是个温柔的女孩子,但是你在” 陈雯雯突然情绪崩溃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都做过什么事情,只是还隱隱约约不想承认。 她放声大喊:“別说了別说了!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你在【无意间伤害別人】的领域上,真的有著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路明非將所有的愤怒和失望都在了掌心之中,紧紧握拳。 他很冷静,非常的冷静。 “我可以容忍你的自私,你的小心思,也可以容忍你的想推脱责任一般的逃避和懒惰,这些东西都是人性使然,谁都不可避免,我能理解。” “但是,我接受不了你刚刚无意或有意中所说的一切。”路明非的话语里藏著的情绪,比千年不化的寒冰还要冷酷,“我可以接受被曾经的我视为女神的你有著无数的小缺点,但我接受不了你侮辱我的灵魂。” 路明非在她的视线里,留下一个坚决的背影,没有半点回头和解的意思。 陈雯雯双手胡乱摇晃著,想伸手去抓路明非的衣角。 “我—我!我道歉!我跟你道歉,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陈雯雯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急的快打结了,“我不该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的,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是错了———“ 路明非离开的脚步,突然顿住,他绵密、略长的髮丝,在微风中飘摇著。 或许他也为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而动摇呢?就像他的头髮一样! 陈雯雯看见他顿住脚步时,瞬间鬆了一口长气,她三步做两步快速小跑到路明非身边,紧紧拉著他的袖子。 “我跟你道歉,我刚刚做的不对,是我太自以为是”陈雯雯低声说著,语气诚恳。 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完全说完,已经打好的腹稿还没完全托出,便被路明非打断了。 路明非甩开她的手,缓慢转动脑袋,直勾勾的盯著站在身后的她。 转动的幅度几乎快超越了人体的极限,场景有些孩人,陈雯雯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停下脚步是为了等你过来道歉服软吗?”路明非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他自己咬出了些许血色,“不是的,我停下脚步是为了另一件事。” “我是为了嘲讽你才停下脚步的!” “陈雯雯,你不要觉得道歉是一种万能的应对方式,如果什么事情都能靠著道歉去解决,那还要【惩罚】干什么?那还要【审判】干什么?那还要【懺悔】干什么?” “事已至此,你终於知道道歉了一一哈。” 路明非勾起唇角,低声呢喃:“你在开玩笑吗?” 第77章 唐·吉坷德(一) 第77章 唐·吉坷德(一) 心累。 夜色幽幽晃荡,浸凉全身。 路明非低著头,每一次触键都带著毫不犹豫的深刻,琴弦砸响的旋律绵长悠然。 他心情不好,儘管他藏得很好,但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 尤其是那位过度敏锐的人,她几乎都快闻到味道了。 愤怒的味道太甜美,让她沉迷,尤其是这种压抑在平静之下的愤怒。 “发生什么事了?”酒德麻衣剥著手指甲缝隙里的点点污泥,倚在门框上,隨口问道,“感觉我面前坐著一个即將喷发的火山。” 路明非停下练习,对著光滑乾净的黑色琴盖,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那么明显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特別明显。”酒德麻衣隨手一指,“表情可以被你很好的控制,但是眼神不会说谎——琴声也不会说谎。” 女人单手抵著自己的下巴,她刚做过美甲,手指尖看上去亮闪闪的。 现在,她用指尖勾勒著自己的红唇,低声道:“能让你这个年纪的小男生生这么大的气,我想想———情场失意?” “为什么你总会把话题拐到那个地方去。”路明非没看她,自顾自的说道。 “路老板,你没否认哦” “我不否认,不过用情场失意来形容还是太过了。”路明非顿了顿,凝视著自己的双手,他的指尖有点麻木,短时间內过度练习钢琴的人都会有这种困扰一一指尖生茧。 “我现在心底窝著火,消不掉的那种,所以你今晚最好別惹我。” 酒德麻衣笑一声,不过这句话她倒是听进去了。 她对著路明非招了招手,示意路明非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紧接著,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没人知道这个盒子是她从哪里拿出来的。 她將黑色盒子打开,里面放著一本用鎏金色外皮包裹的书籍,从露出的封皮里可以看见一串飘逸的拉丁文一一“音乐和诗和你的灵魂,同等美丽”。 这更像是寄语,被人用刻刀精心刻下的。 当然,路明非看不懂,酒德麻衣念出来给他听的,到底写的是不是这句话他也不知道“送给你的礼物,来自於我的前老板。”酒德麻衣不满的嘟起了嘴唇,满脸不爽道,“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奇葩,前有把我当成可怜孤儿的你,后有把我当成跑腿小妹的他,老娘可是——算了。” 路明非伸出手想要握紧那个神秘傢伙送给他的这份礼物,但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书封的前一个瞬间,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昂起脸,脑后的光源让他的表情躲藏在髮丝的阴影下,看的不太清晰。 “他送给我的?你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酒德麻衣耸耸肩膀,来了一句家乡の方言:“希腊奶。我的前老板,用好听一点的话来形容他,那他就是个神秘又富有古怪魅力的艺术家,用难听一点的话来形容———“” “脑子有病的疯子。”路明非接上了酒德麻衣没吐出口的后半句话。 “不不不,偏颇了。”酒德麻衣摆手否认,又比了一个指间宇宙的手势,“他只是一个脑迴路清奇的傢伙,不一定是疯子。今天上午他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给你送礼物,问我有没有什么建议。” “所以,你的建议是?” “我说我没建议,没想法,让他自由发挥。”酒德麻衣顿了顿,她挑起眼尾,再次低头剥著自己的手指甲,“可他说我跟你同居了这么久,应该对你有所了解才对—我就隨口说了句『不知道送什么就送点和他性格有相似之处的东西吧”,然后他就笑著同意了。” 路明非,当场就表示自己没听懂。 他的注意力不在那句和他性格相似的礼物上,而是在酒德麻衣所复述的前一句话。 “你確定你转述的话,一字不差?”路明非收回了手,双臂抱膝缩成一团,坐在琴凳上。 “一字不差。” “真的?” “真的。” “也就是说,这里一直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住?” “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一点—· 路明非面色狞:“所以,我最近沐浴露和洗髮水少了那么多,不是我洗澡时抹的太多了?!你和我用同一个浴室!同一个浴缸!甚至同一条毛巾!” 酒德麻衣微笑著,给那份来自於羞耻心的烈火,浇了一把油:“还有同一个马桶和同一卷卫生纸哦~不得不说路老板你的確对生活没什么要求” 说著,酒德麻衣娇媚的脸蛋,微微泛起红润:“那么粗糙的卫生纸你居然买了四五提·...” “酒德麻衣!” “哎呀哎呀都是小事情啦,我回头给你买新的就是了,保证质量数量都好上一万个档次!”酒德麻衣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还有,你的脑迴路也不比那个傢伙正常多少!明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送的礼物才对,你为什么会拐到这上面来?” 路明非喘著粗气,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屋外:“你现在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这別墅可是我买的!”酒德麻衣当场就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看著路明非的上半张脸。 至於下半张脸为什么看不见?不懂这种事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懂的。 “亍!那我滚出去!”路明非说著,起身就走。 “別那么著急嘛””酒德麻衣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按回了琴凳,“大半夜的你也找不到房子呀,再说了,你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各种豪华设施供你享受,我一分钱没收你的,连水电费都不用你交,用你点沐浴露和手纸怎么了?” 路明非脸都涨红了,憋了老半天,他才吐出一句:“有道理———“ 这句话几乎抽乾了他所有的心气,他面色淡然惆悵,盖上了琴盖,半个身子依靠般的躺在了钢琴上,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腰腹之间,一副“我在大润发杀了几十年的鱼血已经凉透了”通透的模样。 “帮我把礼物拆开吧,看看他到底送了什么。”路明非淡然道。 酒德麻衣的手指,轻轻抵住了鎏金色的包装,她仔细感受了一下重量,又上下掂量了几下,一边拆开一边说道:“感觉像是一本书,这重量挺微妙的———” 她缓缓拆开,定晴一瞧,仔细一打量才发现的確是一本书,没发现什么问题。她这才把书递给了路明非。 路明非掂量了几下,又看向书的封面,依旧是手写的拉丁文,他看不懂。 “这上面写的什么?”路明非昂著脸问道。 “《唐·吉坷德》、”酒德麻衣皱著眉头小声嘟了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本书?” 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件事,她很难从路明非身上找到和唐·吉坷德有关的相似之处。 为数不多的几个相同点:一,路明非和唐吉坷德都是人,二,他们俩都是男人。 路明非掠过扉页,直接翻到了正文的內容,还好这里面的內容並非是拉丁文,而是正常的中文,而且.不是印刷体。 这是一本內容全靠手写的书,还能闻到些许油墨的独特气味。 书的后半部分,反常的向下坠落著,就像是装订时没处理好,路明非一手托著书尾, 仔细感受了一番,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缓慢的,一点点的翻动书页,在书中的內容进行到唐吉坷德骑著矮马,向风车发起衝锋时,路明非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他饶有兴致的看著书页中间的空洞,內容被鏤空的空洞隔开,而被人费尽心思挖空的中段,放著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 路明非將手枪拿了出来,手指抵著扳机,瞄准了自己头顶的吊灯,嘴唇动:“啪他甚至还吹了一口不存在的於枪口处的白雾。 没见过枪的十六七岁男孩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 酒德麻衣好似没看清似的,眯著眼晴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东西来著?” 路明非看著她往前迈的步子,並说:“玩具枪啊,还能是什么?不得不说这做工还挺精湛,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 话语还没完全说完,路明非只觉得手里一轻一一他握在手里的枪被酒德麻衣拿走了。 “喂!別抢啊!”路明非一脸黑线酒德麻衣的额角,滴下来一丝冷汗,她再次看向路明非时,眼底伴装出来的疑惑,已然消退完全。 路明非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妙:“这不会是———— “是真傢伙。”酒德麻衣熟练的拆卸起了零部件,弹匣被她隨手丟给路明非,“弹匣里有十三发子弹保险是被打开了的。” “国內居然能搞到这种真东西,我看你那天拿著短刀,以为肯定是因为枪械你们运不进来”路明非很没形象的吞了口唾沫,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背后渗出了些许冷汗,搭在皮肤上站连著衣服,难受的不行。 酒德麻衣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吐了个槽:“你的想法保守的有些过分。” 第78章 唐·吉坷德(二) 第78章 唐·吉坷德(二) “真是真傢伙———”路明非咂咂舌,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真枪,“他为什么要送这东西给我—” “我的前老板,是个恶趣味很重的傢伙,依照我对他的了解—”酒德麻衣扶著额, 话语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他肯定会和你解释送这把枪的原因,但是现在嘛” 路明非低头凝视著书页,突然在最下角的空白处,找到了一句简短的留言。 “持有武器,才有真敌。”路明非轻声读了出来,又抓耳挠腮,“什么意思?他想干嘛?” “我大概明白了——”酒德麻衣默默说了一句,又轻轻唻了一口,“你在他心底,好像真的是唐·吉坷德。” “.—什么玩意儿?”” 更多的酒德麻衣就不想再说了,她觉得自己的新老板路明非不应该是唐·吉坷德,那个傢伙的想法肯定是出了差错。 至少,路明非不会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酒德麻衣看得出来,路明非是个无比现实的人,他对於所有事物都抱看一股难以抑制的悲观態度。 诚然,现实不总是会走向悲观的深渊,但是,现实总是无声诉说著自己的残酷。 所以路明非才对它怀有悲观,那不是坚信著【现实必然走向糟糕的方向】,而是尊重【现实的残酷】。 幻想就是美好的幻想,路明非经常会幻想,但那些幻想不会被他带入到现实当中。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而且刻意將这简短的话语,留在了唐·吉坷德骑著弩马冲向被他视作巨人的风车的这一刻,那个傢伙肯定是在隱喻著什么,只不过现在的信息太少,酒德麻衣也猜不透。 “为什么这个傢伙要对著风车发起衝锋啊?”路明非突然开口说话,他想不明白魔鬼留下的提示,视线不自觉的向了笔画利落的文字,读著里面的故事,“风车招他惹他了?还是说挡住他看风景了?” 酒德麻衣从思绪里抽离自身,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加入文学社了吗?你没看过《唐·吉坷德》?” “我对文学没兴趣。”路明非翻了翻书页,又將书本从中间摊开,高高举起,放在自己的脸上,“这就是我在文学社里做的最多的事情” 他脸上顶著一本书,宽大的封面將他整张脸完全挡住。 《婴儿般的睡眠》 “那你加入文学社干嘛?”酒德麻衣抿著唇角,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神情,“原来真是这样啊-完完全全是为了那个叫“陈雯雯”的女孩是吧?她有那么漂亮吗?” 酒德麻衣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无意间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呢喃道:“我看过她的相片,长得的確还可以,但是——“” 有些话她就不好继续说了,毕竟在资料里明確写著呢一一路明非將陈雯雯视作女神。 “但是她太“贫穷』了,是吧?”路明非歪著头,將视线別过去,“你没必要一直挺著胸脯提醒我。” “小小年纪不学好,眼珠子天天乱瞄,小心姐姐下你的眼睛哦~”酒德麻衣弯了弯手指,一脸邪恶的笑容。 “同理-你也没必要一直用这种话术来调戏我。”路明非顿了顿,很诚恳的说道,“有关於这一点我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天天变著法子调戏我。” “哎呀,你这种十六七岁的小男孩是猜不透我这种成熟女人的想法的。”酒德麻衣没好气的虚拍了一下空气,没在居委会大妈团里混几年肯定没有这么熟练的动作。 “就因为我是楚南?”路明非面无表情的看著她作秀,帮她解释了缘由。 酒德麻衣点点头:“这一部分的原因占很大的比例!” “那还有一小部分呢?” 酒德麻衣没有再回答路明非的追问了。 具体的原因,完完整整的原因,她也有些说不上来。 诚然,她的確很像看看路明非尷尬的扭著身子,脸蛋通红的低下头的模样,但那肯定不是全部。 还有一些其他因素,藏在她心底的某个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里,让她抓心挠肝, 百般思索,却依旧得不到答案。 得不出答案也就算了,被路明非用这种看老阿姨一样的眼神看著,让她多少有些不爽酒德麻衣敏锐抓住了另一个点,转移话题道:“怎么了?我还没说你那个暗恋对象身材贫瘠呢,反倒是你自己说出来了。” “纠正一下,曾经的暗恋对象。”聊到这个话题,路明非突然眯起了眼睛,他回想著今天傍晚,在文学社社团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心情突然不好了。 酒德麻衣闻言一愣:“你移情別恋了?” “我连以前的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陈雯雯都弄不清楚明明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善良天真憎懂的优秀男高中生,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一副味道?”路明非不爽的歪著嘴,“我难道是什么公子吗?今天爱一个明天爱一个?每一个都不能浪费是吧?” “酒德麻衣小姐,我在你心底的形象很差啊” 酒德麻衣突然开始了笑。 不是因为路明非刚刚那番恬不知耻的自夸,她会忽略掉那些的。 她笑,是因为她刚刚隨口胡的一句话,好像被她说中了。 路明非,好像情场失意了。 莫名的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你今晚—不会是和陈雯雯吵架了吧?大吵一架了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 纳、纳尼! 酒德麻衣这傢伙!? 难道这个女人其实是个炼油痴女?在偷偷的跟踪他?! “突然就说不喜欢了什么的,还说什么分不清是不是真心喜欢,肯定是小朋友闹彆扭唄~”酒德麻衣挑了挑眉头,双手叉腰挺胸昂首,骄傲的本钱向前突出,“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屁孩,我隨便一猜就能猜到!” “真的不是跟踪我了?” “当然不是!” “好吧———” 过程全错但结果全对吗?哈基麻衣,你这傢伙“ 路明非低著头,手指搭在琴键上,他想用力弹下去,却在那么一瞬间,手指又失去了力气。 倒不是说他今晚有多伤心多难过,他只是心很累。 今夜,他不得不赞同苏晓橘一次,有关於苏晓橘討厌陈雯雯这件事,他今天终於得为苏晓墙献上赞同。 该。 路明非真心觉得,陈雯雯的小缺点其实没什么,人都有缺点,没有谁是圣人,但是他的心累,却来自於陈雯雯的自以为是。 將他的努力化作轻飘飘的风,將他的坚持化成流走的水。 他对於自己被当成工具人这件事,是能接受的,谁还没当过工具人呢?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所做一切,被陈雯雯错看成【为了当一个更好更亲密的工具人】 才做出的那些事情。 这不是平等的注视,这是侮辱。 “的確,我今晚和她大吵一架,但我不后悔。”路明非呢喃著,手指在琴键上弹跳著,空调的暖风將他的头髮吹得左右晃动,“我现在只觉得自己以前瞎了眼,但我又不觉得自己瞎了眼。” “我没看清陈雯雯这个女孩的自以为是,但我的確看清了她在【无意中伤害別人】的天赋。” “今晚她说的那些话其实並非有意,也是无意的,但她在这一块的天赋太好了。” 路明非的诉说到此为止,酒德麻衣相比起他沉重的陈述,其实更好奇另一件事一一那个叫陈雯雯的到底说了什么? 很好奇哟!非常的好奇哟! 她很少、几乎没有见过如此失落的路明非,哪怕是初次相遇,路明非所有的反抗都化作乌有,承认自己失败的时候,她都没在路明非身上见到这种情绪。 空气里蔓延著苦咸,不是悔恨,也不是伤心,更不是刻入灵魂的难过。 这种气味,更像是失望时所散发的气味。 酒德麻衣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路明非。 等等,不对布兑! 她为什么要安慰路明非?! “果然是情场失意!”酒德麻衣凑近了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瞒不住我噠!” 路明非看著她,看著她搞怪一般的举动,看著她自翊成熟女人却又如此幼稚的举动。 她的得意洋洋,到底是真心的,还是下意识的想搞怪呢? 路明非不知道。 男孩別过脸去,有些呆滯的凝望著黑白键:“是的,恭喜你,你猜对了。” 窗外月色渐浓,薄薄的雾气瀰漫而起,盖住了星也盖住了月,连云朵都丟失痕跡。 仔细看,能看见透明的玻璃窗上,凝著一层模糊的水雾,冰冷的空气遇见温暖的人烟时,总能在玻璃上结出一层又一层液化的柔润水珠。 酒德麻衣一时有些失神,她的视力很好,能清晰的看著搭在玻璃上的,那一层层白茫茫的水雾。 没由来的,她莫名打了个哈欠。 “你慢慢练吧,我困了,晚安。” 第79章 唐·吉坷德(三) 第79章 唐·吉坷德(三) 总有一些话是来不及说的,时间不是一个会等著人们酝酿完情绪以后,才会跳动的东西。 它的无情恰恰就体现在它不急不慢的脚步上,不会快,也不会慢,它不拋下你,但也绝对不会等你。 夜,渐深。 路明非用沾染了些许清水的湿纸巾,轻轻擦著琴键,他没开灯,这种黑暗的环境格外静謐,適合他一人深思。 今天傍晚他和陈雯雯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太过分了,这个问题不在他思考的范围之內。 他在想,既然连酒德麻衣都能听出,他的演奏中掺杂著愤怒,明天晚上就要再次上台演出,那么他该如何是好。 一天的时间,足够他將情绪压下,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演出吗? 他不知道。 还有二十三个小时。 路明非心底突然浮现出了这句话。 就像是倒计时,他茫然的抬起头,四下张望著,却一无所获。 这种心血来潮般的倒计时,每个人心底大概都浮现过,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路明非继续擦拭著琴键上,他练习时所留下过的些许污渍,他沉默著,思考著刚刚那个倒计时的意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思考这个东西,但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必须得去思考这件事情。 就像是一面镜子上突然被人砸了一个裂缝,连带著这面镜子的绝大部分区域都出现了开裂的痕跡,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那面被砸出裂缝的镜子,自从遇见了那个神棍男孩,遇见了酒德麻衣,又和楚子航接触,这开裂的缝隙越来越大,早就不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那般模样。 任何的不適感,任何的违和之处,他都要仔细思量才对。 空调已然关闭,暖风不再,路明非打开窗户,感受著冷风吹过脸颊时的触感,鼻涕都快出来了。 擦拭完钢琴,他合上琴盖,独自坐在琴凳上,开始发呆。 任由冷风吹著脸颊。 今天真的很受打击的说“她如果是真心的向你道歉,你可能也不会如此愤薄,可她的道歉却不是真心的,你看的出来。” 窗台上,不知何时,坐著一个瘦小的男孩,胸口处白色的方幣在冷风下飘扬,盖住了点点晶莹的月光,却又让它透过那层薄薄的丝质,於窗沿边洒下一片银白。 路明非第一时间看向了他,这个自称路鸣泽的男孩,本质上不是人。路明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反正不是人就对了。 “这里是四楼———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还坐在那里——”路明非说著,又喷了一声,“忘了,你是鬼魂,可以穿墙上来,也可以在飘在空中。” “如果把我的存在理解成鬼魂让你好受一些的话,那我就是鬼魂吧。”路鸣泽摇晃著悬空的双腿,方口皮鞋敲打在墙壁上的声音清脆又疗亮,“反正你已经接受我的『存在』了,我也不急於一时。” 男孩抬手虚握,他的手掌很有韵律,时而张开一点,时而握紧一点,就像是在模仿什么东西路明非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心跳的频率,和路鸣泽的手掌舒展收缩频率完全相同。 路鸣泽,似乎在握著他跳动的心臟。 “听清了吗?你的心跳声。”路鸣泽歪著头,垂下的黑色髮丝,盖住了他的一只眼晴,只剩下那抹瑰丽明艷的金色在路明非的视觉里残留,“你並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伤心———这是很简单的愤怒。” “喷喷喷——”路鸣泽抽动几下鼻子,细嗅著空气里逸散的气息,“美味的愤怒—— 后半夜我得多吃点夜宵。” “神神叨叻的———儘是些疯言疯语。”路明非把脸別了回来,当这个傢伙不存在。 毕竟,人是无法和神棍交流的,你和他聊今天天气,他和你说他吃了早饭並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他家拉个屎,你问他为什么要扯到拉屎,他会说他今天想不藉助工具测量你拉出来的屎的密度。 就像是现在,他问的是“你这傢伙怎么上来的”,对方说“闻到了愤怒的味道后半夜要多吃两碗大米饭”。 纯纯的神经病! 古怪又噁心,完全无法正常交流,而且还疯疯癲癲的。 一眼韦恩,鑑定为出生,滚出哥谭。 路明非的脸拉的老长老长,他不想和这个傢伙有过多的交谈,但很显然话语权不在他这边。 这种谈话的氛围內,他才是被动的一方。 “觉得我噁心吗?真令我伤心~”魔鬼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伤心的意思,他保持著恣睢邪魅的微笑,凝视看路明非留给他的侧脸。 而路明非,在他的这句话落下之后,很有分寸的挪了挪凳子,將身子转动一些角度。 这样,留给路鸣泽就不是侧面,而是他的正面, 不把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暴露给魔鬼,这就是他的想法。 就在他转过身之后,他才意识到,魔鬼刚刚的那句伤心可能並不是说谎或者调侃。 路鸣泽精致的面容被悲伤扭曲,如同星辰般的眸子紧紧闭著,他的袖口正抵著自己的上半张脸一一擦眼泪。 路明非对此毫无愧疚。 “酒德麻衣说你不是神经病,我本来是相信她的。”路明非顿了顿,他歪著嘴,“现在,我有点怀疑了—” 路鸣泽放下袖子,一脸失忆了的模样,疑惑道:“刚刚我们聊到哪里了?” 路明非蓄著眼睛:“我现在完全不相信她的结论了。” “哦对了,愤怒愤怒。”路鸣泽一拍手掌,他如同动漫人物一般,头顶突然亮起了一个小灯泡。 是真的亮起了一个小灯泡· 他挥挥手,將灯泡的景象打成飞烟,又说:“愤怒,身为人类心底最真挚也最直接的情绪,它带给人类的往往不是衝动和暴力,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无可预知的行为。”魔鬼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道,“我最爱人类的两种情绪,一个就是愤怒,另一个则是恐惧,它们有时候是一样的, 都在催促著原本正常的人做出不正常的举动。” “那个瞬间的人类就像是就像是—什么来著— 路鸣泽绞尽脑汁,紧锁眉头,他在找一个合適的比喻,但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路明非这时接上了话:“触网而起的网球,谁都不知道它会落在哪一边。那个状態下的人类也像是触网而起的网球,谁都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 “bravo!”路鸣泽一脸崇拜的鼓著掌,“不愧是你呢哥哥,轻而易举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恶意卖萌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尤其是你这种傢伙。” “和你相处很开心,开心状態下的我也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和触网而起的网球一样噠。” “开心完了就走吧,我马上要去睡觉了。”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手指在琴盖上轻轻敲著,契合自己心跳的律动。 “还有二十二个小时。”路鸣泽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脸上恶意的笑容不论如何都隱藏不住。 路明非瞬间將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紧皱眉头,声音急促:“你说什么?” “你原地坐了很久,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很久—-所以,现在的你只剩下二十二个小时了。” “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心底刚刚浮现出的【灵感】?”路鸣泽笑一声,视线凝望著天边掛著的近满的圆月,“我来自於你內心的【恶】,我就是你的心魔,是和你永远对立的一部分,你的一切我通通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没什么能把我们分离,神也不行。” “但是呢-我知道的事情,你並不知道,比如说为什么是只剩下二十二个小时?”路鸣泽摆了摆手,“看在你是优质客户的份上,送你一点內幕一一这是你最后的安寧时间。”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別给自己留遗憾。” 魔鬼昂著脸,背对著投射进房间的月光,阴影在他精致的面容上蔓延。 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双如同金色鬼火一般的瞳孔,在黑色幕布上沉默的燃烧著。 他的眼底,蔓延著金色的曼陀罗纹,瑰丽又挣狞。 “二十二个小时小时之后,你只会有两种结局。”路鸣泽如同虔诚的牧师,在月色下腾空而起,於路明非面前悬浮不动。 他像是来传达神明的旨意的。 神明和魔鬼,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们所定下的事情,容不得渺小如沙的人类来否定或者肯定。 人类,只需要在这份意志下,俯首臣服,献上自己的一切。 “要么,你永远的缺失掉那四分之一。”路鸣泽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那么一瞬间,扭曲成了尖锐的刀锋,沾满了鲜血,“我会好好珍惜你那四分之一的灵魂这够我享受一段时间了。” 路明非用力的咬著自己的下唇瓣,腥甜的血丝,在他的舌尖蔓延。 他的声音低沉如滚滚雷鸣:“另一种结果呢?” “另一种结果就是,你会永远的多出一部分东西。”路鸣泽面露讽刺,金色的竖瞳微微颤抖,如同已经看见了他不想看见的一幕,“那部分不属於你,但却会被你永远占据, 化作你的权柄,你的力量。” “我由衷的希望,会是前一种结果-但它们本质都是一样的。” “【命运】,会在二十二个小时之后回应我们。”路鸣泽顿了顿,面露厌恶,“他和你不同,不像你一样,有著崇高又闪耀的【意志】,只是【命运】的奴隶。” “他会在每一个路口等候著你,在那个时候,记得拿好武器。” 路鸣泽的身影,和黑暗渐渐融为一体,化作一团摸不著看不见的黑色烟尘。 可他的声音还停留在原地,他今晚和路明非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停留在路明非的耳边。 那是一声带著好奇的询问。 “哥哥,你真的能像唐·吉坷德那样,对著无可战胜的巨人发起衝锋吗?哪怕你只有一匹弩马,一个沉默又现实的同行者,一柄並不锋利的长枪————-我们拭目以待。” 唐·吉坷德,荒诞又可笑,但没人能否认他所秉持的崇高和正义,也没人会贬低他將思想寄託到虚妄之时,灵魂所展露的那一抹闪耀的光芒。 如果路明非真的能做到那个程度,他想,自己应该会很高兴。 他爱路明非的灵魂,但他更渴望路明非在纯粹的绝望之后,所暴露出的本质。 到底会是满怀勇气的人,还是心存愤怒的怪物,两个结果他都能接受。 祝你今晚能睡个好觉,做个美梦。 这句话路鸣泽没说出口,他已经消失了。 魔鬼来匆匆去匆匆,什么都没留下。 不,他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的。 至少,路明非的心底,久违的泛起了无法抑制的恐惧感。 说实话,路明非並不相信魔鬼神神叻叻的说出来的那么一大堆东西,但他运气差。 在出意外这方面,他怎么都不会出意外。 就,挺突然的。 一个傻逼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你面前逼逼叨叻说了一大堆,还把你的心事给点破了,完事聊了这么久你仔细想想他其实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这不是纯纯的神经病吗!? 路明非觉得这个傢伙去哥谭市会比谜语人有更好的发展前景。 夜色已深,路明非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冰冷的数字告知他现在已经是半夜一点钟了,不论怎么样都该睡觉了。 他走到窗台,在关窗户之前,朝著外面吐了口唾沫。 “傻逼,就知道神神叨叨胡说八道。”路明非不屑的撇了撇嘴,又用湿纸幣重重的擦了几下魔鬼刚刚坐过的地方。 要么少一部分要么多一部分?让那个傢伙说去吧! “我不会变。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会缺胳膊少腿,也不会多胳膊多腿!” 第80章 唐·吉坷德(四) 第80章 唐·吉坷德(四) 陈雯雯,呆愣的坐在原地,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將她的髮丝染成有些耀眼的亚麻色。 可最令人瞩目的不是她秀丽的长髮,而是她清丽面容上,肿胀的眼袋和浓厚的黑眼圈,让本就文静淡雅的她,突兀的多了几分病弱气质。 她已经保持这个呆愣的姿势好久了,至少有半个多小时。 每当她想著转过脑袋,看向身后时,她又会如同在冰天雪地里没穿衣服的人一般,激烈的抽动一下身子,然后又愣愣的维持原样。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很多人都已经问过了有关於她异常的问题,可她对於每个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 没什么,就是不太舒服, 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呢?陈雯雯肯定不会告诉那些人。 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就全身不舒服。 陈雯雯,意识到了自己昨天傍晚,犯下了一个深刻的错误。 就和那个她曾不记得姓名差点喊错了名字的女生那件事情一样,她当时是被路明非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不然她就已经犯下了大错,变成了一个忽视核心成员,关心毫无归属成员的社长,一个不合格的社长。 她的確就是这样一个不合格的文学社社长没错,这个事实不会因为她暴露於否而改变,但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趁著还没暴露她一定会改正。 但是,她的的確確的犯下了一个难以被宽恕的错误。 她把路明非的举动,当成了青春期的荷尔蒙躁动,以为路明非做了这么多其实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心底真的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只是很自私,很自以为是,可她却把这种想法给暴露出去了,暴露给了当事人路明非本人。 在一晚上的彻夜难眠之后,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教室里,呆呆的坐在这,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坐在她后面的那个男孩。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沉默的嘉立在原地,没人可以否认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她於无意间挥舞刀刃,在路明非的胸腔里划下一道深刻的伤疤。 “陈雯雯.” “陈雯雯?” “陈雯雯!!” 陈雯雯如梦初醒,在听见了那最后一声暴躁的呼唤之后,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摆著手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 话语落地,陈雯雯浑身都僵住了。 她有些吃力的,缓慢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个站在她身侧的人身上。 那人在听完她的道歉以后,没有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也没有露出一头雾水的疑惑只是简单的微微昂起了脸。 那张明媚的面容上,多出几分试探的好奇。 是苏晓。 苏晓墙眯著眸子,瞳孔兴奋的收缩成一个小点,瞧瞧她发现了什么?野生的慌乱迷茫陈雯雯。 “你好像————-很內疚?很心急?”苏晓墙的唇角向上勾起,清晰的弧度涌现,“我只是想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刚刚在想什么?” 好吧,这样其实很没有礼貌,苏晓墙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没礼貌。 本著不喜欢陈雯雯所以就不靠近她的想法,苏晓突然收回了础咄逼人的追问,她不急不躁的向后退了一步,回到了自己的课桌。 是的,她和陈雯雯是前后桌。 刚刚的搭话,也是有原因的, 女孩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点著她身边的桌子。 那是一个空位。 路明非今天没来教室。 明明今天要一起过来领取这学期的成绩单的,但路明非却没有过来,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苏晓墙刚刚问过了柳淼淼,柳淼淼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但尊重,纵观一圈路明非的熟人也就那么几个,她的目標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陈雯雯身上。 她现在有了意外收穫。 陈雯雯为什么如此慌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 从新生的黑眼圈和厚重眼袋能看出来,事情就是在昨天发生的,而且陈雯雯没能在当天解决掉,时间应该就是傍晚或者深夜,只有那样她才会没时间解决。 一定是一件,令她彻夜难眠的事情。 苏晓墙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口腔里装满了甜津津的口水,顺著喉咙不断向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吞咽过多少次口水了。 空气中的气味,她绝对不会分辨错的,是带著苦咸的懊悔。 真是香甜。 “时间没错的话,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吧?”苏晓墙向前倾著身子,在陈雯雯的耳后低语,“你没能当场解决要么是对方直接了当的走了,要么是你在突如其来的震撼下什么都来得及挽回,你在后悔啊陈雯雯,我已经看出来了。” “但是,你难道没用通讯设备联络过对方吗?还是说,那个人已经不想再理会你发的信息了呢?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对方家里找他把话说清楚呢?难道是你已经没了对方的家庭住址?”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能在晚上还能见到你,和你的关係一定不错才对。” 陈雯雯突然屏住呼吸,缓慢的转动头颅,视线转移到身后的苏晓墙身上。 她看著苏晓橘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一言不发,只有深沉的拒绝写在眼底。 她拒绝回答。 苏晓橘捂著嘴唇,的低笑了几声,又摇摇头说:“算了,我不问这件事了,太没边界感,也太无礼。” 很快,苏晓墙恢復了正经,面色平静的说著:“我刚刚喊你,是为了问另外一件事。” 她拍了拍身边的桌子,路明非没来。 “你知道这傢伙的下落吗?电话也不接简讯也不回,总不能等会让我帮他拿成绩单吧?我又不是他老妈。”说到这里,苏晓墙如同被某人传染了一般,吐了个槽。 但是,陈雯雯的视线突然收了回去,脖颈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动作幅度很小,但却被苏晓墙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 同时,苏晓墙也在想一件事,陈雯雯並不是因为看著她才收回视线的,而是看见了路明非的空位才收回了视线。 苏晓墙懦动了几下嘴唇,没说出话来,她抬起手,轻轻抵著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她看向了教室的窗外,並说:“哟~白问了,人家已经来了。” 声音不算特別大,但很清晰的传到了陈雯雯的耳朵里。 陈雯雯下意识的看向了教室的大门,而在脑袋转动的瞬间,她又如同看见了什么不敢看的东西,迅速把头別向了另一边。 她不想去看教室的大门。 现在,她只能等待脚步声,等待那个人掠过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渐渐的,陈雯雯觉得自己周边的空气,默默静下来了,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等待的脚步声,一直没出现。 突然,陈雯雯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子,目光死死的盯著苏晓墙。 苏晓墙眯著眼睛,脸色有些黑,不只是陈雯雯在盯著她,她也在紧紧的盯著陈雯雯。 她撑著下巴的右手已经握紧了拳,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你上当了,陈雯雯。” 如同审判之日降临之前,末日的钟声。 第81章 唐·吉坷德(五) 第81章 唐·吉坷德(五) “你上当了哦~”苏晓橘渐渐勾起嘴唇,此刻,她如同住陈雯雯心臟的邪恶勾魂使者。 陈雯雯心中,后悔渐渐蔓延。 她不该回头的,就该保持一个原地不动的姿势,这才是最佳的应对。 只是走错了一步,她直接落入了苏晓墙构设的万丈深渊里。 暴露了。 “现在,该你和我解释解释了。”苏晓说著,身子前倾,缩短了和陈雯雯之间的距离。 在这种距离下,她眯起眸子,显得更加锐利且无情。 目光化成锋利的刀锋,刺破一切虚妄的幕布。 “昨天傍晚或者晚上,你和路明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今天为什么没来领取成绩单?”苏晓橘的右手,隨意般的放在了路明非的桌子上,手指头轻轻敲打著节奏,契合陈雯雯心跳的节奏,“我很好奇,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陈雯雯心神惊骇,但却保持著面无表情:“和你没什么关係吧?说到底也只是闹了一点点矛盾而已。” 苏晓隱秘的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他这个人不怎么在乎小矛盾,不,不止,他连那种很大的予盾都不怎么在乎,你以为他前段时间和我的关係很亲密吗?可他依旧能保持平静接受我制定的每一个时间表。” “但是,现在,他没来学校。”苏晓橘歪了歪头,有些费解道,“很难说和你有关係,但和你没关係又不太可能你肯定知道部分原因。” “告诉我吧,我去解决。”苏晓橘冷静的像块冰,她没兴趣和陈雯雯吵架,也没兴趣和陈雯雯玩什么女孩头脑转转转的游戏。 在无数个场合,她都明里暗里表示过一件事一一苏晓橘討厌陈雯雯。 所以,非必要情况下,她不会和陈雯雯搭话。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必要情况,儘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必要情况,她就是很好奇。 很好奇为什么路明非没来,而且陈雯雯一脸“肯定是我的错”的表情,令她更好奇了。 陈雯雯嘴唇懦动,沉默良久,呢喃道:“和你无关,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苏晓墙也没了兴致,在陈雯雯这里得不到答案她就自己去寻找,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般隱秘,总有遗漏的蛛丝马跡。 她坐在原地,静静的等著。 为什么等? 成绩单还没发。 很快,班主任拿著一沓小本本走进了教室,没等他开口说话,苏晓橘便迎面走了上去。 班主任懵了一下:“苏晓墙同学,上厕所的话要先打个招呼———” “不是那种无聊的事。”苏晓墙站在讲台旁边,从那叠堆高的小本子里抽出了两本。 很精准,一本是她的,一本是路明非的。 “我还有很紧急的事情,老师我就先走了,再见。” 这句话就是道別了,女孩踩著平稳的步伐,运动鞋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盖过了教室內的平静。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班主任也是。 只能看著苏晓墙利落乾脆的背影,看著她离去。 她似乎是停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谁。 只有被她看看的人,才知道她在看谁。 陈雯雯觉得,自己的心臟,被人揪紧了。 她不想昨晚发生的事情被人知道,这不只是破坏形象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旦被苏晓得知,哪怕苏晓墙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出来宣扬,她也会觉得自己如同被剥皮之后的柚子, 所有的东西都暴露了出去。 自以为是也好,自私也好,她万万不想变成那个被剥开的柚子! 阻止苏晓墙! 至少,要先苏晓墙一步,她先去和路明非道歉,並把这件事的痕跡都抹掉。 她拍醒了身边昏昏欲睡的同桌,低声道:“那个,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成绩单好吗?我现在有点小事情“哦哦,好的好的。” “老师我家里有点事小私事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陈雯雯一口气说完,然后拿起自己隨身的小包,夺门而出。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陈雯雯从快步走变成了小跑,瞬间消失了身影。 她和苏晓墙走的是两个方向。 但陈雯雯心底门清,她的这种举动多半是无用功。 毕竟,她昨天晚上已经去过路明非家了,结果人家家里出来了一个脸被挠了的中年男人,她认识,是路明非的叔叔, 路明非的叔叔告诉她,路明非早就搬到了另一个地方去了,问清了地方以后她再次起身前往,但是人家房东又说路明非一个多月以前就退房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一边联繫路明非,一边打车。 她只想赶在苏晓墙前面。 话分两头,而苏晓墙这边的情况,则有些奇妙——— 她手里拿著两个小本本,一个是路明非的,一个是自己的,她慵懒的靠在车后座的真皮座椅上,单手撑著脑袋,注视著窗外焦急的女孩。 是的,她没动身去找路明非,她知道自己多半找不到。 因为,以陈雯雯的性格,肯定是已经找过路明非想解决那件她不知情的事情的,如果这件事已经解决了,陈雯雯不可能这么焦急。 但是没解决,要么是路明非没理陈雯雯,要么是陈雯雯压根就没找到路明非。 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陈雯雯不可能没去过路明非叔叔家,那就不可能不知道路明非搬家后的住址,可陈雯雯依旧没找到,那就是路明非又搬了一次家,並且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搬去了哪里。 她和陈雯雯是同一起跑线,但是她只需要衝过终点就行,而陈雯雯需要说服裁判。 所以,苏晓墙完全不著急,等陈雯雯联繫上了路明非再说,那时候她跟陈雯雯一起动身就行,还不用自己去找路明非搬去了哪里。如果陈雯雯没联繫上,那她们俩就都別起跑了,等裁判把终点线挪到她们面前就行。 无论怎么样,苏晓墙都不用著急忙慌。 第82章 唐·吉坷德(六) 第82章 唐·吉坷德(六) “小姐,您是在等同学吗?是前面路牌下的那个女生吗?”司机低声询问。 苏晓墙面色平静:“不用问太多,就在这里等著就行。” “好吧。”司机自视前方,等待命令。 千他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知道太多,尤其是僱佣他的人,还是个情绪不外露阴晴不定的青春期小女生。 这种buff叠满了的人,没有必要的话,就不要和其產生任何公事以外的联繫。 而这时,车內的气氛,突然有些粘稠低沉。 是无形气场,从车后座里散发出来的。 “李叔叔,我要问你一件事情。”苏晓墙伸手指著后排的另一侧,指著那边的窗户,“这个窗户,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在您上车前,通风换气的时候打开的。”司机答道,“那边窗户没关吗?奇怪“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可能是我疏忽了吧,现在就关上。” 车窗被司机摇了上去,苏晓墙看著车內进入封闭状態,心跳却漏了几拍。 “是这样啊—”苏晓墙紧锁眉头,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 她是个异常敏锐的人,一点点不合理之处都能被她注意到,她记得自己在上车时是看见车窗是开著的,而且在她上车后,司机是將两边的车窗都关上的。 要开空调吹暖风,自然不会开一个窗户关一个窗户,那样就像有点神经病在身上了。 要么是她记错了,要么是她家雇的司机是个粗心的神经病。 但这两种可能性都是零。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晓墙渐渐收回了看向陈雯雯的目光,她轻轻抚摸著自己的鼻尖,手指又缓慢滑落, 捏住了自己的下巴,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和她哈气前下意识的眯起眼睛是一个道理。 突然,她勾起了唇角。 因为她在收回目光后,才察觉到了一丝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她手里握著的成绩单,她明明是拿著两本的,但是现在,只剩下一本了。 只剩下一本她自己的。 什么路明非为什么不来学校等会儿再说吧,她现在更好奇这件事! 苏晓橘不是那种一般的小女生,甚至都不像是正常人。 人类的大脑有一种保护性的遗忘措施,人类一天之內接受的信息多的可怕,但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是有上限的,於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会被人脑下意识过滤掉,比如说房间里一共有几个插排,几个插排又分別有几个插孔,大脑是不会记住这些东西的,它只用记住插排在哪里。 但苏晓橘不同,她清晰的记得她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以及那些东西的细节。 並非出自於后天的训练,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诅咒。 每天会注意到的东西多的可怕,但那些东西又不会被她过滤,她的大脑一直处於亢奋状態,所以她才会有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举动。 热衷於和路明非玩一点头脑战爭也是因为这个,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要思考如何破局如何胜利,可以短暂的不用思考那些无用的垃圾信息。 现在,她由衷的觉得,自己的这项能力也不赖,比起麻烦,它更像是礼物。 【神】赐之物。 成绩单绝对不是走在半路上掉了,她一定能从重量、声音中分辨出来,成绩单也绝对不是落在了车上的某个角落,她能听见,也能察觉到。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那剩下的结果哪怕再不可思议再难以想像,那也只能是真相。 真相,是无法否认的东西。 结合一下刚刚的异常,苏晓墙轻鬆的得出了答案。 有人刚刚就一直坐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抽走了成绩单,並从窗户出去了。 她没察觉到那个人,同理,也没能察觉到窗户没关上这件事。 而在那个人走远之后,她才意识到了窗户没关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手里的重量骤然减少了一半。 催眠术?心理暗示? 还是说超能力? 她很好奇。 而且,对方拿走的还是路明非的成绩单,那个傢伙和路明非一定有点关係。 破局点就在路明非身上。 找到路明非,一切都好说。 跟看那个人,或许就可以找到路明非。 那个神秘的傢伙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苏晓墙突然推开车门,走下了车,陈雯雯顿时注意到了她,捂著嘴正准备惊呼,可苏晓墙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身边掠过,当那里只站z著一团空气。 “苏、苏晓” “闭嘴,和你没关係。”苏晓墙斜过视线,冷声道,“你隱瞒真相这件事我还没原谅你,所以不要和我搭话。” 她继续往前快步走了大约几十米的距离,她心底有过计算,从她察觉到不对劲再到下车这段时间,大概就只用走这么远,她就该察觉到某种东西被自已忽视掉的感知,但是她现在没有察觉。 也就是说,那个傢伙懒得对陈雯雯做这种事情,甚至连看都懒得看陈雯雯一眼。 拿走她手里的东西,也只是她著路明非的成绩单而已。 苏晓抬起头,看了一眼街道的两侧,这是一条大直道。 只有往前走和往后走,两个方向。 如果不在这一边,那就只能是另一边。 苏晓墙小跑著回到了车子旁,拉开副驾的门钻了进去。 “往前开,不用等了,注意看路。”苏晓墙说,她的声音里透著隱隱约约的兴奋,让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不寒而慄。 “开——开。”司机踩著油门,速度不快不慢,疑惑盘旋在他的舌尖,让他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小姐,开去哪里?” “听我的指令就行,我来判断开到哪里去。”苏晓墙眯著眼睛,轻轻舔了舔自己的舌头。 果然,和路明非结缘这件事,是正確的。 她总能在这里面找到一些难以想像的乐趣。 既然那个傢伙能让人下意识忽视掉她的存在,以及能力所施加部位的存在,她如此也只能试一试了。 苏晓橘拿出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了一句简短的句子一一跟著那个神秘人。 只要她忘了,或者模糊了自己正在做的这件事,那也恰恰说明,她正好在跟著那个神秘的傢伙,正是那傢伙的能力,让她忘了这一点。 接下来,只要试探,等到自己的意识出现模糊混乱的一瞬间就是她进入那傢伙的能力射程之內的一瞬间。 这种探索未知领域的感觉,奇妙到难以形容。 她觉得,自己平静多年的血液,终於开始沸腾了。 “让我出你的真面目,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让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拿走路明非的成绩单·”苏晓墙低声呢喃。 第83章 唐·吉坷德(七) 第83章 唐·吉坷德(七) 苏晓檣的意识,模糊了一瞬间。 她有点遗忘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自己面前的纸张时,又瞬间皱起了眉头。 神秘人—· 哦,对了,非八——.不对不对,哦对的对的,不对— “靠边停车。” 苏晓墙默默思索著,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原地等一会儿,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一会儿,她勾起了唇角。 这种能力还真是有趣,几乎没人能跟踪到拥有这种能力的傢伙。 不过,撞到她手里了。 “李叔叔,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要是感到记忆模糊,就提醒我一下。”苏晓墙侧过视线,单手撑著脑袋,慵懒的说著,“记住哦,一旦出现记忆模糊,就提醒我。” “同理,我对此感到模糊的时候也会问你,那时候你就快速和我说我们在追人。”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中年司机顿时菊一紧,他对这个女孩有著深刻的印象,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女孩说的做。 拿钱干活不寒颤。 “小姐您说。” “刚刚有个人在车里潜伏,你我都没发现,现在ta不在了,我们在追踪ta。”顿了顿,苏晓椅换了一种说法,“不用想太多,你只用记住我们是在追人,一旦你对自己为什么开车而感到疑惑,那就提醒我。” 中年司机的额头,冷汗顺著眼角的皱纹滴落。 怎么听都不是一件简单差事。 苏晓墙眯著眼睛,紧紧的盯著自己写在纸上的文字:“好吧,不知名人土,我来陪你玩躲猫猫我会好好享受这个过程的。” “现在我要坐到车后座的右边。” 苏晓墙直接从副驾挤进了后座,她心底烧著隱隱约约兴奋火苗,在这个状態下的她, 火力全开,只为了渴求答案。 钻进后座,亦或者是互相提醒,都是为了確定方位。 如果她感到模糊,那就是在右边,司机感到模糊,就是左边或者前方。 这种有关於方位的判断是需要思索和推断的,这方面她极其擅长。 “开慢点,我要仔细分辨。”苏晓橘说。 “小姐,我们开车去哪里来著?”司机突然回头,车子还未发动,他突然就感到印象模糊。 不过他还记得苏晓墙刚刚说过的话,立刻询问起了苏晓墙。 苏晓眯了眯眼睛,她扫了一眼路况,前方没有可以拐弯的路,也就是说,只能是在正前方。 “原地等一会儿,然后再往前开。”苏晓墙说著,突然握紧了双手,她用力的砸了一下真皮坐垫,面色难看。 该死的! 她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干什么! “要停—多久呢”司机迟疑道。 “再停一会儿!別问太多!” 苏晓墙突然瞪大了眼晴,她想起来了,刚刚模糊的一切。 而此刻,司机也突然想起来了,並说:“哦对了,我们在追人。” 可苏晓墙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许多,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她的表情一定糟糕极了。 她和司机同时想起来这件事,不是因为离开了那诡异的能力的范围,而是对方解除了能力。 对方不可能突然解除能力! 也就是说.— 路边的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狭长又充满魅惑色彩的眸子,和苏晓墙对视著。 女人勾唇微笑,缓步上前,她的腿藏在宽鬆的大脚裤里,但从身材比例上来看,一定不会短,胸前的硕果隨著莲步轻摇也一併颤晃,她穿的可谓是相当保守,但却无时无刻不散发著诱人的魅力。 苏晓墙的心海翻涌起无边无际的波涛,她身为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人,特別危险! 不是那种致命的危险,而是在一些其他方面,她说不上来。 女人走近,敲了敲车窗。 苏晓墙將车窗摇下,双目露出警惕,她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耳后根,似乎是因为紧张所以她下意识做出了这个动作。 “你好啊小妹妹—-你在找我吗?”酒德麻衣弯下腰,半个身子靠著车窗,和苏晓墙对视,柔声问道。 “把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还给我。”苏晓橘冷声道,顿了顿,她又出声补充,“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我?” “我可不认识你。”酒德麻衣翻了个白眼,风情万种。 “不,你认识我,而且你还很了解我。”苏晓墙紧锁眉头,她的脸色难看极了,“我刚刚面露紧张摸自己的耳后时,你的眼底流露出了惊讶,因为这不是我的习惯·你了解我的一些小习惯。” 酒德麻衣已经无语了,本来就是玩心大发搭两句话顺便调戏一下这个美人胚子,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这个天杀的城市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既聪明又警惕还喜欢用假动作试探別人的傢伙,很多人一辈子也碰不到一两个,她在这个城市里见到了俩!这俩还是同桌! 现在是法治社会啊,又不是什么混乱无政府的世道,安安心心当个政府的巨婴不好吗?干嘛这么警觉又小心? 是她错了,是她不该来这座城市的。 怎么这城市竟產些神人?全是神经病!这里难道是哥谭吗? 酒德麻衣脸色臭臭的,倒也奇妙,她的脸像是被人下了什么魔法,哪怕是臭脸都显得魅惑意味满满。 “行行行,我认识你行了吧!”酒德麻衣碎碎念著,低声叫骂著。 儘管苏晓橘不知道她在骂谁,但直觉告诉苏晓墙,这个女人骂的很难听。 “你在骂谁?” “这样被你——·得了,告诉你吧,我在骂我的老板。” “老板?” “对,如果不是他今天死活不肯出门那我也就不用出来,更不用遇见你。”酒德麻衣歪著嘴,“你们这种人都一样,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一接触才知道都是神经病。”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苏晓橘打开了车门,站在酒德麻衣面前。 她是比酒德麻衣要矮上大半个头,但她的气势,比酒德麻衣凌厉的多。 “我没有问你为什么骂老板,我在问,你的老板是谁?”她压低声线,迴荡起一层层惊涛骇浪。 如同黄昏时敲响的晚钟,沉闷,但却能久久迴荡。 酒德麻衣对於这个问题採取了保密,她收敛起臭脸,面带玩味的笑容,俯视著苏晓墙。 她也只能物理上俯视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为成熟大姐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孩很危险。 “沉默吗?沉默是没有用的———”苏晓墙指著酒德麻衣藏在身后的右手,“你的手里握看什么?从我这儿拿走的成绩单吗? “狐狸女士,它已经告诉我答案了。”苏晓墙昂起脸,坚定的不容置疑。 第84章 唐·吉坷德(八) 第84章 唐·吉坷德(八) 路明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世界宠儿,甚至连边都沾不到一点,如果非得找个合理的理由,那路明非可以甩出来一句在心底配酿已久的话语一一谁家天之骄子世界宠儿会被衰神霉神双神附体口也? 儘管有点中二,但这么些话只为了敘述一个路明非自认的事实一一他是个倒霉的傢伙。 拐角处踩到了野狗刚刚拉下的狗屎,在人行道谨慎前行但还是被疾驰的车辆碾过积水溅湿一身,下楼梯时绑好的鞋带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散开,还有那种明明十分合理正常的事情顺利进行的时候会突然像踩了香蕉皮在大直道上不知道滑到哪个角落路明非已经习惯了,他对於自己会出意外这种事从来不感到意外,只会表示遗憾。 但今天,他由衷的希望不要出现意外,这份热切的期盼甚至让他开始了祈祷。 在城郊处的別墅內,任何探测器都找不到的房间,房间內某个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角落,正是路明非目前的所在地他的面前放著一个小方桌,三个盘子依次摆放相互对齐,分別放著水果、肥肉、米饭,盘子的前方放著小香炉一一他供奉著一个手绘的画像,画里的傢伙头顶写了三个字代表它的名字。 路明非供的自然是那个谜语人魔鬼,他也想拜拜关公耶穌如来佛祖之类的,但他不好说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唯独那个自称路鸣泽的魔鬼是真真正正的呈现在他面前,思来想去,不如就拜拜它。 哪怕没什么用,早点给它送走了超度了也是好的。 “求求了,保佑我吧,我希望酒德麻衣能按照指令低调行事,不被任何人发现,这就是我唯一的小心愿了”路明非拈著三根香,恭恭敬敬的弯腰俯首,细长的香被他举过头顶,幽幽的青烟在他身边摇曳。 似乎是这尊魔鬼回应了他的热切,在他將三根香小心的插进香炉之后,客厅的电话, 响了起来。 声音刺耳又欢快,路明非由衷的希望能收到一个好消息。 路明非快步走到客厅,拿下听筒按下接听键,低声道:“事情办完了吗?办完了就” “您好,我们这边是黑金保险公司,这次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想询问您是否有意向了解——.”电话那头的人如同没听见他说话一般,自顾自的开始用暗哑又磁性的魅惑嗓音开始说话。 路明非迟疑了一会儿,他放下座机电话,目光落在了座机的显示栏目上,他很高兴这台座机开通了来电號码显示,也很庆幸这台座机有显示屏这个功能。 他差点就没听出来。 “酒德麻衣,事情办完了吗?” “哎呀—”路明非从听筒里的死出动静能判断出来,酒德麻衣吐了吐舌头,这种恶意卖萌的模样似乎已经浮现在他的眼前了。 酒德麻衣吐完舌头,小声说:“被发现了喵~” “又玩这种?我不关心你的恶作剧,我只想知道你的任务完成与否,以及是否按照我的具体指示行动。”路明非顿了顿,他昂著脸,阳光在他的侧脸倾斜,略长的睫毛隨风摇晃,“等这次事情完成,你就不再欠我什么了,那个【酒德麻衣要全心全意的为路明非提供一次帮助】的承诺你已经达成。” 被风声传递进路明非耳朵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座机电话总是这样,经常无法从对方的声音中判断对方是谁,但是依旧能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路老板我说的被发现了不是说我的恶作剧被你发现了。”酒德麻衣的嗓音里透著些无奈,“我是说,我被“別人发现了”。还有,我原本是想当她的面给你打个电话糊弄一下她的,结果你一上来就把我们俩的关係暴露了喵~” 路明非,如坠冰窟! “老大,怎么办喵” “你先把这死出收一收!” “好的,老大!” 饶的是路明非这么好脾气的人,此刻也有点绷不住。 不是说酒德麻衣是什么超级厉害的冷血杀手吗?不是说酒德麻衣从小接受了忍者训练哪怕脚底下是刀山火海她都能不露半点破绽吗?她难道不是什么有超能力的神秘奇女子吗? 他妈的有超能力还被人发现了?!飞舞哈基麻衣。 路明非用力的揉了揉自己双眼的眼窝,沉重的嘆了口气:“被发现到什么程度了?被人看见你拿我成绩单了?还是说你是直接当著所有人的面拿的?亦或者更糟糕?” 酒德麻衣尬笑两声:“那倒没有,没人看见,我也没当著所有人的面拿走-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那就是你拿到成绩单以后得意忘形被人半路撞见了,然后正好让那人看见了你拿著我的成绩单,所以那傢伙觉得我们俩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係?”路明非一边说著一边翻著白眼,“你真的有那么飞——.飞扬跋扈不谨慎吗?!” “也没有的说~”酒德麻衣的话语,尾音微微上挑,轻浮又柔和,但却隱隱约约藏著些许羞涩。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如实跟我解释。” “一切都很顺利呀,我拿到了路老板你的成绩单,然后就往家里走——只是我是从別人手上拿的,那个人看你没来就顺手帮你拿了。” “人家都帮我拿了那你还要多此一举干什么?” “路老板,咱可要先说好,是你吩咐的,【不被任何人看见,悄悄的把成绩单带回来送到你面前】.” 听著酒德麻衣充满无辜意味的解释,路明非重重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他费力说道:“然后呢?你就从人家手里偷了出来?以你的能力那个傢伙也肯定看不见你吧?甚至都感受不到你的存在所以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暴露了。” 酒德麻衣捏著手机,在苏晓墙的目光下,她有些无措般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滚石咻一一的一下就飞了出去再也见不到踪影。 她努了努嘴,目光看向苏晓墙,低声说:“被人家察觉了的说,还被她追踪到了的脚步,我这么多年都没碰见过几个这种敏锐的怪胎,结果这段时间一下就碰见了两个。” “等会儿—“”路明非话语里的困惑和不解是藏不住的,酒德麻衣和苏晓墙都能听出来,听筒外放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情绪不会说谎,“你,被人察觉了,然后人家还能在你那份诡异的能力的影响下,追踪你.今天几號?” “一月二十九號。”酒德麻衣的声音有点小,还夹杂著几声急促的喘息,似乎是肢体突然有了大幅度的活动。 “真的不是四月一號?”路明非抬头望天,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今天是愚人节哈基麻衣,你最好是恶趣味上头了想开玩笑“这位——·酒德麻衣,没有开玩笑,今天的確不是愚人节,她也没骗你。” 女孩的声线多了几分凌乱的颤抖,不过又很快被她用强大的气场压低了那颤抖的声线,重回平静。 不起波澜的平静话语,却让路明非胸口一震,心海翻滚起滔天巨浪。 “你好,路明非先生。” 第85章 唐·吉坷德(九) 第85章 唐·吉坷德(九) 居然是被苏晓墙发现了,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飞舞哈基麻衣! “有关於日期的问题我已经诚恳的回答你了,现在你需要向我回答一个有关於时间的话题,路明非先生。” 苏晓墙捏著电话,將外放的免提按键关闭,接下来的谈话儘管不会涉及到什么神秘奇妙的秘密,但她的的確確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她可和酒德麻衣那种女人不一样。 酒德麻衣著嘴,看著苏晓墙缓慢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又用另一只手捂住电话的出声口,看上去是一点內容都不想给她听。 这个女孩的恶劣小心思一点都不少,应该是和她自身那种彆扭的性格有关,酒德麻衣心道,不过她又轻蔑的笑了笑,这种距离,哪怕苏晓橘捂得再紧也没有用,她自然可以得知苏晓墙和路明非会在电话里讲什么。 这並非是她的超级大脑所带给她的聪明才智,而是她的超级听力噠! 但酒德麻衣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家老板是怎么招惹上这位奇女子的。 “你的下一句话是,【你是什么时候和酒德麻衣认识的】。” “不,你猜错了。”苏晓橘弯了弯嘴角,歪著头,看著车窗里自己的倒影,她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 果然不错,这种侦破秘密的感觉,令人愉悦到难以形容。 至於陈雯雯? 陈雯雯是? 苏晓墙转过头,直视酒德麻衣,利落的动作让她扎高的马尾辫大幅度甩动著,轻轻抽打了一下她自己的脸颊,她脸上的冰冷和平静如同一张碎裂的面具,突然消散,呈现出一张面带微笑的温柔神色。 “告诉我吧,现在是几点几分了?” “啊?” 路明非异的皱起了眉头,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扫了一眼电话號码,確定了这是酒德麻衣的手机,又十分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刚刚的谈话內容,现在和他讲话的人的確是苏晓橘没错。 不是姐们?!这么柔和温润的呢喃居然能从苏晓墙嘴里蹦出来吗?! 是世界出了问题还是他出了问题? “没听清吗?我在问你,现在是几点几分,简单的时间问题。”苏晓墙再次诉之以柔和。 路明非眨巴眨巴眼睛,又吞了口唾沫,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看看十点零六分。”路明非望著墙壁上的掛钟,小声说道。 “很好,感谢你的诚恳回答,我现在才確定了你就是你,你的反应是最特殊的一批, 声音和內容可以被偽装出来,但被特殊灵魂所驱使的行动不会说谎。”苏晓墙听著电话那头听不太真切的熟悉嗓音,微微歪著头。 “马上就是中午十二点了,路明非先生,有没有兴趣出来吃个午饭。” 果然。 路明非就知道这个女孩不是这么好相处的。 苏晓墙那令旁人恐惧的好奇心,绝对会催促她进行下一步行动,所谓的询问时间这种小问题不可能是苏晓墙真正想得知的东西。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不,不要,我今天不能隨便出门。” “那就是拒绝了?” “是的,我拒绝。” “好吧,真遗憾——” 说著,苏晓墙掐断了通话,路明非在此刻,听著听筒里传来的忙音,疑惑的挠了挠自已的后脑勺。 还不止,他甚至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没、没了? 就、就这么掛断了? 先不管路明非这边有的没的,反正酒德麻衣对这个结果还是感到庆幸的,这个女孩虽然令她感到危险,但却没有过多追问她和路明非之间的关係,也没有详细的追问她的能力。 毕竟人家要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为了保守秘密把人家咔了吧?先不说这做法极端不极端,光说路明非就不可能同意她做这种事。 现在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 路明非要是知道了她这种摆烂般的想法,肯定要跳著脚大骂飞舞哈基麻衣的,但好在路明非不在这里,酒德麻衣可以安安心心的放弃一会儿思考。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任务完成的很好嘛,的確没被人看见! 只不过是被人发现了而已· 苏晓墙將手机隨意拋起,一条看不见的拋物线,同时出现在酒德麻衣和苏晓橘的眼底,苏晓墙看著手机下落,看著酒德麻衣如同精密的机器人一般精准的接到了她隨意丟出的手机。 乾脆利落,身形敏捷,苏晓墙心想。 她面前这个如同白狐狸一般的妖艷女人绝对不是什么依靠诡异能力的瓶,酒德麻衣的身体绝对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刚刚她能拿走手机,也多半是人家懒得和她纠缠。 这个判断很重要! 人类习惯於懒惰和依赖,如果某种奇妙的能力能帮人类解决现实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事情,那么这项能力就会被那名人类依赖,遇事不决就动用那种能力,这才是大多数人类的本性。 但酒德麻衣不同,这个女人是另一种类型。她依靠著这种能力,但同时哪怕她没有这种诡异能力,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傢伙,至少在一瞬间走到自己身后肯定是够了。 一瞬间走到了自己身后后面的苏晓橘就不用再想了。 反正不是什么嘻嘻哈哈的画面。 不过好在这个妖艷的傢伙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对她动手,从言行举止里就能看出来。 这个傢伙,在顾忌路明非的情绪。 “上车吧,我该怎么称呼你?狐狸女士?无存在感小姐?”苏晓椅坐进后座。 酒德麻衣嘆了口气,坐在苏晓墙身旁,並说:“酒德麻衣,叫我酒德麻衣。” “听上去不是本地人。” “必然不是!” 酒德麻衣缩了缩脖子,看了苏晓橘一眼,又说道:“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都不来这座城市“但是可惜,你已经来了,以不速之客的身份。”苏晓橘打开了身后的小冰柜,將里面的酒水呈现在酒德麻衣面前,“要来一瓶吗?看你心情不太好。” 酒德麻衣摇摇头:“你————-算了,我不喝酒。” “不,你喝,但只是没有酒癮。”苏晓墙关上冰柜,轻鬆说道。 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默的真理,不容任何人来反驳她,只是,酒德麻衣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她为什么这么自信,为什么能如此篤定的说出这样一个事实。 是的,苏晓墙所说的,就是事实,酒德麻衣的拒绝並非是不喝酒,实在是看不上这些低档次的玩意儿。 一来,她在那种高端场合混多了,接触的酒水都是最好的那一批,哪怕是调製酒,也是世界上最棒的那一批调酒师调出来的,二来,苏恩曦是个富婆,就连薯片都是定製的, 心心念念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美酒自然不会便宜。 郑重声明,她把苏恩曦的酒都喝光是为了不让苏恩曦继续酗酒,不是什么奇怪的爱好,她也没有酒癮。 “你的迟疑,是因为你不想喝这些口感上有欠缺的东西。”苏晓墙平静说道,她轻鬆的就戳破了酒德麻衣的动机,“也就是说,你不缺钱,也和路明非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土包子不同,你的眼界很高。” 苏晓墙单手撑著脑袋,舔了舔嘴唇。 她的停顿,是为了让沉默渐渐拉长,和语言相同,沉默本身也是一种语言。 语言,是有重量的东西。 “我越来越好奇了,酒德麻衣小姐。”苏晓橘抿唇微笑,轻轻抚摸著自己的鼻樑,“你来到这里,待在这座城市,既不是为了钱財,更不可能是为了名利——你为什么要待在路明非身边为他工作呢?” “小妹妹,你的提问最好到此为止。”酒德麻衣收起了那副无所谓的神色,她微笑著,变回了那个无数人熟无人熟悉的美人蛇,妖艷和清丽两个完全相反的形容词,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傢伙,再问下去就触及到底线了我只警告一次。”酒德麻衣突然握紧了拳头,又轻轻鬆开。 苏晓墙下意识的追隨著空气流动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耳后。 她的视线,停留在酒德麻衣张开的手掌中央,酒德麻衣捏著一根漆黑的长髮,那肯定不是酒德麻衣自己的。 呈现在她眼前的,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快的不可思议。 但是· 苏晓墙放下紧绷的双臂,手掌交叠,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缓缓的平復著因为异所凌乱的呼吸,直视前方,低声询问:“酒德麻衣小姐,我能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吗?” 女孩昂著脸高傲的对著前方,熊熊燃烧的骄傲和自信在她的身上重新绽放,一度积压著身边酒德麻衣所散发的危险气场。 苏晓墙缓缓侧过视线,眯著眸子凝视酒德麻衣:“你刚刚是在威胁我吗?” 酒德麻衣大翻白眼,气势骤降。 “我接受你的威胁。”苏晓轻蔑一笑,“你会向我道歉的,儘管不是现在。” 第86章 唐·吉坷德(十) 第86章 唐·吉坷德(十) 十一个小时。 这个倒计时一般的数字,在路明非心底浮现的时候,他真心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 他没有刻意去看过时间,也没有刻意去数自己的脉搏心跳,任由时间平稳前进,但在这种时刻,他却如同福临心至一般,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准確的数字。 墙上的掛钟,骤然敲响了铃声,这是个很款式老旧的掛钟,在每一次时针走到十二的瞬间,象徵著归零,它就会沉闷的敲响一声。 每天两次,从无延后,也未提前。 钟声敲响的瞬间,时间正式到了中午的十二点。 的的確確,还剩下十一个小时,魔鬼口口声声所说的【命运】时刻,就在今夜的十一点。 “会在每一个路口等我”路明非撑著沙发,瘦削的身影潜藏著隱隱约约的颤抖,“可我今晚必须得出席音乐会,不可能不出门——” 魔鬼说的话,他是不信的,但这种时时刻刻蔓延开来的慌乱又容不得他不信。 路明非不够坚定,也不够勇敢,谁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坚定又勇敢。 尤其是,那个时刻仿佛已经命中注定,要么他付出四分之一的灵魂从魔鬼手里换取活下去的机会,要么他任由那个时刻到来,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可不是他的性格,如同现在,他做的事情已经很明確了一一既然会在“路口”等我那我不出门就是了。 咔喀— 如同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路明非弯著腰,缓慢的扭头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那是大门。 门被人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高一矮的两个倩影,等到阳光不再那么刺眼的瞬间,路明非看见了並排站著的酒德麻衣和苏晓墙。 他的心好累。 家庭住址又被人找到了。 苏晓墙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他,看见了脸上带著慌乱紧张神色的路明非。 她反客为主道:“哦呀,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亏我还好心帮你拿了成绩单——— 酒德麻衣其实也挺一头雾水的,她也不知道路明非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诚然,她知道路明非的確不想让苏晓橘来到这里,也不想让苏晓墙知道自己的家庭住址,不然的话路明非直接告诉苏晓墙就完了。 而这时,她敏锐的捕捉到,路明非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个动作转瞬即逝,在苏晓墙转过头阅览別墅客厅的布局和家具时,路明非才做出的那种动作,这个动作只有她看见了。 应该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酒德麻衣在路明非的眼底分辨出了惶恐的情绪,惶恐和慌乱,是两回事。 路明非半眯著眼睛,凝视著苏晓,並说:“你吃饭了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见了面打招呼也大概不应该说这种话。 苏晓橘摇摇头否认,视线还停留在窗沿边放著的青瓷瓶:“没呢。” “大中午的你不吃饭来这里干什么?”路明非翻了个白眼站直身子,“我不是已经拒绝过一起吃午饭的邀请了吗?” “赶人吗?路明非先生你的攻击性有点异常了哦。”苏晓橘转动视线,停留在路明非额角的冷汗上,“而且你可能不太记得我们在电话里说的具体內容,我来为你复述一遍.” 女孩轻轻吸了口气:“我问你愿不愿意出去吃个午饭,但我可没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吃个午饭,文字游戏。” 路明非虚著眼睛:“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愿意。” “真可惜,但你的意见是这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环。”苏晓橘摇摇头,脸上恰好流露出遗憾神色,一瞬间又被她收敛回去,“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这顿午饭你大概是跑不掉了。” 她走近了些,在路明非身前的沙发上坐下,从面前的茶杯里挑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不是说要谢谢我吗?这顿饭就你请吧,我来当客人,你来还人情。”她微微昂著脸,视线可以和站在她身后的路明非接触到,“而且你的待客之道也有点差了,客人的茶不该让客人自己倒。” 她自信满满,一副拿捏住了路明非的模样,老实讲,路明非很討厌苏晓墙露出这种自信又无所谓的神情,因为在这种状態下,苏晓橘做出来的事情都带著无礼的傲慢。 路明非可以肯定,苏晓橘儘管和他有视线接触,但苏晓橘的眼里是没有他这个人的。 就像是在看著一团空气,她所说的话更像自言自语。 她和陈雯雯在某种方面很相似,不过陈雯雯是在无意间刺伤他人,苏晓橘要稍微正常一点,她眼里没有其他人。 真是恶劣的性格。 没得到回应,苏晓墙也不著急,她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感受著茶水在舌尖微微泛起的苦涩。 酒德麻衣幽幽道:“你拿的好像是路老板的杯子—” 这口茶水当场就被苏晓墙吐进了垃圾桶,她脸上的平淡差一点就破了功。 为了维持自己的气势,她抽了张纸擦嘴,又轻声说:“看来路明非先生的眼光见长。” 儘管听上去有点无厘头,但这句话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听懂了。 路明非的杯子正好是她一眼扫过去最顺眼的那一个,证明了路明非的眼光和她的眼光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接近的,所以她才说路明非的眼光见长。 真是个无时无刻不把骄傲自负写在脸上的女孩, 路明非在苏晓墙对面的沙发坐下,拿起一个没人动过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接著,他將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倒掉,放在自己面前。 苏晓墙享受著这一刻,感受著路明非的顺从,他的確有好好听话的在展示正確的待客之道。 在她喝下路明非倒给她的茶水的那个瞬间,路明非突然收敛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这倒让她的心底升起了些异样的好奇。 “你怎么突然放鬆了这么多?”苏晓墙眯著眼睛,仔细观察著路明非脸庞的肌肉纹路,“装出来的?还是说又想到了其他办法了?可你隱瞒的家庭住址的確被我得知了, 你在这方面已经输了。” “我今天没时间陪你玩什么无聊的头脑游戏,也没时间还你人情。”路明非说,他觉得自己突然跌入了深邃雪山山谷,无穷无尽的冰雪將他包围,让他过度紧张的大脑回归冷静。 “喝下这杯茶,证明了我將你真的看成了客人,你也把我看成主人。” “客隨主便,喝完这杯茶你就该走了,这杯茶水是【逐客令】。” “所以——” 苏晓橘抬起手,止住了路明非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她站起身,喝光茶水,没有半分不满的情绪流露“所以,我该走了。”女孩轻飘飘的说道,转身就走了,出了大门,没有回头再看过一眼。 一旁的酒德麻衣对此表示疑惑。 她对著路明非眨眨眼睛,又眼巴巴的看著苏晓墙乾脆利落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等到女孩上了车,司机迅速发动车辆驶离了这片区域,酒德麻衣才有些费解的揉著自己的下巴,看著路明非道:“你们刚刚这是—吵架了?闹了?” “有吗?”路明非皱眉不解,“不是在正常的交流吗?” “你管刚刚那一大段叫正常交流?你的脸色已经黑的快成非洲兄弟了矣!”酒德麻衣著嘴,显然对路明非这种態度很不满,“我的路老板!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正常交流啊?”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你不懂苏晓墙,她这个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你直接和她说事情比什么都重要。与其虚与委蛇一两个小时然后再送客,直接和她说今天暂时不欢迎她就行。” “我还以为刚刚你俩之间超级紧张的说· “的確很紧张。”路明非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准確的说,我有时候会以为她大概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但大多数时候她太正常了,所以我也只能停留在怀疑。” “可刚刚那个模样就是她不正常时候的模样,进入状態以后过於强势也过於傲慢,纯粹的精神病!” “和正常人交谈就说正常人能听懂的话,和精神病交流就说精神病能听懂的话。”路明非顿了顿,“和这种聪明过头的精神病交谈,你要么比她聪明,要么比她直接,否则她都会过度解读。” 第87章 唐·吉坷德(十一) 第87章 唐·吉坷德(十一) 酒德麻衣对此表示理解並尊重,但其实她完全不理解也不是很想尊重。 要是她的阅歷再丰富些吐槽技能点的再高一些,应该就能顺势说出那句“你们小年轻玩的真我这种成熟美丽有包容心大姐姐已经跟不上你们的脑迴路”之类的话。 还是回到疑点之中,酒德麻衣直指刚刚自己观察到的一切,追问道:“你刚刚的紧张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住址被她发现了这件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抿著嘴唇,低头看著茶杯里残留的水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心中有预感—算了。” “喂喂喂!你怎么能这样呢?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又说算了!”酒德麻衣单手抚摸著自已的眼角,竟然有些许委屈难过的泪痕,“我难道是什么很贱很没用的傢伙吗?帮你分担一点烦恼都做不到吗?” 如果她要是藏好了手中拿著的眼药水,这份眼泪肯定真挚无比。 飞舞哈基麻衣,这是路明非的心里话。 从某个角度上来看哈基麻衣的確很没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还被苏晓橘抓住了马脚一路找了过来。 不过,酒德麻衣是在关心他,这也是路明非的心里话。 托於玩笑之类的挤眼泪,以他看不清的手速往脸上抹泪痕,还委屈巴巴的拍著自己的胸口,看上去就像是这个女人突然恶趣味大爆发又想调戏他,但並非如此。 他感受得到,感受得到那份藏在假懂之下的关心。 路明非看向窗外,有阴沉潮湿的雨水在窗台上缓缓流动。 又要下雨了,而且绝对是一场大暴雨。 “昨晚,他找过我了。”路明非看著窗外呢喃,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魔鬼的虚影就依靠在窗沿边,正对著他微笑。 这个“他”不用路明非解释,酒德麻衣下意识就猜到了是谁,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全部都紧张了起来,从妖嬈柔弱的美人蛇瞬间进化成了矫健的母豹,优美的肌肉曲线,不自觉的在衣物之下隆起。 酒德麻衣一直都是以一种不怎么认真,该怎么也就怎么样的放鬆態度,待在路明非身边的,可不代表她真是什么飞舞哈基麻衣。只要她愿意认真,她就是一头真正的人形暴龙。 “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吗?”酒德麻衣感觉自己的喉咙乾涩的不像话,如同沙漠里一天没喝水的人,“他说什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路明非警了她一眼,眼底的茫然很好的呈现在了酒德麻衣的视线內。 酒德麻衣顿时站起身来:“他又说了一大堆神神叻叨的谜语所以你没听懂,但是你却察觉到其中很危险,是这样吗?”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摆手否认道:“也不是.儘管神神叨叨是真的,但我的確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你干嘛露出一脸茫然?” “我在意外啊,酒德麻衣。” “意外什么?” “你的反应有点太大了。” 比起那近在哭尺又不知会以何种方式来临的危险,路明非暂时不用担心那个【命运】 的时刻,而是担心现在,担心一下酒德麻衣会不会一巴掌拍死他。 他看著酒德麻衣的脸色由紧张转为红润又转为铁青,顿时意识到了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十分多余的问题。 好像,他手里还捏著人家的灵魂来著? 小说里都说这种奴役关係不会以某一方的生命逝去而消散,基本上都是主人死了奴隶也得死,所以酒德麻衣的紧张十分正常,而他的询问既愚蠢又多余。 “等会儿,我知道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但你也別太生气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路明非连忙往沙发里缩了缩身子,“总之,在你的灵魂被彻底释放之前我是不能死的对吧?我尽力” 给了个台阶,酒德麻衣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可她的心底却完全不是这么想。 在刚刚那个瞬间,在路明非发出疑问的瞬间,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一个十分私密又让人摸不清头脑的问题。 她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路明非? 灵魂已经重归自由了,她和路明非之间的关係也仅仅是一种不怎么牢固的契约关係, 甚至她已经完成过自己的诺言,这份契约已经断了才对。 但是她在紧张,她紧张的发抖。 这一点,酒德麻衣清楚,她几乎已经快被恐慌吞噬。 她只知道,这肯定不是害怕自己被路明非牵连,害怕自己的灵魂再次落入boss的手中。 她所恐惧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会保护你的,你今天哪里都不许去。”酒德麻衣突然冷著脸,她从腰间拿出发圈將及腰的黑色长髮绑成高马尾。 在路明非震惊的目光下,她开始解起了自己衣物的扣子,手速快得很,根本就让路明非来不及捂住眼睛。 “喂喂喂!你想干嘛!再这样我要告你猥” “闭嘴!”酒德麻衣的衣物已然褪去,露出藏在底下紧密贴合的战斗服饰,修长的大腿上绑著白色的带子,里面夹杂了不少的锐利暗器,“你以为这是什么你自己就能应付过去的事情吗?!” “路明非,我告诉你,我前老板的性格到底有多恶劣我比你更清楚!”酒德麻衣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丝丝隱秘的恐慌从她冰冷的眸子里渗透出来,“他如果当著我的面和你聊这些,那就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危险,是只要你肯认真应对就肯定能渡过的小危险,但是!” 但是,boss是避升她单独和路明非聊的。 这其中的恶毒意味boss爱路明非吗?绝对是爱的,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路明非,哪怕方法上可能无法被人理解,但那是真正从灵魂中射出的深沉爱意,比神爱世人更深沉,可是除此之外呢? 他谁都不爱,他不去玩弄那些人就算好的了! “那个,你这是不是有点—” “你別问那么多了!总之我会保护你。”酒德麻衣警惕的观察著四周,在这种状况下,她的五感灵敏到骇人,一些被大脑刻意过滤掉的信息被她疯狂汲取。 她身形模糊,渐渐消散,路明非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到有关於酒德麻衣的任何踪影,只有那件脱下的外套还留在沙发上,残留些许淡淡的香气。 boss没说谎,他的的確確就是魔鬼,比起看著人类在幸福中欢声笑语,他更喜欢在人类触及到幸福的一瞬间,將幸福亲手摧毁,然后看著人类因为绝望所流下的血泪。 他没有施虐癖好,但就是喜欢看著世界陷入疯狂的火焰里,他只是想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 在那份象徵著【疯狂】和【混乱】的火焰里,他品尝著人类灵魂散发出的【墮落】和【绝望】,大快朵颐。 酒德麻衣不愿意再继续深想了,她將自己完全隱藏,每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都是她的藏身之所。 她猛地竖起耳朵,向身后的角落看去,一个矮小的男孩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对著她微笑。 酒德麻衣顿时愣了,她这时候才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好像知道了,这一次的危机里,boss到底想品尝谁的【绝望】。 第88章 唐·吉坷德(十二) 第88章 唐·吉坷德(十二) “只是一次演出而已,你没必要———” “是的,只是一次演出而已。”路明非打断了酒德麻衣未说完的话,他看著女人扶著方向盘时,手背上不自觉暴起的青筋,明白这个人的確是在真心的担忧他的安全。 但是,总有事情得去做,不能因为一句莫须有的害怕而放弃。 还剩三个小时。 这场音乐会不出意外要表演到十二点,在那一刻所有的参演人员都要返场一次,为大家献上新年祝福。 可路明非所在意的时间点,在十一点,他必须要在十一点之前离开这里。 那份预感越来越强烈,心臟被揪紧的触觉也越来越清晰,路明非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一他无法逃避这一刻。 缩在家里,似乎是一个能够躲过那个危险的选项,但其实不然。 就像是这场越下越大的雨,从中午开始,到现在也没有结束。 暴雨和雨,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 暴雨,更猛烈,也更喧囂,它带来的潮湿和阴冷,是躲在房子里也能感受到的,藏在伞底,暴雨落在地板上的水会轻轻舔小腿,藏在屋檐下,阴冷的湿气会沿著毛孔钻进身体里。 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东西,与其想著避开,不如想想怎么应对。 车水马龙的街道被暴雨冲刷成一尘不染的静默之地,安静又祥和,似乎是某个人的忌日,某个人的葬礼进行时。车內,酒德麻衣的静默震耳欲聋,她似乎是在哀悼,又或者是在悲哀恳求,和这片雨幕一起陷入寧静的躁动不安。 路明非希望,葬礼不是自己的。 “节目单上,我参加的那个节目是暖场的节目,也就是说,排的很前。”路明非伸手触摸著车窗,它阻隔了路明非和外界,但潮湿的触感却已经渗透了进来,“我会在演完以后立刻出来,然后我们就回去。” “时间我已经算过了,等我演出完毕,大概十点二十左右,不会太久。” “现在,我要去彩排了。” 路明非说完,便利落的推开车门,潮湿的暴雨没了车门的阻隔,一瞬间蒙蔽了他的全身上下。 清醒到让人绝望的暴雨,正在他的面前,倾盆而下。 酒德麻衣摇下了副驾的车窗,从窗口处递出一把黑伞。 她没有再劝阻路明非了。 从中午到现在,她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尽了,就差学著漩涡鸣人说什么就算打断你手脚什么什么的之类的话,路明非没听进去,那她说的再多也没用。 “就这样,再见。”路明非背过身去,打著伞进入了剧院。 酒德麻衣一人留在驾驶座上,有气无力的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盘。 她低垂著眼眸,独处时,那份难以察觉的脆弱感,才会从她身上浮现,將阴冷的空气固定在空中。 “boss,这一次,你又想看谁陷入绝望呢?”她几乎呢喃的说著话。 酒德麻衣很快就从副驾驶座上得到了回应,那个男孩,凝望著路明非离去的背影,低声笑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麻衣酱~” 男孩的声音带著古怪的韵律,时而托著长音,时而拉著短小的气尾,就像是掌握不好正常说话的节奏一般。 奇怪的韵律也是一种沉默的力量,酒德麻衣张了张嘴,唇舌喘动,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 良久,她才用著绝望的语气,询问道:“为什么是我?” “罪人得救的如此轻鬆,一点也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真理。”路鸣泽的声音, 在车內狭隘的空间里摇晃,翻天覆地,“酒德麻衣,你是罪人,但你却如此轻鬆的逃避了惩罚,只因为哥哥轻飘飘的一句“路明非放酒德麻衣自由”。” 路鸣泽双腿搭在窗户上,轻鬆的在副驾驶座躺著,享受真皮座椅舒適。 “这很不错,对吧?富裕的生活,高端的享受,连我屁股底下的座椅都是自带加热功能的,看看你现在的生活,没心没肺,胸大无脑,没有负担也没有责任,安心享受生活,和以前那种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完全不一样,不用想今天要去杀谁,也不用想如果失败了会被谁杀掉,多安心的日子。” “你想多了酒德麻衣,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善良会得到回报,罪恶会得到惩罚,这是真理,谁都没办法改变的真理, 你的灵魂已然自由,但同样罪恶。没了奴役你並同时为你赎罪的主,这时才使你明白——” 酒德麻衣颤抖的声线响起,接上了路鸣泽断掉的话语:“我得到的不是赏赐,而是罪与罚·.” “bravo!”路鸣泽鼓掌庆贺,为这个陷入恐惧的女人的智慧而庆贺。 “这么多年的死心塌地难道还不足以抹平我的罪恶吗?”酒德麻衣失声道。 路鸣泽皱著眉头,似笑非笑:“你为魔鬼工作,还想抹平罪恶?也罢,我和你解释一下吧,防止你认为我是什么没良心的老板。” “酒德麻衣,你以为是我要惩罚你吗?”路鸣泽摇摇头,一时失笑,“麻衣酱”別把我想的太坏呀。我本人是很不愿意给你降下什么惩罚的,惩罚你的不是我,是【命运】。” “如果你在获得自由之后立刻离开,毫不留恋,那么你的惩罚就只是停留於你自己的头顶,它会在你最鬆懈的时候剥夺你的生命。但是,你没有离开。” “於是,你的灾厄便转嫁到了另一个倒霉蛋头上,因为【命运】本就要让他经歷这次磨难,顺势还能惩罚你就再好不过了,它在无意间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是【命运】用荆棘鞭打奴隶,让向前,成为磨难本身。同样也是【命运】,要让你在倒霉蛋的磨难中,跌入罪恶的烈火。”路鸣泽於副驾上微微頜首,似乎是在默哀,“我也是【命运】的奴隶,只能成为最令它欣然喜爱的观眾,目睹故事的起承转合。” 酒德麻衣的呼吸沉重的难以想像,她低垂著头,瞳孔泛起微弱暴戾的金色辉光。 属於她的灾厄,已然转移到了另一个的头上,但那依旧是她的灾厄。 【命运】的本意就是惩罚她的罪恶,boss口中的倒霉蛋只是顺势一併接下了这次灾厄,而同时,她也会因为那个倒霉蛋进入磨难之时,而遭到惩罚。 那並非是肉体,而是灵魂。 酒德麻衣猛然昂起头,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陷入狂乱之中,心臟的跳动震耳欲聋,她体內的每一根血管几乎都要被狂乱流动的血液给挤爆,她从未如此亢奋过。 可是,又在她猛烈催动龙血的这一瞬间,她体內的龙血顿时不受她的控制,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狞瑰丽的金色瞳孔,都离她远去。 一股难以抑制的疲劳和疼痛,遍布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龙血还在回应她的意志,但微乎其微。 酒德麻衣难以置信的转动脑袋,看著坐在副驾上,面露悲戚的男孩,男孩抑制住了她即將失控的龙血,让她能以“人”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 他的悲伤能感染一切,轻飘飘的暴雨,此刻亦如同他没能落下的泪水。 “酒德麻衣,【命运】要让你绝望,要让你为自己的罪恶而付出代价,你知道它要怎么做吗?”路鸣泽眼底的悲哀几乎渗了出来,滴在酒德麻衣的胸膛里, 那颗火热的心臟也於严冰中哀豪沉寂。 “这世上最沉重的绝望,並非是拼尽全力却做不到,而是在你意识到必须拼尽全力的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然落幕。” “在你什么都没做的时候,故事便走到了尾声。” “这就是绝望。”路鸣泽顿了顿,他抚摸著车窗沿的雨露,又说,“你什么都没做的时候故事便进入尾声,你甚至都无法得知自己能否做到,也无法得知自已的挣扎是否有用,更不知道如果加上你那份绵薄的力量能否帮上哥哥的忙这就是真正的绝望。” “【命运】要惩罚你,与你何干。” 酒德麻衣,沉入了死一般的疲惫之中,连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挤不出来。 “对你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过了很久了—-你已经忘了不是吗?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辆车上待过多久了不是吗?” “哥哥已经下车两个小时了,我们的谈话已经持续两个小时了,你进入暴血状態也十多分钟了,你完全没察觉到是吗?” 路鸣泽的瞳孔褪去瑰丽的金芒,只剩下衰弱的、腐败的漆黑。 他看著酒德麻衣机械的、缓慢的动作,没由来的觉得有些无奈,和陷入这样状態的酒德麻衣交谈,实属有些难为他,他不得不託著奇怪的长音,拉长自己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间隔,真是不习惯。 在酒德麻衣察觉不到的那个瞬间,从路明非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酒德麻衣视线內的瞬间开始,从酒德麻衣看见他开始,酒德麻衣对於时间的感知就已经陷入迟钝了。 被【命运】拨弄时针的人吶。 第89章 唐·吉坷德(十三) 第89章 唐·吉坷德(十三) 路明非捧著手里的鲜,脸上的专注和严肃神情差一点点就破功了。 今天的剧院里,有三个熟人。 和他一起上台暖场的楚子航,在他准备收拾东西快速离开时突然捧著束走来的陈雯雯,还有坐在观眾席里一言不发欣赏音乐会的苏晓墙。 该死的— “今天的演出很不错,路———” 楚子航刚踏进后台,一眼就看见了路明非手里的一大束鲜,以及站在路明非身旁流露出歉意和真诚的陈雯雯。 他眼睛瞎了。 楚子航的视线直接从路明非身上擦了过去,也顺带从陈雯雯的身上擦了过去,他在安静的后台里张望了几下,似乎在找路明非的身影,可惜没找到。 他一脸平静的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乾脆利落的背影。 这种人,通常是好帮手,尤其是在朋友扭扭捏捏的准备表白的时候,他只需要离开这里给朋友一个安静的场景,不用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表白成功了朋友自然会通知他,没成功他也不用看朋友的窘迫。 谁来了都得和楚子说一句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但,目前的状况显然不適合楚子航来当这个好人。 路明非伸出手想去抓楚子航离去的衣角,却没想到楚子航在离开他视线的一瞬间,顿时加快了脚步跑的无影无踪。 斯、斯国一,不愧是仕兰里各个体育项目的冠军。 但是! “是真心的道歉。”陈雯雯双手合十,“我做错了,我不该这么误会你的动机,我的確是在用自以为是的心態揣度你,对不起。” 眼看著楚子航肯定是帮不上忙了,路明非此刻也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 虽然他一直都只能依靠自己·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將束放下。 他搬来两个凳子,一个推给陈雯雯,一个放在自己身后,意思很明確就是坐下来聊聊。 明明时间紧迫的要死,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报警般的颤抖,但他却依然有耐心和陈雯雯聊一聊。 陈雯雯刚刚坐好,双手交叠压著自己的裙摆,路明非便开口说道:“你昨晚说的话真的很糟糕,特別伤人。” “是、是的!我承认这一点,都是我的错。”陈雯雯又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嘴唇之前,重重的弯下腰,裙摆在这剧烈的动作下颤抖了好几下。 儘管没什么大好风光从陈雯雯的身前展露,但少女纤细白皙的小腿却从长长的裙摆里窜了出来,让路明非一阵心惊肉跳。 不是说有多诱人吧,和酒德麻衣待久了,路明非也没觉得陈雯雯的腿有多好看。 但但但但但但是! 他是楚南路明非顿时把凳子往后拉了一点,这才心平气和道:“別这样,正常点就好,我愿意和你好好聊一下这个事情,就证明了我对你还没彻底失望。” 陈雯雯抬起头,眼巴巴的望著他,好像在说:真的吗? “真的真的,儘管你说的话做的事的確很混蛋,特別混蛋!”路明非说著, 已然扭起了嘴,“但你不是不能被原谅,因为你的动机是无意的,而非故意—.” “我先说好,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陈雯雯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路明非侧过视线,凝视著摆在桌上的鲜,上面还残留著雨露。 这不是从店里买来的,而是一朵朵摘来的,在暴雨里摘下来的,些许瓣已经被浸润到失了原本的顏色,但它们都被女孩放在了合適的角度,有完好的瓣为它们遮掩,些许斑驳不一,倒让这束的美丽更加独特。 陈雯雯准备的这捧束的確很用心,她知道自己找不到路明非的地址,发出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於是就顺著路明非昨天提过一嘴的演出去查,並在票已经卖完了的前提下搞到了票。 她的確是在真心诚意的道歉,路明非看得出来,这才是他愿意原谅陈雯雯的真实理由。 如果依旧是因为要道歉而道歉,路明非压根就不会坐下来和陈雯雯聊的。 沉默良久,路明非才说:“学校里一直都有一个流言,说路明非喜欢陈雯雯,你知道吗?” 陈雯雯心口一紧,下意识准备摇头否认,但看著路明非平静的眸子,那抹铅灰色,悄然扣响了她的心灵之窗。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是说不了谎的。 无心之举可以被原谅,那有心的欺骗呢? “我——知道。”陈雯雯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重的无法想像。 她已经隱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谈话內容,路明非应该会质问她为什么一直假装不知道,然后再质问她为什么要利用这没有开口的暗暗爱慕。 到时候,她又该拿什么应对呢? “行,以前的那些我也不想再多说了。”路明非完全没有按照陈雯雯脑海里的剧本走,“我只想澄清一件事情。” 陈雯雯愣了一下,异的抬起眸子。 路明非说:“我並不喜欢你,儘管我不太理解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我大概能分辨出来,以前我对你的那份感情应该不是喜欢。” “可能是喜欢,可能是憧憬,可能是羡慕,无所谓了——总之,別把那种传言当真,你答应我这件事就行。 “就这样,我很喜欢,你的无心之举的確很伤人,所以你以后还是稍微留点口德,说话前过过脑子。” 陈雯雯难以置信的昂著脸,她张大了嘴巴:“就·这样而已嘛?没有了?”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你还想我惩罚你啊?这样就够了。” 陈雯雯愣住了,她呆呆的凝视著路明非平静的面孔,实在想像不到路明非的心路歷程。 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甚至更糟糕,犯了错就要受罚,她已经准备好接受惩罚了。 但是,没有,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好啊我接受你的道歉”,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餵?傻了?”路明非在她眼前摆摆手,“还活著吗?” “我—”陈雯雯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然后呢?”” 陈雯雯看著眼前的路明非,突然如同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往前挪了挪,重重的弯下腰肢。 她低头,並低声说:“对不起——· 路明非有些无措,他伸手,想把陈雯雯扶起来。 “路明非先生,有关於酒德————-你们在干什么?!”苏晓墙走进后台,她倒是想趁著这点时间,单独和路明非聊聊有关於酒德麻衣和酒德麻衣的奇妙能力的事情,但是一走进后台,她就看见了如此·奇妙的一幕。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在苏晓墙的视角中,陈雯雯背对著她,將头埋在路明非的腰下,路明非错愣的挑著眉头,向陈雯雯伸出手。 这是在....额? 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这种场景吧!? 陈雯雯抬起头,满脸通红,眼尾泛著湿润的潮红:“我在道歉,就是道—....” 苏晓墙瞪大了眸子,难以置信的探出手指,对著眼前这对狗男女指指点点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们·———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路明非眨眨眼:“聊天啊?不然呢?” “聊天聊成那种——姿势了?” “什么玩意儿?”路明非费解的嘟了一句,不过他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他为数不多的时间已经分给陈雯雯不少了,不能继续待著了。 他直接站起身,苏晓墙在他站起身的瞬间,看见了他整齐的毫无鬆懈痕跡的西装裤,这才想明白了是角度的问题。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先走了,很急很急!”他看了一眼手錶,拿好束踏门而出。 楚子航就在门口等他,一眼都没往里面看,真是个超级懂事的优秀旁观者。 “楚子航师兄我先走了,庆功宴什么的你自己去吧!”路明非打了声招呼, 脚步匆匆的离去了,留下意犹未尽的楚子航,还有一头雾水的陈雯雯和苏晓墙。 至於路明非为什么看急,谁都不知道, 楚子航听著室外的雨声,踩著平静的步子走进后台,一眼就看见了路明非没带走的黑伞,以及以沉默对时的两个女孩。 他没兴趣参加这种对时。 楚子航捡起雨伞,转身离去,一点都不关心身后到底会发生什么精彩的对峙。 路明非离开时太急切了,没拿伞,他现在得送过去。 而他,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记得这个他为路明非送伞的夜晚。 “【命运】虚无縹緲又无处不在,我们都是它的奴隶。”路鸣泽看著陷入僵硬呆滯的酒德麻衣,低声呢喃。 他凝望著无穷无尽的暴雨,有亿万滴雨水在他眼底滑落,打碎了斑驳如水面的平静眼眸。 “现在,魔鬼也要祈祷了,为我最爱的唐·吉坷德祈祷。祈祷他能骑著那匹弩马,和他沉默现实的侍从一起,杀死风车巨人,衝破【命运】定下的磨难。” “【命运】·真丑陋啊。” 第90章 唐·吉坷德(十四) 第90章 唐·吉坷德(十四) “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给了我一杯热茶,对我微笑。墙上掛著老式的钟摆,时针停留在十二,悠悠的钟声轻轻飘扬。” 那声音轻盈又温柔,如同孩提时在广播里收听的睡前小故事,少年人独特的细腻和低沉共存的音色,於车內狭小的空间里迴荡,躲进了每一个角落。 “他没感受过友谊,甚至不久前才失去了家庭,他对所有人都抱著防备,但却愿意对我怀有怜悯和善意。我愿意待在他的身边,看著他继续向前走。” “新世界的大门为我敞开,我已经能见到门后的阳光和蓝天,鲜掛满枝头,那是即將来临的春天,我人生的春天。” “那是我梦想过的生活,和平、希望、未来,从此为我献上鲜。” 酒德麻衣颤抖的抬起手指,她想打开车门下车,哪怕被暴雨淋湿,哪怕被雷电惩罚,但无意识的过度暴血,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连不再去听魔鬼细腻温柔的呢喃都无法做到,连现在的疲惫虚弱的人类形態,都是魔鬼带著怜悯的赏赐。 是魔鬼的慈悲,让她依旧保持著人形,没有被龙血吞噬。 这就是惩罚吧,她绝望的想著,被魔鬼一点点的扒光所有偽装,心路歷程赤裸裸的展露出来,呈现在她的耳边。 “但是世事难料,灾厄的惩罚会降临到每一个有罪之人的头顶,可我的灾厄却落到了他的身上。我的梦,我的未来,我的眼泪——” “这就是【命运】吶,酒德麻衣。”路鸣泽露出一个讽刺的神情,却不知道是在讽刺谁,“当你被他善良的灵魂所吸引时,当你沉溺於罪恶中却被他解救之时,你在心底已经承认了他是你的救主。” “救主的宿命,便是为罪人承担罪恶,接受惩罚。” 暴雨,激烈的敲打著这辆停泊许久的钢铁巨兽,挣狞的流线外形,此刻却沉浸在雨滴的冲刷之中,发动机也失了温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透过车前窗,能看见从剧院里走出的瘦削少年。他甩了甩自己被雨水沾湿的头髮,怀中捧看一束娇艷的鲜,清秀的面容中透露看疑惑。 雨幕太厚重,他根本看不清这辆车停在哪里,走进雨幕中摸索又实在太危险,还会把他身上死贵死贵的演出礼服完全沾湿,到时候这件租来的礼服可就不好还了。 他其实很有钱,他的奶妈二號苏恩曦已经把不少资產转移到了这座城市,但他並不知情,而且以他的性格,就算知情也不会接受一一他只想在平凡的生活里过著波澜不惊的生活。 酒德麻衣能清楚的看见,路明非站在剧院的出口,一头雾水的喊了几声,从嘴型上能看出来,是在喊她的名字,可是她没听见,雨声太大,车子內的气氛太浓稠。 甚至,她连回应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龙血在让她保持清醒,龙血又在一丝一毫的剥夺她的力气。 只有十几米而已,这短小的距离,让她跌入了绝望的谷底。 路明非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头,他现在十分质疑酒德麻衣的专业性了,这个女人真的是什么冷血的百分百胜率美人特工吗?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吗? 怎么这时候掉链子?没有他可爱的小汽车他要怎么在暴雨中回家? “路明非。” 不轻不重的喊声,在路明非身后的大门旁传来,路明非顺势望去,只见楚子航著步子走了过来,手里拿著他的黑伞。 埃!他没拿伞? 他就是说怎么总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路明非连忙走近了些,把自己的宝贝黑伞接了回来,打了个哈哈又说:“谢谢楚子航师兄哈~走的有点急了。” “我以为你会直接走的。”楚子航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雨。 毕竟这么大的雨已经下了这么久,而路明非甚至连伞都没拿就要走,他还以为自己多半追不上路明非。 “有人关键时候掉了链子——”路明非一脸黑线,“说好的把车停在门外等我,结果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很著急吗?”楚子航说。 路明非低头看了一眼腕錶:“挺急的!” “那我送你吧。”楚子航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车子在地下停车场。” “真心谢谢了~” “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楚子航师兄你真的不怕被抓吗?”路明非跟著楚子航往地下停车场走著,低声问道,“上次也是坐你的车去你家,平常的日子里交警也不怎么查,但今天这种天气—交警一定会在各个路口重兵把守的!” 楚子航停住脚步,回望一眼,低声道:“开快点就不会被查。” “啊?危险驾驶不是更容易被查吗?” “只要不被追上就不会被查。” “额— 路明非一直以为自己的脑迴路已经够清奇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楚子航这么个浓眉大眼的傢伙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这个天大概也打不到车了,路明非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著楚子航。 车上,楚子航一边插钥匙打火,一边说:“后座上有毛巾,可以擦擦身上的雨水,空调的温度我定在了二十六度,热了或者冷了就跟我说。” “有够贴心的—.”路明非嘟了一句,拿著一次性毛巾擦著自己身上的水露。 雨水冷的可怕,每一滴都爭先恐后的往衣领里钻,刺激的他脊背发寒。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楚子航师兄你这样的绝世好人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路明非大声著,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不是楚子航找不到女朋友啊,仕兰里无数女生为楚子航倾倒,他要是想找个女朋友简直不要太轻鬆,甚至找男朋友都行! 楚子航打开车灯,双眸平视前方,儘管雨幕厚重的可怕,但依旧无法阻隔他的视线。 “我不是什么绝世好人,没找到女朋友嘛—大概是没有合適的吧。”楚子航委婉的撒了个谎。 没找到女朋友吗? 他这种人已经找不了女朋友了,连找个同类都困难重重,路明非或许算一个,神秘的卡塞尔也许还有几个。 爸爸给他留下的遗言是【绝对不要去卡塞尔学院】,但是—— 车上的气氛一时陷入低迷,主要是楚子航的回答给路明非整不会了。 他是真没想过楚子航居然会认真的回答他这个问题, 哈基子航也是神人了说是。 车子驶出了剧院的范围,行於公路上。车轮碾著道路边的小水洼,激起一片又一片涟漪。 一时间,车內两人都没再多说话,只是听著车载电台里的音乐声,任由静謐蔓延。 那是一首,带著莫名意味的歌曲,路明非听不太懂,只能猜出个大概意思。 “我被钉上十字架,如我主蒙难。” “行於圣徒之路,一生以虔诚而祈祷。” “我甘愿被钉上十字架,为神圣之国。 “祈求如耶穌升天,天国於我身前。” 路明非听著音乐,一时心底有很多的槽,但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良久,他才在人声渐渐平息之时低声说:“这歌—还挺玄乎哈~就是有些单词听不太懂。” “一些词对你来说听不懂是正常的,毕竟不完全是由英语所构成的歌词,有不少拉丁语的音译,还有法语以及希伯来语。”楚子航沉著解答。 “希伯来语?” “是的,这首歌是以信徒的主视角所演唱的,耶路撒冷、如主蒙难、耶穌升天....” “无关心,听不懂。”路明非撑著脑袋摇了摇头。 车內的掛饰隨著车辆前进而轻轻摇晃,路明非听著自己听不懂的歌,凝视著窗外的雨幕。 忽然,他似乎是幻听到了某些声音,是个他很熟悉的人在低声哭诉,应该是个女人。 暗哑的嗓音在路明非的大脑里,久久迴荡。 好像是在说·—.在说什么呢? 路明非不清楚。 暴雨倾盆而下,酒德麻衣颤抖著,聆听著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身边的路鸣泽,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出言讽刺,只是看著她眼角难以抑制的点点晶莹,数著泪滴落在她脖颈上的痕跡。 路鸣泽知道,酒德麻衣並非是为了自己而感到悲哀,而是为了某个即將走进【命运】的十字路口的傢伙,而感到悲哀难过。 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酒德麻衣只能做一件事情,祈祷。 在魔鬼的身旁,她为路明非祈祷。 第91章 唐·吉坷德(十五) 第91章 唐·吉坷德(十五) 坐立难安,路明非现在坐立难安。 这是一种很恋屈的体验。 就像是没穿內裤的时候痔疮却犯了,又疼又痒还把血都漏了出来,也像是穿了內裤但却是小两號的內裤,勒得腰间股间的肉又疼又痒又胀,总之就是坐不住了,要么趴一会儿要么站一会儿。 他压著心底不断蔓延的烦躁感,扫了一眼腕錶上的时间,因为上一个电子表泡过水,所以他换成了机械錶,儘管也是很便宜的那种,但是看时间肯定是够了。 十点三十六分— 他有些茫然的昂著头,注视著窗外的街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似乎眼睛了一下。 他记得,窗外的景色,应该是一望无际的绿化带才是,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只能看见冰冷漆黑的护栏,在雨水的冲刷下,在车灯反射中,闪著漆黑的流光。 这一切都不太对劲的说!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时间停留在十点三十六分,还没到十一点才对。 “现在时间是,北京时间夜晚十一点整,今天的音乐广播节目也就到此为止,感谢您的收听——.“ 啊? 路明非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而此时他才意识到机械錶和电子表的一个巨大差別。 电子表要是没电了,它是不亮的,机械錶的指针要是不走了,你可得仔细看一眼才能分辨出来。 路明非的腕錶,在夜晚十点三十六分,停转了。 他完全没察觉过这种事! “楚子航师兄!不对劲!我们身边—..”路明非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疑虑脱口而出,不过他又立刻止住了话头。 因为现在的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魔鬼和他说,这是无法延迟也无法提前的【命运】时刻,是属於他的时刻。 也就是说,楚子航没必要被他牵扯进来才对。 要下车吗?就现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下了车,远离楚子航,他的危机就不会波及到楚子航身上,儘管这危险来的莫名其妙,又格外神秘,但这是他的灾厄,不该牵扯到楚子航。 但一旦下了车,他就失去了这辆马力十足的交通工具,难道要他靠双腿逃跑吗?这个情况怎么看都不是两条腿能跑掉的。 他脑子里的小小路明非们已经开始打架了口牙! “快点让楚子航加速!现在的状况很奇怪!” “不行不行,减速,下车!不能把楚子航也牵连进来!” “这时候还管牵连不牵连?!逃命要紧!” “和楚子航无关!他是出於好意才送我回家的,难道要他为这份好意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吗?!” “谁管那么多!” 路明非整个人都纠结成了一个麻绳,时而伸手时而缩手,又是张嘴又是闭口。 “路明非,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上了高架桥——”这时,楚子航低声喊著他的名字。 路明非愣了一下,连忙答应道:“!怎么了?” “对不起。” “.—.嗯?”” 不是哥们?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不应该是他跟楚子航道歉吗?什么倒反天罡! 楚子航把油门踩到底,死死的盯著前方,他咬紧牙关保持著平静,但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的被吞噬。 如同有一个黑洞,在他的胸膛里绽放,所有的冷静、理性,都在黑洞面前消散成虚无。 他做梦都在等这一天! 可这一天再次来临时,却又牵连起了无辜的人,路明非成为了那个被他牵连的倒霉鬼。 “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失去理智。”楚子航说。 他的这句话,既是在告诉路明非,也是在告诫自己。 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人,他或许会无所畏惧,无所顾虑的向前发起衝锋,復仇这件事本身就带著一往无前的气势,他就是那个象徵著復仇怒火的骑土。 但,他的马背上,现在还有另外一个无辜的人。 “你会开车吗?”楚子航问道。 “我?”路明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连连摇头,“不会——” “等会儿的场面可能会很惊悚,也很离奇,你应该会受到不少衝击,但请保持冷静。”楚子航低声说著,“现在,我要坐到副驾驶座上,你来掌握这辆车子。” 说著,楚子航身子一扭,从安全带的束缚中挣脱,直接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路明非的动作也不慢,在楚子航动身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楚子航想干什么,连忙接替了楚子航的座位。 儘管完全不会开车,但他还分得清剎车和油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踩下剎车,他顺从著身体的本能,將车子的速度拉到极致。 “我我我我我我不会啊!!”他一脸崩溃的大喊著,对著方向盘一筹莫展。 “往左转就是方向盘往左边转,往右转就是往右边转,转完了弯就把方向盘迴正,你只需要记住这些就够了!”楚子航低头拉开网球包的拉链,拿出了那个有著异样的球拍。 路明非是个天赋很好的人,只是他自己一直都不太知情,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容不得他思虑太多,他凭藉著楚子航所说的简短话语,暂时把持住了这辆钢铁巨兽。 同时,他没沉浸在这点小小的喜悦之中,追问道:“那剎车和倒车呢?!剎车和倒车要怎么搞?前进踩油门倒车踩剎车吗?” “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別多问!”楚子航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句话,奋力將球拍拿起,从中间直接抽离掉拍子的尾部,凛凛的寒光一闪而逝。 那是·— 路明非无比庆幸自己那天没有摆弄楚子航的球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球拍的外表只是幌子,球拍里面藏著一把断掉的锋刃! 这是一把刀!极其锋利的断刀! 路明非此时或许是为了缓解压力,他.吐了个槽。 “剎车和倒车为什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么衝下去我们俩迟早要车毁人亡的!”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啊?怎么搞得你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 楚子航凝视著他,並说:“车子停下,我们就会死,现在请保持冷静。” 或许是为了回应楚子航的话语,车子停下了。 就这么毫无徵兆的停了,感受不到车轮的震动,也感受不到破开风雨时的畅快。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车?!”楚子航惊呼。 路明非的脸苦巴巴的皱了起来:“不是车停了,而是车子飞了———” 是的,这辆钢铁巨兽突然腾空而起,前方本就是一个上行的坡道,但是坡道於中间断绝,车子高高飞起,一往无前! 车头撞开了厚重的雨幕,楚子航敏锐的捕捉到了远方的弯道上,站立的身影那是个无比高大的身影,八条肌肉结的马腿,身披厚重的腐烂钢铁盔甲, 独眼中闪烁著瑰丽的金色光芒,身影於狂风暴雨中嘉立,静默的等待著他们。 在那么一瞬间,楚子航觉得,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动。 心心念念的,梦寐以求的—— 那段痛苦的、难缠的、恐怖的、令人怒火昂扬的记忆,再次回到了他的大脑里,狂风暴雨中,如同那日的颱风再次来临,有鲜血和风雨一併流过。 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驱车逃离? 现在,真的再来了一次,他终於有了一个確切的答案。 “车子再次落地后,你一定要踩死油门,一刻都別放鬆。”楚子航低声说道,他的声音,是从咽喉里挤出来的嘶吼,是痛苦和愤怒纠结之下的嗡鸣,“记住,踩死油门,能开多快就开多快———“ “—.不用你说,我反正是一刻都没鬆开过油门。”路明非答道。 “很好,很好———”楚子航呢喃著,他昂起脸,有什么东西,从他脸颊上滑落。 他很清楚,那绝对不是泪水。 “那个——楚子航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温度好像高了很多楚子航凝视著掉在坐垫上的、本应该被他戴在眼眸上的美瞳,它们已经被猛烈的高温熔化成了一团糊状的物体,散发著淡淡的塑胶气味。 “我跟你说的话,你要记好。”楚子航直勾勾的凝视著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字一顿道,“你踩死油门就行了,撞到什么都別管,驶过收费站以后你再想办法停车—记住,一定要驶过收费站。” “还有—对不起。” 他摇下车窗,断刃直指前方,暴雨为他的愤怒火上浇油。 第92章 唐·吉坷德(十六) 第92章 唐·吉坷德(十六) 人类並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在光明的未来和悲剧的意外到来之前,谁都无法得知明天会是什么景象。 楚子航对此深有体会,而且他已经准备好了,或者说,是他自己在內心祈求著自已会走上这条名为【復仇】的道路,他为此而努力,也为此愿意付出一切。 “楚子航师兄!虽然现在很紧急但我还是得多嘴问你一句!”路明非把著方向盘,紧紧盯著前方,“你要我踩死油门,这样我们就能逃出去吗?” 楚子航没回答这句话,他一言不发,身子再次从窗外探出了一些,暴雨打湿他的黑色碎发,猛烈恢宏的金色在他眼底燃烧。 车子浮空后,坐在驾驶座上的路明非已经无法控制车子会落在哪里,车子如同触网而起的网球,没人知道它会以哪种方式落下,也没人知道它会落在哪里, 时间被无限拉长, 路明非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的慢,楚子航几乎会回答他每一个问题,再无聊再没意思的问题,楚子航都会翻箱倒柜给他找一个答案。 但是,车內的空气,带看些许死气沉沉的沉默。 他侧过目光,凝视著楚子航留在车內的半个身子,突然就明白了,楚子航不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已经在用行动作出回答了。 楚子航的意思,不是说要和他一起逃出去,而是说他会逃出去。 他,路明非,会逃出去。 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和意志在楚子航的灵魂中燃烧著,总之,楚子航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要在车子落地的一瞬间窜出去,拿著那柄断掉的刀,凭藉著自己的血肉之躯。 路明非不用多做什么事情,只用踩著油门保持速度,顺著楚子航的意思,驶过收费站就可以了。 至於楚子航,他没打算和路明非一起走。 路明非收回视线,微微眯起眸子,低声说:“我明白了。” 透过车前窗的可视范围不足十米,留给路明非的反应时间不多。 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如果楚子航执意要留下,他也无法强行拉著楚子航, 或许楚子航才是对的,这种离奇的情况下,註定要有一个人留下来拖延时间,生的希望只能被託付给另一个人,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是凭藉著怎么样的想法,把这份活下去的希望递给自己的。 距离地面还有两米,混凝土在夜幕下倒映著深沉的灰和黑,路明非將方向盘向右边打死,浮空的车轮全然向右。 那个骑著八足骏马的人,正站在道路的右侧。 路明非的想法很简单。 一米、零点五米— 落地。 砰— 钢铁巨兽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巨响,又带著不可阻挡的气势奔涌向前,朝著人影直直的狂奔过去! “喜欢在高架桥上装唄?还摆上pose了?装是吧?!和我重一点五吨的车说去吧!”路明非嘶声怒吼。 暴雨雷鸣之中,混杂著愤怒的低沉嘶吼,雷霆悍然落下。 但楚子航的身影比落下的雷霆更快,他是比闪电更快的子手! 血雾溅射,染红了大片的雨滴,有那么一瞬间,从高空坠下的雨幕,已然成了血色。 在高速滑行的汽车撞向那有著八条马足的骏马时,楚子航从车窗里將自己挤出来,手握断刃,青筋暴起。寒光闪过,断刃再次断裂,大片大片挣狞的裂纹遍布刀口上下。 他迟钝的蹲伏在地,那一击卸掉了他身上全部的惯性,再加上他全身的力气。 没有胜算,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但就像那句话一样,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要不要做,也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应该怎么做。 被折断手臂握不住刀,那就用踢腿,被打断了双腿双脚,那就用牙齿咬,被人压在地上完全无力反抗,那就吐痰唾弃,人身上有无数个器官,每一个器官都能成为武器。 只是·—楚子航的心底还纠结著一丝未能完全落地的遗憾。 如果今夜是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傢伙就好了,如果路明非没被他叫住就好了,如果路明非没跟著一起进来就好了。 希望路明非能逃掉吧。 这样他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復仇。 他双眸中燃烧著永不熄灭的金色烈火,被拉长的瞳孔竖立著,死死的盯著那位坐於马背上,朝他投下一缕金色光芒的“神”。 神”从腰后拿出树枝,那是神的武器,是征战四海八荒的长枪,锋利文古朴的树枝尖点缓缓指著地上蹲伏的凡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未经许可的凡人不配聆听“神”的御言,同理,也不配被“神”亲手送上十字架。 要时间,暴雨有些沉寂,连雨滴落在指尖的声音都静謐可闻。 一道又一道的金色火光,如同幽冥鬼火,在漆黑的夜色中默默燃起,它们身形扭曲,它们垂涎欲滴,它们是难以描述的畸形大海,现在,大海正朝著人的四周涌来。 而在这时,畸形之海突然止住了向前奔涌的势头。 要对付无边无际的水,除了永不熄灭的烈火,楚子航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闻著空气里蔓延的焦灼香气,“神”难掩讚嘆,对著楚子航微微頜首:“言灵·君焰,凡人,你很不错,当初让你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来你还记得我·——” “当然。” 枪尖轻点,刺破粘稠的空气,泄露出一丝隱约的微弱光芒,那是尼伯龙根之外的风景,有温馨柔和的火光,在黑夜里燃烧“我记得每一个雨天,记得每一个走进我神国的人,也记得你,那个带著恐惧和愤怒逃离的小傢伙。”挥手,暴雨暂停於空中,一片静默之中只能听见袖威严又温柔的嗓音,“到这边来吧,永恆的生命为你驻足,无穷的力量为你加冕,你將是英灵殿里最闪耀的晨星。”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原来你记得我。”楚子航呢喃著,向后退了半步, 一种出自於身体的本能在这时將他完全支配,“真是,太好了。” 楚子航不懂什么是君焰,也不理解什么是言灵,甚至对於周边这群怪物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那些东西叫“死侍”,没有公民权,杀了它们不会被法律制裁,这是他老爸留给他的最后那么几句话。 高高在上的“神”,不太理解凡人的退后,以为这是凡人的退却和恐惧。 但很快,他便明白,这是凡人的拒绝。 凡人以恐惧和暴怒,拒绝了“神”所许下的赐福。 楚子航浑身发抖,似乎是因为被冷酷的暴雨打湿全身而迅速失温才导致的, 但他和他都知道,事实並非如此。 以楚子航为圆心,半径十五米,所有的雨滴都化作了縹緲的水蒸气,在这被暴雨笼罩的尼伯龙根之中,他凭藉著本能製造了一场乾燥的净土,任何接触到这个无形圆圈的死侍,都迅速被烧乾所有水分,化作一团干紧皱的血肉,哀豪的栽倒在地,最后烧成枯骨,烧成灰。 “元素,乱了。”他注视著这个站在他御驾之前的男孩,不知是可惜还是讚赏的摇了摇头,“区区凡人。” 蒙绕在楚子航耳边的,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归於平息,听上去,车子已经驶远了,他能为路明非做的已经都做了,对於路明非唯一的愧疚,就是將他牵扯进来。 但,时间容不得他再有更多杂念。 “奥丁。”楚子航握著手中的断刀,面色平静,“现在,我不害怕。” 当他喊出“神”的真名的那一瞬间,缠绕著他、包裹著他的深沉梦魔,此刻已然被他挣脱。 会有什么后果,无所谓了。 人类会犯错,会走上错误的道路,但最终会回到属於他自己应走的那条路上。 属於楚子航的路,他已经看清了。 毕竟,笼罩他的暴雨,已经被他烧成了虚无縹緲的烟。 雷鸣电闪,暴雨倾盆。 轰隆一一似乎是雷鸣,似乎是巨兽的哼鸣,楚子航不在乎。 楚子航在雷霆下落的一瞬间,飞身向前,悍然出刀,快的不可思议。 奥丁也无从得知,这个男孩是从哪里挤出来的力量,硬生生的催著脱力身体再次发动攻击。 要知道,他还是全力催动起了君焰的威能,飞身向前的。 任何想要在这个过程中阻拦他的死侍,都在进入君焰领域的一瞬间被烧成了飞灰。 不过还是太慢了,人类对於神来说,还是太弱小了。 奥丁看清了楚子航的每一个动作,断刃挥舞的痕跡,也能完全看清,甚至能预料掉锋刃会落在哪里。 男孩瞄准的是自己拿著长枪的左手,奥丁知道这一切。 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一丝可惜的情绪,金色的独眼中,流露著难掩的失意。 “孩子,你太弱小了。”奥丁的呢喃,和平静的雷霆,一起滑落。 袖只需要向右边微微侧一下身子,就能躲过这一击,但他决定不这么做。 面对人类在绝境里爆发的勇气和意志,他表示认同,这条微不足道的手臂, 就是给拥有弒神之心的奖励。 再者,如果神选择闪躲人类的攻击,那恰恰失了作为神的资格。 轰一一雷霆再次落下,奥丁看著楚子航手中的断刃接触到了他的左手,同时,他也抬起了右手。 左手是给凡人勇气的奖励,右手携来的便是给凡人越的惩罚。 “孩子,你会断成两截,这是神的预言。”奥丁说著,高高举起的右手,已然有了下落的势头。 就在这时,楚子航突然將刀刃侧了一下,偏离了原本的攻击轨跡,刀刃的落点不再是奥丁握著木枪的左手,而是左边的肋下。 是为了回应自己的预言,所以才临时改变的轨跡,要自己和他一併断成两截吗? 这就是奥丁心底轻轻翻起的疑惑。 轰一一似乎又是雷鸣——.—.不!不是雷鸣! 这是引擎声!这是汽车的引擎声! “断成两截?是吗?” 这个声音是·另一个小鬼! “角度30°锐角,动能27万焦耳!”路明非高声怒吼,车子从奥丁右侧的坡度上腾空而起,以一百八十码的速度再次冲了出来! “食我车头撞击噠!!!” 楚子航侧过刀刃,正是为了配合这一次撞击! 神明古井无波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了惊涛孩浪。 这两个傢伙,要让断成两截! 时间倒退回二十秒之前,路明非凝望著前方沉默的雨幕,重重的拍了几下方向盘。 他就这么跑了,实在有点· 人类不是一个靠著理智就能完全掌握自己的生物。 更何况,在他看来,楚子航完完全全就是被他牵连进来的,是因为人家楚子航的好意邀请,他才想著上车离开,这是出自於对危险的恐惧和战慄,才导致他接受了楚子航的邀请。 现在,楚子航要为自己的好心善意付出代价,他选择留下来,为路明非殿后善行善举带给了楚子航什么呢?他的恐惧给楚子航带去了什么呢? 绝对不能就这么跑了,这是路明非心中不断翻涌的想法。 至少,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千,也不管楚子航,就这么开车跑了。 本就是降临在他身上的灾厄,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楚子航?路明非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也不想成为这种事情的帮凶。 是的,就这么逃跑了,无异於放弃楚子航,也就成了灾厄的帮凶。 “冷静——冷静——”路明非低声呢喃,车速也渐渐放缓,“我得做点什么绝对不能就这么跑了!” 突然,他落在道路前方的自光,有了几分思虑。 他在一段下坡路-自远离那个骑马的煞笔之后,他一直行驶在逆风的下坡路段上。 来不及过多思考,他立刻將方向盘向左边打死,凭藉著本能来了一个漂亮的1 80度漂移掉头。 “看来我还是很有驾驶天赋的.”路明非看著前方的道路,油门踩到底。 他的视线內是看不见那个煞笔和楚子航,同理,那两个傢伙也看不见他才对。 而下坡路段是自远离那个煞笔之后的事情了,也就是说,现在他所行驶的上坡路段,会在即將到达的时候彻底终止,从而將会迎来一段平缓的道路,以及一道看不见底的绝大断裂。 只要速度够快,加速度累积的够多,惯性够大他就可以在上坡路段结束后,腾空而起,这次不会再撞向马腿,而是骑在马上的那个傢伙! 要他逃跑他就会乖乖的逃跑吗·..这才是他的逃跑路线噠! 第93章 唐·吉坷德(完) 第93章 唐·吉坷德(完) 路明非不知道身体里的力量和一往无前的决心,都是从哪里涌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 做正確的事情,就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走上歧路,不会偏离正途。 同样,也不会为自己的灵魂染上糟糕的污点。 车子腾空之后,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不,路明非可以断言,绝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他现在就跳车,那么车子就会笔直的向著斜上方撞过去,但是,只要他还在车里,他就可以用自身的重量压下车头,哪怕再微不足道的重量,都能改变些许撞击的角度。他得靠著调整重心,来一点点的控制车头会撞向哪里。 路明非在这个瞬间,心算出了撞击的角度,如果他现在就跳车,儘管可能不用摔进那个巨大的道路断裂之中,但是车头会不受控制的向上微微抬起,撞向奥丁的就不再是车头,而是车前半部分的底盘。 但是,如果他不跳车,那么车头就会保持著这个態势,直直的撞在奥丁右半边身子上,而且是上半身,只要那个煞笔体內还有器官之类的东西,路明非可以保证这一下至少能让那个煞笔右半身暂时瘫痪。 总而言之,他是绝对不会跳车的。 在车头彻底撞上那个煞笔的右半身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跳车的! 现在,他要调整自己的重心,来控制车头的撞击了! 雨幕沉寂,雷鸣电闪,仿佛整个世界都跌入了毁灭的深渊,一切都如此寂静路明非能听见八足骏马因上一发捨身撞击而不断哼出的痛苦鼻息,也能听见那坐在马背上无喜无悲的“神”所所落下的轻轻长嘆,更能听见楚子航衝锋时, 喉咙里抑制不住的恨意和愤怒。 一切都如此清晰,数不清的声音停留在他耳边,为他奏响一场华丽的交响乐曲。 多么美妙的声音·—..· 就像是形容不出形状却能分清的雾气,包裹他全身,送来所有他想知道也必须要知道的信息。 八足骏马泛起的雾气是深绿色和紫色交接的,大概在表达不满和不適,以及些许的恼火。 骑在马背上的傻逼,泛起的雾气是由青蓝和漆黑交叠的,沉浸在自己的威严赫赫,又呼唤风雨雷电,也在心底为某些事情某些人表达沉重的尊敬。 而楚子航,他身上的雾气很纯粹,是血红色,路明非想,那大概就是愤怒了,是一往无前的、带著死志的愤怒。 他自己呢?路明非看著后视镜,他想知道他自己身上散发著什么样的雾气, 会是什么顏色,代表看什么情绪和意志。 可惜,他看不见。 他灵魂中没有泄露出半分顏色,所以他也无法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什么意志做出的这一切。 或许是平静吧?路明非觉得自己现在冷静的像块冰,肯定能成为附近有名的不笑子。 只要心中没有迷惘残留,只要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那他就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力量。 是的,如果他还不跳车,的確会跌落进断裂之下,摔成重伤,五臟六腑都得移位,甚至会当场死亡。 但是,又如何呢? “孩子,你会断成两截,这是神的预言。” 这煞笔还沉浸在自己的威严里呢?撞死这个煞笔哪怕赔上他这一条命,好像也不能说不值。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路明非仔细端详了一下楚子航的面孔,又深深思索了一会儿楚子航迄今为止做的一切。 不论是对他伸出善意的手,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断后,都帅极了。 楚子航大概就是他曾经做梦都想成为的那种人。 所以,他可不能將楚子航就这么丟在这里,任由其孤零零的面对这个自称神明的傢伙。 路明非的回答如期而至:“断成两截?是吗?” 他心底燃烧起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讽刺,就是这种无法抑制的情绪,让他在这个紧要关头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一他摇下了车窗,任由风雨拨弄他的黑色碎发。 路明非知道,他没有枪,也没有刀。 但他有双手双脚,有作为人的身体。 谁说人体不能成为武器?虽然他是文科生,但他初中时候好互也学过物理知道惯性的概念。 在车头即將撞到奥丁的一瞬间,路明非把自己从车窗挤了出去,死死的掛在奥丁的背后,双手双脚相互纠缠,如同抱住了什么绝对不能鬆手的人一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的確抱住了他绝对不能鬆手的傢伙。 “我能感受到我的手臂脱白了,也是因为惯性—” 路明非俯在奥丁的耳边,低声呢喃,“同理,你也快落下马来,身体无法控制的向另一边倒下去,也是惯性。” “就这么倒下去,你接触到楚子航师兄的刀的身体部位,就不是什么腰了, 而是脖子,而且——“ “车子还在飞行呢~你突然侧过了身子,用双腿之间对著它·—它会撞到哪里呢?好难猜啊?” “你也是雄性对吧?那就好好尝尝这番奇妙的滋味吧——” 奥丁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惊骇,猛然怒吼出一串诡异的语言。 那是路明非没能听懂,甚至都有些难以理解的语言,但他却莫名的得知了那句话的意思。 “时间零!减慢时间流动!” 纳、纳尼!?居然还有这一招? 减缓时间流动,在路明非的理解中,绝对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如果时间流动减缓,而奥丁不受影响的话,那么奥丁就有了一个可以躲避掉他们二人合力攻击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绝!对!不!能! “交换吗?” “交换吧———” “献上你四分之一的灵魂,我就能取消奥丁的时间零,让他承受你们好不容易才发动的攻击。” “所以,交换吧——趁著她还没挣脱,快点交换吧,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哥哥。好不容易才做到的这一切,你真的要看著这次机会从眼前溜走吗?” 魔鬼的低语,縈绕路明非的耳畔,可路明非却听不出魔鬼的喜悦和高兴,只有沉重的悲伤。 那份悲伤甚至能感染沉著的雨幕,为它们勾勒出哭泣般的哀鸣。 或许是为了回应他的这份思索,魔鬼低声呢喃:“【命运】已经註定好了, 要么你死在这里,要么你献出四分之一的灵魂,我来帮你杀死-哥哥,我们其实和他一样啊,都是【命运】的奴隶—“ 时间已经开始放缓了,路明非能分辨的出来,因为在他的眼中,车头向前的速度已经有了隱隱减缓的趋势。 甚至,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也在渐渐减弱,没能如自己的意志那般迅猛又刚烈。 而奥丁,不受影响。 变成了暂时跃出水面的鱼儿,期盼著蓝天白云献给的自由。 在路明非眼中,奥丁身上所逸散出的雾气,那抹深沉的黑灰色,也在渐渐消散。 路明非明白,那是著奥丁沉浸在威严之中的象徵,是作为“神”的从容不迫。 如果“神”脱离了这份从容不迫和虚偽的威严,便从一开始就不必去迎接楚子航的捨身一击,同理,的警戒心也不会让路明非有机会靠近。 路明非所利用的,正是这份缠绕在奥丁心头的高傲和自负。 现在,“神”要挣脱这份情绪,脱离危险了。 “交换吧,哥哥。”魔鬼悬於他身后,轻声说著,“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为你骄傲。你的意志正在大放光芒,你的灵魂比【命运】更加闪耀。”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哥哥——” “—.不。”路明非轻声低吟。 在路明非看不见的地方,路鸣泽面露失望神色,他说:“这是拒绝的意思吗?真的要拒绝我吗?真的要眼睁睁的看著这个傢伙逃脱吗?” “我是在说,还不够。”路明非的脸上,泛起了波澜。 平静的海面,渐起波涛,波涛又汹涌成滔天巨浪,悍然衝击屹立万年的高山。 “还不够!”路明非紧紧握拳,用尽全身力气他能感受到,在愤怒和不甘的交织中,他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 是一抹黑灰色的雾气。 这份从奥丁灵魂中逸散出来的威严和高傲,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就这么握著它,路明非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他似乎能控制住某些东西。 轰隆一一电闪雷鸣,暴雨再次降临,以正常的时间流速进行。 奥丁异的发现,时间零只发动了一瞬间,立刻失效了。 紧紧的掛在背后的人,低声嘶吼:“我命令你待在原地!我命令你们不许向前!” 尼伯龙根.在以暴雨和雷鸣回应男孩所吐出的命令。 连同奥丁自身,以及那些匍匐跪地的死侍。 “我命令魔鬼旁观!” “我命令【命运】!必须有第三种结果,除了交易灵魂和就此失败之外的第三种结果!” “人击败神的第三种结果!” 第94章 路明非:你死哪儿了? 第94章 路明非:你死哪儿了? 嘀嘀嘀- —一电话骤然被拨响,酒德麻衣聆听著耳边的尖锐长音,伸出手指想將手机拿起。 其实她有按下接听键的力气,但是却没有按下接听键的勇气。 她想拿起手机,看看来电人到底是谁。 但是,剩余的体力不允许。 漂浮在酒德麻衣身边的、悬停在副驾驶座上方的路鸣泽,稍微勾动了一下手指,手机直接飘了起来,定格在酒德麻衣的眼前。 那是一串陌生的號码,她从未见过,不过可以保证应该不是薯片妞的。 “要接吗?”魔鬼的声音轻悄悄,宛如远方的钟声。 “要不,还是不接了。”酒德麻衣犹豫了一下,顿时否决了这个提议。 是美梦也好,是幻想也罢,让她多沉迷一会儿,再多沉迷一会儿。 “哼哼——哈哈哈—” 手机落在她无力的身躯之上,魔鬼的低笑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无法逃避。 酒德麻衣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魔鬼完全看穿了。 她深知自己的前老板多么喜欢窥探人心,也同样知道,魔鬼窥探人心的本领究竟有多强悍。 如同现在,她连自己真正的渴求是什么都不太確定,但她可以保证,身边的魔鬼一定知道。 不然,它不会笑的那么张扬。 邪恶黑暗的气味在车內游荡,酒德麻衣看著笑的满面挣狞的魔鬼,无力追问道:“很好笑吗?我只是——只是—” “说不下去了?” “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boss。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酒德麻衣美目微凝,她只剩下这点说话的力气了,“为什么不去救他呢?您明明可以做到不是吗?” 酒德麻衣没有得到回应,只有魔鬼平静的呼吸声伴她左右。 她陡然坠入绝望的深渊,再次重复了一遍:“您明明可以做到!难道不是吗?!” 路鸣泽却对著她摇了摇头。 “不,我做不到。”路鸣泽说,“你真的以为这世界是我说了算的吗?打个响指就能瞬移,拍拍手就能让某个傢伙突然暴毙,稍微废点力气就能让某个龙王死去或者復活,这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是孤魂野鬼,不是神,而且就算是神也做不到这些事情。” “这个世界是由【命运】说了算的,【命运】要你们活著,於是你们就活著,【命运】让我不活也不死,所以我便不活也不死。” “尼德霍格承接天命的指引之后,任由他的子嗣和人类联合將它送进地狱, 为什么呢?因为【命运】要让人类崛起,一个世界承受不了两个强大的种族,所以龙类的衰弱是必然,尼德霍格屈服於【命运】,也顺从了【命运】。” 魔鬼娓娓道来,声音轻柔如摇晃髮丝的晚风,又如教堂里悠悠长鸣的风琴, 他柔声讲述著世界的真諦,无人能理解的真諦。 路鸣泽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拋开愤怒和仇恨,远离暴怒和怨毒,心中徘徊著平静的海浪。 他心情很好。 “几千上万年的时光里,龙类反覆甦醒,又被人类送进地狱,再次甦醒再次死去,为什么呢?因为它们没有达到尼德霍格的生命层次,理解不了【命运】所註定的必然,它们沉迷於过往的荣耀和权柄,却根本没能察觉世界已经不再以它们的意志而发生偏移。” “这个时代以及下一个时代的胜利者依旧是人类並且只能是人类,人类是【 命运】的宠儿。” “於是,我褪去龙躯,重塑人身,在【命运】的目光中彻底『死去”,同时我又永远『活著』。” “也没什么值得吹嘘的,我也不过是个躲避【命运】的懦夫,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路鸣泽顿了顿,他身边沉静的哲辩空气突然消失,重新充盈起恶毒和罪恶的血腥味,他勾唇坏笑,低声说:“但是,酒德麻衣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酒德麻衣很难控制自己的咽喉,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对於现在的她来说,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路明非活著,但她不敢保证对於她来说的好消息,是否在魔鬼那里成立。 “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从坏消息开始说了。”路鸣泽捂著嘴肆意狂笑,压低的笑声从他捂嘴的指缝里泄露出来,车內低迷柔和的光线顿时陷入躁狂一般的舞步,时明时暗,时灭时燃。 “坏消息,我曾经所预见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原来我並不是什么先知先觉的魔鬼,也就是说,以后的日子我无法再像掌控故事发展的编剧那样合理安排自己的小心思了,和我同一战线的你们同样也失去了这份准確的【预知】。” “【命运】已经很虚弱了,它掌控不了事情的发展,甚至也无法掌控事情的结局。” 说了一大堆,酒德麻衣没怎么听懂,她只是木訥的点了点头,想继续听好消息。 路鸣泽选择满足她的小愿望。 “好消息,你的灾厄已经消散了,你的救主为你赎完了所有的罪。”路鸣泽顿了顿,不知道是微笑还是讽刺的神色在他的脸上浮现,“酒德麻衣,你自由了,彻底自由。往后的余生,你的人生將重新拥抱阳光和鲜,春天会为你停留。” “但是呢我也无法確定,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好消息.毕竟灵魂层面上的罪恶已经被清空,而心灵层面的罪责,只能问你自己了,天也不知道。” 酒德麻衣,陷入了无法形容的绝望之中。 她瞳孔惊颤,透过魔鬼的身影,凝视著窗外静謐的月光。 暴雨,停了。 彩虹再次浮现,有淡淡的湿漉漉香气,似乎透过了严丝合缝的车门,钻进了她的鼻孔。 魔鬼的声音,縈绕在酒德麻衣的耳畔:“新世界的大门为你敞开,你已经能见到门后的阳光和蓝天,鲜掛满枝头,那是即將来临的春天,你人生的春天。” “那是你曾经梦想过的生活,和平、希望、未来,从此为你献上鲜。” 多么美好呀。 酒德麻衣轻声呢喃:“之后呢?在这之后呢?” 她问的有些无厘头,但路鸣泽却听懂了。 魔鬼挑了挑眉头,笑著说道:“要不我们换个说法·你应该是想问“那我的救主呢?』,你想问路明非的情况如何。” “能给我一个答案吗?boss—————” 酒德麻衣哀求一般的目光,轻轻飘荡在路鸣泽的面容之上,她在恳求答案,朝著魔鬼恳求答案。 “哥哥呀?我该怎么和你形容他的状况呢?” 路鸣泽昂著头,似乎能看见那尼伯龙根中的景象,已然消散的雨滴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底,倒影中的世界让他沉醉。 “哥哥,他已经做得够好了,以人类的屏弱躯壳向著神明发起不畏死亡的衝锋,从每一个细胞里榨出力量和潜能用於进攻。”路鸣泽顿了顿,目光移到酒德麻衣身上,似乎在审判罪人,“你很了解他不是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会把所有的意志凝聚在进攻之上,绝不退缩也绝不屈服。” 女人的眼角滑下一行难以描绘的悲伤,於静謐的夜色里沉默。 魔鬼癲狂的笑著,他身影闪烁,时而立於酒德麻衣面前,时而端正的坐在副驾,时而文在后座上打滚。 他很开心,特別开心。 车內被愉悦和悲伤感染,空气里倒映著相反的两种情绪。 等到路鸣泽笑够了,他抽出了几张纸巾,为脱力的酒德麻衣擦著眼泪。 一边擦还一边笑,並说:“算了算了,玩够了,我不说什么棱模两可的话了。还记得刚才那个电话吗?那才是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 嘀嘀嘀一一手机的震动声盘旋在酒德麻衣的耳边,她死死盯著落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机, 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路鸣泽。 路鸣泽却微笑著摇了摇头:“暴血的后遗症也快消失了,你马上就能恢復力气。” 如他所言,酒德麻衣渐渐从无力感中抽离,儘管肌肉酸痛无比,但她现在却能强行挤出部分力量。 她將手机夹在肩膀上,右耳紧贴听筒,手指颤抖著、缓慢的按下了接听键。 “餵———·这里是酒、酒德麻衣。” 回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是她不敢深想的沉默。 有清风拂过对方的听筒,传来一阵杂乱吵闹的响动声,酒德麻衣却不敢將耳朵从听筒旁边离开,她认真的听著那边的每一个动静,只求能听见自己想要的、 想听见的声音。 “我是楚子航。”楚子航立於风中,声音虚弱,他目视著一片断壁残垣,有钢铁巨兽的遗骸停留在他身边。 酒德麻衣支撑自身的意志猛然倒塌,她深吸了儿口气,后视镜里她已然泪眼婆娑。 强烈的意志在她脑海中浮现,那是她救主曾秉持的坚强和善良,此刻又在她脑海中重新復甦。 就当是为了最后的体面,她心想。 酒德麻衣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的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低声道:“你说吧。” “那个,你还好吗——”楚子航在组织语言,酝酿词汇,毕竟他真的不是一个什么很健谈的傢伙,要他来和酒德麻衣聊天的確有些难为他了,尤其是当他从听筒里意识到对面的状態不太好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阐述目前的情况, 而是想看如何安慰对方。 他就是这样一个傢伙,面色冷酷但內心却柔软的人, 旁观他的路明非人都傻了,他一把抢走楚子航手里的手机,大声晒:“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愣住了。 她甚至已经在心底將懦弱和悲悯千刀方剐,只为了让自己接受现实。但是谁能想到,现在的现实正在抽他大嘴巴子。 “是——·路明非?是路老板吗?你一一”酒德麻衣惊声高呼。 “废话!不是我还是谁?某个喜欢装神弄鬼的给你打的骚扰电话吗?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嘶~”路明非躺在地上,他已然脱力,从高速飞翔的车里跳出来並强行吊在奥丁身上让他並不好受。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双手脱白了,疼的难以想像。 刚刚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还能忽略掉这些微不足道的痛苦,现在肾上腺素过期了,那痛苦如潮水一般袭来。 “你———路明非,你———.”· 酒德麻衣唇齿颤抖看,相互扭打。 她吐出路明非三个字时,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她的语气已经在颤抖的喜悦中打滚。 “你真的是什么超级美人百分百胜率特工吗?!”路明非咧著嘴忍住痛呼, 他此刻满腹牢骚正要发泄,“电话也不接简讯也不回找人也找不见!说好的我从剧院里出来时你在门口等我,你人呢!?” “我—” “你!你什么你?!你这种工作態度是什么意思?还要不要工资了—”路明非突然止住话头。 路明非此刻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好像从没给酒德麻衣付过工资,甚至他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在用酒德麻衣的钱。 这一下可就不太好了,他满身牢骚顿时被隱隱约约的小內疚给挤兑掉了。 他弱声说道:“这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次了!不然我可要好好惩罚你!” 酒德麻衣没有回应,在路明非的耳边缠绕的,是女人微弱的、细腻的啜泣声路明非停顿了好久,他仰躺在汽车的残骸上,凝望著满天繁星。 星光在他眼底滑下句点,有流水和雷鸣藏匿。 路明非低声说道:“我贏了,轻而易举,一点难度都没有。” “我—我知道了” “还有,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还在剧院的门口。” “往家里开,你半路就能看见我,记得开快点。” 路明非拍了拍被自己压著的残:“你要是再慢点可就大事不好啦—— 钢铁轰鸣声中,酒德麻衣挤出疑问:“为什么?” “你再不过来警察就要来了。” 第95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一) 第95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一) 清冷的阳光为木质地板蒙上一层薄薄的雾色,房间內的空气带著暖热的芳香,路明非坐在电脑前,单手操控著滑鼠大杀四方。 公屏上又闪现出“gg”两个字母,他略感无趣的撑著下巴,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过於无聊了。 曾经他最爱的星际爭霸,每天上课也想睡觉也想,不论什么时候他脑子里都能冒出来这个游戏的种种,但现在他真的有空再次游玩之时,他是真的觉得很无聊。 他已经在很努力的放水了,保证对手绝对看不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有毅力和他多打几盘的人也少见,频道里根本就找不出来几个,而难得那么几位神仙文不想和他玩,美名其日有事、很忙、等会儿吧,但路明非知道,那些傢伙单纯的不想输给他。 输给路明非其实也无所谓,但是输给一个用单手玩rts游戏的路明非呢?多少有点伤自尊。 找不到对手的路大閒人,此刻正想著,要不乾脆下了,去练会儿琴。 这个想法很快便被他以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方式给终结了,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还要拖著身子去练琴,饶了他吧。 不管有多热爱钢琴,觉得钢琴是怎么样的有魅力,但练琴的確是一个极其无聊的过程,谁都是这么觉得。 再说了,他的双臂昨晚才刚刚重新接上,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要不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然酒德麻衣还不允许他接触电脑。 思绪行至酒德麻衣那个妖嬈的女人,路明非有些疑惑的挑起了眉毛。 “昨天晚上·—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路明非呢喃著,將回忆揉进眼眶昨天晚上,在恍惚之间,他和楚子航重新回到了那条看不见尽头的白樺林旁,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 但报废在他们身边的车子提醒路明非,那绝对不是什么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而酒德麻衣在掛断电话之后火速赶到了现场,她既不对现场感到吃惊,也不对楚子航眼底金色的竖瞳流露疑惑,而是全身心都灌注在路明非身上,在仔细检查过后,发现路明非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和两条手臂脱日,她这才沉重的舒了口气。 紧接著,酒德麻衣提著衣领一把將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往车上扔,要不是他大声提醒说不定酒德麻衣都忘了还有楚子航这么一个人。 至於楚子航—他冷静的拒绝了路明非的同行邀请,步行回家了。 路明非不是没想过楚子航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后来,就没有太多的后来了,酒德麻衣只是冷静的和他说现场会有人来处理,再也没有和他说过更多的话,他满腔疑惑也无地发泄。 到底是什么情况呢?他真的有点好奇特別好奇。 电脑屏幕的右下角,企鹅图標闪烁著,发出一阵吵闹的嘀鸣。 路明非滑动著滑鼠点开消息提示,一个陌生的id进入了他的视线內。 000000:【来一盘?】 发来消息的,是一个头像为戴著棒球帽的红髮少女,姣好的面容只露出一小部分,剩下皆被夕阳下拉长的棒球帽阴影遮掩,能依稀辨认出轮廓。 陌生的轮廓。 路明非眯起眸子,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这样头像的人。 他的社交圈窄的很,哪怕是qq也从不加陌生人,他可以断言,自己的qq好友都是他认识的傢伙,哪怕是网友那也是互相视频通话过的。 可唯独这个—..·.他想不起来。 路神、真男人:【你是?】 0000o0:【现在的中文网际网路交流都流行自报姓名了吗?又不是facebook“ .】 路神丶真男人:【的確不流行,但我印象里没有添加过你为好友,所以我才问你是谁?】 000000:【一个陌生的网友而已,你问那么多干嘛?星际爭霸玩不玩?不玩就给句痛快话!】 路明非咂咂舌,好熟悉的聊天风格,他几乎就以为对方是正常状態下的苏晓墙了,果断又直白,而且不喜欢弯弯绕绕。 不过,他可以断言对方不是苏晓墙毕竟,苏晓橘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著“酒德麻衣是谁她奇妙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她和路明非是什么关係为什么要帮路明非做事”之类的,他了解那个女孩,苏晓橘现在没空找他打星际爭霸。 而且,苏晓墙也不会打游戏,从她閒来无事时笨手笨脚翻绳的动作就能看出来。 这个人可能不是国人从聊天內容里就能看出来,“现在的中文网际网路”,“facebook”等等,哪怕是国人,也可能是经常在国外晃荡的傢伙,对国內的环境一点都不了解。 谁能说明白这到底是留子还是间谍,万一是间谍呢?! 那他和间谍聊天算不算泄露国家机密?! 路明非平復了一会儿思绪,单手敲著键盘,一行带著顏文字的语句便发了出去。 路神、真男人:【抱歉,我家里人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xd。】 然后,路明非就把对方刪了。 “000000?奇怪的id—”路明非单手抚摸著自己的下巴,沉吟半响,可算是想明白了对方id的意思。 他的脑后似乎亮起了什么小灯泡,像是动画片里的“灵机一动”。 “哦!《江南》是吧?!”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000000”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拨弄了几下自己的红色秀髮,看著屏幕上带著稚气“xd”,一脸莫名,而且还说什么家里人不让他和陌生人讲话之类的—.这傢伙真的快十七岁了吗? 女孩姣好的面容扭成疑惑的形状,快速敲击键盘,一行文字迅速出现在聊天內容中:【打个星际爭霸和不让你跟陌生人讲话有什么关係?】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感嘆號,以及聊天框內的提示一一“您不是对方的好友,请添加好友之后再聊天吧~” “神经病吧!!”女孩错愣的喊了一声,要多莫名有多莫名。 第96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二) 第96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二) “接触失败了?” 女孩对面的沙发上,高大瘦削的男人突然鼓动唇舌,嗓音带著点破风箱的噪乱。 他的声音很独特,每一个文字的吐出,都像是教堂里的被奏响的管风琴,但是这风琴既不高洁也不神圣,而是那种腐朽了好多年的破烂管风琴,每一根铜柱都沾满了锈斑,又扭曲成一种奇妙的麻状,发出的音色嘶哑又低沉。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嚇得打了个寒颤,倒也不怪她,实在是毫不掩饰自已的男人有点孩人。 怎么说呢·-非要给男人的外貌找个形容词,大概是一一初具人形。 刚吃过早饭(流食),为了保证呼吸畅通无阻,男人將附著自己面容的铁面摘下,恐怖的疤痕从下眼脸蔓延到胸膛,几乎找不到一平方厘米的完好皮肤。 哪怕是只听看他的呼吸声,都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早就该死了,可男人依旧活著,还活蹦乱跳。 女孩平復了一下心跳,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声嘟囊:“虽然知道您不是有意的,但施耐德教授—您好嚇人哇。” “—我以后多注意。”被称为施耐德的男人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铁面,目光又重新落在自己手里的报纸上,低声回应。 男人叫冯·施耐德,祖上可以说是老德意志方字旗,但他本人並不是很在意那玩意儿。 比起万字旗,他更在乎人类之外的东西。 虽然方字旗也不怎么和人类沾边就是了“施耐德教授您是怎么发现的?”女孩顿了顿,眸子在一瞬间凝结成瑰丽的金色,又迅速褪去斑驳色彩,“余光在刻意观察我的微表情吗———“” “侧写很好用,诺诺,但请不要过度依赖它,试著从另一种简单的角度来看问题。”施耐德低声说,“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短短几个小时,你已经对我进行过十数次侧写了·—.·很不礼貌。” 诺诺吐了吐舌头,在施耐德看不见的角度中扮了个鬼脸,又说:“可有些东西实在让人好奇,我就下意识侧写咯。” “我的过去是被封存在冰寒之下的东西,连卡塞尔號称包罗万象的图书馆都找不到任何踪跡,你如果实在好奇,就加入执行部努力提升自己的评级,会有你知道的时候,而有关於刚刚·其实是你喊得声音太大了,想让人不知道你失败了都难。”施耐德说。 儘管看上去施耐德是个很嚇人,和他接触过以后更觉得他是个很嚇人的傢伙,但平心而论,施耐德其实挺健谈,只是没几个人能顶住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你再看我一眼我就把你剁碎了丟进莱茵河餵鱼”的恐怖气息和他閒聊。 好在,总有几个怪胎能坚持的住,或者说怪胎们不怎么在乎他身上的气息。 比如说卡塞尔的现任校长昂热,副校长弗拉梅尔,加图索里崭露头角的愷撒·加图索,还有他面前的陈家今年送入卡塞尔学院的稚嫩少女陈墨瞳。 施耐德是个庆幸世界上还有怪胎存在的傢伙,这让他不至於彻底陷入孤独的山谷。 陈墨瞳嘟著嘴,她目光看向聊天框內的红色感嘆號,心下一阵泄气。 她费解的挠了挠自己的红色秀髮,低声嘟囊:“干嘛要我去接触这个叫路明非的傢伙?他是即將被学院招生的目標吗?我们不是来找楚子航的吗?” “执行部守则第四条,不要询问长官命令中的深意。”施耐德抬眸看了一眼陈墨瞳,莫大的冰冷气息陡然降临,但陈墨瞳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一般,施耐德知道事实並非如此,这个女孩如此的敏锐,从她异於常人的“侧写”天赋中就能看出来。 感受不到?不在意罢了。 是个好苗子,以后会在战场上大有作为。 施耐德自顾自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过鑑於你还没加入执行部,这点好奇心我满足你就是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来步到落地窗的前方,清晨的薄云被阳光碟机散,整个城市重新甦醒,叫卖的商贩,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假期里还要补课的苦脸少男少女,皆在施耐德目下。 他看著他们,也爱著他们。 “昨晚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施耐德呢喃著,声音细微,但却被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陈墨瞳捕捉完整。 “城东的剧院里有一场美妙的新年音乐会,我们的目標楚子航,今年即將满十八岁,赫然在演员名单里。他是去暖场的,只为了陌生人的一次真诚邀请,他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不止一个人去,还带了一个同伴,小他一岁的路明非,这两人的演出很不错,我听过音频。” 诺诺不满的歪著嘴挑著眉:“能不能挑重点说呀,教授。” 施耐德没理她,继续说道:“当晚六点四十七分,楚子航开车从家里出发前往剧院彩排,十分钟的路程他只了八分钟,没有闯红灯,也没有超速,一路上都是绿灯——他提前计算过。” 诺诺僵著俏脸没绷住,小声吐了个槽:“即將满十八岁,自驾出发,这· ”” 她的吐槽不打扰施耐德前行的思绪,他顿了顿,又说:“演出还未结束,路明非和楚子航便像是有什么著急的事情一般,楚子航开车带上了路明非,朝著不属於楚子航家庭住址的方向驶去,从调查结果上看,是要送路明非回家。” “昨晚是个平安的夜晚,只是雨有些大,路明非平安到了家,楚子航也是。” “但是—” 施耐德缓缓转过身,目光又落在报纸上:“楚子航是步行回家的,他开出去的那辆车究竟去哪儿了?没人知道。” “在他们的必经路段上,有几道难看的、崭新的车胎印痕,那是橡胶在高速摩擦时所產生的,並且路段上的护栏被进行了更换处理,应该是发生了一场车祸—或者其他事情,我们无从得知。” “从印痕上看,能判断出正是楚子航开出去的那辆车,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事人楚子航和路明非都需要接触。” “而这明显的不寻常痕跡,没有本地电视台的新闻报导,报纸上也没有任何讯息,就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抹掉了所有痕跡。” 施耐德平静步,行至诺诺身边时停顿了半秒钟,又继续前行,朝著门的方向。 “陈墨瞳同学,你相信引力吗?”施耐德低声询问。 陈墨瞳:“—什么玩意儿?” “龙血是有引力的,它让混跡在人群里、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觉醒的混血种们,越过无数阻拦靠在一起。比起同类相吸,其实更像是抱团取暖,从对方的身上,混血种能暂时躲避【孤独感】的追杀。”施耐德说。 “我心中有一个难以置信的判断一一路明非也是混血种。”施耐德站在门口,手指握住了门把手,“而且,他是个被其他势力所关注的混血种,可能是这片土地上盘踞多年的世界,也可能是其他国家的势力。” “抹除痕跡的手笔,怎么看都不像是楚子航的继父做出来的事情,如果和楚子航无关,那就只能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路明非了。所谓刨除一切错误,剩下的便只是【真相】,这就是我相信的【真相】。” “有人在暗中帮路明非,帮他掩盖身份上的污点,帮他解决麻烦。” 这个结论听上去极度不可思议,而且它確实就是极度不可思议。 诺诺抄起手边的档案,里面记载了路明非从小到大所有的点点滴滴,连擦屁股的时候把卫生纸叠儿下都知道。 可从档案上来看,半点看不出路明非和“龙血”沾边的內容。 “可是—.—”诺诺犹豫的说著。 “档案只是档案,【真相】需要你自己去看。”施耐德说,“文字只停留在纸笔,它无法勾勒一个人的全部,得要你用自己的双眼、双耳去看去听,去亲身接触,否则所有的答案你都无法说它们是正確的。” “诺诺,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別浪费自己的天赋。” 话语落下,一声轻盈的长音拉响。 施耐德推开了门,已然离去,陈墨瞳无法得知他到底想去哪儿。 陈墨瞳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瓣,姣好的容顏上流露出几分犹豫,又迅速转变成毅然。 她丟下档案,落座沉思。 第97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三) 第97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三) 入了夜,天边的云便多了些不安分。它们庸庸扰扰的拥挤在一起,包围了缺憾的月,为浓厚的夜色抹上一缕疑沉。 楚子航拨弄著调囊,精致的咖啡杯在他的拨弄下发出一阵清脆又响亮的轻吟,等待总是一个让人感到焦急和不安的过程,他此刻正处於这个过程之中。 他追寻了几年却毫无进展的东西,此刻,却突然跳了出来,呈现在他的面前。 “卡塞尔学院。” 楚子航忍不住的將手指放进口袋,只凭藉触感,去抚摸那个半腐朽半茂盛的世界树纹章。 那个雨天在他记忆里不安游荡,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哪只脚先迈上的车门, 和那个男人一共说了几句话,迈巴赫彻底躁动后的极限速度,以及那个银色的手提箱和箱子上的世界树纹章。 还有那个男人留给他的最后寥寥几句话,其中有一句就是“绝对不要接触卡塞尔学院”,不过他还没满十八岁,叛逆期还没过,不太可能听得进去。 “孩子,你看上去很焦急。” 楚子航的对面,长排的空位中突然坐著一个男人,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是何时坐下的。在他出声说话之后,楚子航才意识到自己的对面居然坐著一个人。 男人带著圆顶礼帽,一身西服熨的极其舒畅,十分贴合他高大瘦削的身材, 男人的面容躲在帽檐和铁面之下,只露出一双翠绿色的锐利眸子,从中可以领悟到沉著和冷静。 如同翱翔於高空之上的雄鹰,锐利的眸子助他清晰的捕捉一切。 儘管听上去不太礼貌,但楚子航的確想说这个男人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看上去,就是那种话不多很直白的人,和楚子航自己很相似。 楚子航面色平静:“你就是卡塞尔学院的施耐德教授吗?您好。” 施耐德没有第一时间点头承认,他指尖轻轻敲打著桌面,轻声询问:“为什么如此肯定?” “这算是考验吗?” “我的个人疑虑罢了。” “好的。”楚子航点了点头,解答道,“从理性上分析,身材高大,少见的瞳孔顏色,中文说的很流畅但是显得过於正式,进入话题时所说的是『孩子』而非『小伙子”、“同志』之类的,您並非亚裔,又格外关注我,那就只有一个正確答案了。” 施耐德瞭然,他又说:“很冷静的分析—-那么感性上呢?” 楚子航微微頜首,他的目光在一瞬间跌入空洞的虚无,又渐渐凝固成冷静的沉思,並说:“感性上的话———气味算不算?我闻到了一点点『同类”的气息, 和周边人群有很大的不同。” “很好,我明白了。”施耐德说著,抬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蓝山咖啡, 並嘱託服务生把这杯咖啡送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凝视著面前飘著热气的蓝山,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已经渐渐凉下来的美式,不解的问道:“这是?” “对你诚恳回答的褒奖。”施耐德说,“冷静的思维方式,敏锐的直觉,以及初见时的真诚,我们会很合得来接下来我会向你提出一个在这次谈话之外的邀请,只是一个邀请,答不答应全看你自己的想法。”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临时起意对吗?因为我刚才的回答。” “对,所以我才说我们很合得来。”施耐德的声音其实並不好听,谁来了都能说一句“老兄你嗓子里是不是卡了半年鱼刺”,总能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但楚子航不是一个特別在乎这方面的人,他意识到了某些不同寻常也不会追问过多,总之该和他说的对方自然会和他说,不想让他知道的对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他很有分寸。 “在你完成新生入学的所有流程之后,接待人员会给你初步推荐一些带本科生的导师,並问你有没有心仪的人员。”施耐德顿了顿,“我希望你在那时候可以报上我的名字,冯·施耐德。” “为什么?”楚子航提出了一个不太像是问题的问题。 儘管话语简短,但施耐德也很好的理解了他的话。 楚子航其实是在问,为什么要报他的名字,而不是从那些推荐的导师里挑选,而並非是为什么要选他,而不是选择其他导师。 施耐德將自己覆盖面容的面具,稍微拉开了一条缝隙,借著柔和的灯光,楚子航看清了他脸上一部分恐怖的疤痕。 楚子航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施耐德解释道:“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你需要一个大展拳脚的地方,其他导师给不了你。第二-你大概也明白,对於初入新世界的懵懂学子们来说,我不会出现在接待人员的推荐名单上。” “谢谢。”楚子航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谢,声音很柔和。 儘管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真挚的谢意,但施耐德已经习惯了不用眼睛去观察他人。 “但是,我明年才能出国去卡塞尔学院,这中间有一年多的空档期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一定会去卡塞尔並且一定能通过卡塞尔的入学面试?” “孩子,或许你还不太明白———.”施耐德平缓又恐怖的破风箱嗓音里,多了几分淡淡的愁思,让这个以铁面对待世人自光的傢伙,气质上涌现出哲学家一般的沉静和忧伤。 “我应该明白什么?” “连接我们的从来不是什么能力,也不是经歷和过去,而是藏在心底最难以摆脱的东西,【孤独感】。”施耐德说,“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孤独击垮,人是需要同类的动物,所以不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总会在找寻同伴的路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聊到了这里,楚子航古並无波的眼眸,这才多了些波动。 是的,那就是剧烈的情绪波动。 楚子航是別人家的孩子,每个认识他的家长都会以他来激励自已的孩子,优秀、强大、谦虚,这些都是楚子航身上摆脱不掉的標籤,看上去就是一个无比完美的傢伙。 但他终归也才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郎,在最渴望情感的年纪,他却完全无法融入人群,像是上世纪横隔在美苏之间的无形障壁,一边站著他,另一边站著其他人。 其他人渴望和他建立关係,他也渴望和其他人建立关係,双方都在努力尝试,只是一股难以掩饰的隔让双方都无法走到成功的彼岸。 “卡塞尔学院里———都是— 楚子航觉得自己的双唇似乎是被什么强力胶水粘住了,而他的舌头也被人打了个死结,吐出那么寥蓼几个字都让他觉得困难无比。 施耐德对著他轻轻点头:“是的,【孤独感】將我们匯聚在一起,寒冬来临却没有篝火,只有和大家一起相拥取暖才能度过这难熬的冰雪。” 楚子航一时失语:“我几乎完全没有找到过——” “但你一直在努力不是吗?儘管我並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卡塞尔学院”这个名词。”施耐德摇摇头,低沉冷静的嗓音在他咽喉里缓缓流动,“你很孤独,但並不孤单,有很多与我们一样的人在世界上生活著。” 夜色在冒著热气的蓝山咖啡上流淌,泛著白色又泛著灰色,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一口苦咸的甜味,楚子航轻轻抿了一口热咖啡,右手不自觉的再次放入口袋, 摸索著那枚半腐朽半盛放的世界树徽章。 暖热的咖啡下了肚,冷冰冰的肠胃突然就好受了不少,有生命的温度在心臟停留。 楚子航低声说:“好,谢谢教授。” 施耐德向前倾斜了一些弧度,西装的衣领微微擦过他重新覆盖面容的铁质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自已觉得是微笑。 第98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四) 第98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四) “前面十六年的人生·普通的有点惨。”陈墨瞳看著文件里的白纸黑字半点评半怜惘的说了句话。 倒也不是她善心大发,从各种角度上来讲她都没那么多愁善感,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温和的人。 比起善良,她更贴近古灵精怪。 但是··路明非的前面十六年的確有些惨。 一个人的优秀和普通,大多数时候不是看那个人的能力如何,而是看对比.. 路明非打小就普通的不像话,还算不错的成绩能让他在每次分班的时候进入最好的那个班级,但是普通又让他一直吊在班级的末尾,上不去也下不来,天赋这一块把他卡这儿了。 而且升入中学之后,路明非就像是一个在百米赛跑时踩到了香蕉皮的神奇选手,人家都在衝刺,他不知道滑到了哪个角落里。 说差吧,比起大多数人来说路明非其实也不错,但说好吧,和路明非身边的那些人一比他又显得格外-路边,他身边隨便来个人就能一脚给他踢死。 陈墨瞳又翻了几页,看著路明非的证件照微微出神。 “长得还——过得去。”陈墨瞳撇了撇嘴,“可为什么他的眉毛和肩膀这么有特色。”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平心而论,她已经是足够口下留情了。 查拉著向內靠的双肩,低垂柔和的眉头,笑的没心没肺又人畜无害,整个人几乎就差在脸上拿笔写几个大字“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吧”,而就是这样的傢伙,施耐德教授却说他是混血种,而且很有可能是被某方神秘势力特別关注的混血种。 不是陈墨瞳贬低路明非,如果路明非这样的也是混血种,她觉得路明非的血统等级不会超过e。 施耐德说过的话却像是一种诡异的魔法咒语,一直在诺诺耳边徘徊缠绕,想让她不深想都难,可是路明非的过往档案又实实在在说明了另外一件事一一信路明非是混血种不如相信她陈墨瞳其实是秦始皇。 且听不一定为虚假,眼见不一定为真实,传闻往往不可靠,思维也无法面面俱到。 施耐德教授说的话其实是对的,陈墨瞳心想,档案大概也只是给一个参考, 要分析路明非的具体情况,还得她去亲自接触。 说到这个她是又兴奋又生气,兴奋主要是因为她即將步入一个解密的过程, 这就涉及到她的舒適圈了,她还没见过几个人能在她的侧写下完全掩盖真正的自已,而生气·那就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了。 “家里人不让你和陌生人说话?要是你真的有这种家里人你还至於混的这么惨吗?信口开河———”诺诺回想著那个红彤彤的感嘆號,低声吐了个槽。 总之,大概的策略是定下了,既然施耐德教授要她去接触路明非,而且她也因为一丟丟小小的好奇心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路明非,网际网路上不行,那就得换个方向了。 诺诺翻动档案,低声呢喃:“我看看家庭住址—” 《盒》 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诺诺的眼皮就没停下过,狂乱的跳起了踢踏舞。 路明非的家庭住址对於卡塞尔的情报系统来说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才让诺诺感到如此的..—奇怪。 她的第一反应是在大脑里构建出这个城市的大致地图,然后锁定了路明非的住址一一城郊的別墅区,她想到路明非叔叔家根本就负担不起这种房子,也就是说,路明非现在处於一个独立住在外面的状態,已经脱离了家庭。 狗日的档案!也没说这一茬哇! 路明非为什么离开了叔叔家?起因经过结果呢?! 档案里明確说明路明非在短短的一个月內搬了两次家,但却完全没有提到过搬家的原因。 第一次搬的住址,诺诺格外在意,在她大脑里的地图中显示,那是一片还未改造的老城区,房价不会太高,路明非肯定是因为这一点才搬过去的,也就是说第一次搬家的时候,路明非有格外在意经济因素。 这个经济因素要画上一个大大的圆圈为什么第一次要考量经济因素而第二次不用了?在第二次搬家的时候,路明非直接搬到了城郊的別墅里,档案里完全没记载这栋別墅的主人是谁,有关的內容只记录了蓼蓼数笔。 【路明非独居。】 【偶尔会有一位女性出入这栋別墅。】 【没有任何设备拍到过那名女性的面容。】 那她就要问问了难道路明非是被人包养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就.—..等等。 而这时,陈墨瞳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小手,翻到了路明非的证件照。 她用手指在路明非的照片上滑动几下,在思想的天国里,她稍微修理了一下路明非的头髮,又把他內耸查拉的肩膀摆正,还把他低下的头弯下的腰稍微扶成正常的角度。 然后,她仔细品了品。 陈墨瞳现在觉得路明非被人包养了並不是没有可能。 不对不对不对,她现在想歪了,也踩到了某个香蕉皮不知道滑到了哪个角落。 但是档案之外的疑点她是很好的记下了,疑点落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不合理之处,会让人在意但不会太在意。 可是当疑点落在了陈墨瞳眼里,这就是个大事了。 要用一种具体的形容的话.她现在就是一只无聊到极点的猫,正好看见了地板上杂乱的毛线团。 再好的好猫都会忍不住去拨弄的,何况她並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良系列的角色,她可是混世大魔王。 陈墨瞳放下档案,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灯火通明的城市並不会让她觉得冰冷,相反,她会觉得很舒適。 连成一片的温暖灯光,会让她联想到人烟,这让她很舒服。 而灯火之外的东西,潜藏在光明之下的另一面,则是让她好奇又难以触碰的东西。 她现在要去触碰光明之下的另一面了。 落地窗的倒影里,闪耀著法式吊灯的温柔灯光,还有一双炽热明亮的黄金瞳。 第99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五) 第99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五) 当城市褪去夜色的静謐时,闪耀的喧囂便震耳欲聋,陈墨瞳如同一滴融入河流的雨水,在茫茫人海中显得並不亮眼,儘管她有著让人瞩目的红色秀髮和姣好艷美的容顏。 谁走到大街上还没看见过儿个漂亮女孩了?最多就多留意一会儿,转眼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陈墨瞳背著一个漆黑的书包,身著宽鬆的工装裤,戴著白色的鸭舌帽,没人知道她包里到底装著什么,但她就像这座城市里的隨意可见的一份子,缓步前行。 她的第一步是去往路明非的叔叔家,如果要了解路明非这个人,必须要来这里一趟,虽然路明非早已经搬走了,但这里毕竟是他居住多年的地方,他留下的种种痕跡不会因为他的离升而消失。 相反,痕跡这种东西,会在所有不经意的地方徘徊著,只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就能找到它们。 陈墨瞳恰恰是有著这样天分的一个人。 不多时,她站在了路明非叔叔家的门口,已然有些老旧的防盗门里,到底藏著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 咚咚轻盈沉稳的敲门声,叫醒了沉浸在门后的普通家庭,很快使有脚步声传进陈墨瞳的耳朵里,皮鞋、喜欢拖著腿走路、体重大概在八十千克,应该就是路明非的叔叔没错了。 陈墨瞳在心底整理著信息,凝神思索,门很快便被人打开了。 进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隨和笑道:“小姑娘,你找谁?” “叔叔,是这样的,我是路明非的幼儿园同学。”诺诺说谎从来都不需要打草稿,“不过读完幼儿园我就搬到了另一座城市定居了。” 路谷城眉头皱起一份迟疑:“明非的幼儿园——同学?” “是的是的一一去年夏天还和他在qq上聊过几次天,我现在在旅游。”说著,诺诺耸了耸肩膀,漆黑的双肩包上下跳动著,从动静上就能看出来里面东西不少,“正好路过这座城市,我就过来看看他。” “哦,是这样啊——”路谷城瞭然的点点头,没有去深想诺诺的话到底有多扯淡,只是在心底寻思了一会儿路明非这小子还挺能藏然后也就没了。 顿了顿,他说:“那个—” 诺诺立马接上了他的迟疑:“叔叔,我姓陈,耳东陈,陈墨瞳。” “小陈啊,你来找明非是吧?明非已经搬走了。”路谷城说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流露出一些失意的意味。 陈墨瞳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有著一双锐利的眼睛,比高空中翱翔的猎鹰更锐利。 她心下明白,路明非叔叔流露出的不好意思大概不是对於她找错了地方,而是对於已经搬走的路明非。 路明非的叔叔,觉得自己亏欠了路明非吗? 档案上倒是明確记载过,路明非在叔叔家里生活时过得不算好,因为这一点吗? “小陈你要是不赶时间的话,进来喝口茶吧。”路谷城说著,让出了身位。 陈墨瞳当下就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忙,赶紧走了进去,她正愁找不到特別合適的理由进去看看呢。 若不亲眼见证,她无法描绘路明非这个人的立体形象。 她在茶几旁的沙发上落座,手指不经意间触碰著沙发的纹路。 高档货。 她又扫视著客厅里的各种家具和摆件,无不例外,很多都是高档玩意儿,但又隱隱约约透露著一股子难掩的炫耀气息·那些家具好像是在说“没想到吧我们家能买得起这些用得起这些”。 这明显和路明非叔叔的收入严重不符合,据她所知,路明非的叔叔路谷城只是一个公务员,还是那种摸不到多少油水的职位,路明非的婶是家庭主妇,无收入。这样一个家庭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些东西? 而且,客厅里是有一些空隙的,是那种这里原本有看某些东西,但是现在已经没了的空隙。 这里少了一些东西·—· 路谷城给诺诺倒了杯茶,诺诺的鼻子稍微抽动几下,便立刻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茶水。 金钱上有疑点,但品味上又毫无疑点。 诺诺抿了一口茶水,又说:“叔叔,我来这里其实还有关於路明非另一件事路谷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关於明非的?” “是的。”诺诺点头,“幼儿园的园长在去年找过我了,说这些年幼儿园的財政出了点问题—这些年大家其实都不算容易对吧叔叔?”” 当人家聊到这句话的时候,国人只会给出同一个反应一一点头称是。 路谷城点了点头,不过他不太明白这事情和路明非又有什么关係。 诺诺自顾自道:“幼儿园这几年招的学生越来越少了,园长就想找一些往届学生的照片宣传一下,我呢被挑中了,他问过我意见我也同意了,不过他还说能不能多推荐几个,幼儿园的同学里我也就记得路明非一个人了-所以能不能给我拿一张近期路明非的照片啊?” 谁来了都得说一句小小姑娘扯淡本事强的很,连路谷城听完了这一大串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扯淡的意思有点过於浓厚了但陈墨瞳知道,想让人相信你,依靠的不是你编出来的故事多么严谨,也不是你在一方句真话里插一句假话,这都不重要。 想让別人相信,首先自己得相信。 她已经信了,在诺诺的脑海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园长,带著愁苦和慈祥和她说著这些事情,那个她能想起来的也只有身为她幼儿园同学的路明非。 她是如此的坦然大方,以至於迟疑的路谷城在细细观察了几番后,完全没发现任何异常。 现实里扯淡的事情多了去了,似乎也不差这么一件。 路谷城说道:“他不怎么爱拍照,家里没有多少明非的相片—— 陈墨瞳顿了顿:“找一找吧,也许有呢,拜託了——“” 路谷城站起身,走进了儿子的房间,以前这是他儿子和侄子共用的房间,诺诺跟著他一起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能看见路谷城在翻箱倒柜,而陈墨瞳趁著这个间隙,仔细观察起了房间內的景象。 两张床,一张舒適的大床,还有一张有些狭窄的小床,睡大床的傢伙很明显没有叠被子的习惯,从轮廓上能看出来,这傢伙的体型应该挺圆润,绝对不是路明非。 那另一张小床,路明非夜夜於此入眠。 她慢慢走到靠近窗台的、摆著老旧笔记本电脑的桌子旁,手指在桌子的边缘轻轻触碰著,一个立体的人影在她脑海里浮现。 身形瘦削,身高中等,握紧滑鼠时,习惯用右手小臂向下用力,所以桌子的边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凹痕,键盘的下方凹陷不多,电脑的使用者並不习惯自己的左手手臂接触桌面,这样会让灵活的手指多上几分迟钝。 桌面上有些许陈年老污渍,很硬,是分凝结后的產物,就在滑鼠的右边。 一般来说,杯子之类的都会被使用者放在左手边,但路明非显然不在此列一一他玩星际爭霸的。 路明非的左手会比右手更加忙碌,如果在打游戏的时候想抽空喝点东西,杯子肯定会被他放在右边。 这里的视野独好,正好对著窗台,但前方又有些许老式的高楼,阳光不会直射这里,但又能看见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木,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 立体的人影渐渐有了眉眼轮廓,他坐在木桌上,百无聊赖的打著星际爭霸, 閒暇时会喝一口杯子里的水或者饮料,他肯定还会在这个过程透过窗台看上那么几眼,只需要那么几眼,他就可以获得些许游戏之外的平静。 他的表情肯定不是微笑,也不是討好般的贱笑,而是面无表情。 陈墨瞳沉默的,注视著这个空位,那个立体的人影此刻已经停留在她的视网膜之內,就这么坐著。 毫无情绪波动,也不觉得开心或者悲伤,打游戏只是他缓解无聊的手段,將精神投入到虚擬的电子设备里,能让他暂时忘却掉一部分东西。 诺诺將视线放远,拉长到窗台之外,夏日里茂盛繁密的爬山虎此时已经凝结成枯黄,但它们绝对不应该是这种势態,有人刻意修剪过它们,不让它们遮挡视线。 那个人影此刻也跟看她一起站了起来,伸手探出了窗外,手上握看一把精致的小剪刀,小心修理著越界的枝叶藤蔓。 诺诺拉开桌子的抽屉,那把精致的剪刀赫然就在里面。 而剪刀之下,则压著另外的东西。 陈墨瞳探出手指,將剪刀拨开,拿出了一个相框。 相框有些年头了,里面是全家福,四个人的全家福。 路明非的叔叔和婶婶,两人坐在中间,一个圆墩墩的胖男孩儿站在他们身前,而路明非则站在最后,双手分別落在他的叔叔和的肩膀上。 诺诺格外注意路明非在相片里的举动,尤其是放置他双手的位置。 如果表示亲近,那么路明非的双手,应该放在他叔叔更朝向中间的那一边肩膀上,这会拉近照片里所有人的距离感。 但事实並非如此,路明非的双手,落在了他叔叔婶婶的另一侧的肩膀,分別靠外面的一侧。 他双手张开,宛如正想要拥抱某些人,但就是这样隨意的举动,恰恰暴露了一点小问题。 路明非无法融入这个家庭,他只是站在后面,当一个想要融入进去,却只能旁观的外来人。 陈墨瞳的视线,停留在路明非平静的面容上,她能看见男孩嘴角的笑意,但那份笑意却明显有些牵强。 这时,路谷城突然说道:“找到了找到了!以前拍的全家福,还有单人照呢!” 说著,路谷城拿著那张路明非的单人照,走向陈墨瞳,將照片递给了她。 照片里的路明非依旧是那副表情,看上去是在微笑,但却时刻透露著一股很难以形容的其他气息。 陈墨瞳习惯把那种气息叫做“孤独”。 她仔细注视著路谷城给她的相片,凝望了好久,才说:“就这张吧,谢谢叔叔!” “不用不用!”路谷城豪爽的摆了摆手,却在豪迈之后又漏出一些捨不得。 陈墨瞳明白他的想法,在他眼里,这可能是路明非在这个家里生活过的为数不多的痕跡了。 她也没兴趣去难为一个中年男人。 陈墨瞳放下书包,拉开拉链,拿出了埋在最底下的相机。 “叔叔帮我找个角度吧,这张照片我不会拿走。”诺诺摆弄著手里的相机,“给它拍张照就行了。” “啊?哦!”路谷城这才放下心中的忧虑,大大咧咧的摆好了角度,“拍吧,这里的採光不错!” “好了!”快门闪过一丝白亮色的灯光,诺诺比了一个0k的手势,转身就走了。 为什么不给路谷城看看拍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成果呢? 因为她的相机里压根就没有胶捲临別时,诺诺对著路谷城低头道了声谢:“谢谢叔叔!我想这张照片肯定够了!” 路谷城勾著嘴角笑了笑,皱纹挤到了一起,低声喃喃著:“能帮上忙就太好了,不用谢。” 诺诺再次昂起头时,她眼前的路谷城早已经不再是路谷城了。 或者说,在她的眼里,站在她面前的人早就不是路谷城,而是她刚刚在脑海里描绘的那个瘦削身影。 是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人,和她保持著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就是路明非遗留在这里的那一部分,想在大脑里构建出完整的路明非,还得要更多的痕跡才行。 诺诺瀟洒的转过身,对著路谷城摆了摆手道別。 路谷城有没有和她说再见她也毫不在意,可在她脑海里,那个站在路谷城所处地方的少年人,也就是路明非,他可没有和她礼貌道別。 他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注视著她的远离,看著她瀟洒又直爽。 陈墨瞳眨了眨眼睛,金色光泽在昏暗的楼道里一闪而逝。 第100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六) 第100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六) 陈墨瞳思索著脑海里的不完整形象,来到了老城区,这就是路明非搬离后居住过一个月左右的地方。 趁著星月高悬,诺诺矫健的跃动身子,像一只爬树的大猫。她倒掛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树上,前后摇晃身子,再藉助惯性一举脱离,飞进了路明非曾经居住过的六楼阳台。 她有好好在意过细节,尤其是周边的环境。 从居住环境上是能看出来人的一部分性格的,特別是这里的环境。 诺诺站在阳台上喘了几口气,找了个视野还不错的地方,远远的眺望了一会儿。 这下更印证了她对於路明非形象的猜测。 这个地方,在某种程度上,和路明非叔叔家有点相似。 老式的居民楼,站在阳台上能看见葱葱绿植以及邻里之间,各栋居民楼的布局和路明非叔叔家也挺相似,而且这里採光不错,但又不会直接遭受太阳直射从而晃了眼睛。 路明非找的这间出租屋是尽他最大的努力找的,包含了几个特別点,价格上不贵、和以前的环境相似、烟火气息浓厚。 她脑海里的少年人身影,面无表情的面部突然又多了些变化,嘴角向下撇著,眼帘低垂只露出一丝缝隙,此刻那个身影就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眺望远方。 有阳光在那个身影渡过,却没留下多少暖热的温度。 陈墨瞳的眸子闪了闪,漆黑的夜幕里突然多了一抹璀璨的金辉,龙血强化了她的夜视能力,在激活黄金瞳之后,哪怕是黑夜也无法阻隔她探求的目光。 她转身走回阳台的门,视线里的少年人正和她站在一起,她迈一步,少年也迈一步,她抬起手,少年也一併抬起手。 她缓慢、轻微的挪动脚步,少年人的身影和她重合,等到她走到了阳台的尽头,目视著保护性的围栏,少年人便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 诺诺觉得自己的推测应该是没错的,路明非观察楼下时,站的就是她现在的这个位置。 她视线移动,停留在栏杆上,能看出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栏杆上落满了灰尘。她轻轻俯下身子,这才发觉,落灰的程度並不相同。 这些灰尘並不厚,也就是说是最近这段时间才累积下来的,路明非在搬进来之后,肯定有仔细清理过这里,而落灰的程度不同则主要在於路明非应该习惯双手扶看栏杆,腰部轻轻靠看这里,支撑看自己的身子眺望远方。 诺诺仔细的復刻了一遍路明非的动作,栏杆的高度其实有点不够,以她的身高来算,这种姿势都会有一种诡异的失重感,似乎隨时都会摔下去。 可从痕跡上来,路明非一定经常做出这种动作,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种失重感。如果他毫不在意,那么只有两种原因。 第一,路明非是个脑子有病的傢伙,享受这种隨时会摔下去的失重感,並且乐此不疲。 第二,路明非的潜意识里有一定的自毁倾向,这和享受失重感是两码事。 再结合一下从路明非叔叔家里侧写出来的孤独身影,陈墨瞳儿乎可以断定, 一定是第二种原因,並且她现在已经可以断言,路明非绝对是混血种。 至於为什么—混血种的事情別多问。 自毁倾向和抑制不了的孤独,几乎是所有混血种的通病,血统越高这种症状就越严重。 如果只有融入不了新家庭的孤独感,陈墨瞳还不能如此坚定的下结论,但再结合起来一起看就算路明非不是混血种,作为一个调查了路明非这么久的人,陈墨瞳也觉得自己应该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越来越有趣了· “接下来就让我仔细看看你的小秘密吧,路明非·—”陈墨瞳自言自语著转过身子,抬手搭在阳台的门上,轻轻往下一拉。 咔噠一一阳台的门上锁了。 “不应该——这应该不是房东锁上的。”陈墨瞳低声呢喃,晚风將她的话语吹进了她自己的耳朵里。 六楼的住户搬走了,房东大多数时候是懒得锁六楼的阳台门的。 或者说,大於四楼的地方房东都懒得锁。 陈墨瞳在来之前就有仔细看过房东的档案,一个细心的老妇人,是她锁好阳台门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但陈墨瞳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並非房东锁上的,而是曾居住在这里的人锁上的,是路明非锁上的。 他应该没什么东西值得被偷才对。 诺诺皱著眉,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铁丝,捅进了锁芯里,在十几秒之后,阳台的门便被她打开了。 进了客厅,一股难以抑制的气味便不断向她的鼻腔里涌动。 不是臭味,而是·.空气清洗剂残留的气味。 小沙发上的垫子整理的很整齐,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阳台,玻璃做成的门被擦的异常乾净。 是路明非做的,他很在乎这里的清洁程度。 陈墨瞳步走进臥室,只是一件很小的臥室,几乎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床抵在了墙角,和窗户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在这两个东西隔开的地方形成一个过道,有装在墙壁上的插排停留在更靠窗户的那一侧。 这並不合理。 诺诺缓缓的坐在了床上,没有床单,没有被,她就这么躺在了床上,向窗户的那边缓缓伸出手,堪堪摸到插排。 插排和床隔得如此的远,儼然有些不对劲。 装在床头边的插排,几乎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给手机之类的物品充电。那位细心的房东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也就是说,床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是路明非自己將床移动了一点距离,抵著墙角,床的一侧紧紧贴著墙。 而且.— 诺诺皱著眉头,稍微翻了翻身子,果不其然,她的身子下意识就往靠著墙壁的那一侧滚动,床垫子有些许起伏的弧度,那是久睡之后压出来的形变。 路明非习惯於睡在靠著墙角的那一边,甚至更糟糕,他几乎是背靠著墙壁睡觉的。 下意识钻进角落,不管春夏秋冬,再加上时刻锁好的门窗,包括地处六楼的阳台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人很没安全感。 所以,路明非移动床的位置,不是为了空出一个过道,而是想靠著墙睡,空出过道只是顺手的事情。 诺诺翻了个身,看向床底,里面还有一个落了不少灰尘的行李箱,拉动行李箱,能闻到原本放置行李箱的地方的灰尘气味,这是最近才放在这里的行李箱, 不然的话,行李箱的底部不会积累这么多灰尘。 这就是路明非的行李箱了。 她拉开拉链看了一会儿,里面都是些短袖短裤,轻便的外套,以及一个电蚊香。 这恰恰告诉了陈墨瞳另一个她有些纳闷的事情一一路明非是有在此地久住的打算的。 他搬过来时,大概是十一月份,这座南方小城早就用不上电蚊香这种东西了,更別说短袖短裤,这是预备好明年夏天所用的东西,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明显不同,路明非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就火速搬走了,甚至还没到元旦时分,严寒的隆冬都没来,就更不用聊夏天。 超大疑点! 第101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七) 第101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七) “著名的蝙蝠学博士小丑曾经说过,就是他用一发子弹让蝙蝠女后半辈子只能和轮椅作伴,这一切都是不成熟的蝙蝠侠的错误,在他怡然自得之时,隨口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thenight'sstillyoung. 、” “字面意义上肯定是说“夜晚还长”,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另一种意思,即骑士还很年轻”。 “不成熟的黑暗骑士犯下了错误,导致他的助手彻底瘫痪。” “现在也是如此,夜色还很长,隱藏自己的人也会因为自己的不成熟,在这个长夜里暴露自己所隱藏的另一面,由我来亲自戳破你潜藏的另个一面——” 以上都是诺诺在无聊时间的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她在放鬆大脑的时候就需要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给自己降温,短短一天內要让她把一切都在大脑里模擬出来,其实也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 而至於她为什么无聊?监视某个地方的时候就是很无聊,你要全神贯注的盯看监视区域的所有动静,但往往那些动静又和你的探索意图毫无关係。 城郊的別墅区和老城区完全不同,这巨大的差异让诺诺有些难以自已,宽阔整洁的街道,精心修理的绿化,间隔合理宽敞的独立小楼,在夜色里泛著迷茫柔和的光芒,静謐又疏远。 借著树影和灌木丛的掩护,诺诺在此地架起了一个长焦镜头的相机,就在路明非所居住的別墅对面的观赏性灌木丛里,她如一只无形的草未精灵,悄然接近了她的调查目標。 別墅的外观很新,人类居住的痕跡並不多,大部分窗户都暗著,现在才夜晚九点,大部分窗户暗淡著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別墅里的空房很多。 別墅的三楼,窗户开著,有晚风微微撩拨窗帘,诺诺动了动耳朵,注意力集中在听力系统上,很快便能从风中捕捉到一丝细微的蛛丝马跡一一钢琴声。 只是简单的旋律,像是《两只老虎》,又像是《小星星》,甚至还有不少的错音,並且只有右手的旋律部分,没有左手伴奏部分。 她翻开了隨身携带的档案,文字上有一个红圈,標註了路明非这几个月在学习钢琴,並且还有过在元旦晚会上表演钢琴的记录,曲目是萧邦的《冬风》?! 学了儿个月的初学者居然能弹奏《冬风》? 绝对是混血种了吧喂! 不过—又有疑点呈现。 学了几个月钢琴就能在舞台上演奏《冬风》的人,居然会在《小星星》和《 两只老虎》上的旋律部分错音? 这两首曲子的旋律部分到底有多简单呢?这么说吧,诺诺有自信能在没接触过钢琴的前提下闭著眼睛弹。 所以才说是疑点。 “安静————安静————仔细听。”诺诺自言自语,压下脑海里翻涌的思绪,仔细聆听空气里渺茫的旋律声音。 “触键不对力度不对—轻重把握的一塌糊涂。” “他的手受伤了。” “绝对不是手指受伤了!而是整条手臂都受伤了!为什么?” 诺诺清楚的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间点,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以路明非这种既经常打游戏还要练琴的傢伙,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手臂受到伤害。 她脑海里回忆著对战平台上的信息,她有查询过路明非的帐號战绩。 路明非有一段时间没有玩过星际爭霸了,她当时看见路明非久违的在线游玩时,刻意关注过对局时间,发现相比起以前,他现在的战绩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用时都比以前要久上许多。 她当时还以为是长时间没玩过需要重新熟悉,现在想来事实並非如此,对局时间拉长只有一个原因,路明非的双手受伤了。 但是昨晚路明非还登台演出了,就是和楚子航一起登台演出,然后就进入到了施耐德教授所说的“奇异事件”,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是楚子航开出来的车消失了,而路明非的双手绝对就是在这期间受了伤! 绝对是这样! 时间对上了,施耐德的推测也成立了,现在只差一点一一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 诺诺吞了口唾沫,好奇心已然升起,如同倒悬於高空的弯月,於沉静的心海大放光华。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再次调整了对焦,龙血带给她的身体性能增幅在无意识间被她牵引著,视力强化,听力强化,感知能力强化,她凝视著镜头里的那扇打开的窗户,无比迫切的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近了!她距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她马上就能知道路明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什么事情,发呆时会摆出什么动作,愤怒时的表情、开心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陈墨瞳不紧不慢的调整著镜头的角度,聚焦点不断向著窗户之內的世界延伸,一点点的延伸、钻入·— 一条白色的绷带进入了镜头之內,她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路明非就是双手受伤了。 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她嘴角上扬,继续调整角度,被绷带包裹的手臂一点点的暴露了出来,慢慢向上她马上就能看见路明非的脸,她马上就能从路明非的脸上读出来情绪,只差一点点。 然后,陈墨瞳就在镜头里看见,一双铅灰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她顿时捂住了镜头,警觉的环顾著四周,冷汗直冒。 没有別的原因,单单是因为她在镜头看见路明非双眸的一瞬间,她那时才察觉,不只是她在看著路明非,路明非也在看著她。 路明非正在看著她所处的方向! 不会,路明非没有发现她才对,距离太远,哪怕是a级混血种也没有这样敏锐的视力,透过无数片枝叶发现一个小小的、在黑夜里都不会反光的镜头,这绝对不是混血种能做到的事情。 更何况,路明非还没激活自己的黄金瞳,五感没有被强化。 看向她的方向只是一个巧合,或者说是下意识的举动, 是路明非敏锐的第六感,让路明非下意识的朝著她这边投来了目光。 真是个敏感的傢伙诺诺在心底低语。 这时,一阵细微、轻柔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夜的沉寂。一辆黑色的、 线条流畅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滑入別墅的车道。车灯熄灭,车门打开。 陈墨瞳屏住呼吸,她紧紧盯著那打开的车门,一个倩影从车上下来,灰棕色的长风衣,柔顺的黑色长髮· 然后,陈墨瞳忘了。 请假条(阅后即焚) 请假条(阅后即焚) 今天卡住了,我在想要怎么合理的把故事进行下去,但是我卡住了,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个多小时就写了几十个字,变成了张口瞪眼目力男,但依旧不知道今天要写什么。 缓一天,我得缓一缓·——· 第102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八) 第102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八) 橡皮是否是一种极其神奇的工具? 它的確很神奇,可以擦掉留在纸上的字跡。 诺诺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某个不知名的橡皮缓缓地、轻柔地擦拭过一阵,停留在她视网膜的是那抹灰色长风衣的余韵,可进入大脑的却说那是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她眼睁睁的看著黑色的轿车如幽灵一般滑进別墅旁的车道,但印象里她又觉得可能是卡车或者加长林肯。 一系列错乱的感知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傢伙能弄出来的,有混血种,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是混血种! 渐渐地,她感觉一切都开始模糊了。 神秘女人的头髮顏色,她身穿的风衣顏色,汽车的具体轮廓,都如同画在沙滩上的文字,海水轻盈的涌了上来,然后一切都没了,变成了模糊的虚影,到了最后,她只能勉强记住“有人当著她的面下了车”这件事,再怎么努力回忆沉思,却也只能沉浸在一片迷雾之中。 那段记忆似乎从未存在过,但它的的確確的在诺诺的大脑里存在过,只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拿著橡皮一点点的將痕跡抹除。 陈墨瞳如坠冰窟,她从未觉得如此恐慌过,前所未有的严寒顺著脊背一点点往上爬,冻得她浑身打著寒颤,因为她现在无法肯定,对方的能力是习惯性的发动,还是发觉了她的监视以后才发动的,如果是前者,那该怎么解释会有监控摄像头拍到这个女人,如果是后者,那现在她应该如何脱身。 这种能力-闻所未闻,前所未有,从结果上来看的確很像冥照,但诺诺文觉得,书本上记载的冥照完全比不上这种诡异的能力,围绕看路明非的神秘势力远比诺诺想的要强大! 是的,冥照的確可以扭曲物理现象,也可以影响人的感官,但冥照是不能干涉现实中痕跡的·也就是说,拥有冥照的混血种可以是偽装大师、潜入大师, 但绝不会是洗脑大师和催眠大师。 它只能影响人的感官,但绝对不能扭曲人的感官,这是两个概念。如果冥照可以做到后者,那它怎么可能是只处於第六十九位的言灵,怎么也得在九十以上! 儘管是这种疑似暴露的危急时刻,陈墨瞳也在不断思索著对方的能力,这实在是太令她好奇了。 不论是从记录上,古籍上,亦或者是现代混血种所建立的知识体系里,完全没有提到过有这种能力的出现,她承认现在所现有的知识体系会有缺陷,一定还有没被统合的未知,但她疯狂检索大脑,查阅自己曾阅读过的所有知识、文献、 野史,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和这种能力有关联的信息。 她思索之时,强烈的好奇心反覆翻涌,她又看了一眼相机,想凭藉著现代的高科技造物来再次確认对方的能力。 如果能再次確认,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更令她冷汗直冒的情况。 车子消失了。 陈墨瞳瞳孔紧缩,下意识调整焦距,看向了传出钢琴声的窗台,却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光亮,她原本能在这个角度看见的人,此刻也消失了踪影。 如同一团巨大的、摸不著边界的迷雾,將整栋別墅笼罩了起来。 她的手心,开始冒著冷汗,一度开始怀疑刚刚是自己的幻觉,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的女人,也没有什么铅灰色的、直视著她的方向的眸子。 可相机是不会说谎的! 她眼睁睁的看著,上一秒钟相机的时间显示还是夜晚的九点十六分,下一秒就跳跃到了九点十八分,中间间隔的一分钟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 探测失败了有一个声音在陈墨瞳脑海里游荡,她清晰的认识到了这是一次彻底的失败,现在她不可能在这里得到更多她想要的信息了。 施耐德教授所说的是正確的,她低估了目標,也低估了关注目標的神秘势力。继续留在这里,只有危险等著她。 她现在要战略性转进了。 真是个可怕的能力扭曲认知连龙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事情吧?否则群龙可以直接扭曲人类的感知,让人类把它们也误判成“人类”就行了,龙类要是真能做到这种事情哪还有什么人龙战爭。 诺诺深深的、轻轻的吸了一口长气,她当机立断,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开始收拾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跡,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似乎是远古时期与族群走失的孤独者,连摘浆果的动静都不敢太大,生怕惊醒了沉睡的食人恶兽。 她那双金色的、瑰丽的黄金瞳,在沉静的夜幕中,贏弱的闪烁著,那是在恐惧和慌乱中出自於本能的举动。点燃黄金瞳並不会让视网膜感到灼烧感之类的, 相反,那是血统涌现的象徵,也是呼唤血液里的本性的举动,只会让混血种感到舒適。 诺诺现在需要这份舒適感,人类这种生物是需要在恐惧和担忧中感到舒適感的,如果丟失了这些,人类就会沦为毫无理智的野兽。 而且,点燃黄金瞳,也会让她的五感大幅度强化,这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因为她在一边收拾自己留下的东西,一边留意自己的心跳声、脉搏声。 就在刚刚,她亲眼见证过,时间如同被消除过一般,迷失的那一分钟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完全无从得知,甚至,如果不是相机上的时间显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分钟已经在她的记忆里消失了。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情况,她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脉搏和心跳,一旦出现异样的节奏混乱,她立刻就能意识到,那个神秘的能力又一次被发动了。 诺诺为这种感知设下了一个界限,最多三次,一旦这种现象被她感知到三次,她就得丟下这一切直接逃跑,收拾痕跡是为了不暴露更多东西,不暴露更多东西是为了安稳逃走,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一旦时间紧急,暴露不暴露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內了,先战略转进,先转进了再说更多。 活著,才是唯一的前提。 “呼——”诺诺舒了一口长气,还差一点点,“到了拆相机了——拆完我就可以走了。” 她凝视著自己架好的相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感知就这么拆了吗?要不要再看一眼呢? 要不要再看一眼呢? 陈墨瞳咽了一口唾沫,她缓慢的俯下身子,眼眸聚焦在相机的画面之中。 衣角飘扬,是风衣的衣角。 第103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九) 第103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九) 诺诺终於看清了她一一或者说,她的轮廓。 黑色的长髮如墨,扎著高高的马尾,如同一把倒悬的、锋锐的利剑。身姿高挑挺拔, 穿著一件诺诺的思维又卡顿了一下,她无法確定那风衣的顏色,只感觉那剪裁利落的衣服完美地融入了那个女人神秘而强大的气场中。 女人背对著暗淡的弦月,面容在逆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诺诺能感觉到,一道冰冷、 审视的目光,化作了实质的刀锋,凝聚成强烈的刺痛感,直直的抵著她的咽喉一一她真的暴露了! 诺诺明白,从她暴露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不是追寻猎物足印的猎人了,而是被诱饵引诱至陷阱的猎物。 她要逃跑了。 囊时间,诺诺收回视线,將相机直接从支架上摘下收入背包里,接著背弃背包隱匿於灌木丛中,每一片树叶都是天然的保护层。 她的身影化成了抓不住的暗夜精灵,夜幕下,她闪烁著、摇晃著,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於城郊。 酒德麻衣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闪耀的金色瞳孔突然紧缩,她弯下腰肢,沉重的咳嗽了好几声,不断喘著粗气。 她不好受。 身为忍者,在暗中潜藏多年的她,一直以来都坚信人类除了五感之外,还有著神秘离奇的第六感知,其名为“直觉”。不要低估她的直觉,如果不是这种玄而又玄的直觉,她已经不知道在任务中死过多少次了。 身为忍者的直觉告诉她,就在不久前的刚才,整栋別墅都陷入了某人的窥视之中,她不得不全力催动自己的言灵,並且毫不犹豫的进入了一种独特、危险的状態一一暴血。 在古时候这种状態不是什么奥秘,在科技匱乏的年代,人类对抗龙类,只能凭藉著强行催动龙血,压制身为“人”的那一面,这样才能从龙血里汲取更多力量。 只是隨著科技进步,这种技艺也就渐渐开始被封禁了,混乱的世道结束之后,人命比什么东西都重要。 短短的几十秒钟而已只是短短的几十秒钟,她著手指头都能数清的时间,她几乎已经进入了绝对的虚弱状態,连动一动手指都会觉得疲劳。 但这並非无用功。 酒德麻衣能意识到,那种冥冥之中的视线,已经消失了。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这么持续下去,她也撑不了几秒钟。 “你的状態好像不太好———” 路明非的声音,在酒德麻衣身后响起,他双手打满了绷带和隔板,百无聊赖的站在了大门內的世界。 “看出来了就过来扶我一把啊,可恶的处男小鬼。”酒德麻衣双手撑著膝盖,面色不爽的回应道。 “你状態看起来不错。”路明非当场改口。 也许是真的有神秘的第六感,路明非敏锐的觉得,自己需要和酒德麻衣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总觉得这个女人隱瞒了什么东西,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就是让他觉得有点想拔腿就跑的那种。 具体是什么东西,路明非自己也答不上来,他只能遵从心底的声音。 酒德麻衣喘了几口粗气,强硬的撑起自己的身子,保持挺立。 她有著一个敏感又善良的老板,没什么必要的话,她不会將一些脆弱、可怜之类的那一面暴露在路明非面前,招来路明非的怜悯不如招来路明非的厌恶。 身为忍者,本世纪最强大,最伟大的暗杀者之一,她不需要怜悯那种东西。 酒德麻衣站在门口的地毯上重重的了几下脚,高跟鞋的鞋跟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响亮又尖锐,她似乎是在抖落鞋跟上沾著的灰尘和污泥,又好像是在把身上那些糟糕的东西全部抖落出去,不把一丝一毫的糟糕带进这栋別墅里。 她习惯性的露出了笑脸,嫵媚轻鬆的笑容如同被刻刀勾勒,僵硬又虚假。她缓步走进了別墅,在路明非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脱了衣服。 酒德麻衣脱下黑灰色的长风衣,露出包裹妖嬈身材的白色衬衫,又翘起二郎腿將两只高跟鞋甩开,整个人化身一条没有理想也不想翻身的咸鱼,以一种奇妙又颓废的姿势瘫在了沙发上。 她有气无力道:“路老板,您看我在外面奔波一整天了,能不能得到您的一点点实质性的小鼓励~” 路明非的眼皮猛猛的跳了好几下,他半哆嗦的站直了身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几步,离酒德麻衣更远了一些。 他说:“你想干嘛?” “想一一喝酒。”酒德麻衣拉著长音,话语的尾巴微微上挑,“冰箱里有,帮我拿一瓶,谢谢!” “有话直说不就完了,非得整的这么嚇人”路明非吐出一口轻鬆,快步走到冰箱,並不麻利的从一堆顏色各异牌子各异反正他都看不懂的液体里挑了一瓶拿了出来。 酒德麻衣眼尖,当场说:“换一瓶,拿旁边的清酒一一你手上这酒不適合我。” “死酒鬼的挑食这一块——”路明非碎碎念著,很没有骨气的换了一瓶。 他拿著酒放在茶几上,坐在了酒德麻衣的对面,並说:“也没见你喝过酒?今晚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有的,老板,有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酒德麻衣重重的点了点头,“老爷们发粮食啦!您的另一个小管家苏恩曦已经把部分財產转移到这座城市里了,不出意外的话,老板您现在是这座城市的首富了!” 路明非点点头,又说:“那好消息呢?” “刚刚那就是好消息” “那就是一个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了,你继续说更坏的。” “更坏的消息嘛—.” 要告诉他吗?他被盯上了,被人监视了,可能会陷入到更大的危险当中。 酒德麻衣摩著酒杯,她看著眼前这个面色平静缓和的少年人,突然有些不想说了。 她这才有所察觉,或许是遗传了更多母亲的面容特徵,路明非的眉眼其实很柔和,那可能是本性所影响的面向,仔细看著他的眉眼,比起少年郎们刚强硬朗的眉眼,路明非的眉眼其实更女性化一点,並不是女性化的嫵媚,而是女性化的温柔。 被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著,很多话涌到了咽喉,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莫名其妙就开不了口。 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某种无意中的狠毒言语,去伤害那些温柔的傢伙,酒德麻衣不想做这种事。 她喉结一硬,打了个哈哈,並说:“我还没编好,你等会儿再问。”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没跟这个傢伙继续计较, 第104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 第104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 “..—长腿?” “长腿???” “长——腿— “砰!” 一阵剧烈的敲打声响起,那是肉体和木桌撞击后发出的声音,酒德麻衣如梦初醒,猛地摇了摇头將自己的意识拉回了清晰的现实。 她抬头望去,只见苏恩曦握著拳头重重的敲著桌子,见她已经回过神,苏恩曦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而她自己,轻轻摇晃著手中紧的酒杯,下意识抿了一口,还发出一声长长的“哈一一”,要多满足就有多满足。 苏恩曦一脸黑线,指著办公室的门,並说:“你如果只是单纯的跑我这里来当我的面美美的喝上一口红酒,那现在你已经喝完了,请快点麻溜的滚出我的办公室!” “当然不是为了这种事情!”酒德麻衣愣了一会儿,立马答道,她將杯中残留的猩红酒液一饮而尽,吧唧著嘴道,“那个,我找你是为了其他事情—等等,我先想一想,我有点忘了我找你要干什么了· “再敢吧唧嘴我就把你连人带椅子一块丟出去!” “別这么大脾气嘛?愤怒是美貌的天敌,你本来就哪方面都不如我,要是还天天沉浸在愤怒里,很快就会老成黄脸婆了。” 苏恩曦僵硬著笑脸,她咬著自己的嘴唇,儼然是被酒德麻衣气笑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死长腿到底是想干什么,但她知道,长腿的目的之一肯定有一项是叫做“找薯片发泄一下情绪”,来这儿找平衡了说是。 不过她人美心善,这种时候懒得和长腿计较。 苏恩曦换了个角度,放弃了言语攻击,而是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的靠在自己的真皮座椅上,慵懒的说著:“你到底怎么了?马上奔三的人了,这么健忘?才奔三就健忘了,奔四那会儿你不得患上阿兹海默啊?” 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从轻鬆愜意,凝成了粘稠的胶水。 酒德麻衣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苏恩曦完全猜不到自己是哪句话戳中了这个女人的痛点。 她摸了摸鼻子,又说:“干嘛?突然一副要生吃了我的表情———” “什么叫做老娘我是奔三的人了?!”酒德麻衣的声音平静的不像话,但谁都能听出来那平静下隱藏的沉重火山,有汹涌澎湃的烈火在平静底下燃烧,“我不久前才大学毕业,正是大好年华。” 苏恩曦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道:“大学刚毕业的大好年华哈-確实確实,你说得对。” “什么叫確实?!就是!” “是是是,你说的很好很对——” 苏恩曦拉开办公室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几袋薯片,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她吃的薯片都是定製的,身为超级大富婆,她从来不吃那种包装里空气比薯片还多的薯片,那种薯片都是邪恶的坏蛋,是地狱的撒旦用来惩罚世人的手段。 一阵咔咔嘧声响起,双腮鼓囊囊的苏恩曦用一种模糊的声线突然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在意年龄了?” 酒德麻衣当场否认:“谁说的,我一点都不在意。” “哈一一”苏恩曦的笑声有气无力,没点破酒德麻衣的嘴硬,儘管她们俩熟的几乎可以说是穿著同一条裤子拉屎,但有些时候还是得给对方留下那么一点点属於成年人的体面。 在薯片被薯片嚼的安静时间里,酒德麻衣沉下心来,仔细思考著自己跑来找苏恩曦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桌子上的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印象里,很多事情都是苏恩曦打了个电话找人帮忙,然后就全办妥了。 找人帮忙·处理现场! 酒德麻衣可算是想起来了,如同有一个小灯泡在她脑后突然亮起,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撕开的包装袋里的薯片四处飞溅。 苏恩曦一脸黑线的看著满办公桌的薯片残渣,没等她开口发怒,酒德麻衣率先发难。 她说:“薯片一一你找来处理现场的人,一点都不靠谱!” “啊?” “我昨晚回家的时候,能明显的察觉到別墅处於某种视线的监视,我当时就把那个傢伙嚇跑了!”酒德麻衣又安稳坐好,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习惯,“但是安全屋很明显是暴露了一定是前天晚上的痕跡没处理乾净,不然不会这么快就被人找上了门。” “別什么坏事都推我头上口牙!”苏恩曦当场就不满了,“难道就不能是你自己没处理好尾巴吗?或者是在路上突然就露出异常算了当我没说。” 看著酒德麻衣一副看傻子的眼神,苏恩曦顿时就泄了气,以酒德麻衣的能力和性格, 不可能会在半路上被人发现蛛丝马跡,能追踪她的人一定是追著在她之外的线索痕跡。 问题现在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推卸责任也不是个办法,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苏恩曦要確定一件事情。 她低头拿起纸笔,写了几个数字,金色的瞳孔猛烈绽放,诡异的曼陀罗纹在眼底蔓延,她低声问道:“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认那只老鼠的目標是什么?是你?还是路明非?” 酒德麻衣的眼神突然飘忽了一下,她顿了顿,才说:“大概是—路明非吧。” “那只老鼠发现你了吗?” “从她被嚇得四处逃窜这一点上来看,很明显是发现我了”酒德麻衣说,“不过我可以保证,她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的长相、特徵、具体能力,她对於我的一切印象都会变成画在沙滩上的沙画,海水过一遍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恩曦重重的点了点头,几个数字看上去毫无关联也毫无规律,但在她的视线里,那些数字已经凝结成了一个个可能性,互相交织的可能线条构建出一张美丽的网,所有的可能性会產生的各种结果,已经被她完全推算出来了。 言灵·天演,最適合干这个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管帐丫鬟,军师什么的还是不太適合她,一般来说她只需要匯报一下情况和自己的推测,然后把一切的决策都交给那个魔鬼般的小矮人。 苏恩曦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不妨碍她能当机立断,意识到问题的核心。 “这样吧—让咱们的新老板搬个家,你继续留守在那栋別墅里。”苏恩曦的嗓音, 平静的嚇人,她没多余的精力去处理情绪,整个人的思维都遨游在数据的海洋里,“在乡下我还有一栋小別墅,什么设施都有,这个寒假就让路明非在那里度过吧。” 第105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一) 第105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一) 各位搬过家吗? 绝大多数人都是搬过的,在现在这个年代,没有几个人会在一个小地方待一辈子,哪怕是因为学业也好,工作也罢,绝大多数人都是经歷过搬家的。 路明非同样也经歷过搬家。 但是,他比大多数人稍微特別一点,他也经歷过被搬家。 而在一夜好梦之后,他的这项经歷稍微又那么丰富了一点点·—— 清晨的阳光是带著点点泥土香气的,仔细闻,甚至能品尝到其中露水的痕跡,阳光斜映在落地窗,折射的光线刺痛了路明非的双眼。 路明非昨晚睡得格外的香甜,准確的说,睡死了。 “酒德麻衣你个蠢货是不是在昨天的晚饭里下安眠药了.”他翻了个身,嘟著、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句。 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经歷过这种深度的睡眠了,他素来是一个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甦醒的人。 他眼皮挣扎了几下,很不情愿的睁开,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一陌生的天板。 悠悠的虫鸣声在臥室之外游荡,空调的温度显示定格在二十四,一个路明非喜欢的数字。 身上的毛毯遮住了半个身子,从肚脐到脚指头,没有一丝一毫露在外面,路明非最喜欢的盖被子姿势。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 这他妈是哪儿?! 路明非撑著身子从床上起来,在臥室里来回步,他很確信,別墅里没有哪间房是长成这样的,也就是说,他现在压根就不处於那栋城郊的別墅里。 於自己的床头柜,路明非看见了一张小纸条,敞开的,显然是为了照顾他没有完全癒合的双臂。 他走近了些,將纸条上的字一个个的清晰读了出来:“又搬家啦~虽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搬,但这个寒假你只能在这里度过了!一楼的书房里有电脑,宽带昨晚就装好了,客厅里是网络电视,想看什么直接点拨,书房里还有不少书籍,各种类型都有,总之够你消遣一段时间了。” 路明非认得这个字跡,是酒德麻衣的字,依照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酒德麻衣肯定不会只留下这么点信息给他。 他用不太灵活的手指给纸条翻了个面,果不其然,这一面还有。 “想吃什么就给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联繫人发消息冰箱里有鸡蛋三明治,给你当早餐的。” “我亲手做的,敢说不好吃就打死你。” “我最近会很忙,你一个人將就著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內容到这里就结束了,路明非又躺回了床上,翻来覆去。 良久,他起身怒骂:“酒德麻衣你有病吧!我好不容易才適应了那个环境!突然又给我搬一次家!!” 骂归骂,日子还是得过的,他摸了摸飢肠辗的肚子,那一阵咕咕叫的响动让他很难不拖著身子下楼去往厨房。 一进厨房,宽明亮的布局顿时让他眼前一亮,他掠过灶台,专注的盯著那一罐罐分別標註好文字的调料,各种调料反正是齐全了,他打开身边的冰箱,两个酒德麻衣所说的“鸡蛋三明治”放在盘子里,就放在冷藏区域內最显眼的位置,同时,还有人在盘子旁贴了一张白纸,写看牛奶饮料一应俱全。 路明非打开了冷冻区,一拉抽屉,满满的雪糕堆积在里面,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淫贱了。 每个房间都有空调,冰箱里又什么都不缺,有电脑有网络,有电视有手机,还有数不清的书,想吃什么打个电话就搞定了。 而且·. 还没人打扰他。 这完全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连被强行搬家的怨气此刻都消了不少。 路明非拿出冰箱里的盘子,也不在乎什么冰不冰凉不凉的问题,拿起三明治就是一顿嚼嚼嚼。 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一酒德麻衣在做饭领域上是个白痴。 “这种经典的白人饭居然能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路明非吃著『三明治”碎碎念道,“原来她理解的鸡蛋三明治就是煎个荷包蛋夹在白吐司里然后拿刀对角一切就完事了吗?至少也有点自己的发挥啊———” 突然,他顿住了,一手摸著下巴,呢喃著:“做的这么难吃也算是有她自己的发挥吧.—应该是的。” 路明非又拆开一瓶牛奶咕咚了几口,心想著饭也吃了游戏什么的不急电视看著没意思看书吧又有点无聊,而且自己的双手还没恢復好弹钢琴消遣时间也有点太奢侈了,不如出去散个步。 他缓步走到客厅,很多家具上都被贴了白色的纸张,轻轻一撕就掉下来了,一点痕跡都不会留,家具的布局和城郊別墅內的布局很相似,至少酒德麻衣在这一点上做的还很是用心。 大概是那个女人也发现了他的这种不適应感吧,对陌生环境的不適应。 同一屋檐下的,酒德麻衣又是个观察力敏锐的美人特工,这种事情想不被她发现都难路明非坐在沙发上,对著窗外射进来阳光发呆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在享受这种愜意的发呆时光,既放鬆自己的大脑,又能让自己不去想一些诡异的事情。 什么奥丁、斯莱普尼尔、昆古尼尔——-作为一场噩梦还是很合格的,但噩梦只要过去了,醒来了,就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他抖擞了几下,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他现在要去散步。 路明非想看看这周边的环境,既来之则安之,他得在这里度过一个暑假的时间,至少得熟悉熟悉周围。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他现在不是很想遇见的人。 “呀~这是”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姣好美艷的容顏在清晨的阳光下,流淌出一抹淡淡的红润,“路明非先生,你在跟踪我吗?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路明非抬头望天,他双手手臂绑满了绷带和隔板,想摆手否认都很难做到,他也只能抬头无奈的望著天空了。 “望天是什么意思呢?”苏晓墙笑道。 路明非面无表情:“我在赏日。” “我还想过几天去你家里找你聊聊呢,甚至都做好了你不见我的各种预案—”苏晓墙绕著他走了两圈,修身的黑色长裤恰好的在视觉上拉长了女孩纤细完美的双腿,“但现在你好像很愿意见我嘛,那些预案根本就没有必要。” “我只是出门赏个日—”路明非转身就走。 “你的双手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受伤了?” 路明非停住脚步,回头和苏晓橘对视,他低声说道:“你就站在这里你继续做你的事情,当从来没见过我就行。” 苏晓墙眯了眯眼睛,她从路明非的反应里读出了一种很明確的情绪一一抗拒。 男孩在抗拒她的刨根问底,也在抗拒她那难以掩饰的好奇心。 “好吧,我不问就是了。”苏晓橘点点头,轻鬆的说著,她站在了原地,果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路明非鬆了口气,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苏晓墙只是看著他,没有再往前迈一步。 不过,没过多久,路明非又回来了,回到了苏晓橘面前。 这下轮到苏晓橘困惑了,她是明確的读出了路明非的抗拒的,也清楚路明非现在不想让她靠近,所以她才会十分善解人意的站在原地不跟上去,也不追问,反正过一段时间她再去问迟早会问出点什么东西。 她和路明非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她並不急於一时。 但是路明非当著她的面一路小跑逃离了她的视线,现在又一路小跑的跑了回来,多少让她有些费解。 她勾起唇角,无瑕的容顏动人无比,微笑道:“你愿意和我聊聊那些秘密了?” 路明非摇头:“我出门忘带钥匙了。” 第106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二) 第106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二) 太阳渐渐抬高,映射的光线有些晃眼睛。別墅的大门,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认熟,现在却对他关闭了。 当然,那不关大门的事情,纯粹是因为他出门没带钥匙,还给门带上了。 这栋处於乡下的小別墅,说实在的,有些年头了,没电子指纹锁,也就是说—“ 苏晓墙顿了顿,她看著紧闭的大门和三楼宽的阳台,並说:“我给你三个办法,第一撬锁,第二是在这里等,等那个叫什么酒德麻衣,对,等她回来,第三就是找个梯子爬上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路明非比了比自己打著绷带和隔板的双臂,一句话没说。 他要是能爬楼梯肯定就借去了,要是能撬锁他肯定早就开始尝试了,转身一脸平静的回去找苏晓墙,就是为了请求帮助。 眼见著女孩儿半天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已经开始饶有兴致的找了块乾净的空地坐下, 掏出隨身携带的指甲刀细细修理著自己的指甲,路明非只能无奈道:“要不你开动一下小脑筋帮我想一下三条路以外的方法。” 苏晓墙弯著唇角:“当然不止这三种选择,毕竟谁叫你运气好遇见了我。但是,其他的选择都需要请我帮你,你真的愿意做这种事情吗?” “快做出你的选择吧。”苏晓墙说著,磨挫指甲的动作停止了一瞬,“是要自己来解决这种困境,还是请我帮你。” 路明非有气无力的吐槽了一句:“你纯趁人之危矣——“ “確实如此。”苏晓橘歪著头凝望著他,少女的红唇在渐高的阳光下泛著点点闪耀的润色,“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又能怎么样?” 最无耻的一集。 苏晓墙要的就是路明非低头,路明非低头是很有可能的,但要路明非低头可能性不大毕竟,这种事情的真实情况听上去很扯,而且的確也很扯,但路明非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一点点酒德麻衣从未提起过的情况。 貌似,有关於酒德麻衣这一类人,一直生活在世界的暗面里。 没有新闻提及,没有消息验证,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踪跡都没有留下过,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超能力。 儘管中二的男孩都会幻想自己有超能力然后要踏上拯救世界或者毁灭世界的道路,但真当这玩意儿摆在面前的时候,只要是个受过教育的正常人,都会憎一会儿。 因为大家还是分得清幻想和现实的,所以当奇妙的幻想入侵现实之后,谁都会憎一会几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路明非要比其他爱幻想的青少年的状况要好一点,主要原因在於他的脑迴路比其他人更“山路十八弯”一些,他遇见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不是懵逼而是疑惑,明明依照酒德麻衣的说法,拥有奇妙能力的人不少,但为什么在生活里他从未见过那些东西。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这是一个【秘密】,那些拥有奇妙能力的人,不约而同的守护著这个【秘密】,不让它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只不过是离这个【秘密】很近的局外人。 所以—-当你看破了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时,你不得不做出一件事情一一你知道【秘密】这件事本身也是一种【秘密】。 属於路明非的秘密,即是如此。 请求苏晓墙的帮助,最终会暴露这个秘密,儘管苏晓墙没有明说,但从她的態度、做法中可以看出来,这就是她的目的。 路明非可以肯定,自己的嘴巴绝对是最严的那一批,但他没法保证不被苏晓墙套出去话,这个女孩有多聪明多狡诈他是深有体会的,如果把人比作动物,酒德麻衣就是美丽妖烧的毒蛇,那么苏晓墙就是潜伏在白雪中的雪狐。 和这种人打交道,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不过,路明非对此有看属於自己的乐趣。 他在苏晓橘的身边,挑了一块还算平整乾净的空地,一屁股坐下,同时,他对著苏晓墙伸出了手。 儘管整条手臂被绷带包裹的看不清几分血肉皮肤,但他的手掌还是很灵活的独立在绷带外面,不然他也打不了游戏弹不了钢琴,只是灵活程度上有所欠缺,一些需要精密控制的动作他现在还是做不了。 比如说,剪指甲。 他的手掌在苏晓橘眼前左右晃荡著,时而舒张,时而紧紧握拳,让苏晓墙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手上。 这样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路明非可以很明確的说一句,儘管苏晓墙这个人的性格有时候很让他討厌,但是这个女孩身上也是有一些反差的萌点在的,而且是他轻易就能利用的萌点。 就像是现在。 当路明非好些时间没修理过的指甲摆在苏晓墙眼前乱晃的时候,路明非就已经能看见苏晓墙眼底的不耐烦和抗拒了,按理来说苏晓墙是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的,但是·-谁让路明非有一段时间的確和她一起討论怎么把指甲修的平整好看,並且还一起实践过呢? 她可以是经歷过“路明非的手还不错但是不喜欢修理指甲所以看著难受”到“路明非还不错终於知道修理指甲了”的过程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让她去想一想那乱七八糟的指甲曲线,她肯定是看不下去了。 而且她文不能拔腿就走。 那样就算彻底放弃了追查路明非所知道的【秘密】,有些事情不亲自探查永远得不到一个准確无误的答案。 所以苏晓墙只能坐在原地,坐立难安,连磨挫指甲的动作都显得十分迟钝缓慢。 路明非低声询问:“看著难受吗?很难受对吧?” “我不看不就是了。”苏晓墙翻了个白眼別过脸去。 “你不可能不看的,你的本性就是如此。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抑制不了好奇心和多动症的猫””路明非昂看脸,“只要你还想追问我,就绝对会待在我身边,那么你就一定会关注我的指甲。” 第107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三) 第107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三) 在长久的沉默对峙之中,苏晓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发育良好的胸脯耸动了几下, 象徵看她內心的不平静。 简单的说,气不顺了。 用脑子对垒的心都是脏的。 虽然她也好不到那里去,但不妨碍她觉得路明非这招属实有点趁人之危了。 女孩站起身,重重的了几下脚,浑身不舒坦, 她伸手指著路明非道:“你!站起来!把手递过来,我帮你把指甲剪了。” 路明非怎么可能听她的,当场就把自己的两只手收好,小声说道:“这可是受过伤的双臂,哪怕恶劣如你也不会为难一个残废吧?” 苏晓冷笑著:“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有必要的话我会把你架起来强行剪掉那东西。” 路明非回以顏色:“你把我想的太怂了,我怎么可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两人就这么互相瞪上了,谁也不让谁。 久而久之,还是苏晓墙先服软,原因很简单。 她不知道酒德麻衣什么时候会回来,那个女人一回来,她现在拿捏路明非的手法就完全失效了。 苏晓橘呼出几口不顺的气,又说:“那行,换个话题。我们来聊聊其他事情。” “和酒德麻衣无关?” “和她关係不大。” “那你先说说。” 苏晓橘顿了顿,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提著路明非的后衣领就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路明非完全没想过这女孩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不过苏晓墙倒也没说什么要强迫他,或许只是心里一直不爽想拽他一把,拽完就没后续了。 路明非觉得,应该是苏晓墙心底的不平衡感发作了,因为她现在站著,而自己坐著, 苏晓墙平等的討厌每一个不利於她的场景,哪怕是一点点小便宜小优势她都要抢,这种“凭什么我站看气急败坏你坐看优哉游哉”的想法才让女孩走近把他拽了起来。 女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著就改了口:“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意外,反正在这个小地方,我们俩算是碰见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嗯,你继续。”路明非点点头。 “好列同桌了这么久,而且我们俩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再不济也是同学关係朋友关係。”苏晓墙停顿了半秒钟,俏脸上遗留著不爽,“我请你吃个午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而且你现在纯粹生活不能自理,门又被锁上了你还没带钥匙,我照顾一下你也是应该。” “你说的很对。”路明非再次肯定。 苏晓墙这才满意了些,不爽的神色褪去不少,继续说道:“所以去我家吧,离这里不算远,管你一顿午饭,如果你家大人晚上还没回来,我还能管你一顿晚饭。” “什么叫我家大人?真的是—”路明非晃了晃脑袋,又说,“那要是一一突然,路明非止住了话头。 人类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在失去身体的某项正常功能之后,其他的器官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或多或少的都会被强化一下,那纯粹出自於本能,为了挽救不完整,所以才有的其他部位的强化以替代缺失的遗憾。 路明非现在处於暂时失去双手的阶段,而他本人的其他器官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或多或少的都更加活跃,以替代双手原本的工作。 所以,以往的他肯定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了。 他意识到了苏晓橘话语里的【陷阱】。 路明非刚刚准备说的是“那要是酒德麻衣一直没回来怎么办呢?难道你要多照顾我几天吗?” 他顿时就意识到了,是苏晓橘在引导著他说出的这句话,因为从这句话里就可以推理出来,路明非本人也不知道酒德麻衣什么时候会回来。 酒德麻衣的归来就成了薛丁格的猫,在她回来之前,谁都无法得知她什么时候回来苏晓墙是这样,路明非也是这样。 这中间空出来的一大段时间,就完完全全的是苏晓橘秀操作的时间了,他现在一个暂时不能自理的傢伙完全反抗不了。 路明非的额角,滑落下一丝无形的冷汗,这个女孩,果然超级狡猾。 苏晓墙双手抱胸,挑著眉头:“继续说啊?为什么突然止住话头了?” 路明非面色流露出几分尷尬:“我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想说『万一我太能吃了怎么办”。” “就这些?” “就这些。” 苏晓墙的眼眸眯了一瞬立刻回归平静,又说:“隨便,反正我包你的饭肯定是包的起的,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 拉长战线,先把路明非稳住,让他暂时离开这个地方,这样一来哪怕酒德麻衣回来了,第一时间也找不到路明非,而路明非也无法得知酒德麻衣的回归。 苏晓墙所说所做的一切,既有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路明非这个意思,也有为自己製造一个漫长的空档期的意思,一举多得,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我要提前和你说明。”苏晓橘竖起一根手指,“在你家大人回来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路明非翻著白眼:“怎么还有『我家大人』的事情?你別用这种称呼喊她啊,我和她不熟。” 苏晓墙直接忽略了路明非的吐槽,继续说著:“在你可以打开家门走进去之前,你得把手交给我。” 听上去很有歧义,像是什么变態杀人狂下的死亡判决,也像是什么走进婚礼殿堂前的“握手宣言”,但其实不是。 路明非知道,苏晓橘这意思纯粹就是吃她的用她的都可以都隨便,但是有一点前提路明非的指甲得要她亲自来剪。 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路明非表示理解,並伸出自己的十指递到苏晓墙面前,不过右手的小拇指被绷带紧紧缠看,没显露在空气里。 他说:“你只能剪掉露在外面的九根手指的手指甲,剩下一根不行,但你只需要知道那根手指的指甲有好些时间没修理过就行了。” 苏晓墙撇著嘴,她极不情愿的拿起指甲刀细细的修理起路明非递过来的手指,每一根指甲她修理的都极其仔细、细腻,连多出来的一丝毛刺她都要拿指甲銼小心的磨平整。 同时,她愤愤不满的说道:“你明明可以不用说出来的我马上就骗自己骗成功了 “路明非只有九根手指”。现在好了,我无论如何都会记得你那根手指的指甲没剪。” 咔噠 咔噠一她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笑容的路明非:“你就是故意的,性格恶劣的傢伙!” “別这样说嘛。”路明非轻鬆的笑著,“不让你剪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会想亲眼看看它的状態的。” 第108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四) 第108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十四) “我我我我就这么走进去了?招呼也不用打一声?” “不然呢?你有带登门拜访的礼物吗?” “没有啊。” “那你打什么招呼?再说了,我家里又没別人。” 苏晓橘一边说著,一边给路明非倒了一大杯纯牛奶,按理来说家里来了客人是要优先给客人倒热茶或者热水的,但苏晓墙不算太正常,路明非也是,比起热茶热水之类的东西,给他倒一杯可乐牛奶什么的他能高兴老半天。 路明非捧著热牛奶,杯壁被牛奶的温度提升成暖热,紧紧的被他握在手中。 他小口抿了一下,又问道:“你家里没別人?什么意思?” 苏晓墙摆弄了一会儿茶几上的电子阅读器,隨手將它递给了路明非,並说:“就是这栋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的意思,我爸妈忙生意去了?隨便挑一本书看吧,以你现在这种情况,打游戏写作业练琴什么的都做不到,隨便翻翻电子书差不多得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路明非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苏晓橘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情况就属於·他被人家女孩子拉回家和人家独处一室。 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得了的暖昧。 这份紧张和不適从他的动作上很好的体现了出来,苏晓墙一眼就捕捉到了,不过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怎么?和我共处一室你不太舒服?” 路明非撇著嘴:“我可是个神经兮兮的男人,万一对你做点什么你连救命都喊不了..” 苏晓墙看了眼他打著绷带和隔板的双手,以及路明非时刻小心翼翼维护那双臂的动作,噗的笑了一声,又说:“你確定你能对我做点什么?不是我对你做点什么?” “打住打住!再这么聊下去话题越来越奇怪了!”路明非越听越不对劲,立刻摇头制止,他迅速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要包我两顿饭吗?现在这个情况你怎么包我的饭?你来做?” 路明非言语中的异很好的表达了出去,意思很明確:你这傢伙居然也会做饭? 苏晓墙的確不会。 但冰箱里东西多一“所以今天中午你是准备吃麵包配牛奶还是吃泡麵配香肠?”苏晓墙站在冰箱前,伸手进去翻了翻,“还有一些罐头之类的,反正倒进锅里煮一会儿肯定能吃。” “你的待客之道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路明非吐槽道,“你不是超级完美的美女高中生吗?怎么连饭都不会做?” “听你这么说,超级努力的路明非先生您就会做饭了?”苏晓墙反唇相讥。 “我会啊。”路明非点点头。 他真会,毕竟他给婶婶当了好多年的煮饭童子,不能说煎炒煮炸样样精通,至少是都会。 这下轮到苏晓橘不会了,她歪著头,低声说:“这种能力有什么钻研的必要吗?” “现在这种情况,这种能力就很有钻研的必要。”路明非竖起那根包裹在绷带里的小拇指,言语平静有逻辑,“现在这里就我们俩,我会做饭,但是现在肯定是做不了了,然后你又根本不会做饭,所以我们俩只能吃泡麵麵包罐头之类的速食。” “一看你就是那种没有经歷过缺钱日子的人。”路明非顿了顿,额角落下一滴冷汗,“我曾经有过脑子一热把所有零钱都衝进网吧里的操作,那一整个月的午饭我吃的都是泡麵,从此以后我闻见了泡麵的味道就想吐。” “这里就更糟糕了.”路明非张望了几圈,“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便利店,连零食都没有,属於是有钱也不出去。” 苏晓墙靠坐在沙发上,听著他的絮絮叨叻,又说:“无非就是不想吃这些速食唄,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路明非大手一挥(小幅度)义正辞严道:“很简单,你拿上锅碗瓢盆跟我进厨房,我教你。” “你一一教我?”苏晓墙指了指路明非,又指了指自己。 “达者为师没听说过吗?” “我不觉得你是“达者”。” “偏颇了~”路明非咂咂舌,“太偏颇了~在这方面我比你这种只会坐在桌子上等著食物刷新出来的人强多了。” “一进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你就突然又会说话了。”苏晓挑了挑指甲缝里的污垢,低头说著,“吐槽能力,攻击能力,讽刺能力,都是暴涨啊”” “有时间坐在原地点评我,不如拿上锅碗瓢盆跟我进厨房。”路明非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现学现用,我相信你会学的很快。” 苏晓墙面露沉思,又说:“我为什么要学?” 路明非直接了当道:“为了你自己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为了我这个伤员不至於吃那些速食—你也不想看我反胃然后死你家里吧?尸横遍野哟——” 苏晓墙一听,觉得他说的还真有道理, 先不说路明非死不死的事情,单纯的吃上一口热乎饭,好像就能够激起她的动力了。 说实话,她已经连续一两天都在吃这种速食了,一个人待在乡下,虽然清净,但也无聊且不太適应。 学著做饭或许是个好主意?而且她眼前现在就有个试毒的开个玩笑,她自信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绝对不是毒药。 “可以,我答应了。”苏晓墙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摆。 路明非当场满意的点著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念叻:“做饭这事情可是大有学问,什么时候加水?什么叫热锅冷油?油温多少了才能下蔬菜?肉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盛出来备用?” “你”苏晓墙开口道。 不过话没说完,又被自言自语的路明非打断了:“別打岔!你能进厨房掌勺已经是不得已的选择了!按理来说你得先洗菜一年,切菜一年,配菜半年——” “那个—” “还有还有,你家里最好得鸡蛋管够,我现在很缺蛋白质的补充———” “路明非先生,可否站在原地听我把话说完呢?” 路明非这才停下,拽拽的转身,一脸高傲道:“你说吧,我听听。” 无他,在路明非会的各种事情上找到一个比苏晓橘厉害的能力,不能说十分困难吧, 只能说几乎没有。 他现在瑟一会儿也的確情有可原。 苏晓椅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和路明非所前往的方向完全相反:“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你认错了路厨房的方向在我身后,你现在要去的地方叫『厕所”,你要去『厕所』里教我做饭吗?” 路明非:“...” 他义正辞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正好要去上个厕所罢了。” “女厕所?” “你家厕所还分男女呢?” “很遗憾的告知你一一是的,男厕所也在另一边。” 路明非的面色变回平静,沉声道:“带路吧,我们去厨房。” 苏晓墙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上厕所了?” “想上厕所只是我的错觉,现在没上厕所的欲望了。”路明非说著,跟上了苏晓墙的步子。 进了厨房,宽又明亮的环境一时让他有些不適应,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又来回了几下步子。 他望著灶台上的各种设备,一时有些发愣。 原因很简单哇,好多玩意儿他没怎么见过。 人人都知道有烤箱,但是见过烤箱的人不多,会用烤箱的人也不多。 独自生活时,一个热水壶,一个电饭锅,一个燃气灶和一口铁锅基本上就能完全应付他单人所需了,其他的物品他不需要了解也没必要了解。 更別说买回来用了。 “怎么?犯难了?”苏晓墙站在他身后,摆弄著各种调味料。 路明非愣了一下,点著头说:“的確有点。” ““..—”这倒是让苏晓墙有些觉得出乎意料,她还以为路明非会嘴硬著不肯承认,结果路明非居然如此坦荡。 “这是——”路明非走近了些,手指在烤箱上划过,“这是烤箱吗?应该是吧——“” 苏晓橘愣了一下,单手摸著下巴,迟疑的点了点头:“应—·应该吧。” 得了,她也不认识。 那就好办了。 路明非深知,自己在这里好列认识一些东西並且知道怎么把它们用好,怎么的都比一窍不通的苏晓橘好。 “进厨房做饭的第一步,仔细听好”路明非竖起手指,示意苏晓墙跟著他的节奏来。 苏晓橘没什么意见,她已经站到了电饭煲的旁边,认真听路明非说话,她的確想听听路明非会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先洗手。” “—·亍。”苏晓墙很快就洗好手並擦乾水分,又追问道:“然后呢?” “洗米,然后开始蒸。”路明非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的锅,“在上汽蒸的过程中你可以用大火烧一烧锅,然后就可以—” 苏晓墙扭动阀门,再扭动阀门。 又扭动阀门· 瞬里啪啦的阀门响动声一阵又一阵的飘过,客观的说苏晓墙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好学生,无论路明非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照做,但她的主观能动性有些太强了。 路明非痛苦的闭著眼睛,他听著一阵又一阵的阀门响动,沉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 “你说,我听著。” “在开阀门打火之前,你得先把煤气或者天然气开关打开” “..—.你说的有道理。” 路明非连忙止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要不今天就学到这里吧,有关於做饭什么的我觉得你现在已经会洗米煮饭了,已经厉害的不得了!” 苏晓墙歪著头:“就这样结束了?那中午吃什么?白米饭吗?” “麵包牛奶也是可以吃的,我不挑食。”路明非说,“你可以选择吃泡麵,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躲远一点,不然我怕自己吐出来。” 话音落下,路明非转进如风,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不过,他的逃离意图太明显,再加上他现在並不怎么灵活,他的后衣领立刻就被苏晓墙抓住了。 “哪儿都不许去,在我这里没有半途停止这种事情。”苏晓橘说著,又拉著他回到了厨房,“继续说下一步,我听著,现学现用。” 一时间,路明非也没有继续理由选择转进(逃跑)了,他十分认真的开始一字一句的教著苏晓墙该怎么做。 当然洗菜配菜切菜那一块他没要求苏晓橘做的多好,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第一次走进厨房时,就要求人家的刀工,这种事情还是算了。 他已经很用心,且很小心的开始和苏晓橘聊这方面的经验问题,但有些事情光是口头上教是没有用的“切菜的时候小心,右手拿刀,左手压著食物,手指缩好压著,这样你的刀面就可以抵著左手的指关节一点点的下压,切出来的菜好看又整齐。” “不过千万要小心,左手的小拇指別太自由奔放,记得小心——·收好—.”路明非说著说著,声音渐渐小了。 滴答 滴答— 苏晓墙切到手了。 两人一时间都盯著土豆片上的鲜红血跡发愣,良久后路明非才先开口说道:“你看吧,我就说小拇指別太自由奔放。” “这时候还扯这个?”苏晓墙对著他翻了个白眼,自行去水龙头冲水洗干血痕,又说,“你刚刚想去的洗手间,洗手台的第二个抽屉里有医药箱,帮我拿过来。” 不多时,路明非便提著医药箱屁顛屁顛的跑了回来,他看著一脸平静,连眉头都没皱起过的苏晓墙,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不疼吗?这感觉可不太好受吧。” 苏晓橘摆了摆手,鲜血顺著伤口滑到了掌心,她却没有任何动容:“没什么感觉。” “真坚强哈” 路明非打了个哈哈,心底却涌现出几分说不清楚的疑虑,他也说不上来这疑虑到底是指向何处。 “算不上坚强。”苏晓墙摇摇头,瞳孔里的烛火黯然摇曳。 请假条——真阅后即焚版 请假条——真阅后即焚版 0rz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有过痔疮的人其实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来自於身体里某个隱私部位的念念不忘,它像情人一样缠绕著你,不肯鬆手,又不把你逼得太紧,要你坐立难安,要你辗转反侧。 哦一 我0rz了。 以上为象形文字。 第109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完) 第109章 拥抱阳光的灵魂(完) “鸡蛋羹也算是蒸上了,锅里的豆角也快熟了—”路明非嘴里念念有词,他已经在尽力不挑错了,毕竟他是来混口午饭吃的,不是来当美食品鑑家的。 那还能多说什么?能吃就行了。 不过,他还是很诚恳的和苏晓墙小声说了一句:“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別在没有你家大人的陪同下进入厨房,我不想第二天在新闻头条上看见某某某小区发生了爆炸案之类的—.” 苏晓墙翘了翘被创口贴包好的小拇指,面色不改,依旧沉静如水。 这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要做的事情突然全部做完,一下子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就只剩下那点互相算计了。 一时间,苏晓橘和路明非都没开口说话,一个在思考如何套话,另一个在思考如何躲避套话。 当电饭煲的蒸气声突然响起的瞬间,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那些隱晦的心思,一同观摩著电饭锅的锅盖在蒸气的作用下叮叮噹噹的左右跳跃, “这是为什么?”苏晓橘率先发问,她的神情著实是流露出了些许好奇。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其实好解释的很,无非就是锅內外的气压不同导致的,煮粥时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路明非没有忘记,他一开始说的就是一一煮饭。 “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加水了.”路明非低声念叨。 苏晓墙竖起右手,翘高了无名指,实在是不知道她如何在不牵动中指和小拇指的情况下怎么翘起来的无名指。 “按照你说的啊,锅里的水要没过第一个指关节。”苏晓橘又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指关节。 路明非此时才意识到一件事情,他明明是个话多的人,但刚刚解释加水的时候,他的话偏偏就少了。女孩指的並非是指尖下的第一个关节,而是手掌往上的第一个关节,平白无故让锅里多了近一倍的水。 所以说,中午饭就要变成了喝粥配鸡蛋囊和燜豆角了。 奇妙的搭配· “没过上面那个关节就行了,我说少了,你没理解对,我的问题。”路明非低声纠错,又掀开锅盖,往里头滴了几滴油,“这样就可以了。” 苏晓橘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什么原理?” “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 “大姐啊!人这辈子一切的追求无非就是两个字『省事”。”路明非说,“很多东西是说不上来原理的,哪怕深刻钻研了最后也记不住,只知道在某种时候要做某种事就行了。” “喷——”苏晓墙摇了摇头,“没意思,我自己去查吧。” 说著,她著步子离开了厨房,路明非也不知道她想去哪儿。 毕竟是人家的家,就算是去书房他也会觉得对方说不定是想去上厕所。 路明非留守在电饭锅旁边,时而用状况相较还可以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烤箱,他在思考这玩意儿怎么用。 说实话,他很好奇。 听旁人说,烤箱做蛋糕之类的很快很方便,他从来没试过,只在自己的生日时用电饭锅给自己弄了一个超级大的鸡蛋糕,某种意义上他做的很好,但那个过程他实在是不想再重复,成功率太低,而且味道也一般。 如果他有个烤箱,可能一切都方便了不少。 “喂,路明非——.”苏晓墙回来了,她手里还拿著书,路明非看不清封面,但能看出来这是一本特別特別厚的书。 而且,他確信自己没见过这种封面的书,要知道,文学社的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他都记得,但他没见过苏晓墙手里的这本书。 可能是苏晓橘和陈雯雯的品味爱好不同,但路明非更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的下意识的直觉一一这不是书,是苏晓墙的笔记本。 这么厚的书居然是笔记本?听起来很不合理,但是套用到苏晓墙身上,一切又合理了不少。 “別问我原理了,我真不知道。”路明非摇头否认。 “不是这个。”苏晓墙抬起手指指著自己的身后,那是別墅大门的方向,“路明非小朋友,你家长回来了。” 顺著苏晓墙手指的方向看去,酒德麻衣站在小院子之外,一点也不急躁。 “她—怎么找过来的?” 按道理来说,这句话应该是由路明非来发问,但是这句话是苏晓说出来的。 苏晓橘不知是在问路明非,还是在问自己,想追寻酒德麻衣找过来的原因。 她下意识就得出了两个答案,第一个答案是酒德麻衣在別墅门口放了监控设备,只是她没发现,酒德麻衣是顺著监控录像一路找过来的。 第二个答案·就有点微妙了。 酒德麻衣在路明非身上放了追踪器,她只需要顺著信號找就行。 人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往好的、简单的一方面想,但苏晓橘下意识认为,应该是第二个答案。 路明非活动了几下手指,从身边拿起锅铲,一点点的將铁锅里的燜豆角给留了出来, 盛放到手边的盘子里,並说:“看来我们精心製作的午饭只能你一个人吃了,答应我,这顿饭结束以后別再进厨房了好吗?至少要有个会做饭的人陪同再进去。” 话音落下,他径直离开了厨房,朝著门外走去。 苏晓墙停顿了几秒,脚步平缓的跟了上去,並说:“我送送你吧。” “就这么几步路—”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没多说什么。 “这就是待客之道,客人来了得请,客人走了得送。”苏晓墙走在他身后,低声说著,“其实我还应该多说几句挽留你,並且邀请酒德麻衣一起进来吃一顿饭,不过我知道那种事情除了表示我很热情很好客以外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我就懒得说了。” “你很热情好客吗?”路明非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女孩脸上的神色平静无比,一点也看不出来热情好客的意思。 “也许呢。”苏晓橘同样停住脚步,“可以了,我就送到这里。” “你懒得做那种事只是因为你学不明白客套,不客套也是好事。”路明非指了指她, 又指了指自己,“不客套能省下很多时间去做更多的事情,你觉得呢?” 女孩弯起唇角,姣好的面容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鲜,和煦的微笑由她反射著点点阳光的唇角呈现。 难得的和煦和赞成,她很认同路明非说的这句话。 “所以,路明非先生你还是很明事理的,只是有时候嘛—” 苏晓橘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 她没说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路明非也猜不到,但思来想去再结合一下话语內容, 大概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他也本著没听见就是没听见的原则,不去猜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路明非也对著她摆了摆手:“再见。” “再见。” 日头正高,冬日里总有著各种不舒服,尤其是这座南方小城,但唯独有一件事是所有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公认的。 冬天里正中午的大太阳,不晒一下可惜了。 在北方,冬日的寒冷是一件很物理上的事,单纯的很冷,冷死人的那种。 而南方就很不一样了人们所说的冷,通常是一种形容词,形容人自己的。不管躲到哪里,温暖的被,吹著暖风的空调房,依旧改变不了这种事情,湿冷的气味会顺著每一个空隙往人的骨头里钻。 路明非抖擞了几下身子,微微撑起身子,加大了和阳光接触的面积,一时间舒服的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 酒德麻衣很不客气的拍了他的脑袋:“伤员病號还喜欢乱跑?” “拋开事实不谈,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错误吗?”路明非伸手指著酒德麻衣,很不客气的大声说著话,“你也不给我钥匙啊!我想回去也回不去。” “你还有理了?”酒德麻衣著他的后衣领,“你一个半残废非得跑出门这事情谁能想到?” 路明非撇著嘴:“我只是手断了,又不是坐轮椅了—-再说了,哪怕坐上轮椅了和我想出门晒晒太阳也不衝突,总之不给我钥匙就是你的错。” “阳台那么大,不够你晒太阳?” “你懂什么,躲在阳台上晒太阳和出去走两步顺便晒晒太阳是两码事!” 酒德麻衣还真不懂。 別指望一个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事情就是今天要杀谁明天要杀谁的人,能搞明白在阳台晒太阳和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的区別,人想不透那条自己没踏足过的河流里到底藏著什么样的渔获。 和她说晒太阳,她懂这个意思,所以她把路明非安置在了有阳台的臥室,但要和她说有没有阳台大差不差,路明非想晒太阳但不只是想晒太阳,这她就想不透了。 一个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一个是生活在世界暗面的“杀手”,这两种人在某种意义上,並不是同一个物种。 “你还真不懂啊——.”看著面露疑惑的酒德麻衣,路明非笑了一声,走到了酒德麻衣面前,又和她擦肩而过,“我心情不错,顺便可以和你聊聊这里面的区別,边走边说吧。” “没大没小的处男小鬼,不要太囂张哇!” “你气急败坏又不肯认输的模样有够可笑的” “喂喂餵—” 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准確的说,声音的传播距离有限,再加上那两人走的越来越远,后面的东西听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苏晓墙目送著两人的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同时,那两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回头看向她的动作。 她的手指,缓慢的攀附上了门框,那根被创口贴包裹的小拇指,轻轻抵住了门框的边缘。 疼吗?不疼的。 她没说谎,对於她来说,这的確算得上没什么感觉,真的不是因为她很坚强什么的。 苏晓墙清楚的知道,自己对比起正常人来说,肯定是有著某些方面的缺失的,可能是同理心,也可能是对於感觉的敏感度,她並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但这缺失的那一部分,总会让她有些疑惑,或者说迟钝。 她独自一人回到了厨房,將盘子端上了饭桌,豆角的香气在她的鼻尖徘徊,她抽动了几下鼻子,又挑著眉,用筷子夹起了一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红唇微抿,豆角被她迅速咽了进去,面无表情。 好吃吗?她说不上来。 苏晓墙並不怎么挑食,准確的说,她没什么忌口,什么都吃,什么都能吃,好吃不好吃那是另一件事,哪怕不好吃的东西,她为了填饱肚子也可以面无表情的咽下去。 口感、卖相、味道,无关紧要,她只需要知道那东西能吃就行了。 她一直是这样,一直都是。 但今天,可能是个特殊的日子苏晓墙认为这豆角不好吃。不论是品相还是味道, 凭藉著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都是一道合格的菜餚,但苏晓橘就是觉得它不好吃,甚至难以下咽。 苏晓墙又打开电饭锅,粥已经熟了,蒸笼里的鸡蛋羹也是,路明非帮她抓了一把葱,並且洒了一些酱油,看上去还挺诱人的。 她用勺子小小的挖了一块,放进嘴里抿著,她的脖颈处蔓延著清晰的上下蠕动的幅度,鸡蛋羹被她咽了下去。 但她的凭藉依旧是难以下咽。 白米粥...同样如此。 苏晓墙放下勺子,將这些辛苦了好半天才弄好的午饭分別盛了出来,下意识就想倒进垃圾桶里。 这种行为的原因很简单啊,她都已经咽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要吃?平心而论,她现在甚至觉得,比起暖热的饭菜,麵包罐头或许是更不错的东西。 但当盘子悬停在垃圾桶上方时,她又下意识的收回了手。 那是一种,很本能、也很直觉的动作,和她的理性完全衝突。 苏晓橘缓慢的、仔细的注视著自己下意识收回的双手,瞳孔中流露出一丝清晰的疑惑 第110章 「Im crying.」(一) 第110章 “i'm crying.”(一) 夜晚,路明非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受著带有些许酸麻酥痒感的手臂。 这真是一件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路明非知道,他的手臂是真的没有大碍,现在正在快速恢復、癒合。 咚咚咚一木质的门板,被来人敲得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响,还没等路明非开口,门就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酒德麻衣拿著大包小包,包裹上的红色十字已经指明了这些东西的用途,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等我回应一声【请进】之后,你再推门而入吗?”路明非稍微坐直了身子,靠在了床头,面露无奈道,“你这样打个招呼打一半就不打了,有点没礼貌。” “因为没有必要呀。”酒德麻衣將大包小包放在床头柜的上方,又搬来一个椅子,坐在床旁,“反正你现在两只手基本上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吃个饭都得担心会不会拿不稳勺子。” “.—你是不是有点答非所问?”路明非紧皱眉头。 酒德麻衣抿著唇笑了笑,火红色的唇瓣闪落下几分路明非没能看懂的暖味神情。 路明非不语,往另一边缩了缩,低声道:“解释一下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真的要我解释吗?”酒德麻衣调笑著,美目眨了又眨,分不清是在暗示还是在卖萌。 “解释唄,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路明非说。 酒德麻衣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像是山谷里滴落的清泉,轻灵又空灵,那是一种压低了声线的、泛不起回声的音量:“一般来说,我会等你回应一声【请进】,那时候我才会进你的房间,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必要。” 路明非点点头道:“继续。” 酒德麻衣眯著一只眼晴,挑逗道:“因为你的双手已经失去灵活了,我也不用担心你是不是一个人正在房间里做一些只有男孩独处时才会做的事情,自然也不用担心推门而入会打断了你的一一欢乐时光。” 得到了清晰的解释,路明非猛猛翻起了白眼,他一脸不爽道:“为什么我在你心里会是那种形象?家里有个五感过于敏锐的忍者时刻监督我,就这种情况下我还要干一些“ 手艺活?我好歹有廉耻心啊。” 酒德麻衣调试著针管,又拿出绷带和隔板,低声笑道:“处男都是这样呀,路老板尤其是在面对我这种宇宙超级无敌大美女的时候。” 路明非不急不躁的伸出手,换药什么的他並不抗拒,但是这不代表他对酒德麻衣的话没有意见。 他撇撇嘴说道:“你的自恋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言外之意就是在讽刺酒德麻衣所说的“宇宙超级无敌大美女”和酒德麻衣本人没什么关係,至少在路明非这里,他是不认可的。 当然,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话,路明非觉得有待商权。 “你的这点嘴硬还是说服不了我的。”酒德麻衣摇摇头,换好隔板之后,又用指尖戳了戳路明非的脑门,路明非总觉得酒德麻衣自那晚之后,她的举动莫名就多了许多难以察觉的亲密和自然。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女人手里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很小心的捏了捏路明非的手臂关节,低声询问:“疼吗?” ““.—·没、感觉。”路明非说出了一些奇妙的断句。 於是酒德麻衣就多用了一点点力气,真的是一点点。 “嘶~不、不疼,没感觉。”路明非倒抽一口凉气,又迅速否认。 眼看著酒德麻衣还想再多加一点力气,路明非连忙出声制止:“差不多得了!调戏伤员也得有个度。” “原来你还知道疼。”酒德麻衣低声说著,开始给路明非换绷带,略微刺鼻的药膏香气蒙绕在路明非的鼻尖,“你这几天表露在外面的就像是一个完全不会感到疼痛的傢伙, 我都以为你的痛觉神经坏了。” “那是因为我太坚强了。”路明非翘起了自己的小拇指,那里还缠绕著绷带,一脸自豪,“坚强的男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像夜空里的萤火虫,就是这么有魅力不过你这个想法確实有些不好评价,就一一挺奇妙的。” 路明非自认为是个思路清奇脑迴路喜欢玩山路十八弯的傢伙,但哪怕是他,也觉得酒德麻衣的脑迴路有些太奇妙了。 你疑似是有点过於极端了.jpg 酒德麻衣摇著头否认:“我只是结合了以往,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我见过很多人,同时我也深刻的了解他们,但你这样的人我没见过。我了解的那么多人里,没有哪个人像你一样。” “你在夸我是最为【特別】的一个男人吗?” “额,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一朵奇”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路明非喜欢把话语的意思往自己更喜欢的那一方面去理解。 酒德麻衣帮他缠绕著绷带,又自说自话的聊著:“人类,看上去高贵又聪明,从大自然里的无数物种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地球的主角,足跡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甚至地球之外,甚至有很多人都自谢人类早就不是什么一般的生物了,他们觉得人类远比其他动物更加高等。” “诚然,他们说的有道理,但人类终究是源於大自然,身为『野兽』的一面时时刻刻潜藏在人类身上,一旦自翊高等生物的人类,暴露出自身『野兽』的那一面—那真是一件丑恶又可怕的事情对吧?”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儘管酒德麻衣这番话听上去是在自说自话,说给她自己听的,但路明非却能察觉到,这些话是酒德麻衣在对他说的。 但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一一话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你—-发病了?”路明非目露关切,“要不要去医院掛个精神科?” “处男小鬼!好好听我说完!” “您继续—” 路明非手臂上的绷带,被酒德麻衣打了个蝴蝶结,她轻声继续道:“身为一个行走在世界暗面的人,我见过的人,了解的人,多的你根本想像不到,他们或许是某个国家的王室,或许是掌握著无数资源的大资本家,也可能是某个地下世界的王者他们都是人, 但也说不准。比起普通人,他们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但是普通人远比他们更像是一个『人”,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他们身上的『兽性”太重了?”结合了酒德麻衣刚刚所说的一些话,路明非虚看眼睛反问道。 “更糟,他们的身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性”了。”酒德麻衣低声说著,“那样的傢伙,我杀过不少。每次暗杀之前都要调查他们的背景和所做的所有事情,这会让我的工作更轻鬆,同时,在了解过他们之后,也会让我的心里更舒服,杀起来就更爽快了。” 酒德麻衣没有起身离去,她在帮路明非换好药之后,依旧坐在椅子上,妖嬈的身姿带著慵懒的意味。她搬起椅子调换了一个方向,这样她就可以整个人的上半身都趴到椅背上,直勾勾的凝视著路明非。 “路明非,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酒德麻衣抬起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很漂亮的双手,她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写著一个“美”字,她凝望著自己的右手,似乎能看见上面沾染过的血渍,“明明我是个活在世界暗面的杀手,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太阳,但我经常会觉得,我杀掉那些人,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一个活在阴沟里的杀人老鼠,会觉得自己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们更像一个人,这有多讽刺,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酒德麻衣轻声笑著,却听不出太多开心愉悦的意味,“当然,我也不想说自己是什么罗宾汉蝙蝠侠,坏蛋我杀,好人我也杀过。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过错,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上天堂。” 她像一条嫵媚妖嬈的美人蛇,微微吐出信子,喷射的毒液中,显露出那些死在她尖牙之下的名字。 有无辜者,有罪大恶极者,有善良的傢伙,也有死不足惜的傢伙。 “然后,我的杀手生涯突然宣告结束一一我遇见你了。”酒德麻衣半抬著眼眸,缝隙里的瞳孔闪过一丝瑰丽的金色玫瑰纹,“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明明我们之间没隔著几堵墙,你甚至都知道我有时会在暗处看著你的一举一动,但你几乎从不对我露出过厌恶或者恐惧除了我们初次见面並交锋的那个晚上。”酒德麻衣轻轻握著椅背的衣角,纤纤玉手暴起些许显眼的青色经脉纹路,“你不担心吗?或许我哪天又会重拾旧业,今天杀了他明天杀了他,总有一天那把刀子会落在你的脖子上。” 房间里,有静默和沉思在此顿足,理性和感性的交织之间,泛起些许嘹亮的微弱呼吸。 路明非背靠著床头,缓缓侧过头。 在这场漫长的、內容丰富的自白之后,路明非第一次直视酒德麻衣的双眼,那双瑰丽的金色竖瞳,倒映在他铅灰色的瞳孔里。 他很缓慢的动著嘴唇,轻声询问著,话语直达酒德麻衣平静的心臟: “你喜欢杀人吗? “谈不上喜欢。” “你享受杀戮吗?”路明非又问道。 “看著猎物挣扎的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我並不算享受那个过程,我只是在无聊中为自己找点乐子。”酒德麻衣摊开双手,“你得知道,像我这种人也是需要乐趣的, 而我的乐趣大概只能从我的工作里找了。” “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恳的回答我。”路明非说,他的声音如同来自於两条不同山脉的夹缝之中,是深渊的宽阔和深沉造就了那低沉又震撼的长音。 酒德麻衣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稍微挺直了腰板,她一直佩戴在脸上的名为【无所谓】 的面具此刻有了崩塌的趋势:“你问吧。” “是你主动去选择杀的吗?” 这个问题有多简单呢? 只要思考一下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路歷程就行了,这样就能得出一个准確的答案。 酒德麻衣摇了摇头:“不是。” “你有罪。”路明非说,直接了当,一点都不犹豫。 酒德麻衣抿著嘴唇,诱人的红唇被抿出一丝复杂的弧度,她轻轻点著头,並说:“很诚恳、很合理的评价。” “我的话还没说完。” 路明非的话,让酒德麻衣一时抬起了眼眸,她迟疑的望向路明非的眼睛,等待著完整的宣判。 “你有罪,这是不爭的事实,替天行道也好,为民除害也好,但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一你不只杀坏蛋,不少好人也死在了你手里。”路明非凝视著酒德麻衣瞳孔里颤抖的金色,一字一句的说著话,“但是—————“” “但是,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证明了你有罪,可你並没有错。”路明非摇著头,话语沉入了地底,以另一种媒介进入了酒德麻衣的大脑,“你没得选不是吗?你並不是主动去杀了他们的,而是被魔鬼逼著走上了这条路。” “如果世界上真的什么全知全能全善的神,你死后,肯定不会让你去往的天国。 你会进入地狱,受尽折磨,以偿还自己的罪恶,但在你还清那些罪恶之后,你就会被他召入天国。” “酒德麻衣,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偏不倚、坚定不移的走在一条光明正义的道路上, 人总会有没得选的时候一一人类是会走上歧途的。” “你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好人,我这双眼睛看的明白这一点。”路明非指了指自己铅灰色的瞳孔,“你在世界暗面的骯脏工作中,依旧能感受到那抹来自於你灵魂中闪耀的正义,不是吗?偶尔会替天行道杀手小姐,至少你在那个过程中,是快乐的。” “替天行道,並非是你无意识的赎罪行为,而是你灵魂中闪耀的正义,催促著你去这么做。”路明非顿了顿,“在一个以金钱和权力为尊的世界里,想要惩罚那些恶人,你只能拿起武器,潜入黑暗,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或许他们和人类已经在某种意义上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是有一件事情是一样的-那就是死亡。” “生命只有一次,不管是他们的,还是我们的。” 路明非躺下了,他钻进被子翻了个身,背对著酒德麻衣。 被子把他的嗓音紧紧捂住,却又无法完全抑制:“你现有的选了,不是我赐给你,是你自己灵魂中未曾熄灭的正义,替你挣回来的。” “你还活著,是为了赎罪,你犯下的罪恶我一清二楚,但我不觉得你做错了,因为你没得选。” “你是个会升入天国的好人,但你走错了路,只能下地狱。” “不过想开点,我们的世界没有全知全能全善的神,你也不用纠结下地狱还是上天堂。”他嗓音沉看,如同厚厚重叠的阴云,被再次升起的太阳洞开了一个硕大的缺口。 无边无际的阳光再次倾斜,为阴沉肃杀的大地,抹上几缕慈悲的温暖。 第111章 「Im crying.」(二) 第111章 “i'm crying.”(二) “施耐德教授大大大大大事不好啦!” 昨天才和楚子航彻底弄完招生仪式和安排流程的施耐德,正欲沉下心来在这座城市里走走,感受一会儿异国的风土人情,突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陈墨瞳嘰嘰喳喳吵吵的反覆说著这句话。 实在是让他摸不看头脑。 施耐德平静的等待著,等待著电话那头的陈墨瞳平復心情安静下来,他在路边找了一家清净的咖啡厅,点了一杯黑咖,接著便缓步来到咖啡厅在店铺门外的街道上,安置的桌椅。 他静静的坐下,如同一阵不起眼的微风,咖啡被他拿在手中,轻轻摇晃著,杯中冒著的热气小心翼翼的舔著他的鼻尖。 等到陈墨瞳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施耐德一边听著陈墨瞳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一边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明非!那个路明非———”诺诺的声音突然止住了,她忽然转变了话题,“施耐德教授,您在喝咖啡吗?” 施耐德小口抿著杯子里温热的黑咖色液体,肯定道:“是的。” “我都说了是很紧急的大事了您为什么还有心情喝咖啡哇!?” “因为我昨天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施耐德不急不躁,他拿著小勺在咖啡杯里又搅了几圈,继续说道,“来自於我们的校长昂热,他告诉我说,一切有关於路明非的疑惑並不是我的虚无的揣测,而是事实,路明非的確是混血种,並且是被他所关注的混血种。” “他还和我说,一切探查手段没必要继续,在路明非十八岁时,他会加入卡塞尔学院。” 诺诺愣了一下,她紧皱著眉头,总觉得施耐德的这一大段话里反覆透露著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古怪。 她追问:“昂热校长—知道我们在关注路明非?” “很显然,他知道。”施耐德说。 “您將路明非身上的疑点报告给他了?” “並没有。” “那他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昂热的事情了,也许我身边有昂热的眼线,也许路明非的身边有昂热校长安排的特工。”施耐德声音平静,但话锋又一转,“不过依据我的经验来判断,我身边有眼线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大概率是后者,即路明非的身边有昂热的人,並且隨时会和他匯报路明非的情况。” 施耐德顿了顿,抿了一口咖啡,杯中的黑咖色暖热液体已然见了底,他又说:“可是路明非身边的那个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已经对路明非起了疑心呢?陈墨瞳同学你被发现了?” 诺诺原本还沉浸在古怪之中,听了这话,立刻就如同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低迷了不少。 她拿著电话有气无力道:“是的是的,路明非身边有一个—很—额——这就是我要和您说的事情!” “你继续。”施耐德此时也因为陈墨瞳的迟疑和犹豫不决,来了些许兴趣,他立刻就能想到,不是陈墨瞳不想告诉他这件事,否则陈墨瞳就不会给他打电话了,但又出於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陈墨瞳无法將那件事流利的说出口。 诺诺咬紧嘴唇,姣好的容顏被她用力挤出了不少难看的褶皱,她的面部在不自觉的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把潜藏在记忆深处里的、不为人知的、甚至连她都回忆不起来的东西,给重新翻出来。 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她连那天晚上自己究竟是看见了什么人都快忘了,只有那双铅灰色的眸子,以及那辆———车? 她只记得这些。 “施耐德教授”诺诺深深的吐出一口长气,“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可能会有些难以理解,但请你多担待,仔细听。” 顿了顿,诺诺便开始了她的诉说: “是昨天,或者是前天,我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调查路明非这段时间的经歷。”诺诺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那本夹著路明非档案的文件夹上,她不自觉的抚摸著文件夹的砂纸般的纹路,手指带著点颤抖的意味,“根据我侧写出的形象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一路明非是混血种,並且他本人和档案里的那个路明非有著很大的出入。” “这点我们现在都知道了。”施耐德接了一句。 “是的是的,但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当时可不是。”诺诺回应道,她继续说著,“总之,我侧写出的形象让我產生了好奇心,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再加上您当时断言的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於是我就———” “你就去了路明非现在的住所,开始了观察和窥视。”施耐德接过陈墨瞳未说完的话,眼底流露出几分不满,“陈墨瞳同学,在你展开行动之前,没有向我匯报,也没有徵求我的同意.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举动。” 诺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只能顺著施耐德话语的意思点头,並说:“是,我犯了错,对不起。” “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施耐德没有过多计较,因为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诺诺言语里的矛盾之处,“你刚刚说的『昨天或者前天”,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难以理解的关键了!”诺诺大声说著,她另一只空閒著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心里冒著冷汗,“我对於这件事的印象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了,连自己是在哪一天开始的调查都快忘了,我只知道自己做过这种事!” 施耐德藏在铁面下的唇角,很严肃的向下弯曲著,他没有说话,只是回应了一声“嗯”,示意陈墨瞳继续。 诺诺喘了几口粗气,她手指颤抖著,抚摸著文件夹,並说:“我清晰的记得,我是被人发现了,所以才选择了迅速撤退—但在我回到酒店之后,我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 “对!忘了!我为什么会被发现?我被谁发现的?我对那些事情的印象全部模糊的不成样子,直到刚刚,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了路明非的档案,他的纸质档案上有我写过的一段话一—一辆车子开了进来,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我被ta发现了。” “我想,那就是我在遗失所有印象之前,最后所写下的一段话,隨著我看见这句话, 我也想起来了一些模糊的东西。”诺诺说著,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路明非的身边一直跟著一个人,我无法描述ta的性別容貌,也无法描绘ta的能力和特別之处,我只知道,那个傢伙很危险,能让人不自觉的下意识忽略掉ta。” 施耐德的死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惊疑不定:“什么意思?你到底要说什么?” “言灵也好,特异功能也罢,总之,那傢伙的能力很诡异,我只记得一点一一ta能让人忘掉一些东西,或者说下意识忽略掉一些东西。”诺诺说,“听上去很像冥照,但我敢肯定,冥照绝对做不到那种程度!” 说著,诺诺加急了呼吸,那同样也是下意识的举动,一想到那天晚上不,当她对著自己写下的文字侧写出那天晚上自己慌张的模样时,她不由得能感觉到,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是沉沦恐惧和慌乱中的可怜人,没人可以依靠,也无人可以给她依靠。 当时的她,如同走入了一间漆黑无光的密室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陪伴著她,更糟糕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进那间密室,也不知道自已是何时走进的那间密室。 在那个时候,时间、空间,通通失去了意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和躲不过的遗忘。 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的人生永远的缺失了一块,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缺失的是哪一块。 诺诺连那天晚上具体发生过什么都完全想不起来了,她只知道有一辆车或许是车,滑进了別墅的车道,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不记得轮廓,不记得面容,同样也不记得那双眼睛究竟是不是混血种的金色竖瞳,莫大的恐怖陡然从天而降,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如同一双没有眼脸的眼睛,沉默的注视著她,她只能记起那双眸子是灰色的,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注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那抹注视。 真正的恐怖,来自於未知。 人类从已知的一切里获得勇气和力量,人类的恐惧永远在未知里,徘徊向前。 “冷静—冷静。”施耐德的嗓音,如同刺破黑暗的烛火,在她的耳边点亮。 施耐德的平静和沉稳,很好的將诺诺一併感染,让她忍不住去聆听那蕴含哲思和沉静的声音。 “害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人类就是这样一个物种,但冷静才是黑暗里的火光。”施耐德说,“你可以往另一个角度发散思维,校长在路明非身边安排了人,而那个让你忘掉这一切的人,很可能就是昂热校长手下的人,是友军,你没必要如此紧张担忧。” “可是!”诺诺很没有形象的狗搂著身子,她將身体的全部重量完全交给了身下的懒人沙发,整个人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圆,蜷缩在沙发的凹陷里。 她挠著头,秀丽的红色长髮被她挠的乱七八糟,她心底始终盘旋著古怪的疑云。 施耐德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路明非身边有昂热校长安排的人,那么那个让她忘掉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昂热校长的手下,但是—实在是太理想化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又那么友好的事情! 不是诺诺不愿意相信这向著另一边的、稳中向好的那一面,而是她这么些年的人生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遇见这样的事情。 也许是可悲的命,让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如此的好运。 不管施耐德如何说,她都很难去相信,那个人是昂热的人,那个人是【友】。 那些记忆,如同画在海滩边的沙画,海水涨潮,一切便烟消云散,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诺诺缓慢的移动著视线,鼻腔里低沉的哼出去一句平静的“嗯”作为应当,表示自己认可了施耐德的话语。但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了路明非的档案袋,她的注意力,全然停留在自已在遗忘这一切之前,所写下的那段话上。 她可以肯定,在写下那些话的时候,她是恐惧和慌乱的奴隶。 就像是有一把看不见摸不著的刀,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慢慢的抵住了她的咽喉,她为了恐惧和慌乱而失神,又因为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好奇心而失去了勇气。 那是杀意,那是赤裸裸的、不带任何杂念的杀意。 是那份沉重浓厚的杀意,让她如此慌乱恐惧。 畏惧死亡,是人之常情,她从自己所写下的文字里,读出了那个畏惧死亡的自己。 “陈墨瞳同学陈墨瞳同学?” “教授。”诺诺无声无息的做著深呼吸的举动,她压下心底翻涌的波浪,低声回应道。 “听起来,你已经平静下来了。” “是的,谢谢教授的开导。” “分內之事罢了。” 电话的另一头,施耐德的那一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陶瓷擦碰声,或许是咖啡杯和垫子摩擦时,发出的清脆呻吟。 於此同时,施耐德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询问道:“陈墨瞳同学,明年的夏天你就会正式进入卡塞尔学院了,你现在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去芝加哥看看,熟悉一下自己未来四年生活的地方。” 诺诺站起身,掠过了自己打包好的行李,她原本就是有这样的打算的,但现在女人是个善变的动物。 “我可以拒绝吗?”诺诺的手指,轻轻擦拭著窗台上,因內外温差所粘粘的白色薄雾,她的面容在落地窗上倒映著,清晰可见。 “当然,我尊重你的想法。” “谢谢你,教授。”陈墨瞳掛断电话,俯视著这座城市,有金色的火光,在她眼底燃烧。 第112章 「Im crying.」(三) 第112章 “i'm crying.”(三) “我能问你一个小问题吗?” 繁华的步行街,一个带著鸭舌帽的女孩儿,站在了一家店的门口,她的手指轻轻搭在待放迎春的瓣,轻声说著。 店老板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儿,他仔细看了一眼女孩儿垂落在鬢角的红色秀髮,低声回应:“你有什么事吗?” 诺诺吐了吐舌头,又说:“您的孩子是否需要一个——寒假期间的家庭教师呢?” 商家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儿,崭新的白色鸭舌帽被她隨意戴著,露出的下半张脸清秀又美丽,写在她脸上的正是青春的符號,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身上的衣物搭配隨意却又修身,顏色上挑不出什么违和感,而且·都是没见过的牌子。 是个不缺钱、年轻、准备踏入社会的年轻女孩。 店老板顿了顿,迟疑的问道:“你——为什么—” “为什么毛遂自荐吗?”诺诺抿唇微笑,她隨意挑了两束和她眼的朵,“您已经对著那本摆在柜檯上的寒假作业发了好一会儿呆了,而且在我的视角上来看-错题似乎不少,所以我才问的。” “这————” 店老板沉吟著,他捏著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慎重考虑这一点。 孩子的学习问题永远家长心头绕不开的一道坎,但是这种突然走进店里开始毛遂自荐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好形容,甚至是通过观察瞬间就猜到了他意图的人。 或许是眼看著店老板陷入了犹豫,诺诺看了一眼四周,又小声说:“当然,代写寒假作业的服务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成功踩中了店老板的痛点,他立刻下了决定。 他很有礼貌的对著诺诺点点头,並说:“谢谢,但不需要,你去问別人吧。” 被拒绝了,诺诺也不怎么烦闷,她保持著微笑,將那两束自己挑好的点了出来,並交给店老板:“帮我包好,谢谢。” 这条步行街上各种各样的店铺分別排列著,没有什么强制要求店旁必须是盆栽店, 这家店的旁边正是一家书店,只有简短微薄的一墙之隔,所以,红髮少女和店老板的交谈,在店隔壁的书店里,被站在书摊前的少年人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他也不是很需要什么家庭教师。 一来,他没钱。 二来,他的成绩还—路明非小心的翻开了夹在自己掌心的成绩单,嘴角难以抑制的微微抽动几下。 好吧,他很需要一个在假期期间补一补课。 並且,他要找一个价格不高並且能帮他补习基础概念的老师。 说实话,路明非心里是有人选的,一个叫苏晓墙,一个叫酒德麻衣, 不过鑑於酒德麻衣这个人一天到晚见不到影子摸不到衣角,同时被她教说不定还要一直被她嘲讽什么“处男小鬼”“没礼貌的小傢伙”之类的,路明非很好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至於苏晓墙————不提也罢了。 几声轻盈的脚步,突然顿在了路明非身后。 有些许梔子的香气钻进了路明非的鼻孔,他想,那应该是某个洗髮水的牌子,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 “小兄弟!需不需要家庭教师哇!价钱好商量!”红髮少女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著他的那份成绩单,低声说著。 路明非向著侧面挪了一大步,同时將自己的成绩单重新收好,转身对著站在他身后的少女点头示意:“谢谢,但我不需要。” “什么都能教哦!价钱好商量的呀!”少女一个灵活的走位,立刻又站到了路明非的身边,她两眼放光,似乎是找到了目標一般。 路明非心下一阵烦闷,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傢伙的推销目標。 “这位大姐。”路明非把阿姨两个字了回去,打量了几眼眼前少女的衣著,並说,“你一不缺钱二不缺时间,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推销自己呢?我已经明確的拒绝你了。” “一看你就是没吃过社会的苦,工作很难找的!好不容易让我看见一个合理的目標怎么可能隨便放弃!”女孩如柳叶般的秀眉倒竖著,又似乎被柔和的春风抚平,她昂扬著脸,双手叉腰道,“我已经看了你成绩单了,说实话,很差,所以你明显是个需要补习的学生。现在就有这样一个合格又美丽的老师摆在你面前,你难道还要拒绝吗?” 路明非紧了紧绑在双臂上的绷带,脚步又加快了些,快步离去並说道:“谢谢,但不需要。” “別呀別呀別著急著跑哇!”少女顿时追了上去,又伸手指著他绑著绷带的双手,“你这种手臂受伤的状態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这样吧我吃点亏,不仅能补习,还能代写寒假作业!” 这句话,成功让路明非顿住了脚步,他缓慢转过脑袋,看著身边的少女,一个比他大不了一两岁的女孩。 补课什么的,他有自学的毅力和决心,但是一说到寒假作业-他不可能开学的时候拿上一堆空白的作业交回去,儘管他知道老师不一定会认真看,所有学生也不一定会认真写,身为应试教育中的大粪,实在是师生双方都不得不品鑑的一环。 是的,没有那个老师会认真检查所有人的寒假作业,也没有那个学生会认真的写完所有假期作业,但这就像是两方互相妥协的东西,我知道你不看,你也知道我隨便乱写,但是你不能不收,我也不能不写。 一本空白的寒假作业对於老师和学生来说是两方的失败。 而路明非,很显然是写不了那玩意儿了。 “多少钱。” “什么?” “多少钱能帮我写完寒假作业。”路明非问道。 少女竖起来了一根手指。 路明非对著她摇了摇头:“我的寒假作业並不多,你基本可以对著答案抄,一百块有点太贵了。” 女孩的嘴角向下弯了弯,她本来是想说一千块的。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帮人补习写作业。 第113章 「Im crying.」(四) 第113章 “i'm crying.”(四) 诺诺的根本目的,只是找个稍微合理的理由去接近路明非而已,她也不用特別在意什么补习什么作业之类的玩意儿,心情好了能顺便认真教一教。 不过既然要维持人设,那就得维持到底。 她咬了咬牙:“可以,你开价。” “八十。”路明非说。 “行!”诺诺咬牙道,“不过既然你都压价了,那我也说一说我的条件吧,你的寒假作业我会帮你写,但场地得在你家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奇怪,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 眼看著路明非露出了狐疑谨慎的神色,诺诺不经意间抬起手,挠了挠自己鬢角的红色长髮。 这样一个抬手的举动,让她略显鬆快的衣袖垂了下去,露出了那只名贵的女士腕錶。 “剩下的寒假时光我每天都会抽两个小时去你家帮你写作业,通勤费、午餐钱什么的都不用你出,但是你得答应我这件事,让我每天去你家帮你写。” 路明非面色不太好的退了几步:“为什么?” “我可是答应了家里人要出来见见社会的,帮人写作业这么个工作確实有点说不出口”诺诺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烦闷,她咬著自己的下唇瓣,“我和他们说了是出来给別人当老师的,总不能让我天天拿著一本寒假作业写写画画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我家写,其实是要营造出你在给我当家庭教师的假象?” “就是这么简单噠!” “何必呢。”路明非歪著嘴,“你乾脆找个需要补习的傢伙过去自我介绍就完了。” “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哇!我都是在碰运气顺便正好碰见了你。”诺诺也撇了撇嘴,“既写不了寒假作业,又同时还需要补习,这样的傢伙你以为很好找吗?” 路明非眼观鼻鼻观心,不发表意见。但他却迟迟没有答应下来这相对来说极其简单的要求,因为他始终觉得这种事情里里外外的透露出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就是那种一一巧合感。 为什么他正为了这事情发愁於是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傢伙就找上了门?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便宜、好用、还省心省力,这么好一个人选怎么会隨隨便便就找上了他。 “要不这样,作业我免费帮你写。”站在路明非对面的少女,一咬牙心一发狠,“但你要答应我刚刚说出来的要求,就是我每天都得去你那边待一两个小时,每个小时我额外付你五十块!” 路明非目瞪口呆。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什么惊世智慧? “你是真的”路明非扫了一眼女孩左手上佩戴的昂贵腕錶,嘴唇嘿动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这就是富二代的神奇脑迴路吗?有够奇妙的。 “拜託啦拜託啦!帮个忙嘛小弟弟!”少女双手合十,对著他很认真的眨巴起了眼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每天去你那里待上一会儿,你也不用管我,我也不会隨便动你东西,就是我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儿!” “我不明白。”路明非摇著头,“你都能为此让步到这种地步了,隨便找个人都行, 何必是我。” “这不是正好遇见你了嘛”女孩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大大方方的微笑,抬起手肘蹭了蹭路明非的肩膀,“一来你正好是个需要补习的傢伙,我家里的人一查就知道你成绩是什么情况了,二来—看你顺眼。” 路明非授了授他总共和这个不知名女孩的所有谈话,一字一顿的说著:“你是出来为自己的寒假生活找点事情做的,准確的说是你家里人想让你出来的。” 女孩点点头:“是的是的。” “然后你和你家里人说你找到了,是个家庭教师,帮那些学习成绩一般的学生补一补课。” “对的对的。” “但其实你没找到,因为价格问题,或者是这种自来熟让人警惕,所以你现在正好找到了一个各方面符合条件的我,所以说可以帮我写作业,以此来营造出一种你正在给我补课的假象。” “还特別经得起调查哦,毕竟你成绩一般嘛。” “又因为我一直不答应,所以你想乾脆就给我钱,让你来帮我写作业,我只需要每天为你提供一个让你安静待一会儿的场所就行,最好是我家,因为那样经得起推敲。” “你很聪明嘛小弟弟,所以说我的提议—” “但是我拒绝。” 路明非连连摇头,转身离去,並说:“怎么看都有点太扯了,儘管我相信你,我也的確没在你身上看见什么说谎的痕跡,但是抱歉,如果只是拿钱帮我写作业我可以点头成交,但是这种每天要去我家的请求,恕我拒绝。” 诺诺看著路明非离去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直到路明非消失在人海之中,她才拿出纸笔,划掉了最上面一栏。 计划一失败,得换另一种方法接近路明非。 而且,计划一也不太稳妥。 她在书摊前驻足,似乎是在观摩著摆在架子上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小说,但其实她已经沉入思索的海洋。 诺诺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一件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正是这件事,让她背后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冷汗,经由冬日的北风一吹,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发抖。 她忽略了,路明非身边其实还有一个人,那个神秘的傢伙。 可能是昂热的手下,可能是莫名其妙的神秘人,都无所谓,但是那个神秘人一旦出手调查接近了路明非的她,那她所有的谎言顿时都失去了支柱。 “嫌弃家里人念叨的富家女”,其实只要隨便一查就知道,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那时候,她就会陷入一种完完全全的被动局面。 诺诺凝视著在笔记本上写下的各种接近计划,用笔锋划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计划, 因为那些计划都是明面上接触路明非,而接触路明非就绝对绕不开那个神秘的傢伙。 那就只能拿出另一套方案了 第114章 「Im crying.」(五) 第114章 “i'm crying.”(五) 一个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为之迷离,乃至於恐惧的能力,即一直和路明非有关的那个神秘人,ta诡异的“橡皮擦”。 一副栩栩如生的插画,安静的停留在记忆的角落,但是因为有了“橡皮擦”的存在, 它便可以被隨意抹除。 甚至,她都快忘了,其实还有一个“橡皮擦”的存在。 那是幽灵,徘徊在路明非身边,只要幽灵还存在,那么任何明面上的接触,都如同站在聚光灯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那个神秘的傢伙,有著诺诺难以理解並且难以解释的能力,只需要勾勾手指头就能点破她刚刚准备好的“被家里人念叨的烦闷的富家女”的身份-她都不敢想像,如果自己一旦暴露了这个假身份,她要如何面对那个神秘人。 “太———蠢了。”诺诺低声沉吟,这是在骂自己。 笔记本被她重新合上,那些清晰有条例的计划,在这神秘的能力下,几乎完全都不可以实现。 陈墨瞳把笔记本放进隨身的挎包里,步行街的喧囂落在她耳边,显得有些刺耳。 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寒意,在她的脊背上打著转。 前几分钟她还在想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就接近路明非就好了,现在的她只对刚刚自己的愚蠢和大意,流露出些许恨铁不成钢。 都已经暗示过自己无数次了,可到头来还是犯了这么一个巨大的错误。 “今天不適合继续接触了————不,不仅仅是今天。”诺诺昂起脸,冬日里稍显温热的阳光扑在她的双颊,抹上些许红润。 她的目光,被阳光刺痛了一瞬间,又倒向了身旁,一个明亮的、闪著霓虹色彩的告示牌,进入了她的眼帘。 是个网吧。 “无论怎么接触路明非,只要我亲身接触,总会暴露在那个神秘人的目光下,所以绝对不能直接接触。”陈墨瞳目视著闪著霓虹灯光的告示牌,缓步走了进去,“间接接触才是唯一的办法,基本的形象我已经侧写的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冒著风险去接近他。” 网络,新兴的东西,神奇的玩意儿。 这不经意的一警,如同破开了云雾的雷电,儘管她不是没有藉助这个东西去接触过路明非,但那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两码事。 一个是完成任务一般的隨意心態,一个是必须得揪出暗面隱匿者的心態,猫不会对白天夜晚都能见到的人类產生什么很大兴趣,但毛线球—这就很不一样了。 如何在虚擬的电子世界里接触路明非? 但凡是个看过他资料的人,或者是个现实中愿意听他偶尔叨叨几句话的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一某个四字游戏。 诺诺恰好是前者,她甚至都快摸到后者的门槛了。 她开了台机子,很快便登上了一个后台网站,查起了路明非的帐號记录。 “前天早上七点钟上线打了三盘,晚上八点钟上线也打了三盘。”诺诺滑动著滚轮,视线紧紧停留在有些老旧的电脑屏幕上,“昨天呢?昨天也是这样?早上七点多上线,打了几盘就下,晚上————·同样如此。” “那么——” 诺诺有些兴奋的咽了口唾沫,她点开了记录的最新的一页,果不其然,今天的对局记录里有明確记载,开始於早上的七点零四分。 “他过著极其规律的生活,是他本人的下意识追求吗?平静又充满规律的生活,不会发生很多意外”诺诺自语道。 她却从这种推断的结论里感到了些许难以抑制的疑惑,仔细想想,对於现在的路明非来说,就拿她刚刚见过的路明非来说,游戏已经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了。 只是维持平静的生活那么简单吗? 她的注意力踩著香蕉皮,在记忆里的长廊来回滑动,突然停在了一扇名为【第一次搬家】的门前。 诺诺起的秀眉,缓缓的抬起,以一种平稳的方式恢復平静。她的注意力又沿著长廊向深处移动,又停留在名为【第二次搬家】的门口。 她这两次停留,隱隱约约的抓住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仔细想想,路明非这个傢伙所追求的平静生活与其说是平静而有规律的生活, 防止意外发生,倒不如说是在稳定自己的状態。” 诺诺低著头,瞳孔中闪过一丝金色,於烟雾繚绕中瞬间消散。 她此时才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她是知道路明非是混血种这个事实的,但是,她貌似一直没把路明非当成混血种来看。 可能是那些资料,也可能是她心底的骄傲,总之,有关於这一点是被她忽略过的。 一旦把这一点摆在檯面上,有些猜不透的事情瞬间就能解释的通了。 如果一个人是个混血种,首先他是什么呢? 诺诺可以自信的给出答案,首先他是一个神经病,然后才是混血种。 每一个混血种都是神经病,每一个都是。 儘管症状都不太一样,但本质是一样的。 而路明非的症状是诺诺有过记录,她清晰的记得,路明非的症状是思维过於发散以及適应能力贏弱。 为什么第一次搬家要搬到一个布局和自己叔叔家周边大抵相似的环境,因为路明非对於陌生环境的適应能力差,他需要一些熟悉的东西来让自己快速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里, 並且保证自己的情绪不会失控。 诺诺有仔细看过那段时间的所有记录,在路明非刚搬完家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人几乎在自己的生活里剔除了所有的娱乐,除了学习就是练琴,两件都是需要极度专注才能干好的事情,並且练琴这件事是他还没搬走就有的行为,只有少许的空閒,他才会抽出时间登陆一下星际爭霸。 保持一如既往的行为,並且极度专注,再加上环境的相似程度,这能让路明非下意识忽略掉自己所处地方的变化。 但这份由路明非下意识做出来的自我保护般的举动,被某种奇妙的事件给打破了,他在没能適应新环境的前提下,又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仅环境陌生,连生活习惯之类的也要完全改变。 他在这段时间彻底没有再玩过电子游戏,从对局记录上就能看出来。 重新游玩星际爭霸是什么时候?陈墨瞳將对局记录的页面,定格在她初次和路明非接触的那个清晨,那正是路明非搬进了城郊別墅后的第一次登陆游戏。 可是. “为什么从最近这一段时间开始,路明非打游戏的时间如此的有规律,早晨七点打上那么几盘,晚上八点钟又打了几盘,每天都是这样”诺诺的眼中闪过银白色的流光, 网页在不断加载,对局记录被她不断倒回,“可以往的游戏记录来看,这傢伙玩起来就不知道停了!怎么可能这么有规律!” 突然,一道灵光,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又將记录页面,翻到了路明非於第二次搬家后。第一次登陆星际爭霸的记录。 从这时候开始,路明非就保持著早上七点钟起床打几盘,晚上八点钟又打几盘的习惯。 或许,这就和他第一次搬家时,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学习和练琴中,有些异曲同工。 因为这两种看似不同的行为里,其实都透露著同一件事一一保持自己熟悉的日常。 “冷静理性—仔细想想“正好是我接触他的那次,当晚我其实就被那个神秘人发现了也就是说!” 诺诺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一边低声自语,一边快速写著,“那个城郊的別墅·路明非已经不再住在那栋別墅里了,绝对是这样,那栋別墅已经变成了一个引诱我上鉤的鱼饵!” 第115章 「Im crying.」(六) 第115章 “i'm crying.”(六) “怎么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你出去放放风的!”酒德麻衣昂起脸,白皙修长的玉颈呈现在路明非的时限內,“你小子没背著我干坏事吧?比如说偷偷的钻进了黑———“” “黑网吧吗?不可能的!”路明非打断道,他拿起茶几上摆著的牛奶一阵吨吨吨,豪爽的吐了一口长气之后,才解释原因,“我倒是有看见几家,但完全不想进去怎么说呢,那里的网吧老板我也不认识,里面的机器质量也不好说,出了点岔子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黑网吧你还那么挑?” “哈!黑网吧就不允许我挑了?”路明非哼了一声,拉长了脸,“我以前去的那家黑网吧,可是我仔细调研过市场才斟酌出来的,性价比超级高的好吧!可惜.“” 酒德麻衣接上了话:“可惜什么?” “可惜我被搬家了。”路明非无奈望天,酒德麻衣能从他的声线里听出些许遗憾,“自从搬到城郊的別墅里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那家网吧了。” 少年人的奇思妙想有时候是根本让人跟不上的,就像是现在,酒德麻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自己简单的一句玩笑话,绕了几圈突然又变成了她的不是,都是因为她把路明非带走了,所以路明非才去不了已经和他產生奇妙连接的黑网吧。 为了把这个话题给扯断,她果断髮扬了成熟的异国大姐姐风范。 “嗯一一我刚刚其实想说黑洗脚城。”酒德麻衣沉吟道,“看来你也没去,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学坏了我不太好交代。”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理这个时不时就会蹦出来几句黄色废料的女人。 虽然他———就不多说了。 但比起酒德麻衣,路明非可以冷哼一声自信的说自己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小白。 见路明非又摆出来了一副臭屁模样,酒德麻衣也就自顾自的把这个话题给结束掉了, 反正她也是隨口扯了一句,路明非要是回復了她还不知道怎么接。 现在有一个问题让她格外好奇。 所以,她凑近了些,站在路明非面前,缓缓的让开了一个身位。 一直放在她身后的那一筐脏衣服,光明正大的摆在了两人的视线內。 路明非:“你这是—” 酒德麻衣单手捏著下巴:“刚刚扫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摆在你房间里——“” 她又警了一眼被路明非挑出来搭在筐边的贴身衣物:“居然全是黑色四角的吗———” “我已经可以告你性骚扰了你知不知道?” “那种事情无关紧要啦。”酒德麻衣摆摆手,又说,“我只是想问个问题一一这已经是三天的量了吧?你为什么不洗啊?” 说完,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她的视线落在了路明非打著绷带和挡板的手臂上:“哎,忽略了,你现在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路明非的嘴角抽了抽:“也不至於那么不能自理——” “既然不至於那样,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们丟进洗衣机呢?”酒德麻衣反问。 “那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了一一洗衣机在哪儿呢?”路明非理直气壮,“三楼二楼阳台上都没有,卫生间里也没有,我又不是没找过。” 酒德麻衣面色平静,抬手一指,她指著的是卫生间的方向,准確的说,是一楼卫生间的隔壁。 “洗衣机当然在洗衣房里。” 路明非神色一冏:“原来还有这玩意儿— “难以置信你居然从来没进过洗衣房吗?我以为你是懒呢——.”酒德麻衣晃了晃挠脑袋,又突然顿住了动作,“哦一一我明白了,你的活动范围大概就是厕所、臥室、厨房、书房,对吧?” “不然呢?已经很大了吧,能拉能睡能吃能玩,已经完美符合我的生活標准了!”路明非义正辞严。 酒德麻衣著手指一个个数著,並说:“也就是说,二楼的小型健身房、三楼的私人卡拉0k、顶楼阳台上的豪华鞦韆、还有地下室的私人影院,你一个都没去过是吧?” “有这些玩意儿你不早说?!”路明非缩了缩脖子,“还有,万一我弄坏了怎么办?” “门都没上锁,你自己走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为什么要说?”酒德麻衣很无所谓的摆摆手,“再说了,就算你把它们都砸了又有什么要紧的,能每天换不同的跑车开,每天穿的衣服喷的香水都是你说不出来牌子的我,难道会缺这点钱吗?” “我可是个有分寸的男人,男人的事情你少管。”路明非说著,扭头就走,朝著书房前进。 酒德麻衣还没发问,却见路明非又转身回来,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能稍微理一理生活,他提溜著自己放脏衣服的筐,加快脚步走进了酒德麻衣刚刚指著的地方一一洗衣房。 酒德麻衣看看他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洗完衣服了?然后呢?不会是要去书房打游戏吧?又是星际爭霸?” 路明非头也不回的说著:“你这不是挺了解我的吗?” 酒德麻衣咂咂舌,没再多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透路明非这个人了。 过得很简单,活得很简单,整个人就是一个【凑合著过吧还能怎么样】和【不行不行这里怎么能將就】的超级矛盾结合体。 他有没有一些其他的欲望,是否想享受一些除了电子游戏以外的娱乐,他肯定是想的,但他似乎从来都不会表示出来,甚至都不会去这么做。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路明非不適应。 就像是在城郊的別墅里的那段日子,只在他们搬走之前,她才见到路明非第一次说自已想打游戏,那时候的路明非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而不是一个一天到晚除了有意义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的傢伙。 人不能一直做有意义的事情,那样的话,人迟早会被这份“意义”给逼疯的。 或许只有等到路明非彻底熟悉了这里,他才会开始他的“探险”。 酒德麻衣由衷的希望那天不会太远。 第116章 「Im crying.」(七) 第116章 “i'm crying.”(七) 诺诺本来倒是有些烦闷路明非的警惕和神经,因为路明非的这种性格,导致她很难接近,但现在又有些感谢路明非的警惕和神经,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让诺诺察觉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城郊的那栋別墅,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已经变成了天罗地网,而路明非本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也就是说— “感谢你,路明非,如果不是你这种奇怪的性格”诺诺声线低沉,自言自语道,“我想必不会放弃今晚的计划了,那样就会一脚踩进陷阱。” 是的,她原本是有一个计划的。比起路明非来说,她在这一块上有优势,即她位於暗处。 暗处的观察位,儘管有进一步暴露的风险,但总体来说是她的优势区间。 可现在那个优势区间已经没了意义,是对方特意给她留下的“优势”,她若是真信了,后果肯定沾点意外性。 陈墨瞳晃了晃脑袋,双腿併拢收紧,足弓踩在网咖的座椅上,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以一种奇妙的姿势,等待时间的流逝。 或者说,这叫闭目养神? 在电脑显示屏的时间数字,跳动到夜晚八点时,诺诺猛然睁开了眼,她身上的颓废和失意气质顿时消散,以一种全新的、容光焕发的姿態,坐直了身子。 她立刻就登上了星际爭霸,在对战平台里寻找私人房间,准確的说,是在寻找路明非建立的私人房间。 有了目標,再加上路明非臭名远扬,伺服器里大多数人都不想跟他玩,她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待在一个未开始游戏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的路明非。 诺诺挑了挑眉头,想著,如果她想利用星际爭霸来接触路明非,那就绝对不能当路明非的手下败將,再怎么强大的手下败將也终究是手下败將,或许路明非会多嘴说一句“真是精彩的战斗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吧”之类的话,但手下败將就是手下败將,说的再好听,日后让路明非回忆,他估计也只会说一句“哥们你谁”。 得成为胜利者,才有资格让路明非记住她,得打贏路明非,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么问题来了一一为什么伺服器里的大多数人不愿意和路明非玩?或者说路明非为什么在伺服器里臭名远扬? 简单,大伙打不过。 打不过也就算了,关键是,和他对局的时候,总会在失败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这种莫名其妙的低人一等的感觉,没人喜欢。 诺诺虽然坚信自己的游戏技术还不错,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你信与不信而改变,她再努力个几年也不一定打得过路明非,更別说她压根就没那么多时间。 於此,诺诺只能採取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如何用简洁的话语阐述诺诺的非常规手段呢? 她开了。 路明非有没有和掛鉤对局过?答案是有的,而且他还经常能打贏。 星际爭霸这种游戏,有时候开没开,对手比你更清楚。 被控制单位的急速且灵敏的走位,基建速度的轻微不合理,莫名其妙来源的金钱等, 这些玩意儿如果只出现过一两个或者偶尔出现几次,路明非可以当是对方实力很强並且掌握了什么窍门,但一直发生,就属於演都不演了。 而且,处於上帝视角的玩家在操控自己的军团时,有全图视野和没有全图视野,完全会是两种打法,儘管开了的一方会尽力隱藏自己拥有这种全图视野,但路明非只要试探几次大概就能猜到对方有没有。 这种完全不公平的对局应该怎么贏呢?答案是只能取巧,干出来一些对面看不懂但大为震撼的操作,並让这些看上去隨意平常的举动,成为路明非绝杀对方的后手。 愿意演的掛鉤,经常会因为路明非一些莫名其妙的决策而陷入一个抉择,要么暴露自已开了,要么任由事情继续发展,通常它们会选择后者,然后就输了。而演都不演的那种,路明非也打不过。 人家都不演了,那还能怎么样? 但是,儘管知道路明非肯定和外掛对局过,而陈墨瞳依旧有自信,她可以在完全不暴露的情况下,利用这种额外的辅助帮助她战胜路明非。 毕竟她在玩脑子这一块本身也不算是什么弱势群体。 猜对方的想法,这一点她完全能做到,给自己加一个“全图视野”的buff,只是为了让自己在猜完之后多看一眼,好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决策有没有错误。 诺诺现在面对路明非时总会在心底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微风,微风繚绕著拂过她平静的心海,掀起无边无际的浪涛。 是的,或许是因为路明非身边的傢伙,又或许是路明非本人,反正诺诺现在对於路明非,並不能保持平静。 第一印象永远是个.神奇的东西。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诺诺长舒一口气,进入了正式对局。 在游戏画面正式进入地图之后,她还什么都没干,位於她小地图一角的路明非,已经“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诺诺的额角,冒出了一丝冷汗,她呢喃著,“到底是谁开了?这傢伙怎么—” 她看著小地图里各种红点的轻微晃动,很快就將视角切了过去,只见路明非的操作, 有些非人。 最重要的前期,能动员多少单位去做一些合理且有意义的事情,在这类游戏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主题。 要么发育,要么奇袭。 路明非两者都干,他用为数不多的人口把这两件事都发挥到了极致,一边去开矿,一边组织小队开始饶图,两者都被他做到了极致。 一时间,陈墨瞳觉得路明非说不定是开了诺诺也是打过游戏的人,自然知道这种操作有多离谱。 她一边准备著应对措施,滑鼠的光標在地图上四处游走,一边低声呢喃:“这小子——天赋都点到游戏上了是吧?怪不得以前那么—低迷。” 天地良心,“低迷”二字已经是陈墨瞳捏著鼻子味著良心说出来的形容了,换成別人来,说不定嘴里会蹦出什么更有攻击性的词汇,好在她素质高。 “好吧,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诺诺低声说著,扣了扣自己手指甲缝隙里的污垢。 夜还长,第一局不是什么必须要贏下的局,只需要勾起路明非一点兴趣就好。 儘管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路明非已经饶了一个小分队在她家的另一侧,但她还是操纵著人口前往了矿区,这些人口就是送给路明非的战利品,能带回来多少资源全看路明非是想要钓大鱼还是想打击发育速度。 而且,那只是全图视野的她已经知道了路明非的绕后奇袭,位於局內游戏的她是不知道的所以,这些人口是非送不可的。 第一盘打的偏保守就好,诺诺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拉长对局时间,並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给路明非添点堵,以勾起路明非的兴趣,输贏什么的无所谓,打法奇妙些,並且尽力营造出一种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的局面。 比如说,她干了一件和路明非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她也点了一批小分队,在地图上绕了一个大圈,在路明非附近的资源区的视野死角里,等待路明非的农民过来开矿。 后续的时间几乎就都是垃圾时间,她能看出来路明非是有发育一波直接大决战的意图的,其中的博弈没多少,倒是在强行袭击了她的资源区后,绕后的小队也就当成了送给她的礼物,路明非趁著那段时间的空隙在猛猛发育。 毕竟,这种即时战略游戏,说到底也可以当成一场数据的战爭来看,土兵不会恐惧, 不会害怕,不会退缩,也不会飢饿饥渴,把他们当成数据来使唤就行。 在这种情况下,一来不用担心后勤,二来不用担心命令的传达,只有一点因素会影响正面战局一一正面战斗力。 你拿著两米长的大剑去打一个同等水平甚至是低一档次的、拿著匕首的对手,闭著眼晴都知道该怎么玩。 虎式坦克群打马其顿方阵,这要是能输了也真是神人了。 最终,在诺诺的有意控制下,她被路明非“突如其来”的大部队强行压到了边境,正面对决几乎呈现一个完全溃败的局势,只有一个个的高级单位被她派出去支撑战场,拖住路明非前进的脚步,而她的绕后分队已经和开始了偷袭换家。 不过,她很有分寸的在绕后的过程中,“不经意”的暴露了一瞬间自己的部队,在路明非的小地图上。 如果路明非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这暴露的一瞬,那样的话,如果她成功了,也怪不得別人,只能说路明非不努力。 很显然,路明非看见了。 换家失败后,在对局毫无希望的前提下,诺诺很平静的在公屏上打出了两个经典的字母。 “gg。” “gg。”路明非回应道。 lushen,zhennanren!(路神,真男人!):【打的很不错,有几波思路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尤其是那波绕后的换家,我完全没注意过你的兵力居然还有这样的富裕,要不是你在地图上漏了一瞬间视野,这把就是你贏了。】 aredredrose:【的確,我已经尽力在绕后了,但—前期矿区里的农民被你不知道什么就在蹲的小部队给吃了,思路全乱。】 iushen,zhennanren!:【xd!很精彩!要不要再来一盘!】 aredredrose:【我没意见。】 上鉤了“我的爱是红红的玫瑰,於六月初开。我的爱是动听的乐曲,甜美如天籟”诺诺打了个哈欠,扫了一眼自己的帐號名,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著那藏在帐號名里的故事,一则苏格兰情诗。 说实话,她也只是在閒暇时间找点事情做,和路明非对局,要消耗的脑细胞太多太多,这一刻她是深有体会的。 在完全没观看过路明非的打法而头一次和他对局时,诺诺相信,大部分人会直接被路明非打懵,甚至都不一定撑得到最后池决战时刻。 经济的合理利用和良性循环在前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存在,而路明非一边能利用少量人口保持自己的发育,一边用分出去的人口绕后在前期打快攻,这样的傢伙在这个游戏里不称王称霸简直没有天理。 而一旦他的快攻生效,他几乎就可以安心发育了,以他极快且嫻熟的发育速度,肯定是能在对方缓过神来之前又爆出来一波兵去干扰对方,並且將大部队的人口快速拉出来。 更何况大多数人根本就维持不了节奏,前期被路明非打一次快攻以后,玩著玩著自己就崩溃了。 不是什么人都是天生的指挥,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失策后,更多的人只能在失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有路明非这种怪胎才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节奏和打法了。 陈墨瞳看看游戏的加载页面,脑子里的思绪胡乱纷飞,她有想过或许路明非的天赋並非是星际爭霸上,而是在於指挥上,但这个想法几乎是得不到实践,立刻被她放弃掉了。 不过,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人人都像游戏里的士兵那样,在接到命令后立刻行动,没有任何犹豫,也不会害怕和退缩,更不会有什么低落士气。在这个前提下,把他们的指挥换成路明非,而且路明非也不把他们当人看那大概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这时,游戏正式开始。 诺诺沉下心来,低声自语:“上一把用过的战术,这一把他应该不会再用了,当然也有可能继续,毕竟那种游戏刚开始就绕后打资源区的操作很难防备.不过概率不大。” “我得静心,就算是丟了一个资源区也不要紧。”诺诺的目光放在了地图上,盯著对手的红点群,那些红点以一种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运行著,不过她却丝毫不急。 她已经找到战胜路明非的方法了。 第117章 「Im crying.」(八) 第117章 “i'm crying.”(八) 路明非输了。 他其实有点难以相信这件事情,在他以认真的態度对待这局游戏之后,他还是输了。 第二局游戏开始之后,路明非本来是打算放放水的,老老实实的用一种十分平常温和的打法將这点时光慢慢消磨,但和她对局的那个傢伙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在发育了良久之后的最后一波对决里,他有刻意数著对方的人口单位,发现对方的人口数量完全对不上。然后,他就摇出来了一直蹲在地图角落里掛机的猎狗小队往资源区探了探,不探不知道一探嚇一跳,对方几乎把能动用的额外人口完全用於保护资源区,只用了最低限度的兵力和他最后大决战。 从中能看出来两件事。 第一,对方显然是个圣斗土,吃过一次亏以后不会第二次上同样的当,如果他这次仍然用骚扰速攻策略很明显是玩不过人家的。 第二,对方十分了解他的动向,他能在短时间內发育出多少高级单位,兵力的价值大概在多少,对方一清二楚,所以才能卡住一个最极限的底额和他在正面上交锋。 玩的像开了— 儘管路明非已经在尽力操作了,但很可惜,他的手伤终究是一个大问题,到了最后, 几乎完全是手速的比拼,就看谁能更快的將攻击打到对方头上,就看谁能先集火掉对方的基地。 用一个標准的形容词来阐述对方的战术一一熬老头。 很不幸,路明非成了被熬的对象。 在基地彻底爆炸的那一刻,路明非有些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的挑出了对话框,打出“gg”。 aredredrose:【gg,下了,要是我明天还上线的话就继续找你玩。】 ushen,zhennanren!:【...... 路明非一句“再来一盘”已经在喉咙里了,那几个字已经被他输入了聊天框,可对方一句话就完全堵死了这句话的余地。 他算是看明白了,对方不仅是在熬老头,也在熬鹰。 无关於路明非那边的憋屈和懊恼,诺诺此时已经乾脆利落的去前台结帐下机,她说下线就下线,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她把玩著手里的钥匙扣,一圈一圈的转动著,心头涌上来的情绪绝对是平静和简单的开心。 想要了解一个人的真实模样,不只是“看”那么简单。 诺诺明日,自己已经看得够多了。 同时,她也在回想著施耐德当时在酒店里和她閒聊时,说的那一句一一只用眼晴看, 是看不清一个人灵魂的形状的。 电子游戏,一个新兴事物,人们在扮演游戏角色时,下意识做出的抉择,往往代表著他们內心真正的抉择,而在游戏里一个个看似不经意的决定,也恰恰能从中看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脑海中,那个孤独的、习惯了孤独的少年人身影,此刻又凭空多出了一些绚烂的色彩,交织在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上,將阴沉黑灰的眸子勾勒出轮廓。 倒也不那么阴沉,诺诺心想。 诺诺开著全图视野这奇妙的外掛,倒也不真的完全是为了打败路明非,同时,她还有借著这全图视野,来看路明非的一个个看似隨意但又时刻充满著他个人色彩的决策。 不论是在前期用奇思妙想,打乱节奏,部署小队进行绕后速攻,又或者是在正面决战落入下风时,拼尽全力的力挽狂澜,儘管挽失败了,但—诺诺依旧能从这些操作里,读出一些奇妙的东西。 心思细腻的不像话,同时又兼顾著大局观。不是什么人都会像路明非那样,在前方只剩一条名为“失败”的道路时,依旧想著能不能依靠他自己的个人发挥来挽回局面,这从他在正面战场上的大部队进入溃败后,源源不绝的偷家小队就能看出来。 路明非在溃败,路明非在挣扎,但路明非没有投降。 这就足够了,已经足够她为脑海中的幻影,添上几笔浓墨重彩。 “但是—-完全不一样啊。”诺诺顿住脚步,她站在路灯下,凝望著眼前漆黑的街道,感受不到人世间的繁华和烟火。 只有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冷空气,朝看她的面门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诺诺回忆起了档案里的,有关於路明非性格的標註,那一栏被她用红色水笔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格外醒目的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档案上的分析,指出了路明非是个懦弱又毫无行动力的傢伙,面对事情总是会事先就想著失败,並且会想著失败之后该如何应对他人的指责或者鄙夷。 这和她侧写出来的形象,何止是完全相同,根本毫无相似。 有些事情,没有记录在档案上,一定是发生过什么,才让路明非有了改变。 到底是什么事情? 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一个遇到事情只会坐以待毙的傢伙,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还是说,这才是路明非原本的样子,只是生活的变故將他锤链成了那个坐以待毙的人。 诺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答案。 夜已渐渐深邃,低沉的云垂下一缕银灰色的面纱,盖住了残月的面容。 如同一抹看不清晰摸不明白的面纱,就这么掛在名为【真相】的窗户之前,利用折射和模糊,让【真相】蒙上了几缕烟尘。 诺诺觉得,自己大抵是一个站在迷宫深处的傢伙,走出迷宫的希望实在太縹緲,她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留下深入调查是对还是错。 天生就被她刻进身体里的侧写能力,养成了她追求【真实】的性格,以及那股强烈的好奇心,她的人生之路上,几乎没遇见过什么她看不清的谜团,也没遇见过她猜不透的人。 她能在漫步之时,轻轻触摸著老城区的墙壁,精准的说出多少年前,曾有人在这里做过什么。她也能在閒暇时晃动视线,便能轻而易举的猜出过路的行人为何神色匆匆。 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真相】。 路明非是第一个,她没能摸清真面貌的傢伙,她由衷的希望路明非能多坚持一会儿。 第118章 「Im crying.」(九) 第118章 “i'm crying.”(九) 酒德麻衣翻著一本简单的故事书,讲的是一个由虚构的威严皇帝掌控的独特王国,主要人物分別是一个心怀嫉妒的弄臣,一个时刻愤怒的执行官,一个沉迷在悲伤內疚的歌唱者,一个醉心於美好享乐的女人和一个痴心於阴谋恐惧的朝臣。 故事讲的什么並不重要,这本书也只是一本童话故事,它只是在通过各种手法来描写那些陷入极端情绪的人物,並向阅读它的孩子们发出警告一一如果你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终究会和它们一样,变成被情绪操控的怪物。 而酒德麻衣,也只是閒来无事,找一点书看。 她脚下踩著一个木製的浴桶,现在,她正在泡脚。 这种享受的时刻,她肯定是要在一楼客厅里最为舒適柔软的沙发上进行了,与此同时,趁著自己只能待在原地的空隙,她便抄起了身边的一本书,即她手上的这一本童话故事。 哎呀房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酒德麻衣顺著声音的方向竖起了耳朵,或许是泡脚的舒適感一时让她有些忘我,她的耳根有些红润。 她头也不抬的问道:“要睡觉了?” “?嗯,是的。”路明非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的接了一句,心不在焉的说著。 当然,路明非的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明显不是因为酒德麻衣正穿著睡衣坐在客厅里泡脚,这件事情他不放在心上。 他现在格外在意的,是刚刚那个神秘的对手,对方选下一句“明天有空再来玩”就下线了,好友也没加,联繫方式也没留,他满腔失意和不屈无处发泄,只能憋在肚子里。 或许是察觉到了路明非的不对劲,酒德麻衣很快便抬起眸子,看向了他,她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金芒。 酒德麻衣追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路明非昂著脸说:“什么叫我好像不开心?我就是不怎么开心还有,我气饿了, 冰箱里有没有东西吃?” 酒德麻衣又低下头,翻动著纸张,並说:“你不会想打开它的,只会让你失望一一冰箱里有没有吃的?肯定有。不过它们还没变成可以被你吃下去的东西。” “你直接说它们还处於原材料阶段就行了。” “哎呀,多绕两圈,就可以多和你说两句话了,这很重要!” 路明非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头也不抬,视线也不动,专心致志的盯著她手里的童话故事集,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玩意儿。 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吗?哈基麻衣,你这傢伙酒德麻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路明非话音刚落下,酒德麻衣便合上了书本,唇角抿出微微向上的弧度,她笑道:“处男小鬼又落入了什么青春的奇妙幻想中了吗?我的真正意思是一一现在的我能和你多说上那么几句话了。” “即—你已经並不怎么抗拒我了。”酒德麻衣缩了缩肩膀,整个人往沙发內又陷了些,“或许你自己都没能察觉这件事,但你现在已经愿意和我分享一些东西了,情绪,或者是说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这是个好苗头,我们的关係正在一点点变好。” 路明非缓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侧的另一个小一號的沙发上坐下,盯著她的眼睛说:“这是什么好苗头呢?和我关係变好了对你有什么很大的好处吗?” 他能清晰的看见,在他的话音落下后,酒德麻衣对著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今天的他怎么竟是说一些不过脑子的废话。 而他自己也能立刻想到,酒德麻衣和他的关係变好了,的確会有很大的好处,至少如果以后酒德麻衣提出自己想拿回灵魂的要求时,他不会有什么抗拒心理。 虽然,他本来就没什么抗拒心理但人心隔著肚皮,酒德麻衣总会往那种方向去想,人之常情罢了。 “具体好处你就別管了,反正我自有打算。”酒德麻衣眨了眨眼睛,眼珠子转了几圈,轻声说著。 路明非一见她这副模样立刻就明白自己猜对了,不然酒德麻衣干嘛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连耳根都红了。 “总之,和我聊聊天,酒德麻衣。”路明非说著,双手抱著膝盖,缩成了一团,“我心情不好。” 他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球,躲进了沙发的褶皱里,那双眼晴落在了被酒德麻衣合上的书本上,又说:“你刚刚看的是什么书?能和我讲讲吗?” “不是什么很精彩的故事一一”酒德麻衣托著长音,回忆起了书本里的內容,她凝望著天板,柔和昏黄的灯光落在了她的眼脸,將她修长的睫毛映成了水中的月影,水流轻轻颤抖时,月影那银白色的微光也隨之流动。 “是一个很长、很长、很长——-又臭又长的糟糕故事。”酒德麻衣的声音有些縹緲, 似乎是呢喃,又像是低语,静悄悄的落在了路明非的耳边,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路明非想听下去,可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律藏在她的声线之中。 “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有一个人抑制不住他的情绪—” “后来,他变成了一个被极端情绪操控的怪物—— 或许,酒德麻衣这个女人天生就是讲故事的料,如果她没有一生下来就被当成杀手培养,而是如一个普通人那样长大,也没有遇到收走她灵魂的魔鬼或许她会成为一个深夜的电台主持人,负责给那些在深夜里无法安眠的人说一说故事。 路明非就是这么想著的,他听著酒德麻衣近乎低吟的嗓音,往沙发里又缩了一些。 缩在沙发里,这样奇妙的姿势,却是路明非能睡著的姿势。 有一个温暖的。柔软的东西將他全身包裹,身后有了依靠,他在这种舒適又轻鬆的环境下,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夜色漫长,路明非今晚早早的睡看了。 怎么写都感觉不对,发个单章聊一聊 怎么写都感觉不对,发个单章聊一聊 不论坐在键盘上还是躺著床上,那种费尽心思却一直无法抹除的噁心感一直没有消失也许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最近越写越的问题,谁说的清呢。 发个单章请一次假,我整理一下思路先,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第119章 「Im crying.」(十) 第119章 “i'm crying.”(十) “你果然是个奇妙的傢伙不论是睡醒后下意识的警觉动作,还是缩著一团紧紧抱著自己的睡姿。” 清晨,阳光瀰漫在路明非的唇边,有玫瑰般的香气缠绕著他。 在他睁开眼后,酒德麻衣將窗户推开一丝缝隙,有些微冷的寒风渗透进了房间,温暖一时消退,让睡眼的路明非清醒了不少。同时,酒德麻衣的声音伴隨著寒风一起,吹进了他的耳朵。 “那只能说明,我没什么安全感。”路明非撑著自己的面门,昨晚睡得很舒服,所以睡眠时间有些太久了,他好像有些落枕。 他稍稍活动了几下脖子,很快就被那钻心的疼痛折磨的牙咧嘴,並说:“为什么我没安全感呢?相信我,一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係而且关係还算不错的异性在你睡醒后, 她就站在你脸上,是个人都会没安全感尤其是我长得好像还不错,特別適合那些年长女性的胃口的时候。” 酒德麻衣对此只用了一句简单的嘲讽作为回应:“又幻想了?” “隨便吧。”路明非將就著保持一个似歪头又並非歪头的姿势,这样他可以暂时摆脱落枕的疼痛,他又摸了摸肚子並说,“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酒德麻衣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眼珠子向天板:“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 “废话!我昨晚睡觉前就说我自己饿了!”路明非很不赞同的挑著眉头,“你一点也不把你至高无上的老板放在心上,我要狠狠投诉你这种不称职也不负责的工作態度!” “別呀亲!我可是有”酒德麻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连忙摆手否认路明非对自己的指控,可话语还没说完,她突然一愣。 矣,不对..—· 儘管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嚇人,但她干嘛要在意? 思绪流转到这里,酒德麻衣笑意盈盈的弯下腰,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的眼睛,並说:“我倒是好奇,你要去哪里投诉我?”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路明非被这一招绝杀了。 平心而论,他也没给酒德麻衣发工资,也谈不上要去投诉她的不称职。 清晨的打闹到此也该画上句点了,路明非不耐烦的对著酒德麻衣挥了挥手:“好了, 快出去吧,我该起床穿衣服了——等等。” 路明非摸了摸自已藏在被子里的身体,一件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感觉过的美妙触感席捲全身,或许这也是他昨晚睡得格外香甜的原因。 那是一件睡衣,他从未见过的睡衣。 应该是酒德麻衣新买的。 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事情在於,他没有梦游的习惯,也没有那种在无意识间就能瞬间换一身衣服的奇特能力。 他又有些在意的看了看自己睡衣里的內衬,还是他昨天穿的那件羊毛衫,这样才让他鬆了口气。 酒德麻衣站在窗户旁,眺望著远方渐渐升高的太阳,清晨的太阳还不怎么耀眼,扑在脸上的暖意,额外的多了几分清冷的触感。 她慵懒说道:“作为保姆我还是很称职的,没有那种不经小少爷允许就脱他衣服的习惯。” 路明非回应道:“你要是话语里少一点这种既像又不像的攻击性词汇,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关係会变得更好。” “还是算了,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酒德麻衣的眼尾弯出一些弧度,饶有兴致的看了路明非一眼,又別过视线,继续注视著升起的朝阳,“关係变得更好就容易变味。” 她迎著清冷又柔润的阳光,影子被拉的格外细长,落在了路明非的床边,路明非凝视著她的影子。 像是一张黑漆漆的幕布,路明非心想。 他看著影子的轮廓多了几分变化,配合著突然浓郁了些许的芬芳玫瑰香气,他想,大概是酒德麻衣拨弄了几下自己的头髮,將那拼在肩后,几乎要触摸到自己柔软腰肢的长髮,利落的扎了起来。 影子的轮廓突然改变,位於脑袋的地方高高隆起,像是多了一把锋锐的利剑,突然挤进了油画里。 儘管这个比喻很奇怪,但路明非就是这么想的。 酒德麻衣慵懒的披散头髮时,更像是一个居家的、慵懒的普通人,他已经快適应了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女人,如同他適应自己有一个新的住所,新的关係,以及全新的空气,那是遍布在他生活中各个角落里的东西。 而当酒德麻衣將头髮重新扎成高马尾时,那个慵懒的、他可以適应的人,又变成了另一种模样,酒德麻衣还是酒德麻衣,只是在慵懒的柔润之中,增添了几分乾脆利落的美感,和初次见面时那个威严又嫵媚的美人蛇划上了等號。 路明非无法对这两种形象做出一个客观、具体的评判,他也说不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酒德麻衣,更拿捏不好之间的尺度。如果酒德麻衣要让他来阐述一下,这两种形象哪一种更好看,他或许会说一句“爱过”“一般”“不想脱裤子”之类的糟糕话。 言外之意,他也不好分別,这两种截然不同形象的酒德麻衣,哪一种更值得他留念。 或者说,他不知道酒德麻衣这个人是否值得他留念或者在意之类的。 “我们之间的交流还是保留一些略带攻击性的词汇比较好。”酒德麻衣走到路明非身边,弯下腰,她没化妆,但是她容貌中的清丽和魅惑却独具一格的融合在一起,复杂的、 相斥的两种特点,却协和的完成了统一。“当然,我更习惯於用『试探』、『委婉”来形容它们。” 她看著路明非,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是没了它们当媒介要知道我可是个美丽成熟的大姐姐呢,很容易就让小男生动了歪心思。” 沉浸在莫名其妙思绪里的路明非,被这种突然拉近的距离给惊醒。 他抬眼望著酒德麻衣,眸子不露痕跡的颤抖了几下,不过他倒是很有骨气的没有缩进被子里。 大概是和酒德麻衣越发熟络的原因,他心想。 第120章 「Im crying.」(十一) 第120章 “i'm crying.”(十一) 言归正传,路明非对於酒德麻衣话语里的那些若有若无的、似亲非亲的挑逗並不觉得心动,也不会觉得那是真的。 他可以客观的、中肯的认为,酒德麻衣这个女人儘管看上去漂亮的不太真实,虽然的確也漂亮的不太真实,但是她这个人就和她的美丽是一样的,在你以为她是真实的、 是真诚的,就在那个瞬间,你就会落入她的陷阱,成为她芯子舔的猎物,成为了她毒液的奴僕。 她是个一直活在並且长期活在虚假暗影里的美人蛇,当你觉得她毫无保留的对你露出了真实柔软的腰腹时,最好担心一下那看似柔软的部位会不会突然隆起肌肉,然后將你紧紧包围,缠绕著你不肯鬆懈。 然后,信以为真的傢伙们,多半会在她的毒液和肌肉下,死因大概是室息。 因为毒液而室息?还是因为那看似柔软的腰腹而室息?路明非不想深思这个问题,也没太大的兴趣实践。 路明非看著酒德麻衣,那张混合著清纯和魅惑的面孔散发著诱人的香气,但他其实並不是在看著酒德麻衣的脸,而是在看酒德麻衣扎起的利落马尾辫。 他意识到了,慵懒平静的閒暇打趣时光,隨看太阳升起,酒德麻衣重新扎起这个利落的马尾辫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两种形象,两种髮型,两种人,酒德麻衣就是这么矛盾,和她那张满是矛盾美感的面庞一样。 接下来,若还是想让酒德麻衣回到刚才那副披散著长发的慵懒模样,有关於打趣和玩笑话这一块,只能由他来牵头。 或许是昨晚睡了一个好觉的原因,路明非有閒心拉长那段慵懒又不用过度耗费脑力的閒暇时光,也留念那段不用动脑子的短暂时刻。 平静而轻鬆的言语交锋,总好过揣度人心的算计。 “什么叫你毕竟是个容易让小男生动心的成熟大姐姐?你多少沾点自恋成分了。”路明非揪住了酒德麻衣留下的话语尾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第一,我不是什么轻易就能被小头控制的人,第二·或许你太自信了。” 酒德麻衣退开了几步,重新站到窗台。 她主动拉开了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或许是路明非自內而外的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將她缓缓的挤到了边缘。 当然,也可能是她在主动拉开距离,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一点,只是她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下意识的就做出了行动。 酒德麻衣很想去相信自己思索的第一种可能,但她的双腿其实有在诚实的告诉她自己,是第二种可能。 是她想离路明非远一点,那並非是排斥和厌恶,而是一些说不清楚的自卑,所带来的不知名恐惧感。 她有仔细想过那种一些隱秘的问题,比如说她为什么在已经获得了【自由】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待在路明非身边,而不是彻底告別这一切,去过隨心所欲、从未体验过的全新人生。 在理解了路明非灵魂中的善良后,她其实已经找到了答案。 罪大恶极的灵魂,不一定是生来就罪大恶极,路明非说的没错,她的罪恶是事实,但她从心底不应该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如果有的选,她会选择好的、善良的那一边。 是命中注定吧她现在已经相信了人与人之间或许是有引力的存在。 误入歧途的、已被染成了乾涸血色的灵魂一一她的灵魂,被路明非所吸引,在见证过路明非灵魂中闪闪发光的善良之后,她情不自禁的驻足,享受著被阳光灼烧的痛苦。 酒德麻衣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停留,是因为渴望路明非灵魂中那份自內而外的、不掺虚假的善良,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的退后,是因为恐惧那善良之中闪耀的阳光。 她想著,路明非现在还太年轻,不知道承诺的重量,亦不知道罪恶的分量,更不会懂得,像她这样的人,所犯下的恶事、所累积的恶果到底有多沉重。 那闪耀著善意的阳光,是否会被她浸泡在骨林血海中的灵魂而染成漆黑,她不知道。 萤火虫会被光源吸引,她现在就是萤火虫。 可她拿不准,现在吸引她的光源,到底是掛在天上慈悲又宽宏的太阳,还是贏弱的、 不堪一击的烛火,她不敢赌。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死在火焰里的萤火虫,它的户体是否会將光源彻底压灭,还是会让火苗烧的更加旺盛,在她彻底溺死在这份高温之前,没人能知道答案。 所以,在確定路明非的光究竟是哪一种之前,她或许最好·-离远一点。 稚嫩的、掺杂著些许玩笑意味的声音响起时,酒德麻衣不自觉的退后了,她敏锐的意识到了路明非的意图一一將慵懒轻鬆的閒聊延续下去。 可她的嘴唇,又实在是不受控制,轻轻张合:“这可不是什么自恋,是事实噠!” 她勾起唇角,用一根手指沿著自己脸庞的轮廓划了一圈,似乎在描绘自己的面容,並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一一因为我的確长得很好看,这一点我很有自知之明。” 路明非鼓著脸,又砸吧了几声,似乎是在品鑑著酒德麻衣这句看似不要脸实则的確有点不要脸的话。 良久,他才回应道:“你开心就好。” “什么叫我开心就好?”酒德麻衣有些费解的皱了皱眉,不是她在说大话,而是因为【美丽】这一块,她诉说了一个公认的、无人会反驳的事实。 十分可观的说,哪怕是同性倾向的男人和正常取向的女人,都会觉得她美的难以形容,这只是一个她多年来悟出的道理。 当然,有一种人是例外一一奇葩,或许路明非就是那种人·不,路明非就是那种人好吧,她不该和奇葩谈审美,同理不应该和神经病谈论正事。 想到这里,酒德麻衣轻鬆的翻了个白眼,对著路明非摆摆手,瀟洒的推门离去。 第121章 「Im crying.」(完) 第121章 “i'm crying.”(完) 在某个瞬间,你觉得,这一刻是值得你留恋的, 儘管这一刻普通的难以想像,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发生,也没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意外逝世,甚至连小区外面的早餐店里,固定时间来吃早餐的人依旧是那么几位。 但那个瞬间其实是值得你纪念的,那个瞬间美好的很普通,或许多年以后你才能意识到,现在的普通和悠閒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酒德麻衣下意识想到了这些话,她的手指搭在了房间的门把手上,她整个人如同定格的人体模特,雕塑般的美感从她身上流过。 她只要用一点点力气,就能推开房门离开这里,是被路明非的无形气场排斥也好,是她自己不敢接近路明非也罢,通通丟到脑后不用再想,人总会被一些找不到“解”的难题所困扰,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路明非刚刚说的那一句话,在路明非沉默良久后,所吐出的那样的文字,此刻又重新钻进了她大脑的皮层,一遍又一遍的刺激著她的思绪。 无非是在她反覆赘述一个事实之后,路明非所说的那句“你开心就好”,她能听出来这里面沾染了一些无可奈何,但她想过,或许路明非只是像每一天的他那样,简单的、隨口的吐了一个槽而已。 这种话的確很適合跟那些自恋的傢伙们说一说。 但,真的是打趣吗? 如果是打趣,为什么路明非的脸上会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遗憾呢?酒德麻衣,得不出答案。 路明非看了一眼渐渐往自己手边蔓延的阳光,似乎已经能闻到它不久之后便会垂落的香气。 他享受般的抽动了几下鼻子,虽然鼻尖里盘旋的大多数都是酒德麻衣身上或者头髮上所散发的香,但好在他嗅觉灵敏,已经隱隱约约能闻出来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了。 一想到自己的房间里绝大多数痕跡都被那个女人占据,路明非很难不控制自己的脑袋向门的方向偏转,然后他就看见了如同雕塑一般,凝固在门边的酒德麻衣。 似乎是陷入了什么低沉难言的思绪狂潮,如果他们的生活是一部色彩鲜明的动画片, 路明非觉得自己一定能看见围绕著酒德麻衣身边的无数个贴满问號的小气泡。 当然,他们的生活毕竟不是动画片,他也看不见那些满是问號的气泡。 面对这种情况,路明非做了自己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一一直接问。 “喔”怎么你突然就凝固了?”路明非从床上坐了起来,腰板靠著床头,“网络连接无响应?有人剥夺了你的色彩?还是说突然就忘了怎么走路怎么开门?” 他稍微歪了歪嘴,拉长了语调:“酒德麻衣小姐一一不会走路的保姆可不是一个称职的保姆。” 话音落下,没等酒德麻衣做出什么反应,路明非自顾自的翻身下床,踩著拖鞋一路走到酒德麻衣身边,在他靠近酒德麻衣之后,或许是他的错觉也说不准,他好像看见酒德麻衣有一些闪躲的痕跡,紧紧握住门把手的手指重新有了些许血色,那並非是过度用力,而恰好是因为手指的主人送了力气,血色重新填满手指。 路明非的动作丝毫没有停留,他用力將门把向下压,伴隨著木门的哎呀声,清冷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一时让路明非清醒了不少。 他再看向酒德麻衣,女人身上的那些他不好形容的退缩意味,已经完全找不见踪影,宛如一切都只是他胡思乱想时大脑里进发的错觉。 或许事实也正是如此。 路明非没有深思那些东西,反而轻鬆说道:“身为你的老板,我可以得知你今天的行程吗?” 酒德麻衣回过神,看著拥挤而入的清冷空气,感受著它们带来的清醒和凉意,低声回应:“你想知道哪一方面?” “几点出门?” “没有具体要求,反正越早越好。” 酒德麻衣想到了城郊的那栋別墅,她想到了路明非好不容易放下了心防,又想到了那个暗中窥视著路明非的傢伙。 她又用细微到可以演奏空气做成的琴弦的那种声线补充道:“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项由她和薯片妞一起定下来的行动,没有要求也没有任何必要去告知给路明非,但她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一丝轻微痕跡,那一声出自她咽喉的、从她嘴唇里吐出来的“早点回去”,几乎是明牌了一一城郊的那栋別墅出了一些意外状况,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 这也就是为什么,路明非会被转移到这里来。 酒德麻衣並不觉得自已想念城郊的別墅,或许是天性,她生来就不会怀念什么人,什么地方,同理,她也不会因为目標是某个人而手软,更不会因为吃穿用度的条件大幅恶化而怀念以前的富庶生活。 行业里的无数先辈都表示,她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 或许她应该觉得高兴,但她现在只觉得,把城郊別墅旁边的眼线解决掉,比什么都好。 儘管让路明非回去,回到那栋別墅里,回到那个他好不容易適应了,却又在適应后的第二天,不得不离开的地方。 “所以,这次的搬家是因为城郊的那栋別墅出了问题?”路明非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不会是因为你水电费没交齐全,现在被物业追杀吧?” 这一句无厘头的话成功让酒德麻衣从那些流水般的哀思里抽离了思绪,她很不客气的拍了拍路明非的脑袋,並说:“瞧不起谁呢?那栋別墅都是———我全款拿下的好吧!” “真的是你全款拿下的吗——” “那肯定!你觉得干我这行的人工资会少吗?钱少了大多数人直接金盆洗手找有钱人给他们当保安去了!” “既然不是物业的问题,那为什么要搬出来?”路明非又问道。 “那当然是因为”酒德麻衣抬起眸子,无可奈何的看向了路明非的眼晴,那双铅灰色的眸子里,有一点晶莹透亮的东西正在酝酿著,这惊人的异象被酒德麻衣立刻捕捉到了。 不用经过太多思考,她从那双乾净如湖泊的眼底里,看见了她身后的窗外,正在升起的太阳。 太阳泄露出一角,藏在了路明非的眼眸中。 即使是眼底钻进了太阳,路明非也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直勾勾的盯著酒德麻衣,等待著她的具体回復。 酒德麻衣突然就明白了,那句说她水电费没交齐被物业追杀,只不过是路明非下意识利用的一句烂话,真正的目的藏在这里一一在小小的激將之后,用无所谓和打趣作为面具,引诱她说出搬走的真正原因。 这原因其实告诉他也无所谓,酒德麻衣是真的这样想著的。 当路明非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之后,他便避无可避的註定要和那些危险的东西靠在一起。 每一个混血种都是如此,每一个接触过暗面世界的人都是如此,路明非也不会是什么特殊的例外。 但·趁著夜色浓厚而突然搬家的举动,本就是酒德麻衣为了瞒著路明非真正原因, 才做出的举动。 要她顺口把那埋在她心底的真相脱口而出,实在是有些违背她的初心。 就算是告诉了路明非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路明非会突然发疯突然发狂吗?会责怪她把那些原本不该属於路明非人生的灾难带到他头上吗? 路明非不会的,酒德麻衣深刻的相信这一点。 但她实在是不想这么做。 望著那略显阴柔清秀的、说话时会微微下弯而露出温柔意向的眼尾,那是她从未在別人身上获取过的情绪一一如水一般的包容。 不管是谁,在面对这个人所流露的真心时,都很难下定心思去和他说一些残酷的话。 只要和他说话的人,还能称之为“人”的话,都很难下定决心。 在和路明非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以后,她很是费解,为什么路明非会在以往的那些时光里被人那样对待,哪怕是她这样的人,一个游走於世界暗面的冷血动物,在面对路明非时,也会下意识的调节好自己散发的体温,不至於让他陷入封闭的深渊。 一个在为自己的人生而做决定时,都会下意识考虑那些无关人员的傢伙,为什么会陷入封闭呢?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参差不齐吧,活在阳光下的人不会在意这样的傢伙,她这种刀尖舔血藏匿夜幕中的傢伙才格外渴望这份难言的、纯粹的善意。 为了保护这样纯真的人,或者说,在残酷又沉默的现实为他的纯粹染上顏色之前,酒德麻衣想为他多做一些事情。 哪怕只是建立一个不算牢固的虚假屏障,但那至少也是屏障,如果註定会有狂风暴雨来袭,她编织的屏障也能阻挡上那么半分钟、几秒钟, “当然是因为———”说著,酒德麻衣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了不少,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严肃,路明非从没在她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哪怕是认为已经深度了解酒德麻衣的路明非,此刻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他注视著酒德麻衣因严肃而向下撇著的唇角,追问道:“因为什么?” “我在衣柜底下发现了蟑螂。”酒德麻衣说。 路明非:“.— “蟑螂这种东西,可不会让你轻而易举的就发现了—”酒德麻衣面露沉思,严肃和认真在她脸上融合交织,编织成刻不容缓,“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就证明你的家已经是蟑螂的老巢了,这句话你不会不懂吧?” 路明非很难说现在他的具体心情如何,他只能跟著连连点头:“是是是,確实是这样的,没错。” 本来他还顺势跟著酒德麻衣一起严肃起来的,现在好了,他连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知道了。 酒德麻衣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路明非,你也不想睡觉的时候,感受到某个手脚很多的东西在你脸上爬来爬去吧?甚至在你突然有了一定幅度的动作时,它还会受惊害怕並钻进你的鼻孔、耳朵、甚至是张开的嘴巴里!” 路明非仔细研究了一下隨著酒德麻衣话语而一起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画面,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儘管他本身不是一个特別怕虫子的人,但一想到那种画面他觉得自己还是怕一怕虫子比较好。 “不过你放心。”酒德麻衣的神色一转轻鬆,“我已经请了专人排查,他们的除蟑工作做得非常棒说实话,如果他们的工作做的並不好,我甚至会有把整栋房子推倒重建的想法蟑螂真是太可怕了对吧?”“ “超级可怕。”路明非郑重的点头。 虽然知道酒德麻衣话里话外都有嚇唬他的意思,但路明非也已经很好的收敛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过多追问。 有好奇心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过於强烈的好奇心甚至会变成引导人积极向上的好事情而不受控制的好奇心则是一个糟糕的灾难,路明非已经在“楚子航的网球包里到底有什么”这件事情中吃到过教训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会强制收敛起自己的好奇心。 知道的太多,有时候確实不是一件好事一想到自己是如何领悟到的这句话,路明非很难不联想到那个雨夜里,等候在道路尽头的、骑著八足骏马的傻逼,於是他深沉的吐出一口气。 不过路明非毕竟是个—奇葩,对於情绪,他进的快,出的更快。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又看了一眼酒德麻衣,並说:“我感觉我的手臂好些了。” 酒德麻衣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抬起手在自己的头顶比了一个问號的手势。 “所以,进厨房。”路明非指了指楼下的厨房,“我来做早饭,你来打下手你做的鸡蛋三明治真是难吃极了!” 第122章 梦中幻梦(一) 第122章 梦中幻梦(一) 当太阳沉寂,无边无际的漆黑,吞没这片刻满了时光痕跡的土地时,陈墨瞳便以手指轻轻触碰著彻底沦落的黑暗,她明白,接下来的时间,是独属於她的时间。 水泥墙壁上並没有刷上什么多彩的漆,在它建成的年代,人们通常会给它刷上白色, 用於保护或者美化,隨著岁月的流淌,那些甚至有些闪亮的纯白,此刻也堆满了暗黄的污痕,在没有路灯闪烁的夜里,它已经和浓郁的漆黑融为了一体。 又一次回到了这里,路明非第一次搬家时选定的地方,看样子是一片温馨的老城区, 但其实不然。 前几天她第一次来这里时,过分关注路明非选址时的意图,即“挑选一个和以前环境大差不差的地方”,从而使她忽略了这片老城区,在某些时刻和这座城市显得格格不入。 住在这里的,除了老人,就只有漂泊的异乡人,邻里之间没多少善意,甚至都互相完全不认识、或者没见过,哪怕是认识了其实也没意义,今天认识了住在对门的某某某,明天某某某就搬走了。 诺诺再次陷入思绪的迷离之中,她现在才明白,路明非当时会选在这里,其实是无可奈何。 那时候,经济原因是路明非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因素,正是因为这里偏僻又老旧,路明非才租得起。路明非只是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內,尽力给自己一个最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 这又格外验证了她当时的推断一一路明非是个缺钱的傢伙。 可就是这样一个缺钱的傢伙,在一个特殊的阶段·-並不缺钱。 诺诺在自己隨身携带的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沓纸张,有些事情儘管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不代表她查不到。 这些都是路明非的帐单。 有关於路明非到底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走的,具体时间她已经问过房东了,而路明非恰恰是那个时候被某些势力接触, 但是,在这之前·路明非的消费记录里多了些诺诺不好去猜测的东西。 证据太少,信息太少,她也不能凭藉著纯粹的推理来確定某些事情,如果她真能做到,那她也就不是什么在侧写方面有强大天赋的混血种了,直接转行当神棍,比什么都有用。 诺诺熟练的爬上了连接路明非以前租住房间的那棵树,稍微晃荡了几下,她便纵身跃入了阳台。 熟练的撬开了阳台的门,她再次来到了那个让她確定了路明非就是混血种的臥室。 面对看黑棕色的床垫,诺诺似乎还能看见在某个夜晚,这里铺看一床不算厚的被子, 灰色的床单在没开灯的臥室里,和夜色融为一个整体。床上侧躺著一个人,他背靠著墙壁,將被子裹满全身。 然后— 诺诺缓缓的躺了上去,背靠著墙壁,假装自己没盖好被子一一儘管这里连床单都没有更別谈被毛毯,她用手隨意拨弄了几下空气,似乎有温暖的被,在她手臂拨弄中裹满了她的全身。 她以一种十分-幼稚的方式侧躺著,背靠著墙壁,压在床单上的那只手紧紧握拳似乎是抓住了被的一角,搭在了自己的胸膛。而另一只手,则有些茫然无措。 另一只手的手肘,在她茫然无措时,不经意间磕碰到了紧贴后背的墙壁,冰冷又坚硬的墙壁一时戳动了她关节后的神经,稀里糊涂的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她感觉自己身上正在过电。 这让诺诺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但是,紧接著她便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她能模仿出路明非在夜晚时隨意裹著被子的形象,但那种动作以一只手就能完成,所以另一只手到底是以什么姿態什么模样放在了什么位置,她对此茫然。 但当她的手臂不小心碰到墙壁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突如其来的思绪,钻进了她的大脑。 她缓缓的,將那只手臂伸直,手掌和墙壁完美贴合。 做到了这一步,她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 “伸直手臂手掌贴合”诺诺皱著眉头,低沉的碎碎念,在夜幕下仿佛呈现出了具体的形状,在她的脑海里跃动著。 她能感觉到,一个和目前的她完全重合幻影,正和她做著同样的动作,不过却还是差了些东西,从而导致她无法去描绘出那个人的面容,那个人的神情。 忽然,如有灵光在思绪里闪动,诺诺低声2道:“喷—忘了臂展,他比我高一点, 手臂比我长—所以.” 诺诺向下方稍微动了几厘米,或许是几毫米,她的食指的指尖在她身体移动的一瞬间,摸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凹痕。 她用指尖在凹痕里捣鼓了几下,只有粉末般的尘土沾满了她的指尖。 诺诺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一一这个凹痕並不是因为时光流逝,从而在墙壁上出现的东西。 能被她隨意的就拨弄出石灰尘土,只能证明一件事情,这个凹痕出现的时间正是在最近。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这是路明非以她现在这种姿势,缓慢的、轻柔的、一次又一次反覆的,轻轻抠出来的。 诺诺脑海里的人影突然凝聚成了一道她可以看清的虚妄身影,和她完美重合在一起, 只是比例上稍微大了一丟丟,不过无伤大雅。 她保持著这个姿势,缓缓睁大了眼睛,注视著窗外的缺憾月亮,如果换个时间点,天气稍微差一些,夜晚会更黑,透过窗户其实並不能看见月亮,而是会看见—自己的倒影。 诺诺的瞳孔,在一瞬间撕裂又重新聚合,挣拧的竖直痕跡在她的眼底暴露,融合成一条长长的、如野兽般的金色竖瞳。她看著窗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本就模糊不清,此刻已经如雪一般消融,又如湖泊里划过的水流一般柔润聚合,扭曲成一个稍显清秀稚气,却又平静的骇人的面容。 她已经在玻璃里描绘出了路明非的脸。 第123章 梦中幻梦(二) 第123章 梦中幻梦(二) 那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夜色消融在了没有开灯的臥室里,诺诺躺在一张没有床单也没有被的床上,凝视著窗台的玻璃,她描绘出了那张存留在过去的某个深夜的倒影,路明非的倒影。 瑰丽的金色竖瞳,在夜色下闪著如烛火一般的耀眼光线,她紧紧的盯著窗台,仔细观摩著倒影的神情。 诺诺在那张清秀稚嫩的面容上找不到多余的答案,只有平静、泪水,以及沉默的思绪同时,她也无法在那双铅灰色的瞳孔里,找到半点亮色,莹莹柔软的月光没能走进倒影的双瞳,又或许那个曾经以她现在姿势躺在这里的人,只会在月光渗透不进来的夜晚, 以这种姿態去面对玻璃里的自己。 他不会让银白的月华进入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样的话,他会在玻璃里看见自己的表情。 人人都有过那种经歷,喜欢幻想未来,在夜深人静时於心底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如何如何。 发誓的人很多,真正做到的人很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几乎没几个人会为夜深时的决定而做出行动。 原因有很多,或许是第二天仍然要面对一成不变也找不到改变节点的生活,又或许是醒来以后才发现昨晚做的决定实在有点可笑,从而將其拋在脑后。 但诺诺觉得,路明非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中所做下的决定,恰恰就说明了一件事情,他是在认真思索並格外冷静的做出了决定,儘管那个决定会让他不好受,也可能会让他身边的人也不好受。 他不让月光走进自己的眼睛,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的脸,同样,他也不会看见自己眼底的悲哀。 当他看不见悲哀时,那他就不会去选择后悔。 那应该是个很艰难的决定,诺诺心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又重重的吐出,本来她打算用一些不著调的废话小声吐槽的,可当她从倒影的眼眸里分析出某种东西之后,那些不著调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沉浸在那份残存在此地的情绪之中。在她没来之前,在某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路明非裹著被子,手指反覆的抠著身后的墙壁,平静的睁著眼睛,凝视著窗台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有同理心,儘管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互相理解和感同身受,但多少都能感知到那种蔓延在全身上下的同步感。 正是因为同理心,於是人和人发展出了拥抱和互相依靠,支撑著彼此度过漫长难熬的寒夜。 每个混血种,或多或少的都沉浸在血之哀之中,即龙血带来的优越感,以及龙血带来的孤独感,两种感知混合在了一起,构造成了一道看不见摸不著的墙壁,横亘在混血种和纯种人类之间。 他们都有过一段夜深人静时拥抱自己的经歷,诺诺並不是什么例外。 所以,儘管无法感同身受,但诺诺是能明白那种被黑暗包裹,却又不肯承认自己被黑暗包裹的那种感觉的。再加上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一一描绘出一个人的曾经。 侧写是天赋,同时也是诅咒,任何事情不可能只有好处,在得到某种东西时,也总会失去某种东西。 诺诺的確可以凭藉著侧写追根溯源,找寻曾经的点点滴滴,但同时,她也会因为过度沉浸在侧写的世界里,从而和过往里的某个人交织缠绕。 那人並不知道她在未来的到来,但她却能闻到那人在过去时心底的气味。 不著调的话,诺诺现在是说不出口了,但在漆黑的夜里,在这种美妙到令她沉迷又令她恐惧的侧写中,她仍然需要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来保证自己的清醒。 可以投入,但不要注入,这是诺诺对自己的告诫。 “真是——像个被拿去擦屁股的—算了。”诺诺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低声呢喃道,“他心底有一种模糊的情绪在蔓延,我能感觉到—我能闻到那股带著酸辣苦咸的古怪海盐。” “那种气味很明显,就是悔恨和愤怒交织时共同构建的气味。” “可是愤怒的原因,我或许能猜到,应该是他对於那个拒绝他融入的家庭的愤怒,但是悔恨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诺诺缓缓抬起眸子,再次看向了玻璃里的倒影,她从男孩的脸上找不到悔恨的意味也看不清他眼底闪烁的思绪。 “他觉得自己伤害了那个他无法融入的家庭吗?所以才会悔恨?或许是这样——”诺诺放在胸前的手,缓缓抬起伸直,好像是想轻轻的点在幻影的眉心,好触碰他大脑里一闪而过的思绪。 “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所以才会流露出悔恨吗?” “可是” 可是,为什么要对一个他尝试过无数次也失败过无数次,一个他註定无法融入的家庭,从而表达悔恨意味呢? 是那个家庭在拒绝他的融入,不是他不肯融入。献出热情和善意得到的却是冷漠和拒绝,那已经抽身离开的他,为什么要流露出这种情绪? 他在离开前,做了什么吗? 诺诺起眉,大脑將那些见过的、记下的东西,相互勾连在一起。有路明非叔叔家中的各种家具,又有路明非叔叔对於路明非离开这件事所藏在心底的歉意和內疚,有路明非叔叔家中那些以前摆放过家具的痕跡。 她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曾经被她一直所疑虑的路明非叔叔家中的各种东西和路明非叔叔的收入比起来完全不合適,比如说路明非的一段时间內不合理的、突然上涨的消费。 而路明非能將搬家地址选在了这里,恰恰就说明了一件事一一路明非缺钱。 但为什么仅仅在搬家过后一个月左右,路明非就不缺钱了?以路明非当时打的那种零工的工钱,只能支撑著他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完全不够消费升级。 很显然,这中间还有她没能查到、猜到的事情。 第124章 梦中幻梦(三) 第124章 梦中幻梦(三) 路明非从他叔叔家里,拿到了一笔钱財,这笔钱財数额不会小,不然他叔叔家里不至於变卖部分家用物品来缓解突然骤降的可支配额度,缩减开销也是要有一个过程的。 这是诺诺在思索之后得到的答案。 再回到那个问题上来,路明非叔叔家里,所用的钱財,和他们的收入完全不匹配。 可他们好像的心安理得,能隨意的购置高档用品摆在家中,供客人看,並且是光明正大的看。 那么这笔钱首先就不能是贪污之类的黑钱,儘管这世界上有不少傻逼喜欢把自己的黑钱的光明正大一点也不怕別人探查,也不知道是真的愚蠢至极还是根本就有恃无恐,但根据诺诺近距离接触后的结论来看,路明非的叔叔不是那种傻逼。 那多出来的、不合理的那笔钱,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诺诺沉思著,些许柔软的月光,渐渐攀附在她的手掌,它们向诺诺的手臂处渐渐延伸。她以冷静的思绪回应月光的温柔,直到那个不规则圆形的星球,在她的眼帘里呈现一角。 银白色的辉光,如同一段绸带,在她眼角晃动, 又似乎是灵光,给予了她已经进入死胡同的思绪一道新的缺口。 她顺著那道新生的口子,缓步前行。 “路明非是被寄样在他叔叔家的—”诺诺的呢喃,更贴近於梦,她躺在这张没有被子也没有床单的床上,冬日深夜的冰冷將她包裹,但她却多了些困意,“既然是寄养,那么就应该有——” 抚养费。 诺诺心底凝聚出清晰明了的答案。 她不是没尝试过调查路明非的亲生父母,只是她完全查不到,连她都查不到的无非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人没了信息来源完全断了,另一种是有人不想让她查到,在结合路明非是混血种之后,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认定为第二种结果。 路明非的父母,一对神秘的夫妻,那笔钱多半是路明非的抚养费了,由他们匯给路明非的叔叔。 但是,路明非的叔叔一家,大概没將抚养费在他身上。 既然是完全无人监督的抚养费,那么被寄养的家庭吞掉一部分也情有可原,但哪怕吞掉了一部分,按理来说也会將那笔钱在路明非身上才对。 可路明非的那副样子...诺诺不好说她心下不是没涌出过“那笔抚养费完全不够”的这种想法,但这种想法根本站不住脚如果抚养费的数额並不多,那么以路明非叔叔的工资来看,如何解释那些高档的、华而不实的摆件和家具呢? 总不能真是贪污贪出来吧?她对路明非叔叔是有一个粗略的判断的,这种人有性格上的缺点,但不是什么傻逼,而且——在诺诺看来,路明非叔叔没有贪污的能力是一方面, 他的职位没有足够油水可以给他捞又是一方面。 所以,结论已经出来了。 路明非用了一些手段,让他叔叔把那笔钱还给了他,可能是决裂,可能是威逼,他对於自己要做的那些事情甚至是已经做过的事情,表现出了后悔之类的情绪,但他並没有收手,也不会收手。 这就是为什么路明非不会看著倒影的眼睛,他不想看见自己露出那副表情, 残忍吗?冷酷吗?或许吧,陈墨瞳不想去评价路明非的行为举动,那是路明非在以前就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事情,和现在正躺在床上的、追溯根源的她,並没有关係。 而且站在纯粹的外人视角上来看,路明非做的很对,既然那个冷漠的家庭看属於他的钱却干著以冷漠待他的事情,甚至连一点点情绪关怀都不想给他,他能选择这种举动, 十分合理,且完全站得住脚跟。 但是外人毕竟是外人,人和人之间的情谊是世界上最美妙也最无解的难题,有些事情就是说起来容易想起来也容易,可一旦落实了,那就很难。 打个比方,只要在高三的一年时光里,坚持每天认真学习,每天为总成绩提一分,那么高考之后就能以格外优异的成绩进入一所超级高校。 谁都知道这种事情基本做不到。 於公於私,诺诺都不会去点评路明非已经做过的一切,她只是有些情不自禁。侧写既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她余生背负的诅咒,她会不断的利用侧写这项能力,介入某个人的过去,也会因为她介入了某个人的过去,从而和那个时刻的那个人產生共情。 她沉溺在路明非心底翻涌的海浪之中,泛起黑色条纹的波涛將她反覆捶打。她其实並不能完全復刻出路明非在那段时间做过的一切,也不知道路明非具体都做了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路明非当时的心情。 並非什么好心情。 “真正的蜕变就是这时候开始的。”诺诺轻声低吟,她深知,路明非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和档案里记载刻画的他,完全不同。 “接下来”诺诺的嗓音突然顿住,她从那段侧写出的过往里退了出去,什么虚无的月影,泛著昏沉光线的玻璃,某个人如她这般姿势躺在床上,她大脑里所构建的一切, 猛然坍塌成废墟。 儘管,她原本就是想抽身离去,这里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继续侧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反而会让她在路明非的过往里越陷越深,但现在的中断,並非是她主动抽离, 而是一些意外的因素。 诺诺缓缓坐起身,靠著床头,枫叶顏色的长髮有些杂乱,从额前垂落,蒙住了她半张脸。 她的手臂缓慢抬起,搭在自己泛著波涛的胸膛,感受著心臟的律动,那是一抹难以形容的感觉,过度沉溺在侧写之中,她会和过往的那个人达成同步,对事情的感知同样如此。她抚摸著胸口,钻心又难缠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她又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脸上多了几分惊讶。 第125章 梦中幻梦(四) 第125章 梦中幻梦(四) 窗外的月色滴滴答答,徘徊著想要进来,却只能透过一扇落著灰尘的窗,挤进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辫子。 渗透进来的银白色月华,稀疏的落在陈墨瞳的手背,她的长髮从额前落下,为月光增添了几缕不真实的触感。 她的另一只手,依旧搭在自己的胸口,那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她沉溺於路明非的过往时,情不自禁的共情,甚至不好说是那时路明非的感受,还是她感受过路明非的思绪后,自己涌出的感受。 侧写很厉害,也很奇特,诺诺享受著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又沉溺在侧写为她带来的旋涡。 名为情绪的旋涡。 一切都是杂乱的,纠缠在一起的,就像是两根弯曲的丝线,相互交织在一起后,分不出谁是谁。 到底是她在疼,还是那时候的路明非在疼呢?她不知道或许是成长环境的原因,她多少是能理解路明非的感受,所以才会格外的分不清,这份出自於自己胸口的绞痛感,来自於谁。 她只知道,自己或多或少的,在被路明非吸引著。 人和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引力,看不见它,摸不著它,但它確实存在。 认识她的人里没有几个能理解那种感受,被冷漠虚偽的家庭包围,每一分每一秒所触碰到的东西都是名为“虚假”的情绪。兄弟姊妹们聚在一起,高高欢呼著,但他们只是为了討好那个奇怪、诡异的“爸爸”,他们有著常人羡慕的俊美容顏,但灵魂里渗透出来的气味儘是些恶臭。 而在这里,这个无人陪伴的夜里,在这个只有些许灰尘气息残留的出租房里,诺诺闻到了另一种气味。 那是她不曾闻到过,也没想过自己会闻到的气味一一名为【同类】的气味。 她想著,如果是路明非也有这种奇妙的侧写能力,如果他来侧写自己的过去,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她现在能理解路明非的心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路明非是一样的。 正是这种她说不清的相似之处,所以她才能感受到那股引力,从路明非身上散发出来的引力。 儘管,路明非还不认识她。 诺诺翻身下床,走到客厅,在客厅里唯一一个小沙发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她没有再去描绘存留在这里的痕跡,路明非在这里生活过,或许以和她同样的姿势在这沙发上休息过,但她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不想聚精会神的去描绘一个幻影。 如枫叶般火红的长髮,略显杂乱,披在她肩后,阳台的玻璃门透不进月光,或许是被那棵高大的老树阻挡了,也可能是角度不好,黑暗浓郁的不像话,挤满了每一个角落。 它们在墙壁上舞蹈,又停留在她身侧,呢喃著,纠缠著,一点点將她吞没。 像是某种毒液,从指尖开始,向全身蔓延,那种疲惫和揪心的质感由外而內,又由內向外。 她记不清自己坐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在模模糊糊的间隙里,短暂的清醒了一阵子,觉得这样坐著实在有些太冷了,她重新回到了臥室,原本打算坐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接著再离开的打算,被她忘得一乾二净。 诺诺再次醒来时,天边已有了朦朦朧朧的光亮,她猛然睁开双眼,又错的摸了摸自已浑身上下。 她这才理清了自己现在的状况一一她正缩在床上,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她靠著墙角缩成一团,就这么睡了一晚。 在清醒的瞬间,她恍惚的意识到,自己大抵没有退出过侧写的状態,恰恰相反,她不只是在大脑里构建出了那个虚幻的身影,即路明非的过去。 她甚至已经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完全演绎了那些被自己看到的,印在大脑里却没有被她深度注意的那些过往,只有现在的她,才算得上是她自己。 昨晚,从她描绘出那个孤独的身影开始,她就完全沉浸在了思绪的洪流之中。 不管是捂住胸口坐起,还是去客厅的沙发上坐著,又或者是模模糊糊的回到了床上, 缩成一团睡著那些都是路明非曾经在这里留下过的痕跡。 而当她推断出那些可能性极大的猜测之后,这场“侧写”便失控了,只是因为她在某一个瞬间,达成了人类几乎无法完成的壮举一一和他人感同身受。 她是有著想过退出侧写状態的想法的,但显然,她误判了自己的状况,不自觉的沉溺了进去。 当她过分专注於那份吸引著她深入的特质时,她所依仗的“侧写”便失控了。 这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她也说不准到底是好是坏。 现在,又有一个问题停留在了诺诺的心头。 现在的她所做出的的一切,下意识的习惯也好,甦醒后错聘的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也好,到底是“她”在做这件事,还是“路明非”曾经做过这种事。 诺诺无法確认。 自从她意识到了侧写失控了以后,她便无法確认,自己现在所做出的一切,究竟是自已主观上做的事情,还是路明非的幻影在影响她。 那个由她构建的、停留在她脑海里的幻影-已经融成了某种液体,顺著她浑身上下的毛孔,渗了进去,就像是深夜里某个带著天使面具的魔鬼,停留在臥室外敲门,用柔和的嗓音轻声说著让它进来,而臥室里的人听从了魔鬼的话,任由它钻了进来。 当所有的思考都找不到出路,所有的思绪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一一现在的她到底是“她”还是“路明非”时,只有一个办法能挽救她。 逃跑。 陈墨瞳用力的深呼吸了几次,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隨身笔记本,又用红色的水性笔在上面写下了醒目的文字,远比纸张上原本的黑色字跡更显眼。 “散发著香甜气味的毒液,被我一口饮尽,而我根本没能分清它的本质。” “调查终止一一我已经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第126章 梦中幻梦(五) 第126章 梦中幻梦(五) “晨曦將至”这几个字,似乎透露著一股清澈的希望,它宣告著太阳即將升起,黑暗总会过去。 但诺诺却觉得,这几个字格外的残忍,因为这意味著她仍然需要在深沉的黑色幕布后挣扎。 渐起的晨光,如同天边燃烧的篝火,从这一头到另一头,可诺诺却只能感受到近乎冰冷的颗粒感,清晨的阳光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碾过了她的脸庞,眼脸僵硬的不知是该闭合还是该继续支撑,她化作一尊已被遗忘的石像,沉寂在废墟之中。 本子上鲜红的字体格外显眼,它们不同於以往同样由陈墨瞳写下的、带著思考冷静意味的黑色字跡,红色更鲜艷,更像是她对自己的警告。 诺诺凝望看纸张上的字跡,手指无力的触摸看它们,柔顺的感触从指尖抵达大脑,让她略显模糊的意识多了几分清明。 这是她对自己的告诫,同样也是对自己的警示。 可她的身体现在有些不听使唤,似乎是某种存在於更底层的、更深刻的东西,在她的心底烙下了印记,那股隨著心跳一併跃动的绞痛感並未消失,反而是被阳光照射之后,凝成了实质,化作另一种更迟钝的、更沉甸甸的东西,挤在胸口。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里,仿佛塞进了一块冰冷又稜角分明的石头。 “代价,以及调查终止。”诺诺咬著下唇,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无力苍白的宣告,同样也是无力苍白的警示,猩红的字跡似乎是凝固后的血痕,她几乎能在这些学体里品尝出腥甜的血液气味, 是啊,调查终止,毕竟一切都是她自发的、主动的行为,她能说开始就开始,能说终止就终止。 但那仅限於她的主动“深入”。 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她现在要面临的不仅是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还有被脑海中欢迎的侵蚀。由她主导的主动调查她可以停止,可侵蚀她大脑的、名为“路明非”的幽灵,谁来终止它? 诺诺尝试著站直身子,儘管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儘管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显现出融化一般的酥麻感,她也尽力的拖著这身体来到了阳台一一她从这里进来,自然要从这里出去。 这个地方,处於六楼的一间小出租屋,此刻已经不再是她能继续待的地方了,她莫名的產生了恐惧感,她有一种直觉,正在大脑里蔓延。 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陷入一个死循环,无法分清现在思考的人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在她体內復甦的路明非。 她用了些力气,將阳台的门拉开,哎呀声掠过,城市於晨曦中復甦的场景便进入了她的眼帘。老城区的嘈杂是由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的,早点铺子前的叫卖吆喝,来往行人的匆匆脚步,自行车的清脆铃鐺声,那些声音交织成一场宏大的交响曲,牵动著她那颗藏著迟钝疼痛的心臟。 那些声音似乎和她隔了很远,有一层玻璃挡在中间,遥远又模糊。 诺诺撑著身边的玻璃门,单手捂著胸口,重重的呼吸著。视线又不经意间和玻璃里自已的倒影对上了,略显杂乱的髮丝,有些查拉的肩膀和低垂的眼脸一一和某个人证件照的神情有著不少的相似。 她紧紧闭上双眼,不自觉的用力握拳,指尖深深的陷入掌心,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从手心连接到胸口,让她短暂的夺回了清醒。 “我是我。” “现在正在思考的人,是我自己。” “现在的我,绝对是我自己,也只有我自己!” 她吐出的气息全然涌在玻璃上,似乎是对那倒影的宣告,但更像是对自己混乱神经的遏制。 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能分辨出里面藏了不少虚张声势、自欺欺人的意味这种事,诺诺自己心里也清楚, 她需要一个更强烈的、更能破坏徘徊在这里情绪的现实锚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划拉一斜挎包的拉链被诺诺粗暴拉开,她的手指直直的探入了包里最深处的地方,几乎在一瞬间就摸到了那个冰冷的东西一一她从不离身的一把m1911手枪。握柄带著她熟悉的防滑纹路,一种坚硬的、名为“现实”的东西,由枪械上传来,將她脑海里跃跃欲试的暴动感压制,意识的模糊雾气被这把小巧的手枪击成粉末。 她有些神经质的缓慢抬起手,眸子里的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那是冷酷和恐慌的复合体,直直的落在了手枪上。 接著,她又用力摇了摇头,回到客厅里坐了下来,开始以一种嫻熟的、精密的动作, 拆卸起了手枪,各种零部件被她迅速拆下放在茶几上,直到这把手枪化作无数个小部件。 而在这之后,这些小部件又会被她以更精密且灵巧的动作重新组装,再次成为一把手枪。 来回反覆,她凭藉著这举动让自己的意识清晰,让自己的大脑意识到,正坐在这里拆组枪械的人,是陈墨瞳,因为路明非不可能接触过这种东西。 枪械凝聚成冰冷的【真实】,一点点唤醒她模糊的自我意识。 而就在她再次將m1911组装好的时候,她那双令人心颤的黄金竖瞳,突然不自然的紧缩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那股不属於她的、此刻却刻进了她大脑的“第六感”在提醒她,有人正在过来,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幻视—或者是脑海里呈现的清晰画面,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正一步步的踩著楼梯上楼,她脚步轻盈又缓慢,明明什么都听不见,但却能在她每次落脚时,清晰的感知到那独特的韵律。那个人目標明確,正一点点的向她靠近。 住在另一栋楼的房东吗?例行来出租的房屋里看一看?不,不太可能,那位老人的脚步拖咨而沉重,不会有如此的独特韵律感。 亦或者是小偷?可是小偷又怎么会如此谨慎小心的对待一栋邻里之间互不认识的小楼,更不可能从楼下便开始压低了脚步缓缓靠近。 一道闪电,突然在陈墨瞳的脑海里闪过,冰冷又现实的念头,在陈墨瞳的思绪里浮现。 那个“橡皮擦”!那个让她忘掉一切、对她露出过毫不掩饰的杀意的神秘人! 如同一条蛇,恐惧攀附在她的脊椎,但紧隨其后的,是比恐惧更强烈更浓郁的兴奋席捲而来。 在此刻,她彻底抽离了那段幻影。 她不再是侧写他人过往的共情者,而是即將步入屠龙殿堂的猎手。 残忍冷酷的嗜血,才是她的本质。 第127章 梦中幻梦(六) 第127章 梦中幻梦(六)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极其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確认门內的气息。 诺诺忍不住的將呼吸完全屏住,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曾泄露,她那双耀眼瑰丽的黄金竖瞳,死死锁定著离她仅仅几米的老旧防盗门,手指搭在扳机上,冰冷的弧度呼唤著她藏在身体里的暴力本能。 黑洞洞的枪口,在一瞬间就完成了锁定,她直接瞄准了门后,握著枪的手臂,稳得如同坚硬的石头。那些混乱、虚妄的东西,此刻已经融成了一团柔和的水流,在她大脑皮层里反覆剐蹭却文不会动摇她分毫。 不管是对自己真实性的质疑,还是“路明非虚影”確有实质般的入侵,都在那股肃杀的氛围中静默著或者说,被她身为“陈墨瞳”的、更强烈的意志完全覆盖。 门的锁芯里,响起了些许轻微的、近乎无声的金属摩擦声,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完全听不出任何动静,那种独特的声音已经和縈绕在诺诺耳畔的环境声融为了一体。 来人一定是个有看丰富经验的傢伙, 诺诺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接近於疯狂的弧度,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室內燃烧著,沉默为那一团藏在她大脑里的篝火添上了几捆乾柴。 调查终止?看来是不可能了,毕竟有人不同意。 香甜可口的毒液在她血液里流淌著,呼唤著她藏在身体里最基本也最暴力的野性,那是一种强烈的存在感,在她体內咆哮著甦醒一一独属於狩猎者,独属於“陈墨瞳”的自我。 门锁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噠”轻响,哎呀声掠过,门缝缓缓扩张,楼道里的阳光侵蚀看房间內的黑暗。 门板將清晨的光线完美切割,木质的地板上凝聚著锐利的金色丝线。 阳光的一端,是门外站著的、看不见踪影的神秘傢伙,而另一端,门內的世界里,站著紧握手枪、黄金瞳如同熔岩般燃烧的陈墨瞳,她生来就有的发色,此刻像是被涂满了血液后,强行染上的血色。 诺诺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正无比清晰。 “你是谁呢?叫什么名字?这种奇特的能力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诺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紧紧的握著手里的枪,“我已经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了—明明那晚那么危险,可到了第二天,我却什么都忘掉了。” 不论是门外还门內,这被阳光分割的两个世界里,都只有她的声音在悠悠迴荡,似乎这扇门只是年久失修了,在岁月的侵蚀下自己打开了。 可诺诺不会相信那个名为“似乎”的东西,在经歷了刚刚的一切之后,她更相信自己脑海里闪烁的【真实】。 “还不回答吗?”诺诺说著,轻轻笑了一下,原本因恐惧和疲惫而失去顏色的红唇, 此刻重新沾染血色,“没关係,我有的是办法——“” 诺诺对自己是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的,小魔女、混世大魔王、红髮美人之类的东西,都是她的標籤,或者说,都是她的一部分。 而把那些零碎的东西整合在一起之后,融合成的东西往往只会指向一个答案一一她是个疯子。 她並不为自己的疯狂而感到伤心。 所以,她在此刻,做出了一个令神秘人不得不现身,冒险接近她的举动。 她扣动了扳机。 在没有目標,没有具体目的的情况下,她直接对准门外开了一枪。 儘管酒德麻衣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最正確也最理智的判断一一闪身躲避,但判断只是判断,具体到事情上,她得对得起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里,是路明非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如果这里爆发过热兵器战斗,不管她和她身后的苏恩曦有再大的能量,被惊动的调查小组一定会查到路明非头上,到时候,一些不好拿在明面上说的东西都得拿出来。 有些东西是经不起查的,没问题也能被查出问题冷兵器械斗和热兵器火拼,在这个国家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所以,於情於理,酒德麻衣都不能让这个地方被暴露在阳光下。 她强迫著自己放弃了躲闪的举动,反而向前猛然踏出一步。在诺诺的手指即將扣动扳机时,她心底有一个清晰明確的想法,即这个距离阻止诺诺开枪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发出很大的声音掩盖过去吧。 酒德麻衣在钻进出租屋的瞬间,瞬间向下弯腰,並抬起腿用力的踢了一脚身后的门。 砰一枪响和重重的关门声完美重合,儘管听上去仍然有些不对,但终归是有了解释的理由。 “美人小妞~”诺诺舔著唇角,勾起一抹危险又嫵媚的笑意,她明艷的面容躲在阴影之中,黄金竖瞳明亮的不可思议,她直勾勾的盯著酒德麻衣的脸,“你还是被我逼出来了!” “疯女人—”酒德麻衣暗2了一声。 酒德麻衣只需看一眼就能猜到,这个红髮女孩绝对是知道自己开枪会有什么后果的, 但她完全没把那种事情放在心上。比起开枪的后果,她更在乎酒德麻衣必须明確的出现在她面前,被她诱骗出来也好,威逼出来也好,她根本就不在乎。 诺诺缓缓扭动了几下脖颈,似乎是在活动筋骨,她又一次將手指搭在扳机上,只是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酒德麻衣站定身子,从背后抽出短刀,明晃晃的锋利刀刃在阳光下泛著寒光。 这把刀所藏的地方说起来也很简单,酒德麻衣两侧的肩脚骨向后心窝靠拢,紧紧夹著它,这把刀一直和她的肌肤紧密贴合。 “施耐德教授和我说,你是校长手下的人—”诺诺挑了挑眉头,眉宇间挤出一丝清明的思虑,笑道,“可看你这副架势,想杀了我吗?” 酒德麻衣眉头紧皱,她从中推断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她面前的这个红髮女疯子,是卡塞尔的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她都不好对卡塞尔的人下手。 这就让她很难办了· 第128章 梦中幻梦(七) 第128章 梦中幻梦(七) 苏恩曦不得不承认,这杯暖热到发烫的咖啡確实很好的理清她大脑里的思绪。而咖啡最提神的时候,往往不是喝它的时候· 看著自己的电脑机箱被酒德麻衣泼上一杯咖啡,苏恩曦哪怕再困也顶不住这种事情。 “你这个—”苏恩曦双手捂著脸,胡乱叫著,一边来回步,一边又想著靠近些查看自己的电脑是否还能继续运行,“酒德麻衣!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我理了一晚上的数据还没保存呢!” 酒德麻衣这才昂著头说:“清醒了?” “你!”苏恩曦气不打一处来,但她还是选择忍了。 首先,她打不过酒德麻衣。 其次,她打不过酒德麻衣。 “你最好真的有要紧的事情—” 苏恩曦翻了个大白眼,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我看过那些东西,都是钱的问题,只要是钱,对你来说就都不成问题。”酒德麻衣大大咧咧的靠著电脑桌上坐下,她轻盈的依靠著桌子的一角,隨时可以抽离身子,行动方便,“我来这里是要你给我理一下思路的,毕竟你比我聪明的多。” 苏恩曦的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嗡鸣,她冷眼看著酒德麻衣,虽然她仍然对刚刚的事情恨的牙痒痒,但显然酒德麻衣的认可和夸讚很受用。 她挑般的昂起脸:“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吗?长腿你没有好好学过人情世故哦”” “事態紧急”酒德麻衣抿下了一肚子心事,略显担忧的挠了挠自己鬢角的长髮,“我心底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那个神秘的傢伙自从那晚被我嚇走之后,就再也没露过脸了—我来找你商量这件事。” 苏恩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向来自翊怪咖、神经病,但哪怕是这样的她,也有点理解不了酒德麻衣的脑迴路。 那个神秘的人没有再露出过踪跡,和她可爱美丽运行速度流畅的电脑有什么关係? 酒德麻衣吃了什么药才会把咖啡泼到她电脑的机箱里! 她瞪著死鱼眼:“所以呢?和我无辜的电脑有什么关係?那里面可有我一晚上的工作成果我真的只差一点点就把那些数据都归类完成了!” “我脑子抽了嘛””酒德麻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又一转神情,摆出一副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的姿態,“再说了,我要是不下一针猛药,你怎么会放下工作立刻帮我分析呢!” “那你也不能发神经把咖啡往我电脑机箱里泼啊!”苏恩曦厉声尖叫,她秀丽的长髮在一晚上的劳作里已经乱糟糟的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糰子,面容被长发覆盖一大半,活脱脱的女鬼模样。 再加上她满身的怨气·这点不怪她,通宵加班的人一般都有这种怨气。 “安啦安啦~事情处理完以后我帮你一起把它復原就行~” “不行!你得自己帮我弄!” “別呀~”酒德麻衣拉著苏恩曦的衣袖左摇右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没得商量。”苏恩曦冷哼道。 酒德麻衣喷了一声,勉强同意道:“行行行,我回头重新帮你弄。” “再加上下个礼拜的数据归类!”苏恩曦冷眼看著撒娇不成选择妥协的酒德麻衣。 “你!”酒德麻衣捏紧了拳头,又鬆开,脸上的不满又立刻化作討好,“行~官人说的话就是天~” “自討苦吃—”苏恩曦面露倔傲,又悠閒的翘起了二郎腿,淡然道,“你说说情况,我帮你分析分析。” 一聊到了正事,酒德麻衣立刻收敛了神態,她从那个满脸討好的委屈小女子变成了冷静沉著的一线执行者。 她从隨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递到了苏恩曦的面前,並说:“三个a开头的文件夹里都是我匯总的情报和疑点,你仔细看一看,我来解释我发现的疑点。” 苏恩曦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酒德麻衣归类好的各种文件,以最简洁的语言精炼出海量的信息,这无一不展示著酒德麻衣的確是天生干这行的料子,同样,这也是她愿意和酒德麻衣相处的一大原因之一。 聪明的大脑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太多太多的人,要用几百上千个字去描述一件事情,但那件事情明明可以用一句话来解释前因后果。苏恩曦从小到大遇见过不少这种人,和这种人相处对於她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负担。 而酒德麻衣不一样,或许是职业要求,也可能是天赋,酒德麻衣总是会用最简短的语言传达海量且准確的信息,和这种人相处就让苏恩曦很舒服了。 她一边看著,一边听著酒德麻衣的敘述,酒德麻衣的声音比起用冷静来形容,其实更贴近於冷酷。 “我当晚检查了別墅周边的所有地方,在离別墅不远的观赏性灌木丛里找到了那个傢伙留下的踪跡。”酒德麻衣说著,並探出手指帮苏恩曦点开了第一个文件,里面有她拍下的各种照片,“那个是个受过训练的傢伙,灌木丛几乎没怎么被他破坏,而且-你看这里。” 酒德麻衣指著被踩断的枯枝,並说:“从这里开始,那个傢伙就不注重隱藏的细节了,我想那应该是撤退时的过於匆忙,我沿著痕跡调查时也恰好验证了这个猜想,但那个傢伙在经歷的急匆匆的转移之后,又立刻意识到了不能给我留下任何追踪的痕跡所以这条线直接断掉了。” 苏恩曦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让我看这一条?” “当然,给你看是有原因的。”酒德麻衣挑出了一张相片,放大、再放大,“看著这里—这里有一根头髮丝,红色的髮丝。” “不能排除是误导。”苏恩曦说。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酒德麻衣点点头,又调出了两张相片,清晰度不高,而且角度上有些像是.道路的监控。 “这是路明非叔叔家附近的监控录像,我从里面截出来的图片,红色长髮的人的確出现过,但监控没能拍到他的脸,甚至就连他的头髮大概都是被风吹起时,恰巧进入了监控的探查范围內——这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傢伙。” 苏恩曦笑了一声,將自己乱糟糟的头髮授了授:“那傢伙好像抓准了我们不会走到明面上的这一个缺点呢。” 酒德麻衣耸耸肩膀:“没办法,所以我只能查一查监控,不然直接去路明非叔叔家里问了。” “对啊,她可以走在阳光下,並绝对去过路明非叔叔家里大概是编了个身份去套话的,不过也大概套不出来什么,这条线索不用再考虑了。”苏恩曦顿了顿,她捏著自己的下巴,微微眯起眸子,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 沉默片刻,她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这傢伙是个女人,年纪————-和路明非相仿。” 酒德麻衣紧锁眉头:“理由。” “红色的长髮呀。”苏恩曦直接了当道。 “这年头男人就不能留长头髮吗?”酒德麻衣说著,又仔细回想著自己当时看见的那一幕,“我看过髮丝,很细,不像是男人的头髮,但不能排除那傢伙是男人的可能性。” “笨。”苏恩曦毫不留情的点评道,她直勾勾的看著酒德麻衣,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点。 酒德麻衣靠近了些,听著苏恩曦的耳语。 “你知道自己脚下踩著这片土地上,身为家长的那一批人到底有什么样的习惯吗?” 酒德麻衣一头雾水。 苏恩曦接著说道:“如果是个留长髮的、染著红毛的男性,那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不会给他开门的,而且这个人还大概是声称是路明非的朋友,你觉得路明非叔叔会不会相信路明非有这么一个朋友?” 酒德麻衣眨眨眼,不太能理解这方面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不要指望一个大半辈子都是在今天杀了谁明天要杀谁的傢伙去理解生活里心照不宣的各种细节。 不过她是个很好的合作者,既然苏恩曦断定对方是女的,那就直接假定对方是女的就行。 但是她得问一问理由。 “为什么你会如此肯定?” 苏恩曦撇撇嘴:“世界上的男人只有好色的和不说自己好色但其实依旧很好色的,你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才对。” 酒德麻衣点点头。 “如果对方是个女的,那这一头的红色长髮就不是什么减分项了,至少在路明非叔叔那边,他侄子能交到这样一个女性朋友,说不定是爱好之类的很简单的道理。”苏恩曦顿了顿,“而且,大部分时候女性更容易让人觉得安全,至少第一时间不一定会联想到混混、流氓之类的东西。” “不妨说的明白一点,她断定了我们不会暴露在灯光下,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去找路明非叔叔套话,虚构女性友人的身份去接近,看似可疑,但是呢-路明非才十六七岁,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於异性的小心思不会少,可疑也就成了一个偽命题。” “不过她应该不能问的太深入,甚至对路明非的事情都不能提太多,这样就坐实了身份的可疑程度了。”苏恩曦盯著相片里的模糊红色髮丝,低声说著,“她大概只是去看看路明非生活过的痕跡,並且—” 苏恩曦突然止住了话头,她抬眸看向酒德麻衣:“那根树枝距离別墅有多远,说直线距离。” “三百七十到四百米。”酒德麻衣说。 “不藉助工具的话,你能看清四百米开外的某个人的表情吗?”苏恩曦追问。 “我又不是什么神仙—” 酒德麻衣吐了吐舌头。 “藉助工具呢?” “那视野就要受限制了,而且—”酒德麻衣顿了顿,“很多细节藉助工具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如果你是个能凭藉蛛丝马跡就能推断出一个人习惯性格的侦探大师呢?”苏恩曦又问道。 酒德麻衣摇著头:“很难想像那种事情,毕竟我不是—” “我是。”苏恩曦说,“她也是。” 她的声音直直的落下,为这份荒谬的推论,盖下了一个沉重的垫子。 酒德麻衣高耸的胸口开始剧烈颤抖,她沉重的吸了几口气,声音有些抖:“证据。” “她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你是同一起跑线,也就是说她不能从路明非叔叔那里套到什么关键信息。”苏恩曦的声音冷静又睿智,“那她为什么要去路明非叔叔家?她在那里到底能得到什么情报?” “她在这两个地方做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样的,无非是她能光明正大的走进路明非叔叔家里方便她近距离观测,而她不能走进路明非现在的住所,所以只能依靠工具。” “她不需要注重太多,有些人天生脑迴路就不一样,或许她就是那种人。她只需要抓住一个特异点,便能推算出很多东西,所以观察路明非是她要做的事情的,但近距离观察只是锦上添,起不到决定作用。” “长腿呀长腿,这是个危险的傢伙,她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在证明一件事情一一她不需要靠近,远远的看看也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酒德麻衣神色一滯:“也就是说— 苏恩曦点点头,接上了她的话:“你可以带著路明非搬回来了,那个傢伙不会再靠近別墅半步了一一陷阱没有意义,她不会再踩进去了。” 酒德麻衣重重的握了握拳头,又皱著眉头指著平板电脑:“这里这根头髮,没沾上多少灰尘。” 苏恩曦点著头说道:“所以她还没看够,信息也不完全。剔除掉路明非叔叔家那个选项,再剔除掉城郊的那栋別墅,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里呢?长腿哟,你已经给了她好多好多的空閒时间了。” 而在苏恩曦话音落下的瞬间,酒德麻衣便消失在了她的面前,苏恩曦知道她会去哪里,但完全不想帮忙。 毕竟,她不是什么外勤人员,生来就是坐办公室管帐的命。 那种情况下她还是別去拖酒德麻衣的后腿比较好。 若有若无的阳光缓缓进入了落地窗的边缘,苏恩曦扫了一眼已有露白的天际,重新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儘管脚下的电脑机箱还在滋啦滋啦的发出一阵阵危险的电流声,但她並不是很在意, 而且已经进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样?很疑惑吧?” 隨著晨光一併涌来的,是一个带著戏謔的声线, 男孩坐在电脑桌上,毫不见外的拿起她的杯子,咕咚咕咚两口就把她刚泡好的咖啡喝的一乾二净。 苏恩曦没在意这些恶劣的行径,反倒是认真的提出了疑虑:“为什么?长腿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魔鬼咂咂舌,又做著鬼脸:“『哎呀我心里不舒服”、『哎呀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她肯定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吧?” “那个傢伙是谁?”苏恩曦见得不到答案,又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这次,魔鬼选择了正面回答:“一个有趣的小姑娘———卡塞尔的人。” “那就杀不得了——”苏恩曦有些遗憾,不过她还是沉浸在刚刚的思考之中,“其实,我们暴不暴露根本无所谓,长腿有些太著急了著急的有些分不清情况。” “你可不能和一个一一”魔鬼托著长音,似乎是在找形容词,“那个词怎么说来著? 形容一个人丟三落四忙前忙后的。” “胆战心惊失魂落魄?”苏恩曦说。 “隨便啦,你大概明白意思就行。”魔鬼摆摆手,精致的面孔上,残留著几缕讽刺,“她这种状態你已经和她说不清楚具体情况了,尤其她还是个女人感性的生物啊~” 苏恩曦突然想笑,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对酒德麻衣的评价居然会有“感性”这个词条。 相信酒德麻衣会因为“感性”而分不清主次,不如相信她苏恩曦有朝一日能荣登大宝当世界的皇帝。 “看来你不太相信?”魔鬼挑了挑眉。 “太荒谬了—”苏恩曦摇摇头。 紧接著,她又捂著嘴,躺在椅子上左边翻一下右边翻一下,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 “我可不是在和你说笑。”魔鬼平静的说著,“她的確被“感性”冲昏了头脑,隨便你信不信。” “boss,您有些不懂酒德麻衣了—”苏恩熙著笑说道。 而路鸣泽,只是对著她露出了一个简单的、单纯的、没什么恶意的笑容。 这下可算是把苏恩曦惊得差点跳起来,她浑身不舒服的往躺椅里缩了缩身子,乖乖的收敛起神情。 “最近我出现的少了,你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路鸣泽面色平静,但话语里却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漠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和我没什么关係了,苏恩曦。所以你的喜怒哀乐我现在也不是很在乎儘管我以前也不怎么在乎。” “您说的对。”苏恩曦很老实的认了个怂。 “我本来就说得对。”路鸣泽昂起脸,不可一世道,“你说我不懂酒德麻衣?可能吧,我不在乎———但我比你懂人类这个物种。” 路鸣泽虚握空气,一团黑色的、或许是黑的浓烟自他掌心里蓬勃而出,凝聚成一道幻影。 不管苏恩曦怎么否认,但那道幻影怎么看都像是酒德麻衣。 因为幻影有著令她羡慕嫉妒恨的大长腿和高耸胸脯。 “当人类被灾厄裹挟著墮入污秽,浑身脏乱,於是便不在意身边的草,淋在身上的雨水,眼中的一切都变得卑鄙和无趣,灵魂自內而外的散发著一股被污泥包裹酸腐味道。 但一旦当她从地狱的污泥里回到纯洁的天国时,身体便会回归洁净,淋湿她的雨水、手边的污泥,又成了她所在意的且避之不及的坏东西。” 魔鬼的声音清晰又静謐,似乎是淋在身边的雨水,又像是空气里潮湿的气味。 隨著他平静的陈述,那道幻影的姿势和模样也一变再变,气质也在其中,时而散发著危险猩红的杀意,时而又柔和如邻家的姐姐。 “苏恩曦,我问你一个小小的问题” 魔鬼握掌成拳,幻影消散。 “你在意天气吗?” 第129章 梦中幻梦(八) 第129章 梦中幻梦(八) 沉默的对峙,凝固在这片空气之中,狭小逼仄房间內,两个身高接近的女人隔著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冷冷对视看。 当然,酒德麻衣眼底的顏色的確是泛著冷光,而诺诺眼底的就说不好了。 高兴?兴奋?或者说疯狂? 都有些词不达意,诺诺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甦醒过来了,那是清晰的、名为“陈墨瞳”的东西。 若有若无的虚影近乎凝成了实质,可偏偏只停留在她的视网膜內,她坚信自己看见的那个代表自己的虚影,的確就是“陈墨瞳”。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突然停住,她紧紧盯著酒德麻衣弓起的腰肢,一股难以想像的爆发力,於那诱人的躯体里酝酿看。 寒光凛凛,短刀的锋刃泛著些许血痕,诺诺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绝对是个杀过不少人的老手。 正面和酒德麻衣对上,她绝对討不到好处,而且她也知道,酒德麻衣绝对不会再给她瞄准並扣动扳机的机会。 她心下掠过一缕烦闷,思索看破局的方法。 而酒德麻衣,大概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在诺诺的手指,从扳机上鬆懈的那一个瞬间,酒德麻衣的身体里喷发出一股骇人的爆发力,迅猛如扑向猎物的母狮,短刀便是她狞锋利的疗牙和利爪。 诺诺率先闻到了酒德麻衣的气味,一股很淡的清冷香气,能让人想起刚泡好的苦茶, 又像是冬天的清晨,盛开在很远很远地方的腊梅。 凭藉著气味的迫近,她率先歪过头,躲开了酒德麻衣刺向她面门的一击。 接著,在酒德麻衣异的目光下,她站定了身子,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著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轮到我说话。”诺诺的声音平静的难以想像,压住了现场的焦灼空气,也压住了酒德麻衣震颤的心弦。 诺诺也无法证明自己现在是极致的冷静,还是在疯狂到了极点后的返璞归真,她只知道现在该这么做,於是她就这么做了。 看上去有点可笑,面对著一个来杀自己並且的確下了死手的人,诺诺却拿著枪指著自己。 “再重复一次,在我说话期间,没有我的允许,你就站在那里!” 酒德麻衣將刀背卡在自己的手臂之间,用力擦拭著,寒光更加锐利,她面露嘲讽:“小姑娘,你要是想自杀我也不拦著,但请换个地方,洗地很麻烦—“ 诺诺没理她,反而將手指重重的搭在扳机上,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酒德麻衣,此刻便是一动也不动了。 “果然是这样——” 诺诺轻声笑著,她舔著嘴唇,目光里烧著火,“果然如此一一你不敢杀我!” 酒德麻衣昂著脸,清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屑:“杀不杀的杀了你会很麻烦,但我觉得不杀你会更麻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从你的反应中,我已经抓到了你的软肋,你已经输了。”诺诺唇角扬起,笑容里透露著说不上来的诡异和自信,“你可能会杀我,但绝对不是在这里!你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了我!” “从刚刚的攻击中就可以看出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过你的言灵不是吗?” “当然,那只是我的一个假想,也许那並不是你的言灵—无所谓,但你那份特殊的、诡异的能力,你一直都没动用过。” “从踩著楼梯,一步步逼近,到推门而入后,清晰的、毫不动摇的站在我面前,这么长时间,我的意识一直都很清醒。”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一这就是你的破绽。” “美人小姐~你並不是来杀我的,你另有企图。” “你是来恐嚇我的,因为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路明非租住过的地方很巧合不是吗?他正好是这间屋子的最后一任租户,如果我死在了这里,他多多少少会被调查。” 而那还只是世俗方面的调查,我还没提我身后的势力呢,来自暗面的调查也绝对不会少.—” “美人,你敢在这里杀了我吗?”话音落下,诺诺无视了拿著肋差的酒德麻衣。她自顾自的坐下,占据了那张唯一的小沙发,翘起了二郎腿。 她用一种贴近於炽热的渴求目光紧紧的注视著酒德麻衣,丝毫不管对方眼中的敌意。 诺诺拍了拍沙发的扶手,慵懒道:“找个地方坐下吧,我们谈谈。” 酒德麻衣冷笑著:“我並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不,我们有。”诺诺的眼神顿时化作了锐利的刀,一点点的割开了酒德麻衣缝在脸上的偽装,“我所说的抓到你的软肋,並不是什么放狠话,而是简单的事实。” 酒德麻衣对此沉默著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刀柄。 诺诺自顾自的闭上眼眸,疯狂从她身上褪去,沉静的睿智重新覆盖她全身。 她轻声说:“从我开枪的那一瞬间,你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並伺机而动,在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的软肋就是路明非。” “毕竟他在这里住过,如果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不想他被牵连。”诺诺眯了眯眼晴,锐利的金光一闪而逝,“你明明可以躲开,也可以立刻转身就走,但你却做出来截然相反的举动一一进门,並重重的把门关上,试图掩盖那声枪响。” 诺诺摇著头,笑道:“你做出这些事情的速度已经证明了,如果你想直接杀了我,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在开完枪以后就是个死人了。” “可我没死,不是吗?还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和你閒聊呢。” 诺诺一粒粒的从弹匣里拆出子弹,又一粒粒的丟在了地上,弹壳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並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 “你的软肋就是路明非,你不想让路明非被你牵连,你甚至都不想他接受任何会威胁他生活的调查,哪怕无论怎么查都不应该查到他身上。 1 “而我,卡塞尔的人,已经入了档案的a级学员,並且行动也是报备过的哦“”诺诺比了一个剪刀手,胜利在她身上呈现,“施耐德教授可是清楚的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以及我留下来以后到底会做什么的,如果我死了、失踪了,你觉得卡塞尔会把调查的矛头对准谁呢?” “美人小妞~你已经输了。”诺诺笑著,“事实就是这样简单。” 酒德麻衣沉默良久,如同一团在黑暗里融化的阴影,她的身影若有若无的闪烁著,时而消散,时而凝聚,但最终,她完完全全凝实。 她收起短刀,缓步向前,走在了阳光下,清晨的柔和阳光將她清丽的面容照亮,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是的,你贏了—”酒德麻衣抿著唇角,她將高马尾放下,低声说著,“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诺诺还没来得及开口时,酒德麻衣率先提出了自己的停火条件:“事先声明,任何有关於我老板的消息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杀了你会很麻烦,但在极端情况下,相信我,杀了你也没什么我做这样的事情轻而易举。”” “谁都能看出来你是条美人蛇,美人小妞,但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问你任何有关於路明非的话题了—”诺诺撇了撇嘴,她此时才让体內的龙血稍微冷却了点,那股反覆冲刷看她大脑的极端触感才渐渐平息。 但她面前的这个女人,依旧棘手的很— 诺诺没办法保证酒德麻衣会说话算话,她和酒德麻衣都清楚,目前的休战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打不过酒德麻衣,而酒德麻衣也不想在这里杀了她。 “我不想怎么样也没心情管你的破事。”诺诺昂起脸,“但不得不说既然我已经暴露在了你的面前,为了我的小命著想,你得帮我一件事情。” 这句话酒德麻衣没法第一时间回答,她心底有了隱隱约约的猜测,眼前这个红髮女孩儿说不定会提出一些对她来说有点麻烦的建议之类的,让她很难办。 这种难办可不是什么加不加钱能解决的。 说到底,如果她真的能无视掉路明非的渴求,直接就此把这种麻烦在此截断一一物理意义上的劈成两半,可惜她不能,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都不支持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现在看来,妥协,似乎是不得不採取的举动了。 酒德麻衣將短刀捏在手中,转了几圈,散著寒光的刀刃突然从她手中消失,笔直的插在了诺诺的面前一一茶几的正中央,手枪旁边。 “也算是展示诚意了”诺诺咽了口唾沫,无奈说道,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紧张。 酒德麻衣说:“不要让我太难做。” “当然当然,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诺诺的话语尾巴挑起,轻桃又平和,不好说是不是她的真实性格,“我们先明確一点一一因为路明非的存在,所以你才不敢杀我,对吧?” 酒德麻衣觉得这没什么值得好否认的,她点头称道:“確实如此。” 7 “所以我要牢牢把握这一点才行。”诺诺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抬起眸子,话里话外突然多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说起来或许会很冒味—你介意你那个高中生老板多一个家庭教师吗?”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诺诺摊手无奈道,“你只是顾忌路明非才不敢杀我,万一我不小心走到了一个没人知道也没人查得到的地方突然暴毙了怎么办?到时候你的嫌疑再大也不好说。我得留痕跡,得有人记得我,得有人知道我在哪里干什么。” 酒德麻衣往前走了几步,她的面容挤满了陈墨瞳的视线,靠的极近,让陈墨瞳无法忽视。 她清晰的看著酒德麻衣的眼睛,酒德麻衣眼底是平静的湖水,湖水里倒映著她的脸颊和她的红髮。 诺诺知道,酒德麻衣在审视自己,也可能是顺便施加压力,这种极其接近的距离让她並不好受,毕竟她此时此刻一直都记著一个至关重要的点一一酒德麻衣有所顾忌才不杀她。 换句话说,她现在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在死亡的刀锋上跳舞。 距离酒德麻衣越近,这种接近死亡的实质感便越清晰。 可她丝毫不觉得慌乱。 很不可思议,她自己都没能想透,为什么自己如此冷静。要知道,在那个晚上,她被酒德麻衣敏锐的捕捉到並嚇退的那个夜晚,酒德麻衣只是简单的暴露了清晰杀意,她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胆大脑迴路清奇,面对那种户山骨海般的杀意时,逃跑並活下去都会在一瞬间占据念头的上风。 现在,她和酒德麻衣离得如此近,她不敢说一些比较奇怪的话,但只要酒德麻衣想, 只要张张嘴巴动一动牙齿就能咬断她的喉咙。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她丝毫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慌乱,只有清晰的、沉著的平静, 在她心底流转。 那个名为“陈墨瞳”的虚影,在她的大脑里更加真切,进入了她视网膜的一角。 诺诺能清晰看见,“陈墨瞳”的脸色上没有露出过半点其他顏色,只有如水流一般的温润平和停留。“陈墨瞳”就是她自己,她也如那个幻影一般,心底没有半点波澜。 这种诡异的对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了诺诺眼皮泛起酸麻的触感时,酒德麻衣才缓缓直起腰,俯视著她脸上的平静。 “考虑的怎么样啊?美人小妞~”诺诺舔了舔嘴唇,本有些发白的唇角,已重新有血色蔓延。 “叫我酒德麻衣。”酒德麻衣重新拿起茶几上的短刀,將它收入暗处,“我现在同样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说吧说吧。” “你是带著任务来的,还是出自於好奇?”酒德麻衣弯腰捡起地上的弹壳,一点点的清理著痕跡,她做事的模样很认真,完全看不出平常和路明非互相吐槽时的慵懒模样。 地上的脚印、弹壳砸出的小烙痕,还有射偏的子弹,在她手指的耕耘下,一点点的恢復了平常模样。 换句话说,酒德麻衣经验丰富,收拾现场什么的—她乾的不少。 “这很重要吗?”诺诺反问道,话音刚落,她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发昏,问了个蠢问题,“当然很重要——我在说什么——” “正面回答。” “好奇。”诺诺搓了搓手指,“只是好奇而已。” “我会和他解释为什么他需要一个家庭教师的。” 第130章 梦中幻梦(九) 第130章 梦中幻梦(九) 魔鬼的言语,在空气里游荡著,又像是做梦时,那抹挥之不去的、盘旋在耳边的呢喃苏恩曦清楚的知道,这其实並不是疑问句,不管是她还是什么人,只要处於她现在处境的人,提供出来的答案都不是魔鬼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它不是在问天气,它在问关於人性的问题。 它宛如心底翻涌的浪涛,涤盪著海崖边稚嫩的幼草,与其说它提出了一个问题,倒不如说,它把幼草会遇见且终將面对的问题,提前摆到了幼草的面前。 现在,她是那根摇摇欲坠的幼草。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在乎天气呢?”苏恩曦侧过眉眼,美目中凝结出几丝淡淡的迷离,她的目光扫过办公桌上提神养眼用的仙人掌,青翠的质感在她眼里打了个转。 不,不只是打了个转那么简单。 她能清晰看见,仙人掌被从中剖开,一个整齐光滑的切面停留在她眼中。 “你把人当成仙人掌就行了。”魔鬼的手指,悬停在仙人掌的上方一一它的手指在倒刺上停留,甚至能看见手指上已经被戳出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沙漠里的仙人掌,和你桌上的仙人掌,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是两个物种了。”路鸣泽將手指收回,视线停留在光滑的横切面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道:“如果它活在沙漠里,这样的体型可无法汲取足够的养分、水源,所以它会疯长,哪怕长得奇形怪状,哪怕再丑陋不堪——-都无所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目標。” “而活在你桌上的,则完全不同了,它不缺水也不缺营养,自然要保持好一个娇小的、顺眼的形状,作为被观赏的植物也比在野外拼命发展根系的傢伙,要幸福的多。” 苏恩曦顿了顿,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尝试著理解路鸣泽所说的话,反而立刻反驳道:“这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物种我这个可是人工培养的观赏性植物。”” “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分歧了。”路鸣泽翘起手指,“在我眼中,人和人都是一样的,而在你眼中,沙漠里的仙人掌和你桌上的仙人掌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苏恩曦撇著嘴:“就是不一样—” 路鸣泽对此只是表达了一个无所谓的笑意,他並不在乎苏恩曦怎么想的。 像他这样的傢伙,一个可怜的、漂泊的孤魂野鬼,在世上游荡了千年方年,见了不少人和不少事,已经过了那个喜欢和別人爭辩的年纪了。 “酒德麻衣已经从沙漠转移到绿洲了,你还在沙漠里”路鸣泽呢喃著,他的双眸如同被印上了金色的曼陀罗一般,显得不真实,又有些瑰丽,“现在的你当然可以不在意天气,毕竟哪怕是在沙漠里你也能好好的活下去,我只是有一点点好奇——” 说看,他比了一个指间宇宙的手势。 “当你脚下的土地从沙漠变成绿洲时,你到底还能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困惑和无所谓, 还是说你会和酒德麻衣一样,出於某种感性的欲望,然后做出一些现在的你无法理解的事情。” “未来多有趣啊!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想看看一一”路鸣泽微笑著,“不管你是保持冷静,还是沉入安心的迷离,我都不会后悔將你们的灵魂交给哥哥, 就当是付门票钱。” 苏恩曦挠了挠自己的头髮,她现在有点不好说自己的前老板到底在说些什么,毕竟人就是人,说到底再变態的人也无法和魔鬼共情,也无法理解魔鬼的脑迴路。 能理解魔鬼脑迴路的傢伙不一定是人,往往只是掛了个“人”的名头而已。 不过,苏恩曦倒是能抓住一点路鸣泽忽视了的、或者是下意识掠过了的漏洞一一如果它真的认为人和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別,那为什么他要如此看重路明非? 据她所知,路明非或许有点不正常,但绝对是人类没错。 “明明说著人人相同,却格外看重我的老板呢”苏恩曦碎碎念道,她似乎毫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路鸣泽,又似乎是完全没有过这种眼珠子遛弯的举动。 “我眼中的人类的確是几乎相同的,但总有例外不是吗?魔鬼也是需要乐趣的, 不然你以为中世纪西方的那些故事里,为什么总会有个魔鬼来蛊惑人心?真的是为了壮大地狱吗?”路鸣泽翻了个白眼,“按照人类的教义来说,会下地狱的人够多了,不需要魔鬼主动扩展业绩。” “所以你关注路明非是因为-乐趣?”苏恩曦敏锐的抓住了一点,平静的追问道。 就像是饭后的閒谈一样平静,但在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角落里,她的手心已经在冒汗了。 路鸣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面带微笑的望著她,像是慈悲的神明注视著无知的孩提。 而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慈悲”的神明渐渐撕开了脸上的皮,露出那副猿牙和凶恶的血肉。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苏恩曦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高高举起,活脱脱一副“大爷好好说小女子我现在就投降”的模样,但魔鬼的恶趣味当然不只是她现在的姿势这么简单。 魔鬼看著苏恩曦眼底的慌乱,一言不发的等待著。 他在等待苏恩曦手心积累更多的冷汗。 滴答冷汗滴落在苏恩曦的脸颊上、裤腿上、地板上,路鸣泽这才放鬆了控制,任由苏恩曦抚平胸口的惊骇波涛。 “你以为天衣无缝的试探,在我眼底都只是过家家般的玩笑,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不该知道的事情”路鸣泽顿了顿,他噗一声冷笑著,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指向了怜悯。 “人类真是一群傲慢的动物——”路鸣泽摇了摇头,“要知道,很多时候,无知才是最幸福的一一你们这些人类中的依依者总喜欢刨根问底,但你们大多数都会死在这上面。” 第131章 梦中幻梦(完) 第131章 梦中幻梦(完) “不问不问,一点都不好奇~” 苏恩曦老老实实的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这次不是路鸣泽控制著她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而是她发自於本心的动作。 当路鸣泽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再傻的人也知道有些话题不该再问了。 苏恩曦是个很理智的傢伙,她有好奇心,但是她会压制好奇心,毕竟小命才是第一要素,好奇心是另外的价钱。 “不,你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水平—嗯,我是准备回答的。”路鸣泽又露出了那代表性的恶意微笑,他又从平平无奇的男孩儿变成了魔鬼,又或者说,不论是平静的男孩儿, 亦或者是带著恶意的魔鬼,都是它的一面。 苏恩曦:“.——”她该说什么,她其实已经不是很想知道路明非到底有什么特別的了,尤其是在被路鸣泽恐下了一番之后。 这就是独属於路鸣泽的恶趣味了,先平静的说出一大堆听上去特別嚇人仔细听的话的確特別嚇人的话,然后又意有所指的暗戳戳的暗示著什么什么东西。 他就是喜欢看看被他暗示的对象陷入恐慌和担忧之中,然后又毫不犹豫的戳破这恐慌和担忧,他享受著对方从地狱升入天堂,又从天堂跌入地狱,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过程。 对於魔鬼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他愉悦的节目了。 “接下来我会说的话或许很重要,或许不重要,但我只会说一遍。”路鸣泽从桌上跳了下来,但【跳下来】这个形容也不是特別具体,他只是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但他却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根本没有踩到地板。 苏恩曦咽了口唾沫,她心底的危险感知系统在疯狂的拉响警笛,如果有的选,她现在想穿越回一分钟前给自己来一个超级响亮的耳光,干嘛没事多嘴要试探一句! 但现在,已经容不得她拒绝与否了,魔鬼要做的事情,和贏弱的她有关,但又无关。 魔鬼不会在意人类的想法。 “保持安静——”路鸣泽眯了眯眼睛,视线在苏恩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心底的声音小一点,很吵。” 那抹视线虽然只是在苏恩曦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但已经足以让苏恩曦的心底激起剧烈的浪潮,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是某一个时间里的某一颗沙粒,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那一缕穿透时间贯穿空间的目光,毫无波动的落在她身上,她变成了那个瞬间的唯一实体,所有的、能称得上为【注意力】的东西,全部落在她身上。 【注意力】的意思,即是所有的、能爆发出【注意力】的东西。 湖里游看的草鱼,岸边饮水的猛虎和雄鹿,草原上狂奔的猎豹和被追逐的野兔,乃至於天空中翱翔的雄鹰,以及.一些她说不上来的东西。 最惊骇也最无法理解的地方,来自於天空,並非是飞翔的、长著翅膀的鸟儿,而是一些更遥远也更神秘的东西,来自於.地球之外。 或许是错觉,她能感觉到,某一颗星星、也许是太阳本身,对她投下了一缕目光。 “一个老套故事的老套开头是什么来著———哦,我想起来了!”路鸣泽的声线並不像他的表情那样平静,带著搞怪一般的曲折韵律,像是孩提时睡前的小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平静的夜晚你以为我要这么说吗?” 当然,这个故事是魔鬼漂浮在臥室外低声讲述的,声音通过门缝溢了进来,带著令人心中莫名恐慌的风声和雨声。 苏恩曦觉得自己的喉管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她越来越远,手边的咖啡杯、面前损坏的电脑机箱、落地窗外渐渐明亮的太阳一一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消散, 只有无边无际的混沌在陪伴著她,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低吟。 噠一—噠一—噠噠一—噠一—噠似乎是某种敲击声,听上去就像是-门外有人在敲门,也可能是窗外,有人在轻轻即响窗沿。 它是有著一种古怪的韵律和节奏,轻轻地、在人毫不经意的时候,就挤进了耳朵里。 而当人类意识到它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再也无法摆脱它,自此,耳边永远盘旋著那古怪的敲击声。 它並不狂乱,也毫无变化,无论过去多久,它只是重复著那同一个音节,相同的音高,一模一样的顿挫。 可它一直都没有消失。 噠—噠噠· 就像是数数,数一个【1,2,3】,然后就停顿,再次数一次【1,2,3】,再停顿....一直如此。 “在你意识不到的地方不,在所有的动物、植物、乃至於古龙都意识不到的地方,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路鸣泽的声音,此刻已然不太真切,苏恩曦並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眼前也没有浮现过什么文字。 只是一种奇怪的概念,涌进了她的大脑里,让她理解了这一段源自於路鸣泽或许源自於路鸣泽的阐述。 “那一天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和它所经歷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別,要说那天唯一的异常,就是它突然学会了—·思考。” “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在几千几万个世纪里,它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准確的说,它没有【思考】的概念,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自由平滑的向前发展-但只要不断向前, 为了追求更高更远的未来,它必定会学会【思考】,而在它学会【思考】的瞬间,我诞生了。” 这是一段很难形容的意境,在苏恩曦能使用並理解的母语中文里,ta这个词,指代的范围有些广泛,但苏恩曦能清晰的意识到,这个ta指的是“它”,没有性別,也没有种族。 “它思考著一一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它没犯下错误,甚至只是停留在【思考】这一阶段。但有时候,【思考】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在它思考时,虚无的、无法描述的某个—-空间?领域?又或者是某一个物体之类的东西,回应了它的思考一一那个我无法形容的东西,就是我诞生的地方,我是作为【回应】才诞生的。於是,它的思考有了答案,那个答案就是我。” “我自大天真的、满怀恭敬的,將我诞生的地方,称之为【虚无】。” 【虚无】这个词,只是苏恩曦为了方便自己理解,才脑补出来的具体形容。在她脑海里的概念其实更为抽象,她只能用【虚无】去形容路鸣泽说的那个词语。 那个词的本意一一没有本意,那个词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代表,它所引导的只是一个空洞,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许又没有什么东西,苏恩曦为了自己能理解那个词语,才將那个东西在大脑里称作【虚无】。 “我生来就是我为它服务,供养它,满足它,將一切都馈赠於它。” “它要存在,我便为它划立存在,它想伟大,我便为它追逐星辰,它的建立在无根之水上的一切【思考】,在【虚无】里形成了具体的概念,我作为【虚无】对它的回应,便將那些概念全部实现。” “但是—” “所有的奇蹟都需要牺牲,所有的礼物都有代价。” “每实现一个概念,【虚无】就离它更近——“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也忘了自己是如何帮它实现哪些概念了,但我只记得一点,唯一的、刻在我骨子里的一点,我生来便为它服务,我是它的影子,是它的另一面,是它也只能是它的一部分。” “所以,我害怕了——我也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感知恐惧。” “我害怕【虚无】最终会完全淹没它,也害怕【虚无】最终会將它也同化成【虚无】 的一部分,那是一种源自於最底层也最基础的恐惧。就像是惜命的人恐惧死亡,贞烈的人害怕失去名节,爱慕虚荣的人畏惧失去那华丽的皮囊,你最恐惧自己失去什么,你便会失去什么,这就是虚无的代价。” “在我意识到恐惧的瞬间,我便知道,我不只是作为【虚无】对它的回应所诞生的, 同时,我也是代价的一部分,它永远的拥有了我,而我们註定会因为【虚无】而再次分离。” “更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褪去,一切的一切重新焕发了存在,仙人掌依旧翠绿,落地窗边的阳光愈发茂盛。 路鸣泽注视著已经几近痴呆、盲目的苏恩曦,他看著这个森系女孩掛在嘴角的、正欲滴下的口水,很不满意的皱起了眉头。 他拿起胸口別著的方巾,一点点的帮苏恩曦擦拭著口水,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將方幣甩在了桌上,一脸厌恶。他打了个响指,苏恩曦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闪,她从混沌中重新回到了这里。 她惊骇的、难以置信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又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腕錶,眼中凝聚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和畏惧。 只过去几秒钟而已——这前前后后不过一两秒的差异,甚至——.—她无法明確,那一两秒的差异是否是因为自己动作迟缓,看时间的动作慢了,才有的差异。 所以,她刚刚所经歷的一切,只在一瞬间发生。 而在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已经有几千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要是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路鸣泽凝望著升起的太阳,落地窗將阳光剪的粉碎,“否则,你就是【真相】的第三个受害者。” 第132章 夜灯长明(一) 第132章 夜灯长明(一) 咖啡杯喷涌著些许繚绕的白色烟雾,浓郁的苦涩和甘甜交织在一起,路明非更习惯於把这种味道称之为“苦味里面有著很甜的层次”,和五彩斑斕的黑是个差不多的概念。 笔锋在纸张上划过,掠起的却是有些僵硬尖锐的咔噠声,路明非面前的卷子没有用任何稍软的东西做垫子,乾乾净净的放在木桌上,笔锋摩擦著卷子,一道道题目被他迅速解开。 虽然正確率堪忧,但至少是迅速解题在笔墨乾涸之前,路明非习惯性的在数字后面点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以这个点作为休止符。 做完这一切,他打了个哈欠,浓郁的黑眼圈以及那重的如吊锤一般的眼袋,足以证明了一件事一一他最近睡眠质量不行。 苏晓墙將卷子接了过来,一边摩著咖啡杯的纹,一边用目光扫过路明非填下的答案。 很快,她心里就有了一个准確的判断。 想比以前有了进步,但只能说是“有进步”。 “你在理科上的確没多大天赋。”苏晓墙说著,轻轻抿了一口酸苦的黑咖,有流水般的轻盈乐曲,和她的声音一起流进了路明非的耳朵。 路明非知道,这个评价已经是苏晓墙收敛了嘴上本领的评价了,换作以前,关係更僵硬、更生疏的那段时候,他如果把这个卷子拿给苏晓墙看,苏晓墙八成会说一句“什么东西快拿走別脏我眼睛”。 咖啡馆里,路明非绷了一上午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那份蒙绕在他脸上的疲惫和平静终於融化成了一团苦涩的水,他觉得这肯定比杯中的黑咖啡更苦。 他抬起双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幅度之大堪比崩溃之人的最后一舞。不过路明非还算坚挺,他在用这种方式发泄了一番之后,便顶著一头被自己揉乱的头髮和那对没有精神气的死鱼眼,低声追问:“没有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多说两句。” “你想听好话还是想听实话?”苏晓橘的小臂抵住了卡座旁的玻璃,人行道的倒影和她的手臂亲密接触。 她的注意力並不集中,比起眼前的卷子,她倒是更想看看外面的人行道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八卦之类的事情,正好能看乐子。 “实话———.不,好话吧,好话耐听。”路明非说。 “有进步。” “.那实话呢?” “进步的很有限。” “多有限?” “大概就是你要跑一万米长跑了,但你只是在起跑线上艰难的打了个滚。” 这个比喻很形象,路明非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了。 他有些蛋疼的扫了一眼卷子,想著要不要把它们撕成粉末眼不见心不烦,但本著不浪费资源,这些错误能写满两页错题本的想法,他又默默的把那个念头给掐了。 在他纠结犹豫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晓墙见他没有继续掏出白卷子,便抓住空隙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约我出来的目的?” 女孩的手指在木桌上点了点,咖啡馆里不断流淌的轻音乐也仿佛隨著她戳桌子的动作而减缓,路明非昂著脸似点头又非点头的“昂”了一声,又说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苏晓橘头也不抬,目光落在黑咖啡的倒影里:“主要原因呢?” “谢谢你当时收留了我—儘管那顿饭我並没吃上。”路明非接道他说的自然是在乡下別墅的那段时候了,儘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撞见苏晓墙,也压根不想撞见苏晓橘-但想不想是一回事,而女孩具体做了什么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否认,在他犯蠢把自己锁在门外之后,是苏晓橘在他身边,愿意收留他並且付出了行动。 如果酒德麻衣没有及时回来,他绝对会吃上那顿由他嘴上出力指导苏晓墙手上出力执行的的一顿饭,而且大概不止一顿,甚至会在苏晓橘家里度过一个—-不会太美妙的夜晚。 嗯一—如果酒德麻衣再慢点的话,也可能不止一个夜晚。 別管苏晓墙为什么收留他,也別管苏晓橘是不是有別的目的秘而不发,事实就是事实,该道谢就得道谢。 路明非是个简单的傢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虽然喜欢嘴硬狡辩,但也不是分不清楚是非对错。 “不客气。”苏晓墙捻起小巧的咖啡杯,比了一个乾杯的动作,也没等路明非有下一步回应,她直接了当的將杯中剩余的黑咖一口饮尽。 按照路明非对於她的了解,接下来大概就是女孩面色平静,话语礼貌又客气的表达失陪的歉意,並且还会说一句等到下一次有空了由她来主导约路明非出来喝一杯咖啡。 一眼就能望到头,似乎没人能走进她的平常生活里。 不.或许不该这么想。 路明非顺著这个念头髮散思维,他觉得走进苏晓橘的平常生活最大的难点並不是苏晓橘很难接近,並且抗拒他人的靠近,而是另一个让他有点哭笑不得的关键。 苏晓墙貌似没有平常生活。 说起来很冒犯,但作为女孩的同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路明非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苏晓橘大概没有閒暇时光。 这里所说的閒暇时光,並非是空閒的、悠閒的时候,这种时间苏晓墙有,而且多得是路明非所指的是一一苏晓墙没有一个作为人类的犯蠢摆烂偷懒之类的事情要做。 原因很简单,在苏晓橘眼里,那种事情没有意义,犯蠢只会让她显得人美脑残,摆烂偷懒更让她觉得自己成了半个废人,这都是她完全接受不了的东西。 她要做的事情,首先都得问一句为什么,她得在里面得到某种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去做。 比如说,剪指甲以及和路明非拌嘴,那是为了获得心底的平静和简单的乐趣,她才会做这样的事情。被路明非约出来喝咖啡,她也是因为想著路明非可能有求於她,她正好可以得到一些路明非有的、但不想告诉她的信息,於是她才出来赴约。 当一件事情被苏晓橘归类到“结束”、“没意义”的那一栏之后,她便会迅速抽离, 连带著自己来时带的风风雨雨,都会被她一併打包带走。 轻轻飘过一缕风,风来了,风又走了,苏晓橘就是那阵摸不著衣角的微风,她不会对於任何自己已经失去了兴趣的东西產生任何留恋。 而当“出来喝咖啡”的前因后果被苏晓墙搞明白以后,路明非知道,这种事情对於她来说已经没了意义,所以自己很快就会得到超大篇幅的告別话术,然后看著苏晓墙毫不留情的抽身离去。 他在等那个时刻。 可今天或许是个不太一样的日子,他所等待的“分別”迟迟没有到来。 他眼睁睁的看著苏晓墙將咖啡喝完,没有昂起脸喊服务员再上一杯,也没有和他说什么“下次再见”之类的话,更没有拿起指甲剪摆弄或者和他来上几段暗藏小心思的言语交锋,什么都没有。 苏晓墙什么都没干,她只是喝完了咖啡,然后坐著看向了窗外,人行道上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女孩儿的瞳孔渐渐从平静变为无神,路明非知道,她在发呆。 很正常对不对? 这很不正常,注意,路明非对此会表示很不正常。 这很反常! 他现在有点想说一句“不管你是谁快点从苏晓橘身上下来”之类的糟糕话,但浓烈的求生欲让他把这句话憋了回去,换成了另外一种更收敛更含蓄的问候。 “你是?” “嗯?” “不不不—”路明非连连摆手,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又说,“你为什么还没走?” 苏晓墙冷哼一声,和路明非对视著:“你很希望我起身就走?” 第133章 夜灯长明(二) 第133章 夜灯长明(二) 苏晓墙此时“你很希望我走”的反问,和那个难解的“女朋友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两难议题有看异曲同工之妙。 至少,在让人无法回答这片领域上,两个问题都完美的发挥了自己的优点。 路明非连忙摇头否认,但摇著摇著,本就疲惫不堪的他更是有点头晕,他下意识说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而不是起身和我说再见。” 对此,苏晓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面色平静道:“路明非-先生,你这是在一一下逐客令吗?好吧,那我就——” 苏晓橘一边说著,一边开始为自己的话语添加了实践,她甚至已经拿好了隨身携带的小包,只能说路明非的动作要是再慢一步,估摸著她现在已经走到咖啡馆门口了。 好在,路明非虽然困,但是反应快,手上的动作更是不慢。 他在这方面就是这么的靠谱,这就是《星际爭霸》带给他的自信“等等!wait!”路明非连连轻轻敲著桌子打断了苏晓墙的主观能动性,他打了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哈欠,吐出一口疲惫睏倦的长气之后,才说,“我脑子有点乱,你等我缓一缓,马上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苏晓墙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不好说是嘲笑还是冷笑又或者是微笑,反正她是顺著路明非的挽留坐下来了。 她將咖啡杯规整的放在了杯托的正中央,时而向左边推一些,时而向右边拉一些,並说:“细说,我在听。” “我只是觉得异觉得好奇。”不多时,回过神来强行清醒了一阵的路明非(用巴掌猛搓自己的脸颊)说道,“按照以前,你现在大概已经把那又长又臭又长的社交辞令说完了並且修饰词还能不带重样的—.不,早就说完了,你人都上车往自己家里赶了。” “但是今天,你却没那样做——” 路明非说的很有道理。 至少苏晓是觉得路明非说的很有道理。 路明非说的简直就是她完全能做出来並且经常这样干的事情。 但今天或许的確有所不同?她没有那样做,原因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在喝完咖啡之后,她脑海里连那种就此告別离去的念头都没有闪过,而是因为没带指甲剪,所以选择了看著窗外发呆。 甚至,她今天还没带指甲剪想到这里她就指甲痒痒。 但是,要苏晓橘来回答路明非的这种疑问,那还是太天真了,一来她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具体准確的答案,二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她胸口徘徊,比起解释自己的“反常”,她更想选择不作为。 苏晓墙抬起眸子看了路明非一眼,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路明非能清晰的看见,少女白皙修长的脖颈,皮肤上下懦动了一阵,似乎是咽下了一嘴没说出口的话。 “我想—”苏晓墙顿了顿,以一种几乎呢喃的声线说著话。 路明非忍不住凑近了些,脑袋往前涌了涌,想听听女孩咽在低音区的回答。 但他听到的东西却是完全和他疑惑不相干的玩意儿。 “你一定是没睡好才有了这种十分了解我的错觉。”苏晓墙低声呢喃道。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对这种回答十分不满意。 但是,有一个很尷尬又很现实的问题。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对於数学一窍不通、却又强逼著自己通宵做了好几张数学卷子的差生,面对一上午连著的四节数学课,他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不翻不要紧,一翻眼皮,他立刻就想到了黑,想到了夜晚,想到了舒適柔软的席梦思床。 路明非差点睡著了。 他奋力撑著脑袋不让自己倒下去,又用指甲轻轻的在脸上掐了一个红红的凹痕,这才没让自己睡著了。 路明非的举动自然瞒不过苏晓橘的眼睛,女孩儿儘管一句话没说,但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路明非她想说的话一一“看吧我就说你太困了所以精神错乱”大概就是这一句。 此时此刻,路明非也提不起心情继续去想苏晓墙今天的反常了,更別说苏晓橘那生硬的转移焦点的小话术。 他撑著自己的脑袋,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又说:“確实,最近睡眠质量好差,半夜经常醒,醒了又睡不著——.然后就恶性循环了。” “原因呢?总不可能突然就失眠了吧?”苏晓橘说。她的这句话是出自一个“友人”的问候,儘管她的语气既不像友人也不像问候,只是单纯的在路明非的倾诉下接了一句话,好让这个话题能继续。 “原因可太多了—.”路明非无精打采的搓了搓脸蛋,有一句没一句的阐述起了原因,“又搬家了我好不容易睡习惯了乡下的那张床,现在又搬回来了,我又得重新认床。酒德麻衣那个疯女人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病,前几天早上突然一脸高兴的跑到我跟前来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还以为什么呢,结果她说怕我寒假过得太安逸特地给我请了一个严厉的家教—” “听上去只要你稍微调整就能適应。”苏晓墙用小调羹在空了的咖啡杯里搅动几下, 叮叮咚咚细碎脆响和音乐一起流动,“如果这样就能让你失眠你在四十岁以后患上神经衰弱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路明非冷笑一声:“自信点,三十岁。” “好吧好吧,三十岁。”苏晓橘摊开双手,並未反驳。 “我也知道这些都是小事虽然酒德麻衣的確是个令我烦躁的疯女人,虽然那个家教总是顶著一头红髮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也很烦人,虽然我的確快被她们俩搞得有点神经衰弱,但是总体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肯定能很快的適应下来。” 苏晓橘点点头:“虽然你过于敏感,但你是个適应力很强的傢伙,这一点值得称讚。 ” “谢谢。”路明非终於是露出了一丝微笑,苏晓橘的褒奖向来令他心情愉悦。 为什么?因为苏晓墙平时一百句话里路明非只能听出来暗讽和明讽以及拐著弯不露脏字的馒骂。 相比之下,这句话已经很好听了,至少在路明非这里很受用。 那一丝微笑很快又消失了踪影,路明非揉著自己的太阳穴,沉声说道:“真正让我烦躁的是另一件事—我——” 苏晓墙眸子凝实,瞳孔紧缩,她心臟都快跳出来了。 她现在才意识到一个关键一一现在的路明非,很適合被她套话。 她所渴求的那些隱秘的未知,酒德麻衣的神秘能力,路明非闭口不言绝口不提的秘密—只要她愿意,所有的【真相】都將为她敞开大门。 可令苏晓墙感到奇怪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没有顺从自己的好奇心,利用细腻又隱秘的言语,从现在睏倦疲惫的、毫不设防的路明非嘴里套出话来。她的嘴唇如同不受控制一般,轻声提醒:“你觉得那些事情该让我知道吗?比如说你现在即將脱口而出的事情·..” 这句话让路明非顿时清醒了,不只是路明非面露讶异,就连苏晓墙自己,都露出一缕难以置信的神色,很难想像这句话居然是她说出来的。 路明非神人一般的脑迴路又占领高地了,他虚著眼睛问道:“你是?” 苏晓墙没兴趣和他玩这种你是谁我是谁的小游戏,她暗自撇了撇嘴,又说:“公平是我们之间的最根本的支柱,儘管我试图从某种方面上操控你,你也试图从某种方面上操控我,但无法否认我们这种不怎么健康的友人关係,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公平之上的。” “从现在这样的你嘴里套话,喷—有点无趣。”苏晓墙说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 诱人的唇色在咖啡馆柔和的暖色光线里闪著亮色,路明非很不由自主的清醒了—几秒钟。 他將前因后果以及苏晓橘为什么会突然提醒他的各个理由都想了一遍,再结合一下苏晓墙刚刚说的那句话路明非很是瑟昂起头道:“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呵一一”苏晓墙对此只有冷笑了,“我会犯错,会失败—-但我从来都不会【后悔】。有些东西即便你现在不想告诉我,总有一天我自然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告诉我,不是现在罢了。” “ok!本日的头脑风暴大作战到此打住!”路明非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x,短暂的精神之后,迎接他的只有抹不开的疲倦,他懒惰的继续说道,“这事情可以告诉你完全可以。” “说吧。” “我在做噩梦。” “.—我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大秘闻。” “让你失望了吧?哈哈”虽然笑的有气无力,但笑意很好的表现了出来,路明非唇角上扬,低垂眼帘继续道,“很可笑吗?但这就是我一直睡不好的原因,我最近一直在重复的做著同一个噩梦。” 苏晓墙觉得这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中的一切本就不真实,很少有人能將自己昨晚、甚至刚刚所做的梦,完整的复述一遍,更別说是一直重复的同一个梦。 一定是有什么值得格外在意的东西藏在梦里,所以才会反覆梦到那个同样的地方。 苏晓墙对著前台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劳驾,一杯拿铁,一杯意式浓缩。” 她又对路明非说道:“你让我提起兴趣了意式浓缩是给你的,就当是我付的门票钱。” 路明非皮笑肉不笑道:“谢谢。” 因为他知道这杯浓缩的黑苦咖啡所代表的东西一一苏晓橘要他强打精神讲完那个梦。 他对此並不抗拒,有些时候他心底总会泛起一些难言的思绪,而在某些瞬间,他是想將这些思绪告诉苏晓墙的。 一来,苏晓橘很有保密意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二来头脑战爭打的再长再久,有一件事是不会改变的,他和苏晓墙是一对互相信任的朋友一一儘管“朋友”这个词或许不能很好的形容他们俩的关係。 “在咖啡端上来之前,需要我用一些特別手段帮你保持清醒吗?”苏晓墙问道,同时也竖起了一根手指,“当然,需要注意,我说的“特別手段”可能会有些冒犯,甚至会让你生气,但我保证,绝对提神。” 路明非狐疑的看了苏晓墙一眼,不过他已经快被困意挤破了大脑,只得连连点头:“我同意你的特殊手段。” 话音落下,路明非只觉得眼前一,自己面前的没喝完的半杯咖啡已然消失了踪影。 然后,他就清醒了。 俗话说得好,咖啡最提神的时候,往往不是喝它的时候。当它洒在键盘上,或者被泼在了脸上时,人类往往会获得难以想像的清醒。 路明非抽出纸巾擦了擦脸,眨巴眨巴眼睛,他能明显的感到困意消退了一大半。 他现在精神的不得了! “好办法!”路明非对苏晓墙比了一个大拇指“不客气。”苏晓墙擦了擦沾著咖啡渍的手指,平静的说著,“你现在可以开始阐述你的噩梦了,我会保持安静。” “不等咖啡吗?”路明非皱眉问道。 “你清醒了吗?”苏晓墙反问。 “清醒了。”路明非点头。 “那咖啡上没上来又有什么所谓呢?开始吧。”苏晓橘说。 路明非笑了笑:“你貌似忍受不了等待啊?好奇心发烫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苏晓墙回以冷笑:“那些让它发烫、並能让它冷却但又要看著它继续发烫的傢伙,我通常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好下场.” 而话语涌到嘴边,路明非却又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沉默了好久,或许是在音乐停止的一瞬间他才开口,也可能是他出声的一瞬间,音乐夏然而止。 声音带著古怪的韵律,似乎是小提琴转调时突然昂扬的弦弓。 “我梦到了一个很混沌的地方我把它称之为【虚无】。” 故事的开始,带著点神神叻叨的古怪味道,苏晓墙一度思索路明非是否有转职当神棍的打算。 但当下一句话被路明非吐出时,苏晓墙沉默了,掐灭了刚刚泛起的念头。 她知道,那句神棍般的开头,绝对不是路明非的故弄玄虚。 “没有时间流逝,没有空间变换———“” “没有光亮,没有气味,也没有空气,但我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存在,以及——” “以及一阵诡异的、节奏鲜明的敲击声———-噠、噠、噠一” 噠、噠、噠一 第134章 夜灯长明(三) 第134章 夜灯长明(三) “我记得你是—-转学生。”路明非突然止住了话头,反问起了苏晓。 苏晓墙不置可否,她对著服务员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走近点,至少过来把咖啡放下,別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弹。 服务生其实也挺无语的,家人们谁懂啊,大中午的碰见了年龄不大但脑迴路诡异清奇的两个怪咖,她开始还以为这俩小年轻是来约会的,结果男方刚坐下,点了两杯咖啡立马开始写卷子,而女方也压根没理会男方的动作,直勾勾的对著窗外的人行道发呆。 她又以为这俩人是找个安静地方辅导功课的,还想著要不要把音乐声关小一点,结果还没等她思考完,离谱的事情又发生了一一在你来我往的交流结束后,女方毫不犹豫的將咖啡泼在了男方的脸上,这下又完全把她之前认为的“师生关係”给否了。 就在她犹豫著要不要上前劝一劝的时候,这俩人又像没事人一样,一方拿起纸巾擦脸,一方重新点了两杯咖啡。 要说旁观的刺激不刺激吧,也確实刺激,但这种刺激里总是里里外外的透露著古怪。 她有点想说咱们家这座咖啡馆容不下两位大佛。 看著客人对她招了招手,再不想动也得过去了,她缓步走近,放下咖啡说了句慢用,拔腿就跑,生怕是被什么脏东西传染了似的。 苏晓墙並不在乎店员的古怪举动,也懒得猜测店员的想法,她將拿铁摆在垫布上,左右前后调整著杯子的位置,直到肉眼分辨不出杯子究竟偏向哪一边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接著,她回应道:“看你怎么理解转学生这个概念了,如果你觉得我从国外的学校回到国內读高中的话叫做转学,那我的確是转学生。” 路明非只需要这样的模糊肯定就够了,他追问道:“国外的学校里,有没有那种—比较好事犯贱的女生?” “不会比仕兰少就是了。”苏晓答道,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了一个倩影,没想错的话那个倩影的名字大概叫陈雯雯,“这和你要说的那个噩梦有什么关係吗?” “有一点。”路明非点著头,小声说道,“就是那种——-你中午吃完了饭,你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总有一些好事的女生犯贱,用她的指甲在黑板上刮来刮去的那种声音———“ “没听过,但能想像得到。”苏晓橘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她脑海里陈雯雯的形象更加清晰了。 在她的记忆里,仿佛被人植入了某种画面。午后阳光和煦,刚吃完饭,被暖热的太阳晒得有点晕,她忍不住想小憩,可陈雯雯站在讲台上用指甲刮著黑板一一那种声音真是· 这不是什么很好的画面,而且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画面中的两个主角分別是自己和陈雯雯。 “能想像得到就行”路明非说。 他低下脑袋,注视著咖啡杯中的漆黑液体,並说:“那个声音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人在刮黑板, 而且很有规律和节奏感,但.“ 儘管不清晰,但他依旧能在咖啡的表层,看见自己的神情一一恐惧。 虽然神经大条脑迴路清奇,但路明非確实是个有情绪的正常人,在该露出什么情绪的时候他就会露出什么情绪。 可当他想到那个场景时,第一反应並不是厌恶和烦躁,而是恐惧。 “我说那个声音像是敲击声,比如说是某个人在轻轻叩响窗户,其实是有些不恰当。”路明非低著头,声音被他压在咽喉里,喉结懦动的幅度加大了不少,“再怎么像敲击声,也只是【像】而已。我的直觉告诉我,它是某个嗓子有点沙哑的人,用嗓音模仿敲击声。” 苏晓抿了一口拿铁:“还真是个古怪的梦。” “哈一一还有呢。”路明非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他想努力在脸上做出【笑容】这个神態,但肌肉的疲惫和僵硬,让他笑的很难看。 “我得先强调一点,我只能和你描述我听到的一切,因为还有很多东西,我找不到一个合適的词语去形容它们一一就像是你走到大街上突然看见行色匆匆的路人著急忙慌的跑著去处理某种紧急事情,但是他突然在大街上蹲下並开始学狗叫,抬起腿拉尿,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变回了那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你还没来得及感到震惊,就失去了震惊这种能力。就好像“ “就好像在你的认知里,现代社会的人类就是这样的物种,会在大马路上直接蹲下学狗叫,並且抬起腿著屁股隨地大小便,这似乎是所有人都会干的事情。” “说是幻觉又有些太笼统,你只需要知道我无法用语言给你形容那种感觉就行。” 苏晓墙无法对这个屎尿屁梗拉满的比喻做出准確的评价,她默默结束了手里摆弄咖啡的动作, 点点头说:“你继续,敲击声,然后呢?” “然后,嗯— 路明非拉著长长的鼻音,似乎是低声言语,又像是梦中语,模糊不清的嗓音自他口中流出。 “然后是笑声” 苏晓墙眉头紧锁:“笑声?” “对,笑声。”路明非的声音越发模糊,断断续续的拼接成了一大段话,“被人用嗓音模仿出来敲击声没有结束,和笑声一起一一似乎是同一种声音同一个人用同样的嗓音发出的声音。” “它们混合在一起,但某种奇怪的东西让我意识到,这是同一个人用嗓音发出的两种声音这两种声音是同时发出的,它一边用嗓音模仿敲击声,又在发声欢笑。” “而且笑声也並不一样-或者说,不止一种笑声。”路明非顿了顿,“有微笑的轻哼,有放鬆的欢笑,也有大笑狂笑之类的,很—-奇特,它们在同一个嗓子里同一时间蹦出来。” 路明非撑著脑袋,他紧紧的皱起了眉,瞳孔涣散。他在仔细追索著大脑里有关於那个梦境的记忆,可他明明在一分钟前还记忆深刻,甚至能把它的所有一一路明非能用语言描绘的所有,通通默写出来。 可现在他又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忘掉了很多东西,只能揪著“声音”这一点不放,他只能对声音这一点保持深刻的印象。 “在这种混合的笑声越来越的时候,那个【敲击声】也一直都没有停止·噠、噠、噠一一噠、噠、噠—” “节奏依旧没有变化,每三次敲击声后的停顿间隔也一模一样。” “到最后,笑声也没了,只有那个敲击声还在响著——” 第135章 夜灯长明(四) 第135章 夜灯长明(四) 只是一场梦而已只是一场糟糕的噩梦而已··· 只是一场当他睡著时就会找上他的噩梦而已。 “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路明非低声说著,他的咽喉里挤出了不似活人般的呻吟声,儘管很渺小微弱,但路明非是能听清楚的。 他能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控制不住的挤出了一些绝望的哀鸣。 “没有时间流逝,没有空间变化,看不见东西,触碰不到东西,没有气息和味道——只能听见那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敲击声。” “我能说话,我也能听见自己说话,但我只能说话,也只能听见自己说话当然还有那个永不消散的敲击声。” 路明非顿了顿,他將手指搭在桌面上,细细摩著桌面的纹。 空气里逸散著黑咖啡的苦涩气味,儘管很淡,比不上咖啡刚端上来时的那股浓鬱气息,但总好过什么都闻不到。 他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轻轻的模仿起了睡梦里听见的旋律一一三连音般精確的敲击声。 噠、噠、噠- — 如同某种毒液,在他的血液里流淌。他情不自禁的重复起了这个轻快分明的三连音,每敲击三次,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內活跃。 而那天在高架桥上,他曾经能看见他人身上冒著带顏色烟雾的能力,他事后復盘了无数次,再也没有经歷过那种奇妙的感觉。可现在,隨著敲击声的延长,他好像又进入了那种极度专注的状態,一些融化在他血液里的东西,渐渐沸腾。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路明非侧过视线,第一时间看向了那个服务生,此刻服务生正低著头,似乎是在看书或者玩手机之类的。她很专注,一动不动的,全神贯注的盯著被藏在柜檯后的东西,儘管路明非並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路明非十分想凑过去一起看看。 毕竟,能让人这么专注的东西-应该很有趣噠、噠、噠— 路明非不急不躁的继续敲击著,他等待著苏晓墙对他阐述的梦境做出一些回应,但苏晓墙一直没说话。 他低著眉眼,咖啡的倒影里,铅灰色的瞳孔格外显眼。 透过液体,他似乎能看见镜面的世界一般,那个自己和他一起,他们互相注视著。 噠、噠、噠一一他素来引以为傲且有些烦恼的某种敏锐的感知能力,在敲击声往返之中,渐渐衰退了似的。 路明非听著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敲击木桌的轻微响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有一个让他疑惑的问题停留在心弦一一苏晓的呼吸声呢? 女孩坐在他对面时很安静,他知道这一点,但不代表著苏晓墙是个木头人,不会呼吸也没有心跳。如果他仔细听的话,肯定是能听见的。 可现在他除了自己发出的声音以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感,如同毒蛇一般,悄然爬上了路明非的脊背。 他缓慢的,向上、向著自己的对面抬起眸子,视线缓缓移动,从自己的脚尖,移到了隔开他和苏晓墙距离的地板,再继续向前— 路明非看到了一双没有脚趾的裸足。 横切面平整,没有鲜血流淌,也没有血肉模糊的噁心感。 按理来说,他应该对此表达一些情绪,暴躁也好,恐惧也好,惊骇也好—但什么都没有。 路明非很冷静,或者说,他的冷静是某种被强行加入进他大脑里的概念,似乎坐在他对面的人生来就是没有脚趾的,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十分合理。 他感受不到任何恐慌和错,只是慢慢的將视线上抬,继续向上。 接下来,进入眼帘的是双腿,没有皮肤,血肉晶莹的裸露在空气之中,路明非甚至能看见血管中血液流动的脉络,时而鼓动,时而收缩。 这时,他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縈绕在他耳边的,那一直迴荡著的敲击声——是二重奏? 他记得自己没有用两只手同时敲打这种节奏分明的敲击。 路明非疑惑的加快了速度,裸露的血肉被他的视线掠过,直直的落在了桌上。 坐在他对面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和他一起敲击著那分明的三连音。 没有手指,没有皮肤,只有一截虚无的、似乎是有著某种轮廓的东西长在了那人的手上,上下摆动敲打木桌,发出了和他敲击声一模一样的动静。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面前似乎有一面镜子,他所看见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倒影,只是他的倒影有点奇怪,有了四肢却没有指头,有著血肉却没有皮肤, 他的视线再次向上,直勾勾的看著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傢伙的脸。 儘管皮肤上有些惨白,五官也有些扭曲,但他能认得出来,那就是自己的脸。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自己”,紧闭双眼,鼻子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塌著,唇角上扬的弧度有些过於张扬了,古怪的笑容掛在了那张脸上。 “自己”是在张嘴笑著,所以路明非可以看向“自己”的口中一一他能看见牙齿,但是找不到舌头。 路明非有些不確定的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没有露出笑容,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舌头,和对面的“自己”也有不同,至少他的鼻子和舌头完好无损,而且好列他的鼻子没像炸了的气球一样坍塌。 还有—他是睁著眼晴的,没有什么镜子立在他眼前,而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傢伙坐在他对面。 他此刻才意识到一件事情,咖啡馆內流淌的轻音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 世界就此进入寂静。 或者说,死寂。 嘿...—.. 路明非似乎幻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疑惑的四处张望著,又用右手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什么都没发现。 他一直都没有停下过那充满韵律感的敲击,他的左手一直在打著拍子。 噠、噠、噠— 噠、噠、噠— “嘿.—小傢伙。“” 路明非確定自己不是幻听,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幻听。 视听混乱的进行著,路明非疑惑的揉了揉耳朵,直勾勾的看著坐在自己对面的、奇怪的、诡异的“自己”。 “他”嘴角扭曲的向上昂扬,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人类不应该能露出这样的狞的微笑“他”的嘴角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割开了,於是便能將这个笑容演示的如此狞孩人。 路明非眨眨眼睛,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然后,路明非看著“他”鼓动著不存在的舌头。 那个声音直接钻进了他的大脑里、意识里。 “嘿——小傢伙。” 第136章 夜灯长明(五) 第136章 夜灯长明(五) 在一片死寂中,路明非眼睁睁的看著,坐在他对面的“路明非”说出了这样一个句子。 在喊他小傢伙,在和他打招呼。 他紧紧的盯著坐在对面的自己,那张属於他,但现在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容,扭曲成一个诡异文奇怪的神情,唇角不自然的向眼角延伸,构成一个远超人类极限的、血肉带著畸变的弧度。 “小傢伙——” 路明非茫然无措的看著“路明非”,“路明非”又一次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可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对方只是张开了嘴,那没有舌头存在的口中,由无形的虚妄聚合在一起,扭曲成某种能替代舌头的存在。 “路明非”在说话吗?並非如此, 路明非清楚的知道,他並没有听见声音,没有声波被他接受。 只是那个傢伙,给他的大脑里植入了某种概念之类的东西,强行灌了进来。声音是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滴答一路明非僵硬的转动眼球,咖啡杯不知何时开始了强烈震颤,一道漆黑的裂痕骤然出现在莹白的杯壁,像条黑色的蜈蚣,不断蔓延。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几滴微不足道的咖啡顺著裂缝流了出来,雪白的桌垫上,晕开了几缕漆黑的、又泛著些许黑红色的污渍。 就像是血一阵喧囂的笑声在路明非脑海里涌现,並不是响起,而是涌现。 他能明確的知道有人在他脑子里笑的东倒西歪,同一张嘴里笑出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幼年、青年、老年同一个人的各个年龄段发出了同样的放肆笑声。 可那扭曲混合的笑声,却又像是他的臆想,似乎並不存在。 “嗯一一下午好?”路明非犹豫了一会儿,想著既然对方都先开口打招呼了,自己也不能丟分,於是便回应了一个友好的问候。 縹緲又虚妄的声音,挤进了路明非的大脑里,他看著坐在对面的那个傢伙,那个傢伙的確是有在张嘴。 儘管发不出什么声音,但“他”可以假装自己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在路明非大脑里响起,化成了一种他理解不了的形状,说是【念头】有些虚假,说是【 文字】的话又太抽象。 路明非只是理解了那个类似於声音的东西,並將它的意思在自己大脑里转录了出来。 “【下午】是什么?” “下午是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是【下午】吗?”路明非眉头挑起,费解的说著。 他端详著对面那个有些奇怪的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貌似也挺正常。路明非记得自己的长相大概不能说十分出眾,所以撞脸这种事情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可能,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儘管笑的很独特,但不能妨碍那抹疑惑被传达到路明非的大脑里,显现在他的意识中:“什么是【下午】?” “【下午】就是”路明非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的解释已经快脱口而出了,儘管不知道为什么对面这哥们不理解啥叫【下午】,但谁让他乐於助人呢? 可有一件事又摆在了他面前,他依稀记得自己早上约的苏晓墙,然后一直写卷子写到了临近中午..再怎么样,现在都不应该是下午。 他礼貌回应时候用的时间有问题! “额,原谅我有点忘了时间中午好。” “.—.【中午】是什么?”” “【中午】就是—中午。”路明非关切的看了一眼对方,觉得对方不仅不太正常,就连脑子貌似也有点问题。 他的眼神满是关切和怜悯,对於这种神经病,路明非有著独属於自己的不理解但尊重, 当然,对方大概是看不见他眼中的关切和怜悯了,毕竟对方好像没长眼睛。 “你要是不理解【中午】【下午】,那大概也不明白什么叫【上午】和【晚上】了—【白天】和【夜晚】呢?” “那些都是什么?” “现在就是【中午】,在【中午】以前就是【上午】,在【中午】以后就是【下午】,下午以后就是【晚上】。”路明非顿了顿,“天亮了就是【白天】,天黑了就是【夜晚】。” 路明非解释的很清楚,但无奈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哥们貌似不太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狞的笑意渐渐收敛,演化成一种-路明非能理解但是又不能理解的神情,一般来说那个表情可以用“疑惑”来形容,但路明非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会露出“疑惑”。 路明非因此有了一个结论一一对方是个脑残。 他看著“他”紧闭嘴唇,咧开的嘴角完全闭合,除了长得有点奇怪以外完全像是个正常人。 嘶”不对,貌似对方就是个正常人? 为什么要用“像”? 在沉默中,“他”没有开口,但结合了疑惑的念头浮现在路明非的大脑里,让路明非明白了对方的疑虑。 “什么是【现在】?什么是【以前】和【以后】?【天亮】和【天黑】又是什么?” 路明非满怀关切:“要不吃点药呢?我看你病的不轻。” 而对方只是“看著”路明非,一言不发。 “看”在这里是形容词,而並非动词,毕竟“他”一直闭著双眼。 路明非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无法抑制也无法迴转的违和感涌上了心头,他有些强硬的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心臟还在跳动,但他却恍然间觉得,自己的某种什么东西被人从体內掏了出来,就掛在胸口上“原来如此—” “他”突然张开嘴,路明非疑惑的投去视线,却发现对方的嘴里已经长了一根活蹦乱跳的舌头。可路明非的疑惑又再度升级,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会在心底用“已经”这个词。 “路明非”的舌头在口中扭曲的动了几圈,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他”说:“是【时间】,原来这里的【时间】居然是这样运行的真奇妙。” 这次是声音,是真正的声音。 “他”在说话。 “谢谢你——小傢伙,我理解了你【说】的【时间】—” 第137章 夜灯长明(六) 第137章 夜灯长明(六) 那抹强烈的违和感並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让路明非越发觉得不舒服,甚至是难受。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无力感和羞耻感以及不適感一起翻涌著从胸口涌出来,就像是在一些比较私密的时候突然被人闯进了私人领域比如说拉屎的时候,卫生间的门突然被別人拉开了,然后对方看看你拉,你一边看看对方一边拉总之,是一种很裸露的关係。 路明非觉得自已貌似失去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抠出来反覆观摩,他由衷的希望那不是自己的节操。 “你—在干什么?”路明非咽了一口唾沫,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有意思的问题·——” 呢喃般的低语在路明非耳边迴荡,掀起大片大片的狂风,以及风中的狂笑。 路明非分不清那笑声来自於哪里,比起被风裹挟而来,他更觉得那阵笑声出自於他的体內。 是他在放声狂笑,也是他在听著自已放声狂笑。 他將疑惑转变为渴求,直勾勾的盯著坐在自己对面的清秀男人。 男人再次咧开嘴角,一个带著邪气的、恶毒的微笑,缓缓浮现。 “我、我们、所有,正在——·阅读———”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张合的举动变得格外粘稠又艰难。 清秀男子说自己正在阅读,可是到底是在阅读什么呢? 这哪里有什么东西给他阅读的? “你在阅读什么?” “阅读—你—— 噠、噠、噠一那连绵不断的敲击声,此刻震耳欲聋,路明非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已然有些发红,青筋暴起。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敲打举动持续了多久,明明手臂的状態在告诉他,他的手已经很酸很疲累,但他丝毫感觉不到那种东西。 只有一股不属於他的兴奋,缠绕在他的左臂,促使左臂继续敲打。 敲打著那不间断的、含著独特韵律的声响一一噠、噠、噠·“· 那声响似乎有什么魔力,让路明非忍不住的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明明只是简单的敲打声,但此刻却完完全全的占据了路明非的所有注意。 他想保持这敲打的举动,一直这样下去。 终於,在那股魔力的影响下,路明非的嘴巴不自觉的张大了些。 有什么声音一一他有点想发出声音,他想用咽喉发出声音。 “噠——噠·——” 断断续续的、用嗓音模仿敲打声的声响,从路明非的喉咙里缓缓的挤了出来。 此时此刻,路明非终於觉得有些不能继续下去,他一手继续敲打著,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咽喉,不让那最后一个“噠”从自己的喉咙里钻出来。 他只是想著,或许隨著那个音节的出现,自己仿佛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更奇妙也更难以理解的东西。 “呢一一”路明非用力的掐著自己的脖子,他连一丝换气的间隔都不想留下,挤出喉咙的声音,变成了一种略显滑稽的“鹅鹅鹅”之类的动静。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清秀男子,突然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了。 路明非看著“他”对著自己伸出了手。 那只没有手指的手,停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前。 而路明非,也已经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举动,他原本用力掐著自己脖子的那只右手,不受控制的向前探出。 直到一一和那只没有手指的手紧紧相握“噠。”清晰又低沉的嗓音,自“他”的口中跳了出来。 音节凝成了某种实质,是真正意义上的从“他”嘴里跳了出来,路明非甚至能看见那个“噠”在桌子上跳起了霹雳舞。 战鼓声、喧闹声、风沙声以及—笑声,此刻一併绽放在路明非的大脑里。 某种来自於..某个地方的嗓音,哼起了一首低沉的讚歌。 路明非听不懂,也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更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讚歌里,反覆出现著一个音节,是低沉如沙海般的嗓音喊出来的音节。 路明非在茫然中,突然理解了那个音节的含义。 【真理】。 而当他理解了那个音节的瞬间,一切的一切都恍然间有了光亮。 时间重新有了意义,空间也不再局限於混沌。 有咖啡的苦香在鼻尖停留,更有断续的、轻柔的嗓音,在不断喊著他的名字,他突然鬆开了紧握著什么东西的右手,茫然的摇摆著,像是一条隨风飘摇的枯枝。 他忍不住抬头看去,看向那个呼喊著他名字的人,看向那人的方向。 可他却只能看见“路明非”。 “路明非”並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在路明非鬆开手以后,默默的继续向前。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沙,把路明非的脸颊颳得生疼,而他的眼中也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断壁残垣,这个由荒凉所铸造的世界里,只有“路明非”和路明非,而现在,“路明非”在向著路明非不断靠近。 “路明非”伸出了手,手指已然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路明非也是。 而在路明非触碰到“路明非”的手指的一瞬间。 哗啦一路明非紧闭眼睛,感受著被咖啡泼了一脸的清晰触感。 他用力的收回了手,紧紧握成拳头,而他的左手,此刻正因为被泼了一脸咖啡,所以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蛋。 再次睁开眼时,没有风沙,没有断壁残垣,更没有“路明非”。 只有苏晓。 只有面带阴沉和疑惑的苏晓墙。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话说一半睡著了我就不做评价了—”苏晓墙抽动了几下鼻子,“睡到一半突然朝我伸手干嘛?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咸猪手都快摸到我的胸口了!” “没没事。”路明非用力摇了摇头,黑色的碎发被打湿,粘连在一起,令他有些不舒服,“我只是——.只是梦游了。” “你最好是。” “嗯—” 苏晓墙重新侧过脸颊,看向窗外的人行道, 而路明非,则用力握著拳。他真的只是梦游了吗?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里的臆想吗? 他清楚的知道,不是。 不管是被渐渐篡改的认知,將一个畸形的、满是缺憾残疾的怪胎,认作一个正常人。还是忍不住的反覆敲打著那段有节奏的声响,完全停不下来。 路明非想,那些.大概都是真实的。 而且他有证据。 在最后那个瞬间,在他清醒的那个瞬间。 他下意识的在手上多用了些力气。 路明非低下头,额前冷汗滑落在地板上,他颤抖的打开了自己的手掌。 里面躺著一根“手指”。 第138章 夜灯长明(七) 第138章 夜灯长明(七) 路明非再怎么坚强或者·脑迴路清奇,也会被这种难以理解的一幕击垮他记不清太多事情,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的结了帐,和苏晓橘说了声下次再见之后,便给酒德麻衣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接自己。 而从始至终,路明非完全没有鬆懈过右手上的力气,即便苏晓墙问了他为什么一直右手握拳, 他也只能模糊的转移话题,完全没有打开手掌的意思。 车外的树木,被渐渐向右升的錶盘,拉成了一条连绵不断的黑影。 高低起伏的树枝被拉长、拉伸,连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看不见嘴角的挣狞巨口,正咧著嘴,对路明非放声大笑。 路明非撑著脑袋,一直看著窗外,从上车到现在,他就保持著这个姿势,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石像。 气氛在这种状况下,从轻鬆转为沉重,粘稠的空气在车內甚至都有些流动不得。 酒德麻衣或许是看出了什么—.不,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绝大多数时候,这个女人都敏锐的不像话,毕竟是身家性命的本事,干她这行的,不敏锐的早就死了。 她没有出声催促,也没有那些有意无意没话找话的举动,只是沉默著,保持沉默。 別墅的屋顶,在一个上坡之后,出现在视线內,如同石像般凝固的路明非终於有了举动,他缓慢的昂起脑袋,视线看向別墅的方向。 他紧紧看著別墅的三楼一一他的房间。 “你———”路明非的嗓音有些暗哑,似乎是不太適应自己的发声器官,“你等下———” 他的声音太细小,酒德麻衣没有仔细去听。 在车子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滑进別墅的车道,堪堪停好之后,酒德麻衣才竖起耳朵,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来我房间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说。”路明非平静的回答著,“很———·私密的事情。” ? 去、去他房间?! 不不不不不是? 酒德麻衣有一丝不太美妙的预感,而不美妙中又夹杂著一丝说不上来的窃喜,她將脸上的表情挤成了清楚的疑惑和狐疑,中午的阳光暖热的有些嚇人,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什什什什什么私密的事事事情?”酒德麻衣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架子鼓。 “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路明非一边说著,一边又將车门推开,浑身打著颤,似乎衣服穿得不够,他很冷。 没等酒德麻衣继续说什么疑惑或者拒绝之类的词汇,路明非將目光投向了酒德麻衣的眼睛,他的眸子里映照出来的情绪,被酒德麻衣捕捉的清清楚楚。 毫无疑问,是恐惧没错。 她有些难以想像。 才过了多久?早上她送路明非去的咖啡馆,现在路明非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酒德麻衣不忍继续看著那双带著恐惧的眼睛,只能转移目光,注意力却忍不住的集中在路明非的右手上。 颤抖的、乾瘦的、紧握成拳的右手。 她倒竖起眉,嫵媚的面容在一瞬间竟然也呈现出严肃和愤怒的色彩,像是故事里执掌武力和战爭的女武神,她大声问道:“你的右手里—著什么?!” “不—別在这里问.”路明非的嘴唇有些哆嗦,离別墅越近,他刻在脸皮上的冷静便褪去的越快。 “什么意思?” “別问-別在这里问。”路明非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他似乎是想详细解释自己的反常,但又迫於某种压力,让他无法具体解释。 他在咬牙、摆手、用力摇头之后,做出了一个让酒德麻衣疑惑的举动。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酒德麻衣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能看见用青石板铺好的地砖,以及上面一些微不足道的树叶和泥土。 可在她疑惑之际,路明非却小声说:“它在听。” 它在听。 多简单的三个字。 可路明非只觉得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在说完这三个字后,他竟然有些头晕目眩,世界在他眼中旋转著倒塌、扭曲。 “路明非!路明非!”酒德麻衣从驾驶座里钻了出来,如同一条灵活的蛇,她迅速扶住了堪堪欲摔倒的路明非,“发生了什么?!你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吗?” “扶.”路明非的声音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吐出那么几个字,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什么?你说什么?”酒德麻衣將路明非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架著路明非一步步的往別墅里走。 “扶我回去——我快睡著了——快扶我回去。” 酒德麻衣:“..“ 什么叫睡著了? 原来搞了半天只是因为快睡著了? 酒德麻衣心下对路明非的举动暗暗点评了一句乱发神经,接著便架著路明非缓步上楼。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能听见路明非的呼吸陷入了毫无规律的混乱,时而安详平稳,似乎是在做一场美梦,时而狂乱沉重,如同高原反应时的缺氧。 他在这两种矛盾的、完全相反的呼吸节奏中沉迷,倒让酒德麻衣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有一点,酒德麻衣是知道的。 绝对不是快睡著了这么简单。 她又摸了摸路明非的脑门,温度高的有些骇人,酒德麻衣顿时就联想到了发烧。 发烧的人意识往往不会太清醒,准確的说有些混乱,噁心和难受构成了身体里的主旋律。 而这一点要是发生在路明非身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酒德麻衣还记得曾经,龙血在她身上第一次爆发威能的时候,她同样陷入了意识不清醒的高烧和混乱之中,眼前还经常浮现一些-难以形容的画面,有从地面延伸到天空的巨大青铜柱,烈火和水流交织在一起,平和的共同融合,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站在荒芜的大地上哼著歌,孤独和肃杀在焦土上蔓延。 她现在的第一反应是一一路明非正陷入了血统觉醒的阶段,路明非体內的龙血正在甦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不论是一反常態的沉默和幼稚,还是那些从心底里强烈涌现的恐惧和迷茫,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路明非正在血统觉醒时的灵视之中,感受著龙血的记忆,那些如大海一般浩荡的东西將他淹没的乾乾净净,他会觉得无力和恐惧,也是正常的,这个结论让酒德麻衣鬆了一口气。 酒德麻衣数著楼梯,感受著这份有些突如其来的零距离接触,她能感受到路明非的身体正在发烫,明明隔著衣服,但却让她的皮肤有些疼。 疼痛中,她下意识的想到了路明非紧握成拳头的右手。 她眯了眯眼睛,思绪在这份不合理之处延展。她记得很清楚,不论是从咖啡馆出来的那一刻, 还是下车后堪堪晕倒的那一刻,甚至是现在极度混乱的现在,路明非没有鬆懈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 路明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她能感受到紧绷的肌肉轮廓,哪怕是陷入了意识不清晰的混乱, 路明非也在下意识的紧握拳头。 他在著什么东西! 这个想法浮现在酒德麻衣脑海里时,她几乎立刻就把这个想法確定为真相。 “真的是在著什么东西吗?还是说只是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不可鬆手的重要物品?”酒德麻衣低声呢喃著。 路明非的房间很快便呈现在她眼前,她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將路明非架著丟到了床上。 她为路明非盖好被子,又好奇的对著路明非的右手一阵打量,她现在的確想把路明非的右手打开,这样一直保持紧握的姿势,说不定会让路明非的右手抽筋或者肌肉拉伤,不论怎么想,帮路明非把紧握成拳的右手打开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酒德麻衣尝试著,捏紧了路明非的手腕,一点点的將路明非的手臂抬起。 她清楚,只要自己再用一些力气,路明非就会不自觉的將手掌打开,但在她用力的那个瞬间, 某些她不好形容的东西来了。 那只是一种縹緲的感觉,就像是她意识到了现在的空间貌似不是只有她和路明非两个人,也像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拍了拍肩膀。 而她又看不见那个傢伙,更感受不到那个傢伙,只是知道那个傢伙存在。 那个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酒德麻衣也顺势鬆开了路明非的手。 在她犹豫之际,一道无情的、带著冷漠的嗓音,在她身边响起, “你应该为自己的【感觉】而表示庆幸,它救了你一命不,它救了你很多次。每当你即將陷入一些无法解决的危险中,你的那份【感觉】便会让你无意识间放弃深入。” “酒德麻衣,你是个幸运的人。” 路鸣泽的衣摆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站在了酒德麻衣的影子里,低声说著话,而酒德麻衣也是第一次听见路鸣泽居然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她印象里的boss,玩世不恭、狡点冷漠、邪恶又冷淡,但绝对不是一个严肃的傢伙。 似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出现什么新鲜事物,都不能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哪怕是路明非曾经那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不过分的变化,他也只是表示出了一丝兴趣。 可现在,酒德麻衣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了严肃和恐惧。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她的现老板和前老板露出了同一种情绪? 酒德麻衣不知道,而最令她震惊的是,哪怕她心底强烈渴求著【真相】,但她的动作似乎都验证了路鸣泽对她的评价。 她无意识间后退了几步,离路明非、路鸣泽,越来越远,甚至有一种夺门而出的衝动,在她理性的思考里反覆配酿。 “身为第一个、也是唯二的其中一个接触过——的人来说,哥哥已经足够厉害了。”路鸣泽看著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的路明非,低声感慨,“没死、没疯,也没变成四条腿七只手三张脸的傢伙——.” 酒德麻衣无法理解路明非到底接触过什么,也无法理解路鸣泽现在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想把思绪从头开始重新理一遍,但又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於是,她只能將目光投向了她的前老板路鸣泽,期望对方能给她一个答案。 那份带著恳求的、希冀的目光,居然会出现在酒德麻衣的眼中,哪怕是路鸣泽也觉得这个世界多少有点极端了。 “你和苏恩曦不同。”魔鬼面露厌恶,身形闪烁,躲避著那份热烈的目光,並说:“別指望我会告诉你,越多的像你这样的人知道,於是就有越多的——它。” 它?又是“它”? 它到底是谁?它到底是什么? 越发强烈的好奇在酒德麻衣心中配酿,但越发具体的恐惧也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她有一种预感一一当自己理解了“它”的意思之后,一定会发生一些糟糕到无法挽回的事情。 “薯片薯片知道这个东西吗?为什么她可以知道呢?”酒德麻衣总觉得胸口堵得慌,“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呢?我和她不都是———” “你是活在电脑桌上的仙人掌,她是活在沙漠里的仙人掌,你们不是同一个物种。”路鸣泽说,“而且这也不是我不告诉你的原因。她能知道部分【真相】,是因为她的言灵天演,足够让她消化一部分、遗忘一部分,並且她知道什么东西该深想,什么东西连想都不能想。” “我——” “別说话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路鸣泽烦闷的摆了摆手,无形的狂风將酒德麻衣狠狠包裹著撞到了臥室的墙壁上,“这几天好好照顾哥哥,他的甦醒就代表著事情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我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话音落下,魔鬼的身影化作一团摸不著的黑色烟雾,一点点的消散在酒德麻衣眼前。 束缚著酒德麻衣的狂风也消散了,她无力的站在路明非的床边,默默盯著他的脸发呆。 第139章 夜灯长明(八) 第139章 夜灯长明(八) 酒德麻衣的视线,停留在了路明非紧握的右手。少年白皙的手指交合著,用力握紧,血色被这份力量逼退,包围著手腕一整圈的皮肤都有些发白。 从漆黑的指缝里,酒德麻衣能看见些许.-她不是很敢深想的东西,那是一道难以言喻的粘稠阴影。 把舒张的手,握紧成拳头,指缝里的因为没有光亮进入,自然泛起了黑色。可路明非的手指之间,那抹独特的顏色並非是纯粹的黑色,而是一些带著粘稠质感的“黑色”。 酒德麻衣说不上来这两者到底有什么不同,但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而且,她知道,那绝对不是血一一鲜血的铁锈味她可太熟悉不过了。 心底的那根弦在不断报警,酒德麻衣的內心在告诉她,快点离开,离远一点,最好拔腿就跑。 但她不想顺从本能的想法。 说难听一点,身为奶妈组的一员,她最核心的任务一直都没变过一一必要时付出一切去保住路明非,力量、尊严、生命、灵魂,那都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不管她的灵魂是否自由,不管她是否被契约束缚,这一项任务一直深深的埋在她心底,从未动摇过。 现在,这道困难的选择题摆在面前, 是听前老板的话,乖乖待在一旁,路明非饿了就端饭渴了就餵水,將“照顾”延续下去。 还是顺从自己的想法一酒德麻衣选择了后者。 在她没得选的时候她自然可以顺从前老板的一切话语,可现在她既然有得选了要是还顺从前老板的指示,那她不是白自由了? 再说了·不论是理性还是感性,都催促著她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酒德麻衣脖颈处的肌肉,很不自然的上下需动了一下,紧张、恐惧、担心交织在一起,被她顺著喉管一口咽下。 她紧闭著双眼,似乎在做著心理建设,毕竟这种连路鸣泽聊起来都要避讳的东西,肯定不是个什么简单的食物,可没等她鼓足勇气,身体却为她做出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诚实举动一一她的手指已经快碰到路明非紧握的右手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手指停止了向前,酒德麻衣惊讶的望看目己的指尖。 出乎预料。 酒德麻衣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在过往的经歷里,面对触手可及的、名为【死亡】的东西时,要说不害怕不动摇那是不可能的,她每次坚持著和死亡对峙,也只是职责所在和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去面对那些东西。 可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害怕了,但是她的身体有著另外的想法。她甚至都还没能下定决心—“ “我只看一眼我只是想看一眼.”酒德麻衣低声自语,指尖已经搭在了路明非的紧握的右手,“就当是我压制不住好奇心——就当是我想要一一履行保姆奶妈的职责吧——” 短短的一段话,转瞬而逝的几秒钟,她在这个时刻完成了对自己想法的坚守。 说是洗脑自己欺骗自己,也行,现在的她显然在乎不了那么多。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路明非,她或许又要回到下水道里,靠著头顶落下的一点点光斑度过每一个煎熬的日子。 “鬆开,鬆开“ “鬆开,乘—.让我看看你到底在握著什么—.” 酒德麻衣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像是在摇篮旁哄著昏昏欲睡的婴儿,而就在她將路明非的手掌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一噠·——· 她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迅速抽回了手,並往身后大幅度跳了一步。 敲击声? 又或者,是什么人用嗓音模仿的敲击声? 酒德麻衣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幻听,她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幻听的症状,哪怕再煎熬再犹豫,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感知。 她迟疑的看向了四周,又將目光停留在路明非的唇边,路明非的嘴巴不知何时张开了一丝缝隙,似乎刚刚的声音就是路明非发出来的。 可酒德麻衣第一时间就將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 那声音极近,也极其飘渺,与其说是路明非无意间哼唧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在她耳朵里“长”出来的。直接诞生於她的耳蜗里,如同一根寒冷的倒刺,为她的神经刻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几丝粘稠的触感停留在她的指尖,抽动鼻子,一股清晰的铁锈味便进入了鼻腔。 是血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酒德麻衣似乎突然有了第三只眼一般,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刚刚的那一声轻巧的、隱秘的“噠”上,而视线正注视著自己沾染了血跡的手指。 可是,她似乎又已经看见了,在她触碰过路明非的手掌之后,路明非的手已经不再紧握,完全打开了。 她一开始想要追寻的东西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她只需要仔细看一眼確认即可。 用【看见】这个词来形容有些太虚妄,不如说,酒德麻衣感觉到了路明非张开了手掌,不通过声音,不通过空气流动,也不通过视觉触觉,就像是传闻中女性天生就拥有的第六感。 酒德麻衣一时感到一阵难言的荒谬。 她下意识的抬起眸子,转动视线,想去看看路明非的掌心。但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的动作又陷入了凝固一般的死寂。 並非是魔鬼路鸣泽重新降临,控制了她的一举一动,而是她自己做出的这样突兀的抉择。 在她的视线即將落在路明非掌心的那一刻,酒德麻衣几乎能闻见从自己心底涌上来,直达大脑的兴奋感,她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看路明非到底握住了什么。 可这种刨根问底的兴奋感,恰恰就是令她止住动作的源头。 酒德麻衣清楚的记得,自己所有举动的出发点,並不是追求【真相】,而是保护路明非。 有某个神秘诡异的“东西”在诱惑她,诱惑她去看路明非的掌心“ 第140章 夜灯长明(九) 第140章 夜灯长明(九) 再次睁眼时,路明非只觉得浑身发软,疲惫和酥麻似乎有了实质,连成了一条看不见的虫子在他的血管里蠕动著。 名为【懒惰】的虫子,俗称懒虫。 他重重的打了个哈欠,看向了窗外的风光。 午后的阳光和煦的嚇人,能从阳光的味道里闻见一些香气,或许是春天的香气。 再过几天,漫长的寒冬就要和他告別,三月的暖热即將钻进他的被窝,至少他不用每天晚上被冻得只能开空调才能睡好一个觉。 倒也不是酒德麻衣给他的被子太薄了,而是他总觉得冷,只有把空调温度打高,他才能骗过自己的大脑认为自己处於一个温暖的环境,这样才能安心进入睡眠。 看著蔓延在地板上的阳光,光线的纹路里,有些许灰尘在跳著奇怪的舞蹈,隨著空气而轻轻舞动。 路明非饶有兴致的注视著这一切,他对此有一种既视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景象。 人类经常会有这种感觉,站在街上看著来来往往的人流,突然觉得自己见过这番景象,似乎是在过去,似乎是在梦里,路明非並不知道这种既视感的原理,但一联想到自己貌似曾经见过,他就开始检索起了自己大脑里的记忆, 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上一次见这种景象是在什么时候一一咖啡馆。 想到了咖啡馆,他就想到了那个无指无皮无眼的怪东西,也想到了自己似乎紧紧抓著一根一根什么来著? 一根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他从那个怪东西身上下来的,而且,一直说不上来的直觉告诉路明非,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路明非顿时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可直到这时,后知后觉的他冒起了冷汗。 他並没有感受到自己握住了什么东西,甚至,他连握拳这个动作都没有延续。 这下路明非是真的慌了神,他寻思开始了检索,翻找著自己睡著后无意间掉的东西。 可当他將视线转移到右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浑身一抖。 酒德麻衣披散著头髮,嫵媚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和睏倦,,看上去很久没有休息,她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路明非的床边,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说实话,这种景象被一个刚睡醒的、脑子还没从混沌状態下脱离的人来说,的確有些太极端了。路明非被嚇了一跳也十分合情合理。 路明非当场疑惑道:“酒德麻衣你在干什么?” 话音落下,酒德麻衣堪堪有了些许反应,她的眼珠子僵硬的打了一个转,小声说道:“我·“ 动不了,有什么东西在诱惑我去看你的掌心一一我意识到了。” 路明非顿时从疑惑变为紧张:“那你看到了吗?!” “没有,没看见。”酒德麻衣的声音满是暗哑和倦意,“从我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就一直保持著这个姿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一直想让我抬头看看,但我没有顺从它的想法。”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酒德麻衣吞下了那句没说完的【可是】,她自顾自的,意识模糊的说道,“我在这里站了快有二十多个小时了” 可是什么呢?她不想和路明非说她害怕了。 离开这里,確实能让她暂时失去那种抬起头看向路明非掌心的想法,但是离开这里,也就意味著这里完全独属於路明非一个人。 而酒德麻衣又模糊的意识到了,这里或许不止有路明非一个。 她如果离开了,那该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面对这种无形的、连人类做一件的事情的动机都能模糊掉的、连她到底想干什么都是强行灌入她大脑里的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著的东西,她要是也暂时离开了,那路明非就彻底只能独自面对了。 儘管她知道,哪怕自己留下来,或许也对此无济於事,路明非该独自面对时依旧要独自面对, 但是—有些时候,清醒的“理性”,並不能掌控人类的抉择。 她想著,只要自己留下,万一有那么一瞬间,路明非是需要她留在这里的,那她的留下就有了意义。 而顺从理性,选择远离..如果路明非需要她留下呢? 这是一个她既不知道赌注也不知道赌约的赌局,如果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待在这里等待结果。 酒德麻衣做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大胆决定,她逼迫著自己站定,减少思考的频率,减少呼吸的频率,减少感知外界的注意力,中午到下午,傍晚到凌晨,再到太阳重新升起。 她丝毫没有过半分多余的动作,低著头站在原地,毫无动摇。 路明非: “....—. 酒德麻衣又说:“你到底握住了什么东西?!危险是什么?” 疲惫和劳累是无法掩饰的,睏倦感也无法遮盖,可酒德麻衣依旧拖著將近晕厥的意识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路明非对此无法回答,他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握住的是什么,但现在那个“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或者说,暂时抽离了注视。 他为什么知道?他也很好奇。 只是一种縹緲的感觉这一觉他睡得很舒服,或许是近期进度缺乏睡眠的原因,而且现在, 当他意识清醒之后,他能清晰的听见酒德麻衣的心跳声、迟缓的呼吸声。 他的感官能力大幅度活跃了,就像是褪去了沉重的躯壳,用灵魂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 一切都变得轻盈、通透,以及有跡可循。 奇妙的感觉—— “不用再这么站著了”路明非翻身下床,將酒德麻衣扶著坐在了床上,捏了捏她僵硬的肩膀和后颈,“辛苦了—·还有,谢谢。“ “我只是想知道,昨天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看见了什么—我想一一“好了,谢谢,谢谢你的关心。”路明非出声打断了酒德麻衣的追问,他看著酒德麻衣疲惫的有些睁不开的双眼,“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我给不了一个具体的回答,但我能感觉到一暂时不必为此担心。” 也可以说,你不用为此担心。这是路明非心底想到的,没说出口的话。 他无法拿出具体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想法和预感,但他又无比相信心底的预感一一过去、现在、 未来,那“东西”只会找他並且也只能找他。 虽然是孤身一人要面对的事情,但如果有人站在他旁边路明非仔细的看了看酒德麻衣的眼睛,低声道:“睡吧,站了一整天再不睡觉你就得猝死了。” 酒德麻衣疲惫的撑著眼皮,又在路明非的轻声细语里渐渐失去了那份强撑著自己的力气,她从没觉得床居然是一个这么舒服的东西。 可她现在却觉得,能在床上睡著,能被舒適和温暖包围,实在是太好了。 那抹【安心感】,人类追求的、渴望的【安心感】一一酒德麻衣被它包围。 她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她看向了路明非的手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路明非右手的食指,似乎更白了一些—白的发灰。 第141章 夜灯长明(十) 第141章 夜灯长明(十) 路明非一人坐在咖啡馆里,侧过脸看著窗外,夜色盖住了玻璃窗外的世界,街道不復白天时候的喧闹和热情,残存的几缕风和几滴雨掛在窗外游荡。 冷风吹了又停,点点滴滴的、斑驳模糊的记忆交织在路明非眼前,他能看见记忆里的自己的模样,而那个自己和现在窗户上的倒影,有些对不上號。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走上了一条岔路,但他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走上了这条路,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会通往哪个方向,更不知道这条路何时出现在他眼前。 廉价咖啡豆过度烘烤的焦苦香味在空气里蔓延著,和那些微不足道的轻音乐一起流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將滚烫的咖啡端起,细细抿了一口。 好难喝。 不过他远道而来也不是为了喝口咖啡,而是等人。 他,提出了一个邀请。 “我能感受到——”他放下杯子,低声呢喃著,“又近了一点点一一到门口了。” 隨著他呢喃般的话语被他自己咽进喉咙,清脆的碰撞声从咖啡馆的门口响起,来人踩著一双高跟鞋,肯定是很细的高跟,不然不会发出这么清脆的声音。 在苏恩曦推开门的瞬间,路明非转动脑袋看向她,並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其实这个微笑有点嚇人。 微笑是正常的,温和的微笑也是正常的,但是当路明非的脑袋转动了快一百八十度並露出温和的微笑时,这多少有点渗人。 苏恩曦很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心下一阵犹豫要不要现在转身就跑,路明非责问起来就说没看见他以为他放鸽子了所以自己就走了。 可路明非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记得你的名字苏一一薯片。”路明非本来还满脸高兴的打招呼,但转念一想自己貌似只记得外號,那礼貌性的微笑立刻就变成了露齿的尬笑,“隨便啦,总之我记得你。” 苏恩曦对於这种连自己员工名字都记不清的老板表示深刻的不认同。 “约我出来好列也把我名字叫对啊。”苏恩曦嫌弃的警了一下路明非,又乖乖在他对面落座, 紧张的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完全没动过的黑咖,“提前声明,我虽然是你的员工,但是卖身不『身”,像是这种隨便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小陷阱我可不会踩,你也別指望我会乖乖的踩进去。” 路明非抿唇微笑:“说人话。” “你没在咖啡里加东西吧?” “加了吐真剂。”路明非说著,又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好烂的玩笑给你多加了两块方,怕你喝不下去。” 苏恩曦这才放心的端起咖啡小口抿了一下,又嫌弃的皱起眉:“好便宜的咖啡豆—.“ “还真是难为你了,赴这样一个有些寒酸的约。”路明非低著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闪著寒光的东西。 苏恩曦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一丝掠过的寒光,她浑身一紧,连忙往后一缩,並將视线投了过去。 闪著寒光的东西是指甲刀。 “你好像很紧张?”路明非磨挫著自己的指甲,隨意问了一句。 “有有有有吗?”苏恩曦握紧手心里渗出来的冷汗,故作无事发生的將自己额前的髮丝往脑后授了一下,“我很平静啊,和平时一模一样,轻轻轻鬆的很。” “你明明能看得出来一一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咔噠一那声清脆的指甲崩裂声,隨著路明非轻柔的嗓音一起落下,他仔细的修理著自己的手指甲,丝毫没將目光停留在满头大汗的苏恩曦身上,可他的语气又那么的温柔,似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安抚苏恩曦的情绪上,防止苏恩曦炸毛。 苏恩曦在心里疯狂的大声吐槽著到底是谁教的这么个玩意儿,距离她上次和路明非见面才过去几个月啊,谁给路明非调成这样了?! 当然,吐槽归吐槽,正事依旧是正事。 苏恩曦深吸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路老板一一你想聊什么?呢———您?” “別太害怕。”路明非安慰了一句,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里迴荡著苏恩曦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路明非漫不经心的修剪指甲的声音,无形之中,咖啡馆里轻鬆柔和的意境,也变得有些粘稠。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按理来说,苏恩曦很不喜欢这样的局面,像她这种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浪费一点点时间就意味著要和数不清的小钱钱说了永別。 可是,苏恩曦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她紧紧的盯著路明非的喉结,只要那个突起的部分,有了一丝一毫的动,她就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纠结之中。 她在疑虑也在犹豫,既想听路明非到底会说什么,又不太敢听路明非说出来的內容。 为什么苏恩曦如此紧张?他们的关係按道理来说也就是老板和员工,而非皇帝和太监, 从今天下午的四点零四分开始,苏恩曦就知道了答案,那个她不敢往深处想,也不敢脱口而出的答案。 她,在那个瞬间,感受到了路明非的存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一苏恩曦看不见路明非,也不知道路明非压根在干什么,但就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將她和路明非连接在一起。 时间和空间,在这根线的面前失去了意义,那根线就像是绝对不会出现断裂似的,从她感觉到路明非的那一刻起,这个看似荒诞的答案却让她深信不疑。 换在以前,她肯定就腹誹几句路鸣泽那个死变態又在搞什么恶作剧了,可现在她完全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要知道,就在一个礼拜之前,她聆听了不少路鸣泽说出的荒诞东西。 愚笨的人疯狂追逐真相,而智者明白及时抽离,苏恩曦就是智者。 她强迫自己不用那宛如本能的言灵·天演去推算路鸣泽口述的那些东西,並將那些玩意儿能忘掉多少就忘掉多少,这是她的求生本能。 但一一有些东西是知道了以后就忘不掉的,她也只是个人类而已,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深想,不去思考。却控制不了“她已经知道了某些东西”这种既定的事实。 而在不久之后,被路鸣泽格外关注的路明非,突然能被她察觉到了,这还不是什么超级大重点,更灾难的在於,在这份感知出现没多久,一通电话就打到了她办公室的座机上,让她悬著的心终於是死了。 她当场就能確认,路明非找她的原因,一定和这种模糊不清的感知有关。 或许,路明非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也说不定。 在苏恩曦头脑大爆发之际,路明非已经完成了指甲的修剪工作,他缓缓抬起视线,直勾勾的盯著苏恩曦的侧脸,女人姣好的容顏上披著一层由冷汗构成的假面。 苏恩曦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紧的盯著路明非的喉结。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路明非一开口说话,她立马就堵上自己的耳朵,以保证接下来什么都听不见。 不要小看她身为成熟大姐姐、奶妈组的后勤支援位的意志!只要有必要,她可以在一瞬间戳破自己的耳膜! 而路明非,只是简单的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开始打磨自己的指甲。 苏恩曦悬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点,盘算著如何把接下来的谈话糊弄过去。而且-直到现在苏恩曦才发现,她有些难受。 就像是发烧。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安分的燥热了不少,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听不清也听不见的声音在呢喃著什么东西。而至於她为什么听不见?这样她就得聊聊有关於【克制】和【遗忘】了。 强迫自己听不见,强迫自己不去想,对她来说不是一件特別困难的事情。 路明非突然转过身,这动作將苏恩曦惊起一阵鸡皮疙瘩,她忙看向路明非,却发现对方貌似只是想喊一声服务员。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路明非独有的柔润嗓音响起:“服务员,过来一下好吗?” 不知是什么原因,苏恩曦並没有看见服务员回头,也没有任何一个店员靠近过来。 “服务员小姐?麻烦过来一下.—” “要不你大一点声喊呢?”苏恩曦没憋住话头,下意识接了一句。 而路明非一一缓缓回头看向她。 “服务员小姐,麻烦过来一下。”路明非又说了一遍,这的確是路明非说的话没错,但是“ 苏恩曦眼底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她微微张开了嘴巴,却一句话没说出来。 因为路明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没有张过嘴。 既然路明非没有用嘴说,也没有玩上神秘的【腹语】,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一个令苏恩曦不想回想但却无比熟悉的答案,那是她的前老板路鸣泽经常干出来的事情。 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这句话只有她能听见。 所以,服务员没有应答,也没有店员靠近,因为她们都听不见。 只有她能听见。 路明非缓缓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咖。 苏恩曦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有些发白-甚至白的发灰,但是又晶莹如玉石,人类的手指不应该是这种诡异的质感。 任何肉体,都不应该是这种质感! “我能感受到——你。”路明非依旧没有张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在苏恩曦的大脑里呈现出来了,“你也有这种感觉对吗?有一道看不清的丝线把我们连接在了一起你对我的防备,流露的紧张、恐惧,都是最好的证据。” “儘管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情,直接在你脑海里对你传达意思,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一个一一能理解我现在状况的人。”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你应该也能明白这种事。”路明非委婉的陈述著自己丝丝缕缕的思绪, 儘管他没有开口,但那带著茫然的嗓音,却在苏恩曦的脑海里一一呈现。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路明非正在和苏恩曦说悄悄话】也没什么区別。 苏恩曦对此表达强烈抗议。 她紧锁眉头,很不客气的向沙发里缩了缩身子,眼神里满是防备和警戒:“我不明白。你如果真的想干什么,大可以直接说。” “我不能。”路明非摇摇头,嘴唇动,看上去像是两条扭曲的虫子。 他昂起脸,眼神诚恳,语气平静:“它在听—它已经一一影响我了?也许是这样。” “它是谁?” “不,不能说。” “路老板——..—” 苏恩曦酝酿了一会儿,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她摆烂般的摊开双手並说,“我们就別玩什么你猜猜我想法我猜猜你想法的游戏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一一你到底约我出来想干什么?” “一个合作?对的,一个诚恳的合作。”路明非说著,將咖啡完全饮尽,苦味在他口腔里蔓延旋转,“昨天我总之,它现在已经不在了,但只是暂时的,我需要一个我能信得过的、並且也能相信我的人。” 苏恩曦抓住了路明非犹豫的间隙,追问道:“人?为什么要犹豫?” “你的確知道一些东西。”路明非確信的点了点头,“毕竟我从没见过你这种刺蝟模样。” “准確的说,我们俩压根没见过几面。”苏恩曦无情的吐槽道,“別转移话题,为什么在【人】字上犹豫?” “苏恩曦,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路明非犹豫道,“或许,我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人』这个词並不能很好的詮释我们目前的状態。” 路明非说的很委婉了,但苏恩曦多少能理解这句话。 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管她认还是不认,事实都不会改变。 他们都已经被某个东西污染过了。 第142章 夜灯长明(十一) 第142章 夜灯长明(十一) “我现在理智的可怕。” 这是路明非没说出口的心底真实想法。 他人生中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清醒更理智。 “有些事情发生了,儘管我们都不知道它到底会把世界变成什么样,但是—”路明非顿了顿,他揉搓著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腹,感受著那如玉石一般的质感,“我需要一个能理解我处境的同伴,而且我相信你也需要。” “一个诚挚的邀请你意下如何?” 路明非说的很真诚,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透露著直率和温和,让苏恩曦愿意继续听下去。苏恩曦本身对这种事情並不抗拒,只要能离路明非远点什么都好说,毕竟现在的她已经很不適应了。 那种“感知”让她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路明非的存在,而距离路明非越近,那份“感知”就越强烈。她不知道脑海里被自己下意识拒绝聆听的低语声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她冥冥之中能意识到, 那大概应该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路明非发出的邀约,一个更重要的疑惑摆在了苏恩曦面前。 “为什么是我呢?”苏恩曦皱著眉,“这种事情明显不是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帮上忙的。” “手无缚鸡之力吗?很有生活了。”路明非抿唇笑了一下,“我怎么记得某人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直接用关节技把我摁死在沙发上了。” “你明显知道,我所说的『手无缚鸡之力”是相对的,对比起那种东西—恕我直言,我並不能在我身上找到什么能抗衡它的能力。”苏恩曦呢喃道,“怎么想你都应该去找那个—-你的便宜弟弟结盟,我说句不好听的,他基本上是神仙,想干什么事情他打个响指就能办了。” 而路明非,则在此时此刻,没有去认真反驳苏恩曦的话,也没有提出“为什么要选你而不是选路鸣泽”的论据。 他深深的看了苏恩曦一眼,低声询问:“所以,你知道的东西都是他告诉你的对吗?我还以为你像我一样—也就是说,他也知道这档子事情对吗?” 苏恩曦面色一紧,此刻,她终於想起了路鸣泽曾说的“不需要有第三个【真相】的受害者”那句话,不是她没想起来,她只是单纯的没有朝著这方面去想。 路明非说出的这句询问,几乎可以明確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差异,不只路明非意识到了,苏恩曦现在也意识到了。 苏恩曦原本以为,是路鸣泽的介入,让路明非和“那个东西”有了一定的接触,现在看来並不是,真正的答案是路明非自己接触到的那种东西。 再结合路鸣泽告诉她的,她是第三个,根据先后顺序,路鸣泽是第二个。 那么第一个接触“那东西”的人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当然,也有可能路明非是第四个, 毕竟第一个傢伙的存在,於苏恩曦看来实在过於久远,除非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灵魂转世, 而隨著苏恩曦低头沉思,路明非便越发確信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看来他的確是较为特殊的一个,也就是说,他会再次见到“那个傢伙”的预感,不是错觉。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沉默半响,苏恩曦摇了摇头。 “没关係,你已经回答过了。”路明非说。 “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 看似是一个说前门楼子一个说骨轴子,但其实说的都是同一种事情,並且哪怕苏恩曦再怎么否认都无法改变路明非认为她已经用言语之外的东西回答过的事实。 “苏恩曦。”路明非念出了苏恩曦的名字,又在姓氏的后面犹豫了好久,拉著长音,“所以我的提议—“ 而苏恩曦此刻在意的是另一个事情。 在路明非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当场怒目圆睁:“你果然记得我的名字!那还喊我薯片?! “拉近关係嘛~一点点小小的手段~”路明非比了一个指尖宇宙的手势。 苏恩曦说:“你的提议也不是很难为人,要我答应也可以,但你得回答那个你没回答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我的提议当然不难为人”路明非撇了撇嘴。 苏恩曦冷声笑道:“看来你也没什么合作的诚意,还是选择转移话题是吗? 1 她昂起脸,瞳孔里满是冷意:“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其实已经回答过了,就是那句『我能感受到你”,但真的要我解释这句话吗?有点羞耻矣” “把话说清楚。”苏恩曦言简意咳。 当一件特別恐怖的、令苏恩曦无法理解甚至不敢理解的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也不能怪她会做出如此紧张的姿態。 以至於她都快忘了,眼前的这个未成年男孩是她名副其实的老板,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让她痛苦不堪、甚至连灵魂都会崩碎。 在这种不平等的、接近於奴役的契约之下,路明非其实已经做得够温和也够冷静了,但一一有些事情不是好好说话就能改变的。 那种悬在头顶的恐惧,隨时会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甚至不能知道那把剑的存在,也不能去看向那把剑,更不能去躲避那把剑的落下。 更重要的在於,哪怕你感受了那把剑,触碰了那把剑,你也不能保证那把剑会不会突然凑到你眼前对著你哈哈大笑路明非无法苛责苏恩曦的冷酷和抗拒,因为如果是他来站在苏恩曦的位置上,说不定会表露出更强烈的攻击性。 他选择暂时忘掉羞耻,好好解释自己所说的话,也是让苏恩曦的疑惑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我和你虽然有差別,但在某一方面是一样的,苏恩曦。”路明非缓缓的说著,声音如流淌的小溪,“就像你能感受到我,我也一样能感受到——不,我只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那种恐惧,不只是你有,我也有。” 第143章 夜灯长明(十二) 第143章 夜灯长明(十二) 漆黑无光的虚无太恐怖,在这里摸索的人只要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他便会想著靠过去。人类是依靠著互相取暖才度过漫长的黑夜的,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苏恩曦终究是点了头,她认真的將这个提议摆在了自己大脑里衡量,不论怎么想,这个提议都没有什么坏处。毕竟,再坏也不会比让她再次感受那种“注视感”更坏了。 鲁迅先生曾说过,人这种东西向来是喜欢折中的,你说开窗户他不同意,但你说要把屋顶掀了,对方就多半同意开窗了。苏恩曦现在的考量也无非就是一个“折中”二字,虽然现在的路明非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甚至已经到了一个苏恩曦不好形容的程度,但只要她一想起那份“虚无”里的一切,路明非这种情况貌似也没什么。 “好。”路明非此刻才终於露出了些许轻鬆的笑意,他举起咖啡杯,刚准备说点什么来庆祝庆祝,但突然就卡住了。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学过祝酒词,也没干过庆祝合作成功之类的事情。 有点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於是,路明非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端著杯子面带微笑,但是没了下文,只有那尷尬的笑声来迴荡漾。 当然,在苏恩曦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厚之时,路明非还是没忍住低头问了一句:“那个——我想庆祝合作顺利,该说点什么话比较好?” “你蠢得有点太一一纯真了。”苏恩曦似笑非笑的同样举起杯子,和路明非碰了一下,“不会说话就別摆出这样一副模样,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超级大事情要宣布” “你懂我意思就行。”路明非尷尬的笑了笑,面色有些失落。 他本以为自己把一切都准备足了,觉得自己真的能办好这事情,结果烂尾了。 “也別太气馁,不会可以学嘛!”苏恩曦豪爽的摆摆手,表示他无须在意,“再说了,虽然有点尷尬吧,但至少我们俩之间的气氛好了不少—嗯一苏恩曦的確是因为路明非这么一打岔犯了个小蠢,所以感觉到了轻鬆之类的情绪,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有了放鬆的跡象。 但在放鬆之后,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一一身为聪明的苏恩曦,干了一件不聪明的苏恩曦没干的事情。 聪明的苏恩曦乾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呢?从某件小事上去往深处思索。 她虚著眼睛看了看路明非,没多说话,但已经在心底给这个露出纯真笑容的男孩打上了双引號这小子,不会是在故意犯蠢,然后好让她放鬆警惕吧?! 难道路明非还有其他的图谋?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图钱財?可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钱都是路明非的钱。 图性命?路明非和她没衝突,犯不著。 那么答案貌似只有一个了一一苏恩曦顿时警觉了起来! “路——老板?你跟我提合作是图我这个人吗?”苏恩曦小声问道。 “包的呀!我一不要你钱二不要你命,只是要你这么个人。”路明非肯定道。 苏恩曦瞭然的点点头,果然如此,路明非在图她的身—也不应该,她大概想多了。 毕竟,也没见到路大官人强抢民女酒德麻衣,如果路官人在这个十六七岁的年纪对酒德麻衣都没兴趣的话,那就更不可能对她有兴趣了。 这不是在相信一个处於青少年时期如发情公牛般的荷尔蒙,而是相信酒德麻衣的魅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苏恩曦可以明確的说,如果一个男人对酒德麻衣没兴趣,那百分之一千也不会对她有兴趣。 不过,路明非的回答,倒也是危险的没边了。 苏恩曦手舞足蹈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含蓄的问道:“你—没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会造成什么不太好的影响吗?” 路明非反问:“关於哪方面的不好影响?” “哦—这个,这”苏恩曦懂得倒是不少,只是她不太好说应不应该和路明非解释。 虽然有点放肆,但苏恩曦可以说自己某种意义上的確是立於世俗世界的顶点,身为这一类人, 可能看上去没什么权力,但她清楚自己的权力简直大的不像话,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安静的过著自己的小日子,也单纯是因为心里乾净只对金钱来感觉。而和她位於同一个顶点的那些人,大多数可不像她这么—“温柔”,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了。 儘管她在那方面不来事,但不代表她不知道。 如果要她来解释路明非刚刚的那句话,再结合一下自己和路明非之间的年龄差距,她多半会往那些..慌到没边的方向。 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苏恩曦还是放弃了和路明非解释这玩意儿的意图。 路明非总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看他自己怎么理解了,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路明非刚刚的那句话录下来,等以后再放给路明非听。 苏恩曦缓了缓脑子里的混乱思绪,又问道:“有个问题我要问你一一长腿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路明非摇摇头道:“她不知道。我原本是想告诉她的,但后来在经歷一些—小意外之后,我就放弃了这种打算。” “你做的很对。”苏恩曦讚嘆著,“这种事情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英雄所见略同哇!” “不敢当不敢当。”苏恩曦痛快的忽略了路明非那不值一提的吹捧,“既然我们现在是—同盟关係对吧?那我也要给你提一些小意见了。” “女英雄请说。”路明非道。 苏恩曦单手拈著自己的下巴,眉头皱了一瞬,低声说道:“得把长腿支开给她找个事情做,这段时间不能让她待在你或者我的身边。” “嘶~说的有道理。”路明非点点头。 他完全不知道哪里有道理了,但一想到酒德麻衣这些日子带著他搬到这里搬到那里,並且给他找了一个烦死人也不怎么好好教的家庭教师,他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女人暂时离开他的生活, “是吧?”苏恩曦自信的笑看,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真诚的关切,“至少在我们搞清“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怎么才能克制它的影响之前,长腿不適合待在我们俩任意一人身边—“ “说的好!”路明非重重的点著头,“那么,要给她找个什么事情才能让她合理的离开一段时间呢?” “这事就不用你来想了。”苏恩曦摸出了口袋里的备忘录,莫名有些晞嘘,“一大堆破烂事情等著她过去解决呢。” 第144章 夜灯长明(十三) 第144章 夜灯长明(十三) 举一个很不合適的例子. 当酒德麻衣看见路明非和苏恩曦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对她表达了同一种態度之后,她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出趟远门的决议几乎是板上钉钉。 所以,酒德麻衣觉得自己貌似被流放了。 看著站在別墅门口微笑著和自己挥手说再见的一男一女,酒德麻衣收拾行李的动作莫名的迟钝了些。 她脑海里进发出了一种诡异又不恰当的错觉一一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牛头人漫画里。 看似和平又满是鼓励意味的挥手告別,正是入侵的第三者和原本属於自己的丈夫联手演的一齣戏,意思就是叫她在外头好好的没事別掛念家里家里一切都好回来了记得要提前打电话之类的酒德麻衣摇了摇头,把那些不乾净的杂念甩出去。 后视镜里的別墅越来越小,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开阔,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居然也是一个会安全驾驶的人物,全程车速没超过三十迈。她在別墅消失在后视镜里最后的一个瞬间,回头望了一眼。 她—该是以什么表情回头的呢?酒德麻衣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里的確流露出几分隱秘的不舍。 也不知道到底在不舍什么。 “所以,你给了她多少活?”路明非望著渐渐消失的车尾灯,侧身追问苏恩曦,“够她干多久?” “哈!”苏恩曦一想到这里就有点想笑,她的眉眼似雪地的北极狐一般弯著,“你很想她离你远点吗?” 路明非没接这个话里有话的话:“我可没这么说。” “总之,保底够她忙几个月。” 苏恩曦越想越高兴,尤其是在酒德麻衣拍拍屁股在她身边玩失踪之后,一大堆事情都没人管了,她一个管帐的都开始干起了黑活!她每次干那些事的时候都得在心里多骂几句酒德麻衣和路鸣泽还有路明非。 现在好了,一来保护了酒德麻衣,二来那些烦人的、她干起来很难得心应手(主要是武力值不够)的黑活计她终於不用再管了。 怎么想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好到她现在想开瓶波特酒庆祝! 不过真要她喝吧她也不是很敢,有点怕长腿突然杀回来然后狠狠的限制她。 具体怎么狠狠限制那就不是什么路明非该知道的话题了。 “她如果很努力呢?” “你觉得长腿会很努力吗?” “额—.—” “总之,安心,一段时间內她肯定是回不来的。”苏恩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再说了,我也不是没考虑过那种情况—有些事情是努力也加速不了的,到处扯皮什么的够她忙活了。” 听了这话,路明非难得的对著苏恩曦投过去了一份讚赏的目光。 他很少夸人,也很少讚扬別人,要么是合理的吹捧,要么是虚假的客套,虽然他在这几个板块都不擅长·但是,这並不代表著他现在不会对苏恩曦的行为流露出合理的讚许。 苏恩曦,真是个超级靠谱的好队友,万事都有预案,意外情况什么的只要不太离谱那就都在苏恩曦的计算之中,他的结盟选项上来就选对了。 “我留够了时间,至少让我们研究出来一点皮毛的时间是有的。”苏恩曦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回別墅內,柔软的沙发此刻已经在对她招手了,她现在第一想法就是躺上去將那个沙发狠狠躁一番。 路明非跟了上去,並说:“我完全没头绪,从哪里开始?又该到哪里为分隔符?说实话,比起研究它,我认为它更像是不可理解的那一类。” “我接触到它的途径和你接触到它的途径完全不同。”苏恩曦说,“具体一点,我没接触过那玩意儿,是我的前任老板告诉我的——也就是说,如果要找到一个开始,那就只能从你身上找。”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而路明非,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 他知道苏恩曦说的是有道理的,但道理归道理,真要从他身上开始他反倒有些发赞,毕竟让他分享自己的几百亿隱性资產他愿意,但让他分享他刚买的肯德基他有点迟疑,因为他真的买了肯德基。 同理,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身上有点问题,不查还好,万一真查出来点什么东西— 那个诡异的敲门声大概又要从他脑子里迴响了。 “你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路明非在苏恩曦的对面坐下,他忍不住泛起了阵阵寒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有些东西我甚至都不敢想,生怕把它引了过来,而你现在——” “那能怎么办呢?坐在这里喝酒唱歌然后等死?”苏恩曦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能不能做该不该做的事情,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路明非沉默了半响,他看了看苏恩曦脸上的表情,平淡的像是没有微风掠过的湖泊。 他点头道:“..——好吧,你说的对。” 苏恩曦的那句话,与其说是和他陈明利害,倒不如说是帮他下定决心。 言外之意就是在和他说,你可以摆烂,可以逃避,可以什么都不干,但被这种东西盯上的时候,结局几乎是必然的,你如果选择什么都不做那就隨便你,但我告诉你这件事的性质,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犹豫迟疑出自於人类的本性一一恐惧,但不去做,却违背了他所坚守的【觉悟】。 路明非在回顾了自己这段时间所经歷的一切之后,所理解的【觉悟】,其实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如果人生註定滑向深渊,他终归是要做些什么来挽回,哪怕失败了也比什么都没做来的好。 自救这种事情谁都会,没人会对他的人生负责,只有他自己能承担。 下定决心之后,路明非又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苏恩曦果然是个靠谱的队友,这种一两句话就能帮他掠过思想挣扎的本事果然是哈基麻衣办不到的。 酒德麻衣?不熟。 “你给我一个方向吧。”路明非说著,已然进入了状態,如水一般的平静重新在他心底酝酿。 “那就聊聊最近?”苏恩曦顿了顿,“在遇到之前,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路明非苦笑了一下:“说实话,不管有没有遇见它,我都觉得自己哪里都是问题—— “那看来这个问题就很没价值了。”苏恩曦摇摇头,换了角度思考,她在想要如何切入。 “啊——哦,是这样的。”路明非愣了一下,便点头称是。 路明非其实这才反应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现在已经不是酒德麻衣了,而是苏恩曦。 儘管在心底夸了苏恩曦好几次,但他和苏恩曦相处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把对方当成酒德麻衣。 而在苏恩曦乾脆的掠过了他那句“觉得自己哪里都是问题”的时候,他猛然意识到了,苏恩曦和酒德麻衣的不同。 苏恩曦,不会在乎他多余的个人情绪,也没兴趣听他顺著那句“自己哪里都是问题”后慢慢讲自己的问题,虽然他也不一定会展开聊—但这就是苏恩曦和酒德麻衣的不同了,如果是酒德麻衣,她一定会问路明非,问他觉得自己有问题的地方都是在哪里。 这就是路明非对酒德麻衣的了解。 或许—苏恩熙现在的模样,才应该是酒德麻衣原本的模样,路明非心想。 专注於事情本身,对参与事情的人並不在意。 只是发生了某些事情,让酒德麻衣变了一些,更在意参与事情的人。 不过无伤大雅,他也不是来和苏恩曦谈恋爱的,更不是来接受心理辅导的,没兴趣倾诉自己的不舒服。 “往源头想— 苏恩曦动嘴唇,字眼清晰的吐露出来,低沉的言语里带著力量感,那是由內而外散发的、满是睿智意味的力量感。 “路老板,请你从源头处想。”苏恩曦一字一顿的斟酌著词汇,“你见到它的那个瞬间—你觉得自己是处於什么状態下,见到的它?” 这句话讲的有些晦涩和口,路明非面色凝重了一会儿,又无奈的舒展开眉头:“原谅我有点理解不能,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很简单。”苏恩曦轻轻敲了敲茶几,清脆的敲击声让路明非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很难不让他想起来一些不好的东西,“你见到它的时候,意识清醒吗?” “不清醒。”有了具体问题,路明非立刻给出了回答,“准確的说,看似清醒,其实乱的像是被发情母猫摆弄的毛线团。” 苏恩曦消化了一会儿这个奇妙的比喻,但还是没从里面汲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说真的,她有点想给路明非一记喵喵拳。 苏恩曦真的很少和这样的人交流一一总是在用著大量的话语来传输一点点少的离谱的信息,她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但是,人在屋檐下..路明非手里还捏著她的灵魂呢她只能嘆了口气,追问道:“详细聊聊。” “当时的我认为自己是清醒理智的,但其实不然。”路明非顿了顿,“我会把残缺认为圆满, 会把离谱认为平常,会把抽象理解成具体比如说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会认为他是个正常的人,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缺胳膊少腿的,不正常的应该是我。” “而且,隨著时间的发展,我不只是认为他是正常的,我也会认为我是正常的一一在我的认知里,人类从两只手两条腿,变成了一只胳膊一条腿,最后又慢慢变成了胳膊的数量和腿的数量没有限制,你可以有一千一万只胳膊或者腿,但无所谓,我会认为你就是正常的人类。” “这样的例子够详细了吗?” 苏恩曦將信息在脑子里重新整合了一遍,然后才点点头,面色凝重的说著:“很详细—认知修改和污染,但你说的太多了,我换一个问法吧?” 她回忆著那天,路鸣泽口述的那些遗留在歷史里的某些【真相】。那真的不是一种特別好的体验,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隨时都会爆炸,承担那些东西哪怕对於她来说都是一种沉重至极的负担,更不敢想如果换个人来当天会是什么场景。 “你当时,是昏迷了,还是睡著了,又或者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但意识却不知道飘去哪里了,就像是一一发呆走神。” “我想想.”路明非揉著自己的眉心,如果可以他不想回忆起那天任何的事情,但现在又不得不开始检索回忆。 他想到了咖啡的香气,想到了苏晓墙娇媚平静的容顏,又想到了女孩毫不犹豫拍了一下他的手,並问他不好好睡觉到底想干什么,虽然没有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才会做出那种举动,但他知道在苏晓墙心底,他肯定被打上了没事喜欢做春梦的標籤。 而在苏晓橘的视角下,他是“睡著了”的。 答案貌似已经出来了。 可路明非却总觉得这个答案不太对,他並不觉得自己当时睡著了。 准確的说,当时的他在苏晓橘眼里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他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或许在某个瞬间,和虚无中的某个东西產生了连接。 路明非睡看了?路明非只是把自己灵魂弄去了。 一切的原因,都要归功於那一阵他情不自禁的、不受控制的敲出来的“噠、噠、噠”的声音。 那个节奏似乎是什么连接器,连接著他和某个东西说连接器也不太妥当,那声音是他理解的“连接器”,但是它真正的来源是一一噩梦。 路明非突然抬起眸子,直勾勾的盯著苏恩曦的眼睛:“我知道了我理解了!” 苏恩曦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抚摸了几下自己的手臂,满脸茫然的问道:“你理解什么了?” “它找到我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但它找上我的媒介我已经知道了!我的梦!它是通过这个找上我的!”路明非坚定道。 苏恩曦起嘴:“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第145章 夜灯长明(十四) 第145章 夜灯长明(十四) 滴答水滴轻轻砸在了透明的玻璃上,玻璃窗外的世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不真切的世界进入眼帘时,又为这份模糊,蒙上了几缕看不清的雾气。 下雨了。 诺诺的视线渐渐从落地窗的边缘滑落,停留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但不代表著我会完全断开和这边的联繫。別想著泄露,別想著告密,如果我察觉了你的小动作,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我对你没有其他的限制,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不会为难你。你可以自由活动,甚至转身买张机票彻底离开这座城市我也不会阻拦你一一那正是我想看到的。】 【当然,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当你得知了一个不可泄露的秘密时,你知道秘密这件事,本身也成为了一个秘密,陈墨瞳。】 【別怀疑我的手段,没杀你只是因为有所顾忌。】 好吧,看来她从路明非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消息並没有错误,酒德麻衣的確要离开一段时间。 而且,她能看出来,这个举动並非是酒德麻衣提出的,而是由路明非推动的。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酒德麻衣这段时间都不会待在路明非身边,是真的要离开,而不是转到暗处活动。 三天的调查,一整夜的侧写,换来了近两周的虚与委蛇。现在,她自由了。 不过诺诺並不打算就这么走了: 诚然,如酒德麻衣所说,只要她离开並守口如瓶,酒德麻衣並不会为难她。但她可不敢赌酒德麻衣的良心和信誉,尤其是这种赌约的赌注,涉及到了她的人身安全。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那么之后不管是谁来调查了路明非,亦或者是泄露了路明非不存在於档案上的“小秘密”,所有的矛头最终都会指向她,她成为了最无辜的告密者,哪怕她本人什么都没干。 很难想像她居然会有这么多层面上的考量,哪怕诺诺本人都对此有点惊讶。 诺诺將自己如红墨水般的长髮细细挽起,在后脑勺扎上一个利落的马尾辫,竖起的马尾像是一把利剑,利落的造型让诺诺本人的慵懒古怪的气质里,多了几分干练。 她缓慢抬起手,抹掉窗沿上累积的模糊雾气,迟疑的看著自己的脸。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觉得,自己在那一晚上之后,变得有些不太像是——“陈墨瞳”。 陈墨瞳一一无法无天也毫无顾忌,可以为了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而陷入疯狂,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小命而暂时虚与委蛇,这貌似都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那种清晰的感觉是不会消失的,她变了。 一些她意想不到的东西,在她心臟里埋下了种子,现在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具体的变化可以体现在她的行事风格上, 诺诺最近发现,自己考量的东西变多了。 虽然她以前也是个爱动脑筋的人,但是那些脑筋往往不会放在正经事上,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发散的思维最终大多数都会导向於某个一时兴起的玩乐意向,就是恶趣味。 她会捉弄人,並且乐於捉弄人。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喜欢捉弄人,看著別人出的傢伙,大多数时候是不会在乎被捉弄者的感受的,就算在乎,也不会太在意,该怎么捉弄还是怎么捉弄。 但是,她惊奇的发现,在她和路明非的接触中时,她的那些捉弄念头每次兴起时都会被她下意识掐断。 她开始考量捉弄的后果,重点不在於后果会引发的乐子,而是后果会给当事人带来的影响。 一种能和被捉弄者感同身受的羞耻感,成了束缚诺诺双手的韁绳。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也说不清这种变化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在那持续一夜的侧写之后,她许久未曾悸动过的良心开始和她反应,说路明非实在有点惨兮兮的,要不別捉弄他了,省的他更惨。 可诺诺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良心,就算有,也不会在这方面上犹豫。 不然,为什么以前她明明知道那些被她捉弄的傢伙会获得什么后果,也知道那些被她捉弄的傢伙到底有多悲哀,可她也依旧付出了行动,並且为他们的悲惨投去玩弄打趣的目光。 她变得不再像是以往的“陈墨瞳”,可似乎,这又是“陈墨瞳”该有的样子。 昨晚,诺诺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没出生在那个丑陋的家族里,自己的妈妈好好的活著。她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长大,乖巧又优异,和母亲互相扶持著走完了平淡的一生。在梦里,她古怪的好奇心並没有消失,她那份看穿人心的能力也还在,但是,她並没有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恰恰相反,那个陈墨瞳看上去更简单,也更成熟。她理解人人都有著自己的担忧和顾虑,所以她选择放弃揭露那些看似无关痛痒但却会让人难受至极的小秘密,每一个和她相处的人都说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朋友。 呵,好朋友。 诺诺没觉得自己有过什么交心的朋友,善解人意是真的,毕竟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目標经歷了什么样的事情遭到了什么样的境遇以及怀著什么心情继续生活,不善解人意才难。 她只是觉得惊讶,惊讶於自己竟然那般的—平和。 在梦里,她总是和那些看不清相貌的人说,没关係,大家都挺好的。 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吗!?完全和她整个人都对不上號好吧! 牢骚归牢骚,诺诺是有在认真考虑过自己做这个梦的原因的。 所谓梦境·要么是过去的零碎片段挤成的不真实过去,要么是幻想的碎片所构成的虚妄未来。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一一是诺诺最恐惧、最害怕,同时也最希冀、最渴望的东西。 梦不是在告诉你,你到底是谁,而是在和你说,你想成为谁。 她犹豫了,是因为怀疑自己想成为梦里的那个陈墨瞳,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诺诺对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没有任何不满,这样的生活她不会感到腻,也不会因此落入什么道德上的难题,所以,她不需要换一种角色,过另一种人生,儘管那样的人生看上去一她的心底没有动摇。 一丝都没有。 “好吧好吧,就算是以梦境为媒介来接触你,那你怎么来反抗它的靠近呢?根本就做不到。”苏恩曦抬起手指左右摇晃几下,“你能这辈子以后都不再睡觉吗?还是说你能控制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再也不做梦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路明非摩著自己如玉石般晶莹灰白的手指,““梦”只是我用来形容那种感觉的一个词,並不是因为我的梦有多古怪所以被盯上了。” “那请你下次说的准確一点好吗?”苏恩曦翻了个白眼。 路明非晒笑两声,又说:“我只是有点激动。准確一点来说,『梦”是媒介,是我被它找上时的一扇门更具体一些,更偏向於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恩曦此刻也没辙:“看来我们卡在了第一步—“ “所以你还有什么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吗?”路明非將茶几上的杯子拿起,放在嘴边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他的眉眼处多了几分销魂。 果然,比起咖啡馆里的咖啡,他还是更喜欢喝营养快线。 再稀奇的小玩意儿也比不上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 苏恩曦喘动几下嘴唇,没好气的了一声。 “看来是没有了。”路明非摇摇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的確卡在了关键的第一步。” “不,我有一些想法,但我还需要斟酌。”苏恩曦否认道,“准確的说,第一步迈出了一点点,至少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了一点点信息一一他影响你的途中也在被你影响。” “—这个观点又是从哪里听出来的?”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吐槽犀利依旧。 苏恩曦勾了勾手指,贴近路明非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觉得一一这样一个存在,居然会是人形吗?” 路明非:“...” “儘管我们不知道原因,但很显然,你同样也影响著它。”苏恩曦摊开双手,“或许是你未曾意识到的『特殊”,也可能单纯是你太奇葩所以影响了它,但——“ 苏恩曦突然止住了话头,扫了一眼路明非身后,阳光从路明非身后的別墅大门射进,但现在阳光已不再是完全的金黄和耀眼。 这不是因为他们俩聊了很久,而是单纯的因为別墅门口现在正站著一个人,她的影子慢慢挤进了別墅內部。 苏恩曦认识这个人,从那满头亮眼的红色长髮就能判断出那个人的身份。儘管她並不知道酒德麻衣到底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其中有什么妥协,但根据酒德麻衣所说,这个傢伙现在暂时站在他们这边,互相僵持。 这也是苏恩曦不太理解酒德麻衣的其中一个要点,她觉得酒德麻衣变得有些陌生。 卡塞尔的人而已,虽然杀了很麻烦,但也只是麻烦。 哪怕不进卡塞尔,苏恩曦也能让路明非在日后得到最好的教育。 当世界的暗面仍旧是暗面时,那世俗世界的某些东西往往会起到一些无法否认的巨大作用,比如说金钱。 杀不杀这个人,在苏恩曦看来,並不是一个很难考量的问题。 维持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可以。直接杀了,也行。 但苏恩曦很不能理解酒德麻衣的关键点则在於,酒德麻衣是带著杀意找这个红髮少女的,而回来时带给她的却是一个“互相僵持互相肘”的结论。 “但?后面呢?”路明非疑惑追问。 “路老板,看来你每天一小时的数学课又要开始了。”苏恩曦的视线在陈墨瞳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便利落的拿起自己的包,起身便走,“我正好也需要理一下思绪,所以,今天就不打扰了。” 在听到数学课三个字时,路明非就知道是谁来了。 那个他恰巧偶遇过的少女,在他明確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之后,却又被酒德麻衣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搬到了他面前。 陈墨瞳老师说她是来当家教的路明非在几节课之后就意识到了那句话,最便宜的往往就是最贵的。 而陈墨瞳甚至当时还说要倒贴钱给他上课,这到底有多贵呢? 如果要路明非找个词来形容陈墨瞳的教学质量,无非只能从“一坨”、“一滩”、“一泡”里慢慢挑一个。 不是陈墨瞳的知识不稳所以教的不好,而是因为她的知识高塔太稳固了所以教的不好。 路明非自认为自己的思维已经足够跳跃了,而和陈墨瞳的思维跳跃程度比起来,他无异於在非洲大草原上坐著轮椅和猎豹比短跑,在南极洲和虎鯨比谁能更快追到逃命的企鹅。 他从没见过一个这样的老师,居然能在初中数学的知识点复习里,教他如何用微积分。 在路明非看来,陈墨瞳还是太能跳跃了,以后和她结婚的人註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当然,陈墨瞳能不能结婚还是两说。倒不是路明非在咒她孤独终老,只是他觉得,像陈墨瞳这样的一个人,遇到她感兴趣並且愿意投入精力去经营关係的人可能性不算太大,大概相当於张伯伦成功掌握某个美术生的概率。 路明非目送苏恩曦远去后,又將视线停留在陈墨瞳脸上:“陈——老师,我怎么记得今天的课貌似在晚上?” “晚上我有事,临时过来给你上了。”诺诺面色平静,说到这里时又很不適宜的撇了撇嘴,“晚上上和现在上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大概都听不懂。” 路明非虚著眼晴看向她:“你也知道啊“我真的在尽力教你了,可你似乎—並不能很好的理解我的教学方式。”聊到这里,诺诺也有些无奈。 第146章 夜灯长明(十五) 第146章 夜灯长明(十五) 那些声音,如钻石般闪耀, 晶莹的光线被数不清有多少面的钻石反覆折射,一些模糊的光线向著四面八方射出,分不清它们的来歷,也不知道它们最终会飘向何方。 以上都是路明非脑子里的想法,真实想法。 人就是这样,在数学的海洋里溺水后,於是就只能在脑子里酝酿一些满是矫揉造作的词汇语句来对抗入侵大脑的数学。 他很难听懂诺诺那跳跃的、完全理不清头绪的各种讲解,时而用著小学时他接触过的鸡兔同笼给他举例子,时而又跳到微积分上,来帮他总结各种知识点。 “大概就是这样—-你听懂了吗?”诺诺喝了一口茶水,干哑的嗓子在被茶水润过一遍之后, 多了几分舒適和柔润。 “听懂了。”路明非说,並用力的摇了摇头。 他咬字时重音的落点很奇怪,这往往就证明了一件事一一他完全没听懂。 事实也的確如此。 “好吧,反正我尽力了。”诺诺迟疑了半秒钟,又安慰道,“没事的,现在听不懂也没关係, 只要好好记住它们,以后你就懂了。” “净是一些说了和没说一样的话”路明非小声吐槽。 “下课。”诺诺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拿起自己隨身的挎包便准备离去。 路明非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他是准备目送这个在教学上不太称职但在其他方面又特別合格的家教远去的。 而诺诺基本上就是一个三步一回头的姿態,走走停停,在玄关处的瓷器摆件旁边顿住脚步,连连点头,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诚然,酒德麻衣的眼光不错,而苏恩曦又有钱,这栋別墅里的各种摆件不说精妙非凡,但也好列配得上它们的价位,客人来往间欣赏这些摆件,无可厚非。 但路明非知道,他这个古怪的家教不是那种人,而且一一诺诺已经来了这里很多次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仔细观摩那些精美的纹。 不管是日常里的小习惯,还是从言语交谈里透露的口吻,路明非了解,陈墨瞳一定出身一个富裕到难以想像的家庭,哪怕陈墨瞳本人並不是很在乎那些玩意儿,但有些东西已经隨著她年岁增长一併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对这些摆件流露出什么惊讶和欣赏的,就算有,那也只会是第一次登门时礼貌性的表达讚美。 而会在第一次登门表达讚美的傢伙们,往往在日后也会为了那份礼貌而多次表示讚美。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陈墨瞳?装的罢了。 一点点等他开口挽留的小手段。 路明非顺著诺诺的反应,提出了一个邀约:“要不留下来喝个下午茶?” “可以,就当是你交的课时费了。”诺诺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但在这之后,她敏锐的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下午茶——喝什么?点心呢?” “你有忌口?”路明非眉头竖起,抖落几丝疑惑和不解。 疑惑和不解都是真的,毕竟他能看出来陈墨瞳只是想留下来和他单独说一些其他的事情,具体是在什么场合里並不重要。 诺诺撇了撇嘴:“你都说下午茶了—应该不能是喝可乐和吃薯片吧?” “我家只有这些。”路明非露出了一个纯真的微笑。 “这————·。”诺诺咂咂舌,“无所谓,也行。” 高悬於空的太阳渐渐闪耀的难以形容,一天內日照最强烈的时刻已然到来。春日的脚步渐渐靠近,乾枯的枝条上重新长出了细嫩的翠叶,它们將阳光揽到一起,晶莹的温暖闪耀在小小的方寸之上。 路明非將茶几上的各种小玩意儿一一收拾,摆上了几个碟子,碟子里是不同口味的薯片,一瓶冰镇的、两升装的可乐放在正中间,薯片碟子拱卫著高高挺立的可乐瓶,为这个平平无奇的傢伙增添了几分雄伟的错觉。 “我习惯和每一个认识的人聊一聊,但貌似我们俩从来没进行过教学之外的閒聊。”诺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肢拉长,修身保暖的卫衣里潜藏著青春美丽的酮体。 当然,如果真的有人会蠢到动一些不该有的歪心思,诺诺的“酮体”也会凭空扭曲出孩人的肌肉。 而路明非不在此列。准確的说,他的眼光已经被酒德麻衣养叼了。 说句难听一点的,他和酒德麻衣同居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出现过什么羞耻的乱子,已经能证明他到底有多么的坐怀不乱。 “还是有的。”路明非目不斜视,专注於眼前的几个碟子,“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聊了一下儘管那时候的你在我眼里更像是装作走投无路的骗子,隨时都会把我拉进某个传销组织。” 诺诺笑了一声:“想像力挺丰富。” “要是我的想像力不丰富就好了。”路明非感慨道,这样的感慨完全发自真心。 “没有可口吗?”诺诺看著桌上摆著的两升装百事可乐,十分难受的紧眉头,“我能接受下午茶喝可乐,但我接受不了喝百事可乐。” 路明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从別墅大门出去,左转走三百米,街道的拐角有一家便利店,里面有你要的可口可乐。” “你也觉得百事可乐不太好?现在劝我去买?” “不,我是说,你要是不想喝百事可乐,就自己出门去买。”路明非端坐著,抄起薯片一阵咔吡咔吡。 “喷,好吧。”诺诺挽起袖子,抓住硕大的瓶子就是一阵吨吨吨, “扯皮绕圈就到此为止吧。”路明非在诺诺的杯子溢满出些许甜腻的浆液后,突然出声说道。 诺诺的倾倒可乐的动作闻言一滯,而在一个瞬间之后,她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著自己的事情。 换句话说,她现在正在假装自己很忙,有很多事没做。 但路明非和她都清楚,她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有些话语已经在她心底酝酿了很久,疑问不是憋著就能消失的东西,有时候不將它们说出来就永远无法解决。 诺诺斟酌著词汇,她起身给路明非的杯子满满倒上一杯,又轻鬆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在漆黑如墨的可乐里摇晃著,时不时往她的眸子里扎进去几个不真切的碎片。 她透过可乐的折射,能稍微看清路明非注视著她的目光,那道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如同她的疑感和迟钝,路明非也同样疑惑。 “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诺诺低著头,言语缓慢,她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了可乐的气泡上。 路明非很难回答诺诺突如其来的问题, 他看向诺诺的侧脸,尤其是诺诺的眼尾,他这才发现,女孩儿的眼尾是有著一些微微的上挑的,原本明亮的眼睛,被这稍微上挑的眼尾打扮出一缕捉摸不透的魅惑感。她暗红色的眸子沉积著某种奇怪的色素块,一点点的让那些红润色往更深的深渊里跌落。 “换一种生活?我不知道。”路明非將可乐小口抿进嘴唇里,感受著气泡在舌尖上缓慢的爆炸,刺痛感、辛辣感、以及浓厚的甜腻味道,在他的味蕾里跳跃著聚合成同一种东西。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诺诺转过头来看向他,那抹暗红色集中在她的瞳孔四周,被这双眼晴盯著,总会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力涌动,如同自己完完全全被看穿了一般。 那双眼睛,那双邪异的红色眼眸,有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路明非和她对视著,眼底的平静湖泊没有掀起任何波涛。他直言道:“这几乎意味著放弃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舒適的生活圈、自己的私人空间、每天留存的小习惯当然这些都可以选择保留,但那样就不是什么换一种生活了。换一种生活,有时候意味著要把自己从內而外的改变一次, 这真的很难。” “很难吗?”诺诺反问道,“无非是换一种行事风格,你依旧是你,这一点不会变。” “打住。”路明非抬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没兴趣和你聊『细胞被完全替换之后的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这样的哲学问题,抱歉。” 路明非顿了顿,又指向自己:“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住著超大別墅,享受著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各种东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辈子都可以就这么窝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反正有人养我, 但是. “但是一一呵。”诺诺在路明非沉默之际,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在故事里出现“但是”这两字,往往意味著接下来会有些非比寻常的展开了。” “我没有在和你讲故事。”路明非摇著头,继续说道,“我想说,这都是额外的东西,我对这一切都感到—不真实。或许你很难相信,在半年之前,我还和自己的堂弟挤在同一个小房间里, 睡著硬板床,每天晚上都会被床板得生疼。” 诺诺不置可否,她捻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单手撑著脸颊蛮无聊赖的咀嚼著。 她当然知道路明非在半年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但是,路明非不知道她知道,所以她就不能表现出自己是知情者这一事实。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她也很好奇路明非自己是如何看待那段过去的,又是如何来拿过去和现在对比的,这是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再怎么深入的侧写,终究抵不过当事人自己的感受。 “我並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好,儘管我知道以前的確有些糟糕”路明非眯了眯眼睛,默默注视著杯壁上自己面容的倒影,“说出来的东西都是经过修饰的东西,大脑里的思绪也不一定就是真实想法,只有心里的感受是真的。” “事实上,我就是换了一种生活。”路明非缓缓摇著头,“说实话,我本身就不是个適应能力特別强的人。这个过程有些-糟糕,以至於我有一段时间必须得去以前居住过的地方走两圈。” 诺诺抬起视线,暗红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玩味般的挑畔:“和我说这些真的好吗?除了师生关係以外我们可不熟哦”” “正是因为我们不熟,所以我才能和你说这些。”路明非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如果我对面坐著的是酒德麻衣,或者苏晓墙柳淼淼之类的人,这些话我反而说不出口。” 诺诺“”了一声,声音托著长长的尾巴,她样装闻到了某种怪味一般捂住鼻子,小声道:“听你这么讲,小屁孩你的桃还不错嘛———“” “桃吗?有意思——”路明非低著头,仔细品味了几番这两个字。 他只能从这两个字里想到那些汗水、疼痛,以及艰辛。 陈墨瞳却用“桃”来形容那些过往,来形容他尽力爭取来的一切路明非並不觉得陈墨瞳狭隘,从事实上讲,他和那几个傢伙的关係貌似一一还可以。 “有意思在哪儿呢?”诺诺又问。 “有意思的点在於一一这些东西都是我换了一种生活之后才拥有的。”路明非说著,又將话题变成了一个球,兴冲冲的拋了回去,“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哈哈-你得理解我。”诺诺轻笑几声,她將杯子拿起,摩著杯壁的纹,目光凝固在摇晃的液体里,“我对自己现在的角色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想著要改变,问你这个问题也只是一一找话题而已。” “我什么都不缺,哪怕缺了某些东西我也能在意识到之后用点小手段得到它们。换一种生活听上去很有趣,但我並不想过那份癮。” 她將可乐一饮而尽:“你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的,我对你又有了另一重的了解,今天就到这里,再见。” 说罢,她放下杯子瀟洒离去。 路明非低声笑了几声,呢喃道:“与其说是解释,其实是说服自己吧?算了,和我无关。” 请假条,在医院急诊 请假条,在医院急诊 bro,bro我流血了bro! 第147章 夜灯长明(十六) 第147章 夜灯长明(十六) 南方的天就像是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诺诺记得,今天的自己经歷了极其魔幻的一天,早上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到了临近中午,那些乌云便嘰嘰喳喳的聚集在一起,笼罩著这座城市,如大海倒灌般规模的雨水倾盆而下,而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之后,却又放晴了,她出门时拿在手上的雨伞在半道上变成了遮阳伞。 现在好了“遮阳伞”又能用於它原本的用途。 诺诺推门而出,脚步轻盈迅敏,而她也仅仅只是刚看见路明非和她在閒聊时所说的那一家“能卖可口可乐的便利店”,想著要不要走进去买一瓶可口洗一洗嘴巴,又下雨了。 世界的音量,被浓厚的雨水,跳进了低音区。 雨滴落在雨伞伞盖上的滴答声,车轮碾过积水时的划拉声,人群喧闹的交谈声,在雨幕下都变得低沉空洞,只有她自己挪动脚步时,鞋跟拍打在地板上的声响,清晰的过分。 像是一个锤子,轻轻敲著她的耳膜。 诺诺烦闷的摇了摇头,暗红色的髮丝隨著风雨一併飘舞,又隨著雨水一起沉重的落下。 她今天是抱著问题来了路明非这里,离开时仍旧抱著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自己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沉重的髮丝,重重的下沉著,往看不见底的深渊里坠落。 或许是註定的,在这种问题上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得到一个答案。 她举著硕大的黑伞,伞盖为她挡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风雨,和仍旧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腿、眉间、以及髮丝。她抬头望著阴沉的天空,但迎接她视线的只有漆黑的伞盖。 在这个时刻,在这个瞬间。这个世界没有龙,没有混血种,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人疯狂的幻影幻象,只有她一人。 剔除掉那些东西,她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如沙的普通女孩,会迷茫,也会无措。 诺诺眯了眯眼睛,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沉默,她回想起了自己离开前时或者说她狼狐逃离之前的那最后一警,她下意识看向了路明非的眼睛,那双铅灰色的眸子里没有涌现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和情绪。 仿佛,路明非早就知道她会在这个问题下选择逃离,而路明非的选择就是看著她逃避, 多冷漠的一个人·—多理智的一个人。 不去劝说別人要怎么这么改变,也不会去给別人展示改变之后会有什么好处等她,路明非只是坐在那里,看著她在两难里挣扎。 她明白路明非做出这种举动时的心情一一她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路明非给出任何的建议都会视为插手她的人生,但她的人生却轮不上路明非来负责。 谁负责,谁决定,她为自己而负责,所以只有她能为自己做决定。 因此,路明非不会给予任何建议,他只是將问题挑了出来,摆在了她面前。 冷漠又理智的人。 诺诺位於街道的拐角,她將手指伸到伞盖之下,轻轻触碰著在她指尖上舞动的水珠。 冰凉湿润的触感,流动在她的感官里。 “喔—·原来你带伞了。” 突然有人站在诺诺的身后小声嘟了一句,诺诺闻言,面色陷入了轻微的迟钝里。 她缓缓转过半个身子,视线隨著身体转动也缓缓转移,落在了站在她身后的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举著伞,另一只手里提著一个防水袋子,从形状上看,里面还装了一把伞,以及一个方形的物体。 见她视线转来,路明非平静的说了一句:“你东西忘拿了,我帮你送来。” 说著,路明非拉开了防水袋,里面赫然是一把小巧的、崭新的雨伞,以及诺诺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隨身小包。 诺诺有些迟钝的伸出手,將包拿了出来,她还若有所思的看了路明非一眼,那个眼神路明非不太好形容。 “这个包,你打开过吗?”诺诺问道,她的声线不復往日里的理智和玩趣意味,反倒是沾满了雨水的清冷。 这是一个贴近於质问的问句。 “没有。”路明非摇著头,“我还是有点礼貌教养在身上的。” “那就好。”诺诺说著,心底鬆了一口气。 包里装著的是她的笔记本,那个有两种顏色字跡,反覆研磨的观察日誌和侧面描写,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居然会忘在了路明非家里。 而且包里不只有笔记本,还有各种零件和些许火药粉末,如果有必要,她可以在一分钟之內將零件拼成一把小巧的手枪以及用火药粉末搓出来两枚子弹。 儘管路明非可能不认识那些零件,但枪管和扳机这玩意儿他绝对认得出来,这个包要是被路明非打开,那后续发展就会很麻烦了。 所幸—· “你追出来只是为了帮我送这个包吗?”诺诺又问,“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你那里了也没事,无非我下次过来拿走。” 路明非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只是来帮你送个包而已。这个包你经常带在身上,而且几乎从不离身,我以为是你很重要的东西。” “谢谢。”诺诺点点头,她的红髮在渐渐减缓为浙沥沥声的小雨里缓缓飞扬,灰白湿润的世界里多了一抹震撼的红色,它们就在这里呈现著,从不陨落也从未褪色。 路明非的视线一时间被那抹飘扬飞舞的红色吸引住了,它们似乎有著什么独特的魔力一般,把他原本有些专注的目光勾走。 他看著那抹显眼的红,沉默片刻才说:“.—不用谢,下次再见。” 说罢,他抽离了专注,转身便走。 而诺诺却叫住了他,声音里带著罕见的温润和平静:“能把你防水袋里的伞也给我吗?我这把是遮阳伞,材质上差了点,再见的时候我会把伞还给你的。” 路明非停住脚步,从防水袋里拿出了另一把违背拆封过的雨伞,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陈墨瞳。 “谢谢。” “不客气。” 第148章 夜灯长明(完) 第148章 夜灯长明(完) 路明非確信自己意识到了什么, 在那抹红色隨著柔风飞舞,在昏沉灰白的雨世界里飘摇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那缕思绪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儘管简短微弱,但路明非確信,它在那一瞬间化作了一道刺破混沌迷雾的闪电。 在分不清前后左右的世界里,在那个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空间变换的世界里一一在路明非那个昏沉又混沌的梦里。 路明非一直觉得自己对於那种东西的理解缺了一点点东西,而就在刚刚,当陈墨瞳独特的暗红色长髮隨风飘扬时,他忽然就清醒了,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奇蹟。 顏色。 显眼的顏色,鲜艷的顏色。色彩是人类双眼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它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独特的、坚定的旗帜。 於一个混沌无明,布满了“无”的概念的世界,究竟是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人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路明非此刻在心底翻涌的,便是那抹鲜明的暗红色。 他当场摸出手机,拨通了號码,而在一阵轻鬆的铃声过后,熟悉的声音再次环绕在他的耳边。 伴隨雨声的滴滴答答,苏恩曦带著疑惑的询问声进入了路明非的听觉里, “餵?有什么事吗?我还在想要怎么入手分析“我有一个想法。”路明非打断了苏恩曦的诉说,他迈著大步朝著別墅走去,阴暗的冷色在他的身后渐渐消退,“一个不太清晰的想法我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你来帮我分析一下。” 苏恩曦眉头不由得拧成川字,她注视著落地窗上连绵不断的水珠,不高兴的嘟起了嘴。 说实话,她真的觉得自己刚刚快要想到从哪个方向入手了,可路明非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了她的思绪,那一闪而逝的灵感真的一闪而逝了,再无踪跡。 “说吧,我尽力”苏恩曦沉沉的深呼吸了几下,將那些烦躁抹平。 “我想一一我你,你感受过那个地方吗?”路明非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说的话混乱又古怪,“看不见东西,分不清方向,没有时间流逝,也没有空间变换“-只是有著某种你听不见也听不懂的东西一直在和你说话,你想拜託却又无从拜託,想逃离却不知道方向,想清醒却不知道混沌的终点路明非形容起那些东西十分吃力,但苏恩曦大致能明白他的描述一一那个地方她感受过,那份感觉残留在她心底,一直未曾消退过。 那种感觉並不太好。 她重重的呼吸著,那沉重的质感几乎要在路明非耳边凝固成实体。 沉默片刻,路明非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苏恩曦低沉的嗓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感受过没有生也没有死,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只有沉默的被注视感。” 而路明非,在听完了她的诉说后,眉头陡然紧锁。 “没有声音什么意思?” 苏恩曦闻言一滯。 他们两人在同一时刻便意识到了,那个“东西”展现给他们的那一面是不同的。 “它在变化!”苏恩曦惊呼道,她几乎要从办公椅上跳起来了,手指在不自觉的打著寒颤。 “也许更糟糕.—...”路明非紧紧握住手机,他几乎能听见iphone脆弱的外壳被自己捏的嘎吱作响,“你是什么时候感知到的那一切?” 苏恩曦不可能忘记那个日子,她下意识的就说出了具体时间,精確到秒。 而路明非在同一时间检索自己的回忆,相加对比就能发现,苏恩曦比他先接触到那个“东西” 此刻,路明非心底有了一个不成熟,但是极其恐怖的推断一一那个“东西”在进化。 他接触过“他”之后,他便有了不形状的手指,渐渐凝实的舌头,而在他接触“他”之前,或许“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形状、存在之类的东西,都是虚无的,只凭藉著縹緲將注意力投放在苏恩曦身上。 而当“他”注意到苏恩曦时,“他”便有了一些东西。 “他”吞没独特的抽象概念,然后就有了具体的独特概念。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路明非此刻,却陷入了异常的平静之中。 他已经明白了,照这么下去,他被“他”完全吞没,是几乎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他脑海里一闪而逝的灵感便更剧烈的显示出来,在他的意识里疯狂闪烁。 “那个『东西』在扭曲我们,苏恩曦。”路明非沉沉的吐出一口冷气,自此,他从室外的雨世界里获得的冷清和阴湿被他完全排空,“『他”在污染我们的感知,然后扭曲我们的感知,最后掠夺我们的感知——““他”接触我的时间在你之后,而那时“他”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一一“他”在你身上,取得了『他”的耳朵。” 苏恩曦的上下两排牙齿开始了剧烈的拳击比赛,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心头涌现的恐慌,阴冷和惊惧同一时间让她陷入了无助。 她牙齿打颤、声音颤抖的说道:“也、也许是的— “而从我身上,『他”得到了舌头,皮肤、以及一一未成形的指头。”路明非摩著自己的右手食指,”『他”在渐渐理解我们的存在。” “是的—” “听著,苏恩曦,如果我们依旧是这样,那么,被“他”彻底变成虚无的一部分,是不可避免的。”路明非顿了顿,声音低沉的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的盘踞在深渊的底部,“我们得做点什么·..” 苏恩曦的眼中流露出茫然和惊惧,她颤抖著、声音沙哑的追问:“我们能做点什么呢?面对这样的东西——” “得让自己清醒,哪怕最终仍会迷失,但必须清醒。”路明非说。 他看了看屋子里温暖的法式吊灯,柔和绚丽的黄色华光,笼罩在他的全身。他又將视线投至窗外,雨又渐渐的大了不少,趋於稳定。 可那些雨,那些让人迷失又淒冷的雨,被他头顶温暖和煦的灯光,完全阻挡在了屋子外。 冷漠的世界,最终在门口刻下了一道分隔符,它无法进入被路明非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就是他的方法,唯一的办法。 “得有一个目標一一”路明非说著,声音温吞含糊,却带著不可置疑的坚定,“如果不想被“他”彻底化作虚无的一部分,我们得有一个目標,一个標誌。” “我们要能看见、能听见、能感受到那个標誌,它是让我们维持理智的唯一的、最后的保障。” “在一个看不见光的世界里,只有黑暗缠绕著我们可如果这个世界里突然有了除黑暗以外的顏色呢?再微弱的顏色,也会比黑暗更加显眼、明亮。” 苏恩熙紧的眉头,隨著路明非沉著坚定的声音,渐渐舒缓开来。 可短短一瞬之后,她惨白的脸色上多了一丝苦涩笑意:“说的很有道理,可也只是有道理那个目標是什么呢?要怎么树立起那个標誌呢?” “我知道办法。” 路明非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注视著自己的灰白色手指,回想著那飘散在雨中的暗红。 第149章 引线 第149章 引线 春日纷纷扰扰,带来了香和暖阳,清晨时升起的太阳收走了黑暗的余暉,於是,世界的顏色向著金黄色过渡,哪怕是只坐在教室里,也会因为这渐渐暖热的阳光而舒服的眯起眼睛。 路明非將书本摊开,以一种漫画里很常见的姿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並把宽大的书本完全盖在自己的脸上。 清秀阴柔男主、鬆懈姿態、覆面系、昏睡如果把这些標籤结合到一起,再去某个知名的小网站搜一搜,指不定能搜出来什么猎奇的漫画新学期新气象,路明非久违的挪动了自己的座位,从中间靠窗进化到了后排靠窗,如果这是在某种漫画里,说不定他就要从此展开一段身为“王”的冒险,但是现实即是现实,那些美妙的幻想还是停留在幻想里比较好。 而且在寒假经歷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之后,路明非甚至希望自己没那么多奇妙的想像力。 上课时间还没到,陆陆续续的有同学踏入教室,路明非时而专注著聆听他们的谈话內容,听得出来这个寒假大伙过的都很充实,该旅游的旅游,该拜年的拜年,还有一些苦逼年三十仍旧在补习班里哆著手指写试卷。 光是听著那些,路明非就能感知到自己心底涌现出的羡慕。儘管身处同一个地方,位於同一座城市同一个世界,自己和他们的经歷却大不相同,那些平静的、泛起些许波涛但会终归平静的生活,只让他听一听他就忍不住感到多巴胺在狂热了。 “哟~早上好!”一只小巧却十分有力的手掌拍了一下路明非的肩膀,“一想到今天开学昨晚就没睡好吧? 来人绝对是看著他现在的姿態才得出的这种结论。 路明非摘下脸上的课本,揉搓著悍的眉眼,视线转移到身边站定的娇小女孩身上。他的目光在那人的脸上定格了几秒钟,眼珠子转了几圈,才说:“早上好,柳淼淼。” 柳淼淼做出一副不好评价也不太好评价的表情,她咂咂舌,总觉得路明非刚刚的举动里掺杂著些许不尊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好岁她也是路明非的钢琴老师,而路明非刚刚那表现儼然是第一眼没认出来她。 换个世界观,柳淼淼此刻肯定要暴跳起来大喊一声“你不忠诚!”之类的话,当然,这里的柳淼淼肯定是不会喊出这种话的。 “你怎么一副认不出来我的表情”柳淼淼將信將疑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满满的青春胶原蛋百以弹性回应了她,“我也没什么变化啊?” 路明非摇头道:“脑子有点迷糊。” “嚇死了,还以为寒假短短一个月功夫你就把自己的钢琴老师忘得一乾二净了呢。”柳淼淼伴装自己堪堪从惊嚇里回归平静,轻轻鬆了一口气。 说到底都是在开玩笑而已,少女的每一个反应都是在和路明非把这份“哇好久没见了虽然只过了一个月”的这个含蓄的打招呼延续下去。 他们的確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按理来说,两人是有一些閒话可以聊一会儿的。 而这种閒聊在一分十六秒时进入到了一个可怖的暂停之中。 当柳淼淼问路明非寒假有没有好好练琴时,路明非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寒假到底在忙什么,之后,他很果断的摇了摇头。这让柳淼淼有些不太舒服了,连路明非都能看出来柳淼淼的脸色差了些,而柳淼淼紧接著又问不练琴的话你又在忙什么呢。路明非很诚恳的说自己在忙著打星际爭霸。 他真的在忙著打星际爭霸,今天也搬家明天也搬家,把路明非的生活搅得一团乱麻,每天坚持打星际爭霸就是他找回以往生活熟悉感的一个重要仪式。 而柳淼淼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用力瞪了他一眼,並说:“那你打一辈子星际爭霸吧,看你能不能靠这个功成名就!” 话音落下,女孩儿转身就走向了第一排,脸蛋气鼓鼓的像是河豚。 路明非没太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但对於柳淼淼丟下的那句话他並不想过多评价,如果他真的想,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条件,他觉得自己的確可以靠著星际爭霸功成名就。 不过现在的大环境確实不太好,打星际爭霸再厉害走出门也会被人一个臭打游戏的。 啪嗒一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他思绪的洪流之外缓缓停下。 路明非顺著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苏晓橘面无表情的將包放下,重重的落在了课桌上,就连临近的路明非的课桌都为之一震。 “你包里塞什么了?这么重?” 女孩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奇怪了?你不是拜託过我管一管你的数学吗?” 路明非眨眨眼睛,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 他只知道,自己上次约苏晓墙出来时,明確的说过自己数学不太好並让她帮忙改一下卷子讲两道题。 但是,苏晓橘显然·有著强烈的主观能动性。 “所以,这里面都是一一”路明非顿住话语,他眼睁睁的看著苏晓拉开了书包的拉链,里面都是一本本习题。 看来不用问了,这里面百分之八十的东西都是留给他的。 “列印费一百元,明天记得带钱给我。”苏晓说。 路明非:“.——好吧。”“ 虽然苏晓墙这种越过当事人直接做决定並且付诸行动的行为,路明非很不赞同,但他和苏晓同样知道一件事一一如果这些东西摆在路明非面前的话路明非是不会拒绝的。 “它们的效果如何?”路明非將习题本一一拿出,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重量,又翻开其中一本打量著。 苏晓墙喷了一声,並说:“至少能让你以走路的速度在高中数学的跑道上缓慢前行,比你以前那种发令枪一响直接就往在起跑线上打滚的速度要好太多了。” 奇妙的比喻—· 路明非点点头:“谢谢。” 说著,他將这一本本由纸张堆叠起的高山认真的塞进抽屉里,然后,目光斜著向窗外,他看著阳光一点点侵蚀被阴影笼罩的地板,一言不发。 这样的他,身上会不由自主的散发出一种带著深沉的气质,如果说大多数人的深沉气质,是站在悬崖旁,凝视著山谷的迷雾,而路明非身上的深沉则更加厚重,他宛如一个已经坠入深渊的迷失者,和那些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中间隔著一道解不开的迷雾。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无底洞里要降落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终究会坠落至地面,然后被狼狠折断。 大概就是这种气质。 苏晓墙看了一眼路明非的侧脸,没好气的用手指在他的桌上敲了两下,將路明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好像忘了什么事情。”苏晓墙面露不爽。 或者说,苏晓橘的面色一直都挺不爽的,只是平常的她也是拉长了脸,而路明非此刻的注意力又並不算集中,所以根本没看出来她现在的问题。 “忘了什么?” “梦。”苏晓的手指伸直,在桌上轻点著,一度將路明非拉回了咖啡馆里那段並不算圆满的会面,“你和我说你在做噩梦,然后並且被那个噩梦困扰,但是一一你说著说著就睡著了,完全没將梦里的內容告诉我。” “路明非,我先声明一点。那些把我好奇心勾起来的、却又不肯满足它们的人,我通常不会让那些傢伙过的太安分。” 路明非愣了一会儿,转而突然鬆了一口气,接著才明知故问道:“我没告诉你吗?” 苏晓墙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的一块带著些许黑色的皮肤:“你觉得呢?” 路明非將视线集中在苏晓橘的脸上,这才发现苏晓墙其实是化了一些淡淡的妆容的。女孩的眼袋重的不可思议,厚重的黑眼圈几乎將她的下眼脸完全覆盖,这一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她化妆的技艺很高超,將那些疲惫和萎靡掩盖的很好。 但化妆的技术再好,也不可能完全覆盖那些东西。 作为始作俑者,苏晓橘现在正在要求路明非负责任。 “现在,把那个梦的具体內容告诉我。”苏晓墙低声说著,路明非这才听出来,就连她的嗓音都因为休息不足而散发著浓厚的疲惫意味,“我好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在经歷过那些—“古怪”的事情之后,路明非已经不可能再將那个梦脱口而出了。 不知道危险时当然可以说不知者不罪,而当他已经知道了那玩意儿根本和噩梦站不上边,还要他告诉苏晓橘,无非是给受害者名单里再填上一个名字。 也许那个“东西”对苏晓没兴趣,但路明非也不会拿这玩意儿去赌。 路明非顿了顿,便说:“很遗憾的” “別告诉我你忘了那个梦!”苏晓墙当场就喝止了路明非的话语,“哪怕是编,你也要给我编一个看的过去的、足够离奇的、能让我相信的梦。” 路明非:“.——”他现在觉得苏晓多少有点无理取闹了。 “马上就告诉你。”路明非说。 他已经准备编了,但还需要时间准备。 “你最好马上就能“告诉”我。”苏晓橘说。 女孩不经意间眯了眯眼睛,危险的弧光在她瞳孔间一闪而过,路明非和她都知道,路明非要开始编故事了,而她也即將得到一个路明非编的故事。 但至少能满足这段时间她一直悬著的好奇心,而且为了编出来的假故事的真实性,路明非一定会在里面掺入一些符合真实的內容和暗示。 不管怎么样,她终归是得到了些许自己好奇的东西。 “在梦里,我能感受到无数的东西一一清晰的感受到无数东西。”路明非低声开始了陈述,他的声音如同源远流长的大河,携著波涛滚滚前进,匯聚了大量的、无用的各种信息,“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受。” 苏晓接上了他的停顿:“是,我多少能理解———“ “我还没形容完。”路明非停顿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在梦里是完全动不了的——.不,我能动,但是我不能动。“ “解释。”苏晓墙言简意。 “我坐在一个—-椅子上。我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也知道自己能自由活动,隨便动。”路明非说,“但每当我想移动半分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触便会將我拉回僵硬,我不能动,如果动了,或许就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梦。” “好了,还可以。”苏晓点点头,她满意的眯起眼睛,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上方扬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同时,她搭在路明非桌上的那只手,拿起了路明非桌上的纸笔,看似隨意的写下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说的是假的,但总有一些真实的东西被你掺了进去,给我点提示,我自己慢慢想。 ? 路明非深深的嘆了口气,低声道:“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 在梦里他能感受到很多东西?不,他在梦里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在梦里他能动但是不敢动?不,他敢动但是不能动,甚至连“动”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想要移动,要想感受到更多东西,他现在也只是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一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路明非想给自己塑造点什么东西出来,哪怕那东西並不真实,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但只要他能感受到,只要他能看到,或许就能保证他不彻底落入虚无,从而被完全吞噬。 那必须是一种很强烈的、很难遗忘的东西,是有著独特鲜艷的顏色附在那东西身上,能让他清晰的看见,並且一直將那东西印在自己心底。 路明非又想起了在阴雨中飘散飞扬的那抹暗红色。 他看著苏晓橘搭在他桌上的手指,突然说了一句:“我有说过你的手其实很好看吗?修长纤细,指节分明。” 苏晓不著痕跡的警了路明非一眼:“没有,除了今天。” 第150章 试探 第150章 试探 路明非的那句话,有关於讚美苏晓美丽手型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头。涟漪在平静和略带倦意的阳光下晃晃悠悠的盪开,將苏晓橘心头的思绪从一边挑到了另一边。 诚然,她知道自己的手型很好,而且还刻意保养过,但这句话从路明非嘴里蹦出来也有点太奇怪了。 这句话不论怎么看都可能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的心中所想和所思,路明非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自然会有这种想法。准確的说,苏晓是知道路明非这个傢伙的,他比起其他人有著更丰富的想像力,不然他以前也不会光是看著陈雯雯的背影就愣神流哈喇子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路明非貌似渐渐失去了那种遍布青少年全身上下的荷尔蒙气味?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分割了路明非这个完整的人。 以前的他是个充满奇妙幻想的人,后来的他仿佛把这种带著荷尔蒙意味的幻想完全从自己身上切除了。 苏晓橘在记忆里追溯过往,虽然她不是很想承认,但这种改变,大抵就是从那个晚上的那条跑道上开始的。剧烈的长跑让路明非累瘫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而她则漫不经心的触碰著路明非酸痛的肌肉,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缓和手法一一按摩。 说是按摩也不算太確切,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是把当时的路明非当成了一个需要放鬆肌肉的傢伙,所以她就走上前那样做了。 其中的閒聊已经无关痛痒,她也没从那次的閒聊里找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 苏晓橘的手指无意识抽动著,精確的在木桌上用力戳了一下,她当时就是这样按了几下路明非的小腿。 “你上次和异性在这种距离的接触是什么时候?”苏晓墙说著,用力戳了一下路明非小臂上坚韧的肌肉群,“不—不是上次。你第一次和异性以这种方式接触是在什么时候?” 路明非疑惑的看著她的动作,反问道:“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有点重要,能满足我微不足道的好奇心”苏晓说。 一聊到好奇心,路明非顿时就决定老老实实的说真话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编了一个不算特別真实的虚假故事,要是再给一个虚假答案,他怕苏晓墙好奇心发作把他抓走关进小黑屋里解剖了。 玩笑话。 “我妈妈抱我的时候。”路明非目不斜视“和你没有血缘关係的异性。”苏晓橘又说。 “小时候走丟了被邻居家大妈牵著手送了回来。” “和你年龄相仿的、没有血缘关係的异性。” “.-真的要说吗?”路明非的脸上扭曲出一种纠结的神色,苏晓墙甚至能看见他乾净的面庞上凝出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红润色,貌似是因为羞涩而变成了这样。 这让苏晓墙在心底惊呼不可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在路明非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了。 “你的表情让我更好奇了。”苏晓墙说著,她缓缓转动身子,极具专注和魅力目光紧紧落在路明非的侧脸,“介意告知一下吗? “在.跑道上,你按我小腿的时候.”路明非顿了顿,他將那些或许是羞涩的神態渐渐收敛,凝聚成另一种可以被称为面无表情的模样,“我当时以为你在调戏我。” 教室里原本縈绕在空气中的喧囂声,你来我往的嬉戏追逐,书页翻动和笔锋滑动的细碎声响, 隨著路明非的话语落下,如同有一道屏障突然降临,將他们两人和那些纷纷扰扰完全隔开。 窗外阳光在默默的占据阴影,连鼻息之间流动的空气就陷入了凝滯。 苏晓突然很想著嘴角似是似非的念叨一句或许吧谁说的清楚呢都过去那么久了。 但她没有。 或许只过去了一瞬间,又或许互相沉默了好久好久,苏晓橘才不置可否的低声说了一句:“那你也挺惨的,从小到大居然没有同龄异性接触过你。” “也是有的,幼儿园的时候和女生一起跳过群体舞,还有录像留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也和其他女生一起在舞台上手拉手演出过。”路明非连忙为自己进行了一波强烈的挽尊。 苏晓墙的嘴角却在他的话语后扯出了一个类似於笑容的弧度:“你也知道这两种接触对比起来不太一样对吧?” “.·我知道。”路明非说。 他將桌面上的课本摊开,目光抬起,落在缓缓旋转的掛钟分针,又说:“我一开始也觉得这两种接触不一样。” 苏晓槽眯了眯眼睛。 “一开始?也就是说你现在不这么认为咯?”她似乎是不经意的隨口追问,语气平静又慵懒。 “当然。”路明非言简意咳的肯定道,“在和你有了进一步的接触之后,我就明白,不论是和小学女同学手拉手表演节目,还是躺在草地上被你按摩小腿,其实本质上是同一种事情。” 坐在他身边的女孩,鼻腔里挤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 那声音过於轻柔,几乎让路明非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苏晓墙带著慵懒意味的声音从他耳边滑落。 路明非缓缓转动脑袋,注视著苏晓墙已然改变了的姿態。 女孩如一只慵懒的波斯猫,比起常人来说,有著些许异样的瞳孔里闪烁著些许分不清的微光, 她重新转了回去,上半身柔若无骨的轻盈的趴在课桌上,窈窕的、若隱若现的曲线就这么呈现在路明非眼底。 她的声音似乎夹杂著不少隨时都会“啪嗒”一下炸裂开的气泡,又像是母猫晒著太阳时喉咙里时不时会挤出的咕嚕咕嚕声。 苏晓墙以这种姿势注视了路明非的眼晴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有过多余的想法,但是又被自己掐灭了。” “你得知道—我那段时候没精力去想那些东西。”路明非收回视线,没对苏晓墙现在的姿態表露任何情绪。 “每天醒来就是数不清的试卷,一有空閒时间就会被拉走带到跑道上活动筋骨,晚上睡觉之前还得自己加练以及面对各种各样的、相当於天书的课堂笔记。” “我累的像是一个耕地的牛,没精力也没心情去想其他东西。”路明非顿了顿,声音渐渐转为了密不可闻的呢喃,“至於多余的想法?有过,但不会再有了。” 一个有著致命诱惑力的异性正以一种有点糟糕但却又十分有吸引力的慵懒模样,摆出一副毫不设防又毫无顾忌的姿態,就这么处於你的身边,现在的你会怎么想? 而路明非,他在审视了几秒钟以后,又毫无波澜的把头扭了回去。 所以说,初印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是一个单纯羞涩的女孩儿在路明非身边摆出这种姿態,並以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紧紧盯看他--他很难说自己会陷入什么情绪,但能肯定的是,他心底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为这种现象做出解释一一这姐们貌似对我有意思。 但,苏晓墙可就不一样了路明非很多时候没把她当成女人来看,甚至没把她当成正常人来看。 这样一个傢伙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路明非觉得比起胡思乱想,他更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 见路明非毫无波澜的把视线又扭了回去,苏晓墙也懒得再演什么慵懒的波斯猫,她伸了个懒腰,姣好的曲线在阳光下呈现出一股青春的魅力与鲜活感。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小小的问题”她打了个哈欠,並说道,“从你的审美上出发,你觉得我和陈雯雯谁长得更好看?” 路明非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他看著苏晓橘的侧脸,以及女孩儿因为柔软阳光的照耀而微微眯起的眼眸,说实话,说真心超级大实话,这个问题是个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问题。 按照路明非本人的审美来看,苏晓墙的確就是他所见过的所有异性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也只有酒德麻衣可以凭藉其他的特色才堪堪把苏晓橘比下去。 但让一个精通於刺杀和偽装的美女忍者来参加这场不会摆在檯面上的比较,本就是对於另一位参赛选手苏晓橘的不公平。 要知道,那可是酒德麻衣,人家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某个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异性,这毕竟是人家活命的本事,所以,路明非可以十分公正的说,酒德麻衣的美丽很多时候是因为她会投其所好。 而苏晓墙不同,她的美丽无可挑剔,小时候是美女同学,后来是难掩靚丽的美人胚子,再以后就肯定能长成古代传说里“祸国祸民”的美人。她不需要做很多的事情,她站在原地就会吸引无数男人为她献出火热的心臟。 当然,儘管苏晓墙本人·对那些东西大概没什么感觉。 “你。”路明非说。 “那我和酒德麻衣比起来呢?” “你们俩不是一个赛道的。” “美丽是共通的,没有开闢另一条赛道这种说法。” “那就得看场合和状態了。” “嗯,继续。” “大多数时候是酒德麻衣贏。” “足够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苏晓摆摆手,为这个不知从何而起的古怪问题画上休止符。 路明非反问:“所以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你能从这里面获得什么呢?多巴胺?”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苏晓努努嘴,她如细腻柳叶般的眉毛微微上挑,又倾斜了一定的弧度。 这几乎看不出任何改变的神情,反倒让她显得更有鲜明活力,一种难以形容的青春气息,以及厚重浓郁的、如同和春天一起到来的精气和生命力,在她的身上一併甦醒。 路明非有些错,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迟疑道:“被我承认长得好看难道是一件特別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苏晓墙轻笑著,她竖起手指,特意强调道:“注意,是我在被你承认长得很好看时,尤其是比陈雯雯和酒德麻衣更甚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嗯,高兴。” 路明非有些无语了,他实在没想到苏晓橘又拐回了这一茬。 他喷了一声,又说:“这又要涉及到一些歷史了对吧?” “当然,某个人曾经在我刚转来这座学校的第一天时,无视了我了半小时弄好的妆容以及在镜子前试了一遍又一遍才挑出来的精美连衣裙,並且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以后那个叫陈雯雯的大概就是我们班的班了”。” “虽然那个傢伙没什么眼光,而且只是说了一点愚人之见,但是我也可以毫不在意这一点的和那个傢伙当了很久一段时间的同桌一一是的,我的宽宏大量和我的美丽是一体共生的。” “而那个没眼光的傢伙到底是谁呢?我就不在这里过多的向你阐释他的存在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都对他有点不爽,只是没发作而已。” 苏晓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语气温和,言辞委婉,说实话,如果路明非第一次认识苏晓墙的话,肯定会从这段话里品出来,苏晓橘是一个很自恋但是的確有自恋资本的女孩。 可惜,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苏晓。 而且苏晓墙口中的那个毫无眼光、愚蠢无知的,又被苏晓墙以宽宏的心態原谅了的傢伙,貌似就是他路明非本人。 “我依稀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起过这件事。”路明非喃喃著,突然发起了进攻(他自认为),“你现在对那个傢伙改观了吗?” “没改太多。”苏晓墙轻轻的哼笑了几声,“不过只要他肯拋弃掉那些唤醒幻想,审美倒也算是个正常人標准嗯,以后说不定还会更进一步。” “什么更进一步?” “很多方面。” 路明非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动作。 在得到苏晓墙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后,他深深的看了苏晓墙一眼,並说:“你在—-暗示什么?” 第151章 高墙 第151章 高墙 路明非的话语比钢针更尖锐, 声音不高不低,音量不大不小,但却精准的刺穿了、扎破了横隔在他和苏晓墙之间那呈现出柔和的慵懒阳光。他的瞳孔里没有流露出任何少年人应该有的荷尔蒙幻想,只有冰冷的、贴近於冷酷的审视残留看。 苏晓墙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凝固了。她没有立刻回答路明非那带著质疑的锋锐,只是毫无所谓的歪了歪脑袋,她的目光在阳光下凝成了两道摸不著的虚幻针孔,难以捉摸的光泽在她眼底流过。 那是一种如同猫科动物锁定猎物时的目光,路明非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外,又在她的预料之中。 苏晓橘说出的那句话,是想看看路明非的反应,而她所猜测的反应,无非就是羞涩的迴避、伴装没听懂的傻笑、以及窘迫和窃喜交加而变得红润的脸颊。 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或许是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果然,路明非反馈回来的情绪,只有贴近於冷漠的戒备。 “冷静,为什么要这么警惕呢?”苏晓墙低著头说著,指尖在木桌的纹路上打转,一副很窘迫尷尬的模样,“开个小玩笑而已。” 而她的眼神半点没有尷尬的情绪,躲藏在额前碎发之后的双眼,紧紧的盯著路明非的神情。 路明非没有在这个话题下继续赘述,他甚至不想和苏晓墙在这方面有深入的探討,与其聊一聊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玩笑话,倒不如直接把这层覆盖在表面的偽装挑破。 “我不是你的观察样本,苏晓墙。”路明非平静的嗓音如掠过湖水的微风,轻柔的抚平湖泊泛起的褶皱,如果不仔细听,根本感受不到微风的到来和远去。 可在这之后,他那如微风般平静的话语,却猛然沉了下去,带著不容置疑的戒备和警告。 “收起你蔓延出来的好奇心和—带有其他意思的小把戏。”路明非看向她,眼底勾起冷漠的波澜,“我们最好就停留在“列印费一百块明天记得带过来”这个阶段就可以了,不论是那种方面上的『进一步』,你都不会得到更好的答案,也不会得到你期待的结果—.” “不要想著能再次用暗示和含糊其辞让我走进陷阱— 苏晓墙的瞳孔,在听到“其他意思”的这几个时,极其细微的抖了一下。扩张又收缩,速度快的几乎让路明非以为是错觉。但隨即,她那带看专注和玩味的眼神骤然变化, 一丝无法偽装的波动在她的瞳孔里蔓延开来,如同平静湖泊里突然被掷入了一颗小石子。 就像是某种被刺激到时难以掩盖的本能不悦,以及更深层的、苏晓墙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遗憾和战慄。 阳光灿烂依旧,可位於教室的一角,两人之间的温度似乎骤然回归了几个月前的寒冬。 路明非能清晰的看见,苏晓墙搭在桌面上的手指陷入了完完全全的僵硬,没有小幅度的环绕,也没有思考时习惯性的轻轻敲打。指关节泛起了些白色,那是过度用力的徵兆, 她似乎在极力压制著什么东西,某种不会显露在外的东西。 而最终,路明非只得到了一个牵强的、硬生生扯出来的、维持了一瞬间的微笑。 “有趣—” 紧接著,她的声音回归了原本的冷淡和平静,像是淬炼过的钢铁:“列印费一百块, 明天记得带。” 她话语落下,便昂起头,直视前方,身体坐的笔直,没再给路明非开口的机会。 一道摸不到的界限,顺著两张课桌拼接在一起的那条裂缝,缓缓降落。 路明非只用一句话就能形容出来苏晓墙现在的状態一一她生气了。 儘管路明非不知道苏晓墙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生气,但路明非想,肯定不会和他自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有关。 回到最开始,他们两人聊过的“这两种和异性的接触本质上是相同的”。他当时以为,苏晓墙肯定是出於某种情绪而靠近他的,不论是看似不经意的关心还是落到实际上的关照,那是发自於苏晓橘真心的、並且付出了具体行动的东西。 可后来,他慢慢了解了苏晓橘这个人,於是他便知道,苏晓橘的举动和小时候那些和他手拉著手一起登台演出的女孩们没什么不同。 起点的不同,造就了道路的不同,哪怕过程很相似,但抵达的终点绝对不是同一个终点。 苏晓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该做那些事情,並且能將自己给出的东西合理的转化为帮助自己的某种东西,她的动机,与荷尔蒙、懵懂情无关。 说到底,她只是想达成自己的目標,所以她才经常会和路明非说“你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一环”。 要说路明非没有过任何其他的想法,只能说是纯纯扯淡,一个青春靚丽又漂亮的难以形容的女孩一直坚持站在他这一边,提供帮助,给予关心和关切,再蠢再纯的人也会悸动。 他是有试著对苏晓墙伸出过手的,只可惜抓住的是另一种概念。 但路明非在意识到了苏晓墙的出发点以后,那些微不足道的念头就被他完全掐断了。 与其说他对於苏晓橘的態度是戒备和警惕,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苏晓墙所做的一切, 让路明非不得不戒备和警惕,他得思考更多东西,苏晓橘说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有深意, 也带著不同的色彩。 女孩享受著用言语和暗示,所达成的对於他人的操控,苏晓橘就是这种人,这种性格。路明非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想再上第二次当。 戒备和警惕,换成另一种方式来说,即是路明非面对苏晓墙时,不得不竖起的防御墙壁。 路明非看了一眼苏晓墙的侧脸,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没人喜欢被人完全操控的感觉,一举一动看似都是被操控者做出的决定,但根源都来自於操控者的暗示。 他也不例外。 第152章 涟漪 第152章 涟漪 “收寒假作业!” 前排的柳淼淼一边走一边喊,娇小的身子和那堆叠的老高的寒假作业比起来,多少有些微不足道。 太微不足道· 路明非能清晰的看见柳淼淼一步步慢慢挪动著,视线被手里抱著的寒假作业山完全阻隔,女孩四处张望著,又小心翼翼的迈著步子,生怕自己摔了一跤什么的。 他和苏晓墙的座位是后排靠著窗,身为最后才被收到的地方,等柳淼淼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很难从那叠山里找到一条缝隙看见柳淼淼的脸。 而他猜测,哪怕是以柳淼淼的力气,也会被这叠高山压的喘不过来气。 果不其然,柳淼淼走到路明非身旁时,將这一叠作业重重的放在了路明非的桌上,接著,女孩儿撑著作业山喘了几口粗气,不算高耸挺立的胸脯在这种剧烈喘息下也有了不小的起伏。 路明非將自己的几本作业叠了上去,又顺手把苏晓墙放在抽屉里的作业抽了出来叠了上去,做完这一切,他突然愣了一下。 他一时间有些错,满脸惊讶的看了看自己帮苏晓橘交作业的那只手,貌似是在惊奇居然一没挨打二没被剁。 前提条件,苏晓墙现在正在生闷气,而且他还没道歉。 现在他的做事情,他毫不犹豫的、十分流畅的入侵了苏晓墙的私人领域,从她的私人物品山里精准的抽出了要交的作业。 事情的结果一一路明非,安然无恙! 就在路明非吃惊之余,被他突然的莫名反应搞得一头雾水的柳淼淼,这会儿紧锁著眉头,又咂咂嘴挠了挠头。 她喘了几口气以后就意识到了这一块区域的低气压。苏晓橘紧绷如雕塑的侧脸轮廓以及路明非垂眸不语的沉默嘴角,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快赶得上南极洲的科考站。 而现在,她刚准备出声询问缘由的前一秒钟,这两人之间的低气压又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不少。 她现在觉得这两人指定是在闹什么毛病。 柳淼淼撑著厚厚的寒假作业山,迟疑的问道:“你们这是討论南极冷还是北极冷吗?” 苏晓墙说:“你活跃气氛的冷笑话更冷。” 路明非顺嘴接上了话:“比南极冷也比北极冷。” 突如其来的一致对外让两人之间徘徊的冷空气消退了不少。 但目前有一个很明確的问题。 徘徊在这里的空气並不是处於两人之间,而是三人之间。 突然被选定为一致对外的那个“外”,柳淼淼顿时脸色泛起了臭屁的不爽。 “喂!我又没干什么?!干嘛要被你们俩”柳淼淼突然加大的音量彻底撞碎了后排里徘徊的死寂,两张冷脸突然被一张臭脸凑了上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柳淼淼隨著话语音量的加大,也加大了肢体动作的幅度,似乎这样能更好的传达出自已的怨念和不满。 从任何角度来说,柳淼淼都是一个无辜的路过人土,这样表达自己的不满完全可以理解。 可惜,她在表达不满时显然又忘了什么东西,比如说正被她用小臂撑著的、摇摇欲坠的作业山。 作业山从中间开始,歪斜著向侧面倒去,如果一旦倒下,那么上面的那几本重重的寒假作业一定会砸在地板上。作业要是出现什么损伤倒也不要紧,毕竟它们只是应试教育里不得不品鑑的大粪,学生糊弄著写完,老师糊弄著翻一番,它们最后的归宿也是废品站。 但是,柳淼淼还双手叉腰著站在一旁呢,这么一大堆作业倒下去,保不齐就砸到哪里了,方一砸到了脚趾这些作业可是物理意义上很重的玩意儿。 路明非手疾眼快,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的、下意识的向著即將倾斜倒塌的作业山伸出了手。 还没等他接触到那即將倒塌的侧面山峰,一只手指修长,白皙细嫩的手从他身侧伸出,扶住了作业山,而当路明非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在惯性的作用下扶住了那只白嫩的柔黄。 是苏晓墙的手。 甚至比他还快他离得最近,帮忙想要扶稳时也没有经过什么很多的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就这么干了,而苏晓橘却比他还快,那个动作太乾脆利落以至於贴近於本能的反应。 路明非知道,苏晓墙和柳淼淼的关係不错,两家人有点交际,商人家庭需要一些艺术来补充精神层次,而艺术家庭需要部分钱財来补贴物质方面,这无可厚非,两人的关係也算的上是熟络。 至少,路明非觉得,苏晓橘和柳淼淼之间的关係哪怕看上去没多好,但至少苏晓墙是拿柳淼淼当朋友的。 所以—-在帮助自己的“朋友”的时候,苏晓墙也会做出一些不会经过思考的本能行动。 在扶稳的一瞬间,苏晓墙和路明非几乎同时將手抽回,路明非在这时將视线侧了过去,看向苏晓墙,女孩以一种僵硬的滯涩感拖动著自己的手,缓缓放回了课桌,手指上带看些颤抖的余韵。 沉默再次蔓延,只是这次的沉默里,少了些许冰冷的战慄。 路明非的目光缓缓平移,停留在女孩儿冷漠又明媚的侧脸,他很难不去想刚刚那快如闪电般的、出於本能般的、却又迅速隱藏的援助。 也许在曾经,在某个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刻,苏晓墙给予他的那部分帮助,或许也掺杂过不带杂质的温暖呢? 这个念头如同石头被投进死海,海平面被石头搅碎,涟漪缓缓推开。 “啊!”柳淼淼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不过好在路明非和苏晓橘下意识的共同扶持,才让这高高堆叠的作业没倒下。 她顿时舒出一口长气,甜滋滋的道了声谢谢,没说更多话,转身就抱起这一沓玩意儿就走了。 路明非目送著她的远去,很多有些冒犯柳淼淼身高的想法被他一一压制,但又一一冒出。 他现在得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思考一点额外的事情。 第153章 描绘 第153章 描绘 “虽然我知道很多时候我讲的东西你听不懂,只能死记硬背,但也不至於像今天这样。” 陈墨瞳停下了滔滔不绝的敘述,也阻止了自己发散到不知道哪个角落的思维,她满是惆悵的看了一眼路明非,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在心头蔓延。 短短的二十分钟,路明非已经不知道走神多少次了。 “今天发生了些事情。”路明非摇晃著杯子里的冰块,叮叮噹噹的响声,能让他暂时抽离思绪的洪流,“对了,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你帮忙参考一下———” 说著,路明非翻出了书包里的那一背厚厚的纸质习题册,放在茶几上推到了诺诺的面前。 “別人—?同桌给我的,说对我现在的阶段有很大的用处。”路明非解释道。 陈墨瞳拿出一本,隨意的翻动著,目光却专注於每一个从她眼前掠过的习题,不多时,她说:“都是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巩固练习和强化练习,少量的在基础內容上延伸到高端的题目过於简单了。” “谢谢,这就是需要的。”路明非毫不客气的將那些东西完全收下,“既然你经常会忘掉我基础不好这件事,那我就不格外强调了,等我把基础补好了就能跟上你发散的思维了,对吧?” 诺诺此时陷入了一阵很难以言说的尷尬之中。 一来,她又想到了自己每天都会纠结但每次上课都会忘掉的事情一一路明非大多数时候听不懂她教的东西。 二来,她回忆著刚刚自已看到的內容,立马就能判断出来一个令她尷尬的事实一一路明非就算把这些基础打好了貌似也听不懂她讲的东西。 对於一个老师来说,这毫无疑问是极其失败的,没有哪个失败是比“学生听不懂你讲的课程”这件事更糟糕的了。 她现在突然会觉得自已有点对不起到手的工资,儘管聊胜於无,但那好也是钱,是本应该她劳动所得的钱。 诺诺沉沉的嘆了口气,並说:“要不我们换个方向吧— “什么方向?” “你除了数学以外还有什么別的不会吗?” “可你是我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可以身兼很多其他职位,比如教你体育。” “你还会体育?所以我的数学成绩这么差就是因为—-我是被体育老师教的数学?” “不,你的水平更像是大体老师教的——” 只有在这时,两人互相吐槽互相整活的时候,诺诺和路明非的思维才会短暂的凑到一块去。 诺诺揪著自己垂落在耳后的髮丝,暗红色的长髮在她的指尖上盘旋、打结,形成一个小小的环状。 路明非则暗暗的心想如果她的头髮被她自己弄成了一个死结就好玩了,到时候就看她怎么解开死结也是个很好玩的事情。 “所以快点选一个你不怎么会的学科吧,再这么下去我真就完全对不起课时费了。”诺诺烦闷的说著,她的声音像是闷在了某个葫芦里。 路明非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追问道:“什么学科都可以?” “什么学科都可以。”诺诺点头,她姣好明媚的面容上难得涌现出几分不可撼动的骄傲,“只要是你课程表上有的、你的教学方案里会涉及的、乃至於任兰根本不会认真教的东西,我都会。” “厉害。”路明非拱了拱手,“说实话,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些东西是某种顏色, 但我描绘不出来,我只知道我需要它,所以一—” “可以哦。”诺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不就是美术吗?想学我就教你,没什么很大的难处。” “好。”路明非点点头,“从零基础小白到能画出《清明上河图》要多久?这个过程能缩短吗?能缩多短?” 这几个问题砸下来,让诺诺一阵头大,准確的说,她有点想笑了。 气笑的。 “你知道人类最难做到的事情是什么吗?”诺诺没有回答那几个问题,反倒是递给路明非一个询问。 “相信別人?”路明非没什么犹豫,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诺诺却摇头表示不认同:“我说的是生理机能上。” 路明非:“...—“” 这个问题路明非就不是很好答了,他怕自己拐到某个奇怪的角落。 可诺诺並不准备让他愣在原地什么都不说,连忙催促:“快说快说,隨便给个答案也行,我已经准备好反驳你了。” 路明非看了诺诺一眼,视线在女孩明媚的容顏上停住,又转移开,直勾勾的盯著诺诺身后。 诺诺顺著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能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的身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在这时,路明非的声音隨著她的视线移开,也清楚的响起。 “猎奇小电影里都是骗人的。”路明非低声说,“那些—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诺诺很希望自己没听懂,但她確实听懂了。 她很难评价路明非的思维为什么会突然拐到那个层次上去,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这样。 总之,诺诺假装自己没听明白这句话里的顏色,直接了当道:“错了,人类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把听到的东西完美的用嗓音重复出来,还有把看到的东西用手指完美描绘出来。” “一首歌很好听,但你几乎不可能用自己的嗓音完美的演绎出来,情绪上会有差距、 歌词的吟唱上会有差別、音准都会有些许不同,哪怕就算你搞定了这些,你也不可能復刻那位歌手的音色,即便那首歌的原唱是你自己。” “同理,你不可能將眼晴看见的东西,用手指完美的描摹出来,再精准的线条、再巧妙合適的色彩,都只不过是对眼见之物的拙劣模仿。” “而画出《清明上河图》·更是无稽之谈。你如果想要临摹它,那就不只是停留在临摹这个层次,而你如果想要创作出一副和它一样伟大的画作创作这件事,本身就比描绘不知道难多少了。” 诺诺的一番话语说的路明非更是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到达那个水平要多久呢?” ““.—·很好。”诺诺顿了顿,看著路明非毫无波澜起伏的情绪。 路明非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在短时间內达到那个水准,这种自信从何而来,诺诺无法得知,但她知道,再自信再自负的人最后也会被现实击垮。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想的事情。”诺诺一把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铅笔、同时,將那本自已刚刚翻过的习题册拿出来,a4纸上散著淡淡的柔光,那是头顶法式吊灯的光线,在a4纸张上凝聚著,停留著。 “我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条件学这个。”诺诺说。 同时,她缓缓的坐直身子,身形似乎是被油蜡之类的东西封存住了,完全停住,连呼吸时高算胸膛的微微起伏都收敛住了。 她面色平静柔和,头顶的吊灯在她的侧脸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为她整个人增添了另一种独特气息。 诺诺此刻如同一个静止的三维立体画作,安静的呈现在路明非眼前,她明明刚刚才陷入这样的静默之中,可路明非却觉得,诺诺说不定一直就是这种模样,以前的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长成这样的怪胎。 也可以说,诺诺这种人,如果她不乱动也不乱说,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品,她本人就是有著那样的容顏,这不是什么令她感到羞耻的东西。 路明非注视著诺诺眼帘微微垂下的双眸,暗红色的瞳孔躲藏在那微不足道的缝隙之中,明明只露出来了那么一点点,可却让她的面容呈现出另一种独特的色彩。 双眼完全紧闭,那呈现在路明非面前的就是《睡面美人》,可若不是完全紧闭呢? 她明媚的面容上因为灯光的角度和顏色,流露出几分温柔和母性共存的气息,而她末能完全闭紧的双眼,则是將那份慈悲和怜诉说到了极致,换算成宗教意义上的话语,这就是活脱脱的圣母图。 这样的美是超凡脱俗的,儘管它的根源来自於刻意营造,但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路明非在这突然呈现在他眼底的景象前,短暂的失了神,脑海里似乎有万千种思绪划过,可他却没有抓住任何一颗流星。 “快点画!维持这个姿势很累的好不好!別在原地发呆!” 一道声音被路明非的耳朵捕捉到了,他堪堪回过神,却见诺诺的姿態上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她的嘴唇在不断懦动诉说看话语。 路明非:“..” 很好,一下子就让他从那些不切实际的思绪里清醒了过来,不愧是陈墨瞳任何人在初见时对於陈墨瞳所升起的好感,都会因为她的奇怪之举而消磨掉一部分, 而当陈墨瞳开口说话以后,那升起的好感就会荡然无存。 只能说这个女孩有看一种独特的魔力了。 可他又该怎么描绘那种呈现在他眼前的东西呢?人物肖像吗?还是说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无异於要一个刚学会爬的婴儿去跑马拉松。 而在路明非犹豫之时,诺诺本就不多的耐心正在飞速消耗。维持这样一个姿势是很累的,哪怕她体內有龙血带给她的超级耐力以及强大的肢体控制能力,也不能例外。 更何况她习惯於动起来。 “还在磨蹭吗?再磨蹭下去我可就要走了。”诺诺保持著姿势不变,声音僵硬道,“不知道怎么下笔就顺著本能吧,去描绘你看到的、印象最深刻的东西——“—-胸部也可以!总之搞快点!” 路明非在催促下终於认了命,他嘆了口气,沉沉的低下头,笔锋在a4纸上滑动,又时不时看一眼保持著姿势的诺诺,视线在a4纸和诺诺的脸庞来回游走。 他试图抓住某个特徵一一上挑的眼尾、柔和慈悲的眼眸、细腻白皙的皮肤,又或者是闪耀著暗淡光泽的暗红色长髮。 线条歪歪扭扭的在白纸上爬行,像是某种生物和植物的集合体,它们既是在缓缓爬行,又像是在向看四周不断延伸。 这是一场灾难,看著路明非落笔的诺诺心想。 她嘴角抽搐著差点破了功,强忍著绝望的悲鸣,在心底给路明非的美术天赋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美术天赋?美术天负! 如此惊世骇俗的大作,不应该是她这种凡人该欣赏的东西。 路明非也快画不下去了,他的笔锋在停顿和游移之间徘徊著,纸张上不明所以的线条聚合成一场重大的、毫无头绪的东西,“不明所以”就是线条们诉说的唯一东西。 他到底想要画什么呢? 路明非的视线停驻在保持平静的诺诺身上一一活色生香又静如画作的女孩,就这么呈现在他面前。 一股强烈的割裂感,在路明非心中油然而生。 他想画的是什么?他想画的根本就不是诺诺,不是这个女孩儿。诺诺此刻的“美”, 是故意营造出来的,只是简单的、具有衝击力的“形”。 路明非想要的,是某种顏色,是他渴望在虚无中能看见、能记住的顏色,是一种强烈的、不会被任何东西阻隔的存在感。 他的视线,从诺诺的脸颊上滑落,停留在她的胸脯。 诺诺几乎快绝望了,她就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脑子里都是顏色。 可很快,她就明白自己错了,路明非的视线的確是停留在她的胸脯上没错,但专注的却不是她傲视群美的东西,而是·—她垂落在胸口的髮丝。 路明非画的很快,诺诺垂著眼帘,很难捕捉到全貌,她只能看见路明非的笔尖在飞速滑动,似乎是在拉长线条,又似乎是想將她髮丝的长度一比一转移到纸张上。 蛋一一声有些异样的、不同寻常的声响落下了,诺诺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笔尖戳破了纸张会发出的动静。 更像是—某种锋利的东西,扎进了肉里。 或许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血腥味在她鼻尖蔓延。 “我画好了。” 路明非话音落下的瞬间,诺诺立刻从静止的状態里抽离了自身。 她揉了揉自己已经僵硬的肩膀,长舒了一口气,紧接著,她的目光探向了那一直吸引著她的画作。 a4纸上的东西,没有五官,没有形状,甚至连轮廓都算不上,只有著化不开的、厚重的暗红色块。它占据了纸张的大部分地方,粗暴的、原始的,又带著某种被压抑的气息。 是的,它是暗红色的。 而诺诺记得,她递给路明非的是一只铅笔。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在路明非的掌心里找到了那只铅笔,它正在缓缓摇摆著。 这並不是铅笔会干出来的事情,只是路明非的手掌在因为疼痛而下意识颤抖,铅笔的笔尖深深的进入了路明非的掌心,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路明非为了上色所以干出来的事情。 她没对这种古怪极端的行为发表什么见解,毕竟混血种都是神经病,无非是路明非的发病跡象和大家不太一样。 诺诺喷了几声,冷静的评价著画作:“看上去像是抽象派?你是復古系的?这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路明非缓缓的將铅笔从掌心里拔出,鲜血的铁锈味在他周边的空气里蔓延,他却冷静的不可思议:“我看到的东西、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当然它不是你的胸,让你失望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画作上,声音骤然低沉了下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顏色。我需要它。” 诺诺现在觉得,自己起了一个很糟糕的头。 作为数学老师,她只需要混混日子就行了。 而作为美术老师,路明非这样一个学生·她不好评价。 第154章 苦闷 第154章 苦闷 周日,休息日。 高中第二年,生活还算安逸,远没有高一时期的迷茫和无措,也没到高三时候的紧张和期待。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在高二时埋下了自己的头,渐渐沉入每天睁眼就是学闭眼就是睡的日子。 作为一个早六晚九每周上六天课的高二学生,路明非自然格外珍惜周日的时光。 他和网友约好了打星际爭霸。 “我的圣堂武士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我的部队损失惨重!” “我得重新集结部队—” 路明非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样的语音了。 说来也好笑,大主教明明在设定上那么牛,可一进合作模式里强度就开始散发著一种纯真的美,正面能力成型慢如乌龟,拼尽全力也打不过在地图上连成一片的人机敌军。 好不容易熬了过去,战局的胜利天平彻底倒向路明非这一方时,路明非才舒出一口长气,悠閒的拿起手边的酸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明明,几周没一起玩,我发现你现在菜的没边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路明非的耳机里响起,那是路明非连麦一起打合作模式的网友,美籍华人老唐。 据说是干一些不太能走上檯面的活计,半年不开工开工吃半年的那种,路明非第一次了解到老唐那不好言明的工作时,还幻想过以后去美国投奔老唐,两人从此过上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生活。 虽然他並不知道那不能明说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工作,但不妨碍他幻想美好未来。 路明非喷了一声,为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画上句点。 他回应道:“最近发生了点事——心不在焉,经常在想別的事情。” 不说这话不要紧,一说这话老唐就来劲了,当场对著麦克风大喊:“什么玩意儿?!出事了就出事了!打游戏怎么能分神呢!” “..-我以为你会下意识问问发生什么事了,然后顺其自然的关心一下我。”路明非顿了顿,“哈一一我在想什么呢?你关心我干嘛,你什么都做不了。” “谈矣!注意措辞。”耳麦里传来了老唐义正辞严的声线,“什么叫我什么都做不了?咱们中间只是隔了个太平洋,又不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现实里帮不了你但在网络上鼓励你还是能做到的。” 路明非几乎能透过屏幕看见大洋彼岸的他,正翘著二郎腿叼著烟,令人印象深刻的塌眉毛开始上下跳动,同时,他满是喜感的五官凝成了严肃的神情。 该怎么形容那个画面呢·..反正挺割裂的。 “言语鼓励了然后呢?没什么太大用处。”路明非摇著头,“该头疼的时候我一样头疼。” 这句话倒是把大洋彼岸的老唐壹住了。 他寻思著正常人听见了他说的那种话,不说有多心怀谢意吧,好岁口头上得谢谢他的好意,但路明非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直接告诉他这样的好意没用。 老唐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说:“要不你把卡號发给我?我给你转一百美元你出去吃点好的放鬆放鬆?你有visa卡吗?” 路明非闻言愣了一下,很快便拒绝了:“別,我不缺钱,刚刚也只是发个牢骚——还有,谢谢。“ “这么说话就有点生分了一一算了。”老唐很快便將这个话题略过去了,转移到另一个焦点上,“你今年才多大?貌似才—十七岁?高中二年级吧?” “对。” “你这个年龄的人,一不用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討生活,二不用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枯燥里规划未来,你能有什么烦恼?” 只能说老唐不愧是老唐,这句话也把路明非嘻了一下。 路明非也是短暂的接触过社会的,自然知道老唐说的那些事情有多难,但如果是他站在老唐的位置,多半是说不出来这种话。 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进入社会以后很多时候是麻木的看不到目標的难处,而在学校里,唯一的好处就是知道目標,其他的都难。 “话不能这么说·”路明非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太好。 倒不是因为老唐的话说的太大义凌然或者高傲轻蔑之类的,而是因为那些事情只要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头大。 “也是,话不能这么说。”老唐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蔓延进路明非的耳蜗,“我没读过多少书,更没在国內读过书,听说国內的学生都挺难的,和美国这边完全不一样。” 听著老唐突然就转了口风,这让路明非更加感慨了,有一说一,这种愿意理解他人的难处並反思自己不足的人,十分的少见。 “喷你还挺通人性的。”路明非隨口夸了一句。 “你觉得你这话適合用来夸人吗?” “额,你知道的,我嘴笨嘛。” “你?嘴笨?”老唐挑起眉头,平日里塌著的眉毛,此刻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向上抬著。 如果有个认识的人站在他身边,定会被这惊异的一幕逗得笑的满地打滚。 不过好在,老唐没几个认识的人,身边也没有朋友,自然也没人能窥视到这充满喜感的一幕。 老唐嘟著嘴道:“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过的最简短也最好笑的冷笑话了, 我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视频通话的时候,你滔滔不绝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讲没什么营养的烂话我一直觉得今天哪里不对劲,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现在话好少啊。” 路明非笑了一声:“长大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次不再是打著戏謔的玩笑话,而是真正的严肃。 罗纳德·唐还是很关心自己这个网络小兄弟的,毕竟—.他真没几个朋友, 而且绝大多数朋友或多或少的都缺了点东西,还活蹦乱跳好好生活的大概就路明非这么一个。 半年不开工开工吃半年的活计,並没有路明非曾经想的那么瀟洒。 听著老唐突然严肃的语气,路明非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无聊隨口问问。 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要说他现在正被某个诡异的怪东西盯上了吗?太玄幻,估计老唐会很认真的建议他去医院精神科看看脑子。 难道要说他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撞碎了?老唐又会追问那些变故,可那些变故他又不能说,到后来只能支支吾吾,对两个人都不太好。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终於认命的嘆了口气:“我同桌是个怪人,虽然她帮了我很多,我也很感谢她,但————总之现在她在生我的气。” 老唐当场就表示听懂了,並小声询问道:“男同桌还是女同桌?” “.—女同桌。” “长得好看不?” “好看,几乎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这是一个完全不带任何滤镜的评价。” “嗯一一” 老唐的声音在冰冷的电流里,缓缓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最终一问才传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胸大不大?腿长不长?” 路明非不是很想回答这些问题了。 他满是敷衍的回应道:“都可以,尤其是她的手很好看。” 耳麦里,老唐喷了几声,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小心翼翼的追问道:“兄弟啊,你不会是有点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我取向很正常。” “不不不,不是这方面,从你以前分享给我的小电影里就能看出来了”。”老唐连连摆手摇头,又十分隱晦的追问,“我指的的是一一关注的方面,比如说部位啊,上半身下半身,腿啊足啊之类的。” 路明非面无表情:“虽然我也很喜欢平静的生活,但我不是吉良吉影。我说她的手很好看,那就是真的很好看,很难不让人注意的那种好看。” “那闹了半天不还是青春期处男的荷尔蒙问题吗?!” “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咯?什么矛盾?我来帮你出出主意。” 路明非很闹心的揉著自己的胸口,又觉得头疼似的捏著自己的眉心,他现在一想到苏晓橘就头疼,尤其是女孩儿那些没有明说的算计和心机,以及女孩儿暗藏的关心。 他很难说苏晓墙帮他完全是为了苏晓橘自己,但又不敢说苏晓橘帮他不是为了苏晓墙自己。 走进了死胡同,一根筋变成了两头堵。 “怎么?很为难?”老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那个塌著眉毛的男人现在就坐在他对面,和他交心,“你想嘛,我是美国华人,海关那边也不给我过签证,肯定无法出现在你生活里,和我这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聊聊,哪怕我给不了什么很好的建议,也能给你当个情绪垃圾桶嘛。” 路明非迟疑了几秒钟,便说:“那就聊聊?” “我已经竖起耳朵了!”老唐说道,同时,耳机里还传来了不少杂音。 路明非知道,那是老唐在拿零食袋子的声响,对方儼然把接下来的谈话內容当成了一场听觉上的盛宴。 不过就像对方说的,他不可能出现在路明非的现实生活里,所以“我和她的关係·有点奇怪。 “我是个很衰的人,没几个人看得起我,整天垂头丧气伤春悲秋,又喜欢幻想喜欢犯贱,所以自然没几个朋友。” 路明非停顿了几秒钟,他很想喝口营养快线缓一缓,这种诉说真实想法的过程,让他有一种把自己一点点撕开的错觉。 很疼,但又不是很疼,有点羞耻,但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但她有点不太一样,对吧?”在路明非停顿时,老唐接上了他的话,“兄弟,每个陷入荷尔蒙烦恼的人都会说这句话。” “不。”路明非否认道,同时深深嘆息著,“如果她只是有点不一样就好了。” “怎么说?” “她是个怪胎。” “那也是长得很漂亮的怪胎!” “那依旧是怪胎——-比我还奇怪的那种。”路明非拿起桌上的杯子,却没有喝里面酸甜的牛奶。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难以企及的过往回忆之中,整个人如同蜡像一般停顿著。 过往的一幕幕频繁闪过,却又一点点溜走,很难在他脑海里留下具体的画面,但所有的回忆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一一苏晓墙在日常生活里还算正常,但精神世界上就不好说了·· “她-喜欢试探我,很喜欢试探我。”路明非说著,將酸奶一口灌进嘴里,感受著多巴胺因为这酸甜味道而疯狂分泌的快感,却又被这酸甜的味道弄得有些反胃。 “她?试探你?”老唐张大了嘴巴,薯片也不吃了啤酒也不喝了,这信息量大的有点离谱。 不过好岁也是成年人,这点消化信息的能力还是有的,他很快便追问道:“这不是好事吗?人家看你舒服说不定想和你来一场刺激的恋爱呢?” “呵。”路明非对此回以冷笑,“你以为她的试探是羞涩的那种试探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早就沉沦在酸酸甜甜的恋爱里了!” “那她试探什么?” “她在找弱点。” “什么玩意儿?” “弱点。”路明非重复了一遍,心情复杂道,“她的试探是藏在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的,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只要我鬆懈了一瞬间,她就会把那个弱点紧紧抓住,然后-—-我就会因为这个弱点,一点点的沦陷,直到完全被她掌控。” “今天要做什么?她来决定。今天的空余时间要做什么?她说了算。明天的计划是什么?她已经写好了。” “诚然,那些操控让我的生活好了很多,但一一我很確信,她这些一个个看似在帮我也的確帮了我的行动,说到底只是为了她自己,她享受著操控我的快感,也享受著看我一步步成长但依然反抗不了她的快感。” 老唐此刻也有点心情复杂了,他吐槽道:“你俩这不像是什么高中生啊,这不是魂游里打boss吗?你为了不被通关还真是煞费苦心—.” 路明非苦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才是魂游的boss,我是那个被无辜捲入的路人。只是现在boss不去找主角麻烦,来找我麻烦了——-前两天,她暗示著说在某些方面想更进一步,只是因为我说了句让她开心的话。” 老唐继续吐槽:“你们俩现在都这样了,再进一步我想都不敢想·不对。” 塌著眉毛的男人顿时反应过来了,他瞪大了眼晴:“更进一步?哪方面?” “你问到点子上了。”路明非嘆了口气,“在更进一步之前,哪方面更进一步我也只能靠猜,她就是这么神秘。而且,我不好说这句『更进一步』是否又是她的一个小使俩,凭藉著这几个字就能再次把我带进被她操控的局面里,於是” 路明非停了,而老唐却急了。 “於是什么?你继续啊!” “我拒绝了。”路明非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清晨,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凝聚成冷酷和冷漠交加,而这其中又掺了不少复杂。 “我明確的告诉她,没有更进一步,我和她之间最好的、最完美的关係,就是现在这种关係一一她或许想操控我,但我不会让她有这方面的突破口,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头脑战爭。她算计我,我反制她。” “然后她就生气了,直到现在,每天和我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每句话不会超过十个字。” 罗纳德·唐听了这些话,深感路明非的不容易,他大口嚼著薯片和薯条,又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刚开的啤酒。 在打了一个饱隔后,老唐大喊一声:“精彩!” 路明非:“.——”他就知道。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吗?” “这已经不是我这种大龄处男该掺和的事情了。” “那就是没有咯?” “当然没有!” 老唐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刚刚说的“给你点建议”这种大话而感到迴旋鏢般的羞耻。 给建议是专业的人该干的事情,他虽然能客串,但也有上限。如果他给不了,那当一次倾诉的树洞也是好的。 再说了,这故事很精彩! 不过身为兄长一辈的人,还是该说点话的。 老唐挠了挠自己的脸蛋,沉默良久才憋出来一句:“你有试过和她道歉吗?” 这句话把路明非问住了。 “道歉?” “对啊,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路明非困惑道,“我没做错事情啊?她都那样了,我竖起at立场防御不是很正常吗?” 老唐:“...” 这下听懂了。 “明明啊——.”老唐迟疑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说你没做错所以你就不用认错道歉的—尤其是男女关係这一块。” “你不也说了吗?你和她就像是一直进行著小型头脑战爭的两个傢伙。你现在低头认错道歉,不是说就此认输,而是把对方拉回谈判桌。” “..—·原来是这样吗?!”路明非瞪大眼睛,错愣惊呼。 第155章 瑕疵 第155章 瑕疵 啪嗒隨著一声清脆的敲击,滑鼠的光標顏色加深,和老唐的聊天窗口被路明非关掉,接看,路明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默默將光標移动到苏晓橘的头像上,那是一个背身照。大雪纷飞的间隙里,照片里的女孩没有摆出什么特別的姿势,只是默默的站著,稍微昂起头,墨色的长髮向侧方飘扬。虽然没露脸,但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苏晓橘的背影。 一种有著独特意境的美感在那小小的方格里流淌,让人觉得格外的不真实。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和苏晓橘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著,一行清晰的文字呈现在输入框內。 【前几天的事情,我和你道歉,请你喝杯咖啡表示歉意。】 这句简短的话语在输入框里停留了很久,路明非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著,想著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则小心的修改一下。 可当他的视线移到那个灰色的头像时,那些多余的顾虑却消失了不少,他没多做思考,直接將话语发了出去。 很快,他就得到了回应—— 【你和对方还不是好友,请添加好友后·—.·】 路明非:....“ “呵一一”一声短促的气声被路明非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安静的房间里,这道气声格外刺耳,“我早该想到的。” 不过牢骚归牢骚失落归失落,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既然网际网路上找不到思路,那就换个思路。 路明非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晓墙的电话,在一段长长的轻音乐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不知道是手机號码也被拉黑了,还是女孩单纯的不想接。 路明非起身下楼,在书房里找到了酒德麻衣留下的备用机。 这是酒德麻衣离开的前一天留给他的,说有什么急事的话用这部手机联繫她,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秒接。 路明非答应了,但现在有点可惜的事情就是一一他第一次使用这玩意儿的確是因为有急事,但不是联繫酒德麻衣。 希望“哈基麻衣”知晓了这件事不要太伤心吧。 他又一次拨通了苏晓橘的电话,心底默数著时间,而这一次,苏晓橘接了。 “你好,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推销,谢谢。”苏晓橘轻声说。 她的声音其实是偏向於暗哑的,但又不是那种难听的暗哑,反而因为暗哑和柔和,为她的声线增添了几分魅惑般的美感。 当然,只要被魅惑般的美感吸引到並向她投去视线后,尤其是当被吸引者注意到她的双眼之后,路明非相信,没有几个理智的傢伙愿意继续被她的声线吸引。 路明非没有回答苏晓墙所说的那些话,他只是平静的將手机贴在耳边。 准確的说,路明非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掛断电话。 他能清晰的听见,听筒里传来的那一声声平稳的呼吸,以及那因为思考而逐渐加快的手指敲打木桌的轻微声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苏晓墙现在大概已经猜出来是谁给她打的电话了。 路明非喷了一声:“需要我假装一下推销员吗?电视上那些gg我看了很多遍,当场给你復刻一两个也不是什么难题。” “什么事?”苏晓墙直奔主题。 “一个尷尬的事情。”路明非说著,缓步上楼,“今天早上我和別人打星际爭霸了。” “然后呢?” “对方问我为什么这么菜,菜就是玩的很差的意思。”路明非顿了顿,他將自己的房门关上,重新坐回了电脑前,“然后我就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心里很复杂所以很难专注。” “哦。”电话的另一头,苏晓墙隨口应了一声,没有任何下文。 “他让我和他聊聊,我就和他聊了,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他说这种事情不是他这种大龄处男能插手的,这让我很苦恼。” “说实话,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这种事情不论是对於他来说还是对於我来说,都有些太难了。” “你得知道,我——-並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偶尔犯错,经常偶尔,而且一旦犯了错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尤其—” 路明非仰躺著,椅子的靠背很舒服,他慵懒的將身子缩在了电竞椅里,有一句没一句的、不著重点的说著话。 苏晓墙此刻不得不承认,在绕圈子这一块,路明非的確有著独特的天赋。 他能將一句话就能概述的內容,用该死的几百上千个字悠閒的说出来,一大堆话里面说不定什么都没表示。 苏晓墙嘆了口气,她难得有些情绪流露。 她低声打断了路明非的滔滔不绝:“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別浪费我时间。” “嗯——我刚刚在qq上看见你把我拉黑了。”路明非说著,他操控著滑鼠在屏幕里无意识的滑动,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能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吗?” “就这些吗?”苏晓墙反问。 “还有,我刚刚用自己的手机號码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没接,我想知道你是没接到还是—也拉黑了,如果是后者的话,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路明非——” “嗯,我在听。” 苏晓墙平缓的呼吸从听筒里传来,路明非仿佛能感觉到女孩现在的平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现在也明白,自己刚刚那一大段的插打科大概没半毛钱用处。 “你如果想让我好受些,就该直接点,还有”苏晓墙询问道,“为什么你会想到道歉?” 路明非:“我背后有高人指点一一你看,现在的局面缓和了不少。” “呵——” ”不知是讽刺还是无奈的笑声,在听筒里拉长,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 在这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路明非在等对方开口,而苏晓墙·.在想一些事情。 平心而论,路明非那头清晨所说的话,她並不觉得对方说错了。 这个想法很可笑,但这就是她的想法。 路明非和她之间並不存在什么很深刻的互相信任和互相照顾,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出发点是带著一些不太好的意味,而路明非同样也知道。所以,在她没怎么过脑子下意识说出了“更进一步”几个字之后,路明非立刻竖起防御,几乎是必然。 她现在生气也不是在生路明非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有些太无脑太愚蠢,而路明非———被她迁怒了。 现在,被迁怒的傢伙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换了个號码给她打电话聊这聊那, 只是为了和她低头道个歉,想著让这个糟糕的事情快点过去。 更可笑了。 “好吧,你想道歉?我接受你的道一一”苏晓墙突然止住了话头,她的脸色骤然从无奈转向冷酷。 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不对。 “路明非—” “额,你说。” “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苏晓橘突然压低了声线,就像是平日里她找准时机和关键,用低沉的话语撩拨著路明非露出的破绽一般,“还是说——-你想用道歉来完成一些其他的目的?是那个『高人”告诉你的?先道歉,因为先道歉才能有了接下来的对话,是这样吗?” 在苏晓墙的想像中,她现在说的这些话,將会凝聚成一把手术刀,瞬间就能剖开路明非的皮肤,渗透进他的肉里。 就像是印证她的猜想,时间仿佛凝固,她能清晰的听见对方突然加重的呼吸,也似乎能感知到对方加速的心跳。 “怎么了?不说话了?”苏晓墙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酷和嘲讽,“所以真的被我说中了?你的道歉並不是认错和反思,而只是一个能稳定僵硬局势的手段,路明非——..“ “我受够了。”路明非说。 自己没说完的话被打断之后,苏晓墙顿时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气烧了起来,因为路明非知道她的一点小脾气,她最討厌的事情无非就是说话时候被人打断。 可路明非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一根冰锥,走进她的耳朵里,翻起滔天寒冰“我做错了吗?”路明非质问道,“你来告诉我这个答案吧,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凭什么要一直忍受你那些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撩拨?我为什么要顺著你的古怪性格古怪脾气和你相处?苏晓橘,你比我更清楚,你在说出那句『更进一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现在,我把这个问题还给你,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做法是错的吗?” 苏晓橘陷入了低沉的迷离之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路明非的反问,准確的说—她也认为路明非当时做的选择几乎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伤人。 沉默没有继续蔓延,只是被另一方用著冷酷又愤怒的话语继续打碎。 “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你清楚这一点。我和你道歉,是因为不想把冷战延续下去,所以我才在这种自己没错的情况下先和你道歉。” “你质问我,这样的道歉是否出自本心,是否出自於功利的想法。那我告诉你,我並不觉得自己错了,这个道歉的確是充满功利心的道歉。” “我谢谢你的帮助,我得承认,在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是因为你的帮助我才能坚持下去,但是———这並不意味著我要一直、永远的在你的操控下活著。” 路明非沉重的吐出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著。 “为什么非得什么事情都得找缺憾?为什么你就不能缓一缓自己的心態?我道歉,你接受,然后把这事翻篇不就好了吗?这样以后聊起来我也会说『对这件事就是我做错了』,可你为什么总是要追究我行动中的缺憾呢?” “你什么都没做,只是等著我去破冰,现在我去破冰了,你却质疑我破冰的动机。” “苏晓墙-你真的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你的这种性格到底有多令人厌恶吗?” 所有的技巧、所有的策略、所有的深思和试探,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苏晓橘不得不承认,儘管路明非的想法对於她来说几乎是半透明,但她自己的那些试探和思索对於路明非来说,也大差不差。 漫长的沉默,降临在苏晓墙身边,既是保护,也是包围。 她捏著手机的那只手,此刻竟然也有些微微颤抖。她並不是特別怪罪路明非把这些话都挑明了说,毕竟她多少能感觉到路明非对自己性格的不满。 只是她从未在意过。 谁会在意一个哪怕有不满也习惯於恋在心里然后笑著遵从你指示的人呢?直到一一他拒绝隱藏不满,並且拒绝遵从,这时你才明白,原来对方已经积怨已久。 挑明一切,儘管很伤人,但是很真实, 她只相信真实。 “我知道一一”暗哑的声线再次响起,就连苏晓墙自己都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过於哑了,说不清是沙哑还是哽咽,“我知道我自己有多被討厌,我也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很抱歉对於你的迁怒,我发脾气不是对你发的,而是对自己发的,我知道自己那天早上的话,说的有些不太好—你只是个被我迁怒的无辜路人,抱兼。” “我一一我不知道—·我有些乱。” 苏晓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在尽力组织好自己想说的每一句话,但每一句话都有些组织不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迁怒你··我·嗯苏晓墙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发麻发酸,就像是手机上长了一个挠痒痒的东西,让她拿著手机的那只手一直不怎么安分,酸痒的想要把手机给丟了。 可是她又不能丟,只能忍著那种从手心蔓延的酸麻感,低声继续说著话。 “但是————路明非,我没说谎。” “我对你有点——在意,这很难得。所以我说我们或许可以『更进一步”, 关係变得更好一些“我没有想利用这句话操控你,不管你信或者不信,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请一天假 请一天假 昨天暴了。 暴了有的时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於作者来说。 因为我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请一天假,理一理思路。 隨便补觉,挽救我的生物钟。。 第156章 变化 第156章 变化 路明非很快就做好了决定。 有些话隔著电子设备就是说不明白,得面对面。 日头渐高,路明非坐在仕兰校门对面的一家奶茶店里。 路明非只见过上学放学期间的奶茶店,他对这家店唯一的印象就是热闹,人挤人,摩肩接。可到了休息日,这里的景象又格外不同,没人喧闹的人群,只剩下几只绕圈盘旋的鸟儿和不断打著哈欠的店员。 这就很不合他心意了他把约定地点定在这里就是为了凑热闹,苏晓墙如果等会儿聊生气了不至於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不过来都来了,消息也发出去了,临时换地方太麻烦,而且虽然人少了点, 但有些话或许只有人少的时候才能好好说。 说实话,不在电话里继续聊而是转到线下,其实也有路明非的另一层考量。 当时他听见苏晓墙说我对你有点在意的时候,路明非冷汗都下来了。 他听见了,也听得清清楚楚,更明白苏晓墙那语气根本不是说谎,所以女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的往他大脑里凿。 路明非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当面聊这个比较好,接著就掛断了电话,他甚至都没等苏晓墙同不同意,也没管女孩后续是否还有什么想说的。 比起那些东西,他当时更需要的是冷静。 但还是太离谱了。 “在意—.”路明非呢喃著,这两个字就像是有著什么沉重的分量,以及难以形容的陌生感,从他口中吐出时,他觉得格外的不真实,“在一一意一—” 他口齿含糊的低声自语,反覆將这两个字念叻著,就像是在吟唱著古老的诗歌,那诗歌失传许久,只是才堪堪进入到路明非的认知里。他不是在背诵它,而是在认知它,是他的声音在低吟那两个字,可又像是那两个字借著他的声音重新於世。 苏晓墙有些迟钝的坦诚,比她处心积虑的小算计更具震撼,至少在路明非这里是这样。 “小帅哥,需要点什么?”一声慵懒的问候,进入了路明非的大脑里。 他四下张望了几下,店里现在就自己一个客人。 “你在喊我吗?”路明非看向店员,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店员的回答更突出一个理所应当,“店里现在就你一个客人哦。” 路明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一般没人喊我帅哥—埃?” 他是帅哥? 不对,礼貌性称呼罢了。 可苏晓墙也说过他长得貌似不错·— 路明非摇了摇头不再深想,並说:“两杯珍珠奶茶,都要热的-其中一杯三分,另一杯正常。” “打包还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堂食。” “等人啊帅哥?” “..——是,约了人。“” “小女朋友?” “不不不!” 眼见著话题突然就跑偏到了这一块,路明非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小女朋友?太嚇人了点— 吧檯里渐渐有了劳作的声响,路明非將头埋低,视线停留在面前的方桌,又缓缓滑落,不知道要飘到哪个地方去。 不多时,店员便把两杯奶茶放在了他面前,低声说了句慢用,接著便继续回吧檯打盹。 路明非继续畅游在思索中,直到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伴隨著户外的寒风一併吹进了他的眼睛。 他不由得將视线移动到了奶茶店的入口一双黑色的马丁靴映入眼帘,笔直修长的双腿被黑色的厚长袜包裹,浅咖色长风衣的下摆被寒风撩拨著左右摇晃。再往上看,浅灰色內衬上点缀著些许瓣般的纹路,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托著长长的尾巴立於中央,將內衬的纹路分割成两半。 这一套下来路明非只要没瞎就能知道来人是谁了,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標誌性的向下微微抿著的唇角时。 苏晓墙站在奶茶店的入口处,眼神平静,和他对上了视线。 在这个瞬间,路明非能感受到有些许气味从自己的脸庞掠过,他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气味。 才刚开春,天气依旧冷的很,路明非在来路上都时不时要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狠狠的搓一搓,苏晓墙这副著装倒也十分合理。简约保暖的装扮,大街上四处都能见到,可要是再配上女孩惊艷的容貌,就很难不吸引来往人群的目光。 但是一一路明非现在觉得有些遗憾这姐们这么吸引人的目光,但其实是来找他的,而他的著装就很一般了,黑色卫衣套装,脚下是隨便挑的板鞋。 “你的,热的,三分。”路明非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並简短的挤出了几个字。 苏晓墙带著从容,在路明非对面坐下,她第一时间就把视线落在了路明非手边的那杯奶茶,在看到白贴纸上写著的“正常”三个字之后,她当场就伸手一指:“我要喝你那个。” “.—为什么?” “心情不好,要喝点更甜的东西。” “可我不想给。”路明非很小气的把奶茶往自己这边推了一些。 苏晓橘不置可否:“那就不给吧,只是我一想到你喝的东西比我更甜我心情就会不太好。” 路明非:“.. 如果直接说想换一份更甜的,路明非多半不会同意,可要是说喝不到更甜的,心情就会更糟糕,那路明非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给你给你。”路明非烦躁的將奶茶推了过去。 “谢谢。”苏晓墙拆开吸管扎进了封盖,又將手边的那份不怎么甜的奶茶推给了路明非。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空气都有些凝固,只有店员在吧檯后打的轻微呼吸声,以及奶茶机器偶尔会发出的咕嚕咕嚕声。 奶茶杯里的浑浊液体在轻微摇晃著,一点点下降,一点点露出藏在里面的漆黑珍珠,路明非心中的所有茫然和无措,和奶茶杯里的液体一併缓缓消解、下沉。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不一样了,他什么都不想说。 名为“安静”的东西,停留在他和苏晓墙之间,在桌面的纹里流淌著,又被寒风吹走,躲进了路明非的衣领。 他又忍不住的驻足于思绪的海洋里,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那匆忙的一瞬间对视。苏晓橘站在奶茶店门口平静的看著他,他坐在角落的座位里,平静的回应了那个眼神。 路明非的印象中,他没在苏晓墙的眼中见过那样的眼神一一平静。 女孩的眼睛很漂亮,微微上挑的眼尾,眼角处恰到好处的小小泪痣,眸子在阳光的沐浴下经常会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色彩,很吸引人。 但—.路明非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独特的眼神。 冷漠。 似乎对於她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空气,哪怕是柳淼淼。路明非见过她看向柳淼淼时的眼神,她眼底闪过的光线依旧是冷色调。 苏晓在看著他的时候,那股冷漠也是毫不掩饰的,哪怕女孩嘴里说的话是一些讚美的话语,但她的眼晴一直如此。 可刚刚那一瞬间,又有些不同-他觉得,苏晓墙在看向他的时候,並不算是在看著一团微不足道的、稀疏平常的空气,而是一一一团值得她留下点注意力的空气。 也只是有点特別的空气。 “你和你家里人关係怎么样?”路明非停下了啜饮,嚼了几口珍珠,小声问道。 苏晓墙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 “还行。” “哦。” 沉默浩浩荡荡的来,如影隨形的留,一声不的走。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很嚇人?” “为什么很嚇人?” “我很愿意想像你会在意別人,但又想了想,那种想像大概不太可能。所以当我意识到你貌似没说谎的时候,我的手就已经开始抖了。” “所以,直接掛电话也是因为手抖吗?” “大概。” “好。” 窗外,些许惨薄的阳光,划破了洁净的玻璃,倾斜的落在木桌上,木质的独特纹被阳光分割成两块,一边向上豌又渐渐伸直,另一边向下不断盘旋向內,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半椭圆。 路明非的视线被向上的那一段纹吸引了一瞬,可很快,他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在靠著自己这一边的、那不断扭曲的半椭圆的纹,他似乎能看见纹在旋转,儘管那只是错觉,但他依旧是这样觉得。 这纹就像是他自己,只会往深处、更深处,不断的旋转,然后走进死循环。 只要在他这里,无论是什么东西,到了最后只会被他不断念叻,放进嘴里反覆咀嚼,然后陷入一个又一个死循环。 悲观的人看什么都悲观,路明非很不巧就是一个很悲观的傢伙。 喜欢追著太阳的光,然后又觉得自己会被太阳的光线烧死,所以半路就停了脚步。喜欢看著来来往往的云朵,听著流淌在空气里的各种声音,然后他会想著云朵总会飘走,再热闹的东西也最后会沦为死寂,於是就蒙上眼晴不去看,捂上耳朵不去听。 现在,好像依旧是这样。 不管苏晓墙说的那句“再进一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会先往一些奇妙的地方乱猜,进入了美妙的幻想时间,而在短暂的美妙之后,留给他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悲观。 可他现在才意识到,人家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更进一步”,到底是怎么个进步法,从哪里开始进步,人家压根提都没提。 或许,他该试一试更直接一点的方法。 “你说的『更进一步』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昂起脸,平日里被他戴在脸上的假面,此刻已然被他卸下。平静也好,愤怒也好,或者是冷酷冷漠,他都可以把它们从脸上摘下来,去进无名角落里,只剩下自己最原本的模样。 疑惑。 或许是成长的轨跡造就了这一切,路明非对於大多数东西都停留在一个模位混沌的概念,平常让他口嗨,他也能说上那么几句一一也可能不是几句,但真要他实践一下,那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疑惑在等著他了。 迟钝於触碰,並疑惑於为什么要触碰苏晓墙一时没有回答,她有些讶异,瞳孔不自然的亥了一些,美目中闪过阳光般的痕跡。她看清了路明非脸上的神情,也清晰的知道这个人没有在和她玩什么“扮演纯真懵懂”的游戏。 路明非是真不知道。 她哑然的时候,路明非的追问接连而至。 “什么是“推进一步”?你要和我谈恋爱当我女朋友?还是说要把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太正常的友谊气著推不正常的方气发展?” 苏晓橘抓起奶茶杯,身子乞后靠著,她深吸了一大口奶茶,甜津津的液体顺著喉管淌了下去。 她沉声说道:“我原本想的是一一把这不太正常的友谊变得稍微正常一些。” “比如说?” “停下那些互相算计猜测的小使俩,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当朋友这样做对我也有其他的好处。”苏晓墙说著,慢慢抬头,视线和路明非的疑惑目光接触,“我的仙一一好奇心很重,我知道。所以我想著,如果我们俩是一对关係比较正常的朋友,你说不定会把那些我想知道的小密告诉我,那时候就不用我费尽心思去猜去试探了。” “可据我所知,你貌似很沉迷於这种互相试探玩脑子的游戏——”路明非不爽的撇了撇嘴。 “是的。”苏晓橘蛛不否炉,“和你玩一玩这种头脑战游戏的仙很有意思, 你是个很特殊的傢伙。而在另一方面,你也很特殊———” “哪方面?” “好问题,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在心底判断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你得出了一个具体的答案,那就不仙切, 如果你得出了一个仙切的答案,那就不具体—“-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苏晓橘顿了顿,“你是个很特殊的傢伙,明明很蠢———-纯真,但有时候又聪明的嚇人, 而且,你能跟上我的思维方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我对你稍微上心了。” “不过由於一些歷史原因你对我不爽,所以一直以来都对我暗戳戳的心怀芥蒂。”路明非说,“但是呢,现在的我又很巧妙的用另一种方式让你释怀了『输给陈雯雯的过去”,所以你才愿意把我们俩之间的小矛盾消除掉,是这样吗?” 苏晓点头道:“这就是当时我说的『推进一步』的意思。你看,多数时候你蠢的难以形容,但现在你又能让聪明重新占领亢地,这就是你不同於常人的地方。” “我猜一一在你眼里,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是蠢的可怕的人。”路明非突然说道,同时,他毫脸上的疑惑敛去。 “也不能这么说。”苏晓墙不置可否的著嘴。 或许女孩觉得这样的姿態有些破坏形象,她又低下头喝了一大口奶茶。 “那应该怎么说?”路明非问道。 “应该说一一” 苏晓伸手指著路明非,瞪著死鱼眼说道:“你不聪明。” “好委婉的措辞哈。” “我也这么觉得。” 第157章 盲(一) 第157章 盲(一) 夜幕降临,大街上遍布著无家可归的人。 晚间的风有些大,吹得皮肉都有些绽开的跡象,刺骨的寒冷被狂风裹挟著一起前进,躺在地上的流浪者聚集在了一起,用旧报纸和薄衣保存著为数不多的体温。 每一个夜晚都带著难熬的严寒,而在太阳升起之后,每一个白天也都带著难熬的燥热。对於他们来说,生活已经被彻底摧毁,且完全没有回归正常的希望,留给他们余生的也只有点点来自於麻醉和迷幻的慰藉。 即大麻、海洛因、致幻剂— 街道上飘著一阵又一阵的古怪气味,罗纳德·唐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他已经闻过无数次了。 说是这些东西摧毁了那些瘫倒在地的傢伙们的人生也不为过,可老唐也知道,或许那些傢伙们只有这些东西陪伴。 有时候,步入这种糟糕的局面,不一定是他们的错,小巷深处的尖叫声和扭打声同样是迫使他们墮入深渊的一大要因。 老唐沿著破旧的街道,平静的踱步前行,他就生活在这片混杂著暴力和罪恶的土地上,而他认为,自己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比起来,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更幸运。 这份好运气,足以让他能靠著另一种更玄乎更奇妙的手段谋生。 在自己的廉价公寓门口,老唐突然顿住了脚步。 一个倒霉蛋。 满脸淤青血跡,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双眼含著惊恐和疯癲,“理智”这两个字对於这个倒霉蛋来说,可能这辈子都和她没什么关係了。 “求求—给我一点——”女人的唇角处满是血痕和伤疤,含糊不清的说著话语,不过由於她的大脑並不算清醒,那些恳求的话语也说的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可言。 老唐弯下腰,毫不顾忌的將她抱了起来从公寓门口移开。 在此期间,女人哭著笑著,低头说著什么东西,嘴巴一张一合,言辞含糊不清。 老唐没怎么仔细去听那些乱糟糟的话,但他也能听出来,对方是在向他乞討,乞討些许微不足道的零钱。 这样的人太多了,老唐不知道见过多少种这样的人。 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僵硬的麵包,以及一小瓶自己喝剩下的水,放在了女人身边。 如果女人想活下去,自然可以凭藉著这点东西撑上一俩天,至於零钱什么的,老唐是不会给的。 两个原因。 如果这个女人是毒虫,那她拿到钱的第一瞬间就会去街道的小巷深处换点大麻和致幻药物。如果这个女人是个落难的疯子,能落到这种境地,那么就算是零钱她也守不住。 对於这种人来说,给她一点麵包和饮用水,足够了。 老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自己的人生也是一团糟,近年来天天缠著他的噩梦、越来越艰难的生活环境、飞速上涨的物价和医疗支出、还有那到手越来越少的佣金。 能挤出来这些东西,已经是他今天心情好所以善心大发了。 漆黑的瞳孔里闪烁著几分说不清楚的光泽,老唐的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留下的麵包和水,接著,他便转身从女人身上跨了过去,推开自己住所的小门,腐朽沉重的吱呀声在静謐的夜里被拉长,又被剪短,直到一声重重的巨响之后,门便被关的紧紧的。 今夜,这扇门都不会再开了。同理,外面的一切也都和门里的男人不会再有半点关係c 老唐没开灯,厚重的、阴冷潮湿的黑暗,挤满了屋子的各个角落,他独自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听著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微小动静和他保持著一种奇妙共生关係的小傢伙们所发出来的动静,即蟑螂。 屋子里有蟑螂对於老唐来说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也算是有点活著的东西了。 会奋不顾身从老唐吃剩下的食物残渣里汲取营养的蟑螂们,比外面的那些傢伙更像活物,公寓外面的世界只是一块巨大的坟地,那些人看似还活著,其实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蟑螂不只是蟑螂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老唐能在这些没脑子的小东西们身上找到一种身为高等动物人类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是他从外面那些傢伙们身上得不到的。 蟑螂让他能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人。 沉默半晌,老唐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他缓步走到冰箱面前將其打开,把今天买来的麵包和饮用水放了进去,几块果被他留在了袋子里,今晚他就靠著这几颗来维持好心情了。 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拥有存款是一件让人很惊讶的事情,而老唐就是个让周围认识他的人会感到惊讶的傢伙。 可现在他的存款也已经不多了,他又得重新走进世界的另一面,去赚钱。 他是一名“猎人”。 所谓“猎人”,是在“猎人站”上有著专属id的傢伙们,“猎人站”会聚集大量的奇妙玄乎的调查任务—或者杀人任务,也就是俗称的黑活网站,来这里接到的任务,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而同理,既然见不得人,自然能多赚些钱。 钱少了,可就不好封口了。 老唐拆开果的包装,將甜滋滋的圆形果丟进嘴里,在电脑前坐下,轻车熟路的在网站上跳转了几下,成功进入了猎人网站。 【古怪的b类遗蹟需要大调查.】 【组十五人小队组团前往中东挖掘遗蹟—】 【埃及四人团,旅游顺便干点小活,不要女的,三等一——】 网站里四处飘著的类似於招聘gg之类的不靠谱玩意儿,其实一个个都是字面意思,不会有半点虚假。它们就是在经过转述以后所呈现给网站內所有猎人眼中的“活计”。 这就是老唐和路明非所说的“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工作。 老唐没有意愿向著“资深猎人”的方向发展,他从不会刻意去接杀人、撩拨关係激化矛盾、给某个隱世组织当黑手套僱佣兵之类的活,入行这么久,他依旧站在世界另一面的门口徘徊著,大多数时候只干一些探秘、盗墓、特殊考古的活。 平心而论,老唐其实可以不用干这些事情的,他是个对於钱財没有太高要求的人,够用就行,而且他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这样一个人,隨便干点正事都不至於在这个社会里饿死。 可世事难料,老唐有不得不深入世界的另一面的理由。 他生来就喜欢去那些古怪的地方转一转,调查岁月留下的痕跡,那些东西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著他。哪怕一单生意赚来的佣金,在交够了国税局的税务之外还能够他美妙的幸福生活一辈子,他也不会金盆洗手。 儘管身为美籍华裔,但老唐对於那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说法深信不疑,他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奇怪的指引,那指引让他一点点的深入各种奇怪的遗蹟、墓穴,又让他能在那些奇怪地方的危险机关里毫髮无伤的走出来,和他同行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疯了或者半疯了,一来二去,老唐也在猎人网站上有了些小名气,同行们亲切的管他叫“幸运儿”。 就连老唐自己,在经歷了那么多离奇事件以后,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身上確实是有点神奇的“运气”所在。 今天,难得登陆一次猎人网站的老唐,难得感受到了些许高兴的心情。 网站上各处飘著的都是他经常乾的活计,拋开一些太远了的、钱太少了的之外,还有不少合適的任务適合他。 当然,如果僱主够慷慨给的钱足够多,老唐也能忽略掉距离因素,让他去冰岛探险都行。 嘀嘀嘀老唐的视线停留在了桌面的右下角,那里的企鹅標誌正闪动著。 第158章 盲(二) 第158章 盲(二) 路神丶真男人:【我的那点事情解决了。】 唐哥:【那倒是好消息·真解决了?】 路神丶真男人:【真的,没打没吵也没发神经,她坦白说“更进一步”不是想坑我,只是想把我和她的关係稍微变得正常一点,最少得当正常的同桌朋友。】 唐哥:【你们俩还真是互有千秋。她说“更进一步”,不是想把你们的关係变得更扭曲,也不是想和你来点甜蜜的恋爱,只是想和你当普通的、正常的朋友· 老唐在发出文字之后,等了有一阵子一直没等来路明非的回覆,他猜测,路明非大概是在组织语言,否则就是他或者路明非网络卡了。 等到老唐咂咂嘴把硬完全咬碎吞下之后,路明非那边才来了回復。 路神丶真男人:【你如果认识她的话,就会觉得这已经是一个超级大进步了·】 唐哥:【怎么说?】 路神丶真男人:【她是个高智商怪胎,你能理解“高智商”的意思吗?在她眼里,所有人不是傻逼就是不那么傻的傻逼,虽然她没这么说过,但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你知道这个“正常朋友”四个字,对於她来说意味著什么吗?】 唐哥:【我去还真有这种人?!那你以前岂不是天天被她用“傻逼”来称呼,太粗鲁了吧?】 路神丶真男人:【她当然不会这么直接———如果非要说出来,她也只会面无表情的指著我,然后说一句“你不聪明”。】 唐哥:【那还挺可爱的。行了,我已经知道你解决了你的荷尔蒙烦恼,现在该我去忙著討生活了,再见。】 路神丶真男人:【总之,谢谢你的建议,再见。】 路明非的头像几乎是在话语落下之后便由彩色变为黑白,老唐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他的头像,心底突然冒出来了一些说不上来的羡慕。 高中生,荷尔蒙,女同桌这几个字在老唐心底滚了几圈,什么痕跡都没能留下,他真心觉得,自己已经距离那些东西很远了,儘管他没比路明非大上几岁。 他对著今晚不会再跳动的聊天框,独自陷入了沉默,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这扇电脑的屏幕亮著光,而他眼睛里的光线也只是反射著电脑屏幕。 离开了网际网路之后,老唐又重新变回了猎人“幸运儿”。 猎人网站依旧是那副模样,一栏又一栏飘动的招募信息,以及某个帖子下的深刻吐槽,有好笑玩乐的,也有纯粹在发泄情绪的咒骂,老唐看的津津有味,他一边找著合適的活计,一边拉动页面看看那些老哥们的吐槽。 或许是猎人们或多或少的都经歷过糟糕危险的事情,去的地方多了,见的人也多了,高雅的语言艺术便愈发精湛,能骂人骂上几百句都不重样,也能用抽象夸张的描述来发表一些见解,实在是令老唐感慨。 不过,没等老唐再点评几句“这哥们文笔不错”“这哥们骂的真爽”之类的,一则消息进入了他的私人后台。 每一个猎人都有著私人后台,但没有好友列表以及个人信息管理,一名猎人一辈子只能註册一个帐號,不能更改任何个人信息,而私人后台只负责接收僱主单独发送的消息。 老唐在猎人网站上小有名气,一些需要探索古怪地域的僱主经常会私发邀请给他,他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但今晚有些不一样。 老唐已经听过无数次那种被人私发消息时的消息提醒了,从第一次的激动到后来的麻木,唯一没变的就是一一他对那提醒铃声印象深刻。 刚刚响起的铃声,可和以往他听见的不一样。 在猎人网站上,猎人的私人后台响起不一般的声音,只会代表著一件事情一一猎人网站的管理员给猎人私自发了一则消息。 来自网站管理员的僱佣消息,往往代表著两件事,第一,任务很难而且很危险,第二,报酬很丰厚,难以想像的丰厚。 这就不得不提一嘴老唐现在所面临的主要困境了一一他最近有在看心理医生,在自由美利坚里看心理医生,这往往意味著银行卡里的数字会以一种难以想像的速度变成零蛋。 【发件人:nido】 【致“幸运儿”:一件古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从各种消息中可以得知,某种“东西”在古老的东方悄然復甦,我需要知道一些隱秘,而你是完美符合条件的人选。任务报酬一百万美金,预支付百分之三十,如果你愿意接下这次任务,两个小时后预支金额会打进你的银行卡,请在四十八小时內回復。】 [紧急补充:受僱人员在任务过程中將会得到安全保障,如涉及到人身安全隨时可以退出,定金不需要退还。] “多少美金?!还有安全保障?!”老唐的惊呼声刺破了黑暗的沉寂。 老唐眼瞅著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到了自己脸上,儘管他从来都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但耐不住..他现在真的挺缺钱的。 而且,老唐能感觉到,隨著这则消息进入自己的眼帘,某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东西,在他心底悄然復甦了。 就像是人要吃饭睡觉拉屎,老唐在这三大基础需求之外,还有第四种需求。 他在追寻著某些东西。那股在他心底復甦的感觉,似乎是在告诉他,他一直迷茫的、苦苦追寻的东西,会在这次的任务中得到一个模糊的结果。 至少能告诉他,他到底在追寻什么。 没有过多犹豫,在两份迫切的渴求交织在一起的催动下,老唐手指快速敲下键盘,一个简短的单词“cheak”发送到了网站管理员的邮箱里。 而在他消息发出的一瞬间,一大堆pdf文件瞬间被发送到了他的邮箱里,老唐点开任务简报, 在看到任务地点那一栏时,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古怪的神情。 他没记错的话,这貌似是他那个网络小兄弟路明非所生活的城市。 第159章 盲(三) 第159章 盲(三) “自从我彻底確认了咱俩之间已经没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契约以后,你的这些举动我都可以视作性骚扰你知道吗?” 苏恩曦很没有形象的挖了挖鼻孔,她看向那个坐在她办公桌上的人影,很费劲的吐槽著。 路鸣泽扫了她一眼,又重新看向窗外的世界,並说:“你脸色很差。“ 而窗外的世界—苏恩曦不知道窗外的世界有什么好看的。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掛钟,指针才堪堪在数字六的附近停留,外面的天色还蒙著一团又一团灰色的雾气,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这座城市,还没醒。 当然,像她这样的打工人已经醒了,无数的打工人此刻正满怀怨气的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或快或慢,天色再差也很难耽误日常生活,毕竟要吃饭嘛~ 苏恩曦当然知道自己脸色很差,而她希望路鸣泽清楚,她脸色差到底是因为谁。 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傢伙在她旁边念叨了一大堆她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还不是眼前的这个傻逼魔鬼?! 苏恩曦怀著一肚子难以描述的怨气坐下了,那不只是对於眼前这个人影的怨念,更是自己被噩梦和数不清的工作所折磨的怨念,好比严冬腊月时的凛凛寒风,又像是加班加到猝死才刚下葬转眼坟头又被人刨了的倒霉蛋。 而路鸣泽—默默的离她稍远了一些。 “心底的怨气少一点,这样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儿,情也会影响人类寿命的——”路鸣泽说了几句又有点说不下去,他抹了把脸,满脸残念,“本来我还享受著各种喜怒哀乐呢,你一靠近,我顿时就只能闻到那股浓厚的怨气了。“ “我觉得我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苏恩曦冷笑著说,“至少不用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路鸣泽的脸色又陡然古怪了不少:“不不不——不到时候,你要想的东西还有更多呢。” “你的意思是我还会接触更多这种类似於克苏鲁邪神的信息?” “这方面得看你自己的意愿了,我说的是另一种事情。”路鸣泽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苏恩曦的双眼,继续说道,“你的生命线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流向,如果说普通人类的生命线就像毛线,偶尔歪歪扭扭,但终归还是线。而你的——就很奇怪了。” 苏恩曦:“——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已经无法给你的未来下一个准確的判断了。”路鸣泽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酒德麻衣同样如此哦~” 苏恩曦受够了路鸣泽这种谜语人的说话方式,她在经过几秒钟的思考之后,很果断的放弃了思考。 如果註定要去猜测一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答案,苏恩曦的选择是放弃猜测,省时又省力。 她反覆深呼吸著,时而又用手指轻轻叩打自己不太清醒的大脑,睡得晚起得早再加上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噩梦又如影隨形,老实说,她最近已经开始掉头髮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视线停留在如一尊神像一般盘膝而坐的路鸣泽身上,男孩精致的面容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他的眼底,只显露出几分锋利又冷漠的金色,狰狞的竖瞳静默著,没有展露任何恐怖的情绪。 魔鬼沉默的静坐在原地,视线透过了迷雾和乌云,洒向人间的每一寸土地。 “你的下句话是——boss,你在想什么』。” “boss,你在” 悄然的沉默突然被路鸣泽打破,而苏恩曦也没把那句话说完,毕竟路鸣泽已经都帮她说了。 而且,她现在觉得路鸣泽说的那句话,风格有些—不好形容。 “不必露出那种表情,事实就是你猜的那样。”路鸣泽稍稍转动面庞看向她,精致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些微不足道的柔和,“我爱著他灵魂中炽热又坚硬的那一部分,自然也会被他稍微影响一些——不会被影响太多。“ “有某种事情就要发生了,苏恩曦。”路鸣泽又缓缓扭动脖子,他僵硬的注视著窗外灰濛濛的雾气,“我能感觉到。它不该在这时候发生,至少不该在今年,但它就是这么平平静静的迫近了,就像是早起以后要吃点东西填肚子一样理所应当。” “还有,我不是你的boss』。如果你改不了口,可以试著喊我小boss,你的大boss,需要你忠诚的、爱的真正boss,现在另有其人。” 苏恩曦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前老板並不是一个喜欢用“迫近”这种词语的傢伙。 “某个东西正在向你迫近”这样的形容只会让人觉得,来的东西似乎是某种自然灾难,颶风、海啸、大地震、火山喷发,而身为自然中的一粒沙子是无法在这种灾难面前全身而退的。 迫近,等於没有退路。 而她的前老板,以前一直是一个永远都有退路的傢伙——甚至是不需要退路的傢伙。 她现在却在魔鬼的口中,听出了些许无力。 魔鬼也会有无力的时候吗? 来不及想太多,苏恩曦很快就做出了最正確的决断。 她永远都会做出最正確的决断。 “具体是什么样的大事件?空余的时间还有多少?我现在需要动用多少关係来解决会在接下来计划里造成麻烦的人?”苏恩曦在一瞬间进入了状態,所有的疲劳和怨气都被她驱赶进了心底的角落。 她腰板挺得笔直,面露沉静,手机已经解锁隨时准备拨打电话,仿佛刚刚满脸残念扣著鼻孔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路鸣泽笑了笑,“在难关面前,你永远都认真且正確不是吗?” “谢谢夸奖。”苏恩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我更关心情报。” “我不知道。”路鸣泽说。 “好,我看看我该你说什么?”苏恩曦下意识的低下头,准备在通讯录里翻出来几位合適的人选,收一点债务回来。 可当她在听清路鸣泽所说的那几个字以后,她脸上的认真和沉静在一瞬间完全凝固。 她昂起脸,难以置信的看著路鸣泽,瞳孔闪著的金色此刻已经有了颤抖的意味。 “我不知道。”路鸣泽看向她,声线柔和的难以想像,“我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生。“ “可—可是——”苏恩曦的吐字儼然进入了不清晰的阶段,她似乎是在酝酿词汇,可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適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我能给你的情报只有一个—诺顿的青铜城,现在在我们脚下。” 第160章 盲(四) 第160章 盲(四) 办公室里空气厚重的可怕,似乎轻轻一捏都能从里面挤出来水。 沉默良久,苏恩曦口齿不清、双唇打颤道:“谁的—什么城?” “诺顿的青铜城。”路鸣泽说,“龙王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诺顿的龙宫青铜城。有某个一一东西,將青铜城转移到了这座城市的下方。” “埋在土里?怎么埋进去的?”苏恩曦觉得自己脑海里名为理智的那根神经已经断了,她只是凭藉著一点点本能顺著路鸣泽的话语思考,顺著路鸣泽的话语发问。 “不是土里,如果是土里,那还好办的多。”路鸣泽嘆了口气,他缓缓转动视线,看向了苏恩曦,他的眼神里带著一股说不清楚的诡异明亮。 突然,魔鬼幽幽说道:“苏恩曦,你知道我和你之间最明显的区別是什么吗?” “我是人你不是人。”苏恩曦下意识答道, “不。”路鸣泽摇摇头,他的视线渐渐朝著苏恩曦的身侧移动,而他的身形也渐渐縹緲著似乎隨时都会融化成一团看不清的黑烟,扭曲又模糊。 苏恩曦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她再看了看路鸣泽,一时间理解了路鸣泽所说的“差別”二字。 路鸣泽的影子时显时无,如同他的身形一般,若有若无,似在非在。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很难再从里面挤出多少气体,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含著剧烈的迟疑。 “boss“—..—小老板——你展露在我面前的模样,到底是一一什么样的存在?” 路鸣泽的眼神柔和了些,他对这个特意招来的手下还是很满意的,儘管现在苏恩曦已经是路明非的手下了,但並不妨碍苏恩曦身上的才能被他欣赏。 他说:“你想看到什么东西,就会看到什么东西。我並不拘泥於形態,但由於人类对於概念的认知和我有著根本上的不同,所以我只能以你能理解的模样显露在你面前。” 苏恩曦唇齿颤抖著,她的脊椎上像是附著什么冰冷的东西,让她忍不住的打著寒颤。 她吞了口睡沫,再次问道:“我记得一些东西—有关於你、您的、您的存在。” “你不用这么紧张害怕。”路鸣泽有些哭笑不得,“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你从来没真正认识过我的形態,而形態决定不了很多东西,我不会因为这个所以选择杀了你或者折磨你。” 话音落下,苏恩曦深吸著气,强迫著自己进入了冷静,继续说著话。 这次,她的声音没有了多余的颤抖。 “你因为『它”的思考而诞生,是【那个地方】回应“它”的一种形態,就像是“它”的影子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说。”路鸣泽点点头,他看著眼前这个苦苦挣扎著的、不愿意接受事实的悲哀凡人,眼底多了几分怜悯和欢喜所交织的复杂情绪,“继续吧。” 苏恩曦继续说道:“那我是否可以確定一个事实一一你诞生的前提,是来自於『它”的思考, 以及【那个地方】对於“它”思考的回应。当【那个地方】理解了它』的思考时,於是你就诞生了。” “你对【那个地方】的理解太浅薄了。”路鸣泽遗憾的嘆息著,“不过,以人类的认知来理解的话,这样说也可以—” 得到了一个確切的回覆,苏恩曦却没有感到半点高兴和满足,她得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听见的答案。 【虚无】会以某种东西来回应独立特別的个体,这是她和路明非討论之后立刻就得出的一个小结论。 可现在的她,才意识到这个“小结论”的可怕。 “boss....“ 苏恩曦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灰濛濛的雾气映入她眼帘,她又觉得那看不清的迷雾之后, 似乎躲藏著什么东西。 正对著她咧嘴狂笑,隨时准备把她吞噬殆尽。 “如果boss你是『它”的『影子”,那么我的『影子”————是什么?” “不愧是我认识的最聪明、最具有灵性的女孩。”路鸣泽轻轻鼓掌,他注视著苏恩曦,眼底流露出讚赏,“果然,我的眼光总是那么的好。” 苏恩曦苦笑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路鸣泽却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已经在这里面陷得太深,至少得做一个明白鬼。”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一路鸣泽打了个响指,停留在苏恩曦眼帘的雾气,骤然凝聚成另一种形状,是个人形但又不似人形,具备一些苏恩曦眼熟的特徵,但那份特徵回应她意识的却只是冷漠。 “【那个地方】—【虚无】,虚无会和那些独特的个体共鸣,在那些个体意识到虚无的存在时,虚无便也注意到了他们。”路鸣泽顿了顿,“苏恩曦,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运,你是为数不多的、能意识到並且必然会意识到虚无存在的个体。不管我会不会告诉你【虚无】的存在,你也迟早会接触到【虚无】。” “而你的言灵·天演,不过是你自身灵性的一点点微小的发挥。你真正的才能是疯狂的、无人能企及的智慧,它们是人类距今无数年歷史的奇蹟。” 路鸣泽的手指轻敲,一个特殊的、苏恩曦从未见过的精巧造物浮现在她眼前,造物在一瞬间被割裂成几万个、几十个零碎的部件,每个部件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路鸣泽的声音再次响起:“试著把它们拼好。” “我?”苏恩曦讶异道,她连连摇头,“我做不到,这太多了———“” “这只是一场意识的邀游一一顺从你的本能。”路鸣泽低声说,“你一个念头便能指引它们自由移动拼接,无需你动手,只需要你顺从自己的本能—·顺从自己大脑的思考。” 话音落下,苏恩曦顿时陷入了一阵·—恐慌之中,她很难不深想路鸣泽所说的一切,可在她思考之后,她突然就能感受到那无数个碎片。 就像她感受到了路明非的存在! 如果只有一个特殊的个体,那还好说,只是有点奇怪罢了,可一旦突然感受这么多东西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她长了无数根手指,她现在只需要把这些手指一个个的排好顺序拼接成手掌。 她是这么想的,於是就这么做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苏恩曦的眼前翻起了机械造物的浪潮,一个个零碎的部件在她身前飞舞,欢呼雀跃著回应著她的感知和操控,然后,聚合成了一开始她见到的那个东西。 “这就是你会在【虚无】中所展现的独特之处,而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应你。”路鸣泽说著, 声音沉了下去,就像是乌云,一点点的笼罩著苏恩曦四周。 “而你的“影子”—” 那些乌云在一瞬间被分解,又在一瞬间被重新聚集,可苏恩曦却觉得,它们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乌云了,而是一团类似於乌云的东西。 “『苏恩曦”把青铜城分解了。”路鸣泽冷静的像块冰,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东西有多骇人。 “等到『苏恩曦”有需要的时候,青铜城会再次聚合——·就在这里再次聚合。” 第161章 盲(五) 第161章 盲(五) “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都行吧。” “更愿意养哪个?” “都不愿意养。” “理由?” “养活不了自己,更別说猫猫狗狗。” 苏晓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直到路明非吐出最后一句话时,她默默的把一大堆自己写好的东西划掉。 愿意养宠物的人,多少会更有耐心一些,当然,这里指的是那些正常养宠物的人。而不愿意养宠物却经常看萌宠视频的人,更有爱心,他们不养宠物多半是出於现实因素,而这部分人中的百分之九十在第一次养宠物之后便会丟掉自己对那些毛孩子的滤镜。不愿意养宠物的人,原因有很多, 但最后都会回到三个关键问题上,第一没时间,第二没精力,第三不喜欢那些东西。 单单一个养宠物的话题,大致就能看出一个人目前的处境,以及他的部分性格,而提问者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多写几个字,多动动脑子。 “最后一个小问题。” “你说。” “如果有这样一个宠物,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平时不烦你不招惹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就会跑来和你撒娇玩闹、会自己出去找东西吃、会自己上厕所、会自己洗澡最重要的一点,长得还好看。”苏晓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是这样一个宠物,你会养吗?” 路明非吞了口睡沫:“真的有这样的宠物吗?” “会有的。”苏晓眯了眯眼睛,“如果你的魅力再大一点,它甚至可以每顿包你四菜一汤和休閒娱乐。” “它还能赚钱呢?!” “呵一一这样的『宠物”如果不会赚钱,那它拿什么拴住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主人?” “嗯等等一一”路明非渐渐回过味来了,他总觉得苏晓墙话里有话。 沉思片刻,他发出了灵魂之问:“我多嘴问一句,这种宠物是猫还是狗啊?还是说—是人?” 苏晓从他脸上收回了视线,並说:“你觉得呢?能做到那些事情的,到底会是什么?” “只能是人了吧?” “就是人啊,只不过那样的傢伙在你心中可以是个宠物,而那个人也可以把自己视为你的宠物。” “你有点太极端了—.” “还好吧。”苏晓橘柔媚的脸颊上流露出些许莫名的色彩,清晨的阳光在她的樱唇上渡著一层薄薄的光痕,她看上去是在微笑,但路明非只觉得那是讽笑,“以后,你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多这样的人。” 路明非斜了一下黑板,並说:“我再多嘴问一句,你没有祖传的算命手艺吧?”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有,那就是你算到了,那就是说我以后遇到那样的人就是必然,怪不了谁。如果你没有,就是你在我心底埋下了种子,以后我遇到了和这种人类似的傢伙我会忍不住往那方面想然后不把对方当人看,那就是你的错,我会怪你。” “真是奇妙的逻辑。” “彼此彼此。” “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苏晓的眉头平静的抬高了些,儘管面朝黑板,但她的视线已经通过余光,全然落在了路明非脸上。 “我想想”路明非拉长了脸,他不知道苏晓墙为什么会突然从养宠物的话题上拐到这种奇妙的角落,但並不妨碍他对於这种展开感到些许不满。 他遍寻自己脑海里的所有关於苏晓橘所说的那种人的描述,思来想去也得不出一个具体答案, 但他能肯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人肯定存在。 可这样的人和他有集贸关係? “思考的时间有些过於久了哦~”苏晓墙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闯进了路明非的耳朵,“得出一个具体答案了吗?” “我也许会—”路明非刚准备说出一个保守的答案,例如:可能会养一个吧虽然没什么大用我也不需要对方养活,但是能见到那样的人並亲眼见证那种奇怪的人生,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可当他一边说著,一边转动视线移动到苏晓的侧脸时,几乎是在一瞬间,路明非的菊紧了不少。 路明非很確定,自己在苏晓墙的侧脸上瞧见了一丝说不清楚的危险神色。 他当场决定改口。 “我也许会看看那样的傢伙是怎么生活的,但我大概不会和对方建立什么主人和宠物的关係。” 只见苏晓墙继续写写画画,丝毫不为他刚刚那句话动半分情绪。 这倒让路明非有些困惑了,他清楚自己的眼神没毛病,刚刚看到的一幕不是假的。 他正欲开口说愿意尝试著看看的时候,苏晓脸上闪过的顏色是严肃的。 不然他改口个集贸,不都是为了人身安全考量。 现在口也改了,但该他看见的女孩神色舒缓的一幕也没给他看到,那他缺的眼福这一块谁给他补啊? “路明非。” “怎么了?有什么——” 路明非刚回应了另一人的喊声,可紧接著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他猜的不错,现在貌似是上课时间。 那现在喊他的人是? 路明非僵硬的转动脖颈,只见数学老师黑著一张脸站在他的身侧,而由於苏晓墙坐在他的另一侧,导致他压根就没分出来多余的目光去观察另一边。 被近身了的说. “黑板上的字好看吗?”数学老师沉声发问。 “黑板上一—”路明非下意识转动视线,看向了空无一物的黑板,“还行—” “那我脸上有字吗?”数学老师顶著略禿的脑袋再次追问。 路明非一时不好回答,他的目光完全被数学老师禿了一块的头顶所吸引。 果然,禿头是男人的超级大敌,平常数学老师戴个老气的鸭舌帽倒也还好,今天没戴帽子,这宝相庄严的脸和那个显眼的禿头怎么看怎么奇怪。要知道,除了m78星云的那堆老流氓和琦玉老师,貌似真没几个男人能驾驭这个髮型了。 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过了遍之后,路明非才堪堪回过神,连连摇头:“没,老师您脸上没字。” “黑板上也没字,我脸上也没字,那就是人家苏晓橘脸上有字咯?不然你干嘛一直盯著人家看?”数学老师的声音平静的嚇人,但其中的意味不好明说,总之就是很复杂。 一句话就能给路明非打上“上课不认真听讲”、“喜欢偷看女同学侧脸”、“疑似有早恋幻想”之类的標籤,换个地方换个时代,路明非这是要被杀头的罪过。 果不其然,在数学老师的话语落下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低沉的鬨笑声,数学课上大伙儿状態可能都一般,或许神游天外或许昏昏欲睡,但如果说是能在数学课上看乐子,那精神状態这一块主打的就是一个“好”字。 而路明非此刻也开始想明白了,其实刚刚苏晓橘並不是因为他的回答而露出了严肃神色,而仅仅是因为他和苏晓虽然同桌,但观察四周的角度不一样。 女孩靠墙,一眼就能扫清教室里的全貌,而他靠著走廊,虽然角度也不错,但一旦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苏晓身上,那四周的动静他或多或少的会忽略掉一点。 也就是说一一苏晓橘严肃又正经的侧脸不是因为他的回答,仅仅是因为数学老师当时已经快走到他们来旁边了,而他还傻傻的以为女孩是因为他的回答而变成这样的。 甚至还说出了些言不由衷的话,言不由衷也就算了,缺的眼福这一块也没人给他补。 更重要的是,苏晓没有提醒他数学老师已经靠近, 其他的都好说,但这一块唯独显得有点不地道了。 眼见著几十双眼睛都已经若有若无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唯独缺了苏晓墙的那对眼睛,路明非颇为淡定的说道:“刚刚窗外飞过去一只鸟,看它看入了迷。” “没看人家苏晓墙?” “也看了,但没那只鸟好看。” 在那个瞬间,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脚指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他隱晦的低头警了一眼,只见一只小白鞋很不客气的踩著他的脚指头,用力了,但是没有完全用力,但这儼然是通过动作而施加的警告。 好吧,苏晓楂一直是个行动派。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一块一一“什么鸟啊值得你这么注意?课都不听了!” 类似经歷者当然可以出来现身说法,说现在最好的处理就是不处理老老实实认个错然后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就是罚站一会儿就过去了。 毕竟,儘管听上去数学老师是在问到底是什么鸟,但他的重点其实是后面那半句,他是在责备路明非上课开小差不认真听课。 但一一路明非是个神人,神人看待问题的思路和解决方法总会透著一股子异味。 “什么鸟吗?挺大一只的一一”路明非眼珠子转了几圈,並说。 教室里一时间多了几声此起彼伏的、难绷的“噗”声,快活的气氛蔓延开来,点缀到每一个角落。 路明非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隨口乱扯:“羽毛鲜艷好看,托著长长的尾巴,翅膀上还有人为系上的彩带绸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个什么鸟,毕竟他没看见。 “具体是什么种类嘛——·没太分辨出来。” “看它修长的鸟喙总觉得它有一副比人更像人的面相。” “说到像人这一块,那大概就是八哥这一类会学说话並且还有点智商的鸟了。” “对的对的,所以刚刚飞过去的貌似是一只金刚鸚鵡。” 如果难绷有具体顏色,那一定是坐在第一排柳淼淼的脸色。 她算的上是和路明非接触蛮多的一个人,所以路明非有时候的思维方式她也清楚一点。 只是她没想过路明非居然会这么神人。 金刚鸚鵡都来了別说是她了,路明非自己也有点绷不住,他只能用诚恳热切的眼神重新看向身边的数学老师, 希望对方放过他一马。 如果他认错了没狡辩,那被放过了还挺有可能。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没狡辩的时候可能被放过,但现在他都胡扯了还要被放过,那他不是白狡辩了? 本著不让人白费口舌的心態,数学老师以一句“你今天回去用百度百科搜一搜金刚鸚鵡的资料,抄下来並好好的背熟,明天背给我听,现在去走廊站著等我叫你回来你再回来”直接审判了。 神审判罪人,以烈火以雷霆。 数学老师审判坏学生,以罚站以罚背。 后面那半句“等他叫路明非回来路明非再回来”就很有讲究了。 局路明非所知,今天上午的最后三节课都是数学课,也就是说,他大概要站到中午放学。 不过罚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一“嘶~” 数学老师:? 什么逼动静? “怎么了?”数学老师正欲离开,却突然听见路明非倒抽起了凉气,“突然发出怪声音—” 他回过身,只见路明非向前弯著腰,下半身挺的笔直,可路明非还是诚恳的看著他,好似刚刚抽冷子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路明非。 “没事!衝著脏东一一撞到脚指头了!”路明非扯著笑脸,同时用力咬著下唇瓣把这个笑脸加深。 有些疼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路明非现在眉头没有乱跳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脚指头,可是超级麻的说· 这时,下课铃敲响。 路明非终於鬆了一口气,可以稍微活动活动。 数学老师眼皮都没抬:“后面两节课出去站著听,下课时间隨便你休息。” 说完,顶著半禿不禿髮型的数学老师放下书就走了。 坐在前排的,和路明非隔了几个座位的男孩突然转过身,英俊阳光的面容上挤出一点笑意:“金刚鸚鵡飞过去了~路神人的藉口越来越清奇了哈,真不是看人家女孩子侧脸看入迷了?” 隨著他话语落下,他周边几个人也跟著一起嘴嘴的笑了起来。 路明非&苏晓墙:“傻逼赵孟华。” 声音不大,但由於默契值太高、声波频率过於同步,威力直接翻了十倍甚至是九倍。 赵孟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身边的那几个小根本的嘲笑也跟著一起僵住了。 一来是因为路明非貌似是有种了,面对赵孟华的嘲讽居然敢直接骂回去。 二来是因为苏晓橘貌似跟路明非站在同一战线,明明这件事里最大的无辜者是她(貌似),但她居然和神秘偷看男站在同一边。 赵孟华突然就上也不是下也不行,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第162章 盲(六) 第162章 盲(六) 倒数第二节数学课的末尾,由於教室里少了某个人的存在,就连苏晓这种不怎么认真听课的人也开始了认真听课。 不认真听课这件事也是得分人的— 苏晓不怎么听是因为她都会,她只需要注意一些拐弯抹角的难题即可,而路明非嘛·“ 高二的节奏可是很快的,绝大多数学校都会在高二的时候加速教学进度,以在这一学年把整个高中的內容全部讲完,而高三则是复习、巩固练习、刷题为基本色彩。 在这样的背景下,路明非与其抬起头来听快节奏天书,不如先低头把基础巩固一下,学习是要一个过程的,没有基础就没有更上面的东西。 所以他现在是在教室里头还是在教室外头,没什么太大区別。 以上都是路明非心底的碎碎念。 走廊的微风甚是喧囂,一时间他也忍不住开始了胡思乱想,一个人站在外面无聊的很,总得找点事情做。 再说了,走廊罚站也高低是学生生涯里不得不品鑑的一环。 上课时间,除了远方跑道上一两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整个学校內部的区域都可以用“静默”二字来形容。 没有多余的嘈杂声,没有嬉闹欢笑,独自一人在这种环境之外,总会领略一些不太一样的感受。 哪怕只是坐在教室里偷偷摸摸的玩psp,那也和站在教室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只有站在外面,才能彻底引爆心底的感触,即一一站在外面的人和坐在教室里面的人,是互相排斥的。 这种平日里无法显露的孤独感,在这种环境下只会愈演愈烈。 路明非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这个脆弱又要强的年纪了,但很遗憾,他今年不是四十七岁而是十七岁,经歷的光怪陆离再多但也只是个未成年的男孩,正是犯中二的年纪。 路明非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面的景象,又迅速收回视线。 “就像是有一层薄薄的膜。” 他声音压得很低,就连拂面而过的柔风,都比他的嗓音更加宏伟。 “那层膜包裹著他们,膜的外面站著我。”路明非低声呢喃,“又或者我才是被那层膜包裹住的人,却在感慨著他们在不自觉中推开了我。” 滴一滴答一路明非的视线和落在栏杆扶手上的水珠完成了亲密接触。 本来还带著点春日暖热意味的微风,在此刻也渐渐收敛了温度,几滴微不足道的雨水被微风撩拨起,落在了他的眉间。 他过长的睫毛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微小水珠所打湿了,眼睛不由得发酸发痒,眼圈周围泛著红润的光泽。 路明非用力的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心下满是遗憾。 遗憾於外面下了雨,那他就不能明目张胆的站著睡觉了,容易著凉。 神人依旧是神人,犯中二病也是神人。 他用力揉了揉眼尾,教室里清晰、有条理的讲课声音停顿了一瞬,又有著点点滴滴的交谈声传来,不过想来和他没什么关係,所以他也就没在意· 教室里的嘈杂声音终归会再次陷入静默,那清晰有条理的讲题声还会再次响起,和站在外面的他没什么关係。 至少在陈雯雯站在他身旁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微风不仅裹挟了湿润的泥泞味道,还有丝丝缕缕的淡薄香气,它们融合在一起,揉成了某种独特的香水,是清新的青草和湿润的泥土混合而成的气味, “你也因为开小差出来罚一—喷,我在说什么呢?”路明非刚说完话就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蠢。 就事实而言,区別对待是存在的,好学生(陈雯雯)和不上不下又爱摆烂的坏学生(路明非) 在老师的眼里是两个物种,同一件事,路明非会被罚站,而换到陈雯雯身上多半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警告。 能让陈雯雯落到和他一样境地的,多半是什么超级大事。 “我可不是出来罚站的。” 陈雯雯如同得了胜的小孩子一般摇晃著手上的纸团,路明非原本慵懒的目光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边缘露出来的几个断续的词语,“正式”、“情”、“结合”—“ 路明非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些不太妙的东西。 他现在觉得陈雯雯怕不是上课时候翻上了《五十度灰》,看入了迷写下点带有顏色的摘抄,所以才被叫出来罚站。 或许有人会说陈雯雯这种清丽又单纯的少女怎么会看那么带有顏色的玩意儿呢?路明非只能说那些人想错了。 举个例子,《情人》。可能会有人觉得《情人》是什么很煽情很文艺的作品,钟爱此书的陈雯雯同样如此,但路明非会说,別把法国女作家想的太高大上。 同样的,《五十度灰》的种种描述,对於陈雯雯来说不算什么。 別看她清纯的像个森林里走丟的小鹿,人家懂的东西比他多太多了一一儘管是在纸面层次上。 教室里重新响起了数学老师那低沉平静的讲解声,路明非的吐槽一併响起:“嘴硬也改变不了你现在和我同一个下场的事实。” “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你就认定我是出来罚站的?”陈雯雯的话尾里夹杂著星星点点的轻盈哼笑,“我看你是一个人站在外面太难受了,所以巴不得现在有个人出来和你一起站著吧?” “隨便你怎么想吧。” “还不承认!明明”陈雯雯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些,又迅速陷入低空盘旋。 女孩的后半句话细如蚊蝇,就连路明非这样的优秀听力都没能具体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 他也没追问,只是昂起脸,凝视著天边悬掛的乌云,有数不清的雨水在他的瞳孔深处滑落。 “擦擦吧。” 路明非的身边,陈雯雯和他一起看著天边掛著的乌云,同时,女孩以一种隨意的情绪说著话, 並將手伸到路明非的眼前,挡住了一些路明非的视线。 白皙的手掌缓缓张开,里面躺著一包手纸。 路明非:—..—??? “你干嘛?”路明非没有接,扭头便问。 只见陈雯雯头也没回,依旧愣愣的看著天边的乌云,小声说:“你眼圈都红了,鼻子也是· 没事的,我不会告诉別人的。” 路明非只觉得一口气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沉默良久后才说:“是有风颳进我眼晴里了“好好好,我知道,有风颳进你眼睛里了。”陈雯雯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所以要不要手纸?” “真的是有风颳进我眼睛里了” “那就是不要咯?那算了。” 路明非放弃解释了。 他说:“既然你不是出来罚站的?那一一“十分正当的社团活动哦!”陈雯雯收回了手纸,拿出了路明非刚刚匆匆扫了一眼的a4纸折成的方块。 而路明非惊世一警看到的词语们的完整版,其实是“正式徵文比赛”、“抒情手法”、“结合主题思想”。 “市里有个徵文比赛,学校把这个活动交给了文学社去做。”陈雯雯揉了揉自己的眼尾,並说著话。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陈雯雯的眼睛,女孩如麋鹿般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写进了不少疲惫。他知道,这种活动交给陈雯雯来办,只会让本就忙於社团的陈雯雯更加忙碌,疲惫是合理的。 只是现在路明非想到的是另一层一一为什么没人帮她呢? 貌似陈雯雯一直在面临著一个困境,即在路明非渐渐脱离文学社之后,所有的工作就一下子全部压到了陈雯雯稚嫩的肩头,並且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注意,是所有,並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到底是陈雯雯没让人帮她分担一些,还是没人意识到要帮陈雯雯分担一些,又或者是没人愿意分担,路明非不太好说,他只知道文学社的社员百分之八十都是衝著陈雯雯这个人来的,而不是为了什么文学或者社团。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毕竟他当时加入文学社也是衝著陈雯雯。 要让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在一堆书和一个好看的女孩里面选一个,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后者。 “所以你真的不是出来罚站的?” “当然不是咯。”陈雯雯摇摇头,又说,“而且,你现在也不用罚站啦。” “什么意思?”路明非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思绪,但为了保险,他还是直勾勾的问了出来。 “如果说数学老师判了你两节课的有期徒刑,那么现在你要进行一下劳动改造爭取减刑了。” “具体一点呢?” “和我一起去社团教室整理徵文比赛要用的参考材料。”陈雯雯对著路明非眨了眨眼睛,狡点的顏色在女孩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具体要整理多久嘛也不好说,毕竟数学课的確有点无聊~” 路明非眼皮跳了两下,总而言之是听懂了陈雯雯的言外之意。 无非是借著“公事”的口吻出去开小差。 路明非对此毫不抗拒,因为文学社的社团教室里有热水壶和咖啡粉,那都是陈雯雯辛辛苦苦藏好的小玩意儿,就为了看书的时候能有一杯热咖啡,再配上买来的小点心,愜意的很。 他曾亲眼看见过陈雯雯悄咪咪的“补货”。 “也行,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但有个小小的要求一一”路明非低声说著,同时已经迈开了步子“什么要求?”陈雯雯果断跟了上去,小白鞋踩著轻快的步子,拍在地板上的声响轻微又清脆。 路明非说:“去一趟小卖部。” “去那里干嘛?” “买个马克杯。”路明非说,他左手竖起一根手指,右手竖起三根,“咖啡我要三分之一,就当是我给你当苦力的报酬。” 陈雯雯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瞒不过你哈~” 话音落下,路明非突然顿住了脚步。 陈雯雯一时走到他侧前方,见他突然停了,於是便回头疑惑的看著他。 女孩看向他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出神。 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仿佛就在一瞬间,刚刚还在和她閒聊的傢伙突然变了一个人。 慵懒?丝毫不寸。眼底的平静?也渐渐起了波澜。 一瞬间,路明非宛如完成了一次蜕变,从懵懂的虫子变成了振翅的蝴蝶。 路明非看著陈雯雯眼底的疑惑,若有所指的说道:“很多时候我只是没说,不代表我没看见。”还有半句话路明非憋在心里。他更多时候不是没看见,而是假装没看见。不是没意识到,只是假装自己没意识到。 这样的“假装”持续久了,几乎快要把他自己都骗过去。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几乎將陈雯雯击穿。 话音落下,陈雯雯不由得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校服衣摆,轻咬嘴唇,却没有说话。 路明非继续说道:“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前段时间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太难以形容,的確,你的那些话的確很过分,非常过分,你在无意间伤害別人这一块总有看非比寻常的天赋。” 陈雯雯的嘴唇越咬越紧,她觉得自己都快把嘴唇咬出血了。 可她还是没说话,准確的说是说不出话。 路明非说的很清楚,也很实在,这样的话语好比穿甲弹,再厚重的装甲也会败下阵来。 “我只是想道歉——.”陈要雯別过脸去,低声呢喃。 “我知道。”路明非说,他没露出惊讶的神色,“可是你已经道过歉了。” “还不够。” “还不够吗?已经够了,当天晚上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可—·就是——”陈雯雯晃了晃脑袋,及腰的长髮摇动微风,“还不够——” “你只是觉得,我们俩之间的关係好像没有回到从前。所以你认为自己的道歉还不够诚恳,歉意没有表达到我心里,但其实你已经做到了。”路明非摇摇头,重新迈步向前。 他掠过陈雯雯,嗓音一併落下:“可地球是在转的,时间是在向前的,没有哪段关係能一直保持原样。” 第163章 盲(七) 第163章 盲(七) 有些事情,只存在於自我封闭般的思考中,是很难想通想透的。 陈雯雯的整个寒假里,几乎有小半数的空余时间,她都沉浸在思考之中,有时候是名著里的剧情,有时候是故事中主角们的顛沛流离,她是个热爱故事的人,於是就拿起了前人留下的各种书籍,她的兴趣爱好不多,除了看书之外,就是沉沦於自己脑海里的渺小世界。 而幻想中的东西再美好,最后也会被清醒的理智打断,告诫大脑,那只是幻想而已。 当她將那种沉甸甸的思绪带回到现实,总有一个她避无可避的问题,停留在她的面前, 即一一她和路明非到底是一种什么关係? 曾经的她可以很轻鬆的说,只是同学关係,也有上下级的关係,但终究逃不了一个事实,路明非在很多时候只是她的工具人。 这就是现实,不会因为她怎么到底是什么想法而发生改变,她就是在把路明非当成工具人来看很残酷吗?或许吧反正在路明非彻彻底底的將这层横在两人关係之间的本质披露出来之后,陈雯雯瞬间就意识到了,如果她再这么下去,她和路明非说不定连朋友都做不成。 就像是现在小雨浙沥沥的在窗台盘旋,有一阵没一阵的轻轻敲击著玻璃,清脆的响动时隱时现,给社团教室內静默的空气增添了几分阴冷。 路明非当然意识到了这份阴冷。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空调。 “这些—这些—.”路明非一本本的將参考材料堆好,高高的书山在他面前屹立,“我多嘴问你一个小问题。为什么都是一些西方名著?徵文比赛到底是要求写什么?” “本质上是不限制题材的,紧扣一个主题就行。”陈雯雯说,她的声音在墙壁上反射了一圈, 最终落进路明非的耳朵,“但这些名著很有参考价值—我说的在行文里的措辞和修饰。” 女孩轻轻起脚,及腰的长髮隨著她身形的轻微摇晃也一併左摇右摆,发梢有著丝丝缕缕的亚麻色,不仔细看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如墨的长髮却没有被这点点不起眼的亚麻色给染上不和谐的符號,或者说,正是因为藏在黑墨中的隱秘亚麻,为她清新如小雨般的气息增添了一些温暖的意味。 用一句很很抽象的说法来形容,既像是小雨还未完全止息却已然在乌云后探出头的微末阳光, 又像是阳光还未被乌云遮蔽时就已经落下的小雨。 小白鞋的鞋底还沾著点一路走来时的泥泞,些许黄色的斑点格外显眼。 路明非的视线从下往上,掠过陈雯雯最爱穿也最常穿的百鞋,再往上就是她的牛仔裤,浅蓝色的材质在冷色调的室內,已然向著蓝白色发展,牛仔裤上看不见多少褶皱,只是裹好了女孩修长的双腿。 只是很普通的穿著,大街上隨处都能见到。 但穿著这样衣服的人叫陈雯雯,於是,那些普通又平常的著装,也成了能完美衬托她光彩的绿叶。 路明非的视线停留在陈雯雯那被不知何时被溅到了些许泥点的裤腿,又快速拉高,看向了她迷茫的两只高高举起的手。 她正在找什么东西,只可惜身高不太够,大概是找不到。 两只乾净的手在书架上摸来摸去,经过一个寒假的沉淀,社团教室的书架上也落了不少灰尘, 路明非亲眼看见陈雯雯的掌侧、指尖抹上了一层又一层黑灰色。 他走上前,並说:“要找什么?我来帮你。” 陈雯雯答道:“《到灯塔去》,封面是蓝灰色和浅绿色构成,下半部分是海的印象画,上半部分是灯塔的印象画,作者是英国的———“ “找到了。”路明非將陈雯雯说的那本书拿了下来,他轻轻拍了一下封皮上的薄灰,“又是这个类型你貌似很喜欢看这种意识流的作品。” “谢谢”陈雯雯从他手中接过书,目光聚焦在书封,“其实意识流的文字-很美丽。”” 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显露了一个微小的剪影,却足以將孤岛上的灯塔完全包围,塔顶闪耀的微弱光芒,却將海平面映照成另一种顏色。 只是一个封面而已,陈雯雯却已经有点进入状態了。 “意识流很美的前提是读者得有足够的想像力和共情能力。”路明非低声说道,“而且,还得让读者去忍受作者那时优时劣的措辞水准,要是在意识流文字里再加入数不清的代指和修辞呵,祝那个作者能卖出去自己的作品吧。” 听见路明非这么说,陈雯雯倒是有点小小的不高兴了,她昂起脸递给路明非一个不太认同的眼神,刚想反驳,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她只得有些不满的別过脸去,当没听见路明非刚刚那一大堆反驳她的话。 她热爱那些富有想像力和充满意境的文字,可惜她的这点小爱好註定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这时,路明非的嗓音再次流动,於空气里弹奏出清脆的迴响。 “但欣赏意识流这种事放在你身上就很合理了。” 陈雯雯闻言一愣,她抬头看向路明非,却见路明非隨意的在摆弄著书架上书籍的位置,却根本不知道她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勾起了心思。 於是她只能小声追问:“为什么合理呢?” “对於一个已经能把《情人》倒背如流的人来说,每天仍旧要坚持抽出一点时间来翻一番那本已经被翻开了无数遍的书,甚至每次阅读时都保持著一丝不苟,从来不略过、忽视某一段无关紧要的对话—-你知道我在说谁。”路明非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著书架上的布局满意的点了点头。 做好这一切,他的目光落在了陈雯雯那带著疑惑的脸颊,並说:“沉浸於文字的世界,既是你的爱好也是你的天赋,对於你来说,没有比意识流的文学作品更適合你了,充满象徵性的写景、主角那看似隨意却十分深刻的表情或言语、抽象的修辞和比喻你愿意心思理解那些文字,並將它们化作砖瓦为你的思想殿堂加固穹顶。” 路明非在看清了陈雯雯的底色以后,其实不太好概述她这个人。 坐在鞦韆上,乘著阳光和微风的文艺少女翻动著手里的书本,纸张和风声一起滑动,可这只是路明非眼里的美顏滤镜。 当他彻底剔除掉这些滤镜之后,那藏在外表下的东西便会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女孩喜欢翻阅《情人》,但不是在看杜拉斯一笔一划所写下的情慾和故事,而是在共情故事里的主角们被时代、阶级、欲望所撕裂的情绪,她享受著那种绝望的美,也自虐般的感触著主人公们鲜活的痛苦和欲望。 纯洁和文艺,这两个词语是路明非以前用来概述陈雯雯的,现在他要加上第三个词一一病態。 人话就是她心底可能有点字母倾向。 陈雯雯喜欢看意识流小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这样的人就是喜欢去看那些东西, 跳跃的思绪、模糊的意象、某个瞬间在文字里无限拉长。这是一个浩荡的情绪迷宫,陈雯雯享受著在情绪迷宫里迷失、沉溺的感受。 看著路明非那如鹰隼般锐利、又如旁观者般平静的双眸,陈雯雯心下一紧。她只是觉得,比起那些另有所指的话语,路明非现在的眼神其实更让她费解和不適。 就像是—一把锐利又独特的手术刀。哪怕病患不打麻醉,也能让对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一点点的割开皮肤,露出里面那些或许连病患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从胡思乱想中抽离,並低声说:“这本书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形容词的运用、敘事和理想的结合,还有我確实有点想看看这本书,好久没翻开过———” “哦。” 陈雯雯说了一大堆,路明非只是回应了这样一个简短的音符。 他的视线扫过陈雯雯沾著灰尘的手,扫过陈雯雯垂下的眼帘。社团教室里的安静在简短的音符后达到了顶点,窗外浙沥沥的小雨,现在都显得格外的吵闹。 空气里挤著粘稠的安静,沉甸甸的,又很闷,让人胸口堵得慌, “水大概已经烧开了。”路明非转身从陈雯雯面前走过,声音没什么太大起伏,“咖啡你要喝甜的还是不甜的?还是说要苦的?” “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陈雯雯答道,她摇了摇不太清晰的脑袋,思绪模模糊糊的。 或许是窗外的雨吧,她心想,因为那些雨来的太早也太晚,因为那些雨带来了浅雾和低温,结果就是她在温暖的室內看不清窗外的风景。 她视线轻轻移动,落在了路明非手上那熟练的动作,热水被倒入了她常用的小杯子里,咖啡粉的旋涡瞬间升起,杯壁上的几朵梔子纹似乎是因为升温所以显得有些不一样了,甚至能闻到纹里透出来的香气。 陈雯雯注视著路明非的侧脸,看著他的专注,窗外的冷色调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低垂的眼帘下布著一层模糊的阴影。陈雯雯想说“要不多加两块方”“可以帮我多放一点咖啡粉”之类的话, 可话语从肚子里涌上来,又被喉咙堵住,吐出去的只有几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嘆息。 某个问题,寒假期间她想过很多次的问题,她一直都没能得到一个具体答案的问题,现在已然有了答案。 儘管她不太想认可这样一个答案。 路明非的手很稳,流畅精確,不会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眼底没有多余的闪烁,只剩下平静的、接近於淡漠的专注。 陈雯雯见过这样的路明非,只是见的很少,少到她曾经几度以为她不会在和路明非独处时见到路明非这副模样。 “好了,趁热。”路明非將泡好的咖啡推了过去。 “谢谢。”陈雯雯的手指抵住杯壁,低声回应。 咖啡的香气顺著鼻腔通入大脑和心肺,丝丝缕缕的暖意挤进了陈雯雯的身躯。 儘管是在空调房里,但陈雯雯总觉得有些冷,可能是天气,也可能不是。 她抿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身体却没有被温暖填满,反倒是让心中的那股酸涩和迷茫更加清晰。 人在无助时,总会不自觉的將视线投向身边离自己最近的人,陈雯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处於无助的状態,但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警向了路明非。 她看著路明非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倒入咖啡粉末、倒热水、加奶精和方,白色的马克杯没什么纹可以闪烁的,只是有著和它顏色相近的热气顺著杯壁蔓延出来,一点点的撩拨著陈雯雯的鼻腔。 路明非搬来一个凳子,在陈雯雯的对面坐下,两人共用的是一张长桌,中间隔了不少空隙,也不用担心谁的手会碰到谁,谁的杯子会放在另一人更顺手的位置。 陈雯雯看著他抿了一口杯中滚烫、浑浊的咖啡,喉结上下滚动,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好像就是社团教室里唯一的杂音,直到路明非再次抬起眸子奇怪的看向她时,並说:“我脸上有字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態,一时间居然失神。 “没有没有。”陈雯雯连连摆手,勉强笑著,“我走神了。” 她的確走神了。 曾经那个喜欢当她跟班的、习惯性討好她的、看向她时眼底放著微弱光芒的少年,此刻只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变成了一株陌生又沉默的草,独自扎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 社团教室外,雨幕渐渐厚了些,陈雯雯能清晰的看见,窗边的雨水越来越多,进入她视线的滴答声越来越洪亮。 直到它们盖过了一切。 陈雯雯清楚地知道,她和路明非之间的关係並不复杂。 连“朋友”都算不上。 第164章 盲(八) 第164章 盲(八) 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前的三两分钟,路明非精確的站在了教室外的走廊,陈雯雯打了声招呼直接走了进去。 狭长的走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倒也不是他矫情,只是觉得莫名的有点冷。 可能是衣服薄了。 路明非低头数著时间,就像每一个等待下课铃声响起的人那样,可他並不是希望下课才数著时间,他只是单纯的找点事情做。 脑海里的思绪纷纷扰扰,最后停留在刚刚的社团教室里所发生的一切,他捡起记忆里的余波, 重新审视著陈雯雯那个眼神。 该是什么样的眼神呢?遗憾,亦或者是失落? 因为什么才感到遗憾和失落呢? 就因为现在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把陈雯雯当成仙女天使? 似乎要更深刻一些噠一轻柔又沉闷的声响,贴在路明非的耳边发出,似乎是窗户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路明非顺著声音转过头,苏晓墙和他隔著窗户对视著,女孩淡漠的目光里没有涌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清晰且慵懒的好奇。 她举著小纸条,迎著窗外那更明亮的光线,以及路明非的目光。 【你和陈雯雯去干嘛了?直接做口型,我看得懂。】 路明非动了动嘴唇,无声说道:“在社团教室里坐了一会儿,她帮我解围,我帮她整理材料。” 眼见著和自己隔著一层窗户的女孩点了点头,说实话,路明非的心情挺复杂的,他的確没想过苏晓墙居然还会唇语。 不对— 那岂不是说,他偶尔的无声碎碎念,其实苏晓墙也是知道的?毕竟只要看他的嘴唇就行了。 在路明非胡思乱想之际,苏晓又举起了手上的小纸条,同时用指关节轻轻抵住窗户,发出的轻微响动將路明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书包里的手机刚刚响了。】 路明非心中流淌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他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晓墙的瞳孔缩了一下,似乎是在认真辨別他所说的话,紧接著,女孩快速在纸条上补充时间【数学老师讲课讲的最起劲的时候。】 路明非:“..—.然后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然后他就有点不高兴的喊了一声是谁的手机一直在响,赶快掛掉,所以我就帮你掛了。】 这些文字看上去都很平静,只是在阐述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无非是课堂上的小插曲罢了,根本不用在意。 可路明非知道,事情不会朝著这方面发展。 果不其然,在短短的几秒钟过后,一张提前写好的小纸条被苏晓墙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苏恩曦是谁?方便说吗?】 “喷,你管的好宽”路明非吐槽道,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了身,继续看著天边沉甸甸的乌云发呆。 而在下课铃响后,没等路明非回到教室,苏晓槽就迫不及待的將窗户一把拉开,追问道:“苏恩曦是谁?” 路明非面对同样的疑问给了一个同样的答案:“你管的好宽。” “所以苏恩曦是谁?” “所以我才说你管的好宽。” “这个名字看起来像是个女人的。”苏晓墙又说。 “是个富婆。”路明非低声回答。 “包养你的?” “..—”路明非抿唇不语,如果现在的世界突然从三次元变成了二次元,那苏晓墙一定能在他头顶的对话框上看见一串省略號,以及一个硕大的问號。 当然,儘管世界仍旧是三次元,但苏晓橘依旧从路明非的眼神里读出来了这两个標点符號。 苏晓墙解释道:“我不是在嘲讽你,但平心而论,你从一个喝饮料都得挑著日子喝的傢伙,变成了一个去琴行办会员卡充钱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傢伙,这个转变过程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完成。 怎么看你都像是突然中了彩票然后变成了大富翁,可你根本没买彩票,再加上你现在的住所又是” “打住,打住。”路明非抬手打了个暂停,“我知道你在解释,但我得先提醒你一件事情一一全班人现在都在看著我们。” 下课並不是在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的,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的终点一般是由讲台上的教师宣布下课。 现在,全班人都在看著路明非和苏晓墙。 路明非在这个瞬间几乎找回了前段时间的自己,那个遇事不决就著脸尷尬一笑的自己。 他曾几度以为自己不会再露出这样的笑容,但显然他错了,当所有同学眼中的好奇和惊异並存时,当数学老师眼中的愤怒和莫名几乎要溢出来的时候,他又学会了尷尬的笑容。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胸膛剧烈起伏了一阵,恶狠狠的盯了一眼苏晓和路明非,又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半禿不禿的脑袋,最终没有和这一男一女计较,认命般的喊了一声下课,接著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奇我能理解,想问我我也能理解,但你就不能分时候吗?”路明非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声音越过最后一排的两个无辜的围观群眾,“苏大姐,您的这几句话差不多就是在造我的谣了什么叫包养?你这话很危险!” 苏晓墙不置可否,既没有道歉也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她只是看著路明非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在路明非翻找书包时,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手机一一路明非的手机。 “谢谢,还给我。”路明非伸出手。 苏晓橘將手机握在手中,朝著路明非的方向递去,但是在路明非的手指即將触碰到手机的前一个瞬间,苏晓橘低声追问:“所以苏恩曦到底是谁啊?” 路明非无奈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她是谁?” “因为上一个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是我完全都不知道的人,叫做酒德麻衣。”苏晓橘说,“然后嘛—现在的我们都知道酒德麻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诚然,路明非清楚的知道苏晓橘所说的意思是什么,也知道她是在指酒德麻衣的奇特能力,但是.—. 但是,这句话对於偷听的围观群眾来说,信息量有些太大了,甚至是有些太模糊了。 模糊的很难不让人往其他方面去想路明非扫了一眼眼神越来越奇怪的前后桌,又看了一眼將周围一切目光都当成空气的苏晓, 他十分泄气道:“你的好奇心好让人討厌啊!” “谢谢夸奖。” “我没有在夸你。” “我可以当你是在夸我。”苏晓墙有著灵活的听觉,她以自己这灵活的听觉系统为傲,“毕竟“听別人说话”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如果你想理解他人说的话就必须有自己的思考,我可以把你的讽刺理解成夸奖。” “虐非区,你贏了·—”路明非嘆了口气。 嘀嘀嘀- — 路明非捏在手里的手机,此刻又响了起来,时间正好是十二点零一分,看来对方是故意等待著这个时候才打给他的。 手机屏幕上的“苏恩曦”三个字格外显眼。 “需要我给你一些私人空间吗?”苏晓墙问道,她默不作声的退后了一些。 “不必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更放心。”路明非摇摇头,“万一你只是口头上说给我点私人空间,但其实却阴侧侧的在拐角偷听,那我不是白要私人空间了。” “也许你应该对你的同桌多一点信任。” “或许吧,但你这句话的確可以收录到《冷笑话大全》里了。” 路明非平静的將胸中配酿的槽意完全吐出,接著便毫不顾忌的接通了电话。 苏恩曦的声音几乎是在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就传进了路明非的耳朵。 “下午的课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苏恩曦说,“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收拾一下,我在你的学校门口等你。” 路明非站起身,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校门的方向,他的视线轻而易举的就穿透了学校门口的人山人海,精准的定位到了无数豪车之间不怎么起眼的那一辆,苏恩曦摇下了驾驶座的车窗,对著他投来的视线以頜首回应。 按理来说,路明非不应该有这样敏锐的视力,他和苏恩曦中间可是隔了有三四百米的距离。 但—奇怪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清晰的看到了苏恩曦,甚至能看清女人额角滴下的冷汗。 这种“看见”,和眼晴无关。 他能感觉到苏恩曦的存在,並且这种感觉隨著他“看见”苏恩曦之后,便越来越强烈。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苏恩曦低声回应,路明非只能从她的嗓音里听出疲惫和心悸,“灾难、毁灭、死亡-你还没到接触这些东西的年龄,但我想现在你不得不接触这些东西了。” “我討厌谜语人。”路明非说。 “我也討厌,所以面对面才能把这些东西说清楚。”苏恩曦说完便掛断了电话。 路明非一脸莫名的听著听筒里传出的忙音,不满意的了牙。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苏晓槽轻声说女孩很守信用(大概),她说到做到,给足了路明非私人空间。 这很矛盾,她既是最好奇苏恩曦是谁以及苏恩曦找路明非有什么事的人,又是在路明非接通苏恩曦的电话之后第一个拉开距离保持安静的人。 “是的,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结果只是告诉我我今天下午不用上课了。” “只是今天下午?” “明天的假明天再请。” “方便和你一起走吗?” “你果然偷偷的听了一点点。” “我很克制了,只听了前半句,后面的我就老老实实的捂住耳朵了。” “我谢谢你的克制。” 路明非和苏晓墙的对话突出一个你说前门楼子我说跨骨轴子,但其实这只是思维过度活跃后所呈现的跳跃式谈话,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暗讽、转移,並且用另一种更高效的话语进行了提问和回答。 如果说正常人和正常人的聊天,是问a答b,然后问c答d,最后慢慢到问y答z。 而这两位就很重量级了,一方问了a,另一方答的可能是f,而得到了答案f的一方没有提问g, 而是直接说起了问题s。 很难说这样的对话是更加有效率了还是更加低效率了,但显然苏晓墙很享受这种需要动脑子之后才能听懂对方说话的感觉。 只能说这个女人有点怪癖在身上。 路明非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杂物,接著便快步离开了教室,而苏晓的脚步几乎和他同频。 而这一路,距离校门口越近,路明非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他不是不能接受他能感应到苏恩曦的存在这件事,说实话,他如果接受不了就不会去找苏恩曦一起合计该怎么办了。 但现在的状况是神经大条的他都有点接受不了。 能想像吗?那种感觉。当你和某个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时,世界便隨著越来越短的距离,而渐渐失去了应有的顏色和声音。 嘈杂的人群喧闹?身边同学们的追逐嬉戏?还是蔚蓝或者阴沉的天空,清澈或者浑浊的湖水, 通通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就是对方的心跳声,也只有一种顏色越来越显眼,那就是对方的顏色。 莫非·这个世界癲了? 路明非甩了甩脑袋,给那些乱糟糟的念头画上休止符,他突然加快脚步,迅速找到了隱匿於人群中的苏恩曦,一把拉开对方依靠著那辆车的副驾车门,整个人往里头一钻。 “走吧,在路上聊。”路明非警了苏恩曦一眼,眼神有些迷离。 苏恩曦看著这样的他,稍微愣了一下,毕竟她不太好说路明非到底是个什么眼神,只得有些莫名的回答道:“好的好的,你系好安全带,我精简一下要说的话。” 路明非看了一眼距离他不到十米的苏晓墙,女孩停下脚步看著他,目光穿透人群。 第165章 盲(九) 第165章 盲(九) “这条路是去哪儿的?”路明非低声的询问著,他的声音越过了皮革和方向盘,坠进了苏恩曦的耳朵,“看著像市中心的。” “cbd。”苏恩曦简短回应道,“去我的办公室,详谈——还有,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也到了。” “她?谁?” 车子的速度渐渐放缓,隨著一阵就连车里的路明非都觉得很刺耳的轮胎滑动声掠过,一道极长、极粗的黑色胎痕在路明非眼中迅速冒了出来,就在地表,就在他身下。 “见了面你就知道她是谁了。”苏恩曦將车子停好,突然转过头,极其严肃的说道,“我得提醒你一点,她和我以及酒德麻衣並不一样,她的灵魂不属於你。” “如果你突然发疯想说怪话,最好先过一遍脑子,虽然我必须得保护你,但我可打不过她。” “她至少有九种方法饶过我然后给你一记撩阴腿,至少有九种!” 路明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看著苏恩曦糟糕又严肃的脸色,望著对方略带恐嚇意味的双眼,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苏恩曦貌似是想嚇嚇他他顿时从面瘫脸死鱼眼切换到了惊恐脸震惊眼,並大声说:“好可怕!” “你能再假一点吗—”苏恩曦收敛了神色,小声吐槽道。 路明非说:“我看上去很像是那种看见了毛线球就走不动道的公猫吗?” 苏恩曦:“?” 不是苏恩曦不努力不聪明,但她的思维是很有逻辑规律的,从a到z的过程,她思考的很快,但一步都不会跳过。 而路明非不一样,他是神人。 他喜欢从a跳到t再跳到d再跳到z。 见苏恩曦的脸上流露出清晰的疑惑,路明非倒老实了,不玩什么青蛙从这个荷叶跳到那个荷叶的把戏了。 他诚恳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招惹她呢?尤其是在你强调了后果之后。我又不是看见毛线球就要上去玩弄几下的贱猫。” “以防万一。”苏恩曦意味深长的看了路明非一眼,“路老板,老实说一一你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很深刻。” 说的自然是大傢伙初次相遇时的场景了,路明非在当机立断暂时摆脱了酒德麻衣之后,马不停蹄的开始检索自己获得的所有信息,並从中找到了苏恩曦的蛛丝马跡,在犹豫不决中,直接赌苏恩曦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惊讶,接著便通过惊讶找到了苏恩曦本人。 “我以为你只看见了我表现出来的勇气,原来还看中了我的智谋嘛喷,果然啊,像我这样的男人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只要有能正常视物的双眼就一定会发现我的光芒—”路明非单手盖住半张脸,嗓音低沉磁性。 “中二病什么的在我面前犯犯就行了。”苏恩曦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路明非盖住脸颊的手,紧接著又突然惊异道,“不对啊!我观察过你的表现!你在学校里不是早就变成死鱼眼和厌世脸吗?” 路明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那个眼神好像就是在明晃晃的指著她鼻子说:你不聪明“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不聪明呢?” “能意识到这一点那还算你聪明。” “所以你果然骂了,对不对?”苏恩曦气笑了,咬牙切齿道。 “我什么都没说”路明非很果断的將视线別到窗外,默数著主干道旁的绿荫。 哦,我的老天爷!这个绿荫!这个树叶!这样的鲜嫩!这春天可太春天了! 路明非是个拧巴人。 这就是一个显而易见且无以言表的事实。 他现在就在想,如果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哈基麻衣而不是哈基恩曦,那样的话就好了,主驾驶座上的人肯定能在第一时间收到他释放的信號,就像是瀰漫在空气里的费洛蒙,逸散在脑海中的多巴胺。 或许是某些路明非说不上来的差別,他总觉得酒德麻衣和苏恩曦这两个人,看上去很相似,但总有一些地方是完全不同的。 而这样的不同之处导致了两个人对於同一个眼神同一个意境的理解完全走向了相反的方位,酒德麻衣可以理解到前门楼子,而苏恩曦只会想你为什么要说骨轴子。 如果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酒德麻衣,肯定能看出来他刚刚那段即兴的中二病发作並非因为是大脑抽筋想要耍宝,而是·-他在释放一个信號,表达自己很轻鬆或者愿意更轻鬆,只有在面对自己真心认可或者即將真心认可的人,路明非才会这样。 但苏恩曦她显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老板差评加投诉。 在心底吐槽完了苏恩曦,路明非又渐渐把吐槽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明明苏恩曦根本没接触过几次自己,而自己却已经开始要求苏恩曦能理会到他的各种动作各种表情中的深意,这无疑是让一头雾水的苏恩曦更加一头雾水,也是在提出一个完全不合理的要求。 属於是严於律人宽以待己了。 正如前文所言,路明非是个拧巴人。 真正的拧巴人从来都不会纠结拧巴的对象或者事情,只要能让他们在心里產生拧巴的情绪就够了。 换句话说,这些傢伙都是心里有点字母倾向的傢伙(bushi 望著突然一脸怨念和闷闷不乐的路明非,苏恩曦在心底疯狂的扣起了“示意敌人已不见踪影”,可在表面上,她还是要保持著一个成熟大姐姐的压迫力。 毕竟要是连这点都维持不好,那要是等路明非反应过来觉醒了,学会利用灵魂中两人之间的契约了,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她怕不是要被路明非打至跪地,然后再被已经异常邪恶的路明非抓走当他的()()()口牙! 苏恩曦並不了解路明非的底色,但她看过档案,並且分析过路明非的人格模型,这几乎就是她遇见陌生人时本能会做的事情。 有了这些东西,她可能仍旧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自我是什么形状,但至少,她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表面那层皮。 “你在心里议论什么呢?总感觉是一些不太好的话。”苏恩曦平静的说道,她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的那双眼睛。 她只是想看清男孩双眼里流淌的情绪罢了,可那双铅灰色的眸子,似乎有著什么独特的魔力————· 如同一个平静的、不起褶皱和微波的漩涡,远远望去时,你以为它吸进去的是水,可直到你靠近了,再看,就会发现事实並非如此。 它是漩涡,也是黑洞,一切有著质量的东西都会在那双眸子面前缩,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只会在黑洞里越陷越深。 苏恩曦觉得,她心底的某个十分坚硬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隨著那平静如水的眸子愈发清晰,那条裂缝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狞。 她猛然想到了酒德麻衣,那个和路明非接触过一段时间后,猛然发生了些许微妙改变的酒德麻衣。 就是那种微不足道的变化,造就了酒德麻衣的奇怪。 她貌似,也要变得奇怪了一可就在她逐渐坚持不住想移开视线时,黑洞里突然有了独特又奇异的光。 弱,縹緲,却又真实的存在著。 薄薄的光粒在黑洞深处舞动飘摇,一点点的向黑洞的入口处延伸,时间被拉的无限长,光芒涌现的速度无限慢。 直到一“你会读心术吗?怎么什么都能猜到?还有,你为什么越来越靠近了一一伴隨著微弱光芒的覆涌,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稚嫩和低沉在里面杂著,又有抹不开的纯洁和好奇。 苏恩曦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和路明非聊天,自己被路明非那副臭屁又拧巴的模样给气笑了,自己想看著路明非的眼睛来判断男孩说没说谎。 但是,等她彻底从那双铅灰色眸子的吸引中脱离时,她猛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姿態有些不太对。 或许是年岁和阅歷的缘故,她明明只比路明非高那么一捏捏,但是不论是看气质还是看气场, 她都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小屁孩路明非给老娘滚一边去”。 可是,这样成熟又稳健的她,正拥有著一个无比糟糕的姿势。 苏恩曦的身子向著副驾驶座的方向倾斜,发育良好且保养良好的胸膛即將压到路明非搭在两个座位正中央的左手手指,而她胸口佩戴的水晶吊坠,正在左右不安分负摇晃著。 她知道吊坠摇晃的原因,就像是她已经听见了自己突然急促混乱的呼吸声那样。 儘管苏恩曦很不想承认,但正是被她视为“小屁孩”、“没见过世面的处男”、“陌生的新老板”的路明非做到了这一切。 甚至更糟—· 路明非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她警见了路明非的双眸,便不由自主的陷了进去。 该死的—这个姓路名明非的傢伙,难道是宇智波一族的转世身? 也没人明確说过和路明非对弈时不能看路明非眼睛呀! 苏恩曦在心底剧烈吐槽著,可面色上还保持著平静和理性,只有波涛未平的胸膛证明了她心中酝酿的震撼。 “我在考验你呢。”苏恩曦厚著脸皮说道,她不动声色的拉开了点距离,小心翼翼的警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好在,她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勾引未成年老板的心思,所以今天穿的格外保守,不至於在路明非面前泄露半点东西。 “你在一一考验我?”路明非疑惑的皱著眉头,十分不解的笑了,人在无语时候確实会笑的,“你刚刚在一一考验我?没看出来啊?” “嗯—只是考验你的意志力,是为了確保你接下来人身安全的必要举动。”苏恩曦一脸认真道,同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一拍自己后脑勺。 她想到了酒德麻衣,想到了自己,又想到了路明非的同桌苏晓。 她们三人完全不一样,可有一点是相同的。 相比起其他人,她们发育的都不错。 可路明非,他已经不能说是纹丝不动的柳下惠了,更像是压根没长那玩意儿的神仙。 这让苏恩曦不得不怀疑一个事情· 如果路明非不是同,並且他对少年人特別热爱的大雷不怎么感兴趣,那岂不是路明非很有可能是喜欢.更不成熟一点的? 苏恩曦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很有道理,不信就看看陈雯雯,其他女生可能是丘陵可能是高原,唯独那个姐们十分接近大平原,美中不足的就是大平原上还有些上下坡的起伏。 就这,路明非还追著人家舔了一年呢! 苏恩曦又想到了自己请来的那个女孩,那个自己认识了这么多年,可却又从未变过半分的女孩儿。 各种意义上的纹丝不变,不管是已经定格了的十四五岁的长相和身材,还是做事时的心態和手段。 苏恩曦曾一度怀疑过对方是由机器人假冒成了人类,直到某一天苏恩曦趁著员工三人一起洗澡时——..偷偷捏了一下对方。 儘管那个澡堂的故事,结局不是很美丽,以苏恩曦的惨叫声结束,但同时,苏恩曦才也確认对方是个真人。 可现在· 苏恩曦深深的看了一眼路明非,意味深长。 她现在觉得,要是对方就是个机器人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路明非的死缠烂打,反正最后只要机械的说一句“mrobot!”就完了。 路明非被苏恩曦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总觉得那个眼神十分的不怀好意且异味满满。 就像是看著一块合格的猪肉,並且亲手为猪肉贴上了“检验合格”的標籤, “你你你你那是什么眼神?” “这大概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了。”苏恩曦摇头嘆息,“你能活著过完今天再说吧。” 她似乎已经见到了路明非被那小小的身影起脚来暴扣脑袋的画面。 不、不能想! 越想像就越想笑的口牙! 路明非看著笑容渐渐狞,渐渐狂妄的苏恩曦,很不舒服的打了个寒颤。 第166章 盲(十) 第166章 盲(十) 路明非可算是见到了那个被苏恩曦反覆强调危险程度超级高的人,据说能在一瞬间有九种方法绕开苏恩曦给他一脚的人,其实是一个“小女孩。 好吧,听起来很莫名其妙。 虽然嘴上没说眼神中没透露表情上也天衣无缝,但路明非的心底就是闪过了“这谁家小孩不好好上学”的想法。 “你好。”路明非往前走了一步,朝著女孩伸出手,“我叫路明非性別男未婚家住在等等路明非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苏恩曦,疑惑道:“她是哪国人?能听懂中文吗? 1 没等苏恩曦说话,女孩率先接过了话头,声音清冷,带著些许硬音,路明非一秒就可以猜出女孩的母语可以追隨到哪里。 只不过女孩说的是英语,所以路明非没听懂。 “她在说什么?”路明非扭头又问苏恩曦。 苏恩曦严肃道:“她说你裤拉链没拉。” 路明非心中一惊,下意识就准备看向自己的襠部,但紧接著他又反应过来了一一校服裤没有裤拉链。 再看苏恩曦,只见她的知性、严肃气质在一瞬间消失的乾乾净净,笑的枝乱颤,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著。 “这时候就不要开这种恶趣味玩笑吧?苏大翻译官?” 站在路明非身边的,有著淡薄金色髮丝的女孩突然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路明非没收回去的手,用力握著,还上下摇晃了好几下。 一旁的苏恩曦眼见这一幕,顿时惊颤著瞪大了眼睛,满脑子青的绿的紫的红的黄的浑浊的玩意儿四处乱窜。 女孩睁著她独特的、包涵平静的冰蓝色眼眸,望向了路明非,没有说话。 但她的眼睛很独特,哪怕回绝掉所有声音,只用看她的眼睛,就能领会到她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好。 路明非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又看了看自己那饱受怪力摧残的手。 他瞪著死鱼眼说道:“我在猜对方国籍的小游戏里取得了零点一秒的好成绩,你也来试试吧。” 少女的唇舌鼓动著,儘管路明非没听懂,但其实他也完全猜不出对方的意思。 对方说话时眼神毫无变化,表情宛如冰块,就连手上的力道都没有半点鬆懈,比起猜她话里的意思,路明非更愿意关心一下自己被握的生疼的手掌。 他挤著笑脸,咬牙笑道:“苏恩曦,能不能快点干好你翻译的工作,你知不知道我的手现在很疼啊?” “其实吧一一”苏恩曦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並说道,“当我根本没翻译她的话给你听,也没翻译你的话给她听的时候,路老板你就应该意识到一件事情了。” “什么?难道是你也听不懂她说话?她说的不是英语吗?” “不,我的意思是她用不上翻译,如果她想和你好好说话,她就会说中文。” 正如苏恩曦所言,苏恩曦悠閒轻鬆的话语诉说完毕,那个睁著冰蓝色眸子的女孩儿此刻突然动嘴唇,如清泉流入山涧般清冷又柔和的声线,一点点在路明非耳蜗里蔓延开来。 “你好。叫我·——皇女。” 寥蓼几个字而已,却好像用尽了女孩儿的全部热情,她像是一汪沉淀於小石垒砌出的清泉,偶尔会有名为情绪的鱼儿轻轻搅动流水,但在这之后,它又会变回那个默默无闻又安静冷冽的泉。 路明非愣了一下,接著转头看向苏恩曦,並问道:“她在说自己的名字吗?她叫皇女?” “代號啦!笨!”苏恩曦翻了个白眼回復道,“酒德麻衣的代號是长腿,我的代號是黑金天鹅!” “怎么好像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代號插进去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一个小组里的三个人分別叫僵户、木乃伊以及如来佛祖。”路明非大声吐槽。 皇女用力握了握路明非的手,一阵不起眼但很钻心的刺痛感顿时將路明非的注意力重新拉到了她身上。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皇女到现在都没鬆开路明非的手,就连苏恩曦都在惊讶於这一点,只不过她没表示。 皇女见路明非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顿了顿,才慢慢说著话:“酒德麻衣的代號是鷺,不是长腿。” 苏恩曦愤愤不满的接过话茬:“长腿就是鷺,鷺就是长腿!还有三无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怎么轻而易举就把咱们之间的小秘密给暴露了?!” 被苏恩曦以三无名义喊著的皇女同学,另一只空閒的手指著苏恩曦,並对路明非认真说道:“她的代號叫黑金丝雀,我们一般叫她薯片。” “你的代號叫皇女,但她们一般管你叫三无?”路明非追问道。 “是这样的。”三无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平静中带著几分诚实和乖巧。 “行吧。” 路明非点头表示清楚明白,接著他的视线很不受自己控制般往下移动。 注意,路明非不是变態。 他只是很费解的看著自己的那只手,还被三无握的紧紧的,女孩儿貌似根本没有鬆开的意思。 “能先鬆开我吗?”路明非终於忍不住了,他低声道,“被你握的有点疼。” 女孩儿没回应他的询问,或者说,三无此刻貌似真的变成了三无,即无思维无听觉和无触觉, 別人和她说什么她听不见,她自己到底碰到了什么她不知道,有一些话进了她的耳朵也只会在脑子里过一遍根本不思考。 她只是微微昂起头,和路明非对视著,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显得格外奇异,时而会让人觉得严寒,又时而会让人觉得柔软。 不过一在沉默的对视之后,三无终究决定先鬆开手再说,要是还不鬆开她怕路明非的手掌被自己捏断了。 她在心里暗戳戳的说了几句路明非居然是个这么的脾气,她都用了那么大力气了,结果对方愣是一声不。 路明非甩了甩被捏的生疼的手掌,心底流过“这个三无少女不好对付人也呆呆傻傻的”的想法。 苏恩曦要是能听见他的心里话怕不是能当场笑出来。 不过,在绷不住笑意之前,苏恩曦还对另一件事感到超级好奇! 她依稀记得一一三无好像是有洁癖来著。 別人翻过的书她不会再要,借给別人的小物件不会要回,拼桌吃饭时会等对方先吃完然后用纸巾把对方留下的痕跡擦个好几遍,別人坐过的位置她坚决不坐。 最重要的一点·三无抗拒任何肢体接触,苏恩曦对於这一点有著深刻的领悟。 藻堂子里的那顿打不是白挨的! 她当时还以为是因为她毫不顾忌的偷偷摸摸捏了一下对方,所以才被对方按在水里一顿暴打, 可当她第二次悄悄摸了摸三无的手臂,只是羡慕般的感嘆了一下对方的皮肤质感,完全没有下一步动作,可就算是这样,她的手也差点脱白了。 三无还特意和她说过自己討厌肢体接触,有些本能的抗拒是三无本人也阻止不了的。 可现在一一喷喷喷。 苏恩曦仔细端详了一下皇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这个如冰山般沉默严寒的女孩儿的耳后根,细腻淡薄的红润色可瞒不过苏恩曦的那双八卦眼。苏恩曦又看向了路明非,少年的侧脸映在她眼帘,不能说很英俊的无与伦比,但也能说耐看秀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苏恩曦没忘记,路明非的双眸是很奇特的东西。 乍一看也就是两只眼睛,大街上两只眼睛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瞳色有点异样,也算不上多惊艷。 但路明非不同一一苏恩曦也说不上来具体有什么不同,她只知道,自己差一点点就深陷於那双平静的眼眸而无法自拔。 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当她的视线再次落到三无妞身上时,已经戴上了打趣的眼镜。 皇女哟~三无哟~好像动春心了哟~ 苏恩曦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跟酒德麻衣分享这个好消息了!要是长腿知道了三无居然也会春心萌动,那肯定要和她一起围观看乐子了口牙! 这个世界可太有趣啦! “嘿嘿嘿.” 路明非顺著笑声的方向看去,只见苏恩曦双眼弯成一条缝,嘴角咧的高高的,眼珠子在缝隙里来回打转。 儘管路明非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但他依稀能闻到此时的苏恩曦散发的【色孽】的气味。 “你看她像不像一条很猥琐、特別猥琐的柴犬?”路明非小声和身后的三无妹子说道。 三无妹子的回答很简短,也很有力:“她就是。” 在苏恩曦彻底从糟糕的小思绪里完全抽离之前,路明非此刻终於可以把一直在心底的问题给脱口而出。 他侧过视线,眉眼上漂泊著疑惑,是一份浓厚的根本无法完全掩藏的疑惑。 路明非小声问道:“虽然很冒犯,但我你是俄国人对吗?” “我听见了你刚刚说的那句英语,虽然我没听懂,但是从咬字和发音上可以听出来,有一点俄语的口音。” “以及你奔放的打招呼方式—“ 第167章 盲(十一) 第167章 盲(十一) “所以一一”路明非拉著长音,小声追问。 “可以这么说。”女孩儿用著熟练但是略带口音的中文回应著路明非的询问。 路明非追问:“自小就在俄国生活?没去过其他地方什么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女孩在自己的脑袋旁边,用手势比了一个大问號。 如果换个人这么做可能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是这样一位女孩儿一一冰蓝色的眸子不起多余波涛,淡漠的平静和纯洁无瑕交织在一起,精致粉嫩的面容挤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人话就是一一非常的可爱。 听了她的话,路明非不由得犹豫了,就连眼眸里的疑惑都带上了迟疑味道。 眉目之间传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路明非迟疑著看向眼前的少女,那双潜藏在淡漠平静之后的眸子,此刻正把目光聚焦在他的眼底。 那抹盘旋在女孩儿眉宇间的熟悉感,终究是点亮了些许模糊的印象,零零碎碎的画面在路明非脑海中掠过,却什么都没能剩下,他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路明非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你有点眼熟,可能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真的吗?” “真的。”路明非十分肯定的点著头。 “哦。” 三无少女淡金色的长髮摇晃著,髮丝之间的缝隙因为这摇晃而变得狭长,一个整体在一瞬间被分割成了无数道细腻的丝线,丝线上都镀著薄薄的阳光。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来自於物理学的魅力,她柔顺的长髮镀著金色阳光,把那单薄又浅淡的发色强行染成了耀眼的银白。 路明非的呼吸声,一时间有些.凑。 因为三无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把脚从靴子里抽了出来,穿著袜子的小脚正踩著他的脚指头,没用多少力气,但是能让路明非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头隨时都会离他而去。 这种情况要是呼吸还不紧凑那就真的是神人了。 路明非回想起了苏恩曦所警告过的各种事项,他顿时举起双手,老老实实的表示自己除了投降认错以外没有其他意思。 “先別动手!容我问一句为什么!”路明非高声喊道,义正辞严。 如果他没有把双手高高举起的话,那么这义正辞严的质询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三无少女也不是真的要动手,她只是下意识的威胁了一下。 毕竟一一真要下狠心去踩別人的脚指头,那怎么样也不能脱鞋啊,就该穿著坚硬的靴子一脚踩废才对。 “你的搭汕藉口好烂,下次要换一个。”三无少女动动嘴唇,声音平缓的像是从山涧滴入河谷的雨滴。 路明非:? 眼见著女孩儿默默收回了腿,重新穿好靴子,路明非才有些闷闷不乐道:“我没有在找搭汕藉口。” “好吧,你没有。”三无少女认同的点了点头,又说,“所以下一次要找个好一点的。” 她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认定了的事,哪怕是错了,她也会认为那是正確的。 路明非只好捏著鼻子认了,却完全没看见苏恩曦那震惊的双眼。 苏恩曦早就清醒了,听见路明非用超级老套的藉口搭汕时还差点没绷住笑,可当她看见三无脱了鞋再踩路明非的脚趾头时,她觉得自己心底某种很坚定的东西,在一瞬间崩塌了。 三无!你的每一个小动作都透露著无处不在的纵容和礼貌!你让我苏恩曦感到噁心! 难道她是这两个初次见面的狗东西play中的一环吗? 为什么她今天要见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朋友们我们该专注正事了打情骂俏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苏恩曦满怀怨气的碎碎念著“我还以为你只会站在后面看著,就看著我什么时候挨一顿毒打。”路明非说,“还有,我澄清一点,没有打情骂俏,也没有搭汕,我只是说了句有点奇怪的实话。” “行行行,实话大王,懒得跟你。”苏恩曦无所谓的摆摆手,她脸上的嬉笑意味,渐渐收敛了起来。 直至完全消失。 路明非和三无少女都清楚,接下来就没有点缀气氛的玩笑话了,苏恩曦哪怕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她都能笑著吃薯片,能让她露出这样神情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路明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他现在很迟疑,有些事情就连酒德麻衣都不知道,可现在苏恩曦却决定將这种事情公布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讲给身边的三无少女听。 好吧办公室並不是很小。 他对著苏恩曦挤眉弄眼,无非就是在表达同一句话:真的合適吗? 苏恩曦递给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接著便开始了自己的诉说。 “昨天早上一一抱歉,我记错了,今天早上。” “三无的现老板,我的前老板,路老板的弟弟,来找过我。” 虽然她的这句话有点绕,但在场聆听的两人都听懂了。 只不过路明非一想到那个傢伙心中就闪过了迟疑,而三无少女所想的事情就完完全全的有些离谱。 女孩儿把手举的高高的,脸上神色毫无变化,认真依旧,但有些幼稚的举动却將她的这份认真衬托成了·特別认真。 打个比方。 小学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全班最漂亮的女生,老师提问了,她现在要举手回答问题侧目的路明非,心中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自己身边坐了一个小学生。 其实也差不多,女孩高高举起手,但手腕之上的部分才高过了路明非的头顶,更像个小学生了。 “有疑问?” “有。” “有疑问就说呀。” “什么叫你的前老板我的现老板,还有,路老板是?路明非吗?” “三无哟,你回老家度假期间,我们这边可发生了很多事情。”苏恩曦咂著嘴,一脸意味深长“现在的长腿可是我只能说,就连你见到了她也会感到惊讶的。” “我没问你们的改变,我在问,什么叫【前老板】?”三无少女摇摇头,追问著。 “字面意思。”苏恩曦说,“我和长腿的契约对象已经不是boss了,而是这位一一” 苏恩曦伸手指著三无少女身边,那个事无关己的少年,他现在正无聊的剪著手指甲,同时大脑里正思考著苏恩曦还没说到的【正事】。 “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路明非没抬头看,不然他肯定会惊讶,这个从见面开始就平静像人偶一样的少女,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冰蓝色的眸子放大了不少,精致的鹅蛋脸哪怕依旧没有什么很剧烈的表情变化,但依旧能从那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出她那难以掩饰的震惊。 “被他摆了一道。”苏恩曦指著路明非说道,“然后boss就乐了,boss一乐就要搞事情。我和酒德麻衣的契约对象就变成了他。” “听上去真复杂。”三无少女轻声呢喃。 “结果很简单。”苏恩曦摆摆手,“这个话题你如果还想知道更多,我聊完了正事会跟你解释,但现在別再打断我了。” “你继续。” “总之,他来找我了,跟我扯了几个烂话题以后,突然和我说一一” 苏恩曦深吸一口气,突然没了声音。 路明非的注意力全放在苏恩曦身上,而这时他才发现,这个表面上成熟又世俗的“姐姐”其实很累,厚重的黑眼圈被浓厚的妆容盖的严严实实,却依旧无法掩藏她眼底的疲惫和担忧。 “诺顿的龙宫,青铜城。”苏恩曦看著自己对面两人的眼晴,有些难言的恐惧通过她自己的眼眸投射而出,“就在这里。” 她指了指下方:“就在我们下面。准確的说,藏在这座城市的倒影里。” 路明非发问道:“诺顿是什么?” “四大君主之一,青铜与火之王,伟大而古老的龙族王者,一呼一吸便能將方圆几里烧成白地,也掌握著最高境界的炼金术。混血种世界里最伟大的炼金师弗拉梅尔曾说,人类对於炼金术的所有研究不过是模仿龙王诺顿的隨手举动。”三无少女帮苏恩曦解释道。 路明非点点头,一副听懂了的模样,但其实他完全没有听懂, 龙王诺顿,听上去好厉害。 没了。 毕竟这玩意儿太遥远,对於他来说,不亚於后桌同学和他说卡尔萨斯好厉害是巫妖王,而前桌的同学说卡尔萨斯算个屁,只有神圣的帝皇才配他的吹捧和忠诚,人类异端就不要来沾边。 路明非会说你们说的都很对但我认为义大利面应该拌四十六號混凝土。 “他没接触过混血种的知识吗?”三无少女指著路明非问道。 “接触过一点点但是不多。”苏恩曦抬手比了一个指尖宇宙的手势,“我问过boss要不要分享一些真相给他,但boss说比起在哥哥面前谈论真相,不如想想怎么帮他提升一下成绩,这样他才能把心思放到学习之外的事情上来。” 三无少女连连点头,並说:“路明非还是高中生,確实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路明非听了这话就差跪下来喊一声亲人了。他已经见了不少怪事和怪人,几乎每一个怪人对他的评价都不一样,但唯独没有哪个傢伙会说,你一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不好好读书掺和这些事情千嘛,现在他终於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了! 三无少女!你说的好口牙! 就在路明非用闪著亮光的眸子看向三无少女时,只见女孩看向苏恩曦,又说道:“好了,假悍悍的话说完了,真正原因是什么?” 路明非眼中的亮光,熄灭了。 三无少女,你说的一点都不好了。 苏恩曦看了眼已经焉了的路明非,深思片刻,沉吟道:“boss暗示过我,说他以前需要汲取那些知识,但现在不能再过多汲取了,怕出意外。” “什么意外?我还能当人奸不成?”路明非冷不丁的蹦出来一句。 “你不会以为龙王都只是一些有著强大能力的大蜥蜴吧?”苏恩曦说,“就怕你在无意之中受了蛊惑,自以为做了正確的事情,结果却让事情变得糟糕透顶。” “儘管boss没明说,但我能猜到你的作用很大,虽然我暂时没看出来你到底有什么作用。” “像你这样的人,发挥好了就是神兵利器,发挥不好就是对方的神兵利器,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想將你藏一辈子,你要是不清楚自己的具体责任和能力,什么都不做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苏恩曦顿了顿,她轻轻抚摸看手边的木质桌面,纹沿看她指尖游走。 “你还不了解龙王。身为所有混血种的血统源头,它们的存在就会对混血种產生致命的诱惑力。在面对自己血统之源的那一位龙王时,每个混血种都会有著臣服於它,向著它奉献自己的骨血和皮肉,甚至为它而战为它而死的念头和想法。” “龙王不是什么简单的生物,说的更难听一点,它们到底是不是生物,还不好说。” “你还没觉醒言灵,我们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条龙王的后裔,万一你血脉源头的龙王叫诺顿, 到时候你一个没控制住现场倒戈,大伙儿乾脆直接都原地等死算了。” “青铜城为什么会在倒影里?这个说法听上去很奇怪,尼伯龙根吗?龙王诺顿已经復甦了?”三无少女一连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苏恩曦苦笑一声,她揪了揪自己的头髮,並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是尼伯龙根那也还好....—.” 三无少女神色一滯,什么叫【如果是尼伯龙根那也还好】?尼伯龙根不要面子的吗? “青铜城是被某个东西读取、分解並转移过来的。”苏恩曦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言论,“而且我们还没搞清楚【那个东西】的运作方式。” “准確的说,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路明非突然接过话茬,为空气里添了一把粘稠的合剂。 第168章 盲(十二) 第168章 盲(十二) 有关於龙王诺顿的话题,渐渐的,在苏恩曦的引导下进入了尾声。 接下来无非是一些閒聊的烂话,多数时候都是苏恩曦在说,路明非在应和,而三无少女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望著茶几上的水壶发呆。 路明非也乐意应和苏恩曦的各种话,他知道这是苏恩曦放鬆神经的手段,原本他还想催一催苏恩曦进入正题,可当他的视线落在苏恩曦浓厚的黑眼圈上时,再听一听那閒暇聊天打屁时,无法掩盖疲惫的嗓音,催促的话涌到了唇边,根本吐不出来。 良久,苏恩曦说的口渴了,她起身喝了一大口水,又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三无少女。 她转过身和路明非说:“总之,最近你一个人要小心,一旦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別靠近,立刻给我打电话。” “皇女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保护你,一些困难可以隨时找她。” 路明非点点头,他看了看那个发呆的女孩,白金色长髮摇摇晃晃,女孩还时不时衝著自己脑门上的碎发吹气,一时间玩的不亦乐乎。 “她今年才多大?我怎么听著这意思是要她给我当保姆?” “你说对了。”苏恩曦直截了当的肯定道,“我、长腿、三无,本质工作都是在给你当保姆、 奶妈。” “奶妈就算了。”路明非摇著头。 话音落下之后,路明非猛的抽了一个冷子,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冷,貌似还不是空调温度的问题。 “別贫了,你先打车回去吧,我和三无敘敘旧。”苏恩曦双手搭在路明非肩上,笑著说道。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意思就是说接下来的时间是她们女子组的时间,和路明非这个大男人没有关係,她们也不希望路明非这个大男人忧在这里当录音机。 路明非不傻,自然领悟到了这层意思。 他拍拍屁股,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了,一点没留恋。 苏恩曦送著路明非离去,主动把路明非送上了电梯,又笑著和他挥手道別,而在电梯门合上之后,那刻在苏恩曦脸上的微笑,顿时变了顏色。 她一路小跑,冲回了办公室,直接在三无少女对面的沙发上弯腰一躺,熬人的曲线几乎完全暴露在三无少女眼中,但她本人毫不在意,反而假的挤了两滴眼泪,哭唧唧的靠著三无少女,並说:“呜呜呜~心好累好难受~”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我知道了。” “你就不知道安慰我一下?死没良心的!” “哦。” 三无少女冷静的像块冰不对,应该说,她基本上就是一块冰,来自寒冷的西伯利亚,只是碰巧出现在了这座城市。 苏恩曦在沙发上很没形象的打了几个滚,隨口说道:“你感觉路明非是个什么样的傢伙?” 三无少女平静道:“认真、观察力强、且愿意关心他人。” “就这些?” “暂时只能看出来这些。” “不止吧—”苏恩曦坐起身,凑到了三无少女面前,直勾勾的盯著女孩眼底的涟漪,“你刚刚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三无少女的眼底仿佛有著一汪清泉,苏恩曦的话如同雨滴,轻轻滑落进了少女的眼底,可除了被雨滴激起的波痕之外,清泉平静依旧。 她既没肯定也没否定,简单说道:“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 苏恩曦不置可否:“大家认识他的时间都挺早的。” “我比你们都早。”女孩儿看著茶壶,低声说著话,声音犹如从茶壶里倾出的热茶。 苏恩曦当场翻了个大白眼:“你比我和长腿更早认识boss,当然比我们先认识路明非,这有什么值得爭的。” 三无少女昂起脸,她没对苏恩曦的这句话表达什么看法,只是默默看著对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话都说尽了。 某种静謐的情绪,不急不躁的在女孩的眼底酝酿,那是一种很独特的顏色。她冰蓝色的眸子里多了些东西。 “他长大了。”三无少女小声说道。 苏恩曦:“...” 女人,什么罐头她说。 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属实是苏恩曦完全没想到的。 “我的尊贵的西伯利亚皇女殿下哟,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叫他长大了?你真把自已当奶妈了?”苏恩曦说道。 她夸张地挥舞著手臂,试图驱散空气中因为零那句过於平淡又莫名深沉的感慨而瀰漫开的、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微妙氛围。 “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三无少女说,她的眼底,那汪冰蓝色的清泉连涟漪都懒得泛起。 女孩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白金色的长髮遮住了半张脸,隔开了苏恩曦过於灼热的八卦视线。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无辜的茶壶上,仿佛那里面藏著宇宙的真理。 这个茶壶可太茶壶了.jpg 苏恩曦旁若无人般的说道:“路明非还真是神奇,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女殿下都在他面前装乖巧装可爱,连踩人家脚趾都要脱鞋踩,喷喷喷,还说他长大了.上一次这么和我说路明非的人,貌似还是一一矣?” 她如同自言自语的那些诉说,突然顿住,整个人骤然凝成了蜡像,僵硬在原地。 三无少女转头看向她,没说话,但意思却很好的表达出来了。 无非就是在问她为什么迟疑沉迷。 苏恩曦缓缓收敛了玩笑气息,她扫了一眼正看著她的三无少女,女孩冷色调的眼眸让她觉得有点冷。 而且,她现在想著的,却不是面前的女孩。 是酒德麻衣。 苏恩曦现在想到的人是酒德麻衣。 上一个在苏恩曦面前,若有若无的聊著路明非的事情,喷喷称奇於路明非的成长,以及会低声感慨一下自己心情变化的人,她的名字叫酒德麻衣。 苏恩曦原本只是以为,酒德麻衣是玩乐兴趣来了,毕竟以前她们可没长时间关注某个东西、某个人的成长,也没那个精力。可自从boss说契约对象更换之后,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开始慢了下来。 她们不再为行走於尘世的魔鬼服务,而是为一个才十六岁的男孩效忠,执行男孩的意愿,为他战斗为他死亡。 而那个男孩,却毫不犹疑的拒绝了她们。 对於她们来说,【执行】本身就是人生中的第一件事,在这之后才是金钱、財富、权力、力量,最后都比不过一个词一一职责。 为路明非效忠是她们的职责,可她们的新老板根本不需要她们的忠诚,甚至想让她们哪里来的回哪去。 人生突然就自由了。 隨之而来的就是迷茫和无措。 苏恩曦选择继续自己的工作,当好一个管帐丫鬟,也可以叫她財政大臣,但她至少还在浑噩中能找一点事情做,而酒德麻衣则不一样。 酒德麻衣在內务这一块一窍不通,生来就是当打手的命,突然没了目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所以酒德麻衣就缠著路明非去了,据说是要为她自己找点事情做。 后来的事情苏恩曦就不是很清楚了,她只是旁观著酒德麻衣的一举一动,看著对方一步步从蛇蝎美人变成了保姆美人。 是的,在苏恩曦眼里,自己还辛辛苦苦赚钱,而酒德麻衣已经乐呵呵的给路明非当保姆去了, 同吃同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现在,在见证了三无的些许特殊之后,苏恩曦猛然將思路转向了另一边。 一个她从未想过的方向。 嘶— 这个酒德麻衣,不会是— 苏恩曦记得,有一段时间里,酒德麻衣看向路明非的眼神里,带著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清楚的看见酒德麻衣的目光完全落在路明非身上,有莫名的流光在酒德麻衣眼中闪过,像是羡慕和恐惧的聚合,又像是..食慾。 对,食慾。 虽然很奇怪,但苏恩曦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確信酒德麻衣眼中绝对有著那样的东西残留。 这样的眼神再好判断不过了,犹如看见了老鼠的猫,盯上了小鹿的雄狮,以及对著羊群垂涎欲滴的野狼。 想到这里,苏恩曦的头皮,稍微有点发麻了。 “你怎么了?”三无少女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苏恩曦面前。 如同洋娃娃般的少女,和苏恩曦离得很近,瞳孔里倒映著探寻,以及苏恩曦的面孔。 苏恩曦猛然抽了个冷子,深吸一口气,並说:“长腿啊长腿!长腿啊!” “我在听,酒德麻衣怎么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超级超级紧急!宇宙无敌超级大紧急哇!” 三无少女:“?” “长腿她!长腿——.啊— 苏恩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她刚刚被少女用力拍了一下,白嫩的皮肤已然泛起了红色。 女孩儿歪著头看她:“冷静点了吗?” 苏恩曦吞了口唾沫,对著女孩儿勾勾手指。 三无少女低下头,耳朵凑到苏恩曦唇边。 只听苏恩曦低声说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千万別害怕。长腿她好像一一动春心了!” 三无: “...——.? “八九不离十了!”苏恩曦信誓旦旦,“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休息久了閒的,所以给路明非当保姆当上了癮,现在想想—.她很可能是在玩养成的game!她看路明非时候的目光就像是猫看见了鱼缸里的金鱼,隨时准备把鱼叼出来吃了,可是她一直都没动手,就像是在顾忌什么东西。” 苏恩曦在说话期间,一直盯著三无少女的眼晴,她知道,这个女孩儿看上去冷冰冰的不食人间烟火,可在某些方面又敏锐的不像话,她想在女孩儿的眼底看见否认和迟疑,这样她就可以顺势否认自己的猜测。 可她失望了,女孩儿听完之后,留在眼底的只有沉思,没有迟疑。 儘管苏恩曦没有得到女孩儿的认同和肯定,也没有得到女孩儿的否认,但沉默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以她对於三无的了解来看,如果女孩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会很直接的点头认同,如果女孩觉得荒谬,那大概会直接回一个“无聊”或者乾脆无视。 可三无少女却沉默了。 “也许是一些其他的原因。”三无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吗?” 苏恩曦瞪著死鱼眼:“我干嘛要闻他身上的味道?这样看起来未免也太变態了吧?!人家才十七岁,不適合接触这方面吧!?” “他的【血】,味道很香。”三无低声说,“我刚刚和他握手的时候就闻到了。” “血?” “嗯。” 苏恩曦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瞬酒德麻衣的面容,她正勾唇轻笑,惨白的皮肤上部分位置泛起潮红色,媚眼如丝,嘴角残留著些许猩红。 活脱脱的女色魔吸血鬼口牙! 她原以为的“保姆美人”乐在其中,其乐融融的画面之下,潜藏的竟是如此汹涌而致命的暗流。这哪里是保姆?这分明是母猫在小心翼翼地饲养著一只仿佛不知疲倦的仓鼠!而那只猫,看著仓鼠的眼神里,除了习惯性的照料,还混杂著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完全察觉的、对血肉滋味的垂涎! 酒德麻衣!你好贪图欲望! 现在居然都敢对老板有非分之想了,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苏恩曦已经想都不敢想了。 路明非一时把持得住,总不能把持一辈子吧?男孩子总有变成男人的那一天。 万一到时候酒德麻衣上位成功了,她苏恩曦岂不是真要给那个女人当一辈子丫鬟了? 苏恩曦深吸一口气,她看著零那双洞悉一切却又漠然置之的眼晴,又想起酒德麻衣那嫵媚笑容,再联想到对此一无所知、刚刚被她送走的路明非· “不管了不管了!”苏恩曦烦躁的摆摆手,已经不愿意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可能是压力太大,她最近总是胡思乱想。 比起那些东西,手头上的正事更重要。 “三无,你去打酒德麻衣。” 三无少女指了指自己,好看的眉头轻轻起,没能理解苏恩曦负意思。 第169章 盲(十三) 第169章 盲(十三) 路明非昨晚做了个好梦。 在梦里一一好吧,醒来之后,路明非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是迷迷糊糊的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温暖包裹著他,陪了他一夜,梦里的那些寒风和暴雨皆被那份温暖完全阻隔,温暖里藏著独特的香气,闻起来像是冬天里盛开的某种无名野,沁人心脾。他安心睡了一夜。 缓缓升起的太阳,將房间里的黑暗色差完全抹除,透过被擦的透亮的落地窗,阳光轻而易举的就走了进来,攀上路明非的眉梢,俯在他耳边叫他起床。 路明非的意识有些混乱,他本能的抬起手,手掌摊开,遮住自己的眼皮,小片小片的阴影盖在脸上,却遮不住阳光的呼唤,他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好一阵子,最终才不情不愿的睁开了双眼。 意识清醒的一瞬间,路明非察觉到了臥室里的非比寻常。 人其实是一种很敏感的生物,自己长期居住的地方,一旦发生了某种变化,就会立刻察觉,更別说,当这块小小的私人领地里,突然多了某些东西的时候· 最开始是气味,路明非很熟悉自己房间里的气味,尤其是当他搬出叔叔家,有了自己单独的臥室之后。 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路明非觉得那是香气,是某种自內而外的、缓慢无形的体香,他曾经某几个瞬间在苏晓墙、酒德麻衣她们身上闻到过类似的气息。 不过每个异性友人所散发的气味各不相同。苏晓橘的味道是沉默的、理性且隱秘的,如果不仔细去注意那股气味,根本就闻不到。而酒德麻衣则更为奇妙,时而是浓厚的麝香味,时而是某种药草般的苦味,路明非甚至从她身上闻到过淡淡的牛奶味道,他一度怀疑酒德麻衣是用牛奶泡澡了才有这种气味。 而现在,瀰漫在路明非鼻尖里的味道-很特別。他从未闻过这种淡淡的、忧鬱又冷漠的雅香,可每一次鼻子抽动时,大脑都会回应出同一种信號一一这个气味很熟悉。 路明非的理性告诉他,这是陌生的气味,他的臥室里有著陌生人,可感性又在催促他多深呼吸几次,这个味道说不定能让他想明白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到底来自於何处。 这並不是选择题,而是排序题,路明非立刻就选择一一先听感性的,咱就相信本能判断, 大脑想太多了说不定会骗自己,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你。 路明非深吸一口长气,逸散在空气里的、躲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味道,朝著他迎来。那气味有点像转瞬即逝的冷冽药草味,但又不尽相同,少了那份张扬的侵略性,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孤高和寒冷。 是躲藏在千年寒冰以內的雪莲,高傲的盛放著,也孤独的静默著。 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涌上了路明非的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叫人胸闷气也短。 路明非挠了挠乱糟糟的头髮,又猛地吸了一大口,试图抓住那感觉的尾巴, 大脑被这种奇异独特的香气刺激,可闪烁在印象里的画面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带著凉意的寧静琥珀,里面躲藏著某种东西。像是覆盖著薄雪的松林,又像是月光下冰封的湖面。这联想让路明非自己都愣了一下。 来自於气味的迷题很诱人深入,可就在路明非不满足的开始仿佛深呼吸时,习惯性的匆匆一警,却让他整个人突然愣住了。 他不是一个睡姿很自由狂放的傢伙,床再大他也只会老老实实占住一个角落或者一条边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床买太大了就纯浪费用不上。 所以,来自於他的习惯,造就了床铺的空间分配,空出了一大片的空间。 现在,这片空间已经被占了。 女孩白金色的长髮,在清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波,像一匹流淌的液態的金子,铺满了枕头。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被人精心摆放好的、极其昂贵的大號人形抱枕,身体轮廓在薄被下勾勒出纤细而优美的线条。 此时此刻,她身对著路明非,睁著冰蓝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儘管她只是沉默的人偶,一句话都没说,但又好像把一切的话都说尽了。 路明非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睛,又一声不的转过脸去。 他一度以为这是错觉。 所以路明非在短暂停顿后,又把视线转了回来,重新落在女孩脸上,女孩精致秀美的脸蛋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芳香气味,在她的眉宇间流过。 路明非这才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可爱的佳人没有因为路明非的反覆確认而消失,甚至都没流露过任何笑意,只是很简单的动了动嘴唇。 “你没做梦。”三无少女的声音冷的像是扑面而来的清冷阳光,不仅落在路明非的脸颊,也钻进了他心窝里,“我就在这里。” 路明非的脸僵住了,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只得乖乖的放弃了一切多余的挣扎,瞪大了无神的双眼,静静的看著雪白的天板。 路明非觉得自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寒流给冻成了冰棍,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剩下私人领域被闯入时的震惊,以及在对自己刚刚所有行为復盘后的社死感,他如同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npc,瞳孔里倒映著女孩儿面无表情的脸和窗外耀眼的清冷阳光。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在短暂的熬过了社死的绝望以后,路明非双眼无神的说道。 “你说。”三无少女接话。 “为什么你躺在这里?” “因为我要睡觉。” “別墅里有很多空房。” “因为我还要保护你。” “你对保护的理解就是和被保护者睡在同一张床上吗?你看起来才十四岁,你知道要是现在这一幕被別人看见了,会发生什么吗?”路明非一时间被她的逻辑震惊到难以置信。 “我不止十四岁。”三无少女摇摇头,她对路明非所说的其他东西都不怎么在意,唯独年龄这一块貌似是她的逆鳞,不准猜的太老,也不准猜的太年幼。 他迟疑呆愣的睁著眼睛,无神的看向躺在子身边的女孩儿:“也不说你不认识的人了,就说苏恩曦,说酒德麻衣,你觉得被她们俩看见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她们会怎么想?” “她们会觉得我们相处的很好。”三无少女说这话时,面色依旧毫无波动。 但只有她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意上来了的嘴硬而已。 她现在和路明非说的很大一部分话语,都选自於《不要断章取义》。 准確一点来形容,她没说谎,只是在语言的艺术这一块,有自己的发挥,说的多少,说的快慢,每一个字都是她在斟酌过后才说的。 每一个字都是真话,但组合在一起可能就换了一种意思,但她却很好的遵守了“不能说谎”的准则。 “三无啊—”路明非语重心长的嘆道。 女孩坐起身,纤细的腰肢靠在床头,抬起双手在自己不怎么明显的胸脯前,相互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叉。 “你不应该叫我三无。”女孩儿低声说道。 路明非一想也是,毕竟三无这两个字一听就是好闺蜜才喊的外號,怎么样都不该轮到他来喊, 平日里他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能说,大早上就经歷这种事情,对他精神层面造成的震,有些过於强悍了。 路明非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重启腔调,再次嘆道:“皇女啊——“ “平常生活里不用喊代號。”女孩儿在胸前比的大叉叉依旧没有放下,反而有了一种进一步强调的感觉,“喊我日常里用的名字,zero,既是俄语单词也是英语单词,你可以叫我零。” 路明非神色复杂道:“零啊——等会儿,什么叫你日常会用的名字?你的真名呢?” 零轻轻摇头:“我没有正式的名字,zero是所有人称呼我时所用的单词,所以我就叫这个名字。” 路明非只觉得自己错愣的心跳突然被一只手住了。 少女的肤色很白,或许是严寒的故土酝酿出了这种仿佛从灵魂里溢出来的白色,哪怕是乘著如此绚烂的朝阳,她也冷的像一块遗世独立的美人冰雕。在她说自己没有名字因为大家都用zero来称呼她所以她就叫zero时,那修长的脖颈没有半点皮肤褶皱涌现,对於她来说,把这种事情说出来一点都不会感到难堪。 或许她就是这么认为的,每个人不一定有名字,只是和你接触的人怎么称呼你,於是你就叫什么名字,姓名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代號罢了,和“三无”、“皇女”之类的称呼,没有区別。 可路明非知道,路明非知道这不一样,这就是有著本质区別的。 名字是名字,代號是代號,这两个东西看似相同,其实完全不一样。 如果一个人连名字都没有,要么就是他已经迷失了,遗忘了,要么就是他生来就没有,零儼然是后者。 路明非嘴唇动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些刚才还让他很纠结很在意的社死感、荒谬感,以及私人领域被强行入侵时的惊恐和不满, 都隨著嘴唇的一次又一次动,慢慢变成了几缕微不足道的吐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酸涩,和喉舌间拥堵般的错觉,有话说不出,有水喝不下。 名字是有意义的,可路明非眼前的这个女孩,丝毫不觉得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 路明非想说点什么话,比如说“你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你可以试著让零这个名字更能代表你”,可都是一些空话。 这些话不该他来说,他和这个女孩其实並不熟,满打满算才刚认识不到24小时,结果现在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儘管,他觉得眼前的女孩很熟悉。 感性是感性,理性是理性,路明非自认为是个理性的人,能將这些东西分的很清楚,所以,现在的他要略过这个让他感性的话题了。 路明非深深的看了零一眼,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清澈又空洞,如同她精致的面容,美丽却又缺乏生气。 他说:“今天早上我就原谅你了,下次不许。” 零歪著头,面无表情,但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疑惑。 零问道:“原谅什么?下次不许什么?” “你在装傻。”路明非言简意咳。 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停了,但她毕竟是专业素质强悍的特工,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態,並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看著刚睡醒的我,一脸懵的寻找著臥室里非比寻常,並且做出了很多有点奇怪的事情,直到我看见了你。” “你很清醒,也很精准,迅速就猜到了我的想法和震惊,並且说了一句“你没做梦”,你明显知道我在因为什么而震惊,也知道我所说的原谅到底是在原谅什么。” 零没有回答路明非的话,也没理会路明非的分析,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厉害很有主见的女孩子。 不合她心思並且要她改变想法的人,她先想著能不能处理了,如果不能那就看看能不能离远点,如果两种处理方式都不行,那就假装听不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处理事情很快,所以很厉害,別人说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假装听,所以很有主见。 “你一直都这样吗?”眼见著零毫无反应,路明非无奈追问道。 零昂起脸,目光落在路明非的眼晴里:“什么?” 路明非没由来的想笑一声。 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女孩表现出来的就是“听不见”“听不懂”“你是谁”,现在说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女孩又迅速回应了他的提问。 路明非整理了一下盖在自己—-和零身上的被子,低声说:“你不想听,那就不听吧。” 离我远点就行,路明非心想。 第170章 盲(十四) 第170章 盲(十四) “你身上有点奇怪的味道.”苏晓墙啃著手里的苹果,突然起眉,眼眸直愣愣的落在路明非身上,连咀嚼的动作都止住了。 路明非头也不抬,继续抄著苏晓墙的笔记,反问道:“什么奇怪的味道?” 苏晓橘將嘴巴里的苹果渣一口咽下,缓了缓,便说:“就像是一一某种野的香味,我以前从没闻过这种香味,你换香水了?” 路明非昂起脸,侧过视线,无奈的说著:“我什么时候喷过香水?我喷的最多的能算的上是香水的玩意儿,叫六神露水。” 他又重新低下头抄起了苏晓的笔记,同时还小声提醒:“別太过分了。上课和我聊聊天也没什么因为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但你明目张胆的边吃东西边和我聊天你是好学生你没事,我要是被抓了可就要倒霉了。” 苏晓橘没表態,女孩儿用另一只空閒的手了指鼻尖,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並不是错觉,就是从路明非身上传来的,可能是他的衣服,也可能是他的肉体。 儘管她觉得这气味貌似还可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太喜欢这气味。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个不错的东西摆在面前,可就是喜欢不起来。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轻轻敲了敲桌子,將路明非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我有个建议,用於补充《路明非改造计划》中的缺失。”苏晓橘看著路明非的眼睛,並说道路明非文把头理了下去:“哈,《路明非改造计划》,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我怎么感觉这玩意儿已经离我有几十年那么遥远。” “改变自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从头到脚的大变样,你感到陌生也是很正常的。”苏晓说,“现在我要聊聊我的建议了,把你手里的动作停下来。” 路明非不语,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这份笔记重要吧也重要,不重要吧也不重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向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苏晓墙见他不理自己,很有深意的弯起了唇角,低声呢喃:“你还想不想抄我的笔记了?” “抄啊!我肯定想啊!” “以后想不想抄?” “包的,我高中三年大概是离不开你的笔记了。” “那最好现在就停下,不然以后就不给你抄了。”苏晓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是下达了什么判决的命令。 路明非愤愤不满的將笔放下,抬头看了眼黑板,然后阴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苏晓墙,並小声说:“你性格恶劣!” “谢谢夸奖。” “我没有在夸你!” “好了好了,就这样。现在认真听我说。”苏晓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还记得《路明非改造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朝著苏晓墙的方向投过视线,迟疑道:“改造路明非?” “你果然不记得。”苏晓摇摇头,“最终目的是帮你提升魅力和自我,然后去把陈雯雯追到手。某人以前可简单的很,什么都不会多想,脑子里全是陈雯雯。” “..—嗯—一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路明非不是很好评价苏晓的这句话,只能用反问句把话题推回去。 他觉得女孩像是在拐著弯的在夸他现在进步很大脑子里会想其他东西,可苏晓橘说的每一个字结合起来又像是在指著他的鼻子骂他以前纯属四肢不发达头脑还简单。 “诚实一点的回答我。”苏晓墙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正指点江山的歷史老师,確认老师的注意力暂时不会到他们俩身上之后,再小心翼翼的埋低头,靠著路明非的耳边说,“你现在还想不想把陈雯雯追到手了?” 路明非嘴巴一歪:“我为什么要把她追到手呢?感觉她好像” “不值得你付出太多东西是吧?” “大概。” “可你要想,以前的你从来都没明確的表示过,你喜欢她。” “可是一一” “可是什么?你和她说过吗?你和別人说过吗?你有和她挑明这件事吗?没有吧。” “你说这些到底是要干嘛?”路明非有些烦闷的昂起脸。 “放宽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苏晓墙顿了顿,小声说,“你看,你现在並不觉得她有多好了,懒得追,这没什么。以前的你从来没明確说过你喜欢她憧憬她,她也可以一直忽略你的感受一直吊著你。你不能说她做错了,毕竟『路明非喜欢陈要雯”,不管是在你这里,还是在她那里,从来都是一件没拿到檯面上来的事情。” “但是呢,她一直吊著你,这是事实。” “所以,你就不想报復一下她?” 路明非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紧接著他突然就听见了苏晓墙的唇舌里吐出“报復”二字,顿时表示自己听懂了。 他斜了一眼苏晓,低声询问:“你是想让我去把她追到手然后再狠狠的把她甩了是吧?又或者是等她来倒追我然后我再一直吊著她?我不干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路明非停顿了几秒钟,仔细的看著苏晓墙的眼睛,女孩的目光沉著又玩味,说不清楚的挑畔意味在她眸间晃动。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还有,你並不在乎我到底想不想报復她,你只是想著,如果我愿意为了『报復』而付出行动,你恰恰也可以出一口恶气,毕竟你不喜欢她。” 苏晓墙摆摆手:“准確的说,是討厌她。” “好吧,你討厌她,所以既然是你討厌她,就別把我扯进来,我只是无辜的围观群眾。”路明非嘟著嘴。 苏晓又啃了一口苹果,用力嚼了几下,才说道:“好吧好吧,无所谓,我並不指望你会去报復她。” “那你还一口气说那么多?” “试试嘛,试试又不犯法。”苏晓墙的唇角向上勾起来了一些,轻微的弧度被她抿在双唇交合的缝隙里,她笑起来其实更好看,不过她一般不笑,而且笑了以后往往代表著有人要倒霉。 路明非对此深有体会。 他吞了口睡沫,喉结很不平静的上下滚动著,默默將几本书堆高,护在自己和苏晓墙之间。 人话就是路明非怂了。 “反正陈雯雯这个要素已经从《路明非改造计划》里完全摘出去了,对吧?”路明非小声嘀咕。 “你好像很怕她被再次牵进来?喷·算了,摘出去就摘出去吧。”苏晓墙先是隱秘的眯了眯眼,又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想去沿著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思路继续思考。 她正了正顏色,又说:“总之,回归到计划的本质,就是帮你提升自我,以及焕发一下你“ 深藏不漏的、很有进步空间的魅力。” 路明非吐槽道:“你可以直接说我衰的像下水道的老鼠,吸引他人目光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太衰了。” “这是你1的自我评价,我可什么都没说。”苏晓橘事不关己的摇了摇头,接著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了几个小瓶子,“你闻一闻,觉得哪个味道更好些?” 路明非依次將几个小瓶子放在鼻前,细细的嗅著那隱秘又清淡的香味,他凭藉直觉挑了一个气味最平淡也最简洁的小瓶子。 苏晓將那个其余小瓶拿走,只剩下路明非选的那个,她的手指缓缓摩著瓶身的纹,低声自语道:“这个?也不错。” 女孩好看的眸子在路明非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接著又重新移了回来,落在玻璃小瓶。 她郑重的点头说道:“你的品位有进展。” “这些是香水?”路明非直接当没听见苏晓墙的夸奖。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確,如果他现在承了这句讚美,那苏晓橘的接下来的话路明非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是什么。无非是先多夸几句路明非的品味有进步,然后话锋一转迅速回到自己身上,並说这进步里有她很大的功劳,还会说虽然路明非品味有进步但依旧比不过她,她还能跳出来儿个更好的选项递给路明非。 路明非对於这些话语其实並不觉得有多厌烦,只是一想到接下来又会歪掉话题,他就老实的直接跳过了这个阶段,直接进入下一步。 “是的,香水。”苏晓墙將小瓶轻轻拿起,放在了路明非的面前,让瓶身上的文字进入了他的视线。 很好,路明非一个都不认识,他只能说这些文字大概不是英语和俄语。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选的很对,不过我得帮你再优化一下这个气味。”苏晓墙喃喃道。 “对在哪儿了我请问?” “气味、气质。” 苏晓墙说著,就向著路明非的眼前伸出手,女孩儿精心保养的美丽手型几乎在一瞬间吸住了路明非的目光。她握著拳头,可是在手上看不出多少力道,只是轻轻握著拳,手心里似乎藏著什么东西,但在她打开手掌前,谁都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 “虽然很可能並不適配你的气质,但只要不是刻意挑选,那么你下意识选择的香水一定是符合你的审美的,” “瓶子上的拉丁文意思是沉默、寧静、顽石。它是里斯本的某位不知名香水製造商在1755年大地震之后所创造出来的,伤痛过后便是沉默和思索,据说那位商人在大地震里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朋友,自此,连仇敌都显得和蔼可亲。他沉默的抚摸著废墟和死尸,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思考什么,总之在不久之后这种香水就问世了。” “据说,曾经有人能在香水的气味里,放下了揪心的悲痛,沉默的静坐在原地,像是一块没有情绪波动的石头。” “路明非,你喜欢灾难后的世界吗?” 路明非把自己从故事里抽离出来,思索片刻,便果断的摇了头。 “那你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些能让你平静、沉默的气味,或许你本质上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苏晓说。 路明非笑了两声:“也许吧。” “总之,略过那些以前发生过的故事,这种香水的底色就是隱秘的沉木香气,隨著时光变迁, 沉木的香气渐渐落成了实质般的岁月味道,並且后人也为其增添了部分白丁香、茉莉等气味,点缀它原本气息的同时,还放大了属於它的寧静沉默的一面。” “你知道我为你介绍了这么多是为什么吗?” 苏晓橘突然停止了对於香气的解释和诉说,她转过脸看向路明非,又像是在看著那瓶摆在他们之间的香水。 “我只是在听故事,没想那么多。”路明非说。 “我想说,你原本的审美方向,是偏向於清冷的女孩,最好她的身上还带著点淡淡的、化解不开的忧虑和沉思气质。”苏晓说著,咂咂舌,摇著头,“不过我觉得那种人並不適合你。” “为什么?” “如果你的本质真的是一个沉默的人,那么再和另一个沉默又难掩忧伤的人结合你们俩是想用沉默能量填满全世界吗?到时候估计你俩一个礼拜也说不上几句话,除了每天起床见一面和睡觉见一面,其余时间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我这也是为你考虑。”苏晓橘信誓旦旦, 路明非其实並没有听进去太多,当苏晓墙隨口谈到有关於审美和未来伴侣的话题时,他大脑里一闪而逝的身影,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那个女孩今天早上还躺在他床上跟他一块起床来著。 “总之,你不能过分关注沉默和寧静,更要关注最后那个单词一一顽石。”苏晓墙说,“坚定也好,倔强也好,放大这个特质才对总之,我今天会帮你稍微修改一下选择,明天开始你每天就要坚持喷这款我修改过后的香水了。” 路明非有些迟钝的询问著:“我为什么要喷香水?” “提升魅力唄。”苏晓墙理所应当道。 “提升魅力然后呢?”路明非又问。 “然后?你管那么多干嘛。”苏晓墙轻轻点了点桌子,“提升魅力不需要理由,完善自己的气质也不需要理由,你选择了它们,它们也能让你变得更好。” “有道理。” “是吧?”苏晓笑了笑,璀璨如星星的眼眸,躲藏在狭长的缝隙里,微风稍稍撩拨,她藏在缝隙里的小星星就闪著隱秘文华丽的光线。 费尽了口水拐了无数个弯,她真的是想帮路明非提升魅力吗?她可不会说真正原因。 她不想再闻到路明非身上的那股陌生又好闻的野香气。 第171章 盲(十五) 第171章 盲(十五) 路明非觉得自己挺矛盾的。 平心而论,陈雯雯真的有那么好看那么吸引人吗?还是说陈雯雯有著某种路明非无法忽略的特质所以一直在吸引路明非的目光? 都没有。 论容貌,陈雯雯在路明非心中堪堪和苏恩曦持平,但在发育这一块完全落后於苏恩曦,属於是那种被雷射剑吊打的原始人。 论特质,陈雯雯身上还有著路明非极其討厌的一点那就是一一她总是习惯於在无意间把別人伤透,哪怕她不是无意的。 但是,陈雯雯举手投足所散发的点点清丽,却十分对路明非的胃口。她的气质是独特的,也是最能抓住路明非的注意力的。 每个男孩年少时或多或少的都对这种女孩子產生过好感。 社团教室里,路明非吹了吹自己额前有些挡眼睛的碎发,视线不经意间向著自己的侧前方移动。 那里正是陈雯雯所在的地方,现在,女孩儿正因为一些.问题,而落入了困境。 在陈雯雯一声“今天就到这里”落下,社团教室里多数社员顿时起身就走,有素质的在临走前还会整理一下桌上的阅读材料,没素质的甚至连自己留下的水瓶、用过的纸巾都懒得清理。 不过短短的几十秒钟,社团教室里就只剩下几个还没收拾完的閒人,以及——赵孟华和他的小弟。 陈雯雯从最后一排开始,一个桌子一个桌子的开始收拾那些社员们没能清理完的东西,或许是阅读文稿,或许是留下的垃圾。 路明非看著她弯下的腰肢,无力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这种事情只要多强调几遍,自觉的人自然会收拾自己留下的东西,不自觉的人在看见周边人都开始收拾之后,多数也会为了合群而加入这个行列,至於那些极个別的根本不听的社员,那再去想另一种处理方法。 而像陈雯雯这种,只强调过一次,別人不听就算了然后自己开始帮他们收拾的,路明非见过並理解尊重,只是不认同。 路明非从第一排的最左侧起身,走向陈雯雯所在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帮她收拾起了那些东西, 同时低声说著:“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多强调几次?总有人会听你的强调。” “啊?没事。”陈雯雯先是一愣,紧接著摇了摇头,“我帮他们收拾一下也没什么。” 她昂起脸看向正低著头帮她整理文稿的路明非,小声说:“还有谢谢。” “谢谢?谢什么?”路明非手里的动作没停,声音很轻,只有陈雯雯能听得清楚,“没人主动帮你收拾这些东西,你要想这个,而不是谢谢我。” “大家也很忙的。”陈雯雯还是摇头。 “你不需要別人帮你吗?”路明非又问。 “你以前做这些的时候·—也没有人帮过你。”陈雯雯认真的看了路明非一。 路明非很想说他当时不找別人帮忙纯粹是因为找不到,要么被无视要么被別人用轻蔑的眼光看两眼然后无视,他是衰了点,但是没那么贱。而陈雯雯不一样,只要她说一声,肯定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跑来献殷勤。 只是现在的陈雯雯貌似理解的有些错位了,路明非也懒得指出来。 毕竟,得要主动去喊,才会有人来帮她,也能侧面说明陈雯雯乾的其实没那么好。 “这就是你想的答案吗?”路明非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钟,很快又恢復流畅,“再忙的人这点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等你收拾完这些,你就知道看著你收拾东西的那些人忙不忙了。” “不说这些了,谢谢你愿意来主动帮我。”陈雯雯道。 “你不如想想为什么只有我来主动帮你。” 陈雯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把头埋的更低,一点点的把纸张上的褶皱抚平。 两人没了更多的交谈,一时间,縈绕在陈雯雯耳边的就只剩下坐在前排的赵孟华的各种玩笑话,以及他身边那些跟班的应和声和鬨笑声。 等到两人一起收拾到了第二排的桌子,手上东西太多的路明非拿著高高的纸山转身去了第一排的收纳台。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路明非再次回头看向陈雯雯的时候,却发现女孩身边已然站著赵孟华。 赵孟华手脚麻利,殷勤的忙前忙后,时不时还大笑著和陈雯雯聊著各种趣事八卦。 见基本上没自己什么事情了,路明非便麻利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整理起了会议记录。 没办法,仕兰中学了解学生社团的运作就是靠著各个社团的会议记录,虽然上头的领导不一定会认真看,下面的记录人员也不一定记录的有多好,但有总比没有强,能多一个渠道就是一个渠道。 身为市里私立中学的典范,仕兰中学的唯一缺点,就是学费贵。 其余的,仕兰做的都能算得上是优秀,毕竟这里的大多数学生都能被称呼上一句小祖宗,没人愿意怠慢这些人。 路明非將会议记录修理了一会儿,在这种他极度专注的情况下,赵孟华刻意压的极低的声线, 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社长啊,你难道不觉得文学社的规模太大了吗?”赵孟华站在陈雯雯身边,说话时还很不屑的摆了摆手,“总有些人加入文学社完全不是为了研究文学,也不是真正的喜欢文学,上述这些也就算了甚至连最基本的,参加社团活动,某些人都做不到。”” 这句话很好的將路明非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不动声色的竖起了耳朵,同时余光也看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 “嗯,你说的对,但是”陈雯雯点头说著,可惜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赵孟华打断了。 “要我说乾脆把社团规模缩减一下好了,这样肯定能剔除不少在文学社里混日子的人。”赵孟华说,他顺势拿出了一张被折好的a4纸,轻轻递到了陈雯雯手边,“里面有我选好的名单,我想过了,这些人被清退出去,不会对社团运作造成任何影响,甚至能让你处理事情的效率提高一大截。” 由於目前的时间,已经是社团活动结束后,留在社团教室里的人员零零散散,不是像路明非这种无所事事的又事不关已看热闹的,就是跟著赵孟华混的跟班们,因此赵孟华根本就不怕说出来这些话会得罪人。 至於会不会得罪路明非.赵孟华不考虑这一块。 他已经得罪的够多了。甚至一些很日常的踩头、轻视的行为,他都不认为是得罪路明非,那只是他对於路明非的正常態度。 “以后再说这些吧,现在我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陈雯雯微笑著收下了赵孟华递来的纸条, 却拒绝了赵孟华的提议。 赵孟华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有路明非看见他隱秘又遗憾的摇了摇头。 路明非闭著眼睛都能猜到那份名单里有【路明非】三个字,绝对有。 “社团要发展。我们每次弄活动时,真心来参加的,並且认真参加的,到底有多少人,现在又剩下多少那样的人,身为社长的你比我更清楚。”赵孟华说,“大部分人就是来混一个社团分,甚至更有些人连活动都不来连混个社团分都拿不出態度,这样的人还留著干嘛?” 陈雯雯低著头,专注的抚平著文稿上的褶皱,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短短的“嗯”,她的眼帘垂的很低,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那声简短的“嗯”所表达的情绪,也不好说是认同还是仅仅是在说自己听到了。 见陈雯雯已经有了动摇的模样,清丽的侧脸流露出几分柔软和多愁善感的忧虑,赵孟华咽了口唾沫,或许是说太多的话而口乾舌燥了,又或许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赵孟华趁热打铁道:“还有,有些社员本来就不適合继续待在文学社里,清退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 陈雯雯依旧不做反应,只是手里的动作停了。 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却不知道该看向谁,指尖在桌上轻轻抚过,视线一点点的挪移,直到目光触及到一缕细长、深沉的漆黑时,才堪堪停下。 那是影子,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影子还时不时的有著扭动,毕竟它的主人还在奋笔疾书。 教室里的人更少了,连赵孟华的跟班们都走了,临走时还跟赵孟华打了招呼,並带著笑意看了看陈雯雯。 一时间,教室里的呼吸声只有三个人。 没了其他人,赵孟华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不如从今天开始就把规矩定下来,连续三次不参加社团活动的社员直接清退,又或者—.— “好了,別说了。”陈雯雯摇著头,“清退社员不是小事,不论是对於社团来说,还是对於社员个人来说。大家当初加入时或多或少都是带著兴趣来的,只不过可能有的人还没找到方向———“ “喔喔!兴趣!很多人其实压根没什么兴趣,你也知道这一点。”赵孟华怪怪的叫了一声,又一脸正色道,“不过嘛,其实我的兴趣是最浓厚的,而且我最近也找到好方法了。” 话题被自己一句话带歪,这让陈雯雯有点高兴,她说:“那好呀,到时候和我分享一下你的好方法吧!” “噗l一一” 笑声並非来自於陈雯雯或者赵孟华,而是来自於前排的路明非,他听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没绷住见两人的注意力已然全部朝向自己,路明非停下了手里的笔,夕阳的余暉抚摸著他脸颊的轮廓,春日里的昂扬和温暖停留在他的半张脸上,可他眼底却带著化不开的平静,如同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他无视了赵孟华的目光,只看著陈雯雯,只看著陈雯雯在手里的a4纸。 平心而论,他觉得赵孟华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特別是关於社团的规章制度那一块。 如果赵孟华的意图没这么明显就好了,那样的话他说不定还不会绷不住笑容。 “你笑什么?”赵孟华说,他的面容沉浸在影子里,阴沉的可怕。现在他和陈雯雯一同转动视线看向路明非,陈雯雯在他和路明非之间,所以他不必避讳什么,脸上的神情反正陈雯雯也看不见,自然也不用带著笑脸面具“没什么没什么。”路明非连连摆手,似乎是怕了赵孟华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你们隨意, 我弄完了马上就走。” 赵孟华这才如同得了胜的公鸡一般昂起了高高头颅,他轻蔑一笑,把目光移走,不在路明非身上停留。 只有陈雯雯,还愣愣的看著路明非停留在夕阳下的面容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缓缓的挪开了注意力,却又抽动几下鼻子,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什么气味?”赵孟华抽了抽鼻子,却只能闻到陈雯雯身上逸散开的淡淡香气,似乎是洗髮水的味道,又像是清雅味道的沐浴露。 “我也形容不上来——·就是很特別。”陈雯雯说著摇了摇头,“算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她不会挑明的,刚刚她似乎看见了一缕沉默在夕阳下的微渺顏色,沉默的停留在原地,又独立於夕阳之外。 那个顏色有著难以掩饰的独特气味,她轻轻嗅著那令她沉醉的气息,却又捕捉不到它的具体模样。 就像是现在和她隔著一道说不清楚的薄膜的路明非,熟悉又陌生,可以亲近却又无法亲近,连具体的容顏都在心底模糊掉了,只剩下些许轮廓。 一股难以抑制的衝动突然在陈雯雯心底涌现,她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份衝突带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件事摆在那里,想到了,於是就做了,根本没那么多理由和思考。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来到路明非面前,低声询问著:“等我一会儿好吗?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第172章 盲(十六) 第172章 盲(十六) “你说什么?” “能不能等一下,就是—.”陈雯雯扭捏的站在路明非面前,手指轻轻在桌子的纹上游离,“就是一一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没意见。”路明非摆摆手,继续做著自己的事情,他只是渐渐放慢了动作。 手中的笔锋滑动著,流淌著些许沙沙的暗哑声响,一个又一个清晰地字跡落在白纸上,墨痕留著清淡的香气。 赵孟华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所有的一切都在陈雯雯那魂不守舍的神情里消散了,迷失了,就剩下一缕薄薄的雾,阻碍他继续向前。 老实讲,他並不在乎这些,他依旧坚持著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他坚持与否所能决定的。 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情绪、气氛、味道,自路明非为圆心延伸开来,它並不强烈,但是却很刺眼也很明显,尤其是在赵孟华眼里。 就像是有个声音,一直冷冷的在赵孟华的耳边游荡,声声如洪钟,呵斥他止步、离去。 这是一种能唤起人心底恐惧的感知,尤其是当路明非用那平静的灰色眸子警了他一眼之时,那种感觉便越发强烈,令赵孟华不由得虎躯一紧,菊收缩,就连嗓子眼都紧巴巴的挤不出话来。 赵孟华將这些感觉归於自己今天状態不好的原因,可能是需要补一补身子。他看著路明非,冷哼一声,其中的意味不必用言语明说,又將手里差不多整理好的文稿之类的东西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路明非,你还是要注意一些,长时间不参加社团活动也不理会社团下发的建议,对你自已和对社团貌似都不太好你觉得呢?” “我没什么感觉,做得不对就是不对,没来参加就是没来参加,我做错了我承认並且改正就是了。”路明非说著,侧过视线扫了赵孟华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写著会议记录。 赵孟华说的对不对,不在於事实如何,而是赵孟华想拿这件事情干什么,他要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来说路明非做的不对,路明非会认错並低头,但显然,这不是。 现在这里只有阴侧侧的冷意和排斥,全然来自於赵孟华。 路明非会认错,但不代表路明非愿意理他,或者说,路明非老早就懒得理会赵孟华了。 毕竟,这位可是能在教室里当著无数人的面直接喊赵孟华傻逼的人物,不管是出於什么样的底气,任何现在想要招惹他的人都要考虑考虑路明非前后差別这么大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再加上流传在初中部的隱隱约约的有关於路明非和他叔叔家的传闻第一手流言可是来自於路明非的堂弟本人的。 哪怕是赵孟华现在也得考虑一会儿,换到其他地方或许赵孟华可以用其他手段来治一治路明非,可要是在学校里,就这么近的距离,短短几步而已。 赵孟华再怎么样,也知道人和人之间最小的差距就在於一一大伙儿都只有一条命,一张脸。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流过,赵孟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路明非,接著转身就走了他离去的脚步声从沉闷渐渐变为縹緲,些许微不足道的柔风透过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將陈雯雯侧脸停留的长髮轻轻撩拨著,女孩儿身上逸散出好闻的淡淡香,那肯定是一朵很清丽又很柔美的,静静的盛开著,不打扰他人,也不愿意被其他人打扰。 直到遇见了它真正在意的、关注的阳光,它才愿意盛开,伸展自己的腰肢,绽放自己独一无二的美丽。 它从来都不確定自己是否遇到过那绚烂的阳光。 陈雯雯搭在自己衣角的手指,无意识的勾了几下,捏著衣摆垂下的缕布,她很认真的看著路明非,却又没说话。 她並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像是刚才突然走到路明非身前让他留下,单独和自己待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说那些话的原因。 “想聊什么呢?”路明非抬起头,望著她的眼睛,“有什么是当著赵孟华的面不好说的吗?” “—些....” 陈雯雯摆著手指,垂低了头,话没说尽,情绪却已经沉重的低了下去。 路明非不语,只是看著她犹豫。 陈雯雯缓缓地昂起脸,直愣愣地看著路明非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出来一点特別的情绪,可能是喜欢或者憧憬,哪怕是负面的,是厌恶和点点恨意,她只是希望看见一点东西,而不是面对著这样一双眼睛。 铅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平静得可怕,像是被大雨清洗过后的天空,乌云飘走了,清澈的天空依旧是灰濛濛的,看不出多少华美和柔和。 这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曾经那个在她记忆里会躲闪的男孩儿貌似已经不在了。 陈雯雯深吸一口气,並说:“我想和你好好的道个歉,以前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一一可能对我有点好感—我有点混乱,总之,对不起。” “这就是道歉吗?”路明非的神色没多少变化,他既没接受也没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又说,“你要为了什么事情而道歉?” 陈雯雯茫然问道:”什么?” “哪件事需要你道歉?”路明非问。 陈雯雯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紧巴巴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哪件事?陈雯雯不知道,她只知道需要她道歉的事情,貌似数不清。 有意无意的忽视,理所应当的索取,如同透明人般的存在感,她有很多事情需要道歉,但一时也说不上来要为了哪件事而道歉, 路明非看著她脸色的变化,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纸张。他走了几步,拿起了赵孟华没整理完的文稿,將其叠好再交到陈雯雯手上。 “如果不是为了某件具体的事情,那就算了,我不记得太多,也不怎么在意。”路明非说,“你並不需要道歉,该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是!不是的!”陈雯雯突然激动了起来,她將东西放下,用力的摇著头,“为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我以前做的不好,我知道我以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又没了下文,今天就是这样奇怪,她似乎一直想说一些话,可总是没人听,或者说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路明非並没有阻止她,只是停下了动作,抬起眉眼望向她,夕阳的余暉收敛了他眼角的柔和, 莫名漫长的阴影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陈雯雯突然就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形容词一一沉默、沉稳、理智又坚韧。 “社——. 在“长”字脱口而出之前,路明非收回了那个称呼,取而代之的是他许久未曾对著陈雯雯喊过的三个字。 “陈雯雯。”路明非难得喊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又很远,像是縹緲在沙漠上的一缕青烟,“过去的事情不会就这么过去的,但我不在意那些,所以一一你没必要为了那些事情向我道歉。” 既不是责备,也不是原谅,风轻云淡的言语却透露出一股令人惊恐的慌张。陈雯雯的心底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而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它。 她觉得自己有点晕,脑袋有点昏沉,身上有些凉。 陈雯雯扬起脸,勉强的笑了笑,些许驼红色縈绕在她苍白的脸颊,接著她便如同支撑不住身体似的,双手撑在路明非面前的木桌,腰肢有些弯。 这个距离,有点太近了。 路明非默默地向后仰躺了一点点,拉开了些许距离,他的眼晴很有分寸,该看的就看比如说陈雯雯裹著白色长袜的小腿,不该看的就不看,比如女孩胸前的一马平川。 他真的只是扫了一眼,没多想,只觉得陈雯雯的小腿线条很不错,很对他的审美。 然后—· 陈雯雯的脑袋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注意,这里只是用了一些比较奇怪的形容手法,並不是说陈雯雯的脑袋掉下来了,人家只是没站稳摔倒了。 准確的说,晕倒了。 路明非很平静的捏了捏陈雯雯的脸蛋,见对方没反应,又將手背靠在女孩儿的额头,这才发现烫的嚇人。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病人总是有些特权的,路明非也勉为其难的让陈雯雯坐了一次人力车。 他背著女孩一路小跑,穿过漫长的走廊,快速来到了校医院, 过路时倒有不少人在看到他並且看到了他背后的陈雯雯之后露出了惊异的目光,只不过路明非都忽略了他们,围观群眾不会影响路明非的一举一动,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比如说,这时候没必要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东西,先把人家送进校医院才是正事。 路明非简短的和校医说了些情况,便准备离开,他已经尽到了一个同学的职责,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必再专注。 可是现在,仿佛有著什么魔力一般,陈雯雯紧紧地勾著他的脖子,就是不肯鬆手。 校医站在一旁笑了笑:“谈恋爱了?” “没有。”路明非看了一眼勾著自己脖子的陈雯雯,“她不会和我谈恋爱的不,一般来说,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我,哪怕我就站在她面前。” “你是路明非吧?我有印象。”校医挠了挠头,转身去拿温度计,同时说著,“那这位应该就是陈雯雯了。” 路明非一时语塞:“不是,这—“ 他现在觉得苏晓墙当时和他说的那一句“就你以为自已藏得很好”真是太对了,连校医都知道,他还以为陈雯雯不知道。 也就是说,全校都知道他喜欢陈雯雯,结果他还傻乎乎的觉得自己藏得可好了。 不能深想,路明非紧急摇头摆脱掉那些想法,越想他越觉得自己以前傻的有点纯真了。 “先把病人放下吧。”校医说著,她甩了甩自己手里的温度计,白的短马尾左摇右晃。 “她貌似不是很想下来。”路明非无奈的回答道。 “还说没谈恋爱啊?”校医八卦般的笑著,脸颊的笑容都飞到天上去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的某个东西,她现在就处於虚弱状態,我正好离她最近。”路明非摇摇头,“就这样量体温吧,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她放下来。” 他侧了侧身子,轻轻摇晃著,一点点將陈雯雯勾著他脖子的双手给挣脱开,接著双手穿过女孩的腰,慢慢將她放在靠窗的病床上。 陈雯雯轻轻地呼吸著,路明非觉得自己喉结附近的皮肤有些冰凉,或许是陈雯雯的吸的空气都来自於他脖子周围的原因。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陈雯雯苍白脸色上的那抹不自然的病態潮红,滚烫的呼吸声触耳可闻,校医顺势將温度计塞进了陈雯雯的腋下。 沉默片刻,校医拿出温度计扫了一眼:“烧得不轻,39度1,今天她肯定过得很不舒服— 直都没人发现吗?” “她是个喜欢把各种话都写在纸上的人,如果不能写,那就在心底默念著。”路明非摇摇头,“內敛的人都这样。” “我去给她拿药,同学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有问题隨时喊我。”校医拿著温度计就走了,脚步匆匆,毕竟三十九度已经是棘手的高烧了,更何况是一个看上去体质就一般的柔弱女孩。 路明非帮陈雯雯盖上被子,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雯雯悠悠转醒,雾蒙蒙的眼睛看著路明非,迷离的神色在女孩脸上徘徊。 “你醒了?”路明非说,“还是別醒了,罚你重新睡。” “哦,好。”或许是被高烧弄得有些意识模糊,陈雯雯轻轻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路明非守在一旁,无聊的看著窗外越来越微弱的夕阳。 “对不起一一”声音很轻,又很柔,像是润过喉间的清水。 “换句话说说吧,听腻了。”路明非简单回应道。 “哦。”陈雯雯闭著眼睛,声音怯惧,弱弱的说道,“那就谢谢你,还有送我来校医院,也要再谢你一次。” “第一个谢谢是要感谢我什么?”这倒是让路明非来了兴致,他理解陈雯雯和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什么,但有点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和他说谢谢。 “我不知道。”陈雯雯说,她的声音很小又很闷,可能是因为她將下半张脸躲进了被子里的原因,“我只是觉得自己要为以前的事情道歉,然后还要感谢你,因为你总是在我身边帮我呀。” “这个谢谢我就接受了。” 第173章 盲(十七) 第173章 盲(十七) 路明非觉得自己和陈雯雯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丟开了滤镜、憧憬,以及那些微不足道又不足掛齿的点点好感,路明非並不觉得自己和陈雯雯是同一种人,以前的那种美妙幻想,什么生儿育女什么幸福生活,大概率都不会发生。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路明非面前,他和陈雯雯並不合適。 坐在一起其实也没多少话题,除非是他迁就陈雯雯,或者陈雯雯迁就他,要是真的有了以后, 那估计也不会有多幸福。 算了。 路明非摇摇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会在他畅想未来是找上他。 他平静地帮校医一起给陈雯雯餵下了冲剂,校医在餵完之后便不知去向,说是去写病歷,但路明非觉得这位老太太八成是想歪了,寻思著把两人独处的时间空出来。 明明已经强调过了好几次,可人家老太太还是只愿意相信自已想相信的东西,路明非对此感到无奈。 等到陈雯雯状態好些了,路明非便准备去隔壁房间喊校医一声,接著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了, 不用管太多。 作为同学,他已经做的够多了。 可是,就在这时,陈雯雯拉住了他。 不知道女孩是从哪里挤出来的力气,怯生生的从被里伸出手,扯著他的衣角。 他一回头,便能看见陈雯雯那双雾蒙蒙的眼眸,里面藏著模糊的水雾,路明非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陈雯雯,和他印象里的那个笑起来温柔又大方的女孩、独处时自在又安静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倒是一种新奇的模样,至少对於路明非来说是这样。 “还有什么事吗?”路明非没有强行拉开陈要雯牵扯著他衣角的手指,“我看你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我还有“ “能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吗?”陈雯雯低声说著,她似乎根本没怎么听路明非所说的话,“我有点一” “有点什么?” “有点难受。”女孩雾蒙蒙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他,似乎能滴出来雨水。 路明非:“..“ 怪事,今天的陈雯雯居然是这种样子。 路明非摇摇头:“发烧了,难受是正常现象,我哪怕坐在这里也缓解不了你的难受。” “可以缓解的,你在这里坐一坐就行·”陈雯雯执著著挽留,紧接著又倔强的想从病床上爬起来,缓缓撑著身子並说,“我去给你倒水,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停停停,行行行,我在这里待一会儿,你別乱动。”路明非连连摆手,又把被陈雯雯乱动时推开的被子重新盖了回去,“病人就別乱动了———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陈雯雯愣愣的重新躺了回去,抬眼望著苍白的天板,缓缓说著:“大概是今天早上起床吧, 那时候觉得有点头晕,我以为是自己没睡好,就没在意,到了下午就—-觉得有点冷,浑身上下都是,我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一直拖著不管只会越烧越严重。”路明非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给陈雯雯也倒了一杯,两杯热水被他小心翼翼的拿著,说话时没注意力看陈雯雯,“你肯定也生过病,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陈雯雯看著他缓慢移动著,又吞咽下了没说完的话语。 “可是?”路明非將水杯放在病床的床头,终於有时间继续专注对话,他望向陈雯雯的眼睛, 却只看见了怯惧的退缩。 这和他认识的陈雯雯大不相同,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生病时候无比脆弱的陈雯雯的原因, 总之,有点陌生。 “你不想说是吗?那就不用说了。”路明非晃了晃脑袋,“我不强迫你,准確的说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去做违背她自己意愿的事情,怎么样,是不是很正直?” “是是是。”陈雯雯被他突如其来的自夸给逗笑了,因为热汗而残留凝合在额前的髮丝,也因为这突然的笑意,开始渐渐松洛。 女孩捂了捂嘴唇,笑意一点点消退之后,她又別过脸来,认真的看著路明非,並说道:“不是什么不想说的原因,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那我就不一—” 路明非摇著头,准备说自己不准备继续问了,反正该怎么做想怎么做是陈雯雯的自由。 可陈雯雯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了当道:“下午有社团活动,我不想错过。” 这倒是让路明非有点疑惑了,社团活动每周两次,以前陈雯雯也不是没有过因为个人原因没来参加的情况,可这一次,陈雯雯明確的知道自己发烧了,但依旧不想请假,而是想继续主持活动。 “这次的活动很重要吗?”路明非发问道,“我不觉得有多不一样啊,会议记录里写来写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 “每一次活动都很重要哦~”陈雯雯话语的尾音,像是从鼻腔里轻轻哼出来的一般,带著上挑,也带著微笑,“每一次的活动都同样重要,只是—我“ “不想继续说的话那就到这里为止吧。”路明非看出了她得迟疑和顾虑,那些情绪完全的写在了陈雯雯的脸上。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很多人都能直接猜出来他的心思,在他向著楚子航学习面瘫之前,可能他的心思也都写在了自己脸上。 “好吧。”陈雯雯没有坚持著要说下去,或许很多话根本就不適合说出来,只会为气氛里增添一些其他东西。 她迟愣的注视著路明非已然从她身上移走的目光,在这片小小的方寸地,两人独处之中,似乎连那种虚无縹緲的东西都有了实际的存在,她仿佛能捕捉到它们,它们变成了一缕清风,从他双眼中流露出,又在她身上停留,紧接著在她的面容上溜走。 谁能抓得住它们呢? 或许她可以抓住,或许又无法抓住。 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陈雯雯清了清嗓,少女略带娇气的轻轻咳嗽声在空间里迴荡著,引得路明非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路明非问道。 “谢谢你关心我,但一一不是。”陈雯雯缓缓摇了摇头,她和路明非对视著,这一次,她的眼晴里似乎多了些东西。 路明非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直都是个很敏锐的人,他思索了片刻,迟疑道:“那你是一一想和我说些什么,对吗?” “嗯。”陈雯雯肯定了他的猜测,柔和又带著些许杂意的目光在路明非脸上徘徊著,又钻进了他的眸子里,“我不想请假是因为嗯一一我不太適应现在的该怎么说呢?我们认识了有一年多了,路明非,习惯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改掉习惯更难。” “你想说什么呢?”路明非追问。 陈雯雯往被子缩了缩,蜷缩在一起这样发力更轻鬆,好让她能一口气坐起来。 她拒绝了路明非伸出来扶她的双手,倔强的坐起身。 或许这些动作对她来说有点困难,做完这一些,她重重的呼出了一口长气。 她看向路明非的眼睛,感慨著其中的平静,似乎没什么值得男孩在意,以前,她或许是值得男孩在意的人,现在—大概不是了,以后也可能不再是了。 但有些话是她想说的,也一定要说的。 她很不习惯这些,却又无可奈何。 陈雯雯沉默了片刻,移开了眸子,眼里的水雾浓厚的似乎要液化成一粒又一粒小水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有著什么阴雨在里面酝酿, “路明非,从我邀请你加入文学社以来——很奇怪,我貌似已经適应了,现在突然又变了,我有点难受。” “適应了什么?”路明非挠了挠脸,他费解的看著陈雯雯,“你说的话牛头对不上马嘴,我听不太懂。” “就是那种被关注著的感觉,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你会偷偷的看著我,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说。”陈雯雯道,“只是你后来就变了,变得更好了,这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真心的为你感到高兴,但我只是不太习惯。” 陈雯雯顿了顿,又扭过脸来,看著路明非说道:“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了,就是那种我不用多想,只要我抬起头,我一定能看见你,你可能会把脸別过去,也可能愣愣的看我几眼然后再不好意思的移走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路明非愣了一会儿,突然挠著头吐槽道:“矣,我以前居然这么猥琐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摄像头“哈哈哈。”陈雯雯突然就笑了,笑的很好看,她也没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或许当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她也不在意这些小事情了。 有些事就是不能明说的,没有明说,一切都好说,一旦明说,就很难再用以前的態度对待了, 就像是现在。 陈雯雯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再加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会让她和路明非之间的关係再次发生变化,或许要朝著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过,有了变化,总比如死水般的平静要好。 “我——”陈雯雯抿了抿嘴唇,唇角乾的快破了皮,可她似乎毫无察觉,“我以前习惯性的忽视了你的存在,甚至把你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我做错了,真的。” “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了。”路明非摇了摇头,“当时的我就是愿意给你当工具人所以才当的,人贱就怪不了別人。” “可是我不能因为你愿意所以就可以使唤你呀,这是错的。”陈雯雯说著,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似乎是咽下了什么东西,喉咙有点发紧,就连声线里都带著紧张和些许·-哽咽,“后来你就变了一点,开始学著提升自己而不是过於关注別人,你也成功了,你看你现在,已经很优秀了。” “你越来越优秀也耀眼—也离我越来越远了。”陈雯雯弯著腰,她本来是那种身材高挑的女孩儿,可现在的状况居然会让路明非觉得她有点僂,像是颤巍巍的老人。 “我知道那是好事,这恰恰说明了你会越变越好,但我就是不太適应身边突然少了个人的感觉。”陈雯雯抽动鼻子,小声说,“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社团教室里翻著书,看著那些故事,兴致来了,或者是看到了一些悲剧桥段,我都会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看我的身边——“” 听到这里,路明非有点沉默, 片刻之后,他接上了陈雯雯的后半句话:“但是却看不到我,因为我在忙別的事情。” 陈雯雯笑了一声,路明非觉得这个笑容里有著不少的苦涩味道。 “路明非,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聊过了,就在社团教室里,就你和我两个人,我不是在假悍悍的说这些话,我真的觉得有点可惜,也有点迷茫了。” 路明非低下头,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热水,缓缓说道:“我以前不过是个——-工具人,不是吗?你没必要这么关注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我不能。”陈雯雯说,“你帮了我很多,在我需要的时候,我知道总会有个人来帮我, 哪怕我不用说。” “这才是你真正习惯了的事情。”路明非不置可否。 “对——你说得对。”陈雯雯点头,“这才是我適应了的事情,在我需要的时候,你总会出现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路明非不愿意再和陈雯雯聊这个话题了。 这个话题看上去很简单,但其实里面的复杂程度哪怕是细菌学家来了都得摇头,再这么进行下去,路明非怕接下来会进入到一些奇妙的荷尔蒙展开。 “没有那段关係会永远保持著原本的模样,你觉得呢?”路明非简单说著,看上去说了句废话,但陈雯雯已经听懂了他言语里的意思。 女孩苦涩的笑道:“你说的对。” 第174章 盲(十八) 第174章 盲(十八) 廉价的出租房里,罗纳德·唐撕下了一页日历。 在中国生活和在美国生活是有著很大区別的,儘管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祖宗来自於这里,自己也应当属於这里,但长久以来的美籍华人生活,让他不太適应这里的风土人情,但又羡慕著、渴望著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他將那些东西称之为冥冥之中有血脉的力量在呼唤他。 或许是看多了小说和电视,老唐对於这种落叶归根的思想深感正確和肯定,来了这里就算是归了根,虽然他不是什么落叶,但挡不住那种感觉的翻涌。 就像是一一有一个声音,像是一名三四十岁的妇女,看不清身材和面容,一直在挽留他,用温柔的热汤和亲切的饭菜。 老唐在这里住了几天,当场就觉得自己来对了,虽然很不適应,但总归是让他觉得这里更像是自己的家,而不是房子、住所。 暂时也算安定下来了,趁著还有点空余时间,老唐把自己的计划表稍稍修改了一些。 原本的计划,就是在他暂时安定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和僱主对接,但由於这座城市有点小特殊,老唐决定把和僱主对接的日子推后一天。 为什么特殊呢?因为他那位神奇的、能单手在星际爭霸里把他虐的死去活来睡不著觉的网友, 正好就在这座城市里。 只是可惜了,他前段时间才刚刚用了一句“反正我肯定无法在你现实生活里出现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聊聊”来让路明非放鬆心神,和他倾诉苦恼。 想到这里,罗纳德·唐深感自己的运气时神时鬼,运气好的时候迎著马克沁的枪线走过去都能毫髮无损,运气不好的时候说不会来什么就肯定会来什么。 当然,老唐更倾向於將即將到来的面基事件称之为“替身使者之间有著引力会互相吸引”。 一阵呼啦啦的电扇声响起,老唐看著自己那台已经旧的徒手能擦下来一层灰的笔记本启动完毕,屏幕亮起后,他第一时间就打开了qq点开了那个头像- 一一一个男孩戴著黑色口罩,身形瘦削, 撑伞走在雨中。 根据老唐的判断,这头像可能就是路明非本人,而且肯定是在中二病发作期间拍下来的。 路明非刚换这个头像时被老唐喊了好久的淋雨哥。 老唐开心的笑了几声,原本塌下的眉毛顿时开始眉飞色舞,独特极了。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並且发过去一个窗口抖动。 唐哥:【哦!】 对方很快就有了回音。 路神、真男人:【?】 唐哥:【你在干嘛呢?】 路神丶真男人:【我能干嘛呢?今天星期五,我在学校上课。】 唐哥:【扯续子吧?国內高中上课能玩电脑呢?】 路神丶真男人:【那倒也不是。我现在人在医务室里,拿著手机和你聊呢。】 唐哥:【医务室?病了?】 路神丶真男人:【同学病了,她喊我单独留下来和她聊聊事情,结果还没说两句她直接晕倒了。我送她过来,顺便陪护。】 唐哥:【———她?】 路明非这句由几个简短文字组成的一句话,不出意外的给老唐干沉默了。 好青春的几个字眼。 老唐迟疑了一会儿,手指缓慢的打出了疑问。 唐哥:【你的那个女同桌?】 路神丶真男人:【怎么可能,她身体素质可强了,前两个月跑三千米的时候她还能拉我两圈呢!这个女孩是社团的社长。】 老唐没时间关注那么多路明非所说的具体情况,本著为小兄弟考虑以及男人的本能反应,他发出了一个很简短又很关键的疑问。 【长得好看不?】 【为什么你总是关注这个?】 【男人看女人不就看这个?难道你要我问她家里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和我又没关係!我只是本著帮你考虑的心思问问长得好不好看。】 【喷。还行吧,挺清丽的,气质也很好,小腿线条很好看。】 路明非的手指在手机的九个数字键上飞舞,一阵清脆的滴滴答答声,把一旁正喝著热水的陈雯雯都听愣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视线斜过去了一点,但又想到她就这么把头伸过去很明显没什么礼貌,於是她又强硬的把脑袋转了回来,等到路明非手上的动作结束,她小声问道:“你在发简讯吗?” 路明非的鼻腔里哼出一声肯定的“嗯”,並说:“一个经常一起玩游戏的朋友,他现在问我我在干嘛,我说你是不是傻,今天星期五我肯定在学校上课。” 陈雯雯愣了愣,或许是喝过了热水,以及躺著休息了一会儿,她聪明的智商又重新占领高地了。 她很轻易的就推断出路明非所说的朋友,至少不会是同龄人,当然也不排除是读完初中就輟学的,毕竟她知道路明非以前经常去黑网吧,认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也很正常。 但是她推断出来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啊?!她干嘛要推断这些信息?又不是她朋友。 网际网路真是个怪东西,明明是两个人的空间,现在却多出了第三个人的存在,陈雯雯有点鬱闷的想著,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鬱闷,但心情的低落和追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低落,这並没有关係。 少女的心思就是多变的天气,一会儿晴天,一会儿多云转阴,大雨下的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雨夹雪,很复杂的啦她看了看路明非的脸,男孩的视线全然落在手机上,瞳孔里倒映著手机屏幕的弱光。 陈雯雯突然说道:“我要去一趟洗手间,水喝多了。” 说著,她便挣扎著掀开被子要起身,但身上又没力气,只能半躺半起的靠著床头,眼巴巴的望著路明非,一句话也没多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让路明非过来帮忙搭把手。 路明非不得不把自己没打完的话保存,待处理,並起身去扶陈雯雯。 “要小心一点,別摔了。”路明非说。 “有你扶著,那就还好。”陈雯雯答道,这时候她才重新有了微微的笑意。 路明非只是用著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著她,並说:“我的这句话不是和现在的你说的。” 陈雯雯:“?” 她本来觉得路明非这个人挺好的,现在反而不那么肯定了。 至少,一个挺好的人,大概不会说出来这样一句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见陈雯雯没理解,路明非也不解释,只是默默扶著她来到了洗手间门口。 他不解释,是因为他这世道,陈雯雯即使现在没理解,等她上完了洗手间也就理解了。 女孩走进洗手间的最后一秒钟,亲眼看见了路明非对著她比了比拳头,好像是在给她打气。 陈雯雯:“???”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望著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今天真的挺不容易的,和路明非说了那么多话,儘管委婉的像是什么都没说,但—·陈雯雯知道路明非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也確信自己和路明非之间的关係大概是回不到从前的模样。 但至少还是说出来了,总比憋在自己心底难受要好很多。 她看著镜子里的自己,眼珠子转了转,又想起了路明非的反应,以及他那些各种各样的话,感概了一声:“真是个奇怪的傢伙,脑迴路太清奇了。” 隨著洗手间小门的关紧,路明非低头又扫了一眼手机,老唐已经滴滴答答的发了好几条消息, 无非都是什么“这我得说句公道话”“人家都这样了你要把握机会”“明非放心飞唐哥永相隨”之类的话,说不定还配上了一个表情,可惜他现在用的是手机,文字版qq看不到表情包。 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路明非神色毫无波澜,快速按著数字键, 【普通的同学关係,没你想的那么丰富。】 老唐那边的回覆更快,只见几个窗口抖动带来的震动反馈之后,一条消息出现在路明非眼前。 【都观察人家小腿线条了还说普通同学?能两人独处时直接放鬆身心晕倒在你面前的能是普通同学?路神你对普通这两个字的要求有点高哇!】 路明非有点茫然的抬起头,扫了一眼洗手间,转身轻轻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才选择如实回復。 【以前喜欢她,现在——说实话,没感觉。】 【!!!】 【別想太多,我说的就是实话。】 路明非回復道,他想著,反正老唐在国外要么水深火热要么滋滋润润,这辈子大概和他也见不到面,有些话实话实说也没什么。 就是这么简短的几句话发了出去,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某种—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消散了,就连他以前也没注意到这些蒙绕在胸口的不舒服感觉。 离著陈雯雯这么近的距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曾经写过的日记翻开看了一遍,再重新合上,放在书架的最上层,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个日记本了。 滴一一个陌生的电话號码打了进来,路明非眉头一皱,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 “哟~明明!” 电话那头的声音爽朗又响亮,是个路明非很耳熟的声音。 他有点难以置信的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震惊道:“老唐?” “对!就是我!”老唐嘿嘿笑了几声。 “你怎么搞到我手机號码的?” “別小看我啊混蛋!你当我的职业技能都是吃素的?!” “你所说的职业技能就是偷偷摸摸的盗取他人信息吗?” “那当然不止,还有踩点、盗墓、如何用一百美元活一个月以及如何在迷路之后重新辨別方向,更重要的技能就是如何在自己生命受威胁的情况下,保证自己完好无损的脱身离去!”老唐自豪道。 路明非冷声吐槽:“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蹟了,美利坚还真是包容。” “矣,美国就这样,所以我才需要偶尔出去换换心情。”老唐说著,突然停顿了,把声音压低了再询问道,“你猜我这次去哪里放鬆心情了?” “喷,我没旅游过,猜不准。”路明非摇摇头,缓缓著步子,视线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太阳他想,老唐那边,可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而自己这边正好落下去。两个朋友位於地球的两端,却因为一台小小的手机就能互相联繫,真是奇妙。 “不出意外的话就离你不到十公里。”老唐说。 路明非: :“.—? 他刚刚那些奇妙的畅想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大脑一时间空了一下,他想起了老唐自称“赏金猎人”时那戏謔的语气,也想起来那些夸张的冒险故事。 啪嗒— 洗手间的门把手声將路明非拉回了现实,他回头望去,只见陈雯雯的额角上满是虚汗,用力的撑著自己的身体。 路明非低声道:“就这样吧,等会儿再和你聊。”说著他便掛断了电话,迎了上去。 伸出手时,他看见陈雯雯脸上凝结的水珠,女孩儿应该是洗了一把脸,点点的温热气息將那些水珠弄得轻轻摇晃。 说实话,有点抓人眼球了。 “要我帮忙吗?”路明非问道。 “我还好。”陈雯雯看了看路明非的眼睛,有些幽怨,她现在理解了路明非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了。 一个连撑著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人,在洗手间里上完了厕所,要怎么起身站稳呢? 路明非总不能衝进去把坐在马桶上的陈要雯扶起来吧,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儘管是小事情,但陈雯雯就是有点幽怨了。 不过也就幽怨一会儿,缓过神后,她认真的看著路明非的眼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路明非。” “嗯?” 陈雯雯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在闻病房里的味道,也可能是在闻著路明非身上的味道。 她小声、认真的说:“谢谢你今天还有以前的那些帮助和照顾。” “举手之劳。” “对於我来说,不是。” 第175章 盲(十九) 第175章 盲(十九) 路神丶真男人:【我明天放假,今晚可以一起打游戏。】 唐哥:【先面个基吧。】 路神、真男人:【说基不说(),文明你我他。 唐哥:【我在你学校正门口等你,是叫仕兰中学对吧?】 路神丶真男人:【这个城市里没有第二家叫仕兰的学校了。】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路明非將手机收回口袋,陈雯雯的状况已经好转了不少,不需要他再时时刻刻的陪护,哪怕陈雯雯用著那样的柔和和挽留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的告別声依旧毫不犹豫。 趁著夜幕还未降临,路明非赶到了校门口,只凭一眼他就在人群里精准的找到了老唐。 无他,那標誌性的塌眉毛,实在是太有特色了,想不看见都难。 可现在路明非不是很想上前相认。 他一脸难色的看向人群中那个最显眼的傢伙,老唐之所以显眼却並非是因为他的塌眉毛,说实话,除非实在是过於漂亮或者过於丑陋之外,人们並不在乎身边某个过路人的长相,塌眉毛看著很稀奇也很喜庆,看完了在心底笑了笑,也就没了下文。 老唐显眼单纯是因为他的行为。他举著高高的牌子,上面刻著“【爱心】明明【爱心】”,说实话,这很难让路明非走到他身边去,因为这个举动就会告诉所有关注这个怪人的人们一个事情,“明明”就是路明非。 终归是对友情的珍重打败了对脸皮的执著,路明非一头黑线的走上前,將老唐高高举起的牌子放下,並说:“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老唐嘿嘿一笑,眉毛顿时开始上下跳动,深刻的詮释了何为【眉飞色舞】,他说:“这不是怕你看不见我嘛~” “不用怀疑我的观察力。”路明非摇摇头,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多,夜还长, 先去吃饭。” “你请客?”老唐追问。 “我请客。”路明非答道。 “你有钱吗就请客?算了算了,还是我来请。”老唐摆摆手,举手投足都带著社会人一般的成熟和稳重。 “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我面基聊聊天,还是来做你的那份工作?” 老唐捏了捏下巴:“两方面原因都有吧,主要是为了工作。” 路明非点点头,目光看向老唐,眸子紧紧的盯著老唐的眼睛。 就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他的双眼中射出,刺破了掩盖在大地上的黑灰色,泥土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 罗纳德·唐在心底惊呼著路明非眼神的锐利,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该有的眼神他不是没和路明非打过视频电话,清楚的知道对方的长相以及对方的眼神,儘管他已经告诉过自己,路明非的眼神很独特,可直到面对面时,他才明白,这种独特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以抵抗。 视线,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的、有力的割开了一切虚假。 只凭藉著寥寥一两句话,路明非直接了当的戳破了老唐的成熟和稳重。 “你曾经和我说过,你一般不开张,一开张就吃半年,前段时间也一直在打游戏,完全没有工作的意思,而且-你当时还说,我们俩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在现实里相遇。”路明非顿了顿,“你是来挣钱的,找我面基只是顺便,所以一一你身上没什么钱。” 老唐碘的笑了几声,难得露出些许羞意:“被你看穿了。” “所以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什么成熟的男人。”路明非摇摇头,“虽然我也没什么钱,但我在这座城市里至少有个能称之为家的住所,里面的东西还算齐全。” “你这意思是一一”老唐掂量著路明非话语里的意思,很快就想明白了,“去你家里吃?我先说好,我厨艺差的很。” “没事,我会做饭。”路明非摆摆手,不过他迅速又露出了好奇,“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什么叫【厨艺差的很】?举个例子?” “能把方便麵煮糊。” “很简洁明了的回答,看来真的很差了。”路明非顿了顿,“边走边说吧,这里人太多,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老唐好奇问道“不方便司机进场。”路明非说著,对著前方招了招手。 一辆狞的钢铁猛兽,隨著路明非手臂的挥舞,悍然向前。 黑色的车身呈现出强悍的力量感,轮胎下还留存著些许烧焦的气味,一个漂亮的甩弯转向,车子停在了路明非和老唐面前,轮胎距离路明非的脚趾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稍有不慎,路明非的脚就会被卷进车底。 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有两个。第一,路明非绝对信任司机的车技,第二,司机的车技绝对没辜负路明非的信任。 这一幕看的老唐瞪大了眼晴,尤其是当他看见车子的驾驶座上跳下来的人时,他被惊得张口瞪眼。 娇小的身材和巨大的肌肉车毫不適配,可又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协和,女孩儿冰蓝色的瞳孔在老唐身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又重新看向路明非,並说:“我来接你。” “你就不会挑一辆低调一点的车吗?”路明非无奈道,他指了指身边的老唐,“介绍一下,罗纳德·唐,和我一起打星际爭霸的朋友,这几天估计要在家里住几天。” 老唐迟疑的走上前去想和女孩握握手,可当他把手伸出去时,对方却看也不看他,只是直勾勾的盯著路明非,一句话没说。 沉默之中,莫名的有些尷尬升起,老唐收回手,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路明非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並说:“叫她零就可以,她人就这样,冷冰冰的不好相处。 老唐心道这也就是你觉得她不好相处了,人家女孩子对你的態度可好的不得了。 不过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倒也不会那么麻烦你,我已经租好房了。”老唐说。 路明非奇怪的警了老唐一眼,那眼神的意味很深,看的老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很不舒服的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小突起,並说:“干嘛!?突然用这种眼神看我?” 路明非没回答,帮老唐拉开车门后,径直上了副驾驶,他和零说:“今晚我做饭,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看看我会不会。” 零摇了摇头:“我对食物没要求,能吃就行。” “你多少得信任一下我的厨艺,我可是当了好几年的煮饭童子。” “我知道,但我没要求,能吃就行。” “你这个要求总感觉是在侮辱我的厨艺。” “你別这么想就不会觉得在侮辱你的厨艺了。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控制自己不往某个方面去想呢?” “那是你的自由。” 老唐一头雾水的跟著上了车,直到车子发动后,他才高声惊呼:“不对不对!很不对!” 路明非回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老唐的神色顿时焦急起来,就差没揪著路明非的衣领质问了:“你小子!不是说好的是穷屌丝吗,去黑网吧的钱都得从自己的伙食费里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和这位——零小姐一一” 零没说话,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虽然,罗纳德·唐对於她来说,可能不算是什么陌生“人”。 她透过后视镜深深的看了老唐一眼,目光锐利的似乎要將老唐的皮肤刺穿,可她也只是这么隱秘的看了一眼,接著就继续开著自己的车。 路明非直接了当的回答道:“这是別人雇来给我的保鏢。” 零接上了话:“暂时还要兼职管家。” “管家?我怎么不知道?”路明非皱眉看向她,“我还需要管家呢?” “『路明非还是个小屁孩,纯情小处男,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经常会犯错,你多管管他”这句话是苏恩曦和我说的。”零面无表情的说著,就像是一个转述別人话语的录音机。 “她真喜欢多管閒事。”路明非翻了个白眼,脑海里想著苏恩曦的面容,不过那美丽的面孔此刻正做著贱兮兮的鬼脸,“她才多大?二十四五岁?像个老妈子似的。” “她管后勤,和我、酒德麻衣都不一样。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操很多心,你得多体谅她。”零说。 路明非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是发发牢骚” 罗纳德·唐此刻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 他看著坐在前排的两人熟络的聊著千奇百怪的各种事情,以及其中出现的各种人名,总有一种他现在应该在车底而不该在车里的感觉。 而且啊!而且啊!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一一前面两人聊天中出现的人名,貌似都是女人的名字。 不是说好的大伙都是穷屌丝,我是未来的你,你是以前的我吗?怎么突然就变了!兄弟你身边怎么都是漂亮的女人啊?! 老唐的心底升起了一些难言的怨念,一双死鱼眼瞪得炯炯有神。 平心而论,比起坐在后座听著路明非和零聊天,他现在更想下车拉著路明非就走,然后找个网吧一坐,来上几小时紧张文刺激的星际爭霸。 路明非敏锐的察觉到了老唐低落的情绪,问道:“怎么了老唐?不舒服啊?” “舒服,我舒服死了。”老唐脸色臭臭的。 “有什么不舒服就直说,让我舒服一会儿。” “明非兄弟啊,说好的大伙儿都是单身穷屌丝呢?!”老唐眉头紧皱,对於路明非现在的桃很不认同,“怎么你突然就叛变革命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放在几十年前可是要枪毙的?!” “我就是单身穷屌丝啊。”路明非愣了一下,立刻答道。 老唐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摇头咂舌道:“穷屌丝?你对这三个字的定位貌似有点不太准確了,穷屌丝就跟我一起去黑网吧里打游戏啊混蛋!” 说著,他伸手对著路明非指指点点,眼睛时不时看向开车的零,痛心疾首道:“你让我很失望啊!怎么能就这么简单的落入了女人的陷阱呢?!” 路明非很真实的吐了一槽:“你刚刚还在电话里头让我把握机会趁虚而入—“ “那只是开玩笑!” “隨便吧。”路明非摇摇头,“不清楚你说的女人的陷阱是什么意思,我和她、她、她们之间都没什么,没有深刻的过去,没有未来会有的故事,只是某种缘分让我们聚在了一起,我和她们共事罢了。” 老唐都快气笑了。 他咧著嘴:“刚刚那个生了病的女同学呢?” 路明非沉思了一会儿:“这倒是个例外,不过那也是曾经的故事了。现在的我和陈雯雯真没什么,我不觉得自己喜欢她,也不觉得会和她有什么將来。” “女同桌呢?那个被你称为怪胎的女同桌呢?你前两天还说她突然和你说她在意你。” “意外罢了——她的在意和你理解的在意並不一样。”路明非依旧摇头,“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空气,我可能不一样一点,是一团有顏色的空气,但也只是空气。” “还有!那个—前段时间,你说的那个钢琴老师。” “那就更扯了。”路明非笑一声,“柳淼淼的注意力全在钢琴上。” “苏恩曦、酒德麻衣?还有这位一一”老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突然感觉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有点情商过低了。 怎么样都不该当著人家的面说。 或许是零一直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布娃娃,老唐下意识就忽略了她的存在,而隨著老唐问的越来越多,车速越来越不稳定时,他才察觉到主驾驶座上原来还有个人。 “她们?”路明非沉吟片刻,还是摇头,“她们的存在我不好和你说,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和她们没什么就行,尤其是这位一一” 路明非抬手示意他说的是自己身边的女孩,头髮金的有些发白。 “我和她昨天才认识。” 苏恩曦是个表面精明聪明的女人,其实心底是个颓废且沉迷薯片的宅女,酒德麻衣时神时鬼, 现在可能是“我草神之麻衣”,马上可能就是“飞舞哈基麻衣”,零———·路明非不熟,还得接触一段时间再下判断。 路明非想著,见零的视线看似隨意的扫了过来,他立刻將女孩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正事上。 “你开你的车,车速这么快就別开小差,我怕死。”路明非说。 零不置可否道:“你和好多女孩子都有联繫。” “我还和很多男孩子有联繫呢。”路明非撇撇嘴。 “请举例。” “比如说一一”路明非迟疑了半秒钟,眼珠子瞟了两圈,大声道,“比如说楚子航!” “还有吗?” “还有一—还有一—” 见路明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零说:“还有楚子航是吗?” 路明非咂咂舌头,小声解释道:“我人缘不好嘛,你看,一直都没几个朋友。” 老唐在后面听得人都麻了。 他很不爽的念道:“你身边的男性朋友就那什么楚子航一位?你不是还有我这么个男性朋友吗?!” 路明非指了指零,並说:“她说的是男孩子,你不是男人吗?” 老唐老脸一红:“一样!” 某种方面上,老唐並没有说谎。 第176章 盲(二十) 第176章 盲(二十) 路明非把老唐按在了书房的电脑上,嘱附他想玩什么玩什么,接著便径直去了厨房,熟练的切著菜。 得感谢零,儘管这个女孩沉默寡言且脑迴路清奇,但她真的是很好的在履行著管家的义务,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把苏恩曦隨口的一句玩笑话当成了真。 就像是今天早上,路明非对零所下的初步判断,大多数时候她只会听自己想听的话,只会执行自己想执行的命令。 “你就这么站在这里,切著菜,煮著汤,然后就当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全是奇妙幻想?” 男孩的身影骤然从路明非的阴影里浮现,伸手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红柿,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路明非並不喜欢他,准確的说,有点討厌。 但路明非又觉得自己已经和他认识很久了,那种熟悉感不是骗他的,是实实在在的在他心底反覆涌现的。 儘管,他们並没有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我就是喜欢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路明非为那句云里雾里的问句提供了一个云里雾里的答案。 “可你就没想过,万一你想的东西其实都真的呢?”路鸣泽坐在切菜的砧板旁,把西红柿当成了玩具球,高高拋起又接住,来回反覆,“哥哥,这个世界可比你想像的要危险多了,更何况,还有些不属於这里的东西——“ “你不说这些谜语是能憋死还是怎么的?”路明非很无奈的白了路鸣泽一眼,继续做著自己的事情,“还有,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虫,我在想什么东西你怎么知道?怎么就会成真了?” “不不不。”路鸣泽摇了摇手指,“可能你想像的具体情况不算对,但你对於危险程度的感知是对的。” 这句话很好的让路明非暂停了手里的切菜举动,他侧过视线看向这个自称魔鬼的男孩儿,一言不发。 “你猜的没错。”路鸣泽冷笑道,他的笑容总是这样,邪异又冷酷,“你的好朋友罗纳德·唐的確是干著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且里面还掺杂著各种莫名其妙的怪东西,其中的危险难以言说,他没有第一时间联繫你,也是单纯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一一多善良的人啊。” “我以为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东西了。”路明非的菜刀用力的剎在了砧板上,离路鸣泽的大腿只差了几厘米的误差,可对方却毫无躲避的意思,“还能有被你称之为怪东西的玩意儿吗?” “准確的说,我一一”路鸣泽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依旧笑著,只是笑的越来越诡异,他看著路明非那张表情毫无变化的面容,低声说道:“想让我说出点隱秘吗?所以才恭维般的说了句废话,接著就趁机提问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很有趣的尝试,但到此为止吧。”路鸣泽喷喷称奇,讚赏几番,又很是诚恳的摇头说道,“该让你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可不该让你知道的事情—相信我,你知道了不会对你有半点好处,可能会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我可以肯定,你在得知之后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好奇心。” “还有,我这次过来不是来和你聊罗纳德·唐的故事的,他的前半生以及—呵,和我没多少关係。”路鸣泽顿了顿,他的方口皮鞋擦得黑亮黑亮,可他的话语比那双亮闪闪的皮鞋更抓注意力,“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一一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可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什么?”路明非警了他一眼,“我又做什么了?我想要做什么?” “哥哥,人类是一个很独特也很奇怪的物种。”路鸣泽没有正面回答,“一个人,行著正道做著正事希望得到一个正义的结果,但迎接他的往往是一些不太好的结果。” “你到底在扯什么?” “我想说,当你刻意想去做成某件事情时,结果往往不会如你的意愿。” 路鸣泽打了个响指,厨房里的光亮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路明非皱著眉,目光扫了几圈,又凭藉著记忆缓步走到了厨房门口,拉开门,可厨房之外的世界,却依旧一片漆黑、乃至於迷茫混沌。 “你是个有点拧巴的人,哥哥。”路鸣泽的声音浮现在他耳后,“相比起一些,你睡手可得、 且绝对会成为你的工具的那些东西,你更希望看到的,是她们心甘情愿的和你平等正常的相处。事实对於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你认同了那个事实,才重要。” 路明非不语,只是一味摸索看向前,在黑暗里。 为什么不语?他没听懂。 恕他直言,路鸣泽讲出来的话有时候简单的不用动脑子都能听懂,但大多数时候,路鸣泽就像是现在这样,说出来的话云里雾里的,要路明非去费尽心力理解这些东西,不如让他出门跑个几千米。 他对於路鸣泽的认知从来都没变过一一路鸣泽是个神棍,只不过路鸣泽比起普通的神棍更会说怪话,做怪事,而且有点奇怪的力量。 但那也是个神棍。 和神棍聊天没必要去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你並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是他脑子清醒时讲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是脑子发热神神叨叨的讲出来的,能听,听不懂就別听,听懂了也別管, 就是这么简单。 “开灯,我两眼一抹黑,找不到抹布。”路明非喷了一声,很不爽的说道。 可路鸣泽並没有理会他的不爽,自顾自的说著:“你看看你周围吧,能看见什么东西吗?” “废话!你把灯关了,大晚上的一点光亮没有,我看个集贸。” “就像是在梦里的那种情况,不是吗?”路鸣泽笑了几声,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路明非菊一紧。 路明非迟疑的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视线却无法刺破漆黑的幕布。 他低声道:“什么梦里?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当你沉浸在梦境的混沌之中时,一点点微弱的、鲜艷的顏色,真的改变不了什么。”路鸣泽嘆了声气,“但我不能说你的想法是无意义的,毕竟我也从没尝试过,只是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要想好。” “可以了,快点把灯打开吧,趁著我的耐心还没被你消磨完之前。”路明非很泄气的撇了撇嘴,“为什么你总是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就这么喜欢和我讲一些傻逼道理吗?” 隨著路明非话语的落下,他身边重新有了光亮,儘管微弱的很,但路明非能看出来,它们正在一点点的昂扬,越来越明亮。 路鸣泽的身影早已消散,可他的声音却停在了路明非的耳边:“原来如此原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会做一些什么—-我希望你真的能走出来一条真正的、属於自己的抗爭之路,而不是像个没长眼睛的瞎子四处乱窜。” 光亮渐渐朦朧,朝著梦幻的方向发展,那並不像是厨房里原本就有的色彩,如果要路明非来形容,那更像是—.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顏色的聚合物体。 似乎有著金的发白的金色,也有鲜艷又暗淡的红色,以及有著一双看不清模样的眼睛藏在顏色里,当他注视著那边渐渐明亮的顏色混合体时,那双眼睛也在注视著他。 鐺一一路明非茫然的睁开了双眼,被这一声响亮的铁块砸地的声音惊醒。 他愣愣的看著掉落在自己脚指头旁边的菜刀,距离自己的脚趾只有著零点几厘米的距离,或许一个不小心,他的脚指头就要被切掉了。 这声响不仅让路明非惊醒,也让在厨房之外的人警觉。 零几乎是在声音响起后的一两秒钟就赶到了厨房门口,她拉开门,看了一眼繫著围裙一脸茫然的路明非,又看了看落在他脚边的锋利菜刀。 女孩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走神了。”路明非没看她,自顾自说道。 “切菜也能走神吗?不怕切到手?” “走神不分时机,只要想的事情比手头做的事情在脑子里占了更大的地方,那就会走神。” 路明非一边回答著,一边快速整理了目前的状况。 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是他的幻觉,厨房里的灯光没有闪烁,也没有忽明忽暗,西红柿安安静静的躺在砧板上,而他更是从来都没有移动过脚步,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切菜机器。 在他整理著脑子里的思绪期间,零已经不由分说的挤进了厨房。 用“挤”这个词是最贴合女孩的举动的,她只是將厨房的门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堪堪够她探进来一个脑袋,可她就是能凭藉这小小的缝隙,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挤了进来。 看著她的动作,路明非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很冒犯的念头。如果零的真实年龄在十六岁以上,那现在她所做的这一切可能有点悲哀了。 稍微有点弧度的女孩大概干这种事情都挺困难的,而零干这种事情轻轻又松松。 “总觉得你在想一些很不礼貌的事情。”零看了看路明非突然有了些许变化的眼神,平静的说道。 “不用在意这些东西。”路明非摇摇头,顿了顿又说,“你进来干什么?你会做饭?” “会的,进来帮你打下手。”零说。 她带著独特口音的中文,说这些话时毫无卡顿,十分流利,可路明非听起来就是觉得有点想笑,那並非是嘲笑,大概贴近於被口音逗乐了的感觉,就像是日本人说英语。 路明非短暂的开心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算了,你出去慢慢等吧,我不需要你帮我打下手。” “好。”零点了头,肯定了路明非的说法,可她的双腿却像是两根锋利十足的钉子,一动不动的把她整个人都钉在了厨房里,半步不动。 路明非疑惑的看向她,她却说:“以防万一,我得留在这里。” “什么?” “你要是又走神了,我能帮你把掉下来的菜刀接住。” 零的话很简单,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其实也不难,可就是能让路明非的胸膛剧烈的震动了几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这个女孩似乎有著什么魔力,明明她只是简单的冷著脸站在一旁,可她的存在仿佛就能为这片空间注入某种独特的安心感。 路明非觉得是因为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情的原因,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刚刚有个神棍来过,和他聊过,他的脑子被那个神棍搞乱了。 女孩就像是一个雕像,沉默,坚定,就这么聂立在他不远处,背靠著冰箱,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紧紧的看著他,却又一言不发。 他不再去管女孩的留存与否了,安心做著自己的事情。 洗菜、切菜、给锅里上汽蒸肉、检查电饭锅里的米饭熟没熟,又是计算著高压锅的时间,厨房里的一切事情都有了一个具体的指挥,它们集合成一条长长的河,河里流淌著叮叮噹噹的声响,就像是有一个交响乐团在合奏某首曲子。 锅里的热汤咕嚕嚕的响著,路明非面无表情的切著,终於在刀尖再次落下的瞬间,他难得愣了愣神。 他原来也有一不小心就会切到手指的时候路明非没有痛呼,甚至连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可几乎是在血珠渗出来的一瞬间,女孩便从阴影里窜了出来,纤细白嫩的手臂几乎一瞬问就抬了起来,手指轻轻握著伤口附近的地方,力道不大,但足够止血。 “小伤。”路明非说道,“不影响做饭。” “小伤。”零点了点头,但她却比路明非抽手的动作更快,她在短暂的判断之后,立刻拿出了一只小巧的创口贴帮路明非贴上,上面还印著卡通的图案,路明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玩意儿。 做完这一切,零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依旧是背靠著冰箱,视线沉默又平静。 路明非愣了愣,又继续做著自己的事情,路鸣泽留下的那些话却不受控制的往他脑子里钻。 第177章 盲(完) 第177章 盲(完) “今晚不在这里过夜?” “不了,我已经在你家大吃了一顿,又狠狠的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不多麻烦你了。” 老唐站在门口,对著路明非瀟洒的摆了摆手,他那一套黑色的长风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倒是颇有几分绝世特工的风范,不过他的那张充满了喜感的面容又很好的破坏了这意境。 总之,中和了。 老唐笑了笑,塌眉毛上下跳著奇怪又好玩的舞蹈,他满是打趣的说道:“打游戏的时候你的qq 响了无数次,各种视频电话,还都是女孩子,一个来质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把数学作业发给她改,一个来问你今天的钢琴练习怎么样怎么样,你的生活太有趣了,和我这种人格格不入,我想我还是早点离你远点,避免传染。” 说著,他还煞有其事的捂了捂鼻子,似乎路明非身上有著某种奇怪的味道或者流行传染病。 路明非被这句话了一下,半响后才默默说了句:“合著你都在麦里听见了——“ “那肯定!”老唐哈哈大笑著,“別小瞧一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对於异性的感知力啊混蛋!” “就这么走了?”路明非看著他脚步渐远,忍不住追问道。 “走了,不用送。”老唐挥挥手。 就在老唐转身之际,一切都隱没进漆黑的夜色,路明非突然发问:“你的工作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这句话让老唐离去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的背影並不高大威猛,也看不出有多伟大,就这么融入了夜色。 他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路明非:“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的態度上已经把这个答案告诉我了。”路明非说,“在这城市里租房,没定酒店也没让我收留你,我留你过个夜你也连连推辞·——” “我们之间还是有距离的。”老唐转过身来,正了正神色,“我这边是男人的世界,你的那边是男孩的世界,我们並不一样。” “哎一一”路明非突然嘆了口气,无奈道,“每次我都会得到这种答案。” “总之,先走一步,等我忙完了再找你玩。”老唐再次转身,走进夜色里。 他的身影隱入杂草灌木的阴影之中,一点点进入,一点点抽离,直到完全从路明非的眼里消失。 像是个孤独的旅人,路明非心想。 可很快他又把这想法丟进了垃圾桶,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文艺范也不过是夜幕深沉下的一缕剪影,以及路明非自己的脑补,和老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毫无关係。 路明非摇摇头,转身回到了温暖的灯光下,他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饭桌,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老唐吃完饭以后跑的比兔子还快了。 做饭这件事,路明非並不抗拒,做饭前的那些洗菜切菜,路明非也乐在其中,唯独现在“ “要我帮你收拾一下吗?”坐在沙发上摆弄著魔方的女孩突然抬头看向路明非,和路明非的视线对上了。 路明非总是想感慨一下这位俄罗斯女孩的眼睛,独特的瞳孔顏色,以及那独特的眼神,看上去总是很认真的在看著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但只要认真观察,就会发现,那双好看的蓝宝石般的眸子,里面其实是完完全全的空洞,她並没有在看著谁或者什么东西,她只是在看著那个方向,而那个方向上恰好有著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先放一会儿吧。”路明非摇头说道,他托著略带疲惫的身躯走向另一张沙发,然后慵懒的躺下,“你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很奇怪。” “现在要开心扉了吗?”零眨了眨眼睛,“你要对我说一点心里话了?” “不,只是一点点感受。” “那你还是在防备著我。” “肯定啊!我们俩总共才认识三十多个小时!就莫名其妙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说不定你今晚还会趁我不注意挤到我床上来,然后说保护我。” 零起身,换了张沙发,距离路明非更近些,也能看著他的眼睛说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不那么做。” 路明非顿时有了点精神:“那真是太好了。” 零点了点头:“我看你的房间还挺大的,我可以打地铺。” 路明非:“...“ 女孩对於这一点的执著,也是路明非想不明白的地方。 在这么一段短短的时光里,路明非真心觉得零什么都好,话少、事少,一般情况下不出现,甚至都找不到人,路明非有时候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傢伙。 可一到了这个关键节点,零又像是一头倔强的驴子,怎么样都要和他待在一起。 “別墅里空房间大大的有,你干嘛非得和我挤在同一间。”路明非翻著白眼,不耐烦道。 “保护你的安全。”零说,她眼神一点也不飘忽,手脚也没有不自然的动作,就这么看著路明非的眼晴,似乎要把自己的真诚完全展示出来。 可路明非不太吃这一套。 “真心话吗?”路明非问道。 “真话。” “完完全全的真心话吗?” ““.—”零又不说话了,她只是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魔方,就像是走神了没听见。 路明非翻身坐直了,看著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零,少女白金色的髮丝大大方方的披在肩头, 髮丝上反射著点点绚烂的灯光,很耀眼,又很柔和。 他闻了闻空气里逸散开来的味道,除了饭菜残留的香气之外,还有女孩特有的淡淡幽香,以及混合著沐浴露、洗髮水以及香水之类的混合香气。 “你刚刚洗澡去了?”路明非面无表情,“说实话,这沐浴露的气味有点熟悉。” “酒德麻衣说我可以用摆在台子上的沐浴露,她说她以前也用过那个。”零诚恳的回答道。 路明非一头黑线:“那肯定,她以前就是蹭的我的沐浴露,现在好了,轮到你蹭了。” 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看似有点尷尬,但其实她本人没那么在意,以及酒德麻衣貌似也不这么在意的事情,可她看著路明非满脸的黑线,轻而易举的就判断出来对方的情绪大概不太好。 所以,她低声说:“对不起。” 这句话又把路明非给住了。 如果她就这么继续面无表情的和路明非抬槓,那路明非说不定还能多扯上几句烂话,然后把一切的矛头都归於酒德麻衣的不靠谱,让酒德麻衣的风评在零这里从神之麻衣变成飞舞哈基麻衣。 可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道歉了,一点也没嘴硬,这就让路明非已经打好的腹稿顿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错乱给堵了回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了。 古怪的沉默突然降临,从零的那一头,落到了路明非的这一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等到路明非受不了这种尷尬和沉默,准备隨便找个理由先润,零突然开口说:“你的那个朋友—你是怎么认识的?” “谁?哪个?” “刚刚吃饭的那个。” “人家叫罗纳德·唐,记不住这个,你总得把『老唐”两个字记住吧,我都喊了一晚上了。” “好,老唐。”零点点头,又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路明非看了一眼別墅的大门,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回答上来。 准確的说,他也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和老唐认识的。 可能是在星际爭霸的频道里认识的,可能是隨手开了一局游戏时正好匹配到了,后来玩著玩著就玩到一起了,也可能是qq好友的漂流瓶、推荐之类的,莫名其妙的就加上了,然后一起玩星际爭霸。 男孩和男孩之间的友谊其实说不准开端,可能只是互相看著顺眼,也可能是因为某种同类的气息所以互相吸引。 路明非真的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和老唐认识的,只知道自己和他认识了好久。 见路明非一直没说话,零也一直没追问,她只是看著路明非落入沉默的思索中,自己却轻鬆的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盯著路明非看。 她在等路明非回答她, “我·记不太清。”路明非在记忆里遨游几圈,最终放弃了思考,他摇摇头並说,“总之我和他关係还行,偶尔一起打打游戏,我和他吐槽学校里的各种事情,他和我说他那奇怪的职业生涯,各种怪事,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在编故事。” 零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女孩抬起眸子仔细的看了路明非一眼,轻声说道:“他身上的气味很奇怪。” 路明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復这句话,他迟疑道:“这个槽又该从何吐起啊?怎么突然聊到气味上了?他昨天没洗澡?” “不。”零否认了路明非开启的各种歪思路,认真说道,“气味就是“一个人身上的最本质的味道,就像是酒德麻衣的味道像是圃里各种香的聚合,苏恩曦身上的味道像是崭新的油墨香气。你的味道也很香,但更像是端上桌的罗宋汤。” 路明非:“.—为什么我的味道是吃的?还是俄国的食物?” 零摇摇头:“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这就当是你鼻子的问题吧。”路明非决定不去深想这个话题,他怕自己会从罗宋汤变成燉肉汤再变成牛排和猪排之类的东西,“那你说说,什么叫做老唐身上的味道很奇怪。” “他身上的味道是甜的。”零说,女孩的表情难得有了些许变化,像是痴迷,像是厌恶,又像是恐惧,“但是甜的发腻,明明很甜,但又让我觉得很臭。” 路明非一时无言,沉默良久后他才说:“我等会要打电话问问他是昨天没洗澡还是因为他昨天掌的浆洗澡又甜文臭是个怎么回事?” “让人想一口把他吃掉,但又害怕他是某种毒药。”零简单的说著,她的话语像是激起千层浪涛的巨石,一时间把路明非震惊的摇头晃脑不知所措。 路明非呆愣的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女孩,少女下抿著的唇角,毫无波澜起伏的眼神,以及那根本没什么变化的神情,每一个外露的特质都在说明一个事情一一她的这句话是认真的且她自认为这句话十分合理。 “你不会是—”路明非脑子里有无数的浆糊翻来覆去,他绞尽脑汁的憋出来了一个词,“你一见钟情了?” 零:“?” 看著少女脸上突然涌现的疑惑,路明非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过他还是有点怨言,毕竟零刚刚的描述的確有点难以形容。 要路明非来说,零刚刚的那句话他只在小说里看见过,而且是初中那会儿女同桌桌子上摆著的霸道总裁类型的小说。 “你別用那种神奇的比喻了。”路明非摇摇头,“正常一点,你直接说他给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零纠结的著嘴角,她的手指在自己长裙的裙摆上拨弄著,时而揪起那被绣上的朵,时而一点点的勾著裙摆的边缘,她绞尽脑汁的挑选的形容词,但那种感觉的確是一种很难用直接说的方式来形容出来的。 良久,她才小声说:“就是很危险,让我有点觉得害怕。” “让你觉得有点害怕?”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你確定不是什么错觉?” “不是。”零很认真的摇了头。 “我先问一句。”路明非突然竖起一根手指,“你和酒德麻衣以及苏恩曦是同一种人,对吗? 就是那什么混血种。” “是的。”零说,“我的血统已经很高了,能让我感知到不自觉的害怕和恐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老唐的血统比你还高。”路明非说,可说完这句结论他又有点想笑,“別吧,这玩笑不好笑。” “我看你笑的很开心。” “这是因为绷不住。” “好好好,美丽的一一混血种小姐。”路明非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如何?那些碗筷再不洗的话等会儿就要发臭了。” 请假条,顺便说一下前段剧情的概括 请假条,顺便说一下前段剧情的概括 昨天开始就有点烧烧的发烧的烧,头晕眼。 本来说是昨天请个假,但昨天坚持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大碍。 可惜今天就绷不住了,三十八度七,脑子都乱乱的,打游戏的时候手都在抖,看见人了反应都要慢半拍。 今天更点不要脑子的吧,就聊聊这段时间的正经日常剧情以及前段时间的迷惑剧情。 人有时候做事就是会不过脑子的,这是一个真理,没人能保证自己永远理智永远不发癲,我以前认为我是个很理智很理智的人,但有了这两本书的经歷才使我明白,自大永远是阻碍人进步的一个根源。 没有人会不犯错,没有人没犯过错, 但这个错误一旦涉及到一本连载的网文时很难收手。 我发出去的东西刪不了,改也不能改多少。 所以就將错就错了,顺著自己的错误想法继续写,那个关於克苏鲁味道的坑不应该挖的太大, 只要留一个口子就行,方便给主角开个合理的、能解决原本危机的小外掛,但可惜我搞错了重点, 把那个方面扩大了。 暂时收尾之后,重新找回重心又是个有点枯燥且难绷的过程,基本上就是从一种类型的小说修改成另一种类型的小说,发癲的时候轻轻又松松,正经的时候放屁如便秘喝水如吃屎。 总之,在铺了几个小口子之后,这段有点迷惑的大章节【盲】就到此为止了。 盲,其实並不复杂,只是我执行坏了,没有把自己想说的完全传达出去,我自己在看我写的东西时也会带著一点不知所谓的疑惑,这不是错觉,单纯是因为牢作者发挥不好。 既然连我自己都有点看不懂,那就证明確实有点失败,於是我乾脆解释一下。 概括,大致就是,在这段故事里,有几个“盲人”。 他们並不是瞎子,也不是真的就看不见,只是由於习惯,或者说过去的一些不好的经歷,他们没有选择“看见”。 选择性眼瞎,所以才盲,路明非不想看见自己已经看见了的东西,他不承认那些已经几乎摆在他面前的真实,所以他是“盲”的。 至於是什么真实无非就是一些少男少女的拉拉扯扯,以及飞舞哈基麻衣的大长腿。 几个女主的线我已经有了想法了,预计在不久之后就能和大家见面。 今天就到这里吧,单章也就结束了,希望还有下一次的单章能和大伙聊聊剧情和我自己的感受。 失败是一回事,不肯坚持到底,不肯给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一个结局,又是另一回事。 成绩不好,不耽误我继续更新。 拜拜。 第178章 双时刻——陈雯雯(一) 第178章 双时刻——陈雯雯(一) “以后也会有人爱你,那种爱不同於我和你爸爸给你的爱,它更热烈、更温柔、更包容也更轻微,像是一场落下的春雨,庄稼枝叶上的雨水很亮,比星星还要亮。” “听不懂一一” “以后你就明白了。” 陈雯雯合上了手里的书。 幻想被现实切断,路过的行人,枝头上的香,鸟儿嘰嘰喳喳的鸣叫,一切突然又有了实质。 而至於那一边才是更美好的一边,陈雯雯不知道。 这本书里的各种小故事总以美好结尾,留存於畅想,留存於美妙,甚至是很实际的完结,游荡在故事的海洋里,能让她浑身轻盈,像是一只蝴蝶或者小巧的鸟儿。 平心而论,她喜欢这样的故事。 如果说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把最美好的东西呈现在你面前然后再把它撕碎。而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或许就是把你认为最美丽的东西摆在你面前,然后看著它继续美丽。 陈雯雯就是这么想的。 过了下午五点,本就斑驳温暖的阳光渐渐收走了余温,空气骤然冷了些,但並不刺骨,南方四月的天气已然不再严寒,温暖才是它的底色。 陈雯雯抖落了飘落在肩头的鲜嫩绿叶,白纱质地的连衣裙搭上了嫩绿色,不算太协和,如果是来一点淡粉色的骨朵,她说不定会饶有兴致的保留下来,不过绿叶也並非无用,它们可以被陈雯雯製作成最为纯粹的书籤,插入书里。 书籤也是有讲究的,正恰如这本美好的故事集,正好適配这春天的嫩叶子,至於秋天的枫叶陈雯雯觉得还是留给《悲惨世界》比较好。 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掠过叶子的微微捲起,起伏的脉络在夕阳下清晰可见。陈雯雯將它夹进自己刚刚翻阅的哪一页一一关於母亲和女儿讲述未来的那一段。 陈雯雯真心觉得,书里刚刚写的那一段话让她很有感触。明明只是很简单的词汇组成的句子, 她並不能很好的理解它,她只能用心去感受它,美好的预言,被她默默封存在绿叶书籤的一角之下。 她还没动,晚风打湿了她的长髮,春天里独特的泥土芳香和若有若无的气味混合著,或许是从她身上倾泄,又或许她才是被倾泻的那一方,总之,伴隨著美好的黄昏,她將那些东西揉进了心底。 那“更热烈、更温柔、更包容也更轻微”的情绪,那样美丽的爱,如被风撩拨的晚霞,於她心尖留下淡淡的磨痕。 “呀一一”陈雯雯警了一眼腕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又要迟到了,希望妈妈这次能少说我几句— 一不小心就忘我了,她又错过了时间, 儘管她已经多次和自己老妈表达过门禁实在是有点太提前了,可她妈妈依旧执的认为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如果没有在门禁之前回家,倒也不会不让她进门,只是会让她解释原因。 解释原因什么的倒也还好,主要是,妈妈还会让她反思错误。 可是她又能反思什么错误呢?专注的做一件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会忘掉周边的一切,哪怕是时间,哪怕是环境。 就像睡觉,谁能控制自己做多久的梦?谁又能知道自己在梦里过了多久? 陈雯雯嘟著嘴,不高兴的嘆了口长气,又迅速起身,白纱质地的连衣裙被这突然的动作拨动,裙摆盪起一阵涟漪。 脚步匆匆,盪起柔风,她的裙摆上下舞动著,时而跳跃,时而拉伸肢体,沾染了几片叶子几滴泥。 天色越来越沉,太阳也渐渐往下掉落,另一个美丽的天体绽放光华,泼洒下银白色的水滴,水滴又连接成幕,將陈雯雯的长髮打湿。 沉迷於买书的路明非正在玩著算帐的小游戏,他的目光在两个书摊子之间来回流转,心底默默算著性价比。 可似乎是有著什么奇妙的引力,將他专注的目光悄然拉走,他不经意的向路边警去一眼,恰巧就看见了白色裙摆轻轻飘扬,以及少女的青丝隨风舞动。 说实话,他想装作没看见,但很不巧对方貌似也看见了他。 路明非简单的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嗨,下午好。” 陈雯雯对著他的方向笑了一下,也说:“下午好。” 一切都恰到好处,接下来应该是就此別过,他买他的书,她跑她的步,但是·-路明非一直都有著一种奇妙的魔力,比如说一一和他沾上的事情在出意外这一块从来都不会出意外。 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弄他周围的一切。 “啊一—” 陈雯雯因为这一时的分神,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女孩一时吃了痛,手里抱著的书飞了出去,连带著那飘扬的裙摆,浓密的青丝,也似乎要一瞬间失去控制。 好在路明非离的近,堪堪一两米的距离,他越过小书摊,瞬间落在了陈雯雯即將会倒下的方向,用身体当了一次人肉靠垫。 当然,是用背部接的。 “这让我想起了jjlin的《背对背拥抱》.”路明非面无表情的吐了个槽,他昂起头望著渐渐高升的月亮,感受著身后女孩儿的痛呼以及那因为疼痛所蔓延的轻微颤抖。 等到陈雯雯重新站稳时,路明非才转过身来,將她扶到路边去,宽厚的圆形石墩子恰好是个不错的凳子,陈雯雯正好可以坐在上面。 “嘶~”陈雯雯小心翼翼的將长袜往下拉了些,看著脚踝触目惊心的红肿,后知后觉的抽了好几口冷气。 路明非小声嘟了一句:“抱歉,我不和你打招呼就好了,这样你就会好好看路。” “没——没有的事。”陈雯雯连连摆手,“你打招呼的时候我应该停下来的,可我就是继续边跑边回应,所以———“ “所以你扭到脚是你不小心以及粗心大意才酿成的结果?”路明非挑了挑眉头。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陈雯雯点点头。 “等会儿”路明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没打招呼之钱,你没看见我对吗?” “额一一看、看见了。”陈雯雯用力的点了点头,可一想到如果这么说,那么她看见了路明非也没先打招呼,会显得她有点没礼貌。 她又摇了摇头:“只是看见了一个侧脸—-就是那种,我以为只是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说的再多也都是客套的谎言,路明非一眼就能看穿了。 在他打招呼之前,女孩儿压根没看见他,或许只是隨意的往旁边警了一眼罢了,只是他以为对方快认出他了,所以才不情不愿的出声打了个招呼。 这下好了,人家还因为这一瞬间的分心崴了脚。 还有点自作多情了沉默之际,路明非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陈雯雯的脚踝。女孩细腻白嫩的皮肤已经起了红肿,刚刚那一下扭得不轻,尤其是对於·陈雯雯这种女孩子来说。 一朵养尊处优的小白,有一点风吹雨打就得枯菱。 路明非望了望陈雯雯的眼眸,少女的眸子几乎要疼得滴出水,可或许是大庭广眾之下,也可能是因为他就站在这里,女孩不太好意思落下来眼泪。 “你走路不方便,我送你吧。” 第179章 双时刻——陈雯雯(二) 第179章 双时刻——陈雯雯(二) 陈雯雯异的抬起眸子,儘管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依旧掩盖不住她惊异的目光。 这句话很合理,也很符合路明非的作风。 但就是有点超出常规了。 路明非不是没送过她,可那要说起来可就得追溯到几个月以前了,那会儿路明非恨不得每个晚上都送她回家,甚至是想目送她打开家门走进去。 至於后来,就没有了。 那条路一个人走的时候是黑漆漆的,哪怕有路灯也是黑漆漆的。阴影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悄悄的追她,可以前从没有过那种感觉, 好像是因为路明非搬家了,不和她同路,所以路明非再也没有过和她放学后的结伴而行。 可有些事情无非是在找藉口,路明非以前为了和她结伴而行所找的藉口正好是“我们俩好像同路”。 同行的原因不是因为路明非和她顺路,单纯因为路明非想和她结伴同行。 藉口不重要,原因才重要,结果更重要。 后来就变了,可能是因为不同路了,可能是因为人家更忙了,也可能·路明非懒得再和她走同一条路了。 过去可以歷歷在目,但真的就只是过去而已。 “这样好吗?別耽误你太多时间”陈雯雯的思绪有点乱,她想著以前的那些时候,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也没经歷太多的思索。 所以才显得这些话有点蠢。 路明非不可能把崴了脚的陈雯雯丟在这里,哪怕不亲自送陈雯雯回去也得帮人家打个车,耽误时间的说法本来就不合適。 时间是给人用的,不是给人耽误的,只要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认为有意义,那就不算耽误。 送一个崴了脚的女同学回家,不算耽误。 更何况路明非觉得陈雯雯崴脚有一点点他的原因在里面,如果他不贸然出声当没看见,女孩自然不会崴脚,而真要崴脚那八成和他也没关係。 现在就是和他有关係了,所以他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没有什么耽误和不耽误,我看你跑的挺急的,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路明非摇摇头,蹲下身子,直视著陈雯雯那雾蒙蒙般的眸子。 或许是因为疼痛所分泌但却被她强行忍住的眼泪,路明非心想。 陈雯雯愣了一下,反问道:“要紧不要紧很重要吗? “重要到我来决定接下来是打车送你过去还是和你一起走过去。”路明非答道。 陈雯雯看了一眼腕錶,这一来一回的閒聊和休息,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门禁是五点四十。 有句话说的很好,即將迟到的时候,人会非常的著急,迟到了一两分钟以后,人著急的不成样子跑起来就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而迟到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以上,人就会不紧不慢了。 说不定还有閒心吃个饭先。 拉屎同理。 尤其是迟到了以后面对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很小的时候。 她轻轻喘息了几声,小声说道:“也不算很著急,我想赶在门禁之前回家来著可现在门禁时间已经过了。” 路明非点头表示了解,並说:“过去了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 “那你要吃个饭再回去吗?或者说找个就近的医院看看崴的严不严重?” 路明非没有吐槽她家的门禁时间太早,直接了当的问她接下来的打算,这让陈雯雯鬆了口气。 她也知道五点四十的门禁实在是有点·.反正路明非不问也不吐槽,省去了她的解释,也是好事。 “不了,家里有药酒,而且我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她肯定已经做好了晚饭,我要是在外面吃饱了,回了家该怎么办?”陈雯雯笑著否决了路明非的提议。 可几乎就是在话语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就觉得有些不合適了,路明非的情况,陈雯雯是清楚的。 十七岁,父母常年在国外,连过年都不会回家,再加上路明非已经从自己的叔叔家搬走了,他现在回家甚至都看不见一碗等待他的饭菜。 脱口而出的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 陈雯雯担心会有些伤人。 她抬起头,眼巴巴的望著路明非,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道歉。 路明非看著她的眼神,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你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轻声问道陈雯雯不语,只是轻轻点点头。 “没事,人人都有著自己的特殊情况,只不过我的情况更特殊一点。”路明非摆摆手,毫不介意,“总之,为了不辜负你妈妈在家里为你做的饭,你是决定走回去还是打车回去?” 陈雯雯算了算时间,按理来说打车回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接下来也不太適合走路了,脚踝一阵又一阵的轻微刺痛在告诉她这件事。 可她更想.—. “走路回去吧,別浪费钱了。”陈雯雯笑著摇了摇头,“反正这里离我家也不是很远。” “是啊,不算太远,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路明非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脚踝,“不过这一次大概得走半个小时了。” “那就半个小时吧。”陈雯雯说,“反正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了,不用太急。” 路明非扶著她缓缓站起身,脚步缓慢的走著。陈雯雯走的很不平稳,需要抓著他的衣摆,或者是他卫衣的袖口才能走的稍微稳当些。 其实有更亲密的选择,比如说前几天陈雯雯高烧在医务室的时候,由路明非扶著她缓缓走动,或者说更高效一点,路明非背她,她和路明非都知道,背一个人这对於现在的路明非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易如反掌。 但路明非完全没提,陈雯雯也默契的没有说也没有那样做,少女的手指很有分寸的勾住了路明非的袖口,缓缓走在路上。 她很珍惜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接触,似乎一切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变,她和路明非还是像以前那样,她不用说很多的话,只知道路明非肯定在她身边,一定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 请假条,身体原因 请假条,身体原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糟糕。 可能是被各种因素堆积到一起形成的东西压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我只是有点崩溃。 找不到原因,或许有很多原因。 我很难过,我要深呼吸,我要请假。 第180章 双时刻——陈雯雯(三) 第180章 双时刻——陈雯雯(三) 陈雯雯很珍惜这一时刻。 世界是安静的,儘管来往行人嘈杂不堪,喧囂的各种声响在她身边浮动,但陈雯雯只觉得这一刻好安静,安静到让她血管里的血液都渐渐平静,所有的东西都如同掠过眼前的烟,飘过头顶的云,可以驻足为它们停留,但是没有必要。 原本只是两人默默的走在路上,你没有几个疑问要脱口而出,我也没有几个回答准备告诉你, 但或许是沉默的时间过於长了,以至於陈雯雯的耳边净是些自己的心跳声,以及两人平稳的脚步声。 她觉得有些不妥,想找点话题,可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不经意间警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高楼大厦,陈雯雯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边的楼好高。” “..—”路明非满脸莫名其妙的转动视线,看向陈雯雯,女孩儿饶有兴致的伸手指著马路对面的写字楼,一脸惊异。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陈雯雯是不是刚刚不仅是扭到了脚踝还顺带伤到了脑子,怎么连这话都能拿出来,谁知道,陈雯雯收敛了惊异后立马又换了一个神情,眼睛里闪动著些许难以摸清的光泽,润润的,像是有水流过。 路明非知道,那大概是名为“憧憬”、“怀念”之类的情绪。 “小时候我经常住在外婆家,在乡下。”陈雯雯顿了顿,自顾自的说著,“乡下可没有这些东西,只有阳光穿过叶子时的零碎光斑,还有虫子不知不觉的鸣叫声,我小时候以为自己会在乡下待一辈子。” 路明非很想问问为什么陈雯雯自说自话间就开始对他开心扉了,但很显然,现在不適合问, 而且貌似陈雯雯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看著陈雯雯脸上的神情已经到了一种混合著鼓励和激动的程度,就差把“快问我后续快问我后续呀”写在脸上了。路明非在心底嘆了一口气,並说:“后来呢?” 当一个捧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当成小树洞也不是什么大事,偶尔来那么几次,感觉还不错。 不过別太频繁,大家都是人,说多了听多了都会觉得烦。 “后来一一我就来到这里了,和爸爸妈妈一起。”陈要雯说著,甚至还想转一圈展示已经长大的自己,当然她目前的情况显然不支持她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所以陈雯雯就把转圈圈简化成了双手拍拍胸脯。 当然,以路明非的目光来看,说不上是高楼大厦,只能说没多少起伏。 他以前精虫上脑那会儿总是在感慨陈雯雯要是再完美点就好了。 人无完人这一块。 “那小时候的想法呢?”路明非又问。 “小时候对於未来的想法太多了,现在想想,大概不可能。”陈雯雯摇了摇头,“我挺怀念小时候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我知道也只能怀念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想法在一天天的变化,很多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好文艺啊,说出来的话像是某个哲学家。” “別这么说嘛,还挺让人害羞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我刚刚大概不是在一一“绿灯了,走吧!” 路明非原本想说的话被陈雯雯突然起来的提醒给壹了回去,不过被回去也是好事,他也不是很想说自己刚刚准备暗暗的讽刺一下。 不过陈雯雯终究是起了个好头,路明非也觉得就这么安静的走著也不是个办法,两人凑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讲那就显得有点像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 儘管他並不认为自己和陈雯雯的关係有多么要好,但陌生人还谈不上,至少也是个自己忙前忙后无怨无悔不求回报舔了一年多的女孩子,前前后后有过矛盾,主动被动也有了变化,算不上仇人,算不上陌生人,大概是处於一个同学以上友人未满的阶段。 以上是路明非单方面的主观认知。 趁著路还长,趁著两人独处,趁著大庭广眾之下.有些话大概就適合现在说,要是有一方难以接受,也不会在这里弄得不体面,省的到时候都下不来台。 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又不算很奇怪。 奇怪的点在於,当这样的想法从路明非脑海里闪过之后,就连他自己都吃惊於自己的理性和冷漠,第一时间想到的完全不是他和陈雯雯的关係会不会因为他接下来的某些话而变化,而是顾虑“体面”、“面子”之类的东西,反正和以前的他不太像。 可的確也不算很奇怪,十六七岁的人就是把“体面”这种东西看的既幼稚又沉重,可能仅仅是因为对方让自己有点下不来台所以决定拿刀子把对方捅死,又和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想法很吻合。 “既然你聊到了以前我能和你聊聊以前的一些事情吗?有关於我们俩的。”路明非突然说著,他依旧在平缓的向前走著,头也不回,就像是隨口提了一句昨天早餐吃了什么一样的小事,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无所谓也好,害怕尷尬也好,路明非几乎从来不会和陈雯雯提以前的事情,因为两人都知道,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拿出来说,还会有迴旋的余地,可一旦拿上来摆在檯面上,那就不是互相假装无事发生那么简单的情况。 陈雯雯显然是收到了这样的信號,她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拉著路明非的衣袖,路明非甚至觉得她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的衣袖扯成两截,可女孩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肯定了他的想法。 “说吧—有些话说出来以后,心里会更好受一点。”” “谁的心里会更好受一点?” “你我都会。” “那你心態还挺积极的,继续保持。”路明非撇了撇嘴,“我只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你足够坦诚、真心实意,那立刻就能给我一个准確的答案。” “嗯——我在听。” 陈雯雯收敛了脸上洋溢的平静和些许微弱的开心,她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不会太轻鬆,但·她没办法阻止註定会到来的事情。 她只能怀著诚意和坦然,接受质问或者恶意。 做错了就要承受错误的后果,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变的道理。 她觉得,风还是平静的,云依旧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可它们都很吵。 也可能是她单方面觉得那些东西很吵,所以她大概听不清接下来路明非会说出的恶毒话语,这样她会好受很多。 “放轻鬆。”路明非说著,看了一眼牵著自己衣袖的白皙手掌,“我觉得我的衣服快被你扯烂了。” “啊一一对对对不起!” 第181章 双时刻——陈雯雯(四) 第181章 双时刻——陈雯雯(四) 等待的时间其实並不漫长,两人依旧平静的走著,步履节奏没发生什么变化,而且陈雯雯也能看出来路明非写在脸上的思索神色,或许是在措辞。 但等待之中流逝的每一秒钟都很漫长,就像是一个误入审判之地的罪人,在最终的判决落下之前,他不会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绞架还是火堆。 几乎是在陈雯雯要忍受不了,想深呼吸来缓解心底的紧迫时,路明非开了口,时间掐的很准, 陈雯雯就差喘不上来气了。 “你喜欢赵孟华吗。”路明非问出了了很久的话,不过却是用的陈述句的语气,他貌似已经认定了这是个不需要询问的问题。 儘管谁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很简单的疑惑他为什么要酝酿这么久,但神人终归是神人,路神人又是神人中的特例。 摸透他的思维方式,那可是连聪明绝顶的苏晓大人(没有真的禿头)都办不到的事情。 “额—”陈雯雯刚准备深呼吸,可突然被这个问题堵住了喉咙和鼻腔。 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呢? 大概就是连环杀人犯步入刑场时,子手没有拿刀也没有拿枪,只是拿来了一个可携式一次性厕所,然后问杀人犯今天拉没拉屎。 那种难言的无厘头以及莫名其妙,紧紧的缠绕在陈雯雯胸口,一时间堵得她说不出来话。 甚至喘不上来气“咳咳一一”陈雯雯连忙停下脚步,弯腰用力的咳嗽了几声,手指紧紧抓著路明非的衣袖。 路明非帮她拍了拍背后,拍的很轻,而且也没问什么“你还好吧”之类的话。 因为这就会是两个问题了,他说好的只问一个问题。 在这方面路明非有一些奇怪的坚守。 陈雯雯缓了好一阵子,才异的抬起眸子,看向路明非,並说:“就这个问题吗?” “就这个。”路明非点点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那你没想问问我以前是怎么看待你的吗?就是那种有点冒犯的,说出来或许会不太好的那种问题?” “没有。” “你也不想问问我前两天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生病了还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吗?原因我那天並没有和你说。” “不怎么想。” “好吧”陈雯雯顿了顿,还是有点不確定,茫然的看著路明非,“真的就只有这个问题了?” “只有这个了。”路明非说,“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別回答。” “不—没事,我可以回答你。”陈雯雯这才確信了些,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以至於她现在的反应都显得慢了半拍。 路明非也没等到陈雯雯彻底缓过神来,他直接了当道:“好了,你现在也不用回答我了。” 陈雯雯又懵了,很不自然的瞪大了眼睛,如果她是二次元的人物,她確信自己的头顶上现在肯定有一个超级大的问號。 路明非看出了她的茫然,並说:“愿意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同理,迴避问题,不愿意回答,是另一种答案。” 陈雯雯舔了舔嘴唇,她不太確定自己的真正意思路明非是否领悟到了,追问道:“能方便说说你到底得出了什么答案吗?” 路明非脚步停顿,他抬手撑了会儿下巴,当然不是用被陈雯雯拉著衣袖的那只手撑的,他平静的说道:“你的变化其实很大,或许你自已都没意识到,要我说,你对赵孟华有好感,毕竟如果对一个异性有好感,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是藏不住东西的你我都清楚这件事。” 他说的很平静也很理智,最后那总结性的一句话很难不让陈雯雯联想到曾经, 曾经,路明非看著她的眼神,正如现在的路明非所说。 藏不住。 眼角会向上稍微勾起一点点,或者是向下柔和的弯著,眼晴里时不时会闪过几分润润的顏色, 像是流水,又像是光波的折射,那样的眼神其实很好发现。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明恋是一个人的你来我往,而自以为暗恋的明恋就是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陈雯雯不想否认路明非说的话,但又很想否认他下的判断。 可她不知道怎么说,明明平日里大气温婉,说话做事都很面面俱到,但到了现在这种情况,那些反驳的话的確有些说不出来。 见陈雯雯的气势一连串的起起落落落落落,路明非喷了一声,继续道:“我话还没说完。” 女孩猛地抬起头,直愣愣的看著他的眼睛。 “准確的说,是有过好感—不然我也不会说你的前后变化有点大了。” 陈雯雯:“?” 真真真真的是这样吗?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路明非却好像已经认定了。 她的说不清楚,指的是【陈雯雯对赵孟华有过好感】,她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对赵孟华有过好感,无非是赵孟华阳光了点开朗了点,说话做事很有分寸,也很会处理人际关係,能力也不错等。 貌似对这样一个异性有好感也不是什么很丟人的事情一但是! 陈雯雯要以最强烈的心態表达出这样一个观点,但是,儘管並不丟人也並不羞耻,但陈雯雯依旧想说,她真的对赵孟华没什么感觉,一点也不来电。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武断?”路明非小声问道。 陈雯雯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我的心思还真好猜— “呵一一”路明非拉出一声长音,没对陈雯雯那句话表达什么看法,继续说道,“我是以亲身经歷来和你聊这件有点敏感的事情的。” “什么叫亲身经歷?” “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路明非的亲身经歷】吗?” 路明非眯了眯眼晴,隱晦又小声的轻轻念了一声:“社长一一如同一道轻微但又持续不断的电流,那低沉又温柔的、贴近於呢喃般的嗓音,侵入了陈雯雯的耳蜗,她只觉得头皮一阵酥麻,並没有让她觉得难受,反而像是细微的按摩,是快感聚集起了多巴胺。 她很不自然的咬了咬唇瓣,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总而言之,我是经歷过移情別恋的男人了。”路明非一脸臭屁道。 “移情別恋一一谁?” “我呀。” “我问的是你移情別恋到底是恋上了谁?” “我呀。” 路明非一脸理所应当的指了指自己:“爱自己难道不应该吗?” 陈雯雯一时语塞,只能点头, “我以前的確挺喜欢你的,是事实,我不否认。”路明非说著,转过脸,认真的看著陈雯雯的眼睛。 这一瞬间的坦诚几乎要让陈雯雯的心跳都停止了,她屏住呼吸,看著路明非的面庞。 离得很近,只不过二十多厘米的距离,陈雯雯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路明非的面容。 少年生的很俊秀,还没完全长开的眉眼里透露著一丝秀丽的英气,这样的眉眼一般会在故事里的女將军之类的人物身上出现,陈要要头一次在一个男孩身上看见这种东西。 或者说,她以前从未发现过,因为她从未真正的观察过路明非的面容。 又有风掠过了,陈雯雯知道自己的头髮被撩起了,髮丝间盘旋的香连她自己都能闻见。 可现在她已经在意不了那些东西,眼前的世界已经容不下那微不足道的香。 她只是在想,坦白心意过后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她? 是残忍的摇头否认吗?还是深入的心灵距离?是渐行渐远还是缓慢靠近?所有的小溪都匯入了无法得知的海洋里,她是守在海边的码头,等待大海的回应。 或许是海啸,或许是浪。 “人类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善变。”路明非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水。 也很重,像是水。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漂亮,性格很好,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和母亲。” “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从来都没变过。” “而唯一发生了改变的事情,其实我早就已经暗示过你了。” “我现在並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多合適,我已经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你,我们其实並不適合, 哪怕真的走到了一起——.大概不会有那种可能,我喜欢过你,只是喜欢过,所以——“ 路明非顿住了话语,他只是看著陈雯雯眼底的小溪,从凝滯到沸腾,再由沸腾到凝滯,最终走向了悲哀的乾涸。 他並不觉得很开心,同理,他也不觉得有多遗憾。 有些话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才能对过去有一个完美的交代,不管过去是糟糕的还是幸福的,它终究会过去,以后他或许会怀念那段羞耻又单纯的时光,但他不会再变回那样的自己。 路明非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他看著陈雯雯的嘴唇,点点血痕在女孩的唇瓣上残留。 反正不是他咬的。 “所以一”路明非顿了顿,只是顿了顿,可却让陈雯雯觉得他仿佛长高了些,腰更直了,身材也不再瘦削。 陈雯雯呢喃道:“所以什么呢?” “所以,你能別像飞蛾一样扑我这团火吗?”路明非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的手臂都快碰到你的胸脯了,我可不想在大街上被人当成猥褻少女的色狼,然后被一伙人围上来踢一顿丟进警局。” 陈雯雯这才回了神,如同从睡梦中惊醒,她迅速往后方退了半步,同时也鬆开了勾住路明非衣袖的手指。 可她却忘了自己脚踝上还有伤, “啊——” 路明非也不是万能的,这一次他就没抓住陈雯雯,女孩摔倒在地上,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背你吧。”路明非无奈道。 第182章 双时刻——苏晓檣(五) 第182章 双时刻——苏晓檣(五)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但它们发生在她的视线之外,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可以察觉变化的来临,但无法说清具体的变化是什么。 毕竟她也不是神仙。 位置这个东西很奇妙,不管是广义上指代的“地位”,还是一个狭义上的自己所处的“方位” 苏晓墙觉得自己的位置挺好的,位於教室靠走廊窗户的那一侧,且是最后一排,放眼望去,教室里所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可以被她收入眼底。 儘管她本人並没有那种迫切希望能观察所有人正在做的事情的欲望,但架不住閒著也是閒著, 不如给自己的脑子找点事情做。 自习课,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 她的同桌路明非正在对著卷子抓耳挠腮,几何题干下的空白处被画了好几个乌龟,又被线条串连,只能说路明非还是不怎么懂得变通,明明她已经把已经写好了的试卷往侧方推了一点,只需一眼就能看清楚所有的思路,可路明非却固执的画起了乌龟。 不过倒也是好事,说不定正是这么一点点所谓的“不知变通”才能让她觉得这个人或许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柳淼淼在背五线谱,她的视力还可以,至少能看见第一排柳淼淼端起来的乐曲谱,虽然分辨不出来具体的曲子,但上面的各种音符她还是能认出来的。赵孟华在找陈雯雯聊天,他们是同桌,陈雯雯貌似不想理会赵孟华,有一句没一句的回著,头埋的很低,似乎是在看自己的脚踝,也可能是在想事情。 不过· 为什么陈雯雯会时不时的转动脖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时不时的寻找吗? 那绝对不是掉落在地上的水彩笔,也不是被她遗落在地上的小纸条,一定是和她的视线基本处於同一平面的、可以被她轻易找到的东西。 她大概是找不到了,不然不至於每次转动视线后,唇角都会不自觉的向下抿著,透露著一股子难以掩饰的遗憾意味。 至少在苏晓墙的观察中,那抹苦咸很难掩饰。 苏晓眯了眯眼睛,她的目光渐渐凝聚成了专注的线条,落在了路明非的试卷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明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他没有去偷看陈雯雯,也没有自说自话的当著陈雯雯的小跟班,甚至,连最开始吸引她注意力的、那个望向陈雯雯的眼神,她已经很久没在路明非眼睛中看见了。 要知道,这位可是路明非啊。 陈雯雯又一次转动了视线,嘴巴需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接赵孟华的话茬,从口型上来看,苏晓大致能判断陈雯雯说出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很具体的话。 更清楚一些,无非是“哦”“嗯”“啊”之类的语气词,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湿润的眼睛里依旧是茫然的,且带著探究和渴望,但那些润色的光波在她环视一周后渐渐熄灭。 苏晓墙捕捉到了这一切。 窗外的风声沙沙,有些湿润、沉闷的空气被搅动,或许一场春雨正在酝酿。 苏晓墙在心底默数了几声,突然,她提高了些音量,看向路明非,问道:“还有多久下课。” 路明非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她,以及她的左手手腕,却没在女孩手腕上看见她几乎从不离手的腕錶,而且苏晓墙似乎是走神了,眼神涣散、不专注的隨意看著他压在手肘下的试卷,那个角落里有他画的乌龟。 他再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掛钟,並说:“大概还有———“ 陈雯雯此时恰好再次转动视线,他看见了,看见了陈雯雯那探寻般的目光,不过,当女孩的视线真正的接触到了他的目光之后,立刻如同受了惊的兔子,顿时缩了回去,还浑身打了个寒颤。 搞得他像是个什么恐怖的吃人怪物似的— 路明非心底吐槽了两句,继续说道:“二十分钟左右。” 他一边说著,一边转动视线,和別人说话时最好看著別人,这样算是一个很基本的礼貌。 可就在他將视线落在苏晓墙的脸上之后,他心底的警报声顿时响了! 苏晓墙根本没有走神! 她正饶有兴致的看著陈雯雯的方向,而在路明非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之后,那藏著探索欲望和好奇心的眸子,此刻正大大方方的落在了路明非脸上,像是两把精准又锋利的刀子,路明非觉得自已胸前的皮肉要被那两把刀子割开,並把里面藏著的事情完完全全的暴露在苏晓墙眼中。 戏码塔!他又中了这个女人的奸计! 可恶的苏晓墙! “嗨,我现在和你打声招呼还来得及吗?”苏晓墙笑著,笑容很明媚,但却让人心底泛出一阵情不自禁的寒意,“今天早上大家都挺困的,还没互相说早上好呢。” 路明非脸色一僵:“保留一下吧,明天早上就可以说两次了。” “你貌似很抗拒我和你聊天?” “因为我知道接下来要聊的大概不会是什么问我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那么简单的事情。” “有进步了,看起来我现在在你眼中也变得可以捉摸了。” “別別別,您过谦了。” 苏晓楂很简单的將卷子推过去一些,歪头小声问道:“想抄吗?” “不想抄。”路明非手里握著笔,用力的摇了摇头。 “真的不想抄吗?”她的声音温柔又暗哑,像是藏在罐子里的蜂蜜,香甜的味道是闻不到的但却能让路明非看见,让路明非垂涎欲滴。 这一瞬间,路明非想了很多,比如说这个卷子的训练目的完全就是狗屎,单纯是为了难而难, 对於他这种人来说很不友好且毫无用处,而数学老师又喜欢阴阳怪气那些分数不怎么高的人,尤其是他。 现在,不被阴阳怪气的机会已经到了手上,只看他愿不愿意拿走。 “能免费我就抄。”路明非说, “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一般都是奸商用来吸引客户的把戏。”苏晓墙勾起唇角,“而我不同,我是个很有诚信的商人,合作者、天使投资人,我明码標价一一你可以用一个简单问题的答案来换。” 路明非用力捏住的水笔,他缓缓转动视线,看向苏晓墙的眼睛。 没从里面看清楚任何东西,但他知道,当他看向苏晓的眼睛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拒绝本身就是一种选择,而思考该不该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成交。”路明非用笔帽轻轻敲了敲桌子,就像是拍卖会上主拍人手里的小锤子,锤子落下, 价格选定,交易双方都会拿到自己要的东西。 不过笔帽毕竟不是锤子。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小条件。”路明非又说。 “只要不让我太为难。”苏晓墙说,“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个问题也不会让你太为难。” “当然不会。”路明非摇摇头,“你只需要今晚的晚自习时候教我解题思路。” “你看来对『为难”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苏晓有些不高兴的努努嘴,“教你怎么解题已经是很难为我了————.不过,成交。” “那你问吧。”路明非勉强的点了点头,“我看著答。” “得诚实的回答哟~” “必须诚实!” 苏晓拧开了水杯的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水,修长白嫩的脖颈展露在路明非眼底,像是骄傲的天鹅昂起了她的头。 她轻轻舔了舔唇边残留的水渍,小声问道:“你喜欢飞机场还是高原?嗯一一你懂得,就是大小这一块。” 路明非好悬没被这个问题惊得漏出来几滴尿。 他的脑子一瞬间从“这个女人又在酝酿什么阴谋”飞跃到了“是妈妈生的”,看向苏晓墙时,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费解和窘迫杂交出来的难绷,反问道:“你確定这个问题是个很简单也不让我为难的问题吗?” 苏晓橘咯咯笑了几声,像是声音悠长的风铃,她说:“相信我,这已经是很不让你为难的问题了,我本来是想问你上次“自我安慰”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以及看的什么类型电影。” 路明非抿了抿嘴唇:“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俩性別互换一下,分分钟我就举报你性骚扰並且能让你回家反思半个月,你家里有钱有权也没用。” “閒聊般的吐槽就到此为止吧,快答快答!” “喷哎一一”路明非一副很想吐槽但又不知道槽要从何处吐起的模样,在一声长嘆之后, 他诚恳的说,“更喜欢高原——“ 苏晓墙认真的点了点头,她又扫视一圈四周,然后才说:“那看来我才是长在你审美上的“误矣!我说停!停!”路明非连连摆手,就连声音里都带上了惶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会沾因果的!” “没必要那么紧张。”苏晓墙又笑了,只不过这次笑的有点假,也有点愜意,很难想像她是怎么用一个笑容把这两种有些矛盾的情绪完美演绎出来,“反正只是閒著没事干和你聊聊天。” “你最好是。”路明非撇嘴道,“你到底能从这个问题里获得什么啊?就单纯的想了解一下我的爱好?你的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听好了,所谓的『公平的交易”一一”苏晓墙顿了顿,她看著路明非的眼睛,她貌似真的很想把自己的理解给灌输进去,“並不是要双方的收益和付出都达到平衡,而是让对方觉得自己赚了。” 路明非闻言,心下一凉。 他可从来都没忘记过自己的这个怪胎同桌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不吃亏,从不吃,完美、精明。 如果有必要,苏晓墙会利用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並且被她利用过的人一般察觉不到那种轻微的利用。 说是怪癖也好,说是对於“完美”的追求也好,苏晓橘很喜欢把一件事情做到正方双方都能满意的程度。 或者是正反双方都不满意的程度。 哪怕是她的合作对象,她利用起来也不会心慈手软,而是会更隱秘、並且让合作伙伴多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一来是方便这样的利用还能有下次,二来是满足她的掌控欲。 而她的掌控欲一般不摆在明面上,更多的,是用言语、举动来暗示对方,让对方做出一件自认为毫无坏处的事情,虽然那件事的確对於对方来说没什么,但利好的人一定是苏晓。 润物细无声一般的操控,是她的能力,也是她的欲望。 “你让我觉得我赚了。”路明非脸色变冷。 “其实你的確赚了。”苏晓依旧是笑著的,她从抽屉里拿出腕錶重新戴上,並说,“而且我也赚了。” 她转过脸来,看著路明非说道:“你只用了一点点审美方面的秘密——或者说不是什么秘密的审美,换取到了一个即將到来的且立竿见影的帮助,相信我,我只是图方便才直接问你的,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旁敲侧击出来,只是那样的话一一就有点不把你当人了。” “我们还是好朋友的对吧?虽然有点像是人质和恐怖分子的友谊,但我的確是把你当朋友,才会提出这样利好你的交易。” 路明非一阵猛猛的翻白眼,並用著两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咬牙道:“你最好是!” 窗外的风声一阵又一阵,苏晓听著那搅动沉闷空气的狂风,预感到了春雨的即將到来。 她把试卷推到了路明非的手边,不再去看路明非那显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她和他的友谊大概就是这样了,今天你算计我一下,明天我算计你一下,互有胜负。 当然,也互有小报復。 总之,她算是多少猜到了一点事情的真相。 无非是长大了,喜欢大的。 人类真是善变,明明前几天还痴迷般的看著院子里的梔子,转眼就喜欢上了浮在水面的白天鹅。 不过身为一手引导路明非成长的人,路明非的变化她看在眼里,眼下的情况,也对得起她的苦心。 虽然她貌似没付出过多少苦心· 无非就是制定了几个计划,分享了几本笔记,以及找了几个好老师。 这么看来她付出的还是蛮多的。 滴答一乌云垂落,有轻盈又渺小的雨丝从天而降,在苏晓楂的眸子里落下。 她突然有些不自然的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有风把雨水吹进了她的眼底。 苏晓橘听著春雨的声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被酒德麻衣用小手段愚弄的时候。 等等—一酒德麻衣?! 第183章 双时刻——苏晓檣(六) 第183章 双时刻——苏晓檣(六) 布、布兑! 路明非浑身不適的打了个寒颤,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连正在写字的那只手都有些颤抖。 从头皮到脚趾尖,一阵又一阵酥麻恶寒感翻涌,就像是用牙齿用力啃咬铁勺子,又像是是什么都不穿坐在开著十六摄氏度製冷模式的空调房里。 但这股深沉的寒意来的是如此突然,肯定不能是他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反而更像是一一身体本能的在报警,他的第六感在疯狂的和他叫囂著“警告警告”。 现在已经是红灯大噪的时候了!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要逃跑吗?就现在? 路明非迅速警觉了起来,两只耳朵恨不得长到脑瓜子顶上,同时隱秘的观察著四周,似乎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就会拋下一切跑个没影。 很难说这是老鼠还是兔子。 或许是为了回应他的警觉,下课铃,正好於此刻打响。 忙碌了(或者开摆了)一整节课的同学,大抵都需要伸伸懒腰、閒聊几句、结伴上个厕所之类的,好让自己的大脑和神经都放鬆放鬆。 一个身影,引起了路明非的注意- 准確的说是一个半。 其中的半个名叫陈雾雾,她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路明非这一边,只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但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的东西一般,试探性的扭头,然后又立刻扭回去。 而那完整的一个,姓赵名孟华,字“傻逼”,是路明非所处班级的班长,此刻他正半沉著脸, 起身缓步走著,双肩不自觉的隆起了些,像是一头恶虎。 儘管,他本人离恶虎这两个字还是有著不少的区別。 他正是朝著路明非的方向走来,一言不发,也目不斜视,几乎没引起什么注意,甚至都没几个人觉得他是奔著路明非来的,都以为他要么是去找苏晓墙聊事情,要么是准备从后门出教室。 但是,只有路明非。 只有路明非知道,赵孟华是奔著他来的。 当言语静默,举动平静时,一个人的眼神便是最好的输出情绪的器官。 路明非在心底將赵孟华形容成恶虎,也正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 三米、两点五米、两米越来越近了。 路明非不动声色的將笔放下,手指轻轻將黑笔滚到另一边,距离他手指远了些。他私以为,在教室里大概用不上笔。 他的意思是在场面失控时,至少不能拿笔去捅赵孟华的脖子。 说来也奇怪,隨著赵孟华越来越近,那种莫名其妙的胆寒感却在渐渐的消失,而且路明非也很难说服自己居然是因为赵孟华突如其来的敌意而浑身不適头皮发麻,思来想去,他只能把那些东西归咎於“自己的第六感还是太强烈了”,感受到恶意以后也不会分別恶意的来源,如果一直都是这种程度白瞎了他汗毛直立浑身紧张。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现在觉得那股让他胆寒的意味並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个—对象。 还是越来越近的赵孟华更重要。 一点五米、一米. 一个人移动一米需要多久?赵孟华移动一米需要多久? 路明非不知道,他只知道,时间似乎慢了下来,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赵孟华为什么要带著暗怒看著他?赵孟华为什么要这么对恶意毫无掩饰的靠近他?赵孟华走近后会从哪个角度出拳?直拳还是摆拳还是上勾拳?他应该以什么姿態挡下这一击並且控制自己至少別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施展更暴力的手段? 路明非想了很多,时间过得很慢,他几乎能看清楚赵孟华抬腿时膝盖弯曲的幅度,以及手腕上因为剧烈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他眯了眯眼睛赵孟华已经距离他不到三十厘米,路明非此刻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什么都不做。 因为赵孟华不会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干出一件大家都认为不太合理的事情,比如说一一路明非坐在原地什么都没干赵孟华衝上去给了他一拳。 这样的事情赵孟华干不出来,或者说,赵孟华干的事情会更恶毒,同时更隱秘。 正如路明非所料,赵孟华只是路过了路明非,从后门离开了教室,从脚步声判断,他大概是要去位於楼道另一边的卫生间。 不过.. 路明非眉头微皱,他所听见的东西让他泛起了疑惑,赵孟华的脚步声出现了明显的几下虚浮和不稳,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嚇。 “放心,当著我一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不能动手。”坐在路明非身边的苏晓墙,突然以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你怎么惹到他了?他看上去敌意很浓厚。” “你也注意到了?”路明非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几乎都瞒不过自己的这位同桌。 苏晓平静的弯了弯嘴角,看上去是在冷笑,她说:“你以为他最大的顾虑是谁?” 女孩遥遥的望了一眼赵孟华的背影,眸子里闪烁的意思不由得让人胆寒。 “你又欠我一次,如果刚刚我不在,他就算不动手也会让你很难堪。”苏晓墙说著,她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什么时候报答我?” “你可以直接说现在你觉得刚刚的『公平交易”是你亏了,所以你还要我多回答几个问题。” 路明非撇了撇嘴。 “我不承认也不反驳,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想问一句一一”苏晓墙看向路明非,眼底涌现出几分灵动的情绪来,那种情绪很陌生,至少路明非从未在苏晓眼中见过,也无法分辨它的意思,“赵孟华刚刚是不是轻轻敲了敲你的桌子,而且是两下?什么意思?” 路明非向下抿著的嘴角终於是向上扬起了一点弧度,他乐呵呵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猜到呢。” “总有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这是男性的小秘密哟”” “所以快告诉我那是什么小秘密。” “都说了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小秘密~” 两人的交谈声很轻,轻的像是拂过湖泊的微风,可就在属於路明非的微风拂过时,湖面却没有被撩拨起任何褶皱,反倒是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平静,是因为正在酝酿风暴,而风暴並未降临,要么是还在酝酿,要么是在被刻意压制。 让路明非浑身不適的莫名感觉,此刻又降临了,他挠了挠脸颊,思考著赵孟华明明都已经不在这里了怎么这股感觉又来了,一个不经意,他不小心和身边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只需这么一警,路明非立刻就意识到,刚刚那股让他胆寒的感知,其源头並非赵孟华,而是他的怪胎同桌。 或许那股恶意本要继续施加在他身上的,只不过正好有个傻逼撞枪口上了,现在路明非算是明白为什么赵孟华在离开教室以后脚步突然虚浮了几下说实话,这个眼神、这个气势以及这个姿態,的確很嚇人。 路明非很快就联想到了以前还住在叔叔家时,隔壁邻居养的狸猫。 要说那只狸猫和其他猫咪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只猫是被铁链子拴著的。 路明非咽了口睡沫,鼓起勇气继续说道:“男人之间的小秘密嘛~你不应该知道这些的啦~” 苏晓橘神色平静,言语更是如同不起波澜的死海,只有低沉在她嗓音里迴响:“我需要知道全部的事情,不然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我应该知道的?” 她收敛在平静底下的姿態,对於路明非来说,几乎是毫不设防,这里的防备指的是偽装之类的防备。 所以,当人类面对著一只即將炸毛的猫时,最轻鬆也最简单的处理方式是什么呢? 置之不理,並將沙发和猫抓板护在自己身前。 可眼下的苏晓墙儼然不是路明非能置之不理的存在,准確的说,置之不理是一种策略但现在並不適合。 那有没有更轻鬆也更简单的方法呢? 有的兄弟,有的。 像是这样的方法,路明非一共知道九种。 不过眼下只需要动用其中一种即可,那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其实有著一个奇怪的共通点,你可以把它称为『男人的友谊”、『男人的默契”,隨便你。”路明非面色平静的说道,“通常的表现为,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动作来提醒一下对方,然后对方自然而然就懂了你的意思。赵孟华用手指点了两下我的桌子,足以吸引我的注意力,紧接著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本意就是一一让我跟他一起出去,有些事情需要两人聊聊,只有他和我。” 方法就是一一顺著毛一授嘛,不丟人的。 路明非的生活里有一只不认真对待它它就会蛰伏起来隨时准备朝路明非哈气的猫,並且是只朝路明非哈气,其他人要么没被这猫放在眼里,要么是不足以让猫对他们哈气。 他很难说自己是走大运了还是撞大运了,因为这只猫除了喜欢哈气之外,还长得很好看,体態优雅丰盈,而且帮了他很多,很多很多。 苏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沉默的点了点头,她的双眸还停留在路明非的脸上,眼底似乎闪烁著灵动的烛火,却又像是一片死寂的海水,除了咸腥就只剩下咸腥。 路明非对此並不觉得有多害怕,只是觉得好笑。 要知道,苏晓橘是个喜欢把事情办的“很完美”的那种人,不管底子如何,至少看上去会“很完美”,让人无法挑剔。 能让女孩拋弃完美,直勾勾的將周边的一切优势转换成实际的东西,足以向路明非表明,她现在到底有多么失態。 “问吧。”路明非嘴角疯狂上扬,浑身扭来扭去,“难得我这么开心,你多问几个问题,我诚恳的回答你。” “不会有很多问题的,只有一个。”苏晓墙昂起头,她將落在额前的碎发轻轻抚开,完全露出她那双狭长的眼睛。 不得不说,即便是这样的—失態,路明非也觉得苏晓墙漂亮的有点过分了,就像是她压根就没失態一样。 女孩轻轻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膛起伏一阵,路明非看的眼皮狂跳,总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大概不会很好对付,而且他要是一个回答不好很可能就要出事。 他几乎已经预见了那些无法预见的事情。 “你刚刚说你的审美更偏向於一一”苏晓的话语起手式,將话题引向了那个路明非很不愿意在大庭广眾之下谈论的东西。 路明非连连抬手打断:“更偏向於饱满风格,我说苏大姐啊,聊这玩意儿能不能小点声?” 他眼中的求生欲和恳求都快溢出来了,苏晓精都不好对他这突然打断自己说话的举动生出什么不满。 “可以。”苏晓墙点了点头,目光依旧专注的让路明非觉得可怕,她看著路明非的眼睛,认真说道,“据我所知,你以前貌似更喜欢一一贫瘠的土地,为什么现在转变了爱好?” “肤浅了。”路明非喷喷摇头,“谁说我以前喜欢贫瘠的土壤了?只是因为贫瘠中有了其他景色我才对此有感觉,但我一直都是个坚定的饱满风格爱好人士。” 说完了这些,路明非又很不自然的咬了咬牙,小声呢喃:“跟你聊这玩意儿总让我感觉好羞耻苏晓橘没理会他的碎碎念,反倒是追问道:“一直都没变过?” “一直都没变过。”路明非说。 “你发誓。” “我发誓。” 苏晓墙似乎是领会到了什么,表情里多了些—路明非不好形容的东西,它们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脸上,唯独出现在苏晓墙脸上时,让他觉得很奇怪诡异。 那个情绪叫做遗憾。 很淡的遗憾,或许当它们被混进水里时,路明非都察觉不到,哪怕是一口喝乾,也只能品出来有淡淡的苦味。 可它们如此真实,凝聚在苏晓橘的面容上,让路明非觉得格外不真实。 第184章 双时刻——苏晓檣(七) 第184章 双时刻——苏晓檣(七) “还有两三分钟就上课了。”苏晓橘突然说道, “当然当然,我知道。”路明非点点头,他头都不抬,继续忙著手里的事情。 至於手里的事情是什么· 很遗憾,他的乌龟还没画完,至少还没把龟壳的纹路给雕出来。 苏晓橘平静的看著他手里的动作,聆听著耳边的微风。 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幻想世界里发生的,不存在於现实的任何一个角落。 她说:“赵孟华呢?” “赵孟华?”路明非手里的动作完全没停,“他不是上厕所去了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可你现在只是在装傻。” “不,我可没装傻。” 路明非为乌龟的龟壳画上了最后一条黑线,他心里想著自己的画技儼然已经大成,瞧瞧这乌**,瞧瞧这乌龟壳,绘画天才或许就是用来形容他的,这儼然已不再是乌龟,完全可以说它是玄武! 他將笔帽合上,回答道:“你有看到赵孟华喊我出去单独聊聊吗?” 苏晓墙眉宇间挤出了一丝费解,她迟疑了片刻,开口说:“可你刚刚还说“『男人之间的默契”哈?”路明非咧嘴笑了一声,“可那就是没有明说的事情,没有摆上檯面,那么愿不愿意遵守,完全看我有没有领会到他的暗示。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理解了他的暗示, 我只是猜了猜,万一猜错了呢?万一我现在过去他正好刚脱下裤子呢?” “我懂了。”苏晓墙说,“你准备晾著他不管,不怕他对你的敌意变本加厉?” “我不在乎。”路明非摇摇头,“我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的注意力也是有限的, 可喜欢找麻烦的傻逼去大街上一找一大把。” 苏晓墙已经明白了路明非对於赵孟华暗示的態度,平心而论,她不觉得路明非做错了,相反, 她觉得路明非做的很对。 不管是晾著赵孟华不管的举动,还是为什么要晾著赵孟华的原因。 人类是一种想忙起来就会非常忙的物种,没必要为了一些傻逼浪费精力,除非那个傻逼是你的上司、你的合作伙伴、或者你的家人。 “你怎么惹到他的?”苏晓橘又问。 “我怎么惹到他的?”路明非把这个问题重新念了一遍,放进心底咀嚼,或许他也没怎么深想过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他突然昂起头,看著苏晓墙说道:“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敌意,也许不是因为双方有什么矛盾,而仅仅是简单的—看不顺眼,你觉得呢?” “你的意思是他看你不顺眼?” “我的意思是我们互相都看不顺眼,如果可以,他不介意用点小手段让我陷入困境,我也不介意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袖手旁观。” “听上去他看你更不顺眼。” “也许是。”路明非顿了顿,又重复了一次,“也许就是这样。”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如何。说话时他慵懒的伸直腰板来了一拉伸动作,身体里发出几声豆子碎裂般的里啪啦轻响,视线扫了一眼窗外的走廊,又回到自己刚画好的“玄武”。 苏晓墙喝了一口水,路明非甚至能听到温水从她的喉管里滚下去的声音,很快,女孩的嗓音又进入了他的耳朵,带著探究和疑惑。 “不过,能让他这么明显的对你表示敌意,肯定会有个原因,哪怕那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由头。”她的指尖在桌上轻点著,將路明非的注意力拉了过来,“你觉得呢?我很好奇他是怎么认为你惹到他了。”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路明非沉默片刻,並说,“天天都是你来问, 也该我问问了。” “隨意。”苏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觉得有些不妥,她补充道,“为了回报你的诚实,我的回答也会很诚实。” “希望如此。”路明非咧开嘴角,他清了清嗓,接著说出了一个看似和现在情况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喜欢一成不变的死水生活吗?像是那种—一切都按照剧本似的,今天肯定会发生什么, 明天肯定会发生什么的那种。” 苏晓橘眯了眯眼睛,她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里的其他意思:“不喜欢也不討厌,我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 路明非又问:“那你觉得给这片平静的湖泊里投一个大石头会怎么样?” “打破一成不变吗?可以试著做一次,有点变化会更有趣。” “但如果这颗石头会让你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呢?”路明非顿了顿,喷了一声,换了个形容,“比如说你原本只是一条观察湖泊里各种现象的鱼,现在那颗石头正好砸中了你的脑袋,儘管扔石头的人並不想砸你,石头本身也不想砸到你,但它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砸到了你头上。” “巧合和巧合相互镶嵌出来的巧合,本身也是个很有趣的事情。”苏晓墙没有回答路明非的问题,只是用一种看似模稜两可的话语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好了,提问到此为止,我来揭晓一下答案。”路明非看向窗外,赵孟华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近了。 “有趣,原来这些问题在你这里还有答案。”苏晓橘笑了一声,听上去不像是微笑也不像是冷笑。 大概就是找不到应该表达的情绪,所以她笑了一声。 真是个奇怪的人。 透过窗户,路明非能看见赵孟华的经过,以及他那意味深长又带著点愤怒和不满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居然不来很好我记住你了。 “我是被扔的石头,你是那个扔石头的人。”路明非说。 苏晓移动视线,耳边是路明非说的话,视线里是赵孟华回到座位的身影。 上课铃打响,苏晓的眼尾却弯了起来,她理解了路明非那拐弯抹角的形容,也终於理解了赵孟华那突然发作的敌意。 “看来那条鱼就是他了。” “我可懒得惹他。” “没事,我扔的石头,我来背这个锅。” 第185章 双时刻(八) 第185章 双时刻(八) 文学社社团教室,星期一,下午四点零四分。 苏晓看了一眼自己腕錶,確定好时间。 她很有礼貌的往前走了几步,敲了敲门,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在空旷悠长的走廊里迴荡。 很快,便有了其他声响。 並非苏晓墙想听见的开门声,而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 前几声很重,接著在短暂的停顿后,又转变为了轻盈的声响,苏晓看了一眼身后的电梯,显示盘上正显示著电梯的位置,处於更上方的几层。 看来是某个倒霉蛋等不到电梯,却又有点著急,所以选择了爬上六楼。 她很好奇这个倒霉蛋是谁,但其实也用不著她多好奇。步伐的频率、喘息声里透露的点点音色、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爬完楼梯后的小习惯· 苏晓墙还想多好奇一会儿,可惜大脑已经告诉了她正確答案。 倒霉蛋姓赵名孟华。 “苏一一晓墙?”赵孟华的声音远远传来,多了点微不足道的回声,“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苏晓侧过视线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我在等人。” “等谁?” “没等陈雯雯。” 赵孟华平復了一下呼吸,突然察觉到了苏晓刚刚话语里的意味。 他异的挑了挑眉头,並追问道:“社团教室里还有其他人?” 苏晓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看了一眼腕錶,心底默数著时间。 赵孟华顿时著急了些,他英俊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不耐烦,声音也大了些:“你在等谁?社团教室里除了陈雯雯还有谁?” 他说著,又往前走了好几步,脚步匆匆,离苏晓墙越来越近。赵孟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但无非是暂时不想承认那个猜测,从苏晓橘这里得到一个具体答案才是他的选择。 岐一一声刺耳的声响,似乎是桌子之类的东西,被人强行推动了一下,刺耳难听的摩擦声从教室里传出来,碰撞著走廊的墙壁,回声漫漫。 赵孟华和苏晓墙几乎是同一时间將注意力放在了社团教室的门上,他们现在都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赵孟华比苏晓橘更想知道。 可苏晓还站在门口,半点没有推开门的意思,沉思般的意味盘旋在女孩骄傲又嫵媚的眉眼。 她貌似是走神了,在思考能发出刚刚那声动静的原因是什么。 赵孟华可等不了,在他眼里,等苏晓思考出来原因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直接把门推开看一眼。 他满脸不耐的走上前:“让开,我要进去。” 苏晓墙的眼睛里带著点似有若无的思考,不经意的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並说:“我在等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我说,让开。”赵孟华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嘶吼。 “我已经敲过门了。”苏晓墙依旧说著这种话。 “喷一—” 赵孟华喷了一声,烦躁的再次往前,他两只手同时抬起,一只手伸向了门把手,一只手缓缓伸直朝向苏晓墙,大抵是想把她推开。 两者同步进行,但两者都没能达到目的。 在他摸到门把手之前,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同时,在他推开苏晓之前,他的手腕也被人握住了。 用力的握住。 像是一把铁钳,紧紧的夹著他的手腕,他挣脱不开那股强悍的、无可撼动的力量。 甚至,他觉得只要对方愿意,他的手腕会被对方直接捏碎。 “你在里面—干了什么?”赵孟华嗓音低沉,似乎是质问,可又显得中气不足。 没別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的手腕还被对方捏著,並且他挣脱不开。 “我能在里面干什么?”路明非鬆开了门把手,用力揉了揉嘴唇边缘。 “你的嘴唇为什么这么红?”赵孟华用力的將手腕从路明非手中抽了出来,这才被握住多久, 他几乎能看见自己白嫩的皮肤被捏出了痕跡。 “多喝了两杯热水,烫的,怎么了?”路明非回以白眼。 赵孟华被这个白眼气的浑身发抖,他英俊的面容不断颤抖著,似乎是在不自然的抽搐。 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眼前的人真的是路明非吗?路明非居然会这样和他说话? 一条路边的野狗罢了,他只要愿意,隨便就能让对方死在下水道里发烂发臭,可现在,这条野狗居然敢对著他牙,对他发出那阵意味不明但却满是威胁和鄙夷的低吼。 路明非把他当什么了? 赵孟华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看了一眼路明非身边的苏晓,又说:“路明非,你最好別太自以为是一一” 在场的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在讽刺路明非狗仗人势。 苏晓墙很隱晦的眯了眯眼睛,正欲开口说话,却见路明非已经向前猛地跨了一步,拦在她身前。 以及一捏住了赵孟华另一只手的手腕。 就像是一场无形的拉锯战爭,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赵孟华?你来了?”陈雯雯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快进来吧,有些社团的事情要和你聊聊这声呼唤,就像是打破了平静湖泊的巨石,路明非渐渐鬆了力气,赵孟华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路明非一眼,直接挤进了教室,並重重的关上了门。 “走吧,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路明非无所谓的耸耸肩,看向苏晓墙说道,“你还得教我解题思路呢。” “比预期的用时多了两分钟,不过还在我的预料之內。”苏晓墙低头看了一眼腕錶,“刚刚教室里发生了什么?动静好大。” “为了开门,我撞到了身后的课桌。”路明非解释道。 苏晓仔细的看了一眼路明非的嘴唇,又摇了摇头,转身並说:“谢谢你刚刚的英雄救美。” 这句话好悬没给路明非逗乐了,他露出一个似绷非的笑容,跟了上去。 他的声音里带著古怪的笑意:“英雄救美?难道不是英雄救狗熊吗?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的手已经塞进口袋里了吗?” “我的口袋里只有钱包和指甲刀。”苏晓墙不置可否,她昂头走著,像一只高傲美丽的白天鹅。 “好吧好吧,是我英雄救美了。”路明非说著,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味什么。 “怎么了?”苏晓墙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咖啡喝多了。”路明非將手放下,“我得先去上个厕所,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你刚刚还说自己喝的是热水。” “毕竟只有我发现了陈雯雯除了藏了个热水壶以外还藏了一些咖啡粉。” “现在我也知道了。” “哈,无所谓。” 第186章 双时刻(九) 第186章 双时刻(九) 我背你吧。 多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无奈,没有厌烦,没有爱慕和小心翼翼。 只有简单的平静,难以想像又难以形容的平静。 可能在路明非眼里,她只是一个路过的、正好遇上了一点小麻烦的陌生人,而伸出援手並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她目前是谁。她目前正是一个遇到了麻烦的人,没有其他身份了。 陈雯雯默默的將手搭在了路明非的袖子上,或许是执,或许是自尊心,她现在想站起来。 只要站起来就好了,她想在路明非面前站起来,就这么站著,就行了,而不是以一种糟糕的姿態面对路明非,不管那个姿態是高高在上毫不在意,还是屈身低头。 她渴望著平等的关係降临。 陈雯雯没能站起来,刚刚不小心摔倒的那一下让脚踝处的伤更重了些,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况,她能拉著路明非的衣袖强行站起身,可接下来的一段路,她或许只能单腿蹦蹦跳跳了。 那样太丟人,尤其是当著路明非的面。 当著谁的面都好,別当著路明非的面变成这样,她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体面些。 路明非缓缓蹲下身子,他的目光穿透了陈雯雯垂落在眼帘前方的丝丝长发,透过那一抹说不清的湿雾,平静的看著陈雯雯那掺满了躲避的眼眸。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背你吧,刚刚那一下应该不轻。” “我——.”陈雯雯张了张嘴,优美柔和的唇瓣上下嘿动著,可却说不了太多的话。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无话可说。 比起脚踝处的阵阵温热和阵阵刺激,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臟更难受。 路明非紧紧握住了陈雯雯的两只手的手腕,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將它们从自己的衣袖上拉了下来,接著,他將那两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而他已经转过身,背对著陈雯雯。 他没说话,但態度已然是容不得陈雯雯继续拒绝或者犹豫。 星期天,下午六点,陈雯雯半反抗半屈服的將双手搭在了路明非的肩上,脚踝处有一片醒目的红色,她低垂著眼帘,眸子是水润的。 地球离了谁都会转,同理,地球不会因为谁出了点小状况,而突然发生变化。 天气还是那么好,橘色的晚霞泛起柔和的火,推开重重堆叠的云,將它们一点点的摆成此起彼伏的波浪。 陈雯雯埋低了头,双目无神的看著路明非的后颈,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很放鬆,什么事情都没想,也什么事情都不想去想。 她低著头,单纯是因为晚霞在远处高楼大厦上的玻璃里留下了剪影,她难得不想去看这么优美又自然的一幕,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疼。 少年的背部不算特別宽,以陈雯雯的来看,或许堪堪能撑起西装,假扮成大人,可依旧是一个很清瘦的大人。她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心、手指,感受著双肩上下的肌肉轮廓,以及令她觉得有些烫的体温,她的指尖轻轻搭在贴和於后颈部的那一块皮肤上,很细腻,又很—有生命力。 晚霞停留在街边的窗户里、橘色的云朵里、路边未乾的小水洼里以及一一路明非的直视前方的眼睛里。 陈雯雯愣愣的看著前方,余光似乎能穿过路明非的后脑勺去看向路明非的眼睛,晚霞很美,她知道,但她更想知道路明非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將头埋的更低了,鼻尖几乎要抵著路明非的肩脾骨,縈绕在她脑海里的满是路明非衣服上淡淡的洗涤味道,混合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乾净、简单的气味。如此简单的气息,却怀著一种令她安静、沉思的包裹感,以及安全感。她似乎能感受到路明非呼吸时的胸膛起伏,充满规律的平静节奏就像是无声的安抚。 但这份安抚却让她意识到了更多问题, “很疼吗?”路明非突然问了一句,声音平静,却又轻鬆的打破了凝固的沉默。 可听起来像是没话找话,陈雯雯心想, 陈雯雯想说“还好不疼”“还是有点疼的”,可喉咙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堵著,叫她说不出来半句清楚的话。 她低低的点了点头,额角轻轻碰了碰路明非的后颈,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便没了下文真的很疼吗?其实还好。 她其实还好。 “原来你也知道疼一一”路明非笑了一声,笑声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风吹走了,只留下后半句的不容置疑停留在此地,“知道疼就別乱动,再乱动就又会摔一跤,那样就更疼了。” 陈雯雯一时僵住了。 她没从路明非的声音里听见任何责备的意思,同理,也完全听不出来安慰。 路明非只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过、未来也可能再次发生的事实。 縈绕在她鼻尖的气味愈发浓厚,像是被阳光晒过,气息和路明非背部的温度一起变得温热了不少,有一种奇怪的包围感盘旋在她周边。她被裹在了里面,很安心,却又让她心慌。 或许是荷尔蒙在作崇,她莫名觉得这股气息的侵略性太强了。 她不是没预想过这种情况,这种於晚霞之下的亲密接触,可那都是在羞怯的梦里,男主角没有脸也没有具体特徵,声音也是她想像出来的,可那画面却很美,美的像是印象派的油画。 梦境里,她品尝过甜蜜的悸动,心照不宣的暖昧和欢喜,更有心意相通后的自然而然, 现实里却完全不一样,她变得如此狼狈,就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照料了那么久的玫瑰,最后的结局却被那人隨手丟进了垃圾桶。 她摇摇欲坠,她狼狐不堪,她几乎要將自己的矜持完全餵给了飞走的候鸟,可背著她的这个人再也没有动摇过,平静的像是立在原地千年万年的石头,眼底的水泉映照不出任何她想要的、想得到的、想再次拥有的东西,哪怕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没有。 甚至,映不出她的模样。 冷漠不可怕,憎恨也不可怕,它们都没有聂立在她面前的这块顽石可怕。 平静最可怕。 那些她以为会有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因为以往经歷的,而会遭受到的优待或者厌恶, 其实都只是她臆想出来的沙子,风一吹就散了。 路明非就是那阵风,他把那些臆想都吹散了。 疼痛像是冰冷又紧迫的滕蔓,从脚踝处开始蔓延,悄悄往上爬,揪住了她跳动的心,刺激尖锐的疼痛也渐渐变成了沉重又钝钝的暗痛,她分不清这是因为扭伤还是·某种更深的失落。 她已经习惯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又带著柔光的注视,有些卑微也有些轻柔的喜欢。她已经將那些东西当成了自己生活的背景音,就像是窗外的风声,鼻尖的香,黑板上的粉笔字,是理所应当的存在。 后来背景音没了,消失了,她这才觉得孤独的死寂,很恐怖。 “能不能—可不可以”陈雯雯愣愣的低垂著眼帘,她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可又觉得世界如此清晰,像是被水洗过。 “什么?”路明非疑惑的问了一句,他的確没太听清楚陈雯雯那从喉咙里涌出来的小小呢喃。 “咳咳一一走慢一点好吗?”陈雯雯用力的咳了一声,像是要把堵在自己喉咙里的东西咳出来,“我·.—“”“ 她抿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接著才將那没说完的话重新续上:“我有话想和你说——“ “需要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路明非顿住了脚步,他的双臂托著陈雯雯的腿弯,像是一个沉默的架子。 架子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有情绪,只是默默的立在那里。 “不用,只是一点点话,只有那么几句,边走边说也是一一也是一样的—“” “好吧。”路明非调整了一下手臂,步履更加平稳了一些。 “路明非一一” 陈雯雯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带著乳白色的柔软,丝绸般的质感在她的声音里蔓延,拂过了路明非的耳蜗。 “嗯,怎么了?” “我最近好倒霉啊——.”陈雯雯轻轻的笑了一声,她的嘴唇距离路明非的耳垂很近,几乎每一声清晰的低吟都能直接穿透路明非的听觉。 “忙社团的事情忙的头晕眼,整理书架清理杂又乾的太混乱完全没效率,被社团的几个老人架在火上烤要我改革社团內部条例,身体又差还容易生病,今天下午又忘记时间结果崴了脚,就在刚刚又伤上加伤-”陈雯雯一件一件的小声说著,路明非没从她的语气里听见半点遗憾和苦闷的意味。 恰恰相反,她说这些话时,她很开心,像个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个人做这些事情真的好麻烦啊,我或许真的不適合当一个社团的社长吧,我应该去—.当一个简单平凡的社员,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去帮社长处理事情,但我其实並不適合做这些。” “可我又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是社长,所以我能看著喜欢读书的人好好的读完一本书,也能为了这些和我有一样爱好的人们处理问题。” “我还能得到好多收穫,来自同好的书籍推荐,大家的尊重,以及·以及一一路明非沉默的继续走著,他目视著前方,晚霞渐渐褪去,天色缓缓的沉沦下来,有银白的月色,或者是路灯的光,沉静的停留在大街上。 他突然说道:“被別人喜欢一定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吧?” 陈雯雯回答的很快:“嗯,被別人喜欢,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你可以不用说了。”路明非的声音里掺入了不少坚硬,“我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很没逻辑也很没理性,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这样的话很容易把自己藏在心底的小秘密也一起说出来。” 风声里裹紧了硬硬的东西,似乎是沙子,似乎是冷酷和坚决。 可陈雯雯却似乎毫无察觉,她呢喃著:“你好坏,你好恶劣。” 路明非脚步顿住了半秒钟,迅速恢復平静,继续向前走著,女孩的嗓音也轻轻的徘徊著,沿著耳蜗走进了大脑。 “我最近好倒霉,遇见的各种事情,出现的各种意外,只靠我一个人是处理不了的。” “而且你每次都和麻烦一起出现,我甚至都以为是你把麻烦带到我头上来的。” 陈雯雯低低的埋著头,她轻轻闻了闻路明非衣服上的味道,是洗涤剂的气味,混合著少年专有的乾净清新的气味。 她很少观察路明非,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观察过路明非。 当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回应那份注视时,对方已经不再给她回应的机会了。 她很感谢自己不小心崴了脚,也很感谢自己不小心崴的更严重了。 还要谢谢那次发烧,要谢谢赵孟华突然的发难,要谢谢那些处理不过来的工作,要谢谢那记不清的人名和人脸。 她感谢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所有麻烦,因为它们让她变得需要帮助。 因为它们让这个已经视她如空气的少年还留在她身边,每一次她需要时,那个少年就会在她身边。 她细细的数过,没有一次例外,只要路明非在她身边,那就一定不会让她孤独的被卷进麻烦里不是路明非把麻烦带过来的,麻烦和问题,倒霉和意外,它们一直都在,只是等著她走近。 路明非只是做了几件他自己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可陈雯雯却不那么想,她只知道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人,真心帮她的人,叫路明非。 她最需要的帮助、陪伴,以及一些—其他东西的时候,身边其实一直都有人在。 所以一“开个玩笑,麻烦不是你带来的,你只是恰好和麻烦一起出现了。而且你每次出现的都好及时啊!每次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陈雯雯笑了笑,路明非能感觉到她抽走了一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或许是正在捂著嘴唇,藏好了那些因为开心的笑容而露出的牙齿。 他想,陈雯雯一定笑的很开心,但陈雯雯的眼里一定是另一种情绪,是他从未见过、也无法分辨的情绪,女孩的眼晴或许不再是水润色的,而是亮色的,就像卷著月光不断翻滚的海浪,一层又一层,闪烁著银白的伶俐。 “谢谢你,每次都是你在帮我,每一次。”陈雯雯的声音似乎从深绿色的森林里晃出来,穿过了茂密的枝叶,清楚,並带著回音。 “我只是做了几件顺手的事情。”路明非说。 “那以后呢?”陈雯雯小声问道。 盘旋在路明非脑海里的各种印象派画作,隨著这声呢喃般的追问,通通消失的一乾二净。 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觉得陈雯雯的语气里藏著一丝半死不活的灰败气息,他只能联想到棺材、坟地、死亡之类的东西。 “以后?”路明非脚步顿了顿,立刻又重新平稳,並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陈雯雯对此这是笑著,她的笑声像风铃,又像是飘落的枫叶,只有在笑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她鲜活的存在。 “路明非,我一” “到了。” 第187章 双时刻(十) 第187章 双时刻(十) 星期一,下午三点十七分。 赵孟华走上讲台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几个字。 【接下来的三节课全部改成自由活动】 最后一个动字的最后一撇,被他以高调的、乾脆利落的下滑而结束,他转过身来,並说:“我刚刚去了趟办公室,语文老师出了点意外,他在校门口被车撞了,现在已经进了医院,明天下午我会组织人手去医院里看望他,要和我一起去的记得提前和我说。” 仕兰中学在这方面倒是异於平常,如果某位老师因故缺席,在没有得到那位老师本人意愿之前,是不会有其他老师帮忙占课、换课的。 很显然,此刻並没有其他老师得到了语文老师本人的许可,接下来的几节课就直接交给了身为班长的赵孟华来处理。 但现在有个小问题一接下来的三节课分別是语文、英语、英语。 很快便有人举手发问:“语文课后面不是两节英语课吗?” 赵孟华对著发问的人点了点头,又说:“英语老师撞的。” 眾人: :“..... 大家都对这种意外表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祝福了。 喧譁声此起彼伏,或许大家都在谈论这次意外的离谱和偶然,苏晓橘和路明非则没有加入这项激烈的討论,倒不是他们俩不关心那两位老师的情况—.好吧可能確实不怎么关心。 但他们俩毫无疑问都是以一种十分类似的心態来规划自己的生活。 理性。 “我有一个想法。”路明非转头看向苏晓墙,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仿佛脑袋后面已经亮起了一个灯泡。 “我懂你的意思。”苏晓墙接上了他递过来的眼神,並说,“不浪费时间,现在就开始,把你不会的、看不懂的题目挑出来,我一个个给你讲解。” 两人聊得无非就是“交易”的补充条款,原本定好了要在晚自习的时间里讲习题,正好现在有时间,乾脆直接提前。 “这一题一一完全看不懂完全不理解完全想不透。”路明非伸手指著试卷上的题目,“我怀疑是出题人在针对我,用了好几个公式套进去也完全算不出来。” 苏晓墙看向他指著的那道习题,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出题人就是在针对你。针对你这种基础不太好脑子转的慢的人,他给出了几个陷阱,只为了让你套公式然后算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果,其实你只需要多做一条辅助线一—” 说著,她用铅笔缓缓勾勒了一条虚线,將两个点互相连接,解题思路被这条多出来的虚线瞬间点燃,路明非恍然大悟,接著他就开始感慨出题人的用心狠毒。 无非是一些“好怪的题目”“出这题的人存心不想让我得分”之类的话,苏晓墙听完了也就扯开嘴角笑了两声,没接他的话茬。 就在路明非准备继续诉说自己的困惑时,苏晓墙却似乎是突然失去了兴致,铅笔在她的手背上跳跃著,显得漫不经心又十分的有规律。 一般情况下,苏晓墙做出这种举动大概只有一种可能。 路明非转过脸,看向了自己的身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有他真正看见陈雯雯时,他才能察觉到陈雯雯的接近。 和以前大不相同啊以前他可是有著“陈雯雯雷达”的人。 他和陈雯雯的眸子对上了。 水润、躲闪,点点朦朧的雾气凝结在女孩的眼睛里,像是一层薄薄的纱布,又像是一张极薄的纸。 “那个一一陈雯雯低著头,双手交叠在一起,手指互相纠结著,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呢喃道:“我想和你聊聊一些社团的事情,单独聊聊,不会太久的。” “恭喜你,看来你终於要被社团除名了,继续保持。”苏晓墙转过头来,看著路明非说道,她还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让路明非一头黑线。 还没等路明非说话,陈雯雯却似乎是被苏晓墙的这句话给激到了,她连连摆手摇头,扎在脑后的两个小辫子左右摇晃。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陈雯雯的声音提高了些,然后又弱了下去,“只是一些小事情,不会太久的—还有,我还要和每个社团里担任了职务的成员单独聊一次,路明非你是第一个,第二个是赵孟华,第三个是———“ “好了。”路明非打了个暂停手势,“大概要聊多久。” “嗯一一二十分钟或者三十分钟?”陈雯雯的脸上终於流露出点点清丽的微笑,看上去像是被柔弱和温柔聚合在一起的,“我去拿社团教室的钥匙,我先过去,你可以稍微晚点再来。” “我就——我就先、先走了,等会儿见!” 陈雯雯退后了几步,目光从路明非的眸子里移开,落在了他的侧脸,又缓缓拉升,直至彻底脱离。 她的目光所走的每一步都很慢,每一眼都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佳人相约啊,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苏晓橘不知何时拿出了指甲剪,她一点点的修理著自己的手指甲,眸光停留在自己圆润饱满的手指上。 她一直都很享受著这一时刻,修理指甲的时候几乎是她为数不多的放鬆时光。 可现在—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在她胸口徘徊。 明明已经无需再修理的指甲,却成了一个扎进她眼里的刺。 或许是有些东西註定无法被她变成“完美”?她不清楚。 “开心不起来。”路明非摇摇头。 在路明非看来,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是陈雯雯在自说自话,他没答应,也没反对,甚至他连话都没说一句,陈要雯却已经把一切都规划好了还嘱咐他说“你可以晚点来哦”。 潜台词就是她愿意等,但路明非一定要去。 路明非可不知道社团有什么事情需要陈雯雯一个个的找人单独聊聊。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刚几乎在陈雯雯的表情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他记得没错,那个身影叫“路明非”。 以前的路明非。 很多话是说不出口的,只能藏在表情里、眼神里、动作里,路明非亲身经歷过,自然能领会到那种落入尘土般的——卑微。 咔噠一一一声清脆到有些反常的响动,路明非移动视线,落在了苏晓墙的指甲剪上,也落在了指甲剪最锋利部位上的那一抹猩红。 路明非:“喷。” 苏晓墙:“喷。” “怎么失误了?” “我也不是神仙,只要是人就自然会失误、犯错,人不是一个完美的生物。” 两人一脸平静互相瞪著死鱼眼,全然没把那正在滴落的鲜血放在眼里。 “不完美?和你的追求大不相同。” “的確,不过我已经尽力做到比其他人更完美。” 路明非从抽屉里翻找著,接著拿出了一个苏晓墙从未见过的小黑包。 崭新的黑色斜跨包,还有著些许货架残留的气味。 或许是为了回应苏晓的疑惑,路明非拉开了拉链,露出了里面的各种东西。 基本上都是一些处理简单伤口的药物和工具。 现在正好用得上。 两张创口贴、小半包签以及三百毫升的小瓶纯净水,就这么被摆在了苏晓墙的面前。 苏晓墙处理起了自己刚刚因为意外而不小心被剪到的指尖,漫不经心道:“奇怪了,你怎么突然开始隨身携带起了这些东西。” “一些私人原因。”路明非说,他收拾起了桌面上的东西,准备赴陈雯雯的约,“你知道的, 我很倒霉。出现在我身上、我身边的那些事情总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意外,这些东西隨时都能用得上,比如说现在。” “这一点我倒是清楚一一”苏晓手里的动作一顿,她缓缓抬起头,“你要去哪儿?” “赴约。”路明非抬手遥遥指了一下社团教室的方向,“晾著她也不太好,而且—早点忙完她那边,然后才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多久?” “陈雯雯不是说了吗?二三十分钟。” “那题目呢?” “等我回来以后继续。” “呵,行。” 苏晓给自己右手的食指上绑上创口贴,同时將指甲剪隨意的塞进了自己的右边口袋里。 就在路明非起身正欲离开时,苏晓突然说道:“我四点钟会去找你。” “干嘛?” “不干嘛,只是督促一下你別太浪费我时间。” 第188章 双时刻(十一) 第188章 双时刻(十一) 星期天,下午六点二十分。 “路明非,我一” “到了。” 陈雯雯一时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那句清冷的、平静的“到了”,就像是在宣布著什么真理,让她的那些话突然被强行压下,咽回了肚子里。 可她要说什么呢?被打断的那句话的后半句到底是什么呢? 陈雯雯其实並不清楚答案。 “先下来吧。”路明非说著,他眺望了一眼陈雯雯居住的高档小区內部的风景。 现在,距离小区的门卫保安亭,只有短短的几十米的距离,为了避免给陈雯雯惹上什么不必要的討论,路明非选择就在这里把陈雯雯放下来。 同时,也为了给自己省点事情,毕竟如果真的被什么认识陈雯雯的长辈看见了,被念叨被烦的人肯定不止陈雯雯一个。 “哦——好。”陈雯雯愣了一下,连连应声。 “你刚刚想说什么?”路明非缓缓將蹲下身子,將陈雯雯放下,又问道,“『我一一』 然后呢?” 陈雯雯低垂著眼帘,就连眼角都是向下弯的,她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理解,有些话就是情绪到了才会脱口而出,要是那股情绪突然被打破了,真要重新想一想刚刚想说什么,反而想不出来。”路明非说。 有些东西,只有持续燃烧时,才能绽放出美丽的华彩。 火一闪,柔光消逝,只剩下一团灰,风一吹就没了。 於是一切都消散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们都是如此,路明非和陈雯雯都是这样, 身为无法理解时间的生物,人类只会走向未来。 陈雯雯这才注意到,路明非的瞳孔里闪烁的顏色,铅灰色的瞳孔,多么漂亮,可又如此平静, 就像是在看著一座山、一湖水、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冷静让他孕育出了智慧和机敏,於是 陈雯雯清楚,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深究出的那后半句话、刚刚即將脱口而出的那后半句话,可能路明非已经猜到了。 她会说什么?会说喜欢吗?还是会说別这么冷漠冷酷?她不知道呀。 每天她都会忘掉很多事情,刚刚的那后半句也只是被她忘掉的事情之一。 那现在的她应该说什么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明、明天见。”陈雯雯温和的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缓慢的向前走著,从路明非身边走过,摇摇晃晃的,似乎隨时都要摔倒。 看著她倔强又显得有些可怜的背影,路明非止住了脚步,没往前继续送,但同时他也很警觉, 毕竟·— 怕麻烦是一回事,但真让他看著陈雯雯不小心踩空了摔倒在路边一一这种事他也干不出来。 目送著陈雯雯的背影渐渐消失,路明非鬆了口气,又隨意的警了几眼,正好看见了竖在保安岗位亭旁的硬壳纸板。 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不过离的太远,路明非没能看清。 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情而已,上面写了什么根本无关紧要,他每天都会见到这种牌子,而且他也不会每天去记去看那些牌子。 可今天又不太一样。 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感觉在路明非胸口激盪,他迫切的想要看一眼那个牌子,只需要一眼,他只需要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就行。 於是,他走近,目光落在纸板上。 【小区翻新,所有单元楼的电梯停运两天,各位业主带来的出行麻烦,我们深表歉意,並承诺—】 后面其实不需要再看了,无非是一些道歉之类的官话,重点只在前面的那短短几个字。 电梯停运,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对那些住在高层的人们造成了麻烦。 陈雯雯恰好住在高层,她看见了这个牌子,路明非也看见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已经走进了小区的陈雯雯缓缓转过身,看见了站在小区门口的路明非。 路明非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连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眼神依旧平静。 他在看什么呢? 陈雯雯想不清楚,只知道他在看著自己,眼睛里无风无雨,似乎是已经预见到了她会遇见的麻烦。 可其实她可以不用太麻烦,只需要和门卫大爷说一声,给自己在家的妈妈打个电话,妈妈自然会下楼来扶著她上去,不至於让她一个人就这么走著。 她却没这么干,她想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现在的问题,以及堵在胸口的一切,等把那些东西都整理好了,她就可以用更积极一点的態度来迎接家人。 但路明非在想什么呢?他没走呀,还在小区的外面看著自己,他和自己中间只有一道门和短短的十几米水泥路。 他並没有往前,或者是往后,没有前进也没有离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东西。 陈雯雯愣愣的看著路明非,直到路明非指了指她的脚踝,以及身边的告示牌,一句话没说,却又像是把话说尽了。 【需要帮助吗】这就是路明非的意思。 需要帮助吗?陈雯雯很需要,而且真的很需要。 前者出於理性,后者出於感性。 但她不想开口。需要帮助,但不想让路明非来帮她。心底似乎一直有著什么东西立在那里,一直立著,可能会经歷风吹雨打,可能会被打碎削平,但那个东西依旧在那里。 她觉得,只要自己现在开口,轻而易举的就能让路明非越过中间的障碍,然后走到她面前,可只要她开了口,那个聂立在心间的东西就会彻底消失,被压垮了,被摧毁了。 这是一道很难解开的题目,她写过的那些试卷上从来没出现过这种题目。 只要她开口一只要她开口— 陈雯雯呆愣了,她陷入了深沉又细腻的思考,眼前凝结著一层厚厚的水雾。 路明非等了很久,见她依旧没有回应,就乾脆的退了半步,隨时准备离开。 人家都没理会你了,那就別往前凑,很简单的道理, 可就在他转过身时,陈雯雯开口了。 “路明非—·能扶我一下吗?我上楼梯有点困难— 路明非转动视线,目光停留在陈雯雯的脸上,他几乎一瞬间在陈雯雯的脸上捕捉到了紧张和討好。 他觉得,紧张大概是因为开口说这样的话对於陈雯雯来说有点困难,討好大概是因为陈雯变现在的確不太方便。 陈雯雯说这些话很困难,指的是主动开口让路明非帮她,要知道,她以前从来都没主动过,只是路明非愿意主动上去帮她一把,原因只有路明非自己知道。 而他的猜测,陈雯雯並不知道, 陈雯雯只知道,在看见路明非毫不留情的转身时,那句被她纠结了很久的求助瞬间脱口而出。 第189章 双时刻(十二) 第189章 双时刻(十二) 星期一,下午三点三十,社团教室, 没有爭吵,没有欢笑。 甚至没有多少声音,沉默在此地蔓延著,像是一道道抹不去的刻痕。 陈雯雯望著已经走进社团教室的路明非,只是一瞬间,她的眼神居然有些迷离了。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干出来的这件事会多么令她一一羞涩。 元老成员们都要来和她单独谈心,聊聊社团发展的事情?错了,事实並非如此。 她只是想找一个合適的理由和某人单独谈谈,並且顺便约见了其他人。 “原来社团里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居然还要单独和我聊聊?”路明非从书架上隨意拿下一本书,书封厚实又精致,接著坐在了陈雯雯的对面。 別误会,他不是要看书,他只是找个东西放在自己面前,这样可以融入社团教室的沉静文雅的氛围內。 如果一个人能自然的融合进他所处的环境里,那么有些话有些事,聊起来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减少许多隔和生疏。 听见了路明非的声音,以及他那张渐渐放大、拉近的面容,陈雯雯呆愣著微笑了一下,从身下拿出热水壶给他倒了杯热水,低声说道:“啊一一你来了,快坐。” 路明非: ”......? 他有些不自信的看了一眼自己目前的状况,手边是一杯热茶,双手中间摊开了一本书,屁股底下挨著凳子。 这样的话就不是他的问题了,单纯是陈雯雯没反应过来说了一句有点傻的话。 路明非眯了眯眼睛,这並不是他特有的习惯性动作,准確的说,这是从苏晓那里学来的。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习惯,一旦出现了某件值得他注意的事情,他就会提醒自己咪咪眼晴,一来可以为这件事情在心底打上一个特殊的符號,二来提醒自己。 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他提醒自己小心了。 从昨天开始-大概是从他正式迈入陈雯雯住的那片小区开始,他就隱隱约约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就像是有著什么东西,当著他的面破碎了,然后又一瞬间重新拼接好,但已然变成了另一种模样的东西。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往后,就只剩下程度的问题。 路明非所说的“程度”指的是情况的恶化程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暂时不知道。 “所以到底要找我聊什么事情?”路明非说,他的腰板挺得笔直,紧贴椅子的靠背,像是一根不可逾越不可弯曲的树干,“还有什么社团的事情是我不知道而且需要你找我聊的?” “一些—发展的事情。”陈雯雯的话语有些中气不足,虽然平时她说话也是这样柔弱软糯, 但和现在是完全的两种情况。 柔软和虚浮,是两码事。 路明非视线向下,看向了陈雯雯放在桌上的手掌,女孩右手的五指不自然的舒展又收缩,像是在扣著桌面上不知名的小突起,又像是因为她现在有点不舒服有点紧张,所以需要给手指找点事情做来缓解这种状况。 他突然有点警惕了。 虽然完全不知道陈雯雯到底想和他聊什么,但他知道,绝对不是社团发展的事情。 陈雯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很不对劲,现在反而更不对劲了。 【情况】在恶化。 “什么发展的事情?”路明非稍稍頜首,他眼帘微垂可並未紧闭,恰恰相反,这反而让他的眼神更有穿透力以及.平静。 陈雯雯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他眼中的那点平静。 路明非到底把她当什么了?这样平静的眼神,就像是在把她当成路边的一朵、一棵树、一块石头。 她是特殊的,她应该是特殊的,这才对! 陈雯雯脸上的笑容渐渐苍白、难看,她轻咬贝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底这份纯粹的不满。 而就在这时,路明非突然又说了一句话,让她的脸色更难看,连那苍白的微笑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不是什么社团的事情,对吧?” 路明非只用了这么一句话,让陈雯雯彻底沦入沉默,笑容收敛,暗淡无色。 真是一一犀利,陈雯雯心想,她觉得路明非说的话可真是既犀利又直率,让她得不到半点开心。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陈雯雯別过头去,她看向窗外,风声不成形状,却吹进了她的胸口,“这么厉害,这么直率,这么—“能看破人心,我在你面前就一点防都没设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你以前从来都没发现。”路明非顿了顿,他顺著陈雯雯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钟,或许是十几秒、几十秒,他又说,“我以前假装盲人假装看不见自己已经看见了的东西,你以前是一个看不见我的盲人,我是怎么样的、会变成什么样的,你都看不见———不,你根本就没看。” “不是什么社团的事情,我找你来不是聊社团的事情。”陈雯雯承认了路明非的猜测,她缓缓將视线重新移了回来,落在了路明非的脸上, 她看著路明非向下弯著的唇角,自己的唇角却向上勾了些。 局面看上去有点奇怪,其实一点也不正常。 “我想和你聊聊一一私事,我和你,就我们俩。” “你真的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清楚、明白,我很清醒。” “可我觉得你需要理一理。”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 “我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我不需要!” 陈雯雯的声音渐渐放大了些,直到话语落下,回音盪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站起了身,意识到路明非的脸上除了平静以外终於流露出了惊,她才迟钝的惊醒。 她深吸了几口气,好几口。 陈雯雯觉得深呼吸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成功的舒缓情绪的动作,比她憋在原地想一个小时、一个下午、一整天,要好多了。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杂乱的长髮,重新坐下,並说:“我不需要理一理思绪,我需要——” 第190章 双时刻(十三) 第190章 双时刻(十三) 星期天,下午六点二十六。 晴天。 陈雯雯心底不是晴天。 在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就不会再是晴天了。 “路明非一一”陈雯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可能是错觉,“路明非,能扶我一下吗?” 眼前的男孩儿並没有犹豫,几乎是在她出声之后,就挪动了脚步。 路明非一一就是这样的人吗? 其实不管她是谁,她可以是陈雯雯,可以是刘雯雯,可以是许雯雯,只要喊一声路明非就会过来,不是因为她是陈雯雯,只是因为她需要帮助。 真是个善良的傢伙。 “矣矣!那个小伙儿!” 陈雯雯和路明非同时一愣。 门卫大爷用木棍棒棒敲了几下保安亭的门,大喊道:“非小区业主和住户不让进啊!外卖也不行!” “我同学。”路明非指了指愣在原地的陈雯雯,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她需要我帮忙,我去帮她。” 大爷一副耳背没听见的样子,一手放在桌下,一手揉著耳朵。 路明非把目光投给了陈雯雯,带著请求。 在他帮陈雯雯之前,陈雯雯得来帮他,他如果进不去,也就谈不上扶陈雯雯走楼梯了,总不能·提供所有能帮的上忙的帮助但除了帮助本身吧? “爷爷,我是住十一楼的———“ 陈雯雯缓步走著,站在门卫亭旁轻声和门卫大爷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出来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可唯独陈雯雯说话有用路明非说话就没用,路明非怀疑这大爷的耳背属於选择性的耳背。 不多时,大爷可算是把路明非放了进去,接著又在桌子上摆弄了几下,路明非完全不知道这大爷到底想干什么。 等到扶著陈雯雯走远了些,路明非才小声问道:“这大爷不认识你吗?你不是经常和他打招呼吗?” 陈雯雯闻言一愣,便说:“认识呀,我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家都是他帮我开的门,我爸妈工作忙的时候还在这里放过东西让他给我呢。” “那不应该啊”路明非微微皱起眉头,“以前我好歹也是跟你同路,每天晚上在这里目送你进去,那他应该也认识我啊。” 陈雯雯抿著嘴唇,小声呢喃:“可能是健忘吧,年纪大了——可能就是忘了吧。” 路明非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但也无法反驳,他想说那个大爷另一只手刚刚不知道在桌面上捣鼓什么,可陈雯雯显然已经没心情继续听那些事情了。 比起那些,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可能不太好,陈雯雯的身体越来越重,或许是在困难时难得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陈雯雯放心的、安心的鬆懈了一些支撑自己的力量,重心向著路明非这边倒。 对於她来说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要她可以稍微不在乎.私密部位。 可路明非那边就有点惨了,他扶著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换句话说,他继续扶著,容易被误会成吃豆腐。 “我背你吧。”路明非突然说道。 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平静,反而混合著无可奈何。 进入楼梯间,陈雯雯缓缓趴在他背上,路明非起身,一步一步向上。 “会很累吗?”陈雯雯小声说,“要不我下来吧。” “別別別,就这样比较好,这么点重量我还担得起。”路明非连连拒绝,他一想刚刚那个情况,他觉得自己背著陈要雯比扶著她要好多了。 背部的感官能力,至少比手臂、手腕、手掌那一块要迟钝一些, 哎,楚南。 哎一陈雯雯闻著他身上的气味,那是洗涤剂和少年人独有气息的混合气味,像是被阳光晒了一两个小时的柑橘。 理性告诉她,那是甜的,可一旦放在嘴里,那股酸味才更加的明显。 让人上头,也会让人流口水。 “路明非一一如果我——”陈雯雯轻声呢喃著,“如果一一“你想说什么?”路明非回復道,他喘了几口气,大概还有个四楼五楼的样子,他就能爬到十一楼。 “如果刚刚我不喊你的话,你会不会直接走啊?” “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问了,它都没发生,我怎么会知道它的具体走向。” 陈雯雯只觉得这个回答很一一狡猾。 看上去路明非把自己的坦诚全摆在了檯面上,但其实路明非什么都没回答,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这样说话。 “你会直接走的,对吧?”陈雯雯轻轻笑了两声,很轻,如果不是楼梯间太空荡,路明非几乎听不见那两声轻笑,“我知道的,你已经变了,更厉害了,更成熟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路明非脚步加快了些,同时说道:“你为什么总要和我聊以前的事情?” “我和你之间只有以前的事情可以聊了。”陈雯雯诚恳道。 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硕大的巨石,砸的水面破裂,水四溅。 不过,只是她心底的小水潭。 “路明非,我—·我在想一些事情。” “嗯,我知道。” 路明非望了一眼告示牌,清晰的数字“9”,他距离目標只差两层楼。 “很多时候都不用我说,也不用我表示,你都会过来主动帮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陈雯雯低垂著头,脑海里浮现出油画般的一幕幕,热烈,又漫长,“每次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好像都能赶巧出现.. 陈雯雯被自己的声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鼻尖几乎要撞到路明非的肩膀。 “路明非,我一” “阿姨您好!” 陈雯雯顿时如梦初醒,她猛然抬头,数字“11”进入眼帘,与之一起进入她视线里的正是自己的妈妈,面容平静,却带著审视。 路明非的嘴皮子开始麻利的上下翻飞:“阿姨您好,我是您女儿的同学路明非,刚刚正好在大街上遇到了崴脚的她。我背著的这位是您女儿陈雯雯—额一一” 陈雯雯的妈妈点点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並没有多说话。 第191章 双时刻——陈雯雯(十四) 第191章 双时刻——陈雯雯(十四) 星期一,下午三点四十分。 陈雯雯轻轻將自己有些杂乱的髮丝抚平,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才说:“抱歉一我刚刚有些激动了昨天下午有些话我还没说完。” “不管你想说什么,但现在我一一” 路明非突然止住了自己的话语,他距离陈雯雯很近,只有短短的几十厘米,难得坐的这么近。 他看清了女孩眼下的厚重的、被淡雅粉底盖住的黑色眼圈,看来陈雯雯昨天一晚都没睡好,又或者是—.没睡? 什么话值得她纠结这么久?什么话值得她付出这么多? 路明非渐渐坐直了身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並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得提高警惕了,隨时应对突发情况。 其实有一种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推门离开,反正对方是用谎话把他骗过来的,他直接摔门而出也理所应当。 但路明非並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强烈的好奇心,或许是还没到那种甩脸色的程度。 “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我一一我做了很多错事,犯了很多错误。”陈雯雯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又迅速收敛,她將那在胸口翻滚的浪涛重新抹平,“路明非,我我或许就是你说的那样吧。” “什么样的?”路明非反问。 陈雯雯苦涩的笑了一声,並说:“在无意的情况下伤害別人,或许我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打断一下一一我不是来听你懺悔的。”路明非比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第一,我不是教堂里的神父,第二,这里不是懺悔室,你也不是来告解的。” 有时候说一句话是为了掩饰更多即將脱口而出的、难以启齿的话,有时候说一句话是为了將那些难以启齿的话脱口而出。 陈雯雯也分不清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但显然,路明非並不想聆听她那些难以启齿的后续,甚至也不想猜测她到底隱瞒了哪些难以启齿的后续。 就是这样了。 人就是这样,別人在意你时你觉得理所应当,別人不在意你时又觉得患得患失,心存悔意。 但已经晚了呀,世界那么大,值得在意的事情那么多,再好看的朵也只是暂时的, 可永远都有好看的朵、美丽的风景在等著他的探索。 陈雯雯想给自己的后面加上“ing”,而不是“ed”。 “路明非一一你到底是”陈雯雯不自觉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依旧在笑著,只是平静不復,手指反覆扣著木桌的纹路,“我看你和—苏晓墙的关係很好呀!” “为什么要突然聊起她?”路明非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他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知道她不太喜欢我,所以” “所以你想问问,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所以我才对你没那么在意了?” 陈雯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明非打断,並接上了她有些难以启齿的后续。 这些话陈雯雯来说不太合適,路明非来说倒是没什么。 陈雯雯点点头,她只凭藉著这么一个动作,就可以暂时脱离和路明非的视线接触,她呆滯的凝视著桌子,纹路绘製成年轮,诉说著岁月的流逝。 “没有,和她无关。”路明非摇头否认,“我只是想著——干嘛要一直为了一个永远见不著面的人掏心掏肺?想多了也就想通了。” “可我们天天都能见到。”陈雯雯的声音很急切。 “你或许对我理解的『见不著面”有些误解”路明非冷哼一声,又说,“我们真的是天天见面吗?你真的看见我了吗?还是说只是看见了一个名叫『路明非”但本质为『工具人』的东西?” “我一一”陈雯雯咬著嘴唇,吐不出接下来的话语。 路明非双手抱著后脑,身子向后仰躺,抬头望向天板继续说道:“对待真朋友要付出真心,对待普通同学要付出礼貌。我只从你身上得到了礼貌,甚至更糟糕,我只得到了一点点存乎於表面的礼貌。” “所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一个隨时可以用完就丟的工具人?一个很喜欢你暗恋你的小透明?还是说那种被人时刻关注的感觉?” “陈雯雯,你总是在用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想让我把这个话题挑明,你成功了。” “现在,这个话题我挑明了,那我问你,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到底在犹豫什么?到底在害怕什么?” 陈雯雯昂起脸,抬高视线,只能看见路明非眼眸里的漫不经心,以及那锐利的、含著冷意的视线。 她知道路明非说的很对,她就是在害怕。 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害怕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害怕什么东西,不是她说了算的。 社团教室里一时安静的可怕,用一种比较老套比较教科书式的比喻,那就是“连一根针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都能清晰听见”。 沉默在发酵,然后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更坚硬,也更—重。 片刻后,路明非直勾勾的看著陈雯雯的眼晴,並低声询问:“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这样吗?怎么现在答不上来了?” “我一一”陈雯雯的上半身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可又像是撞到了什么很坚硬的东西, 她又缓缓退了些,“我一一答不上来。” “如果你连自己到底想说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別步步紧逼。”路明非扯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双手撑著桌子,直直的看向女孩带著躲闪意味的目光,突然低声喊了一声女孩的名字:“陈雯雯,你———“” 陈雯雯猛然將躲闪压了下去,她看向路明非,眼里陡然闪现出来渴望和鼓励。 很可惜,她所希冀的事情並没有发生。 “陈雯雯—” “嗯!你说!” “体面点。” 6..... 她所希冀的是什么?她只是要一个不太一样的態度而已。 不是喜欢,不是好感,完全可以,哪怕是討厌,是憎恶,她也可以接受。 因为那样她才能知道自己其实在路明非眼中依旧是特殊的。 可等待她的却只有平静和隔阁,就像是一道透明的墙,路明非在另一边看著她, 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越不过这扇屏障,对方也只是看著她左右腾挪,反正她也影响不到对面。 路明非再次看了一眼陈雯雯,呆愣在原地的陈雯雯,他猜不到对方的具体思绪,但他知道对方大概把这辈子开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也很难將嘴角抬起。 平心而论,第一次的怦然心动,能让陈雯雯在他心底处於一个特殊的位置,但陈雯雯以一种难以想像的天赋把那特殊的位置完完全全的砸成了稀巴烂。 可她依旧还在那个位置上,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是人,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在荷尔蒙的刺激下很容易就会对某个漂亮的异性產生好感,尤其是对方永远把礼貌和温柔摆在檯面上的时候。 可这种好感並不稳固,路明非会深深的记住第一次的怦然心动,但不代表著他只会为第一眼看见的人而心动。 回想一下.. 路明非不得不说,他身边围绕的漂亮女孩子实在有点太多了。 何苦为了一个陈雯雯呢? 他就是这样,想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就通透了,於是陈雯雯也渐渐在他心底隱去身影,只留下一点芳香的余韵。 想重新占据【重要】,陈雯雯首先得回到她的特殊位置。 但要路明非来说,这不可能,陈雯雯永远无法回到那个特殊位置。 有句话说的很好,白月光的强大之处就在於哪怕是连白月光本人都战胜不了心底的那一抹影子。 “行了,我得走了。”路明非侧过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掛钟,“四点钟左右我还有点事情一” “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急切呢?连安静的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都不想了。”陈雯雯的语气骤然平稳了,经歷过彩虹和闪电,又经歷了尘土和淤泥,原本应该情绪剧烈波动的她,此刻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这种反应就连路明非都感到惊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却只能从她眼底看见一些· 古怪的色彩。 像是坚决,又像是悲伤,它们混合在一起,长成了路明非不认识的模样。 不过,和路明非无关。 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我数学题还没弄明白呢——” “要和苏晓橘去研究数学题咯?”陈雯雯咯咯的笑了两声,听上去很开心,但具体的嘛—-路明非不清楚,“其实我也可以教你这些,你知道的,我成绩也不错呀。” “你没那么脆弱吧?”路明非突然俯下身子,关心般的说了一句。 “不会,不会。”陈雯雯摇头摆手,她唇角上弯,“只是有些话挑明了说,让我有点错,不过接受完以后就好了一一好很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路明非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场面一时转折,显得格外的奇怪,但路明非好岁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心臟,他儘管对於陈雯雯现在表现出来的抗压能力很惊讶,但也不会多问,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超强的抗压人。 怎么抗压?那你要问问一个礼拜只断续睡了二十个小时还能正常生活除了而犯困以外的那段时光了。 还要问问每天早上起床、晚上洗澡都会准时准点的接收到酒德麻衣或许是故意锻炼他,又或许是不经意的小福利,他在那种情况下都能保持纹丝不动,更別提现在的情况了。 好吧路明非还是动了一下下·· 好吧其实路明非动了好几下·· 好吧路明非只是习惯了酒德麻衣的神秘莫测以及神经大条,他从激动变成了麻木。 “行,那就这样,我走了。” 路明非十分瀟洒的摆了摆手,转身迈步。 啪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声轻响,几乎立刻就抓住了他还没完全放下的注意力。 他的安全警报却並未报警,那陈雯雯大概就不是黑化了变態了找了把刀子准备把他一刀捅死然后说“既然你不从了我那就死吧哈哈哈”。 主要是他思来想去陈雯雯也不是那种人。 但那声轻轻的奇怪响声还是值得他注意的,於是他又回了头,只见路明非疯狂的翻著白眼,脚步烦躁的用力了好几下地板,然后从喉咙里挤出来几声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动静,快速走向陈雯雯。 同时,他还拉开了自己斜挎包的拉链。 “怎么了怎么了?”路明非紧皱眉头,將趴在桌上的陈雯雯缓缓抱起来,接著轻轻放在了几张桌子拼合在一起的平台上。 他仔细观察了好几遍,嘴唇发白乾裂,脸颊上的血色浅薄,眉头紧锁双眸紧闭低血犯了。 路明非用力的掐了掐陈雯雯的人中,接著在斜挎包里翻了老半天,终於是缓解低血的神药一一巧克力。 接著,他拿起陈雯雯的杯子,往里面重新加了点热水,又將巧克力开用力揉成细小的柔絮状態,两者並用,一点点的將它们往陈雯雯嘴巴里送。 看他这一手紧急处理,只能说是早有预料。 经过路神医的抢救,几乎一两分钟的时间,陈雯雯就悠悠转醒,她苍白的面容上挤出了一点微笑,微微睁开了双眼,朦朧的望著路明非。 路明非这才鬆了口气,小声吐槽:“昨晚也没怎么睡,早中两顿饭你大概又都没吃, 身体本来就不好.哎,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看著办吧,桌上还有两块巧克力,你等下自已慢慢吃完,我先走了。” “路明非一” 见他有立刻乞开的意思,躺在桌碌的女孩突然有些急切了,她轻轻拉住了路明非的衣袖。 她还是清醒的,只是身体没力气。 知道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不该做。 可是有些事情不该做,但不代表著她不想做。 拉住衣袖,只是她为数不多所残留的小心翼翼了。 “你能在我身边待一会儿吗?到时候我送你回去一—”陈雯雯轻声呢喃著,双眼朦朧的望著眼前的男公。 她的大脑很清醒,但或许是因为身体的虚弱,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说出来的话也有点不看边际。 明明没几步路,明明就是一个简单的路明非现在有事得走了,可她却说出了等下她送路明非的话。 她还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思绪又飞回了昨天下午並不是遇见了路明非的后续,而是那本书。 那本小故事集,思绪就停留在昨天下午自己看到的那个故事的结尾。 以后也会有人爱你,那种爱不同於爸爸妈妈给你的爱,它更热操、更温柔、更包容也更轻微,像是一场落下的春雨,庄稼枝叶碌的雨水很亮,比星星还要亮。 陈雯雯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但她却想把这句话从脑子里剔除价。 或许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或许那个人已经出现了,而且那个人或许已经出现过了。 她没发现而已,直到渐行渐远, “你已经醒了,后续自己能处理好,慢点来就行。”路明非摇摇头,他轻轻將自己的衣袖从陈雯雯指尖抽走。 还是这样- 陈雯雯心底苦笑一声。 真的就一点留恋都没有吗?她只是想復刻一些以前的岁月。 她想知道自己还是被人在意的、关注的,是—值得的。 “我—我想到了。”陈雯雯用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又一次拉住了路明非,只不过没抓住衣袖,只能抓到衣摆,“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想到答案了。” 她撑著身体,强行从桌碌起身,双足轻轻踩在椅子碌。 看碌去她很虚弱,每一个动作里都透露看缓慢和颤抖。 路明非族不能什遮都不干,陈雯雯硬是要站起来,他也只能伸手去扶。 女公在站稳之后,双手紧紧抓住了路明非的手腕,她或许用了很大的力气,只不过那力道落在路明非的手腕碌,他只觉得轻飘飘的,隨意就能挣脱。 可他没有,或许是被陈雯雯此刻突然的强硬给震惊了。 “我——·路明非,我一”陈雯雯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突然起了脚尖。 然后路明非就灵活的把头扭开了。 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可那只是举动的机会,他还没捂住她的嘴。 或许是命中注定,要挽回已经气开了的、不再停留的某个人,她註定要主动去做些什遮事情,要割捨某些东西。 昨天下午,她已经做过一次了,她割价了自己的尊严,低声恳求路明非靠近些,帮帮她,哪怕只是扶著她也好。 现在无非是再来一次。 “別想了,你的念头一” “我的想法真好猜是吧?”陈雯雯轻义著,苍白的双颊挤出了些许潮红。 她昂起头,唇角向上勾勒出一个有些温柔的和弧度。 “路明非,你喜欢谁啊?我是说女公子,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公子?” 路明非很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他往后仰了些,你你摇头:“没有。” “那你喜不喜欢我?”陈雯雯又问,她渐渐的低下了头,身子往前倾了些。 “额—不喜欢,以前可能喜欢过。”路明非业身不自在,“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好好说话?” “以后也不会喜欢了吗?”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 “我知道你会这遮答。”陈雯雯义了义,很开心,但却很苦涩。 不用继续了,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的嘴唇渐渐贴近了路明非的脖颈,轻声呢喃:“我以后——我以后—“” 路明非下意识的感奕到有些许湿润的东西,沿著自己的喉结处,向衣领內的胸膛流淌著。 他业身僵住了,不知所措。 你那轻微的抗拒和挣扎都软了下来。 他从没想过事情会亢成这样。 陈雯雯昂起脸,看著他突然沉默的、锐利不復的双眸,他能看见陈雯雯脸碌那根本掩盖不了的两道清晰痕跡。 他可说不出“那肯定是胎记”这种话,那就是眼泪流过的痕跡。 “路明非,我以后我以后给你当情人好不好?”陈雯雯呢喃著,轻轻起脚尖,“乞我近点好不好?不喜欢我也没关係的。” 这次路明非没躲过去。 第192章 双时刻(十五) 第192章 双时刻(十五) 路明非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喘了好几口粗气,他抬头难以置信的望了一眼陈雯雯,又重重的、反覆的揉看自己的唇角。 “这就是我的答案了。”陈雯雯小声说,“最真诚的答案—————” 路明非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瓣,断断续续道:“额—这,我—我拒——我“可以了。”陈雯雯摇了摇头,止住了路明非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不用再说了。” 路明非:“..— 他用力的了一眼陈雯雯的嘴唇,又別过身去,背对著女孩。从一开始的惊到后来被吻时的慌乱和茫然,在那些情绪都被丟下之后,留给路明非的就只剩下—愤怒。 是的,愤怒。 像是有一团红色的、激烈的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 连他也说不上来这股没由来的愤怒到底是因为什么,怎么看都像是他占了便宜,可是路明非愤而拍桌,握拳用力的捶了很多下,每一声都显得格外急促和焦虑,他维持了这么久的平静姿態,被陈雯雯以一种轻易的、拋弃了道德和世俗的举动,彻底破溃。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刚刚都说了什么鬼话?!”路明非那略带秀气的眉头,此刻却紧巴巴的皱在了一起,几乎要纠结成一个死结,“你刚刚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你真的清醒吗?” 陈雯雯向前迈了几步,抬起手指挡在他的唇边,低声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清醒一一我知道你———变了很多,所以我——” “闭嘴啊!別说了!”路明非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了一块烙铁,一把將陈雯雯拾起的手推开,他那股无名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一脚踢开了身边拼成平台的几张桌子。 沉重又刺耳的闷响,在社团教室里完完全全的炸开,桌上的几本名著、两块拆开的巧克力以及水杯纷纷滚落在地上,陈雯雯被嚇的颤抖了一下,紧张的闭上了眼晴。 或许是错觉,陈雯雯只觉得路明非这带著狂怒和衝动的踢腿並非踢在桌子腿上,而是踢在了她的腿上。 路明非胸膛剧烈起伏著,沉重的呼吸声高昂又低沉,迅速升起,又快速下落,他再次看向陈雯雯,看著女孩紧闭双眼、双手颤抖,看著她脸上的泪痕,那股无处发泄的、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吞噬殆尽的怒火,骤然转变成了一种来自於內心深处的无力感,几乎要將他撕成两半。 他只能背过身去,双手撑著桌面,指节泛起白色,肩膀坚硬的像块石头。他说不出来话,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或许该说两句话,但他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比他现在所表达的愤怒更加.—难听。 令人室息的死寂,在教室里点点蔓延开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噠、噠、噠- — 三声短暂的、清晰的敲门声,带著不容置疑和平静的节奏,打碎了这块將他和陈雯雯包裹在一起的沉默。 路明非心头一紧,下意识望向了墙壁上的掛钟,时针指到数字“4”的位置, 分秒不差,几乎是分秒不差。 在时间抵达下午四点的一瞬间,门外之人几乎以精確到秒的误差敲响了社团教室的门。 路明非的面容隱隱有了扭曲的神色,他重重的喘著粗气,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已要冷静、必须冷静。 眼下的情况完全可以用的上那句名台词“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他身后就是闭著双眼宛如等待审判的陈雯雯,门外现在就站著苏晓墙,他被夹在中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只觉得,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关键,走错一步都要万劫不復。 路明非抬起头,双眸闭紧,眉头渐渐舒展开,他张大了嘴巴,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再一次深呼吸。 他艰难的將怒火和无力平復掉,或者说,暂时屏蔽掉,不去想那些东西,名为理智的弦重新被连接好,再次占领了他的大脑。 “陈雯雯,我不管你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半真半假的,亦或者是完完全全的假话一”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陈雯雯只听了半句话,便有些急不可耐的出声辩解。 “別他妈打断我说话了!”路明非猛然转过身,抬手用力的搭在了陈雯雯的脖子上。 当然,只是用力搭著,名为“理智”的东西已经重新占领了他大脑的高地,愤怒的余温以及目前状况的糟糕,迫使他做出来了一些不合理的、暴躁烦躁的举动,如果这根弦彻底崩断,他现在会干出什么事情他自已都不敢想。 “现在———现在,我说,你听。”路明非急促的、深沉的呼了几口长气,低声道,“哪怕你认真的,把那种什么“我以后给你当情人』的鬼话当真一一我告诉你,哪怕是情人也应该是秘密情人!” “我——” “闭嘴!接下来你一点想法都不要有,完全听我的就行!” 路明非强硬的拉著陈雯雯坐下,坐回了属於她的位置,他压低声音说道: “今天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来和我聊了聊社团的事情,等下不管谁进来了,我们都只是聊了聊几个社团的问题以及一些没营养的、聊完了以后就不记得的话题。”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没记住!” “什么都没发生!” 他从口袋里拿出面纸,沾了些水,用力的擦著陈雯雯脸上的痕跡,包括泪痕,包括弯下的、柔软的眼角,想把它们恢復成最开始的模样,就像是路明非所说的,一切都没发生,刚刚他和她只是聊了几个没营养的、聊完了就忘的话题。 陈雯雯没有反抗他带著暴躁和愤怒的轻柔举动,她能感受到路明非心口涌出的狂怒, 也能感受到路明非眼底的无力,可是· 都与她没有太大关係了。 割捨了某些东西,得到了某些东西,无意义的事情变成了有意义的东西。 已经割掉了的东西毫无意义,她重新得到的东西又变得有意义了。 她没有冷著一张脸,也没有摆出什么惊慌失措的神態,恰恰相反一陈雯雯的表现,走到了路明非在一瞬间预料过的最糟糕的阶段。 她温柔的笑著,带著討好,轻轻舔了舔路明非擦拭她脸颊的那只手:“我什么都不要啊,甚至不要你喜欢我,不要你对我负责,我只是想一一你別离我太远,我只有这么一个小要求而已“行!好!只要你正常点!这点小要求我答应你了还不行吗?!”路明非都快绷不住了,他咬紧牙关,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不少。 似乎是想让眼前这个女孩受到惩罚。 可已经转变了思维方式的人儿並不討厌他手上的力气,也没对他那象徵性的惩罚说不,女孩笑著,弯著眼角,感受著他的愤怒。 以后也会有人爱你它更热烈、更温柔、更包容也更轻微,像是一场落下的春雨, 庄稼枝叶上的雨水很亮,比星星还要亮她或许得不到那温柔包容的东西了,但她能得到另一种的东西。 更热烈,更加热烈。 愤怒是它的底色,无力是它的形状。 现在,她已经得到了。 “我可能是病了又或者多了些心理问题”陈雯雯轻轻的侧过头,眼底全是路明非的影子,她用脸颊蹭了蹭路明非的手掌,“那我以后就是你的秘密情人了一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也不会表现的和你很亲近,我只是想————嗯一” 漫长的、优雅的哼鸣声,从陈雯雯的鼻腔里涌出,收敛了她想说的后半句,也將那吞没路明非的怒火彻底分解。 她在想什么呢?她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呢? 路明非不知道。 更他妈的不想知道!他脑子快炸了! 噠、噠、噠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內敛,依旧节奏平稳,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掛钟,时间来到了下午四点零四分,一股难言的慌乱莫名占据了他的心扉。 门外就站著等待著的苏晓橘,而他面前坐著的是脑子出问题的陈雯雯。 不得不说一句真心话,他夹在这中间真的好难。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路明非是了解苏晓墙的,第一次敲门是四点整,可他没开,苏晓墙会理解成他或许还没忙完,自己的时间计算有错误,所以苏晓墙会等。 而第二次敲门是四点零四分,这是苏晓墙给出来的容错时间,苏晓橘会承认自己的时间计算出现了失误,但绝对不会接受自己计算出来的结果有很大误差。 如果他还不出去露个面,那等待他的就不是第三次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要是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路明非在心底愤愤喊道。 路明非扭头看向教室的门,视线几乎要穿透这扇暂时掩盖了內部一切情况的铁门。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孩,冷著一张脸,眼神里闪著思绪的光波,此刻女孩正看向了自己的腕錶,一点点的数看时间。 时间在一秒秒的过去,他得走了。 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陈雯雯也跟著一起起身,用力的撞在了他的胸膛,路明非身后的课桌被这一下撞的直接挪动了不少距离,可以见得陈雯雯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我不喜欢赵孟华,但赵孟华喜欢我,他不会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係,永远不会...” “好,行,没问题。”路明非对著她露出了標准的假笑。 陈雯雯显然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无法自拔了,路明非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戳破不了她的美丽幻想,先不提她会不会崩溃,光是门外那个傢伙要是等烦了直接推门进来, 看见了这一幕他可就真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以后我会很小心的和你独处,背著赵孟华,也背著苏晓橘一一听上去很像偷情矣我一定能当好一个合格的秘密情人。” “能先放开我吗我现在很急!真的很急!”路明非绷著脸上的笑容,僵硬的脸颊上几乎挤不出任何其他神色。 “你会保护我吗?赵孟华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你会保护我的对吧?”陈雯雯温柔的笑著,低声呢喃。 “肯定肯定,我当然保护你免受赵孟华的骚扰。”路明非一点点的瓣开了陈雯雯放在他衣领上的手指,咬牙笑道,“但现在我得出去了,我们以后的关係肯定会十分隱秘,但我现在真的得出去了!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路明非真的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儘管他脸上依旧有著假笑,但他真的觉得自己快急哭了。 陈雯雯得到了首肯,终於是听进去了一些他的话,轻轻鬆开了手,任由他抽离。 路明非跟跟跪跑的冲向门边,抬手搭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一股寒意自掌心传递至心底,冰冷的触感让他好受了些,胸腔里的愤怒火苗和荒诞无力交织著,但此刻也在冰冷下趋於稳定。 他深吸几口气,堆砌好一个“无事发生”的微笑,拉开了教室的门他几乎是在门被他拉开的那一瞬间,看见了苏晓橘放在口袋里的手,以及她口袋里的微微隆起,似乎在酝酿著什么东西,以及赵孟华那满脸的不耐还有那隨时要碰到女孩的举动。 路明非突然又觉得自己心底沉淀下来的愤怒被点燃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並且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著他,强硬的抓住了赵孟华即將触碰到苏晓墙的那只手的手腕。 只要一用力,它就会被我捏的粉碎。路明非心想。 但现在不合適。 “你在里面—.干了什么?”赵孟华眼底流露出错愣神色,带著怒意看向路明非,只是有些中气不足。 路明非下意识就想用力了可当他的余光接触到苏晓橘的视线时,他又止住了这股无名怒火。 冷静,冷静不如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 他用力的揉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並说:“我还能在里面干什么?聊天而已。” 第193章 双时刻(完) 第193章 双时刻(完) 路明非此刻的心態,其实挺复杂的, 说实话,他没把陈雯雯刚刚那一副大胆又荒诞的宣言当成真,后续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稳定局面好让自己抽身。 而隨著那股无名愤怒和无可奈何在心底褪去后,重新涌上来的,却是一种想笑又笑不出来,想骂人又无处发泄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是左手有著一个电动的玩具,右手有一个在飞机上喝水的杯子,两个东西被他合为了一体,就在他面前摆放著。 爽不爽的不好说,是真爽还是假爽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很难评。 说实话,真的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把刚刚社团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的幻想,可能就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后又被某个怪东西影响了,接著才想像出来了那些东西。 可胸膛皮肤上还未彻底乾涸的、泛著苦咸的湿润,又在告诉他,刚刚不是他的幻想, 確实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总之,就是很憎,很乱。 別看他在苏晓墙面前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他的尿都快被震出来几滴。 路明非將那些混乱的思绪一一抚平,又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自己的嘴唇,他从未觉得世界如此安静过,是真正的安静。 他是个心里话很多的人,哪怕四下无人,他心底的声音也能吵得他很难集中精神,可现在那些心底的声音也消散了,比外部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安寧祥和。 他想,他心底的那个爱说话的小人大抵是被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给骇死了。 一瞬间,想说很多话,但文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来一句国骂, 又想告诉自己自己肯定是赚了,还想著自己突然就完成了以前的小梦想虽然有点偏差但也算完成了。 但千言万语最后都归结成了宇宙万物的起源和尽头,一句简单的真言,即“我爸爸是我爸爸我妈妈是我妈妈我是爸爸妈妈生的”。 “你看上去—有点走神?”苏晓橘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眼底带著探究,“注意力不集中,眼神飘忽,手脚不自然的做著小动作—在想事情?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不不不,不需要。”路明非连连摆手,他嘆了口气,面不改色的聊起了另一件事情,“我有个朋友,他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来了一个—-目前来说有点特殊的城市,很显然他的工作我不好透露,但我在想怎么劝他快点离开。” 老唐的事情路明非也很上心,说实话,他也的確有考虑过怎么劝老唐快点走人。 可现在突然和苏晓墙说这种事情,多少沾了点前言不搭后语。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突然”心不在焉的?”苏晓橘追问。 “必然啊,我没几个朋友,每个朋友我都很在意。”路明非说著,眼神在苏晓墙的脸颊上停留了半秒钟,“同理,你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这样的麻烦我也会很在意你的安全。” “希望如此。”苏晓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她又轻声补充,“当然,我说的不是我会陷入同样的麻烦,我说的是希望你真的会在意我的安全。” “包的老妹儿。” “说出来的话再好听也只是用来听的,做出来的事情才是真实的。” 女孩重新迈开步子,昂著头,像只天鹅,高昂著头,俯瞰它的领地,它的湖水和它的沼泽湿泥。 这是苏晓墙在正常情况下会做的事情,儘管路明非以前总是喜欢在心底把这个姿態比喻成“斗胜了公鸡的母鸡”,逸散出来的骄傲让他喜欢不起来也没多討厌,总归有些不舒服。可现在,他却无比感激的品尝著女孩身上溢出来的骄傲,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多少找回来了一些状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心底的爱说话小人已经静默了,所以没了那种古怪的比喻,自然也討厌不起来。 人怎么会討厌一只野生的白天鹅呢?就是因为它昂起了头? “不过”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苏晓墙突然转头看向路明非,並说,“你现在的状態的確有点奇怪、” 女孩眯起狭长的眸子,美目藏在缝隙里,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试探,小声问道:“等会儿的解题环节还要继续吗?你懂得·注意力不集中会导致学习效率大幅下降,我可不想和一个得讲好几遍才能听懂所有內容的人聊数学题。” “喷,偏颇了。”路明非抬起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夹起,捏了捏空气。 “你的意思是我误判了你的状態。” “当然!怎么可能你讲几遍我才能听得懂呢?”路明非义正辞严大义凌然,“我听不懂的玩意儿你不把底层逻辑讲给我听,你讲十几遍几十遍我都听不懂。” 苏晓墙冷笑一声,大概是气笑的:“行吧,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你明天记得把不需要和你讲底层逻辑的难题挑出来,然后我再帮你解开思路。” 说著,女孩头也不回的走过了拐角,去到人群之中,只留下路明非一人停留在原地。 路明非鬆了口气,可算是用莫名其妙又不著调的怪话把苏晓橘打发走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得独处。 不仅是为了学习效率而平復心情,同样是因为他要在脑子里过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独处,带来沉默的思绪,也会带来融化怒火的凉水。 他今天受到的衝击太大了而这时,就在路明非鬆了一口气的瞬间苏晓墙突然转身走了回来,站在路明非的面前,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了路明非的唇边, 眉宇紧锁。 路明非刚放下来的心又悬起来了,他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又抹了抹自己的唇角,並问道:“干嘛啊?走走停停又转身的,逗我玩呢?” 苏晓墙伸手指著他的唇边,歪著头,低声问道:“你刚刚在社团教室里—只是喝了几杯咖啡?” “怎么了?” “只是喝了几杯咖啡?” “是啊!怎么了嘛?” “撒谎。” “没有!” “撒谎。” “真没有!” 苏晓墙对此只是摇头,並说:“我就说怎么顏色有点不一样你的唇边有点巧克力渍,你肯定不只是喝了几杯咖啡那么简单。” 路明非当场就表示这哪里不简单了明明就很简单,他大声说道:“喝了几杯咖啡並且顺便吃了两块巧克力!这不是很正常吗?!” “哦?那倒还算正常”苏晓橘继续歪头打量著他,突然问道,“就你一个人吃了吗?当著陈雯雯的面?你不分享一下?” “她一一”路明非本想顺势扯出来一句他当时想分享但是人家陈雯雯说不想吃所以就他一个人吃了。 这只是一个生活里隨时会脱口而出的小谎言,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了隱瞒真实情况隨口扯一个,十分正常。 但.敏锐的神经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个小谎言他绝对不能说。 不是因为他的人生目標是当个诚实的好人,路明非没那么高尚,而是他在苏晓墙这个隨意的问题里意识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想起了自己推开社团教室的门时,苏晓墙的眼神。 当时,苏晓橘的目光带著疑惑,带著探索,直直的看向了他的方向—吗? 不,並不是! 她看的是陈雯雯,她当时在看的人並不是路明非而是陈雯雯。 也就是说一“她一一当然也吃了,虽然她说要控制饮食但我和她说吃一两块没什么大事。”路明非及时剎住了车,將原本的小谎言给咽了回去。 “的確没说谎呢。”苏晓认真的、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的確有看到陈雯雯的舌头上有一点点黑灰色的看来你真的只是在里面喝了几杯咖啡顺便吃了两块巧克力。” “干嘛啊大姐?!你到底是什么神仙啊?”路明非错的瞪大了眼睛,“你俩中间隔了十几二十米了,你还能看清楚她舌头上的顏色,你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了一” “嗯哼?” “但凡你换个性別我现在就要告你性骚扰了。” “观察力强是我的天赋,我也懒得看她舌头的顏色,只是正好看见了。” 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飘落的羽毛,精准的落在了路明非无比紧张但又表现得无比平静自然的末梢神经,他不可避免的把这份混合著侥倖味道的羽毛接住,心底深深的舒出一口长气。 而这时,一个说大很大说小也不是很小的事情,经过苏晓墙这么一说,路明非才意识到一妈的!陈雯雯刚才居然伸舌头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摸一摸自己的唇角,把那些残留在上面的触感和实际的巧克力渍完全抹掉,但是,他现在肯定是不能这么干的。 正常就得一直正常下去,反常就得从头到尾都反常,遮遮掩掩的既正常又反常,只会让眼前这个拥有著怪物一般观察力的彩狸再起疑心。 “所以你那个朋友你打算怎么劝他?”苏晓墙突然问道。 “没想好,不然我怎么会一直皱眉深思呢对不对?”路明非面对突然转变的话题,反应同样迅速,“我想著,先招待他几天,然后———“” “所以你的那个朋友並不是你自己。” “当然不是我自己!” “而且你的那个朋友现在就在这座城市一一”苏晓椅指了指脚下,“你所说的有点特殊的城市,你还想劝他快点离开,因为这里其实很『危险”一一原来这里很危险,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当你得知了一个必须保守的秘密时,那么“你知道这个秘密”这件事,本身也就成为了一个秘密。 路明非可不能告诉苏晓橘这座城市里有什么危险,对此,他只能含糊其辞:“也没有,就是有点—..不想让他继续待在这里。” “为什么?你的朋友不是没几个吗?每一个你都会很在意,很珍惜。”苏晓墙语气平静,但她的咬字却很独特,於“在意”和“珍惜”两个词上,咬的格外沉重。 “他是网友啊,前段时间我和他说最近很烦,他说那就和他倾诉反正只是网友他肯定不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一想貌似就是这样,所以我就和他倾诉了点。”路明非抬头望天,一脸无奈,“没过几天,他突然和我说『猜猜我在哪里?我离你只有几公里哦!』—你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吗?” “不亚於被一部史诗级大烂片强暴眼晴两三个小时吧?大概。”苏晓墙接了一句。 “你很有经验嘛!”路明非大声肯定,“不过那些都还是待解决的问题,现在有一个很急的事情我得问问你——” 路明非已经不准备继续和苏晓墙聊有关於老唐的任何话题了,最好是提都不能再提, 毕竟他当时和老唐倾诉的那个烦恼的构成,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怪胎”、“神经”、“有问题”之类的形容词—-有一说一,还是不要让苏晓墙知道比较好。 “你说。” “我饿了。” “然后呢?” “身上没带钱,能不能借我点?”路明非十分诚恳的表达了自己的困境,並且很合时宜的搓了搓手,像个等待开饭的苍蝇。 苏晓墙白了他一眼,如此毁形象的举动却被苏晓墙演绎的格外一一奇特,或者说风情万种。 总之是一个被顏控看见了能流口水的模样。 “喏,给你。”苏晓墙翻出小钱包,从一叠红润里点出来一张塞进路明非手里,“明天记得还。” “那就再见,我得去吃点东西补补脑子了。”路明非一脸灿烂笑意。 “的確该补补脑子了,至少明天我教起来会轻鬆点。”苏晓墙摆摆手,转身离去,声音平淡的像是落入石头凹痕里的雨滴,“明天见。” “明天见。”路明非昂扬著笑意,挥舞著高举的手臂。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即一一苏晓橘转身之后,她脸上的表情。 绝对无法用“轻鬆”和“平静”两个字来形容。 她从没觉得控制脸部的肌肉挤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或者只是简单的面无表情是一件多难的事情,恰恰相反,她最擅长的就是在该笑的时候微笑,其他时候保持面部平静,不露出任何表情。 现在,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有些可怕。 所谓的真相,就藏在了路明非那十分合理十分正常的表现里。 可在她的印象中,路明非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请假条——顺便发个单章总结 请假条——顺便发个单章总结 好了,配酿了老半天,陈雯雯这一块可算是爆了。 爆归爆,但为了让剧情合理的继续下去,后面我得仔细思考一下。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卡文了接下来要把柳淼淼拉出来了,以及顺便把老唐的这条线也推掉。 陈雯雯这一块可以暂时放下,下一个深入一步的女主我暂时还没人选,想过酒德麻衣,想过苏晓,但觉得都不合適还得思索 第194章 I dont wanna be (一) 第194章 i don't wanna be (一) 本就是私立中学的仕兰本来风气就不同於其他高中,再加上这里的学生要么是能力顶尖的聪明人,要么是家世良好的二代三代,除了某个暂时还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某位衰仔,更多的学生自然而然的就都成了一群老师们懒得招惹的青少年。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不得不说,他们的荷尔蒙都有些过於旺盛了。 校园论坛,所有教师都会忽略的某个小亭子,高中部教学楼一楼的男厕所等,都成为了所有人心知肚明但又绝对不会放在明面上批评的东西。 其中校园论坛属於所有人,某个隱秘的小亭子属於谈恋爱的小情侣,教学楼一楼的男厕所则属於.玩的比较开的二代三代们。 格外强调一下,大伙还都只是高中生,玩的开也不是真的玩的开,这个年纪的人还算不上多明事情,可能会犯下弥天大错,但除了天生的坏种之外,基本不会特意干那些特別恶劣的事情。 他们一般会干的事情也就是聚在一起抽根烟。 今天也同样如此。 路明非拨开了迷在眼前的雾气,二手菸的味道並不好闻,如果不是二楼和三楼的男厕所堵了,为了拉泡尿爬四楼又明显很蠢,所以他乾脆来了这个他基本上从来都不会过来的一楼男厕。 可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现在还没走进厕所,就得把迷在眼前的烟雾拨开了,进去以后到底得是一个什么场景? 但时间不等人,尿也不会。 路明非没多加思索,直接就走进了男厕,艰难的在“縹緲仙境”里找到了一个空著的坑位,安心的痛快了起来。 周围那些嘴里叼著香菸的人和他没什么关係,他也没心思加入那些人,但—— 能听听八卦也是不错的。 通常情况下,男生没有女生那么八卦,但一大群男孩凑在一起,装著大人的模样嘴里叼著烟,要他们都沉默著那肯定是不太可能,可是要他们真正聊一些大人的话题也有点过早了,先不说荤段子储备还不丰富且没几个人有实战经验,就光是吹牛打屁这一件事,这个年纪的人还不是很能侃。 度过了最初的吹捧,留在后头的也就只剩下一些小八卦了。 “论坛上最近很火的那个『仕兰三美”的帖子你们看了没?” “我知道我知道,高二的那三位,还是同班吧?” “对对对,就她们!” 男孩子凑在一起会聊什么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如前文所言,这个年纪的青少年的荷尔蒙可是很旺盛的,聊的东西再牛逼再高大上都不如一句“隔壁班刚刚向我表白了”来的震撼。 仕兰三美都是何许人也? 她们是仕兰中学里目前最优秀也最漂亮的三位女学生,並且都是同一个年级甚至在同一个班上,据路明非所知,那个神奇的班级离自己只近不远、 就是他所在的班级。 別人都说,这是全校平均顏值最高的班级,就连那位神秘的楚子航大人所在的班级在这一方面也只能区居第二。 可要路明非来说,这个班级最名副其实的头衔应该是一一全校最神人齐聚的班级。 有不知道怎么进入任兰的路神人,有一天不剪指甲就会死的苏神人,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钢琴顾的柳神人,有表面温柔优雅其实心理问题很严重的陈神人,还有一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路神人不顺眼的赵神人。 可能神人和神人之间互相有著什么奇妙的引力吧,各路豪杰纷纷在这个班级里共襄盛举。 “怎么突然聊这个?” 这个问题路明非也很想问。 “想找那个发帖人取取经—那哥们的拍照技术简直了!”率先提及这个话题的仁兄把烟一掐,喷喷称奇道,“我敢打赌那哥们肯定喜欢陈雯雯!滤镜都加成什么样了!” “不好说,我怀疑发帖那哥们对排名第一的苏晓墙有意思,他居然能把苏晓的面容拍的那么柔和,我家里和苏晓墙家里有点生意往来,有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和苏晓墙还有其他几个小辈坐一起—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忆那一天一一”一位微胖的兄弟摇了摇头, 脸色发白。 “怎么?美人投怀送抱?” “你觉得我像美人吗?”胖哥们低声呢喃。 “?”在场的几位纷纷在头顶打出了问號。 当然,不包括正准备提裤子的路明非。 他已经猜到那位胖哥们的意思了,无非是“美人投怀送抱”这个前提是建立在“美人”的基础上,所以,在胖哥们心底,苏晓墙肯定不是什么美人。 路明非只能说这位仁兄有点肤浅了,先拋开行事和为人不谈,苏晓墙肯定是美人,如果苏晓橘进一步认同了你,那苏晓墙肯定各方面都完全算得上是美人。 吧。 “那不谈那两位了。”眼见和自己一起犯抽菸错误的哥们突然脸色苍白,那位发起话题的人也不好继续聊苏晓墙,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不是还有个柳淼淼吗?排第二。明明帖子没有对她有太多介绍,但感觉她也有点该怎么形容来著?很开朗很活泼,还经常出现在舞台上,確实蛮抓眼球的。” “我猜你想说元气满满?”路明非冷不丁的加入话题,接了一句。 “对!哥们你说还真对!”那位仁兄看了一眼路明非的后脑勺,夸了一句,然后继续和自己的小伙伴们聊著,“她也不错啊!干嘛要在苏晓墙一棵树上吊死?” “哎!哥们你说的太对了!” “就是就是!” “伤心事莫要再提,来,再来一根。” “点火点火。” 听到这里,路明非很想吐槽一句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怎么从閒著没事聊聊学校里几个好看又出名的女孩子,突然跳跃到了“哥们你被苏晓墙伤透了心就换个追求目標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晓橘把那哥们给甩了呢。 不过他没有,他已经抖完了,该走了。 没付钱就有二手菸抽还是太奢侈了,他可承受不起。 “矣!打火机没油了!” “我的也是!” “我也” 三个神经,路明非没绷住笑了一下。 这不笑还好,一笑,那三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他身上了。 见他把手插进了口袋,还以为他有,纷纷往前凑了几步准备找路明非借个火。 可路明非其实只是在口袋里掏擦手用的一次性湿幣而已。 几人只是来借火的,没想难为他。 但路明非—-路神人以前不是没经歷过类似的事情,这里指的是“被几个人围著”。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时艰难的从人群里杀了出去,还把人家带头老大的门牙给打碎了。 只不过结果不太好,他被逼著给人家道歉,就为了少赔点医药费,而且还要帮人家干半个月的值日。 真是一段不太好的回忆,他记得明明是对方先骂他是个有爹妈生却只有叔叔养的孤儿,可到头来却要他道歉。 事实证明,对方骂的不完全对,因为他不只是有爹妈生没爹妈养,而且也没有叔叔养。 这几人往前围了过来,路明非顿时被勾起了一阵不太好的回忆,再加上他最近几天的心情烂的像是每天早起出门准时会踩到臭狗屎一样,一来二去的,给路明非整的都快应激了。 “干嘛?”路明非脸色臭臭的,声线吊吊的。 为首的胖哥们不语,嘴巴叼著烟,对著路明非勾了勾手指。 路明非声音冷了下来:“敲诈勒索?你们缺我这点零钱?” “借个火。” “..哦,但我身上没有你要的火。”路明非眼神瞬间变回了原本那副死鱼眼模样, 在口袋里摸了几下,有点心虚的说著。 路神人一句话给旁边几位的大脑干岩机了。 “是个火就行了!还什么我要不要的。” “行吧一” 说著,路明非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所说的“火”。 星火教育的小册子,路明非买来背单词的。 “不要嘛?不要我收回去了。” 几人纷纷退开,聚在一起又嘀咕了几句,无非是“这小子脑子有问题”“这人存心寻咱们开心”“他长得好像是那个什么什么路明非啊”“对对对他好像就是那个路明非啊”“哦原来他就是路神人啊那就不奇怪了”之类的。 不得不说,结尾的最后那一句,夹杂著恍然大悟和原来如此的小声嘀咕,像是一根细针,精准的扎在了路明非本就不是特別厚但也不是很薄的脸皮上。 儘管如此,路明非也不想理会他们,毕竟每个人只要有点名气一一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只要他有名声,那就一定会被议论。 路明非已经习惯了,与其留在原地挑起一场没什么意义的大乱斗,不如早点离去,他正好出去吹吹风,散散身上沾染的烟味。 抽身离去的想法,终止在他听见了那样的一句话“他不是喜欢陈雯雯吗?那个发帖人我看著就像是对陈雯雯有点意思,什么滤镜都用上了——,他又多了个情敌。” “別別別,谈不上情敌,只能说是女神的男朋友候选人名单可能会又多一个,当然那个候选人名单里肯定没他。” “哈哈!” 路明非觉得就这样抽身离去也不太好了。 虽然留下来爭吵几句也没太大意义,该被议论的终究会被议论,但如果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一部分议论呢? 那就很有意义了。 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位仁兄,嘴里叼著烟,却因为没一个人有火,所以就只是叼著烟。 “你们当著我的面说这些话让我好尷尬啊。”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瞧!他还知道反抗!”几人笑的更肆意了,尤其是看著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脸蛋的时候。 那些笑声结合在一起,落在路明非耳边,宛如雷鸣。 路明非又说:“我记得校规里好像明確说过仕兰学子禁止抽菸喝酒吧?” “他还说校规的事情!” “可以!很幽默了!” “哈哈哈!” 路明非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所以他也跟著笑了,当然不是跟著他们一起笑,而是因为他们笑了,所以才从心底进发出一阵略带使坏意味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校规上的事情只属於校规,该怎么遵守得看怎么落实,学生违反校规校纪本就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全看学校愿不愿意管。 但是再不愿意管,也得把面子上的事情给做足了。 老师的確不会来一楼男厕查人,但不代表著学生可以当著老师的面抽菸。 一切的事情在没摆上檯面之前都是有的聊的,但摆上了台面那就能把不少东西给完全堵回去。 他们笑的更大声了,路明非嘴角上弯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了。 他缓缓往前走著,走到他们面前,然后弯下腰。 “路明非你这是在道歉吗?” “不不不!不必行此大礼!” 眼看著那几个哥们还笑个不停,路明非笑的更肆意了。 他捡起了地上的菸头,並说:“你们知道吗?今天是我值日,值日生要打扫的地方可太多了。” “我就说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吧!哈哈!” “对的对的!太有节目效果啦!” “我快——我快!笑岔气了!” 路明非捏著菸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男厕,后面几个哥们还在笑,儼然是不知道路明非到底准备干什么。 说实话,路明非现在也没有明確方案,他只知道要够放肆,要够大胆,要有想像力。 怎样效果最大怎么来,比如说路明非站在监控拍不到的死角,瞄准了二楼的办公室,几个主任正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他抬手用力一掷,菸头精准的飞进了政教处主任的茶杯里。 那接下来他要干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跑。 “谁干的!谁!”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学生了!必须出重拳!” 身后就是政教处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可路明非觉得那和自己没什么关係,反正他不抽菸。 第195章 I dont wanna be(二) 第195章 i don't wanna be(二) 不知道在哪一个瞬间,路明非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事情。 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事情,却突然变成了一根超大的树枝,搅动著名为“生活”的小湖泊,那件事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人们无聊时整出来的谈资,却从未想过居然真的成为了改变平静湖泊的大石头。 “仕兰三美”不管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反正大多数人已经觉得很合理,所以就理所应当的传开了。 路明非侧过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女孩无聊的折著纸飞机,甚至还会邀请他帮忙一起折。 为什么呢?苏晓橘怎么就有了摺纸飞机的閒情逸致? 收到的情书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呢· 苏晓墙不是没收过情书,但自从论坛上那个关於“任兰三美”的帖子发布之后,顿时火的难以想像,这几个女孩子现在天天收到的情书相比以往翻了得有十倍甚至是九倍。 据路明非所知,这三位其实貌似都没有在高中就谈恋爱的意思,柳淼淼的心思扑在钢琴上,苏晓墙的心思不好猜但肯定不会扑在这些普通凡人的荷尔蒙身上,而陈雯雯这位更是重量级。 暂时还是不聊陈雯雯了。 路明非低下头,把书竖起,挡住自己的脸。 侧过视线,只见苏晓墙又翻开了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情书,一个字没看,拿起笔径直落在了纸张的最后,路明非想,那应该是送情书之人的落款姓名,女孩用黑色水笔將那送情书之人的名字完完全全的涂成了黑块,接著便將纸张伸展好,推到路明非手边。 “帮我折成纸飞机。” “你很缺纸飞机吗?” “不,我很无聊,所以要摺纸飞机玩。”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折?” “自己折更无聊。” “我也没说我摺纸飞机的时候乐在其中啊?我也无聊!” “看到你无聊,我会开心些。” 俗话说的好,一个人將自己的开心和另一个人分享,於是就收穫了两份开心,一个人的將自己的难过和他人分享,於是一份难过就被分解成了半份难过。 但苏晓橘显然开拓出了第三种打法,她因为无聊所以才干出来这些事,但这些事会让路明非也跟著一起烦躁又无聊,一看到路明非烦躁无聊,她就开心了。 纯纯的属於损人利己了。 路明非手脚麻利的开始了,顺便嘀咕了一句:“你要什么型號的?飞得高的还是飞得远的?细长型號还是宽大型號?实用型还是观赏型?” “纸飞机还有这么多门道吗?”苏晓墙喃喃道,又漫不经心的说,“隨便吧,能飞就行。” “你对能飞的定义是什么?” “能从我们这里飞到垃圾桶。” “行。” 路明非顿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纸飞机了,说实话,这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工作,但架不住无聊的路明非能在这里面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並不想深思苏晓墙为什么要將这些情书都折成纸飞机並且要它们能飞到垃圾桶,就单单是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在透露苏晓橘本人的態度,即一一拒绝。 能从我们这里飞到垃圾桶。 多轻鬆多平静的一句话,带著漫不经心的驱逐感。 承载著少年们心事的纸张和文字,被交叠堆在一起合成了一个硕大的垃圾团,连同它们被抹去名字的主人一起,飞进教室的垃圾桶。 都是需要在她视线里被驱逐的垃圾。 “这场闹剧大概还会持续个几天,等那个帖子的热度下来了就好了。”苏晓橘出声说道。 “所以呢?” “我只是通知一下你还得帮我折上几天。” “『我只是通知一下你还得帮我折上几天”一—”路明非扭曲著脸蛋,用又细腻又沙哑的尖锐声线,小声重复了一遍苏晓墙说的话。 该死的女同桌,完完全全拿他当工具人用。 路明非气鼓鼓的折起了第二个纸飞机,又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论坛上那个帖子啊? 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关心这些呢。” “你以为的的確是事实,但一一”苏晓墙只是转头和路明非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又有一张情书被人摆在了她的桌子上,是个粉色的信封,用爱心贴纸粘合。 苏晓墙顺势拿起信封,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並说:“情书数量多的已经反常的不像话了,要是只顾著焦头烂额而不去找原因,那就不是我了。” “怎么找的?” “你以为只有你会在无聊的时候竖起耳朵听周围人讲的八卦吗?” “呀哈!被你发现了。”路明非一脸惊讶的说道,可他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惊讶的意味自己的同桌是个怪人,有事没事就喜欢隱身变成一个占据教室角落的摄像头,然后將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录製在她的大脑里,路明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刚刚那个送情书的哥们你没察觉到吗?”路明非双手停下,转头望向苏晓墙,“你居然没在他把信封投进来之前用眼神阻止他。” “退回情书不是不可以,但不要单独的退回某个人的情书。”苏晓墙摇摇头,“如果拒收情书、退回情书,请一视同仁。” “没怎么收到过情书,不理解捏~” “別用这种语气来噁心人,还有,你可以把『怎么』两个字去掉。” 路明非被这句超级大实话壹了一下,无奈的歪了歪嘴,埋头继续完成自己的收尾工作,不到半分钟,一个结构简单的两翼偏宽的纸飞机就大功告成,苏晓墙抓起他折好的飞机轻轻一推,纸飞机顿时精准的落在了垃圾桶里。 “技术不错。”苏晓橘满意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夸今天的天气还可以。 “你是在夸我摺纸飞机的技术还是在夸自己飞纸飞机的技术?” “都有吧。”苏晓橘说,很快她又补充了一句,“夸你是顺带的。” “行。” 嘴硬的女人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想让人继续做某些事情来打破她的嘴硬。 路明非隨口接了一句茬,默默拿起桌上的、还崭新的粉色信封。心形贴纸散发著一种淡淡的清香,像是香又像是墨香,他熟练的將它拆开,视线扫动,落在了落款姓名。 他平静的为每一个朝看苏晓橘大胆表示心意的男孩们默哀,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座註定跨越不过的高山,想要和高山爭锋的人,註定会跌下山脊,摔得粉身碎骨。 相信苏晓橘会因为一两封情书就和某个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不如相信他路明非是秦始皇转世,只要转他五十块钱当启动资金,他就能在大秦復国之后封那人当兵马大元帅。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恰巧出现在旋涡里的普通水,按理来说这场旋涡本和他没什么关係,但很可惜,他和那几个搅动旋涡的杆子有著既不亲密也不陌生的关係,暂时还没被卷进去,不过也快了。 “你就不好奇这是谁搞出来的事情?”路明非一边把落款姓名涂黑,一边隨口问了一句,“把你们三人直接架在火上烤啊,虽然是青春期荷尔蒙的火,但那也是火。” “我?好奇?”苏晓橘看了一眼路明非,面无表情道,“我已经猜到是谁的手笔了。” “啊?” “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猜不出来我看你真是蠢得可以—哦不,不能这么说。” 苏晓墙本准备继续著自己那带著尖刺的讽刺言语,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得放弃这个说辞。 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有前科的,很可能他是真的意识不到这里面的问题, 苏晓墙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小声问道:“你就没发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有些答不上来。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不对劲,但他仅仅只是从舆论发酵的速度上推测出来,后面有人推动这件事的发展,但他真没有深想过这个事情。 毕竟,和他无关啊。 “如果真的只是几个无聊的男生搞出来的,相信我,以那肤浅的帖子质量,应该上名单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苏晓墙平静的说著,就像是在聊著一个理所应当、所有人都认可的事实,“真的再加上一个人平衡一下,那也应该是柳淼淼,她虽然和我比起来稍微差了一点,但性格开朗大方,笑起来也很有感染力,很受欢迎。” “这——.”路明非难得迟疑了,他不知道该吐槽苏晓墙的自信和骄傲,还是该吐槽其他的东西。 苏晓墙继续道:“如果非得再加上一个人,强行凑出来三个人—-我说句不好听的, 楚子航都比陈雯雯更合適。” 路明非顿时低下了脑袋,左右张望了一圈,见没人在偷听他们俩交谈,他才鬆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你疑似是有点太极端了。” “有人在抬陈雯雯。”苏晓橘直接下了肯定的结论,“把她抬到一个比她目前更高一点的层次。” “额———所以呢?干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苏晓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了路明非一眼,“赵孟华啊! 他有计划的推动的了目前这个局面,现在的这一切就是他想要的—-哦,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路明非好奇问道。 “你不是猜不到,你只是不在乎。”苏晓墙咂了咂舌,“某人好像还说过自己的朋友很少,每一个朋友要是陷入了一些麻烦事情他就会很揪心,看来只是场面话啊一—” “这对於你来说是很麻烦的事情吗?”路明非很无奈的撇了撇嘴,“比起担心你,我更愿意去担心一下柳淼淼。那些人对於你来说只不过是苍蝇,看似很烦人,但其实生活里永远都不会缺苍蝇,你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你早就把他们当成空气了。” 路明非说著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看向了桌上的纸飞机,以及那一个个被涂黑的名字。 他当然知道苏晓墙不会在乎这些人,也压根不会在乎这些包含心意的情书到底会是什么下场,甚至,由於送情书的人多了不少,可一个敢当面和她聊上那么几句的人都没有, 她都觉得有点无聊了。 该怎么形容呢? 下午的阳光很柔和,所以苏晓墙把窗户打开了,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风吹动著苏晓橘摊开的卷子,她不得不找几个东西把卷子的四个角压住。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吹进来的风就是这些被折成纸飞机的情书,被撩拨的卷子就是苏晓墙的日常生活,而压卷子的东西大概就是他路明非了。 可柳淼淼不一样,至少在路明非心里,柳淼淼人家可是个超级正常的正常人。 像她那样的人,自然而然会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风,而感到烦闷和苦恼。 思绪像水,在路明非心底流过,用时仅仅只是一瞬间。 苏晓墙顺著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了纸飞机,眯了眯眼睛,又说:“柳淼淼那边就不用你来担心了,她有什么烦恼会和我说,我也会开导她我们继续聊你的女神陈雯雯。” “曾经的女神,纠正一下。” “行,曾经的女神一—”苏晓墙拉了一个长音,抬手轻轻抚摸著自己的鼻樑,轻声道,“她和我谁更好看?” “你。” “谁的身材更好?” “你。” “在外貌上,我和她属於同一层次吗?” “我脸盲。” 3 苏晓墙只是看了路明非一眼,没对他这个回答做出什么评价,自顾自说道:“赵孟华对陈雯雯有想法了,或者说他一直都对陈雯雯有想法,只是现在他要开始行动了。” “所以这和他干这件事有什么关係?”路明非不解道。 而苏晓墙却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问句就把所有的问题都说清楚了。 “和班谈恋爱说出去有面子还是和校谈恋爱说出去更有面子?” 路明非顿时拍手恍然大悟。 苏晓橘却依旧平静的看著他,眼底甚至泛不起半点惊疑的波浪,只剩下深沉的思考。 还是没反应吗? 第196章 I dont wanna be(三) 第196章 i don't wanna be(三)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著我?”路明非挠了挠自己的侧脸,有些不太適应这样的目光,他能敏锐的察觉到苏晓墙的眼底正酝酿著什么东西,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苏晓墙移开视线,盯著那支被她用於涂黑姓名的黑笔,或许再涂上那么几次,这支笔芯就该退休了。 “这么多送情书的人里,有几个是看中了我的家庭,有几个是看准了我的长相,又有几个是因为好玩,或者因为大部队都在给我送情书所以他也跟著送了一封。”苏晓墙轻声问道,像是在呢喃,似乎是在自问,“拋开这一切呢?剔除那些东西之后呢?” 路明非没接话,他有些预感不到这个话题的最终走向,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他决定一“嗯,你说得对。”路明非答道。 苏晓墙又看了一眼他,並说:“我还什么都没说。” “我以为你要自问自答,不应该是我来给你答案。”路明非道。 这样如同滑不溜秋的泥一样的回答,显然得不到苏晓的认可,她缓缓用笔帽轻轻点著木桌,一阵稀碎又规律的噠噠声在路明非的耳边盘旋看。 就像是某种倒计时。 “我在思考一一”苏晓橘呢喃著。 “我看出来了。”路明非连连点头接上了话。 真看出来了吗?如看。 他现在正在回忆看目己在试卷上画的乌龟: “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苏晓槽说,“不要再用什么无厘头的插混打岔把话题歪掉, 我听得出来。” 这姐们是铁了心要他答出一个所以然了。 路明非为难的起嘴,这个问题难的就像是长在牛子上的瘤子,无论怎么处理都像是在雷区里蹦迪。 夸苏晓墙天生丽质自然会有无数人追求吗?这个答案等於什么都没说,而且这一点苏晓墙前面自己就强调过。 难道要夸她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心地也很善良友好?这个话路明非说不出口,他自己都不信。 “我不知道。”路明非沉默著,泄了气,低声道。 “我也不知道。”苏晓说,“其实我很想说如果我不是苏晓墙,没有相貌、家世的优势,又有多少人会给我送这么多的—垃圾。拋开一切外在,所留下的可以被我称之为『我”的部分,到底还能不能吸引到那么多人的注意?”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她的目光掠过垃圾桶的方向,没有落下一丝留恋和骄傲。 “但我不会那样说,因为这些都是我生来就有的,它们或许会陪伴我一生。”苏晓墙摇了摇头,“假设出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不可能。” “你说出来的话真像一个思索哲理的大思想家。”路明非顿了顿,又说,“嗯,你说的很对。” 路明非清晰的闻到了一些不好形容的气味,那更像是褪去部分偽装后的味道,由溢出的点点汗水以及金铁盔甲的气味混合而成。 可他不想表示出来自己的敏锐,於是就继续装傻充楞。 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值得迎难而上的,路明非最清楚这件事。 褪去沉重的盔甲,所暴露出来就是柔软脆弱的真实肉体,如果真的要靠近,那请想清楚后果, 以及“靠近”到底意味著什么。 路明非只是在敷衍,而且演都不演,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苏晓墙没对他的敷衍表达什么不满意,她也清楚这种问题更適合自己思考,而不是去问一个对正发生的风波並不关心的人。 这可能也算是来自路明非的变相认可了,他相信她能完美、高效的处理掉现在包围著她的麻烦,甚至还有余力去解决友人的麻烦。 身为一个“朋友”,她的確是一个最完美的“朋友”。 除了意外情况,绝对不会陷入麻烦的朋友。 而且她也的確如路明非所想,有能力完美的处理掉现在的事情,甚至还有余力去观察路明非对此的反应。 当然,观察的反应並非是“路明非对她陷入这件事的反应”,而是“路明非对於陈雯雯陷入这件事的反应”。 要知道,她可是把幕后之人的一切都挑明了,可路明非. 真的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吗? 是她想多了?那天下午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就是说,路明非和陈雯雯之间的確是什么都没有,秘密的亲密关係、更进一步的情谊、重新修復的裂痕,通通都是她的推测,一切都没发生过。 每一条疑点都在指向这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却得不到苏晓墙的认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路明非这些天所表露出来的情绪都是真实的,但——她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对不上。 她不在的那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真叫她好奇。 “等下还是继续教你数学?”苏晓隨口问了一句。 “不一”距路明非摇头拒绝了,他脸色看似毫无变化,但苏晓橘却能敏锐的在其中捕捉到一丝无奈。 她眯了眯眼睛,又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路明非要忙的事情吗? “等会儿要去社团教室。”路明非看了一眼教室墙壁上的掛钟,“小书库里新到了一批书,我要去当苦力了。” “为什么是你?” “谁知道呢?可能以往那些献殷勤的人现在突然多了几个可以献殷勤的目標吧。” “这么说来还是我错了?” “我可不敢。” 路明非突然起身,並说:“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见。” 苏晓橘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淡淡的鼻音,可眼神里的微光却依旧是锐利的,像是一把可以穿透一切事物的针,又像是可以割开厚实表皮的刀子。 她沉默的坐在原地,看著路明非面无表情的离开,视线转动,又看向了起身和路明非一起离开的陈雯雯。 如果视线有温度,那现在陈雯雯的背后肯定会被她的视线烫出来几条长长的疤痕。 又一次两人相处吗? 在她视线之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97章 I dont wanna be(四) 第197章 i don't wanna be(四) “不知道是谁的帖子把我推了上去。” 陈雯雯白色的连衣裙下摆正好盖住了膝盖,再往下便是修长、曲线柔和的小腿,今天她难得穿的是短袜,露出了大片大片未经过风吹雨打的细腻皮肤。 她笑的很平静,也很温柔,她帮路明非倒好了一杯滚烫的热咖啡,亲手加了两块方和一勺牛奶,接著又说道:“搞得今天不少人给我送那些莫名其妙的—情书。” 说到这里,她或许是觉得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太不乾脆,又低低的嘆了口气。 这本身就不是一个特別令人烦恼的事情,被人喜欢被人追捧,说到底本身也是人群对个人的认可。 “那你有没有中意的?”路明非隨口问道,他將书架上的书重新排列好,一个个的做好了记录。 “没有没有!哎呀一一”陈雯雯的脸颊上涌现出鲜明的红润,聊到这种地方多少有些羞人,“ 不过有几个没写名字的情书—文笔还挺好的。” “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文笔。”路明非扫了她一眼,又说。 其实路明非很想把事情摊开了谈,直接了当的告诉陈雯雯,要是她有中意的就乾脆一点直接上了,別老和他待在一起。 主要是和他待在一起,或者说想和他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但是架不住陈雯雯她现在她不一样了呀! 虽然是私底下只有两人知道的事情,可路明非却也忘不了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说实话,他现在就怕陈雯雯突然又发了病直接衝上来说我们更进一步吧或者我们要不要试试更多符合我们关係的事情。 他在担心自己的贞操啊! 想到这些,路明非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用力的擦了一下,像是在擦掉什么很脏的污垢。 这个动作很轻,也很隱秘,却被看似在倒咖啡但其实注意力全集中在路明非身上的陈雯雯捕捉到了。她拨弄咖啡的小调羹瞬间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完全阻挡,完全动不了。 暖热模糊的雾气从咖啡上腾起,盖住了陈雯雯的眼角,以及她瞬间僵在脸颊上的温柔微笑。 “有什么东西落在嘴唇上了吗?”她的声音比羽毛还轻。 “没有,被虫子咬了。”路明非面无表情的回覆道。 陈雯雯却没有顺著他敷衍的意思掠过这个话题,她放下手里的事情,向路明非走去,白色的裙摆擦著路明非的裤脚,她更靠近了些,抬起眸子直直的看向路明非的眼睛。 她说:“我帮你看看吧。” “不用,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痒。”路明非依旧否决。 “我只是想离你近些—或者你离我別太远。”陈雯雯说著,又移开了视线,不想再去看路明非那平静的难以形容的眸子,“我总觉得这几天你都在躲著我,从不来社团教室,也从不和我聊一聊·— 路明非心道废话你要是碰见了一个哭哭蹄蹄的神经病你也要躲著走,可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示。 “没躲著你,可本来就没什么事情,自然就没有聊的必要了。”路明非说。 “那些情书其实我都没怎么看,扫了一眼都扔了。”陈雯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著委屈,带著破碎的质感,自顾自的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里,“文笔什么的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我更想看—並非他们写的。” 路明非: “....—. 儘管陈雯雯的话语很好的在这里画上了一个简单的休止符號,但路明非已经把她没说完的后半句猜的大差不差了。 他真心觉得陈雯雯或许是真出了点什么毛病,三言两语里都藏著说不清楚的撩拨意味,就想著把他往那个荒谬的“秘密情人”的剧本里拽。 平心而论,他只想过一个正常一点的生活。 “社长,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听我说几句,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路明非突然说道。 “好呀。”陈雯雯的声音贴著鼻腔钻进了路明非的大脑里,混合著她独有的气味,像是雨后的梔子,清淡的香气里带看雨水的湿润意味。 像是一道柔和的锁,捆在身上一点也不疼,也不累,可就是会让他慢慢跌入室息。 路明非的视线向下扫了一眼,默默的向后退了半步,坐在椅子上:“那天下午什么都没发生, 我什么都没记住—你看,现在也有这么多人在意你了,甚至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个小消息一一不久之后就会有人要光明正大的追你了,陈雯雯,往前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陈雯雯没有因为路明非说出来的一大串话而动摇半分,甚至连他刻意透露出来的小道新消息干扰到一丝一毫。 她只是又默默往前靠了一点,轻声问道:“光明正大的追我?会是你吗?我现在就可以同意哦 路明非:“..你疑似是有点太一一我不好形容。” “很合理啊,很好形容的!”陈雯雯的眼底亮起了朵朵青色的莲,“我不是说了吗?我以后给你当情人。” 多简单的一句话。 讲的可真轻鬆。 路明非紧紧的闭上了双眼,眉头紧锁著,很不解的喷了一声並说:“怎么你就听不明白呢?我不是你要的什么好男人也不是什么你需要的人,你到底要干嘛啊?!” 他用力的捶了捶身边的木桌,沉闷的响声在略显空旷的教室里晃荡了一阵又一阵,激起来的浪涛反覆迴荡。 他觉得自己的態度已经够明显了,可陈雯雯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我到底想干什么?”陈雯雯跨了一个不大的步子,可就是这短短的一个跨步,瞬间拉近了路明非和她之间的距离。 她其实一直在靠近,只是路明非没怎么在意。 女孩抓起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在他迟疑又带著疑惑的目光下,將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陈雯雯半眯著眼睛,像是一只午后慵懒的晒著太阳的猫,声音轻盈道:“我想要你离我更近一点。” 路明非面如死灰。 第198章 I dont wanna be(五) 第198章 i don't wanna be(五) “今天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一天。” “第二黑暗的一天是上周一。” 女人纤细的腰肢在朦朧的灯光下摇曳著,透过那一层层堆叠重合的薄纱,依稀能看见她那曼妙诱人的曲线。 朦朧的美丽在夜色下蔓延,伸展出摄人心魄的气息,或许还能借著微的稀薄光线,看清她那双狭长明亮的眸子,只过了几层薄纱,她的美藏在朦朧里,与月色相融合。 但如果把镜头拉近,刚刚的那一切就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小楚南为了道馆所畅游的幻想。 酒德麻衣躺在浴缸里,帘子被轻轻拉上,她並非是要洗澡泡澡,只是单纯的缩在浴缸里。 坚固又有些狭小的空间,能给她一点点为数不多的安心感。 和电话那一头的声音一样。 她歪著头,夹著手机,一手摆著自己的足弓,另一只手拿著指甲剪在修理脚指甲。 好吧,这个姿势的確不太淑女,也並不美丽。 或许她就是这样,远远的看著,会觉得她的美丽摄人心魄,再弯的男人也可能会被她的惊鸿一警而直,可只要近近的接触一下,稍微用心去理解一下她这个人,立刻就会明白— 这人本质上是个胸无大志只想著混吃等死的人。 那些美丽的幻想也会隨著近距离接触而完全消散。 但同时,也会让人意识到,这是个人,一位优雅、有涵养且美丽的女士,而不是某个存在於幻想里的女神。 神明可以被用於祷告,但虚偽的信徒无法真正的相信神,如果神真的存在並且值得信任,那就不需要信徒祷告便可救赎信徒,可要是非得信徒诚信祷告后才能得到神的救赎,那这个神本身就不值得信任。 值得人信任的永远是人,並且是被人愿意付诸於信任的人,其中的纽带无法形容。 或许是爱情、友情、亲情,酒德麻衣不知道路明非为什么会相信她,但她愿意当一个完美的聆听者。 只要.她聆听的事情不要太惊世咳俗。 “所以呢?发生什么事情了?”酒德麻衣斜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手机,只能看见数字键,“难得啊,你居然会打电话给我。” 真可惜,她想,什么时候手机能出一个视频通话功能就好了。 分別的时间並不长,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路明非的那张脸了。 “我遇见了一点点·小麻烦。”路明非支支吾吾的说著。 “別逗我了。”酒德麻衣笑了一声,“真的是小麻烦你还会打电话和我聊吗?闭著眼睛你就解决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呼吸声,混杂著电流一起。酒德麻衣修剪脚指甲的动作慢了下来, 仔细听著电话那头的沉默,她轻轻眉,此时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隨口调侃的要更加严重。 能让路明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小麻烦”肯定不是什么小麻烦。 她不能说对路明非了如指掌,但也能说的上多少知道点底色,总之不会是日常生活里的小打小闹。 “的確算不上小麻烦吧。”路明非呢喃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缕微风被吹落在了地毯上, 绒毛舞动,挠著聆听者的心肝,痒痒的,“准確的说一一天塌了。” “怎么说?” “我貌似被一个无法沟通、非常规、精神状態有著严重问题的人缠上了。” “甩开呢?” “真能甩开我就不会烦闷到打电话和你倾诉一下了。” “无视呢?” “想过,做过,但做不到。” 酒德麻衣的声音总是带著点漫不经心的色彩,但每一个字几乎都像是一柄锋利精准的手术刀, 切开了问题,一点点的提出解决方案。 “那就这样吧,顺其自然了。”酒德麻衣说,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悠閒慵懒的伸了伸双臂, 將身体里的懒筋好好的拉伸一下,同时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既然你都解决不了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再说了一一” 电话里的声音一时间止住了,如果不是路明非还能听见酒德麻衣那清晰平静的呼吸声,他这时应该要拍拍手机並大喊几声“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信號不好还是我信號不好”。 他等著沉默结束,可电话那头的女人却好像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沉默。 “再说了一一然后呢?为什么当太监?”路明非忍不住追问道。 “什么话?!小小楚南居然敢这样子污衊我这个成熟美丽的大姐姐!” “那你倒是把后续说出来啊。” “我觉得自己不用说呀。”酒德麻衣的声音里杂颗著理所应当的语气,她平静道,“你不是已经被好几个有著各种问题的人缠上了吗?” 一瞬间,路明非脑子里闪过很多张人脸,无不例外都是好看的女孩子。 但陈雯雯她明显是很特殊的那一个。 並不是说她在路明非心底有多特殊,是她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有一种拋弃大脑或者说只留大脑的美丽“不一样——性质完全不一样!”路明非摇著头,“她有点—她有点太极端了。” “在继续聊下去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酒德麻衣凝视著天板,眼神锐利了不少,就连腰板都伸直了,“这个『ta”是难他还是女她还是物它?” “女她。” “漂亮吗?” “嗯——·嗯?” “我问你她漂亮吗?” “漂亮吧一一” “哇哦!”酒德麻衣吐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嘆,重新变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她无聊的拨弄著自己的手指甲,“所以,路老板您这是在被人疯狂追求?然后被烦的不行了就跑过来跟我这个成熟大姐姐诉苦?我怎么听著像炫耀呢?” “不是追求不是追求!她”路明非被了一下,声音里带著些许崩溃和无奈融合的淡淡丧气,“她压根就听不懂人话,自顾自的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我说的表演是真的表演,她好像真的把自己带入成了某个角色,然后喜气洋洋的、全身心投入的演绎那个角色。” 第199章 I dont wanna be(六) 第199章 i don't wanna be(六) 接下来的將近半分钟,电话那头的声音始终都没有变过,叮叮噹噹,大概是酒德麻衣因为无聊所以开始用指关节有规律的敲击著浴缸壁,像是在为这场没头没尾的荒诞交谈打著拍子。 “所以呢?你有什么好想法吗?”路明非低声询问著,他捏著手机的那只手大抵用了不小的力气,就连掌心处都开始有些发白,看得出来,对於陈雯雯,他真的很头疼。 “甩不开,无视不了,又没办法拒绝——-哦一一”酒德麻衣拖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音节,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漫画里的『强制爱”是吧?我看过!,你居然还好这口?” “爱个屁啊,强制爱的前提好歹也得是爱吧?”路明非无奈的大吐苦水,“她那是爱吗?她完完全全就是角色扮演啊!好像我和她之间的確有著什么关係似的,可我他妈完全就搞不懂我和她到底有什么关係!” “她就是那样那样看著我.”路明非眉头紧锁,回忆著陈雯雯的模样,以及她的异常,“眼睛很亮,但又看不出里面有多少开心,甚至还有点委屈。紧紧的盯著我,就像是我下一秒会消失,所以她必须一直用眼睛看著我。说话偏向於自言自语,我和她好说列说她都不愿意听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酒德麻衣顺口接了一句话茬:“最关键的一点?什么?” “最关键的一点,她逻辑自洽了!”路明非大声喊著,“她有著独属於她自己的一个脑內小世界,於是她可以安心的沉溺在那个小世界里,不符合她脑海里观点的东西她都可以拒绝聆听,然后继续沉溺。” “还说什么『路明非你以后能不能別离我太远我给你当情人也行不喜欢我也没关係”太扯淡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困惑以及无能为力的触感,顺著电话,一点点的清晰走进了酒德麻衣的大脑里。 而且一一说实话,酒德麻衣觉得路明非身边的故事有点太精彩了。 精彩的她现在有点快坐不住了。 今天就是病娇美少女了,明天说不定就是天降青梅,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奉子成婚了? 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 “我倒是有点好奇了那个人是谁啊?我认识吗?”酒德麻衣坐直了些,隨口问道。 “陈雯雯。” “陈——·谁?!“” “陈雯雯啊。” “陈雯雯啊?!” “真的要一直重复吗?” “別。行吧—可以,我知道了,陈雯雯是吧?”酒德麻衣理了理思绪,理了半天可还是有点乱。 路明非抬头望天:“所以我该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受著她那点若有若无又小心翼翼的暖昧。” 他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下午,星期一的下午,女孩带著哭腔,小心翼翼的勾著他的衣角,和他说路明非我以后给你当情人好不好。 说实话,有点太离谱了。 酒德麻衣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脑子里预想过其他人,比如说那个能凭藉些许不对劲以及蛛丝马跡追踪到她的苏晓,可万万没想过是陈雯雯。 那个女孩儿她记得好像有一次是把路明非的心给伤了一个彻底,接下来的剧情不应该是彻底退出舞台吗? 怎么还能返场+常驻的? 《超模怪》 “所以你有没有一点点关於她的—额一一猜测?”酒德麻衣翻找著理智,艰难的理清了一点点,毕竟还是得帮路明非解决问题,“比如说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变成这样的?因为什么?经歷了什么?有什么心路歷程?”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和她共情一下吗?”路明非对著镜子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准確的说是没绷住,所以就似笑非笑了。 “总得找到原因吧?” “我不想找原因,我只是想解决问题。”路明非说,他用力挠了挠头,“矣!你说一一我现在退学保平安还来得及吗?” “那万一你一走了之人家出了问题,又把你和她事情捅出去了,到头来不还是能找到你。” “可我和她之间压根就没什么事情啊! “她认为有。” 路明非喷了一声,没继续说话了。 不是他觉得酒德麻衣说的对,而是他现在身上已经有了一点点淡淡的死气,整个人的精神状態直转而下,甚至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无话可说了。 “所以我该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呀!路明非,成熟美丽性感的大姐姐只是见过更多的人,但也不是万能的。” “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个该死的噁心的前缀给去掉?” “哎哟~別对我发火哟~我可没惹你。”酒德麻衣语气轻桃又带著悠閒,还有一阵穿的声音与之相伴,很难判断其他的杂音到底是什么。 很快,她的嗓音似乎是变了一个介质,一些奇怪的杂音也消失了,只剩下空旷,以及她略显暗哑嫵媚的音色。 “我给你支个招。” “你说。”路明非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也不由得急促了,“我听著呢,快快快!” “拖著不管。”酒德麻衣说,“不主动也不拒绝,你的所有反应说不定在她看来都是你对她的惩罚或者说—考验?这类人的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只要你不理她,当她是空气,迟早有一天她会烦的。” 路明非沉默了,他不想执行这个计划,但貌似也没有更好的计划。 “你確定这样有用吗?我看电视里那些奇怪的人貌似都会因为自己被关键的人忽视而崩溃然后发狂。” “电视里的都是假的,但你身边的事情是真的。”酒德麻衣淡然道,不过,几乎在一瞬间,她的声音又被她自己压低了。 没了轻桃,没了嫵媚,没了暗哑。 只剩下一团坚固的不成形状的东西,从她的嗓音里滋生,然后落地,砸出一声闷响。 “如果你觉得事態即將走进完全的失控不要犹豫,隨便找个理由离开,我会帮你处理尾巴。”酒德麻衣冷声道。 第200章 I dont wanna be(七) 第200章 i don't wanna be(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路明非一见到陈雯雯就会慌张, 那是货真价实的慌张,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堵在了胸口,有很多事情想表现,但又却停留在眼神的变换。 现在,他见到了陈雯雯依旧会觉得慌张紧张。 但原因已经完全不同以往· 有关於仕兰三美的帖子又一次更新了,有了前面的铺垫和热度,这一次的更新引起了更大规模的討论,甚至就连常年坐在办公室里的古板老教师们都听说了些,既感慨年轻人的不著调和强烈荷尔蒙,又为他们的肆意和躁动而驻足停留。 咖啡馆,夜色已深。 今天不用上晚自习,路明非和苏晓墙约在了咖啡馆,处理一些私人问题。 注意! 是数学上的私人问题。 同时还夹杂了一些八卦趣闻。 路明非把调羹放回了原处,咖啡杯里蓬起来的热气蒙住他的双眼,湿润润的,像是一层薄薄的晨雾。 可文是暖和的,並非清冷,反倒让他感到舒適又温暖。 他將试卷合上,閒来无事找了个最近的热门话题。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关於小天女你不得不知道的几件事》、《文学社秘闻》、《琴房里的悠悠低吟》·——”路明非双手抱著脑袋,一字不差的复述著爆火的几个帖子,“虽然我很想看看那位神秘的发帖人到底还能整出来多少活,但是一一” “但是,你已经从他行文的蛛丝马跡里看出来了点端倪对吧?”苏晓墙头也不抬,顺口接上了路明非没说完的话,“他举得例子都很-透明,或者说,比较广为人知,而且这几个话题都有些和某人沾边。” “是的,再深入一些,接下来每篇帖子里都会出现我的名字。”路明非深深的吐了口气,对於自己被捲入这些传闻和热火话题,他並不觉得有多高兴。 一个小透明是不適合突然走到聚光灯下的,更何况这个小透明明显不怎么喜欢聚光灯。 好吧,路明非可能不是什么小透明。 至少在坏名声这一块,他还是挺有名的。 “看来赵孟华不只是想趁著这个机会给陈雯雯抬一点档次了。”苏晓橘说,“同时,他还想引导一些不太好的舆论,將矛头指向你。你到底干什么了?他这么討厌你?” “这个问题我们上次已经討论过了。”路明非说,“无非是他觉得自己的高大阳光骄傲被我给撞的有些裂痕了可实际上没多少人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阳光帅气,也没几个人真的在意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变了,真的没那么衰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的事情,没几个人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別人身上。” 苏晓终於停下了手里的笔,她稍稍抬起视线,看向路明非,並问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呢?你能猜到吗?” 路明非的眉头跳了几下,他的直觉告诉他,苏晓墙现在的话语里恶意满满。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苏晓肯定是猜到了事情的一部分走向。 与其胡思乱想,他大概更適合虚心听取別人的看法。 比如说现在。 “听你的语气一一你猜到啦?”路明非声音虚了些,似乎是在请求请教,“不愧是你呢!能和我聊聊吗?” “虽然你的意图隱藏的很差,但你的夸奖我很受用。”苏晓墙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把戏,但也毫不在意,並说,“接下来,无非是把我、柳淼淼、陈雯雯三个人越捧越高,然后在一些蛛丝马跡里透露你的存在,再把你干的事情换一个说法诚实的描述出来。” “嗯哼?”路明非的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响,大概是在示意苏晓墙继续。 苏晓橘看向他那双平静的、不加闪躲的眸子:“『有人看到三美身边总是会出现同一个人,帮苏晓橘同学处理过多的情书,和陈雯雯同学单独在社团教室里畅聊社团发展,柳淼淼同学经常会教那人钢琴而且那人也经常会给柳淼淼同学带早饭,我们都很好奇那个人是谁。』你我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废话。”路明非翻了个白眼,“都是我乾的,行了吧?” 其实苏晓墙举得例子里,唯独陈雯雯的那一个有一些不太妥当,不过在不知情人士看来,他和陈雯雯就是在聊社团的问题,就连苏晓橘都是这样下意识猜测的。 这样的结论其实让路明非在无奈心累之余多了些安慰,至少大家都不认为他和陈雯雯之间能真的有什么,那样就真的很不错了。 一想到陈雯雯,他现在全身心上下难以自抑的进发出一阵诡异的无力感和疏离感。 他想对陈雯雯说不,想对陈雯雯说你別扯那些莫名其妙的老老实实再安分一年高中毕业以后大家各奔东西,但每每那句话涌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他知道,这些话大概是没用了。 对於一个逻辑自恰的人说这种话,无异於对著聋子弹奏钢琴,人家听得见吗? 听得见也听不进去。 路明非觉得再过不久自已这个仕兰第一神人的称號就要拱手相让给陈雯雯了。 虽然可能大家並不认可,但架不住知情者路明非本人已经十分认可这种想法了。 这时,苏晓墙突然开了口,声音清冷,打碎了路明非那些充裕的、莫名其妙的思绪。 她说:“看来有人不只是想追陈雯雯,顺带著,他还想让你死的很难看。” 路明非接话道:“这下我就更確定是赵孟华乾的了。” “不过,他有他的想法,你也该有你的应对方式,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聊的事情是什么吗?《路明非改造计划》。”苏晓墙抬手虚握,空气似乎要被她捏成实际的固体,“最终目的是让你丟掉以前的那一套,换一个生活方式,让你从內而外的散发出另一种色彩·—-你原本的色彩。” “bro你说的话疑似有点神神叻叨了。”路明非冷著脸吐槽道,“你確定你不是被什么神棍附体了吗?” 苏晓没有搭话,目光锐利如刀锋,似乎想一点点的割开了路明非掛在脸上的厚实表皮。 她只是想渗入的更深层,好看清楚藏在厚实表皮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一些轻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之后,苏晓墙现在愈发好奇一件事情。 是她让路明非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是说—路明非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是她塑造的野兽,还是说,是她释放的野兽? 可能有些问题註定得不到答案, 而且·. 苏晓橘眯了眯眼睛,藏在缝隙里的眸子闪著凛凛锐利的寒光,她用眼神勾著路明非眼底的无奈和烦躁,轻而易举的就得出了一个和理性完全不相干的结论一一陈雯雯和路明非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事情。 可能就在上个星期一的下午,正好就是她不在场的那短短的时间里。 不然的话,路明非不至於这么一个简单的陷阱题都看不出来。 当然,那个简单的陷阱题和数学无关,只是一个单纯的文字陷阱。 她所设下的文字陷阱。 “有时候真的很难猜到一个人到底为什么想这样干那样干,不是吗?你完全弄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也完全搞不懂他们的动机。”苏晓墙说著,她重新低下头,视线穿透了桌面,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聚焦在桌面,“甚至,你连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都不知道,大概可能只是出於好奇心,又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心情。“ 她想看著自己的脚尖,却有些遗憾压根就看不见。 .不知道该不该遗憾。 “你在说什么啊?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一”路明非紧锁眉头,他很努力的去理解苏晓墙那奇特的脑迴路和语言系统,但很遗憾,像他这样的凡人终究是凡人,而苏晓墙这一番话属於那种离神不是很近,但离凡人已经很远了。 客观来说,一个凡人大概率是听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路明非喷了一声,摇摇头,起身拿起书包,“好好休息,明天见。” 天空已沉入暮色里,漆黑又无序,今夜多云,连月光都显得格外的微不足道。 苏晓墙侧过脸,看向了窗外的世界,过道上的路灯依旧挺立,连成一片明亮温柔的区域,可又让人有些不敢伸手,不敢驻足。 她轻轻触摸著窗沿,冰冷坚硬的质感一瞬间让她联想到了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又混乱的不成样子,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联想到了什么。 只有那抹深沉的灰色,停留在印象里,可能是路明非双眸的顏色,也可能是大脑对於周边环境做出的模糊抽象认知。 该走了。 有个声音在她心底呢喃,是她自己的声音。 感性向来不是她的特长,理智才是她最为沉默的底色。 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不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的处事原则,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项原则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被打破。 被她自己亲手打破。 就像是这一次一— 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她收拾好自己所带来的资料,聚拢在手中,抵著桌子轻轻敲击著边边角角,整齐的靠在一起, 又被她装进书包里。 动作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多余,没有半点缺失,像是一个完美的、不会出错的机器人。 苏晓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是一个这样的人,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变了,一切只是因为某次简单的爭吵,然后又因为爭吵而卸下过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盔甲防备,暴露出了些许柔软的部分。 只因为那一次的流露,她就开始变成了·—另一种人。 她有了更多的、更明显的情绪变化,同时,也会因为这突然多出来的情绪变化而感到不適应, 並且做出一些令她自己都疑惑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了。 思绪平静,收敛,归於无风无雨的湖。 苏晓橘站起身,动作利落的拉上书包拉链並背在身后,高挑优美的身影在咖啡馆里温润的灯光下一阵摇晃,压过了窗外混沌的夜色。 她推开门了,晚风裹著夜间的寧静而来,吹散了她身上残留的咖啡气味。视线渐渐移动,直到路灯下,她看见了路明非其实並未走远,而是呆呆的站在路灯下面,伸看手指在钢管上扣看,像是在无聊的画著乌龟王八大坏蛋。 路明非的侧影透露著一股诡异的割裂感,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当周边都趋於成熟冷漠时,他的身影偏偏保有一丝纯真和热情,而当周边走进了单纯的柔和霞光,他却保留著惯有的沉默和阴沉停留在原地, 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是她的同桌,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为什么待在这里不动了?”苏晓墙走上前,声音里带著一贯的无情和淡漠,可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多了些柔软的东西,她形容不上来,“迷路了?等別人来接你?” “不是。”路明非转过身来面对她,又摇摇头,“我在等你呢。” “等我?”苏晓墙困惑的指了指自己,“等我干什么?还有什么事情要当面说清楚的吗?” “也不是。”路明非继续摇头,“你说,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是很没有风度?最基本的一点,和女孩子出来以后总得把人家送回去吧? 广“你可以直接说怕我一个人回家出事,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苏晓橘抿著嘴角,灯光太昏暗,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嘴角是向上还是向下,“不是说好了吗?朋友之间,互相在意,很正常。” “大抵就是你说的那样!”路明非大手一挥表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可以,路明非,你今天可算是做了一件还算有风度的事情。”苏晓墙认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小声说道,“不过记得除了风度以外还有温度,你瀟洒的转身就走的时候大概也没想过今天夜里会这么冷吧?” 她的视线向下,路明非的视线也跟著她的视线一起向下,一同看向了路明非的双腿。 此刻,他的小腿很不合时宜的打起了摆子。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神奇,白天大太阳二十多度,晚上就直接快进到十度上下。 路明非双手靠在一起,手掌反覆搓了搓,露出了一个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不是还没到夏天嘛一一” 第201章 I dont wanna be(八) 第201章 i don't wanna be(八) 人总会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到一个不太正確的人。 路明非经常会想,如果等到自己成熟一点再来面对现在的陈雯雯,自己的处理方式会不会更好,而不是走到目前的死胡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他几乎要无计可施了。 “几乎”这两个字很关键,並非没有对策,只是说那些对策不太合適。 那些对策一旦拿出来,或许会伤害更多人,又或者让陈雯雯目前的情况更糟糕,更有可能会让现在堪堪维持在平衡天平的双方彻底走入一个无法挽回的路口。 不能说毫无办法,只能说剩下的办法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哎一一” 路明非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走进了琴房。 柳淼淼给过他钥匙,一直没有收回,他在元旦晚会之后,也很少再来学校里的这间琴房。 如他本人和柳淼淼说过的那句话,他並不觉得自己多喜欢钢琴。 只是恰好学了,恰好会了,閒来无事时便练一练,琴声里並没有太多的烦躁和无奈,反倒是透露著如他本人一般的平静色彩,和空气一起达成奇妙的协和共鸣。 於是,琴声开始盘旋,似乎还盘隨著若有若无的哼鸣,路明非知道,那肯定不是自己的嗓音。 李斯特的《爱之梦》,路明非也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可能就是寒假的那段时间閒在家里没事干顺便学了一会儿,又加上伤手初愈为了多锻炼锻炼,就多弹了好几天。 曲子很难,他弹起来就不难。 路明非对这首曲子的印象很深,主要原因还是酒德麻衣跟他聊过的一个小故事。据野史记载李斯特对萧邦情有独钟,可能超越了友情甚至超越了爱情,《爱之梦》几乎没多少李斯特专属的炫技风格,反而更偏向於—李斯特假装自己是萧邦,只可惜,萧邦在这首曲子问世不久后就死了, 李斯特也再也找不到那样一个既能理解他的、又能被他理解的人。 华彩闪耀,圆润、明亮的节奏伴隨著旋律走入了最为抒情的部分,每一个被延音踏板拉长的音符,似乎都在诉说著什么东西,可仔细听,偏偏又什么都听不出来。 他没什么好说的,连同他的眼神,他的琴声。 曲终,路明非低著头,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啪啪啪!!” 一阵激动的、混杂著笑意的鼓掌声迅速穿透了沉默的空气,传进路明非的耳朵里。 路明非转过头,只见柳淼淼站在琴房的门口,她应该站了有一段时间,刚刚夹杂在琴声里的微弱哼鸣,大概就出自於她的嗓音, “越弹越好了呀!”柳淼淼惊奇的上下打量著路明非,喷喷称奇道,“这才多久——“一个半月?两个月?我只是这一段时间没听过你弹琴了,没想到你的进步居然会这么快!” “如你所说一一天赋异稟。”路明非隨口答道,他缓缓將注意力集中在女孩纤细狭长的眼尾, 並问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路明非別浪费自己的天赋你可以的之类的话”。” “不,我肯定不会说这种话。”柳淼淼摇摇头,抿著嘴唇笑了笑,“你的天赋到底是不是被浪费了与我无关,准確的说,我不能从一件事情上就去给你下一个『浪费天赋”的定论。” 在歷经了各种神人的各种言语之后,路明非难得感觉到了些许安心的宽慰感,明明人家柳淼淼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而已,可在此之前,他几乎要觉得这世界上会说出这番话的人大抵是死绝了。 柳淼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来时的一路小跑让它们在精致之外多了点后现代凌乱风格一一被风吹的,她顺便用眼神確定了一下路明非的手指甲缝,没找到污泥或者一些脏兮兮的痕跡,她这才將胸口一直悬著的大石头放下了。 “看来你还记得琴房里的规矩。”柳淼淼弯了弯眼角,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很难不记得一一”路明非接话道,说这话时他有想到过前几个月,有一次他忘记修理指甲, 些许污垢卡在指甲缝里,他就这样抚摸上了琴键。 儘管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但他依稀记得柳淼淼当时发出了一阵不似人类动静的尖锐爆鸣。 柳淼淼搬来一个琴凳,坐在路明非身边,她的手指灵活的在琴键上跳跃了几下,几个清晰乾净的音符陪伴著空气里《爱之梦》的余温一起舞动。 只是无意识的触碰而已,路明非心道,柳淼淼只是下意识的、不掺任何思索的触了几个键,却轻而易举的將几乎消散的余温勾勒,撇下一抹残留的和谐光华。 真的很厉害,至少比他厉害,也比他更努力。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柳淼淼歪头看向他,“说实话,你已经好久没来过这个琴房了,我都快忘了我还给过你一根钥匙。” “没什么,只是无聊了。”路明非扭过头去,视线专注的停留在琴键上。 平静里夹杂著平静,沉默里流淌著沉默。 “琴声告诉我,你说谎了哦~”柳淼淼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你有心事。”后半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就像是说了一句“1+1=2”那样简单。 路明非有些惊讶的抬起眸子看向她,比起苏晓墙、陈雯雯,柳淼淼显然是最不会察言观色的那一个,她的世界简单到可能只有钢琴和学习,大概还有曾给她留下过深刻印象的楚子航,如果这样一个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异常,那就说明他的状態的確是差到了一个地步。 他笑了一下,微微的苦涩停留在嘴角:“这么明显吗?” 一个不算是回答的回答。 一般来说,如果有人像柳淼淼这样问,那肯定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得到一个路明非这样的回覆。 柳淼淼不高兴的著嘴角:“你看,典型的用问题回答问题。为什么每次你总要试图迴避问题呢?问题也不会因为你的迴避而消失不见啊?” “遇见了一些麻烦的事情。”路明非哼哼唧唧的说著,含糊其辞,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滑动著, 乾净但带著无奈的音阶声由低到高的落下、飘荡。 柳淼淼安安静静的,没有追问,没有逼问,只是看著他,轻声说:“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但你的状態的確有点糟糕小动作、眼神飘忽,还有琴声,它们都在告诉我一一你心情不好。” 柳淼淼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琴键上,几乎听不见声响,却精准地拂过了路明非心口那团乱麻最毛糙的边缘。 很简单的一些话而已,保留著清晰的分界线,以及分界线外的一抹温暖,她和路明非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之间的单纯体贴,此刻显得格外珍贵。 “谢谢。”路明非低声说道,嗓音里多了几分真挚的诚意。 空气里还残留著《爱之梦》的余韵,伴隨著女孩身上特有的、略显清雅的松香一起,縈绕在路明非身边,他的目光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爬行,又感受著这份难得的安寧和平静。 胸口里那堵得慌似的一团乱麻,似乎也被这纤细微小的安寧驱散开来,简单的交谈,演变成了最有用的安慰和平復。 他无意识的按下了一个琴键,而柳淼淼也几乎在和他同一瞬间按下了另外一个琴键,高音伴隨著低音一同奏响。 简单又意外的协和音程。 路明非微微愣了一下,转头望向她,看著她精致秀美的侧脸。 “钢琴也很好嘛~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会和你闹矛盾呀。”柳淼淼笑了笑,缓缓转动视线, 和路明非对视著,“它总会给你最公平的回应。你对它用多大力气,它就回应你多大声音,很公平,很直白,很简单。” 柳淼淼在安慰他。 他看出来了。 儘管不知道柳淼淼这三言两语里到底想通过什么抽象的隱喻来安慰他什么,但至少他感受到了那份纯粹的安慰。 已经很好了,他现在或许只需要一点点这样简简单单的安慰,没听懂隱喻也没关係。 在柳淼淼那透露著笨拙的安慰中,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此刻,他终於清晰的闻到了琴房里独有的、清冷的松香气味,混合著身旁少女的体香一起,说不上来有多心旷神怡,至少还算放鬆心情。 “论坛上的那些帖子你都看了吗?最近很火的那些。”路明非转头问道,就像是聊起了今天早上的早饭,但他知道这个话题不会那么轻鬆。 不论如何,身为火热帖子的主人公之一,柳淼淼的生活绝对会被严重干扰,尤其是她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无旁警的人。 “没看,不过大概知道了一点。”柳淼淼答道,她又认真的看了看路明非的眼睛,小声说道,“你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来这里的吗?” “那倒不是。”路明非很诚恳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一直什么话都不说不太好,所以想找个话题。一想到找话题,我脑子里就自动蹦出来了那些东西。” “喷一一你也真是神了。”柳淼淼哭笑不得的说道,“哪有直接说这种话的再怎么样,你也应该说『是的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这样才能让我认为你其实在担心我的情况,多少能赚点好感度。” “赚你的好感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路明非几乎是下意识地吐槽道,说完才觉得这话有点太一一难以形容。 柳淼淼却噗一声笑了出来,眼晴弯得像月牙:“看吧,这才是你嘛。刚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这样好。” “心事重重吗?那该是什么样子,具体一点?” “我想想啊一一像一张摆在桌子上的餐巾纸,然后被人拿去擦马桶了。” 这下听懂了一一不是说他听懂了柳淼淼的比喻,而是他听懂了柳淼淼的神人本色。 能想出这种例子的家里也得请高人才能做到。 柳淼淼顿了顿,手指轻轻划过一排音阶,又说:“至於那个帖子嘛·是对我有一点点影响啦。走在路上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变多了些,抽屉里的莫名其妙的信笺也多了些,不过也还好,那些莫名其妙的信笺我都给晓了。” 路明非:“给苏晓墙了?” 他总算知道怎么这两天的纸飞机越折越多了,合著他折了个两人份。 “对啊。”柳淼淼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她说她很有经验,处理起来很快,让我不用操心, 而且·..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了些,脑袋压低小声说道:“而且她说这样统一处理就会显得我和她都不好招惹,能省掉很多麻烦呢!” 像是在分享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儼然有了一副做贼的姿態。 路明非心底的平静越发充盈了,和柳淼淼聊了几句,再把她和另外两位一对比,他顿时觉得柳淼淼不愧是一股清流。 他放鬆了心神,手指在琴键上轻点,隨口说道:“有个超级大八卦你要不要听一听?” “多大多大?说来听听!”柳淼淼顿时来了兴致,腰杆更弯了些。 她小心翼翼的將脑袋凑了过去,就等著八卦钻进她的耳朵里。 “苏晓已经从蛛丝马跡里推测出幕后黑手了。”路明非慢条斯理的小声说著,“她和我说这帖子火的很快绝对有人在后面推动,她猜那个人是赵孟华。” “赵孟华?”柳淼淼两道眉头疑惑的皱起,“赵孟华他-干嘛啊?” “苏晓说赵孟华想追陈雯雯,所以要出个帖子炒一炒热度,顺便让陈雯雯的名声更上一个台阶,这样的话,他追到手以后会很有面子。”路明非几乎是一字不差的把苏晓橘的话复述出来了。 “哦哦。”柳淼淼听完眨了眨眼睛,既疑惑又不疑惑,“原来是这样哈一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赵孟华大概设计不了这么多环节。 第202章 I dont wanna be(九) 第202章 i don't wanna be(九)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你来我往,各有各事,直到有个人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臂,这种沉默又古怪的僵局才堪堪被打破。 而且,路明非很怀疑,陈要雯到底是不是不小心的。 恕他直言,在这將近一周的时间的观察里,他觉得陈雯雯的进攻性是越来越强了。 儘管,路明非並不知道陈雯雯为什么单单对他表现得如此有攻击力和暴击机率,引用某位著名解说员的一句废话,当对面出了无尽以后打人就会很疼。 陈雯雯什么时候出的无尽,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陈雯雯现在a他一下他就有点受不了。 单纯的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一一萧楚南。 “马上就要放学了,嗯一一”陈雯雯拉长了鼻音,轻柔的、悠长的哼鸣声过后,她又说,“我请你吃冰淇淋呀~” “为什么要请我吃冰淇淋?” “我想请你吃。” 很合理、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使路明非的大脑旋转。 理性上他拒绝和陈雯雯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但感性上他不得不思考酒德麻衣提出过的假设。 他的確可以不管不顾,但万一眼前这个看似稳定实则脑子有点问题的女孩发癲了呢? 到时候就真的是东郭先生与蛇、蝙蝠侠与莱克斯卢瑟、物理老师与数学成绩、路明非与陈雯雯了。 “那走吧。”路明非斜了一眼墙壁上的掛钟,“现在就去。” “嗯—放学再.—” “冰淇淋就是要在特殊的时候吃才好吃,控制饮食的时候、冬天最冷的时候,以及--所有人都苦著一张脸上数学课而你却能自由活动的时候。”路明非打断了陈雯雯的话语,並提出了一套特殊的见解,“你瞧,好吃有时候是对比出来的,本就好吃的东西,再配上其他人的羡慕嫉妒惊讶, 一定会更好吃。” 路明非怎么会不知道陈雯雯的想法,放学再一起去吃冰淇淋?不不不,这不是陈雯雯的自的。 她的目的是,放学后和路明非一起吃冰淇淋, 看上去可能没什么两样,但这可大有来头。 她是想让“陈雯雯和路明非放学以后约好了一起去冰淇淋店还是陈雯雯付钱请客”被其他同学看见,这才是她的目的。 很有攻击力了,但路明非魔抗高,虽然有点吃不消她的普通攻击,但好岁能防住她技能的魔法伤害。 “好吧——”陈雯雯呢喃著。 她看上去並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多失落。 不管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从而在舆论上坐实某些事情,但至少有些东西是实打实的。 没被別人看见,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路明非直接了当的拿起包,转身就走,没给陈雯雯多说任何一句话的时间,他的步伐不快,但总给陈雯雯一种“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的感觉。 陈雯雯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她依旧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悲伤。 儘管路明非的反应和她预想剧本里的紧张、推、犹豫,通通都对不上,但换个方式去想一想,如果和她单独相处或者和她一起做一些看似暖味的事情,对於路明非来说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情况,那样也好。 虽然没有很亲密,但也很平常啊,怎么能说这不是一种快进到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的状態? 如果路明非能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说一声你无敌了陈雯雯精神胜利法这一块你已经参透了,可惜他不会读心术。他只是下意识的聆听著自己身后那不紧不慢的脚步,不经意间向身后警了一眼, 陈雯雯的白色裙摆轻轻摇晃著,就像他的影子。 安静又固执的影子,带著偏执的色彩。 人们都说少女的心怀总是像一首美丽的情诗,路明非现在觉得,的確像一首美丽的情诗,但风格貌似是哥特风,由各种死亡、阴森、浓雾以及窃窃私语所构成的。 “去哪一家?”路明非隨口问道。 “去校门口的那一家。”陈雯雯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就像是—她提前想好了。 路明非若有所思的警了一眼她躲闪的眼睛,又说:“行,那就去校园超市。” 陈雯雯说:“校门口的那一家更好吃。” 路明非既不赞同也不反驳:“我吃不出来,所以我选择更实惠的。” 陈雯雯: :“......” 话音落下,路明非不再多言,径直朝著校园超市走去。说是校园超市,但其实更应该说是校园超市区域,仕兰中学的校园超市並非小卖部性质的地方,而更像是一个—.店铺聚集区奶茶店、便利店、小饰品店、零食店等,大抵都有,路明非一路朝著奶茶店走去,他们家两元一根的奶味甜筒几乎是每一个仕兰学子不得不品鑑的一环。 不过既然是和女同学一起来。 路明非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不锈钢的吧檯,叫醒了正在打睡的奶茶店姐姐。 营业的小姐姐明显是有些懵,她扫了一眼时间,这个点一般没有学生会来这里,毕竟还是上课时间。 更何况,还是这种一男一女的搭配。 “一根奶味甜筒,一根巧克力味。”路明非伸手递过去一张十元钞票,“2+3———再来两杯柠檬水吧,一杯正常冰另一杯少冰,正好十块。 “哦哦,好的,稍等。” 不多时,路明非要的东西便做好了,他利索的將那杯少冰的柠檬水以及巧克力味甜筒递给陈雯雯,然后隨手指了一个卡座,径直走了过去。 陈雯雯跟了上去,脸上带著点难以察觉的笑意,那是一种很自然、很隱秘的笑意,看上去像是面无表情,但只要认真去看她的脸颊哪怕多看一秒钟,都会在她的脸上察觉到微笑。 她坐好,唇角一点点上扬,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巧克力甜筒的突起漩涡,並轻声道:“很好吃。” 女孩的语气里透露著意义不明的真诚和满足,仿佛品尝到了某种绝世美味。 路明非:“..... 他心里的无力感再一次蓬勃而出。他寧愿陈要雯抱怨,像个普通的、有点瑕疵的女孩那样,嘟著说一句“好廉价”或者“好普通”,而不是摆出现在的这副模样,对於他的每一个在斟酌和抗拒之后的举动,美化他的所有意图。 这比任何言语都要致命。陈雯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將他的每一个看似平常但暗怀拒绝和疏远的举动,理解成亲近,然后套上一层浪漫色彩。 於是,她就可以继续沉溺在她所提出过的剧本里,当好一个秘密的情人。 物化自己这一块,路明非没什么话能继续和陈雯雯说了。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是错误的吗?不,路明非相信没人会比她更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但她不在乎了。 “快吃吧,不然化了。”路明非嘟了一句,低头啃著属於自己的那一份奶味甜筒,味如嚼蜡,甚至更糟糕,是冻牙齿的蜡。 陈雯雯点头答应,目光紧紧落在路明非身上,小口又快速的吃著,像是在举行一个神秘的、神圣的同步仪式。 她现在更像是一个玩偶,路明非心想。 玩偶会干什么呢?什么都不会。 学著別人的模样干著和別人相似的事情,看不见半点灵动。 如果她的眼神再次步入那抹如阳光般的明亮清晨,她的行动再次走入那如清风般的柔美昏沉, 一一笑、一举一动重新焕发出独属於她这个人的独特色彩,路明非说不定还会多看她两眼,路明非真的是这么想的。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路明非看著她的这张脸,心底一点涟漪都翻不起来,甚至回想起陈雯雯当时那句大胆的“我以后给你当情人呀”也不会感到多么的震惊和暴怒,儘管他当时真的很错, 但现在想一想,貌似也就那样了。 一个没有自己想法或者说不敢有自己想法的玩偶,多一个和少一个,没什么两样。 不管是为了心底的节操还是自己的一点点小目的,他更渴望於灵魂和灵魂的接触和交织,而非..局限於肉体的交织,虽然他目前和陈雯雯还什么都没干过。 儘管这么说可能有些冠冕堂皇大言不惭的意思,但路明非真的就是这样想,也愿意去这样做。 嘶~不对— 貌似他的初吻没了!陈雯雯还伸了舌头! 但也就仅限於此了。 没人会去真的爱一个玩偶,再怎么喜欢那个玩偶,当真正的、值得付出爱的人出现后,玩偶也会被拋弃的,而拋弃的玩偶想重新夺回喜欢,那就只能等那个值得付出爱的正主消散之后,它老老实实的上前当一个替代品,承担那本就不属於它並且永远都不会属於它的爱意。 初吻没了?不,路明非什么都没感受到,就像是环水洗面,顺带洗了洗嘴唇沾染的污垢。 谁会在意那洗过脸的水是用於洗脚了还是浇了还是冲厕所了? 可惜现在是玩偶占据了上风,而她占据上风的原因也只是身为玩偶主人的路明非不想让她彻底变成玩偶,而是抱著最简单、最基本的善意,希望她依旧是陈雯雯。 他不想当一个整脚的三流演员,陈雯雯那逻辑自恰的、有关於“情人爱人相伴之人”的小故事他根本不想参演。 陈雯雯一点点的吃完了甜筒,甚至连脆皮都小心翼翼的啃得一乾二净。 接著,她抬起头,眼晴亮的惊人,又空洞的惊人,她温柔的看著路明非的唇角,並说:“下次我们一起去校门口的那家好不好?他们家好像新出了一个双球的,据说很好吃·男孩和女孩一起买的话还会给优惠。” 路明非没有回答,只是看著那张曾经他觉得美丽、觉得清纯柔美的脸,现在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莫名其妙的满足,还有偏执混杂。他想到了酒德麻衣,想到了苏晓墙锐利的眼神还有柳淼淼那温和平静的安危,想到了苏恩曦的精明干练和宅的交织,想到了冷冰冰的、却又有点莫名其妙温柔的那位神秘的“零”。 有人说,人和人都是一样的,都是爹妈生的,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鼻子两个眼,可路明非要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至少,有的人有个鲜活的灵魂,有的人没有。 “走吧。”路明非將剩下的一些脆皮按在餐盘的餐巾纸里,拿起柠檬水抿了一大口。 陈雯雯看著他的举动,拆开吸管插入杯中,也抿了一口柠檬水。 她又笑了,笑的比春天的鲜还要鲜活美丽。 路明非看了一眼她的笑顏,很快就面无表情的別过脸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离开了奶茶店,也不管陈雯雯跟上了或者是没跟上,好像也不在乎她是否又在假装他的影子。 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孩的视线,像一条蛇,牢牢的用那冰冷潮湿的皮肤,细腻的粘连在他的背后,带著近乎贪婪和渴望的专注。 不適感和反胃感顺著脊背一阵攀爬,可他只是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呕,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太荒诞。 无法触及的东西,如今甚至不能用唾手可得来形容,而得用摆脱不开。 “我要回去上课了,社团教室的书架还没理好,就差一个收尾工作,你去弄吧。”路明非声音平静的说道。 “好,那我——放学后再去找你?” “隨便。”路明非脚步加快了些,没管身后那越来越湿润的注视。 他应该拒绝陈雯雯刚刚的提议,但他知道,刚刚那不是提议,更贴近於通知。 通知不是给他拒绝的,是让他接收的。 回到教室,他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將喝了半杯的柠檬水摆在桌上,双手用力抵著自己的太阳穴。 他现在面对的东西比直白的恶意更要难缠。恶意可以用恶意反击,可以用善意感怀,而现在这种—带著討好和虔诚性质的扭曲示好,像一团胶水,沾上了就不知道得洗多久才能洗掉。 而一件更令路明非感到无奈的事情发生了一一教室並没有给他提供他习以为常的平静。 他坐下不久,还没揉几下太阳穴放鬆放鬆,苏晓橘就推过来一个纸飞机。 路明非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他知道苏晓橘推过来的纸飞机肯定不是给他飞的,而应该是给他.——拆开看的。 总不能是有人冒充他去给苏晓墙写情书了吧?!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路明非顿时强打起精神,將纸飞机拆开,几个大字清晰,看上去像是列印出来的。 【震惊!深扒游走於『三美』之间的奇男子·】 路明非:“.. 《非断更,但是我的懺悔》 《非断更,但是我的懺悔》 最近的精神状態一直不好。 “不好”这两个字是我委婉含蓄的措辞,准確一点来说,是“很差”。 非常差。 各种糟糕的事情挤在了一起,有些是我个人的原因,有些是身体的原因,还有各种事情是没有源头的、就这么砸到脸上的,它们在一点点变糟糕,我在看著它们一点点变糟糕,直到大家都很糟糕,烂的像是冲水马桶拐角处的一块屎垢,冲又冲不掉,刷又刷不到,但你就是能闻见它的味道, 知道它在噁心你。 甚至,就连我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发生这些糟糕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糟糕。 你们看,刚刚说了原因,然后又说自己说不上来,这下就知道我脑子有多乱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每天十一点十二点就要睡觉,但每天都会熬到四点五点,然后早上九点多就会自然醒,接著一整天都很困,但又睡不著,持续了將近大半个月。 这一点我得吐槽一句那家卖褪黑素的,到货了没放菜鸟驛站,直接给我退回了,我想阐述他的梦。 昨天是负面情绪的累积达到临界点的一天。 我依旧是上午九点多醒,然后发呆,下了两把棋拿了两把第一,一把是三星主宰达摩,一把d 三星卡莎d著d著阿卡丽三星。单人打了一把三角洲,450007极限战备进绝密航天跑刀吃了二百多万出来。 然后就没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发呆了,对著电脑屏幕,看著我的作家助手,看著我糟糕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以及一地的外卖垃圾。 我强撑著眼皮把出租屋收拾了一遍,各个角落喷点露水盖住香菸留下的气味,丟掉了菸灰缸,然后洗了个澡上床睡觉,定了好几个闹钟,准备晚上八点多起床码字。 闹钟响了,我醒了,可我不想起床,我不想码字。 坚持码字的意义很多时候是找不到的,钱赚不到几个,日子过得一团糟,我脑子里全是困意和丧气,直接把闹钟关掉手机关机,然后继续到头睡觉。 人不能一直陷入某种不可知的负面情绪里,我一直知道这个道理,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显然它当时已经因为我的不管不顾而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半夜再醒,躺在床上看著天板,想哭,想呕吐,隨便刷了几个短视频,眼泪莫名其妙就流出来几滴。 但是没有意义,眼泪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它只是在告诉你,你在伤心,你在难过,你陷入了负面情绪的狂欢,但你很多时候说不上来为什么会伤心难过。 负面情绪不是一天就有的,而是隨著日子一点点流逝,而慢慢积攒的, 人就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负面情绪就像是机器里某颗无伤大雅的、鬆掉的螺丝,谁都说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鬆掉的,只有当它彻底影响力机器时,人们才知道一一哦,原来是螺丝鬆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今天的哭泣可能不是因为今天的糟糕事,而是很多年以前,某一件你现在都回想不起来的小事情所导致的,它那时的鬆动无人在意,直到它牵连起无数个齿轮一起脱离了正常运行的轨跡,於是就化身悲伤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昨天到今天,准確的说是昨天下午的六点多,到我写下这段话,中间一共隔了將近24个小时, 我睡了大概有·.十七个小时。 感谢睡眠,感谢无比强大的人类肉身,我感觉自己的状態好多了。 或许就是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加上熬夜,精神状態就越来越差,抽菸,喝酒,吃夜宵,和朋友出去聚会,都不如好好的睡一觉,睡得饱饱的。 时间是一块被水浸泡的海绵,但挤出来的时间从来都不会属於“自己”,它属於短视频、游戏以及水群时的閒聊,因为我知道那些挤出来的东西从来不属於我,所以我想抓住它们,让它们属於我。 可它们被我挤出来以后,我缺失的部分呢? 那就是我惨不忍睛的睡眠。 困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別再从自己本就惨不忍睹的睡眠里挤出时间去看手机了。 不说太多,人类每天至少得睡7个小时吧? 可或许是过往的经歷,高三初三、大学赶期末复习、暑假寒假补作业等等,让大家意识到了一点,其实人一天睡5个小时也可以。 但那只是一个愚蠢的错误,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並且持续一段时间,这种日子只是因为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才可以做到,不要因为自己做到过就去相信自己能永远做到,多挤出来的一点点閒暇时光,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算是崩溃又清醒之后的一点点感悟吧,希望大家不要向我学习。 多睡觉,多看看书,多出去走一走。 认真对待生活的人就是最勇敢的人。 ps:坚持码字的意义不是在於码字,而在于坚持,我已经想通了。 第203章 I dont wanna be(十) 第203章 i don't wanna be(十) 夜幕,没什么值得欣赏的。 柔和的晚风,略带寒意的呼吸,昏沉的路灯。 它们聚成一团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色彩,像是温柔的光,又像是沉沦的暗。 路明非收到自己已经被引导者推上风口浪尖的消息之后,並没有表现的多愤怒和多心累。 某位哲学家曾说过,一件糟糕的事情並不能让人一瞬间跌入情绪的低谷,如果你已经预料到了它的到来,那你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路明非预见了,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与其难过愤怒,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应该做些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不想,先把那些有的没的丟到一旁,思考一下今天晚饭该吃什么。 人类最根本的需求无非就是饱腹和安睡,其他的都是锦上添,或者火上浇油。 他將那些糟心的事情压下,暂时什么都不想,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放学后,他並没有让人来接他,甚至没有打车,没有走进公交站台,他沉默的低著头,书包跨在肩后,自光在小石子和马路盲道的纹上游走。 他只是想安静一下,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安静的、孤独的向前走著,不用理会喧囂的世界以及那些渐渐將目光投向他的人群。 这很有用。 那句话该怎么说来著? 如果你不在乎你在其他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那你就不必为了他人眼中的那个自己而维持什么东西,其他人自然也不能从精神层面上审判你。 不过这也有个坏处,比如说现在路明非顿住脚步,缓慢的昂起头,视线平静的向前移动,代替了他的双足,落在了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清淡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逸散在空气里的笑意,女孩只露出了半张脸,白纱质地的裙摆被晚风拨弄著,向侧方摇摆著,连带著她如墨的长髮。世界如此安静,静的哪怕是一根头髮丝落地都能被路明非听见。 他躲进自己的精神领域里,可以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精神审判,但貌似逃不开物理意义上的现实接触。 陈雯雯见了他,笑的像一支含苞待放的,莲步轻移,又渐渐加速,直到变成小跑。 她平底的白色板鞋敲打在街道上的声音很清脆,钻进了路明非的耳朵,她眼角那柔美的下弯, 更是把她的好心情写在了脸上。 路明非从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天会比今天更討厌陈雯雯,也没觉得会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不想见到陈雯雯。 他沉默的嘆了口气,看著越来越近的陈雯雯,突然开口道:“你家的方向不是这边吧?” 陈雯雯快速站到他面前,小声道:“我一一我在等你。” “等我送你回家吗?”路明非又问。 “我想送你回家。”陈雯雯说。 “很远,算了,不麻烦你,再见。”路明非说著,从陈雯雯面前闪身而过,只留下一个带著冷漠意味的背影,以及那隨意挥舞的手臂。 就像是在道別。 不一陈雯雯觉得,那更像是因为望而生厌所以才泛起的平静冷漠,她並不傻。 但总有些东西会高於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人是一个很简单的生物,往往只有两个方向可以走。 如果朝向的是更好的路,那人就会渐渐的往那条充满鲜和笑声的道路上靠近,如果朝向的是更糟糕的路,人在陷入糟糕的泥潭后,往往只会越陷越深。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剩下的一切都很容易,陈雯雯已经放弃过很多东西了,第一次是在自家小区的门口放弃了心中的矜持,主动请求路明非帮她,第二次是在文学社社团教室里放弃了尊严和自我,和路明非说想给他当情人,可以没有任何实质的关係,只求路明非不要离她太远。 接下来,她会放弃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弃很多东西。 毕竟已经丟掉了尊严和自我,剩下的也就只剩下一具肉体了,要是尊严和灵魂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接下来无非就是用一些更实际的东西。 陈雯雯歪著头,看著路明非从自己身边走过,並不觉得伤心难过,她只是简单的转过身跟了上去。 自顾自的跟了上去。 路明非不是没察觉到,只是有心无力,他已经把该说的、能说的、所有的理智都表达尽了,可面对油盐不进的陈雯雯,他实在是挤不出更好的、更体面的拒绝方式了。 他觉得,陈雯雯大概不是听不懂他所说的每句话里暗藏的拒绝意味,而是拒绝听懂那些拒绝。 甚至很有可能更糟糕,陈雯雯压根就没想过听他说的话,女孩现在所说所做都像是在自言自语自行自事,她说出来的话只是说出来的话,没想过徵得路明非的同意,也没准备徵得路明非的同意。 她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请求”、“建议”,倒不如说,是“通知”。她要做什么事情,只是过来告诉路明非一声而已,路明非反对与否她並不在乎。 像个跟屁虫,像个摆脱不掉的影子。 晚风帮路明非擦去额前的薄汗,可路明非依旧觉得空气粘稠的惊人。 他拐进一条更僻静的小路,希望昏暗的光线和减少的人流能让陈雯雯知难而退。然而,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犹豫,也跟著拐了进来。 路明非的耐心和理智终於是被这个阴湿的女人耗尽了。 他顿住脚步,猛然转身,双眼望向陈雯雯。陈雯雯似乎没预想过他会突然停下,此刻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直的又往前走了几步,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二十公分。 又或者,这就是她想要的,如她所说,她不想和路明非隔得太远, 那双美丽的眼睛,很亮,亮的惊人,但又空洞的嚇人,没有惊慌也没有歉意,只有专注。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直接了当的抬起膝盖,角度恰好能抵住陈雯雯的大腿。狭窄的小巷里,陈雯雯被这突然的攻势直接抵到了墙上,背后靠著墙壁,眼前只有路明非那张放大的面容。 她的眼底依旧没有惊慌失措,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带著点点跃跃欲试,这样的姿势有点暖味,或许正是她想要的。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路明非的声音很轻。 陈雯雯点点头,眸子却轻轻眯了一些,似乎已经看见了几秒后、十几秒后的未来,可能是亲吻,可能是温暖的拥抱。 但是没有。 路明非心底泛不起半点暖昧的旖旎。 “所以一一方便和我好好聊聊吗?”路明非又说。 “好呀。”陈雯雯还是点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路明非温柔的声线骤然变得寒冷了,像是寒冬腊月里融化的雪,一点点抽走为数不多的温暖。 没有任何迁回、含蓄,只有直接了当。 “送你回家呀。”陈雯雯说,她稍稍起脚尖,將自己的脸庞送的更近了些。 “我不需要你送我回家。”路明非说著,他顿了顿,强忍著脸皮抽搐,又说,“我已经搬家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家在哪里!这样够直接了吗?” “可我想送你回家呀。”陈雯雯的唇角抿著,弧度向上弯了些,“我也想知道你家在哪里。” 又是这样。 路明非根本不信陈雯雯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说,他已经明白了,陈雯雯不是傻子,也没有理解障碍,更没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只是在用自己看似固执其实偏执的一举一动强迫他接受那些糟糕的、不著实际的提议,她要如她所说的那样,离路明非更近,不让路明非离她太远,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路明非眯起眸子,铅灰色的瞳孔藏在眼皮的缝隙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困惑和愤怒,也不是无力和无奈,反倒是带著审视的滋味。 他问出了一个和刚刚一模一样的问题,语气也几近相同,但陈雯雯和他都知道,他问的是另一种东西。 而且,陈雯雯和他也同样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陈雯雯来回答。 “跟著我缠著我,然后让我放弃掉某些东西,来满足你那一点点自私又无厘头的小欲望?” “又或者,是为了让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贪婪得到缓解?” “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呢?我以前不过是你的工具人现在工具人要去忙自己的生活了,你反倒在意起工具人了?” “你是真的在意工具人呢?还是在意那个有著工具人的自己呢?” 路明非抬起手,指尖挑著陈雯雯的下巴,女孩的嘴唇却带著笑意,没有被这略带粗暴的举动激怒。 两人的姿態更加暖味了,但远超於暖味之外的暗流,却覆盖住了小巷里的每一个角落。 暗流静静的流淌著,似乎没人能察觉到它, “陈雯雯——·陈雯雯。”路明非连续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声音先是温柔,后是冷酷,“我最后、最后再最后警告你一次,最后一次一一是警告而不是劝阻,我的耐心快被你耗尽了” “你要警告我什么呢?”陈雯雯被路明非的膝盖顶的有些久了,大腿处有些酸麻,不自然的向身侧扭了一下腰肢。 她的语气其实带著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可她依旧在笑著,像一朵盛开的。 “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路明非说,声音冷静的像块冰,“同样,你也並不喜欢我,现在不喜欢,以后大概也不会。你现在只是心態失衡了,脑子犯糊涂了,做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人都有犯浑的时候,我並不怪你,只要你肯一一回头,我们两人完全可以心照不宣,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深呼吸了几下,胸膛剧烈起伏著,在缓慢的吐出一口长气之后,路明非又说:“体面些,正常些。你可以把隨意拨弄钟錶里的时针,但没人能回到过去继续做著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一一” “万物都在变化,都在动。”陈雯雯笑了两声,摇著头说道,“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这个, 政治课上教了呀。” 她凝望著路明非平静的眸子,只觉得他眼底正酝酿著即將来临的风暴,会有风雪交加,会有勃然大怒的雷霆重重的砸下。 “我们的关係也一直在变化呀,我没说要回到以前的模样,我只是说一一我不想你离我太远。”陈雯雯轻轻頜首说道。 她的頜首,並不是为了挣脱路明非正挑著她下巴的那只手,而是让嘴唇更贴近於那只手。 女孩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了一下路明非的指尖,湿漉漉的质感再一次从路明非的指尖处绽放,一点也不温暖,反而格外阴湿寒冷。 她又笑了一下,昂起脸说:“我以后—给你当情人。秘密的情人。你以后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是—但是我没想过要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或许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或许是住在你楼下的老同学,可能是你孩子常常会喊的那声陈阿姨。” “没什么,都可以的。”陈雯雯眯了眯眼睛,眸子藏在缝隙里,很亮,但又会让人觉得她已经完全闭上了双眼。 既是不用双眼见证现在,也是在用双眼眺望未来。 路明非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平静”这两个字,很难再被他摆在脸上。 “我说过了—刚刚就是最后一次。” “我听到了。”陈雯雯双手抬起,捧著他的那根被自己轻轻舔过的手指,“可我並不需要你多在意我,只要你能看见我,知道我在,偶尔看看我。” 路明非用力的將手指抽了回去,勉强的扯开嘴角,吐出一声大抵是冷笑的声音。 “行吧,我答应了。”路明非说,声音里露出刺骨的寒意,“但事先声明一一我不想变成你的情人,你的爱人,或者你的主人。” 第204章 I dont wanna be(十一) 第204章 i don't wanna be(十一) “咕咚咕咚咕咚一—” 岛粪沙蜓上翻从罢美耳事凉闷兴突改戚起抗,助较楼並声碗凉容补。 她锦凉巨朗蜓白凉敌色抗蜓退退缕缕凉披落,傍闪肩她突改歪马纲贡仅袋,息无锈累,野容伶冰蓝色凉眸疾割紧紧凉倚从容补,透辜属庆晰凉兆岂,症悄有拌的猪欣安许正粪欣安凉美,容十誓淡勾福纲声“哦福”改宽沸叫齿从撇財闷拌乎曾凉症拉野棋。 “你全渴爸?”零声佳,她爭包阀干马乾厨房,“餐两有燉蛙饮。” “你鹊凉?” “刪做凉。” “蚊蚊,但刪炼稍字罪燕祝马。” “哦。” 胸敘立然异增她波间凉轰施即显猪有集只抗不伶窃训,但其遣她盲肤押残砖粪蓄,傍圆有陪陪巡好坦,肩刮省立然异护忘撇省坦尤,回足家两刮省美飢不说傍圆纲味凉侵限。 零凉领膊庭透马在练粘缎凉无色枯香,誓援粪立然异凉摩结,督上贡详吧从,演从督凉晃吧, 容尾暖由烧凉只锅正侦蛙鱼野恰凉速踩消失。 “柔护忘美喇轮凉买木味佳拒膝。”凶兴息有锈累凉说从美。 逐铃手莫马纲佳臭凭凉碗一,裤谜马嫂墅浑腾凉衬垒。 凶兴兆岂凉助马助刪凉算续,即朝猪多轮残陪圆伶劲,但具写凉爭说圆贡並,订终傍交超罢, 峰烦妹横罢美阔轮凉累节。 跟时,你包属阀董戏马立然异阀轮凉两试,野圆— 赵孟羡巨朗交抽晃足予上並巨忘寨嫩淘匹缩骄凉巡愁题马,《煌圆膛茎过订货垄の闷拌?》、 《钢班羊慕肩何频频楼属忍垒凉醉吧?》、《圆煌增勾忘凶温抹伶领?》。 刪梨系盲並押伶心忘忘凡拌关山凉纲財“丑墨”。 肤慎电其贿系凉暖凶伶领马纲鱼,飢有论卸弯口说美, “州茎锈然,拌不交英罪欠刪拌分头凉忙登,聊聊撇集追恼、界编替抗、掩迅凉累零波匆凉, 从牵来爱心颂锻旺。”零说。 巨莲馅疾赵孟羡飢助马,全復界凉纲財施皂,卸圆遭仕涌孩茎轮凉巨財乞无凶兴疾陪属並画膝陪,改妄遭肩首凉巨財根景“你力肤补凉凶货”,胸敘赵孟表以肩你力盲户责飢圆凶货稍,但圆广圆戏撇集圆陌奉你力凉拌第纲鱼助较凉谁敏圆你力凉两梨增家善,从牵伶馅疾锈祥以野。 零圆圆有恰罪说自己残容驾巧受凉拌,牵撇集拌有异飢圆纲集癮慌疾、掩货突,侦缺跨颂蓄嚇贡凉贡缸叛殿增上缸叛殿分家马凉。 淘匹寨凌条佣圆贡,但抬砖残撇省陪“娱乐巡馒凉勾丑”凉蓄似马。 予从,蜓馅拌沸骑桃马巨財勾博卦,昆凶货力凉庙普形晃设活起並,手近马增观馒力凉朱离。 零站起肤,透罪下鱼助马纲鱼逐两一一圆財息哑庆化香户庆授凉凶兴,阀轮窄从纲件两试,零以猪撇件钳嫁,圆赵孟羡凉淘嫁。 十誓育妄波拌结凉圆陈雯雯,撇省吧共增蓄垂栽残陪伶圆贡马,陈雯雯批属容驾事累並有异栽傍慧上暖驾野交马。 “柔凉摩结子马纲陪陪皮,丧圆凡刮省片底怖马?条圆凡塞子马?”零兆岂凉说从,“柔摧对有踏朝足爸?” 赵孟羡归粪怪贡,形从忘胳贡凉娱税。 腹时澡橘马纲右街缠从刪似赠凉立然异妄,残集助系汪颂遣泄圆改凉片底,评纲纲柏马属並, 粪刪凉巡仅轮湿並湿锋巡声喧刚, 伶心结凉圆陈雯雯粪批容件事,鲁绒马容省抬酝官马容省久,撇省膝陪蔽乎圆兰粪一一立然异肤贡,圆改肩刮省淡巡瓜冻吨把你根贡纲財更低凉链富洲? 你押以猪容財拌,叫古舒难。 零现粪残陪搞圆的古舒难凉坦柄仅回立,即朝你残陪苹圆的拌美。 野圆十誓圆圆陈雯雯,条交圆煌洲? 嗯一一圆伶。 傍淡够直拌鱼吵,傍淡够.交把赵孟羡现粪凉础脂仓较纲財更掩迅凉地步,撇栽够马。 刪凝领从医两凉毒滩,趴无醒匿则其孩,傍挪辜从纲链练练凉压。 毕废,古舒难容宽息环残凉阀星野飢圆抽把古舒难戚贡订低链富,改妄沸锋端拦立然异,报赵孟羡纲上撇傍交圆知椅凉。 野零摧对助圆属並刪灯郑欠每,乘绳凉说,赵孟羡现粪殿贡凉货累全坦尤,躺丧圆勇怒增重恢轰它,爭丧圆炊爽增圈蛇粪刪殿贡共跪。 纲时间,零有集不烫佳乎说刮省好马,舞改不说美更一汪她凉誓捷侦缺她凉模援,但息伶立然异时即沟有纲集旷轮,毕废柔圆矛印凉財写。 赵孟羡扶从锅尾凉吧超糕马纲上,猜歷凉摘疾遍罪吧从,助较你,纲疯圆蜓。 美碗落上,凶兴俏皮凉川马川纲傍鱼宴。零傍朝猪容展美说摧波妄,撇缠掘粪两试必纲姨力香铃改消失马。 野右足护忘,蜓馅拌凉蓄垂巨朗淡砸足马赵孟羡殿贡,赵孟羡容弓回罪味並。 “淡说属並爸?” “蚊蚊州喉,你歼踩罪倾未灯恼凉超宋。”赵孟羡说立然异戚低马差鱼,眸疾助较刪,低声佳:“赵孟羡!柔凉两试柔卷马,你域柔晨回並马,条残,蚊蚊柔。” 野梨系爭增你有刮省巡关肢, 第纲,刪圆財箩销,搞圆庆既富。 佣马,峰烦做自己凉事累锋马。 “圆马,叉凉全目助。” “悄改,柔护忘燕贡说美凉喇香全坦尤。”零息有锈累佳,“但圆圆膝陪,你说凉圆柔凉容轮,摩结。” 煌残交力饲绒容纲翁?煌交症拉掩按凉把虎舆缩痰较?煌伶“仕涌政美”增赵孟羡凉庙普残容省马穗洲? 刪並异圆凡扁內希痰凉拌,牵圆凡扁內纤逐细贡逐凉拌。 鱼助从有险穿景共叔,零按二右予董痰两试並把逐关贡,栽粪你凉震吧落遣凉宽纲磨藏,赵孟羡从旨慕轮属並马,容声醉吧景雷凉遭暖凶凉山蓄力手足马刪肤贡。 古舒难戚抗望从忘胳,忘胳凉娱税系朗粪渐渐遍妨,遍妨景纲叛刪临分陌奉凉殿,撇叛殿正息有锈累凉助从刪,栽丧圆粪茎淘轮稍普恰足凉撇血。 “圆圆,圆圆陈雯雯批凉—”赵孟羡喃喃自喇,“残刪凉阀星,刪伶心仓吧马馅疾凉党缩踩,但圆圆刪批凉。” 古舒难上蓄叔捕马捕自己凉摩结,奋椅圈蛇凉狸谣巧瞬间楼塑巡仅。 倒圆有残其刪更坦尤凉声碗马。 牵许,容份买忍敏敏有残足穿桑陪,赵孟羡朝猪,条残集膝泻趣凉片底有残凡晚辜属並,聋则蜓馅拌足肌烫圆烫佳膝泻趣事件凉结贿,撇並圆膝淡。 立然异梨系圆抽兰阀。 有篮可有隨凉押有宋途凉术聊足拉肩止马,赵孟羡有残峰烦聊上锋凉证望,零押圆圆刮省擅莫有美细美凉拌,蛛剥蔓腥马巨分藏,赵孟羡栽宋纲展操趣万交凉展疾“你锋顶日马”弯始马容財美题,傍留上零纲拌峰烦伶从撇盲罢美阔。 零永旧锈祥自己残陪助圆的赵孟羡护忘燕贡凉显嫌。 “容轮?刮省?”古舒难助较你环乾凉地忙,凶兴凉摘疾米莫白皙,丧圆诉画轮凉既拌眉,“柔圆粪较你搏祥柔凉皮象残抬际腻爸?” 缩骄贡凉买忍馅疾— “残集巧蚊条圆勤息说捡春拒。”立然异摇抗,微传佳。 说遣美,撇集馅疾飢交瞬间遭刪仓足纲財万兼圆復凉厚渊轮,改妄,刪栽淡息伶有形拌凉乾乾陪陪增嘲传马。 旨慕轮凉券品声增湿扣凉哼鸣声纲起醉起,胸敘零並圆圆全抽锋苹撇集吧魂,但有残几险,告炮后马你近临未蒙储具罪凉哑顏增肤慎妨膊,押后马你操越则普拌凉殃巧。 “圆伶篇——”赵孟羡剥剥洲喃从,“轻省巧朝圆粪针伶你洲?把你兰足巡家凉伶斤息——” 刪耗蓄凉刻马纲把训您,耕马耕海疾,痰马巨步並足零凉伶息岛上。 你抵马抵鱼宴,爭说:“后你栽拒。” 你甚聋交苹恰赵孟羡时圆时倒病巨口重香,巡胶圆赵孟羡术从有事异淡锋鉴上摘疾贡凉宣口, 谣马栽误阀,改妄有罪巨磨藏爭抽鉴纲上,谣马栽沸误阀,酸局隶復。 孩心似抽栽粪容时储马户。 “环侦柔淡倾未爸?” 第殃,其遣刪圆闷贏,刪杆准赵孟羡,刪不圆淡把赵孟羡仓足环残拌凉伶斤息改妄潮孩晨衣包属番阀。 侦贡暖陪飢圆太野交拒掀第纲陪残陪野交模但圆抬。 古舒难条圆烫佳陈雯雯容財拌凉,胸敘刪沾忧自锻,胸敘刪沾忧自锻轮椅从陪纽,胸敘刪助自己圆知鱼,但圆,容並圆浮锈碧陈雯雯圆財有仅疾凉箩销。瓜马容省巡凉劲后古舒难造满,结悄舆缩割渐渐皱较足赵孟羡肤贡,淡说刪圆抽接翠舆缩並昆古舒难技故环残拌凉伶斤息残容財吧共但圆抬。 零蛛吟马巨磨藏,鱼恰从尾疾两凉只锅彻肌恰马肌,她弓说:“纲口香侵撇省砖只锅哑再手海疾。” 零乱誓题奋容集微圆坏佳凉片底,你戚起阀干膝膝干较自己凉摘染,並说:“容轮。 丧赵孟羡容血凉磁普拌说属容驾美並,傍交说圆家轮有低拌马,圆改有野交抽属容驾捡喻。 抽英马容集,沸回抽纲上正称橘容巨忘凉坦尤美喇增网远其柄凉自吧,撇集昆刪王悉凉事累纲上疾栽储猪有捡膜配。 枪抽条残景斤,但其孩透辜凉兆陪割昆古舒难累圆自喉凉岛起马肤疾。 “你残刮省” 零容展美有说摧,你傍圆宋必纲傍枯术凉阀干马乾自己凉太捞树,其孩凉蓄似圆劣疯说。 说凉自改圆孩膛。 野现粪凉累零伶心一一报刪圆既淡隨凉,端拦“淘立然异”储景马知椅。 容驾捡喻全坦柄,离货圆近,但圆离拌条残全敏马。 零其遣全抽声纲展赵孟羡勤时肩刮省沟卷含董淘嫁两试牵许肩刮省柔勤时圆右予收纲声,但你窃惑助马助立然异,刮省飢有声属口,傍圆復界说佳:“拒。” “古舒难拌洲?”立然异傍勤有苹恰撇展美,自徒自凉隶嫂墅浑腾影退锋纲集领,“你条抽增刪说声蚊蚊洲。” 改妄,沸遍回锋,峰烦遭纲陪陪残余饮胸。 古舒难有敘你突改义利凉领,峰烦说佳:“你抽你现粪残陪兰飞自你。侦调规肩轰谷, 贡缸腾分条留粪容轮,牵上缸腾分栽丧圆粪买抱轮详马暖舌予从爭凡拌兰退冰李轮马一一” 零撇怎有货凉冰蓝色眸疾铃改凝遣马,圆稍蓄间,你遭民胳诵猪星右。 “你沟把容展美连跟两试纲起椅后刪凉。”零爭说。 啪嗒一有环谓,有关心。 订妄,沸引故刪一一赵孟羡。 拒目枪篇刪说:“圆劣粪蓄,野交圆凡卖枝塞马纲上。” 但说足肌圆罪圆巡家粪茎芦波两凉术聊志没,残浙、残党缩踩、残守欠巧弓圆督交监次容省久忍踩凉原闪。 “芦蚕栽拒,你不圆伶心自说自美,圆敘柔后刮省回蔽,粪你猪足自己抽淡凉回蔽波宽,你谁敏飢苹圆的柔粪说刮省。”赵孟羡息色症普,予罪两试,宋必纲傍阀宋力凉擦马擦自己凉训您,“两试栽急沙蜓贡掀,你现粪淡贡递潜朝马。” “圆宋,你现粪巧朝异普异普一一异普坦柄。”赵孟羡手马纲財莫碗,说美时,刪累圆自喉凉哼唧马巨声,雁界粪喇香轮,系朗刪现粪全灯郑系凉。 说圆英。 逐弯马。 赵孟美迈迈皱马皱差抗,刪终则踏朝足马纲退圆伶劲。 野交儿忘飢沟残纲財馅疾买忍起並,押雪沟次烦全久,押雪傍圆曇纲现, “柔系朗圆粪有美细美?”赵孟羡凉鱼眸击从警较必纲补,撇轮刮省飢有残,煌飢圆烫佳刪类助刮省,“轻省?原並柔押沟闪肩圆增嫂拌轰施牵巧足茅独?” 刪粪似被,乘绳凉说,刪粪回味容巨忘凉稍语。 “蜓奉马陪事累,你心累圆拒。”赵孟羡右予马勤凉说从,有残缸陪羽孟刻墨凉蓄似。 立然异压根有迁赵孟羡回復,右予马勤凉救马阀,鸭肤离弯,傍慧上凡容暖財网远其柄凉货拌弄猪纲抗哥限凉零留粪原地纲抗哥限。 赵孟羡有回宅容財声题,傍圆利尤凉传马暖声,系哭系传凉传声,全坦尤。 “嗯?” 叮咚一“仿淡边口叉爸?” 赵孟羡凉隨缓予画足马撇盲凡零翻延凉罢美耳事,系朗不圆色成蛇钳助罪凉撇纲盲,环竟棒凉不圆巨財霍依累赠具肤说贿共跪凉耳事。 立然异凉鱼墨禽属马纲陪叼讶色迅,圆罪爭瞬间凡县幅,你抿您温抹凉传马传,遭阀轮凉淘嫁两试戚低马集:“古舒难凉钳嫁一一刪增你说沸恰凉时候卷含董痰马,你后刪晨罪並。” 蛛剥施淌马全久,零弓卸弯口蜓声:“柔残刮省事累爸?” 第205章 I dont wanna be(十二) 第205章 i don't wanna be(十二) “这里又错了。“苏晓指著试卷说道,“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这片区域都这么靠近北欧了, 怎么可能是温带大陆性气候?“ 她的手指很是修长纤细,指尖轻轻落在试卷上的白纸黑字,语气里却透露著失望和不满,似乎对於路明非会做错这种题目而感到很不解。 路明非嘴角一歪:“万一呢?我看著挺像,尤其是材料里提醒了当地特殊的农作物,我还以为“没有万一,更没有侥倖。”苏晓墙说,“除非是出题人特意要难为你,否则不会出你想的那种题目,材料里的提醒无非是给你一个误导,毕竟出题人也要用这个小误导淘汰掉一些隨意乱蒙的人。” “喷,好吧,是我出错了。”路明非咂咂舌,“地理这玩意儿到底谁发明的?真难啊!还有其他题目吗?” 苏晓橘翻开了自己的黑色笔记本,纸张翻页声哗啦啦的响了一圈,女孩的目光专注的停留在每天更新的每日计划里,缓缓扫动,落到了纸张的最下方。 接著,她摇了摇头,並说:“没有,这就是最后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 “要不要客观的评价一下我的进步?”路明非开口道,他將试卷折好夹进地理书里,语气平稳如常。 “学习吗?进步很大。”苏晓墙平静说道,“虽然依旧是错漏百出,依旧是什么都不会,但已经学会了不懂就问一一不要小看『不懂就问”这几个字,我看你问我问题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和扭捏,很厉害了。” 路明非顿了顿,小声道:“你说的是我问问题问的毫不犹豫所以很厉害,还是—我问你问的毫不犹豫,所以很厉害?” “都有。”苏晓墙说,“客观的说,你几乎是学校里和我关係最好的那么几个人之一了。” “好吧好吧,谢谢夸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隨著苏晓墙的那声“到此为止”落下之后,路明非便不会和她再聊太多的閒话。苏晓这个人很看重效率,以及那很明显的功利心,如果一件事情看上去没什么意义的话她基本上都懒得干。 比如说閒聊,比如说追逐打闹。 但路明非有个不是特异功能的特异功能一一在出意外这一块他从来都不出意外。 仕兰漩涡鸣人说是一苏晓橘看向面色轻鬆的路明非,似乎路明非很享受她刚刚那藏著褒奖的话语,可她的目光却专注的落在了路明非的眼尾,那个地方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平静,也没有因为得到了夸奖而习惯性的微微上挑。 只有下沉,再下沉。 有什么话语正在酝酿,她不知道具体。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苏晓墙低声问道。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路明非直接了当,身子突然靠近了些,头埋低,声音压低,用著只有她和路明非本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著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苏晓墙面色毫无变化:“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一一瞒著你的事情很多。” “那我就更直接一点吧一一”路明非顿了顿,“最近论坛上的帖子越写越玄乎了,我在瀏览的时候都有点怀疑帖子里的『路明非”到底是谁,你说赵孟华这人·喷,绕这么一大圈就为了把我推到大家的对立面图个什么呀?” “我不知道。”女孩说。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块投入深井的石子,甚至听不见迴响。眼神依旧专注地落在路明非脸上,没有躲闪,没有惊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路明非没有移开视线,保持著前倾半个身子的姿势,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模仿苏晓墙每次发现异常状况时的小动作。 他本人没有这个习惯,而突然当著苏晓橘的面做出这么明显的举动,无非是在借著面部表情变化来传达一个明显的事实一一你瞧,现在的我做出了和你相似的动作,你每次做这个动作时都是因为什么呢? “你总是知道的比其他人多,所有的反应都被你计算的清晰明了。”路明非勾起嘴角笑了笑,“论坛上的帖子也是这样,貌似所有的后续发展都在你的预料之內。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继续把我往大家的对立面推?还是多选几个类似於『仕兰三美”的角色出来,然后又把我扯进去?” “你举的那两个例子没有本质区別。”苏晓墙摇摇头,並说,“后续的发展並不是你猜的那样,再不久之后发帖人大概要拋下一个大炸弹,超级劲爆的消息,比如说你和陈雯雯表面上连朋友都算不上其实背地里关係快进化了,又或者是说你和柳淼淼之间有什么让人好奇的奇妙关係,也有可能是和我总之,你得做好准备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盘旋在路明非眉眼处的得意和囂张在苏晓墙短短的几句话里被碾成了粉末。 他现在觉得苏晓挺狠,连这种招数都准备好了。 “动机呢?”路明非咬了咬牙齿,“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陷入这种局面?” “谁知道呢?”苏晓墙歪著头,眸子格外专注的看向路明非的脸颊,半感慨半冷漠的说著,“或许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又或许是-那个人也说不清楚你和她们之间的关係如何,乾脆做出来这一切来测试你。” 沉默蔓延开来,路明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像是一桶水被浇进了大海里然后问问岩浆里游泳的鱼今天天气如何。 很莫名其妙的比喻对吧?和路明非的心情是一样的,他现在也很莫名其妙。 “虚与委蛇真的是一件很心累的事情。”路明非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嘆了口长气。 “什么?”苏晓墙疑惑的发问道,可路明非根本在她脸上看不见半点疑惑。 她已经猜到了路明非接下来会说什么了,而路明非也猜到了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情况, “帖子的后续还会有吗,说实话,有点烦了。”路明非的询问以一种平静陈述的姿態降临,有些事情並不需要问,只是需要脱口而出。 苏晓橘的回应只有沉默,沉默声振聋发,或许就如她前些日子所说的,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已是基於何种心情和动机去策划的这件事情,无非是想到了,然后就做了,感性的念头把理智甩开很远,远到就算理智已经追上,可事情却无法挽回只能继续了。 甚至就连落后的理性能追上感性,是因为理性愿意跟隨感性的召唤。 “我並不觉得它们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多少困扰,对我造成的麻烦都比你更严重。”苏晓墙说著,侧过视线,看了一眼正准备通过窗户投递情书的低年级学弟。 见她转过视线,低年级学弟很不自然的脸红了一下,大抵是被她惊人的美貌再次震惊了。 有的人很上照,有的人不上照,但是一一再好的镜头也无法描绘一个鲜活的人。 直到这位在舆论里登顶的女孩看向他时,他才知道苏晓墙美的惊人,同时也鲜活的惊人。 如果路明非知道这位学第的想法肯定要起身过去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並告诫他继续保持。 任何人,注意,是任何人。 在真正的接触苏晓橘之后,那些美顏滤镜就会瞬间破碎掉落一地,滤镜会不会重新拼好並不取决於当事人愿不愿意继续对这个奇怪的怪胎女孩保有好感,而是看这个怪胎女孩愿不愿意让他继续保有好感。 说起来很奇怪,但这就是事实。 “你有什么事情吗?”苏晓平静的说著,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起伏的波澜,但就是会让听者跌入渗透骨髓的寒冷之中。 跌入寒冷的人不包括路明非,但是包括那位正准备送情书的当事人。 男孩瞬间挺直了腰板,迅速將手里的信封插进口袋里,支支吾吾道:“没没有,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哈哈,看看。““ 话音落下,男孩头也不回的跑了,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变成狂奔。 路明非注视著他的出现以及逃离,摇摇头,並说:“確实没怎么打扰我的生活,不过我看你倒是不怎么乐在其中。” “在你点破之前,我还能假装自己乐在其中。”苏晓橘回过头来,在路明非的视线里显露出近乎完美无瑕的侧顏。 “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路明非咂舌摇头,“想看我怎么陷入困扰,又想看我怎么摆脱困扰,好满足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掌控欲望—你真的没考虑过去看看心理医生吗?我这句话是认真的!” 苏晓墙平缓的呼吸声突然紊乱了几秒钟,不过几乎是在一瞬间又被她调整了回来。 她缓缓转过头,面对著路明非,一字一顿的说:“心理医生说我很健康。” “嗯原来你真的去看过一一看来你对你自己的情况还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女孩“啪嗒一一”一下,合上了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声音明明很细微,可就是让人觉得震耳欲聋。 她缓缓抬起眸子,认真的说道:“我曾经相信自己做什么都能成功,什么事情都能向著我所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只要你给我所有参与者的个人信息,甚至连几分几秒会发生什么变化我都能知道。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心不静则意不平,意不平则难算。” 路明非很不自然的把视线別过去,嘟著嘴道:“又来了又来了接下来是哲学小课堂还是人性大解剖?” “路明非一一”苏晓墙轻声將他的名字说出,却带著一种罕见的犹豫和迟疑,“我並不喜欢和你讲一些看似很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 “你的大脑支持你多愁善感或者冷酷的像块冰,但不支持你思考太多问题。” “......” “要用具体的形容,那么可以说你是一个很简单很纯粹的人,有些问题你不用思考也不用多想,只需要凭藉著本心去做就行,但我不是,我和你不一样。”苏晓抬起手,虚握了一下空气, 似乎是在握紧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扭过头去,看著窗外渐渐沉沦的昏黄。 马上又是休息日,马上又是新的一周。 时间过得可真快,人变的也快。 这才多久了? 苏晓墙的眸子注视著天边似乎要著火的云,思绪向著后方倒退著,她並不是一个很喜欢思考过去的人,但有时候人总会不自觉的陷入思考。 世界在转动,时间在前行,她好似在某个不经意的恍惚间回到了那个下午。她看著路明非如同一块突然从空气凝华成某种顽石,坚定又縹緲的低声说了一句“我想”。 然后,事情就开始变化了,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也开始有了新的变化,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开始疯狂的搅动云雨。 也搅动著她平静的、不起波澜的思维之海, “在得到某种东西之前,你想要的,只是得到它,而我不一样。”苏晓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像是从山顶滚落的石头,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惊悚,“我要先证明一下,它是否是属於我的东西。” 她侧过视线,余光警向路明非,语气又变了,变成了平日里那副不起波澜的样子。 同时,不起波澜的平静中,也藏了些许带有尖刺的铁鉤。 “如果它不属於我,那我会让它属於我,如果它不只是属於我,那我就要让它只会属於我,如果它发生改变却並非因我而改变,那我就要让它退回以前的状態然后再因为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话音落下,她利落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 她只丟下了最后一句若有所指的话语,声音很轻,却一直在路明非的脑子里晃荡,根本消磨不掉。 “这就是我的动机。” 良久,路明非才缓过神来。 他嘴角抽了抽,喃喃道:“她肯定脑子有问题“ 第206章 I dont wanna be(完) 第206章 i don't wanna be(完) 路明非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望天凝壹空气里还残留著些少女身上特有的香,很淡,却又无法彻底消散。 就像是她的存在,或多或少的已经成为了路明非生活中无法割捨的一部分。 教室里空荡的可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过一个人也好,至少够他理一理思绪,好好思索一下苏晓墙刚刚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路明非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不自然的看了看四周,又有些不確定的扭头看向身后。 噠、噠、噠一— 诡异的敲击声,带著诚意满满的节奏感和熟悉感。 像是在敲玻璃,又像是在敲窗户。 路明非迅速將视线转移到教室的掛钟上,秒针行走的速度无比缓慢,他几乎能看著秒钟游动的每一个轨跡,甚至能看见它因机械运动所导致的不规则颤抖。 有什么东西来了一不过—这次並没有带来心悸和认知上的突然差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噠、噠、噠。” 有人靠在他的耳边,对著他轻轻哼道,略带冰凉的空气吹著他的侧脸,让他汗毛直立。 当然,不是因为很嚇人,而是因为他现在噁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滚啊!离我远点!”路明非下意识的將身侧的男孩推开,很不自然的抚摸著自己手臂上的一个个小突起,“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总是突然整这种烂活—— 路鸣泽坏笑了几声,方口小皮鞋踩踏在教室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他一步一步的向路明非靠近著,搬来一个桌子,小跳一下直接坐了上去。 路明非实在搞不懂路鸣泽为什么要玩这套,据他所知,路鸣泽貌似可以直接漂浮在空气上,根本不需要什么东西给他当台子或者椅子。 “哥哥,你一点都不害怕吗?”路鸣泽单手撑著脑袋,歪著头看著他。 “我要害怕什么?”路明非反问道。 “害怕苏晓墙啊!”路鸣泽饶有兴致的说著,“她的攻击宣告都快砸到你脸上了,你怎么除了抬头望天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路明非翻了个儿百眼,用力咳嗽了几声。 接著,他瞪著死鱼眼盯著路鸣泽,並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绝望的文盲像我这样的傢伙到底要通过怎样的努力,才能够理解你们嘴里的那一个个最小单位的文字组成部分?” 路鸣泽脸上的坏笑转为了尬笑:“也不是那么绝望吧——”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文盲咯?”路明非的死鱼眼瞪的很有水准,颇有一副绝望的、即將溺死在水里的蠢鱼的美感,“算了,不和你计较,反正你也不是人。” “那我是什么?” “你是个神棍。” 路明非不喜欢和神棍交流,尤其是像路鸣泽这种神棍,在他眼里,和路鸣泽讲话时三句没带双亲五句没带屎尿屁已经是他素质极高的证明了。 別说什么路鸣泽管他叫哥所以攻击路鸣泽的亲人肯定也会顺便攻击到他自己这种话,一个跟阴风一样隨时来隨时走每次都不让他顺心的东西,路明非承不承认这种诡异的“兄弟”关係都是两说。 没发脾气只是暂时没发,他的攻击性还没显露而已。 “我就搞不懂了,好好地、简单地说人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好不容易落到了这种境地,无人观察也无需担心被人探查,路明非难得释放了些內心的小火山,“为什么一个个说话都跟讲谜语似的?还是那种毫无乐趣的文字谜语,能不能理解纯粹是看你有没有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心翻译,明明大家说的都是中文可就是能让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怎么?我是汪伦吗?要探究一下『桃潭水深千尺”的千尺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就不能直接把千尺之下的玩意儿放在水潭表面吗?” “该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说人话,如果世界上的人们都像你们这样说话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啊一西一—” 发泄到了最后,路明非甚至还颇有格调的来了一句半岛的国骂。 他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侧过视线看向一言不发只是笑著看向他的路鸣泽,又说道:“你呢?又有什么高见?找我有什么事?” “我?”路鸣泽歪了一下头,露出一个理所应当的神情,“我来和你聊聊那些最小单位的文字组成部分呢。”他很灵活的化用了路明非当时既带著不满又不失犀利的措辞,將它们还给了路明非。 路明非顿时笑了,嘴角的笑容扯的有点夸张,胸膛不自然的起伏了好几下。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著路鸣泽来回摆动著,並说:“可以,不过你要是再说这种谜语,我就找根柱子一头撞死。” 诚然,能说出这种话,他包是被气笑的。 “好吧,那我今天就勉为其难的和你正大光明的聊一聊吧。”路鸣泽的视线眺向窗外,似乎能看见刚走不久的苏晓,或许能看见女孩高傲冷酷的背影,“你想我和你聊哪一块?神秘学还是社会学?” 路明非用力的深呼吸了好几下,把头埋低,用额角重重的砸了好几下桌子。 做完这些,他直接弯下腰,双手在抽屉里摸索。 路鸣泽不解道:“你在干什么?” “撞的不疼,我想这肯定是因为你动了什么手脚。” “所以呢?” “我看看能不能找把铅笔刀出来给你一刀囊死,噗一下,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 “你加油。” 路鸣泽的眼角上扬,眼晴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容夹杂著毫不掩饰的灿烂意味:“我巴不得你一刀把我捅死!真的!一点谎言的成分都没有!” 闻言,路明非翻找那不可能存在的刀具的动作顿时停止了,他十分平静的坐直了身子,看向路鸣泽道:“如果捅死你却给了你一个解脱,那我就要放弃了。你知道的你让我的生活突然变得一团糟,我巴不得你死,但如果有生不如死的选项,那我肯定选让你生不如死。” “哥哥哟,你还是不太懂我们俩之间的连接一一”路鸣泽摇摇头,“相信我,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肯定能过完普通的、幸福的一生,虽然长度这一块可能缺了点·但如果你让我继续存在,继续生不如死的和你这么纠缠下去,你的人生以后肯定是一团糟,几乎没有变好的可能。” “但你呢?你肯定也好受不到哪去吧?” “是的,只有双输,或者我小贏你大贏。” “那就行,我就准备不让你贏呢,小贏也不想给你。”路明非挤出了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能看到有个不喜欢的傢伙跟著自己一起倒大霉,那也变相的算是一种幸运了,“所以呢?到底想和我聊什么?” 路鸣泽很遗憾的撇撇嘴,似乎很不满意路明非此刻的抉择,可能他真的巴不得路明非暴起一刀给他捅死。 不过在见到路明非的情绪终於稳定了不少之后,他还是把一个比较重要但又不算特別紧急的话题放在了前头。 “儘管,我知道你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再次平静下来的生活再出什么乱子,但“你管这叫『平静的生活”吗?”路明非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並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累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又是陈雯雯,又是赵孟华,又是论坛上的帖子,又是一个又一个已经爆炸了的以及还没来得及彻底爆炸的炸弹一—” “它们只是你平静生活的小起伏而已。”路鸣泽面色沉著平静,“但我要说的事情是可以影响你以后还有没有『生活”的事情,再糟糕的生活也比活不了了更强,经过我的探测,大概就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吧,咱们屁股底下的大炸弹就要爆炸了,没错我说的就是诺顿的龙宫青铜城。” “哈,哈,哈。”路明非有气无力的乾笑了几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感充斥著他的心房,“大炸弹吗?我还以为自己身边的大炸弹已经够多了。” “这是真的炸弹哦,爆炸一下能把这座城市直接炸上天!”路鸣泽小声提醒,“搞不好大家都得完蛋呢~” 他的语气里带著一些难以理解的上挑和俏皮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搞不懂他到底为什么会流露出这种情绪。 路明非双眼放光重重点头:“好,什么时候爆炸,快点送我走吧!顺便把你们这些爱讲谜语的傢伙通通炸死!” “真可惜今天你还活著。” “真可惜明天我可能还活著。” “不过没关係,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就都要死了。” “真的吗?太好了。” 空气里还带著几声杂乱的轻笑声,似乎是路明非的笑声,又像是路鸣泽的笑声,也可能是这两个傢伙都在轻笑著。 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笑。 可能是个什么新型的冷笑话过了许久,等到风声彻底平息,秒针彻底停止, 路明非脸上夸张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望向窗外的鬱鬱葱葱,点缀在绿色之间的生命力让他沉迷又平静。他眼中的世界完全静止,连带著那风波搅动的树叶,夕阳下被无限拉长的倒影,泛著橘黄色的云垂,共同结合成一副鲜明的油画。 见他收起了刚刚那副姿態,路鸣泽抬起眸子,轻声询问:“好点了吗?” “好受多了。”路明非点点头,依旧望著窗外,“说起来也有点可悲,我居然只能当著你的面释放一下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了,陈雯雯是个可能有心理疾病的, 苏晓橘是个脑子出问题的,还有现在家里客厅沙发上不知道正在干嘛的俄罗斯佬,除了长得好看以外我找不到任何用处,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个正好学会了说话的大型布娃娃。” 路鸣泽听著他带著不耐烦的念叻,轻笑了几下,又说:“陈雯雯居然也榜上有名吗?我以为你已经把她一一额,你懂得,『处理』了。” “我只是把定时炸弹的时间延缓了,迟早会爆炸的。”路明非翻了个白眼。 “可我看著挺好的啊。”路鸣泽歪著头,声音里掺杂著许多不解意味,“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她现在最多只能成为你隨地捡起来的玩偶,想和你继续保持亲密关係却连让你喜欢她都不敢奢望。哥哥,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数就是这样的,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掌控他人的一切。” “谢谢,但我对於成为控制狂没有任何兴趣。”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没扯出笑容来,“我不想当她的爱人,情人,或者是她的主人,她现在在我心里连正常人都算不上。” “那你还把人家抵在墙上一阵猛亲?嘴唇都咬破皮了!”路鸣泽异的看了路明非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他显然是全程目睹了那天下午后续的一切,虽然路明非对他这种时不时cos摄像头的行为很不满,但没什么办法。 路明非无奈道:“那种情景下,我要是不主动点,我怕她下次单独相处的时候就要脱我衣服了, “行吧,你总有你的难处。”路鸣泽耸耸肩膀,不过他轻挑的语气渐渐收敛,又带上了一抹古怪的笑意,“那么——·苏晓墙呢?” “你说什么?”路明非宛如耳背,他迅速转过视线看向路鸣泽。 面色严肃。 “我说一一那苏晓墙呢?”路鸣泽眯著眼睛微笑。 “和她有什么关係?”路明非视线飘忽。 “別告诉我你没听懂她的『桃潭水深千尺』,哥哥,你永远都是最敏锐的那个。”路鸣泽咂咂舌,似乎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幸灾乐祸。 他看向路明非,带著坏笑,补充道:“人生中遇到这样一个傢伙可真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你走运还是倒霉了。她的意思都甩到你脸上了!就是要將你打致跪地然后给她当性一一” “我不想当陈雯雯的情人或者主人!我可以把『掌控全局”“运筹帷”之类的词语用来臭美,但我对变成控制狂没有任何兴趣。”路明非突然出声打断了路鸣泽,没让他说出那个糟糕的词汇。 “同样,我也不需要一个控制狂屁顛顛的跑过来给我当主人。” “我不想混什么字母圈!” 路鸣泽面露不屑道:“有时候你怎么想其实並不重要,得看对方的態 “是她或者她们得看我的態度!”路明非的声音坚硬如沉重的钢铁,带著不容置疑的质量。 第207章 应许之地(一) 第207章 应许之地(一) 罗纳德·唐最近困扰得不行老实讲,他接下这个神秘的任务,很纯粹是为了钱,来到这座城市看看自己那位未成年男性网友只是顺带。 可不论任务发布方在通讯里强调这次任务有多么多么紧急,多么多么危险,可老唐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甚至快閒出屁来了,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活脱脱少爷日子。 更关键的一点一一他的所有生活消费任务发布方全部报销。 哪怕他嗨了想磕点,只要不算太大量说不定他的僱主都能从黑渠道里给他搞来一点。 这很予盾。 老唐记得自己在观看任务简报时,僱主所说的一切,那些合同他都看了,也都签了,老实说, 基本上等同於卖身契和生死状的结合物,可他在这么一大段时间里什么危险风声都没感觉到,甚至怀疑僱主把他叫来这里只是为了和自己的网友面个基,联繫联繫感情。 他都开始怀疑僱主的真实身份是否是个足不出户又特別有钱有权的小姑娘,閒著没事干搞了一出隔海相望的网友见面,然后好展开一段刻骨铭心的、难以忘怀的忘年黄昏同性爱情。 干嘛啊?!他取向没问题啊!而且他还很能確定路明非的取向更是直的不能再直了! 这一点完完全全的可以从他们聊天记录里互相分享小电影的部分看出来。 心底的碎碎念不会打扰老唐混吃混喝的日常生活。儘管很疑惑,但他巴不得日子就这么继续过下去。 对於一个经常在暴富和破產两方来回横跳的赏金猎人,这样富足又完全不用劳动的生活在老唐这里很受用,至少他每天都能整点冰块和可乐然后满足的打个饱隔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用管。 不过嘛—· 老唐翻了翻自己留下的合同副本,找到了有关於医疗方面的条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应该—可以吧? “什么玩意儿?”办公椅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他怀疑自己心理方面出了问题想看心理医生?” 西装笔挺的下属尷尬的笑了笑,用著很难形容的尷尬口吻答道:“是的老板。他说自己最近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很幽默了,我还问过他是不是开玩笑,他说不是。” “每天无上限的隱性餐標、有著隨时可以动用的任意解决问题隱性途径、不用工作、五倍奖金、加班补助我听说他每天醒了吃吃完就睡,这样的人居然会出现心理问题,难道是过不惯富足的生活想继续去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被称为老板的人向后伸著腰,重重的压在椅背上。 他说完这些话自己都有些绷不住想笑了,可站在他对面的下属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老板,这世界上的怪人多,可能他就是那样一个怪人吧。” 中年男人很烦闷的摆摆手:“他要心理医生,那就给他找个心理医生一一不对,国內的心理问题治疗你带他去医院给他掛个精神科,那里更管用。”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下属流露出了一种很诡异的神情, 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眼底的无奈和荒诞同时聚合在一起,然后隨著晃动的阳光一起摇摆。 人话一一哭笑不得又带著点蛋疼。 “怎么了?”中年男人问道。 下属说:“他不去。” “为什么?” “他说没国內的医保。” “——让他滚一边待著!这也挑那也挑,他爱治不治!” 不管怎么看怎么想,不管是局內人还是局外人,当所有目光都聚拢在一起,审视著老唐的这段所作所为时,无不扼腕嘆息道一一离神不近,但是离人已经很远了。 实在是很难想像一个衣食住行其实完全不用自己付钱的人,会对著自己的心理问题说一句“我没治你是因为我在这个国家没医保哪怕你已经开始影响我的日常生活”。 老唐也不是不重视自己的心理问题,准確的说,没人比他更重视这个,哪怕是那位在美国已经帮他治了好几年说他这个病说不定能录入书本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心理医生也没他本人重视这个问题。 可是,不停迴转的风波终將铸造名为“罗纳德·唐”这个人。 自从横跨大洋来到了这里,他获得了一段短时间的、难以形容的平静和安心。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是老唐本人坚信的那套“落叶归根”的说辞。 层层重叠的、每日都能梦见的虚无梦境,几乎彻底远离了老唐,他没有再梦到那漆黑的、令人室息的波浪,以及那足以焚烧掉整个星球的火焰。 还有那一声声藏在混乱梦境里的、虚无的呼唤声,带著哭声和泪水,明明周遭是被火焰和滚烫江水包围,暴怒纵横在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梦境中的老唐依旧能听见那触及內心深处最柔和地带的呼唤声。 听不见的呼喊,一度让他的愤怒火上浇油,又让他回归平静的港湾。 老唐一度以为自己多年没治好的问题被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治好了。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连噩梦都不做了! 儘管他到现在都不好说那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或者是心底的中二幻想,但至少在这里他摆脱了那些缠著他的东西。 他一度是这样以为的。 “恕我直言冰可乐可能是人类歷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了,尤其是天气愈发热起来的时候。要不要来一杯?”老唐坐在街边的遮阳伞下,手边的石桌上摆著两个冰杯,他脚边是一瓶两升装的百事可乐。 路明非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旁边,很自来熟的拿起老唐脚边的可乐往杯子里倾倒,满满当当的倒上一大杯。 他摇晃了几下,让可乐和冰块发生充分的热交换后,吨吨吨的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啊一一活过来了!”路明非满意的打了个隔,眼神却不自觉的瞟向校门口,在触碰到陈雯雯的那停留的白裙衣摆时又瞬间收回。 他的视线移动著,不经意间捕捉到了老唐那独特的、带著笑意的塌眉毛,以及那双好似会说话的黑色瞳孔。 老唐嘴角上扬著,笑道:“嘿!谈恋爱了?你和谁成了?” 路明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耸耸肩膀,双手併拢捧著杯子,缓缓垂下,但他的肩膀似乎一直被什么东西吊著,带著一种平庸又混乱的阴沉。 他低声说:“你的话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像是电视上播放的带著翻译腔的外国电影。” “man一一抱歉。我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美国人吶,我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先在我脑子里过一遍英语然后再被我的嘴巴翻译成中文,你听起来有点古怪那也很正常。”老唐解释道。 话音落下,老唐顺著路明非刚刚偏离的视线,捕捉到了白色裙摆的一角,他眯了眯眼睛,嘴角疯狂上扬。 “是那个女孩子吗?別著发卡,长头髮,白裙子白鞋子,看上去很清纯的那个?”老唐轻挑的吹了个口哨,“老兄,你眼光真不错,不过你是否有点过於在意她的脸了一一恕我直言,她有点平。” “如果你多了解我一点,你就会知道我的眼光只会是“更好”而並非是『不错”。”路明非说,他摩著杯壁,感受著冰块的余温,“不,不是她,我並不喜欢她,曾经可能喜欢但现在绝对没有。我只觉得她烦,还有折磨人———“” 老唐继续看向陈雯雯所在的地方,他优秀的视力成功捕捉到了女孩不经意间看向路明非的那一警。 说实话,有点拉丝了。 虽然他本人没什么实战经验,但好列都二十多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而然的明白那不经意的一警到底代表著什么意思。 只是一一他身边的这位正主,貌似不怎么在意那点意思,又好像是很討厌那种暗示。 老唐喷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嘴唇动著:“嘴上说著討厌但我看你身体上还是挺老实的一你没拒绝人家对吧?” “何以见得?”路明非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被明確的严词拒绝后,这个年纪的女孩可流露不出那种眼神一一”老唐笑了笑,又轻挑的吹了个口哨,“你懂得,就是那种嗯哼一一” “你说不明白含蓄就別说,继续当你的开朗阳光直接的美国男孩就好。” “她想跟你找张大床打架。” “......” 第208章 应许之地(二) 第208章 应许之地(二) 老唐觉得自己不该说出这样一句露骨的话,或许这几个字对於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重点班的处男来说,衝击力有点太大了。 路明非的脸色在一瞬间涨红了,他很复杂的抿著嘴唇,那条夹杂在上下唇之间的缝隙时而上时而下,心中方千言语幻化成一句很简单、很直白的话。 “艹— “我去!哥们你这么勇敢?” “我刚刚那只是语气助词!” “bro,,你有点怂了。” “你———我——哎一”路明非重重的呼吸著,又重重的嘆了口气。 路明非不是很想理会老唐言语里蹦出来的打趣和轻洮,或许这对於老唐来说,他以往的生活里处处可见这种模式的对谈,可对於路明非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要知道,路明非毫髮无损的度过了“神鬼二象性的哈基麻衣”副本,几乎毫髮无伤的度过了“我同桌天天用打量检疫合格的猪肉的眼神打量我她的名字叫苏晓墙”的副本。 能过这两个副本的都不算是什么定力一般的男人。 路明非敏锐的目光能捕捉到每一个看似不合理实则很有深意的细节,但他就是不会点破並保持自身稳定,因此才能毫髮无损的活到了现在,並准备保持这样的状態继续耐活。 准確的说,路明非就是靠著这么点不把事情真正摆在明面上来的“小体面”,才能继续维持著自己这条小船安稳的在名为“生活”的大海里继续遨游,不至於被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涌的大浪翻。 如果他身边时刻有个像老唐一样的傢伙,把这些东西通通开,然后摆在他面前,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继续耐活。 要知道,知道但不想继续知道和知道但时刻有人想让你知道更多,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他现在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很好,但也没有太糟糕,能维持住就再好不过了,不要再恶化就是他对生活的唯一希冀。他只是一条无辜的、普通的、不耐折腾的木船,光是在大海上航行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再来点波澜他就真的要拼尽全力无法战胜了。 老唐看著路明非几乎要碰到他自己膝盖的前额,脸上的戏謔和轻挑渐渐收起。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可乐,意识到自己可能越过了一点点界限。那套在美国和猎人圈子里的话语对於路明非来说可能並不算特別合適,就像是一把直接的万能钥匙,的確可以捅开路明非的锁芯,但用力太大也会把锁芯直接捅坏。 他打了个隔,晒笑两声,又说:“我的错,mybad,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希望你谅解一下我们那边比较—特殊。我在芝加哥生活了很久很久,那里最地道的东西就是黑哥们嘴里十分钟不停的东海岸说唱,其中以m开头的单词和f开头的单词出现的最多。” “我不听说唱。”路明非低声呢喃了一句。 “行行行,那我直接点”老唐咂咂舌,从自己的脑子里反覆挑选著含蓄又带有生活美感的比喻,“就像是冬天,芝加哥的冬天!冷风颳的你脸生疼,但其实它只是在提醒你该回家带个保暖口罩或者多添两件厚衣服。” “你也不適合说这种话。”路明非摇摇头,他盯著自己手中杯子里的冰块,仿佛它们的融化是什么世纪难题。 “嘿嘿嘿!”老唐连续吐出好几个语气助词,他说话就是有点这种习惯,过往的经歷带给他的,“兄弟,我——儘管我比大几岁,但我其实没什么好建议给你了,只能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 “別太紧张,我没有生气或者难过,只是在想事情。” 路明非转过眸子重新看向他,老唐惊讶的发现,那个会低垂著脑袋仿佛要钻进地缝里的男孩几乎是某个瞬间从路明非身上消失了。 见鬼!他都不好说路明非是不是有什么奇妙的魔力在身了。像个解离性身份识別障碍的患者, 时而懦弱可欺,谁来了都能踢一脚,时而又坚硬的不像话,和某种沉淀了千年万年的顽石属於同一物种。 “还有,我现在要回答你的问题。”路明非的声音里带著某种坚硬的线条,像是某种石头的延伸,“我明確的拒绝过她,很多次。” 老唐嬉笑看:“看看不像啊。” “是的,因为我发现明確的拒绝是无用功。”路明非说,“她就像是个没长耳朵的、会走路的雕像,我看她或者不看她,她都在我身后假装我的影子,我的拒绝她不是听不懂,只是不听,久而久之我烦了也累了,所以我就警告她,並且明確说这是最后的警告。” “然后呢?” “然后一一就变成了这样。”路明非撇撇嘴,“她脑子有病,看上了某个东西就要缠著某个东西不放,我很想摆脱她的纠缠,但我发现不用点极端手段就摆脱不了,可我的確不能用极端手段。” “所以你和她现在是一一”老唐左手捏捏右手,又用右手捏捏左手,同时挤眉弄眼。 他担心自己再次蹦出来几句他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但对於路明非来说太直接的话,乾脆就用各种小动作和神態来表达意思。 “普通的朋友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实际呢?” “她说她可以不在意我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或者恨不恨她,但不能把她从我的生活里剥离, 她接受不了后者。”路明非耸耸肩膀,“她一一和我,我们的关係很复杂,就像是湖泊和鱼,户体和棺材,刺杀目標和杀手。” “听上去的確很复杂。”老唐眉头紧锁,频频点头。 老唐喷了一声,再次频频点头。 老唐继续深思,又频频点头。 老唐受不了了,乾脆的问道:“你刚刚举的那些例子都是什么意思?” “湖泊里没了鱼说不定还能有虾有蟹有水草,尸体离了棺材还能火葬水葬鸟葬,刺杀目標离了杀手依旧是別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鱼、棺材、杀手就不一样了,没了前者它们什么都不是,要么活不下去,要么就没了意义。”路明非说。 老唐一时语塞:“国內高中生真复杂一—” “是她们很复杂,我很简单。”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我身边的神人已经够多了,而且我有预感可能以后会更多。” “你的生活还真有意思。” “那我们俩换换?” “算了,我的生活虽然无趣但我就是喜欢无趣,我就是个无趣的男人。” 老唐咧著嘴大笑,又仰起头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可乐。 他凝望著仕兰的校门,看著一个个鲜活的身影走向街边的小饭店,或者是商铺和便利店,也有私家车来来回回,中午放学时的风光太过热闹,连带著他那颗冰冷麻木的心臟也因为这火热而一起跳动。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羡慕这些孩子,只是由衷的希望他们变成他的过程,来的更晚一些慢一点。 正如他对路明非所说,他没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路明非,他所拥有的的一切不过是在泥塘里打滚时总结的,无非是让自己在泥塘里滚的更舒服,站在岸边的路明非不需要也不应该需要这些。 “真羡慕你们啊一一”老唐感慨了一声,视线不受控制的摇晃著,漂泊著。 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看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 他只是在渴求般的寻找著什么东西“我並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羡慕的。”路明非隨意回答道,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同时目光落在了老唐手中的冰杯,里面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没想太多,路明非伸手去拿老唐手里的杯子。 在他的手指接触到老唐杯子的那一个瞬间,老唐迷茫的眼神、平静的神情顿时消失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抽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塌眉毛瞬间挺立成两条利剑。 路明非没觉得害怕,他歪著头道:“你还好吗?” 老唐脸上的戒备和森严只持续了一瞬又消失了,变回了那副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模样,他尷尬的笑了两声,打碎了那凝固粘稠的空气。 “最近有点紧张,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一一”老唐说。 “好吧,或许这里值得你羡慕。”路明非咂咂嘴,“大概这种不需要担心在死了活活了死中挣扎的生活的確很不错。” 第209章 应许之地(三) 第209章 应许之地(三) 老唐很久之前就觉得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精神层面的那种, 心理疗愈,缓解紧绷精神的药物、心理医生的適时开导以及深刻的催眠治疗,那些通通都不怎么管用。 有用,但只有一点点用,大概一套流程下来他接下来的几天能睡几个好觉做几个好梦,但持续了一小会儿之后那些带著混沌怒火的、红色和橙色还有青铜共舞的幻梦又会袭来,他在梦里一次次的被烈火熔岩炙烤,然后变成一个体型庞大血肉模糊的东西。 与此同时,那亲切的呢喃声,仅仅几天没听见,就越发震耳欲聋。 好像在喊著什么“伟大”“火和铁”“君王”“兄长”之类的,老唐听不懂那个声音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他又能从那仿佛漫长告別的呼唤里提取一些清晰又混沌的明確意思。 他只觉得自己疯了。 但是,自打他接下这个到现在都没和他阐述任务目標的任务,来到了中国,那些噩梦通通消失不见了。 人话就是一一他现在吃得饱穿得暖睡得还香。 大概是因为他身为美籍华人的身份一直在告诉他“你要落叶归根你要回到你灵魂的故国”,然后他来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病就好了。 仿佛在美国经歷的一切痛苦幻想就都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他一度以为自己被这里的风土人情治好了,在猎人网站上聊天打屁的时候他时不时还会蹦出来几句“还是中国的小米养人吶”“你凌晨出门还要带枪吗原来是这样吗可我在中国过得挺安全的”“我已经有点想念街道上的叶子臭味了”之类的带著优越感的话。 老唐觉得自己回家了,也许这片土地才是他真正的家。是“home”而不是“house”。 其实,在知情人士眼里(可能算不上“人”的知情人士),他不管是从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算回家了。 阳光在树干的侧面刻下一道阴影,似乎里面藏著隱晦的视线,路明非和老唐几乎是同一时间向树荫底下看去,也同时对自己这突然的行为摸不著头脑。 两人又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恰好都发现了对方的异常举动,於是只能对视著尷尬的笑了起来,各怀心事。 老唐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病又发作了,路明非在想是不是陈雯雯学会了瞬移从学校大门直接瞬移到了他旁边的树荫躲在里面看著他。 有时候,路明非真的很想吐槽一句,他和陈雯雯的剧本貌似拿反了。 拿反了也就算了,他没想到的是陈雯雯居然就拿著那份阴湿的剧本开演了! 而且演的极其投入,以至於哪怕是路明非看了都得说一句“虽然我知道这个年纪大家都不成熟但你不觉得你的不成熟有点太不成熟了吗?”之类的。 路明非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吐出。 一个简单的动作,能让他暂时停住发散不止的思绪,不再去想陈雯雯的事情。 “你一直这样吗?”路明非看了眼老唐搭在腰间的手,“在美国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了,在这里也是这样?” 老唐那略带喜剧色彩的塌眉毛,在这个问题之下显现出一股很不適配的严肃和深沉,他喷了一声,摇摇头说道:“不,在那边我其实也没这么敏感—说难听点,我哪怕是工作状態也没这么敏感,就是最近有点一一我说不上来。” “你水土不服?” “我巴不得下半辈子都在这个国家生活了。”老唐的声调提高了些,带著一股子难以掩饰的震惊和高兴,“兄弟,你能想像到吗?我这几天在大街上闻到最难闻的味道居然只是烟味!烟味!” 路明非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给冲了一下,他试探性的反问回去:“那你在那边闻的都是什么味道?” 老唐抿著嘴唇,唇角向下,他这张天生就適合吃喜剧演员这碗饭的脸摆出这样严肃落寞的神情,反倒別有一番意味。 他回忆了一会儿,低声快速说著:“我的经济状况属於是那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所以长久以来我基本上住的都是大城市中一些比较乱的区域,你懂得一一” “老实说,我不太懂。” 老唐开始低声阐述:“某一天起床,我隔壁有个人磕嗨了嗨死了,房东把他的尸体丟在街道上,两边要么是流浪汉要么是比流浪汉还过的癮君子,出门左转直走五十米能看见一个小型的聚集地,里面不是癮君子就是脑子有病的癮君子,是真的有病的那种,会把自己拉的屎藏起来然后找个角落开始乱涂乱画—— 路明非很难评老唐说出来的这些见闻,尤其是老唐以一种无比平静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更难评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了当道:“我们在討论味道,注意重点。” “还能是什么味道呢?”老唐笑了两声,没多少喜悦,“屎味,尸臭味,更多的时候是叶子的味道,还有各种各样的古怪气味,芝加哥的繁华和美丽是留给那些有钱的资本老爷们的,普通人除了疾病、毒癮、碎了一地的生活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说我给不了你建议,我的生活就是一坨又丑又稀的屎,我的生活方式就是在里面打滚然后用臭味防止別人招惹我。” “芝加哥一一”路明非嘆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从蝙蝠侠漫画里跑出来的,你说的都是哥谭的事情。” “艺术来源於生活,芝加哥是哥谭的原型之一。” “兄弟,你懂我的漫画品味!” “哈!我有时候想芝加哥什么时候真出现个蝙蝠侠就好了,哪怕他要打碎我几根骨头然后把我去进监狱里我也举双手双脚支持。”老唐从鼻腔里哼出的笑意鏗鏘有力,既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借著开玩笑的口吻说真心话。 “总得来说,这里的日子我过的很舒服。”老唐昂起脑袋灌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舒服的饱隔,“如果可以我巴不得以后在这里活到死。” “祝你完成自己的愿望,在这里活到老死。”路明非对著老唐举杯示意,但他的话锋又迅速一转,“不过你想留在这里活到死我没意见,但能不能换座城市,最好离我稍微远一点。” 老唐:“?” “別想太多。”路明非低著头,摩著冰杯,“我不是说討厌你想和你划清界限,只是一一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曾经以为咱俩这辈子也只能是网友所以和你聊天时有点肆无忌惮,但你现在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了——” “so?” “一个知道了我秘密的人就这么活蹦乱跳的在我脸上走来走去让我有点没安全感。”路明非诚恳道。 老唐虚著眼:“你好像也就是和我倾诉了一些青春期烦恼吧?至於吗?也许在现在的你看来那些烦恼是很尷尬的事情,其实不然,再过个几年你想起来这些事除了尷尬以外也只剩下会心一笑了路明非却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唐笑他不懂青春期的荷尔蒙,他笑老唐不懂苏晓。 那个女人一一手段很复杂, 路明非毫不怀疑苏晓墙知道了老唐这么个人的存在,因为他和老唐同频出现过几次,而且他也毫不怀疑在有必要的情况下苏晓墙不介意走一走老唐的渠道打听一点事情。 如果到时候老唐嘴里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了一丁点有关於苏晓橘那一部分的聊天记录他觉得自己到时候嗯一一结果可能不会太好,无非是海葬或者天葬。 “好了好了,有关於我神奇的人际关係就到此为止吧。”路明非晃晃脑袋,扬起嘴角笑了几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老唐身上,“聊聊你唄,那边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吗?你搞得我一点出国留学的心思都没了—虽然我本来也没多少。” “我带著主观情绪和你阐述,你永远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客观的答案。”老唐摇摇头,“或许还有些比较好的地方,但是抱歉,我不喜欢那边,它是我的——-你懂得,一个让我感到痛苦的地方。” “你被歧视了?霸凌了?”路明非追问道。 “不不不,这倒是没有。”老唐连连摆手,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又抬手挠了挠脸颊。 老唐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度不满,很大一部分原因並非是对方有多糟糕(儘管他的確觉得对方很糟糕),而是因为他自己,因为他本人。 他回想起美国的生活,只能窥见那些怪异、混乱的梦境一角,多沉思一会儿,那些带著愤怒的火和铁就要沾染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要把他当成老乾柴直接点燃。 可他並不觉得自己是梦中那样的人一一满心仇恨,只想摧毁一切。 可梦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就是那个身披烈火和星辰的巨影,註定要挥剑征战,一路屠杀, 直到世界上没有活物或者直到他被其他活物杀死。 而在这里,在中国,在这座没什么知名度的小城市里,他求得了梦寐以求的平静。 没人比他更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平静。 因为这份平静,他愿意爱这片土地,爱它的文化爱它的血肉,爱它的一草一木。 老唐真心觉得自己被这片土地治好了。 准確的说,在两秒钟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那句话该怎么说来著?过往的一切塑造了现在的你。 老唐並不觉得自己是被过往所塑造的,而是被过去的梦魔缠上的。 这一次,梦魔无比清晰。 火。 有火。 老唐心底突然进发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扭曲了他那张平和俊朗的面容。 他猛然扭头,再次看向了树荫的一角,他无比清晰的看见了一双眼睛,带著审视和威严,有熔岩和铁水在瞳孔里流动。 “赵孟华?!你想干嘛?” 路明非的声音似乎很縹緲很遥远,盪起一片又一片的回音。 老唐觉得自己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同时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陌生,带著骄傲和不屑。 “不干嘛?就是一一啊!!”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老唐让那只碰了他的手,脱白了。 第210章 应许之地(四) 第210章 应许之地(四) 路明非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拉住了老唐,他双手搭在老唐肩膀上用力摇晃了几下,同时紧紧的盯著对方那略带麻木和无神的双瞳,大声喊道:“喂!喂!看著我看著我!” 別看路明非的紧急处理十分快速且能抓住重点,知道第一时间应该控制施暴者而不是被施暴者,但其实他心底的大浪潮已经被一个超级大炸弹炸开了。 他妈的?!他身上难道有什么吸引奇怪人士的雷达吗?! 本以为那些女孩子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他妈的现在连老唐都这样? 再极端点,是不是下次就要他看见楚子航提著刀面无表情的砍人了?! 赵孟华的痛呼声还在游荡,吸引了一片又一片的目光,窃窃私语將路明非和老唐包围,甚至已经有几个健壮的傢伙包围了过来, 在路明非的注视和呼喊下,老唐那无神的双眸渐渐又有了色彩,他用力的喘了几口粗气,挣脱路明非的双手,快速眨著眼睛说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就你和我刚刚同时看向那里了!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路明非斜了一眼那个角落,什么都没发现。 他刚刚的確有一个下意识看向那边的动作,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被陈雯雯烦的有点神经质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你状態有点古怪—”路明非没回答老唐的问题,而是直接指向了目前的局面,“你的条件反射是否有点太不符合这里的情况了?” 老唐苦笑了一下,接过话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也可能是——老兄,我有点心理疾病,类似於焦虑症之类的东西。” 路明非本想继续和老唐就心理疾病这个话题聊两句的,但形势比人强,他扫了一眼四周,越来越多的人被赵孟华的惨叫声吸引了过来,再这么待下去事情肯定要闹大了。 事情闹大了也许不会太糟糕,但绝对不会变好。 局面对他和老唐不利,因为不论谁来了,只要上几句就能了解情况了。 赵孟华是先动手拍了一下老唐的肩膀没错,但也没必要直接把人家手臂拧脱白吧?他和老唐占理,但是占得不多,扯皮肯定吃亏。 所以一“听著,听著,先听我说话!”路明非缩紧了瞳孔,声音隱晦,但又恰到好处能被老唐听见,“你现在状態不好,刚刚可能是应激了或者其他什么的我不管,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出手伤人,趁著这里还没完全围起来,你先走,我来处理。” 老唐本想说几句话,可当他看清了路明非的眼神后,又迅速把那些带著担忧和些许混乱的话语憋了回去。 要他来形容,路明非的眼神现在大有一种“你听我的就行別问太多”的意味。 说的难听点,路明非既是在幸灾乐祸,可能他刚刚攻击的那位不知名人士和路明非有仇,同时路明非也烦闷担忧到了极点,这样矛盾又复杂的眼神老唐可熟悉了。 他这么多年的心理治疗可不是白治疗的,没当过医生但好列当过病人,都当这方面病人了还没认识过几个脑子真有问题的人就真说不过去了。 老唐下意识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一路明非看起来挺正常的就是管不住嘴,但其实也不太正常。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很合理,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在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尤其这个女孩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女神死缠猛打,还能保持內心波澜不惊,其实就已经算的上意誌异常坚定了。 更何况,那位女士的发言格外惊人,行动上甚至是明显要把那段奇妙发言变成现实。 都这样了路明非还能保持清醒,第一反应是平衡態势而不是脱下裤子,那就证明了路明非的正常里其实掺杂了不少不正常,至少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基本做不到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老唐见识过这类人,明白他们的脑子可能的確有点不太正常,但往往这类脑子不正常的傢伙们总有著奇妙的执行力以及堪称天才的神奇脑迴路。 当然,是抽象方面的天才。 为了让路明非的抽象天赋別发展到他身上,他决定听路明非的。 “我要逃跑吗?就现在?” “就现在!有多快跑多快!”路明非声音鏗鏘有力,但又压得极低,同时,他说出的每一字里都带著一股子难言的欢笑意味,很难想像他到底在酝酿什么鬼点子。 话音落下,老唐对著路明非重重点头,然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跑,颇有一种百米衝刺的美感。 以至於那些围过来的人还没弄清楚情况就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从人群里蹄了出去然后没影了。 路明非咂咂舌,他敢肯定,老唐平时的工作里没少要用到他双腿的部分。 这时,一位面相普通的中年男人终於走到了路明非面前,他看了一眼疼得快要趴在地上打滚的赵孟华,又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的路明非,心下已经有了想法。 但想法归想法,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永远都是“这里发生了什么?打架了?男孩子打架我能理解,但你们一点分寸都不知道吗?!”中年男人厉声怒喝,同时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想以一个公正坚定的形象来解决这次事端。 他就是这样想的,也的確是这样做的按理来说,在上了脑的情绪褪去后,当事人一般都会为自己所造成的恶果而后悔。可能会死要面子嘴硬,可能会直接反思自己的问题然后继续嘴硬,但是谁对谁错只要问出具体情况,公道上自有判断。 再往后事情就好解决多了,最基本的一点,谁对谁错,谁错了就负责,负不起责任就打电话找家长。 可那只是面对普通的、平常的广大男同胞们的打架斗殴事件的解决方法。 路明非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毕竟他还什么错事都没来得及做。 “叔叔!”路明非义正辞严,“这位抱著手臂鬼哭狼豪的是我们班的班长,如你所见,他被人打了!” 中年男人现在的表情颇有几分“我还没瞎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么简单的事实”的美感,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又说:“他和你起衝突了?!” “可不能冤枉好人!”路明非大手一挥就站起来走向赵孟华,“刚刚跑掉的那位就是打他的! 我只是恰巧目击了这一切!” “你无辜?” “完全无辜!” 中年男人一时摸不准路明非的底子,他转过身去问了问周边的围观群眾,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准確的答案。 打人的傢伙和眼前这个义正辞严的小子是一伙的。 “有人看到你和那个打人的傢伙一起在这里坐了很久还一直在聊天,你就算无辜也能提供那个人的线索。”中年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觉得这个事情到这里几乎就解决了,接下来无非是受罚的受罚,进医院的进医院。 可路明非--他是个神人。他可能不善言辞,但擅长干一些奇妙的事情把清晰的条例弄成一团乱麻。 “谁说的坐在一起聊天就非得是互相认识的朋友了?!我现在正和叔叔你聊天呢,可我们都知道我们俩其实並不认识不是吗?”路明非说。 他煞有其事的站起身来,很是难过的揉了揉脸,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个傢伙!” “我只是路过,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坐下聊聊天,他可以提供免费的冰可乐,我本著来都来了而且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是人贩子的心態就坐下来白蹭冰可乐了,现在他打了人跑了,关无辜的我什么事?” “而且,叔叔你可以再问问,是赵孟华走过来用力拍了下人家的肩膀,然后才挨的打。” “可能的確这个结果严重了些,但怎么说都是赵孟华先挑事,我只是目击者呀!和我八竿子打不著关係!” 说到这里,路明非情绪激动的喘了几口,重重的捶了捶胸口:“再说了,我反应可快了,几乎是在我班长赵孟华被打的一瞬间我就去拉开了那个人,只是可怜我的班长赵孟华平白无故挨了一下—” 其实,明眼人多少也能看出来一一路明非就是在鬼扯。 他在做的其实並不是逃避责任之类的,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者,而是在用著委屈幽怨的超大音量吸引更多人的目光,让大家都围过来。 围过来干嘛呢? 哦,忘了。 有个人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了一听著那一声声“我们班班长赵孟华”“赵孟华啊我们班班长”“多么可怜的赵孟华”,一部分人已经回过味来了,带著戏謔的眼神看向那个站在人群中央高声呼喊的路明非。 路明非在据理力爭?不,他没占多少理,只够他力爭不够他据,据理力爭在此刻没太大意义, 路明非恰好不喜欢乾没意义的事情。 他只是凭著一种很简单的心態,藉以高声呼喊和义正辞严,让更多人凑过来看笑话。 让大家都来看看赵孟华疼得满地打滚的雄姿。 第211章 应许之地(五) 第211章 应许之地(五) “要我强调多少遍,少在社会上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教导主任重重的拍了几下桌子,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激昂的声线在寂静的办公室內长久迴荡,每每迴荡一次,路明非的脑袋就要埋的更低。 而政教处主任几乎是在教导主任话音落下后,迅速接上了一句:“你知道人家的工作吗?知道人家的三观吗?你能理解人家是怎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吗?你想过人家为什么会和你成为朋友吗?” “你们这个年龄段还是孩子,是不成熟的孩子,是未成年保护法的保护对象,我话说的难听点,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一些死教不改的坏蛋,但是一一”教导主任拉著一个长长的长音,路明非警了一眼他额头上的那层热汗,快速开动了脑筋。 无非是后台的问题,赵孟华的家人肯定见不得自己儿子就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整了一下,不管到底是谁先动手,他们都不会允许赵孟华成为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想来教导主任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教导主任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路明非並不能盖棺定论,但无论如何,他现在的確是犯了错,而且人家的確在忍著头疼在和他讲道理。 “但是我们的职责就是把你们尽力往好的一面引导。”政教处主任再次接话,“让你们少在社会上结识朋友,是因为你们这个年龄段心智还不成熟,总会把某种行为理解成很酷很师很特別。在一个学习能力最强的年纪接触不到正確的人社会是个大染缸,我不希望你们还没进入社会就被它染成了紫嫣红。” 路明非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头埋的更低了,现在的场面是他在挨训,真笑出来不太好,虽然主任最后的那句话说的的確有那么点荒诞主义的意思,但是,路明非心底现在想的不是说这两位主任说的话可笑与否,毕竟从各种层面看他们正在认真的引导他。 只是路明非觉得这两位更適合去唱双簧,你来我往颇有一番一唱一和的意思。 “所以我们先回到问题上来。”教导主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个动手的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路明非神色转变为平静,他灰色铅块般的眸子快速抬起,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对视, “当然,我认识他。”路明非说。 他眼底没有什么剧烈的波动,很明显是对这个问题有了预料,並且,也没准备继续扯那一套“ 我只是路过然后无辜的被卷了进去”,如果有心人想查肯定能查到他和老唐的关係,说这种谎没有意义。 刚刚要说这类的话,无非是想用大嗓门把周边所有人都喊过来看赵孟华满地打滚的笑话。 主任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色彩,但依旧尽力的平衡著自己的情绪,嘆了口气追问:“事情的经过我大概知道,是赵孟华先动手的,对吧?” “是的,他走过来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语气不太好,然后用力推了一下我的朋友,感觉他当时挺神气的——不知道当时他到底准备干什么,但我想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隨著路明非的陈述,话题儼然有了向著校园霸凌这个方向走的趋势,教导主任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又说:“他先动手推揉是他的错,但—-毕竟他也只是推揉了一下。这个结果对於他来说过於严重了。” 主任示意路明非坐下,给路明非倒了杯热水,双手撑著自己的膝盖,酝酿著词汇。 良久,他才开口道:“脱白很严重,他得休养很久。” “真的吗?”路明非面露紧张。 看著他脸上的神態,教导主任心底流过一丝庆幸。 对於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来说,教导主任不怕他们犯错,就怕他们犯了错以后不知道自己错了, 也怕他们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要为了所谓的“面子”“兄弟情义”“义薄云天”之类的,然后坚定的否认自己错了並且不改。 从生命的尺度上来说,大家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看见路明非露出这样的神態,能理解赵孟华得到的惩罚並不合適,也算是明事理, 庆幸的心態在主任的心底流淌著,留存了几秒钟,只有区区的几秒钟。 它们被路明非接下来的话语抓起来不知道丟到了哪个角落。 “那可太好了。”路明非憋著笑,“主任,別先骂我,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但是 所有脑子清醒能听懂人话的人都知道,在“但是”两个字之前的所有话,其实都没有意义,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但是”之后的话语变得不那么极端。 “我很怕他欺负我。”路明非说著,声音小了些,把头埋的更低了,似乎不敢去看眼前这个身为教师的中年男人的眼睛,“他当时领著好几个人走了过来,神色不耐的喊著我的名字,我很害怕还有以前,很多次了,他———他可能有点看我不顺眼吧。” 教导主任神色一紧:“你的意思是说———“” 路明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有点—可能有点易怒之类的,偶尔会把我堵在角落里,但其实也没什么,他除了这些什么都没干,就是说话语气不太好。” “內容呢?” “什么?” “我说內容,他平时把你堵在角落里,会和你说什么?告诉我內容!” 路明非有些紧张的抬起眸子,教导主任惊奇的发现,刚刚和他对对视时,他能看见路明非眼底的平静,可这次却只能看见些许忙乱的恐慌。 恐慌和难过在一点点的钻出来,又缩回去,似乎是比起钻出来见见太阳,它们更喜欢缩回无人问津的角落,默默发芽,或者默默腐烂。 教导主任面色严肃的咳嗽了几声,沉重的声响在办公室里迴荡,他对著身后的政教处主任使了个眼神,政教处主任很是快速的低头离开了这里。 有些事得单独谈,有些事情也只能单独谈,不管是为了构造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让倾诉者说真心话,还是为了保护倾诉者的个人隱私。 “说吧,没事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教导主任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又缓缓撑起自己的肩膀,好让自己的身影看起来更高大。 他得在这个小环境里树立一个温柔强大的权威者形象,好让心智並不成熟的少年倾吐烦恼和难过。他的视线缓缓游动,落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能看见很明显的变化,路明非的肩膀没有显得特別紧绷,难得鬆弛了不少,像个柔软的幼兽。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路明非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晒笑了几声。 可教导主任却能明显的听见他的心跳正在加快,语气里也带著点不太平稳的颤抖。 “就是,赵孟华他有点一一就是他可能有点看不惯我吧。”路明非撑开嘴角,对著教导主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就是一些...不太好的话吧,有时候会骂我穷鬼或者....oser之类的。”路明非说著,眼角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 教导主任深吸了一口长气,他看著支支吾吾的,想著隨时结束这个话题的路明非,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赵孟华说出去的话,应该会比路明非转述到他耳朵里的更难听。 他看著眼前尽力挤出笑容的路明非,心底的那桿秤已经在微微倾斜。他见过很多学生,很多很多。 有些事情是抑制不了的,只能尽力预防,或者尽力修復。 路明非现在的表现,更像是一个长期被欺压、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受害者,这样的受害者一直生活在那个不健康的环境里,突然被推到满是聚光灯的台前,自然而然的就像是挤著笑脸假装自然, 但自然的面具下显露的是无措和恐慌。 “他只是骂你吗?”主任的声音更温柔了些,带著引导的意味。 路明非的眼睛向侧方看了一下,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手指摩著盛满温水的杯子,声线带著呢喃般的低沉:“有时候还会推我几下,或者是—当著很多人的面拿起我的作业本之类的,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笑一笑——偶尔也会帮我做决定,让我去参加一些我不想参加的活动。” 他说完这些,小心的吐了口气,声音又瞬间转为急促:“不过那大概都是玩笑罢了!真的!可能就是一一有一点过火—” 教导主任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几乎已经能看见那些发生过的画面了,这些年来他见过不少学生,也见过更严重的情景。 “他今天带著人去找你,也是想——像以前那样吗?”主任试探性的问道。 路明非低下了头,抿著唇角,小声说:“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吧。” 主任沉默了,路明非的余光能清晰的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的脸色从循循善诱变成了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並非是因为词穷,而是无奈,路明非能看出来这一点。 “你先出去吧,等会儿还要上课。”主任看了眼手錶,“这些事不要声张,学校会插手解决的这几件事都会解决。” “额,好,谢谢主任。”路明非如释重负的鬆了口气,迅速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那些不自然的东西又消失的乾乾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深沉的平静,爬上了他的眉梢。 回到教室,他刚坐下,就迎上了自己同桌的平静眼神,比他还要平静。 而且,对方在审视了几秒钟之后,又迅速抽回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总觉得苏晓橘好像是先鬆了口气,似乎是解决了某个世纪难题,且在鬆了口气的瞬间,她又吊起来了一口气, 像是又碰上了什么新的难题。 “我猜你和主任之间的谈话很顺利。”苏晓橘將笔帽合上,余光落在了路明非的侧脸,“他很顺利的被你引导,然后走进了一个他以为的事实里——甚至都快忘了他找你到底是要干嘛的。”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你没这么干的话,那现在你应该回家反省去了,並且肯定会被批评,不管是公开的还是私密的。” 路明非抿著嘴唇:“我可一句谎话都没说,只是事情也分重要和更重要,主任怎么想我可管不著。” 苏晓橘没有回答,眼睛却一直看著他,专註里又带著点难以想像。 “你多大?”苏晓墙突然问道。 路明非脸上的平静顿时消失了,他紧张的向四周望了几下,然后不好意思道:“这这这这— 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问的是年龄。” “哦,刚过完十七岁生日。” “好。” “没了?” “没了。” “就问我年龄?” “你很想我问其他的吗?” “我巴不得你一辈子都別问其他的—”路明非忽然止住了声音,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如果苏晓墙真的什么都不问,无非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苏晓墙对他失去了所有兴趣。 要么苏晓对他了如指掌。 “那一天会到来的,但不是现在。”女孩低著头隨口应了一声。 路明非希望到时候是因为前者,所以苏晓墙什么都不再问。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苏晓墙又问道。 路明非很是自然的看了她一眼,但是没说话。 又好像把什么都回答完了。 苏晓墙用指关节轻轻敲了几下桌子,好看的眉头起,並说:“我很確信我完全没教过你这些东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类就会下意识向身边人学习一一” 尤其是身边的人还是个怪胎的情况下。 这后半句被路明非咽进肚子里了。 “我是朱红还是墨黑?” “额,这就很难回答了。”路明非以一句不置可否的话终结了这个话题。 第212章 应许之地(六) 第212章 应许之地(六) 南方的天气很奇妙,当你以为它会继续保持寒冷时,转眼可能就看见了太阳当空照,温度迅速升高,而当你以为它会保持著阳光明媚的时候,眨个眼的功夫,倾盆大雨顺势而下。 傍晚,浓厚的乌云盖住了妄想要冒头的夕阳,雷声滚动於其中,有一场暴烈的狂雨正在酝酿。 当路明非一手捧著一手拿著果篮走进病房时,知道內情的人都免不得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尤其是赵孟华的父母。 没等他们说话,路明非率先低下头深鞠一躬:“叔叔阿姨好,我是来道歉的,我负后续的所有责任。” 赵孟华的父母对视了一眼,眼神密切的交流著情绪,但恕路明非看不懂,也没心思猜。 “爸,妈,你们先出去吧。”赵孟华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路明非,咬了咬牙,强撑笑脸说道,“我和他单独聊聊———年轻人的事情还是得要年轻人解决。” 病房里的空气沉默了,赵孟华的父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眯了眯眼睛,便说:“好吧,聊完了记得喊我们。” 路明非缓步走上前,对著赵孟华的父母露出一个乾净的笑容,带著歉意和不好意思,他弯下腰將手中的鲜插入赵孟华病床床头的瓶。 儘管他已经尽力展现出诚意和歉意,但赵孟华的母亲在离开前,还是狠狠的了他一眼,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路明非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都得被那如刀子般的自光下来几片。 “是我在来之前买的,当然,我並不知道该送什么,苏晓墙给我的建议。”路明非顿了顿,直起身子,將果篮也放在床头,“这是代表班上的同学们的心意,赵班长出了意外,大家都很关心你。” 赵孟华冷冷的笑了两声,视线聚焦在路明非平静温柔的侧脸,並说:“我並不觉得我们的关係已经好到可以坐下来平静的聊聊的那种程度你很会挑时间,如果刚刚我爸妈不在,我怕我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维持体面也是大家正在学习的事情。”路明非笑著,“失態就意味著彻底输了一一你很討厌输,尤其是討厌输给我,输给一个被你看不起的衰人。” “如果我的手指能动,我一定要把你脸上的皮给撕下来。”赵孟华咬著牙说道。 这更像是在放狼话,毕竟他现在手不能动, 但其实又不太像,路明非能清晰的辨別出他语气里的厌恶味道, “中午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容我多嘴问你一句一—” 路明非的眸子轻飘飘的落在病床的瓶里,含苞待放的鲜,总是在水中独自美丽。 “如果我朋友当时没动手,你会做些什么呢?”路明非缓缓侧过视线,眼底流露出好奇的顏色。 赵孟华背靠著病床,身前的小隔板上放著几本书,一个平板,他顺著路明非的话语缓慢抬头, 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和怒。 他的目光向远处眺望,落在了病房门之外的地界,安静的可怕。 “我没让你滚出去已经是我尽力在维持体面了。”赵孟华说,“你过来道了歉,但並不代表著我看你顺眼。” “这里只有我们俩,你没必要用这种话术来遮遮掩掩。”路明非轻声道。轻快悠扬的声线,像是在和亲密友人交谈,配合著他清秀脸庞上略带温柔的微笑,整个人的气质偏向於温柔內敛的聆听者。 但是这是假的,只是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只要凑近了听一听谈话內容,便能知道他並非什么温柔的人,恰恰相反,他正在用温柔的话术来刨根问底。 而且,他们俩也並非是什么亲密的友人,更贴近於莫名其妙的仇人。 “我知道你现在很恼怒,但又因为外面站了你父母所以不好发作,那为什么不就趁著这个时机把话说开呢?”路明非说,他帮赵孟华收拾了几下桌板上的书本,“你看我很不爽,但说实话,我並不知道你为什么看我不爽。” 赵孟华扯开嘴角冷笑一声:“重要吗?你难道是想低头服软然后找我和好?我们有和好的必要吗?” “我没做错任何事情,要低头服软,也该是你低头服软,但我知道那不可能。”路明非说,“我只是想给你的动机找个理由,愤怒冲昏了头脑?嫉妒让你失去了理智?在学校门了口领著儿个人摆出一副找我麻烦的姿態,的確不是冷静的人能办出来的事情。” 窗外,酝酿已久的雷鸣,在路明非话音落下的瞬间也隨著一併落下,刺眼的白光將病房里的一切染成了银白色,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赵孟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脸色难看无比,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因为路明非刚刚的话而感到莫名其妙的荒谬。 “我?嫉妒你?”赵孟华咧著嘴角,“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成绩吊车尾?嫉妒你有爹妈生没爹妈养?嫉妒你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一—” “好了,不用说了,太伤我心了。”路明非假悍的捂著自己的胸口,眼神了一眼窗外,“不过—-你就这么想把你爸妈引进来?还是说你已经要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了?” 赵孟华面色一沉,这才觉察到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失了態。 “总之,別太异想天开,我嫉妒你?笑话。”赵孟华压低了点声音,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沉沦进失控的深渊,只因为路明非从没什么剧烈反应,就这么坐在他身边,听著他那些带著毒液的话语。 就像是一个已经成熟了的人,静静的看著隔壁邻居家孩子的童言童语,一句话没说,只是面带笑意看著。 这很难不让赵孟华觉得没有一种“大人看小孩”的既视感。 “的確,你刚刚举的那些例子,没什么值得嫉妒的—”路明非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赵孟华能看见,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双总是带著疲惫和平静的铅灰色眸子,此时却带著亮色、清澈,仿佛像是一面镜子,能映照出赵孟华的所有情绪。 “你说出来的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所以不是嫉妒。” “不是!”赵孟华一字一顿。 “那就是討厌了。”路明非咧开嘴角,语气里带著疑惑意味,“我自认为从来没招惹过你一一赵孟华,人的喜好也得是有源头的,你这么討厌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赵孟华的胸膛剧烈起伏著,仿佛有某种带著热烈的高温,从他受伤的手臂蔓延到胸口,再从胸口进发至全身,“因为你就该这样!你只配得到这些东西!你凭什么总是能摆出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慢一点,慢一点,冷静。”路明非摆摆手,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啪嗒一— 像是落下的雨滴。 “好大的一场雨。”路明非侧过头,看向窗外,看著那不断在模糊和清晰中转变的窗外景色。 赵孟华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刚刚那些话他几乎是以低吼般的方式释放出去的,连带著他心底的不耐烦和不解,以及难以抑制的暴躁。 可它们有什么用呢?只是让路明非显得更加从容,让他显得更像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人家甚至煞有心思的点评起了窗外落下的雨滴,却没对他几乎失控的情绪表示什么惊恐和害怕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密,病房內的空气接近於粘稠。赵孟华胸膛起伏,死死的盯著路明非的侧脸,或许是想在上面找到某种答案。 可路明非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对他的关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他低吼出的那些惯怒和质问也隨著消散。 他只能看著路明非站起身,毫不留情的、面带微笑的推开了病房的门。 第213章 应许之地(七) 第213章 应许之地(七) 路明非低著头走进了距离医院最近的一家咖啡馆,他提著一把黑色的伞,雨滴从伞盖上滑落, 粉碎,儘管鞋底透著点水润的亮色,但他黑色长裤的裤腿却乾净的很,没有任何湿润的痕跡。 几乎是一瞬间,苏晓橘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具体的画面一一路明非举著伞行走在雨中,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神色匆匆或是面露喜悦或者高兴,唯独他平静的耐人寻味。脚步平稳,认真的避开了每一个水洼。 不然解释不了他的裤腿为什么如此乾净,总不能是路明非在咖啡馆门外重新换了条裤子。 “感觉如何?”见他靠近了,苏晓墙捻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小声问道。 “没什么感觉,他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完全没出乎我的预料。”路明非坐在苏晓墙的对面位置,视线向著窗外挪动。 苏晓墙的眸子收缩了些,她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孩,看著他清秀的、平静的侧脸,以及眉眼处温柔的褶皱,缓缓向下,黑色外套拉链並没有拉上,显露出蓝白色的t恤,身下是很普通的黑色长裤,没有任何纹,两个前口袋两个后口袋,脚下是一双白色的板鞋。 这种穿搭往往透露著一个信息一一这个人根本不会穿搭。 可路明非穿这身衣服却別有一番意味,简单的穿搭很显他那饱经锻炼的身材,没有特別壮硕, 更贴近於精致,t恤下藏著些许肌肉纹路。 这让苏晓墙觉得,这个人可能很適合穿那种传统的、没什么新意的黑色西装,单排扣,一定要搭配著一双不带雕的牛津鞋。 不过,在达到那个程度之前,他还需要再长大几岁。 那时候的路明非要梳一个成熟的髮型,脸上的稚嫩和不贴合男性標准的英挺彻底褪去,眉宇间徘徊的应该是清晰柔和的微笑,而不能是像现在这样的格外內敛且带著一种不属於男性的温柔质感。 他在面容上继承了不少他母亲的成分,他母亲一定是一位岁月难败的美人。 可他以前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呢? 苏晓不想再深思有关於路明非过往的问题,她平静的目睹了路明非成长转变的过程,只用著眼於以后。 “简单的人,哈一一”苏晓墙吐出口中曾有咖啡残留的温热气息,“我记得你以前也用这个来形容过你的叔叔婶婶,他们在你眼里也是很简单的人或者换一种方式来说,因为你聪明,所以周围人都很简单。” 她说的很含蓄,其实她很想说在路明非脑子没转完之前总是透露著清澈见底的愚蠢,而在路明非发生改变之后,似乎一切东西都蒙不住他的眼睛。 所以,她经常会怀疑,路明非的聪明到底是不是一直存在的,以前看起来蠢,只是因为他习惯於假装自己很蠢,然后就可以忽略掉不少..恶意。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谁会在对方看起来很像牛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对牛弹琴呢? 路明非的视线从窗外渐渐挪了回来,淋漓的雨幕不及眼前的女孩,他就是这样想的。 至少,苏晓更重要一些。 咖啡馆內,暖热色调的光芒散落在他眼底,但却没让他瞳孔里漫不经心的灰色变得更暖,更像是为冰冷的铁块蒙上了一层柔和暖热的假象。 他没有回答苏晓墙的问题,自顾自说道:“这场雨下的好大一一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去年元旦我和楚子航师兄去演出的时候,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雨特別大的雨。” 苏晓墙扯著嘴角,看上去像是笑容,但路明非知道那不是。因为苏晓习惯在该做出什么表情的时候就做出什么表情,她內心是否真的很贴合那个神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现在该露出一个类似於笑容的冷笑,所以苏晓墙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更贴合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我猜,又是一个不能告诉我的事。”苏晓墙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勾起我的好奇心,又会在各种意味上暗示真相併不能告诉我,很让人討厌。” “你的好奇心被勾起了?”路明非歪头问道,他的语气单纯的像个小孩子。 “没有,我已经学会了不去听你说的那些话。”苏晓抿了一口热咖啡,顿了顿又说,“只要我的好奇心没被勾起来一一” “所以你並不討厌我。”路明非直接跳过步骤快进到结论。 儘管结论可能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坐在他对面的女孩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能迅速拉近心灵距离的话,肯定要慌忙的失神,然后才给出一个或许合理或许不合理的回答,也可能不回答。 但苏晓墙不是。 她眼底的世界是简单直白的世界,因为太过聪明,所以一切都显得过於简单,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对她无效,她更喜欢直来直去。 “还记得那些帖子吗?”苏晓墙轻声问道。 “记得。”路明非点点头,又说,“你好几天没更新了,论坛上的大家都待哺呢。” 苏晓抬起眸子,看著他那略带夸张的搞怪表情,也看著他平静的眼睛。 “你觉得我会討厌你吗?”苏晓墙问道,但又不像是问句。 如果单纯这么问,这肯定像一个似是而非的反问句,但苏晓墙提了一嘴那些有关於仕兰三美的帖子,那这句话就並不是一个带有疑问色彩的句子。 她只是在借著问句陈述一个事实。 路明非笑了一下,嘴角柔和的向上弯著,他眼晴睁大了些,並说:“如果我一直都很蠢的话你肯定会很討厌我。” “我的这句话就让你这么开心吗?”苏晓墙的神情有点古怪,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路明非突然向上的唇角,以及那情不自禁时所舒展的眉头。 “很开心哦。”路明非道。 苏晓不置可否:“希望你別是在拿对付赵孟华那一套来对付我。” “哈一一那我就简单直白的解释一下吧!”路明非声音放大了些,他拿起调羹,轻轻搅著温度已经降到了合適閾值的热咖啡,小心的抿了一口。 顿了顿,路明非说道:“我可是刚刚得到了一场各方面来说都算是完美的胜利,赵孟华找我麻烦,阴差阳错的让自己进了医院,我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帮赵孟华鸣不平,不仅占据了道德高地,还让很多人看了赵孟华满地打滚的笑话,接著一一我摆出低姿態走进了赵孟华的病房,和他『谈谈”一一” “我基本没听他到底在说什么。”路明非发自內心的笑了几声,“可我几乎就是当著他父母的面,听著他的愤怒和不满,並且表现的毫不在意,这就更显得他是在无理取闹了。” “他的愤怒来自於我以及他心底那些阴暗的想法,但我又毫不在意他的愤怒,並且转身就走, 接著一一“接著,我来到了这里,坐在你身边。”路明非的声音在喉咙里硬了一下,他抬起眸子和苏晓橘对视著,捕捉著对方眼底的那一丝真切的疑惑和侷促。 苏晓墙嘴唇动了几下,声音很轻:“坐在-我身边?加入这一段是因为什么?坐在我身边难道很有特殊意义吗?” 路明非却没有回答她下意识吐露的疑惑,反而是轻笑著看向她,连那双平日里显得疲惫懈怠的铅灰色眸子,此刻都亮起了些许微弱的光,像是有雨水在他瞳孔里沉积,慢慢变成某种透亮的东西。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的。”路明非说。 苏晓轻轻嘆了口气:“又来了,模稜两可的话语回答不了具体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吗?”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模稜两可。” 真是一一奇怪。 苏晓墙並不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不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多好的人。 机敏的思维和锐利的视线,几乎能让她在一瞬间看出其他人的所思所念,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其他人无趣的可怕,脸上写满了想法。 所以她长年面无表情,用隱隱约约的冷硬气场推开那些无趣的人。 可面对路明非时,她又会因为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而不满。 真正让她高兴的、兴奋的时刻,是路明非像个半遮半掩的艺术品摆在她面前的时刻。 她能看清一部分,但更多的却难以下定论,需要她猜,需要她慢慢推理,需要她更细致入微的观察。 需要她——付出心思。 需要她付出。 路明非的所作所为到底为了什么,她几乎瞬间就能猜到正確答案,但再往深处想,去深究路明非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那个正確答案又显得不那么正確了。 可大多数时候路明非並没有那么复杂,是她想的太多.但她却乐在其中。 “这几天你有点奇怪,说的话也有点奇怪。”苏晓墙盯著路明非的眼晴,声音轻的像是掠过脸颊的暖风。 她陈述的是事实。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些有关於“仕兰三美和路明非的纠葛”的帖子风波之后,路明非就像是领会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变得更加捉摸不透。 甚至更糟糕,她几乎已经完全猜不出来对方在想些什么了。 按照往常,她应该对此感到愤怒,或者不满, 可她心底现在平静的如不起波澜的湖泊,一点负面情绪都涌不上来。 苏晓墙本欲移开的视线,此刻现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紧密贴切的停留在路明非的眼底,看著他铅灰色的眸子,以及那微微闪炼的柔光。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苏晓墙心想。 尤其是当那双眼睛和她对视的时候,她甚至会下意识忽略掉对方所说的某些不会令她高兴的话语,更可能是忽略掉了路明非所说的一切,只专注於路明非眼底的铅灰。 她以前就会在这种对视中想到很多关於路明非的事情,今天或许是有点—无聊了,想的格外的多。 苏晓墙控制不住的在想,是什么样的心路旅程才会让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又或者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她也有猜不到答案的时候。 第214章 应许之地(八) 第214章 应许之地(八) 今夜,路明非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门被缓缓推开,露出那张充满了喜感的脸,老唐摩著手掌,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 “嘿,路明非一一中午发生的事情”老唐支支吾吾的扭捏著,他思来想去还是得过来和路明非说声抱歉和打扰。 毕竟,很没出息的扭头就跑什么的,多少有点胆小如鼠的意思,可他其实並不是那样的人,说的不是胆小如鼠,而是会丟下同伴扭头就跑。 干他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该胆小如鼠的时候就得胆小如鼠,这是耐活的根本,而绝不轻易丟下同伴,则是另一个耐活的原因。 总之,老唐很耐活,多少和他的这两个理念有关。 “没事,没事。”路明非嘴角上扬,完全没被老唐所怀著的歉意影响,甚至还有点想笑,“相信我,已经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老唐异的抬起一边的眉毛,可另一边的眉毛依旧是塌著的,看上去既奇怪又好笑。 “完全处理好了。”路明非笑意满满,他让开一个身位,並说,“进来坐吧,別在外面站著, 虽然已经快入夏,但晚上的气温还是有点低。” 说著,他的视线在老唐的大背心大裤加人字拖的著装上停留了一会儿。 苏晓墙总是暗戳戳的表示他根本不会打扮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衣品”,而在他看来, 任何有关於“衣品”、“打扮”之类的说辞,一遇上老唐,就全都消失了,好像就从来没存在过。 老唐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打著哈哈来了一句:“入乡隨俗入乡隨俗。” 路明非不置可否道:“太入乡隨俗了。” “进书房吧,我切了水果。” “那我就皇上不急太监急了一一”老唐的人字拖踩响了一声又一声嘰里呱啦的动静,他隨口扯了一句印象里的小短语,根本没察觉到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好在,別墅里还是有其他懂中文的人存在, “应该是,恭敬不如从命。”零的目光从沙发处飘荡而来,搭配上她那双没什么波动的冰蓝色眸子,空气里的湿润似乎凝结了,连那些在老唐体內燥热的高温都陷入了低迷。 零快速说著:“皇上不急太监急一般用於形容『某件事情该急的人不急而不该急的人却非常急切”,可再往根源上说,这句话来自於封建王朝中皇帝的房事,因为要遵循传统並且要让皇帝保持身体健康,所以每每行房时太监都会提醒皇帝时间,如果皇帝不听,太监就会站在门外或者帘子旁背组训· 她很少能说出这么一大堆话,可能科普才是她的强项。 “你一定是中文领域的大师。”路明非象徵性的夸了一句,转过头对老唐说,“別管她了,进去聊。” “你的这句话听上去是夸讚,但本质上是半夸讚式的讽刺。”零又说。 老唐搓了搓手,昂起脸,视线在零的侧脸停留了一瞬,小声说:“晚上好啊一一额,你叫什么来著?” “我叫什么不重要。”零摇摇头,完全没有再次分享自己名字的意思。 她的视线渐渐凝固,停留在老唐那布满喜感的塌眉毛,可此刻老唐的神色却完全搭不上那两条眉毛,准確的说一一他脸色很难看,却还要强撑著表面的镇定和微笑, 她没说谎,只是没说完。 她的名字对於老唐来说,的確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唐自己的名字是什么,这才重要。 不过,没得到命令,也轮不到她来插手。 她只负责当一个冷静沉默的保安,保护路明非平安。 “一会儿需要我进去倒茶吗?”零的视线缓缓游离,落在茶几上,这句话明显是对路明非说的。 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亮了些:“只要我需要你就会进来帮忙倒茶吗?像是电视里演的那些女僕保姆之类的。”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零说,她脸色毫无变化,似乎根本没听见路明非的后半句话,“还有,你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总带著点奇怪的暗示。” “真是个敏锐的人一一不过不需要,你是保安小姐,不是保姆小姐。”路明非摇摇头,领著老唐走进书房。 暂时告別了外界,只停留於一个狭小的角落,冰镇西瓜上停留著恰好的甘甜和凉爽,老唐抿了一大口,嘴巴鼓囊著想把籽挑出来,顺便说道:“兄弟,你这小生活过的可太滋润了一一” “一个冰镇西瓜,一个安静的房间,几把桌子几把椅子,以及书架上偶尔会看的几本书。”路明非將书房內的东西说了个遍,摇摇头道,“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老唐窗肉吞下西瓜,清凉的甘甜顺著喉管向下,落进了肚子里,这才叫那些躁动在心底的野火安分了些,也让脑子清醒了些。可他眉宇间的凝重和难堪却残留著踪影,他將西瓜皮丟进垃圾桶, 可注意力全然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注意过,自己像个帕金森病人似的,手指在忍不住的发抖。 来的路上还好些,幅度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越靠近路明非,这样异常的抖动便愈发剧烈,尤其是和路明非单独待在同一间房间里时。 狭小有时候带来的並不是安全感,而是说不上来的紧张和呼吸困难。 老唐深深的吐出一口长气,声线尽力平稳的说著:“兄弟,我和你说实话——白天的那一下很不对劲,特別不对劲!” “不对劲?”路明非啃了口西瓜,含糊的说著,“哪不对劲了?指你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那一下吗?没事,战略性转进嘛,我懂你意思。” “哈哈,谢谢。”老唐艰难的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他能听出来路明非藏在打趣之下的安慰,可现在他並不需要安慰。 准確的说,他一直都不需要安慰。 他罗纳德·唐能一个人在美国混到成年並且还没沾染上什么坏毛病,只靠著无力的安慰剂是做不到的,內心的坚强才是他长大的根本。 老唐语气里常常带有的轻桃和打趣消失了,他紧锁眉头,目光落在了空洞,他张张嘴巴,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嘛。”路明非提醒道,“你已经知道我很多秘密了,要是你不分享你的秘密给我,我可是要考虑杀人灭口的一一” 老唐嘴角抽了抽,低声呢喃:“我有点焦虑,准確的说,我有点心理问题,可能已经快进入到精神病的层次了。” “没那么严重,可能只是还没转变过来你的生活方式。”路明非说,“这里不是芝加哥,你的那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在这里不太好使。” 老唐倒是想否认一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要是真的这么能,肯定不至於在赏金猎人界只留下一个“幸运儿”的名號。 可从他的內心出发,他刚刚的那番话已经很收敛且委婉了。 老唐甚至觉得如果真的只是心理疾病那就好了,可今天中午在他脑子里炸开的感觉—那种感觉比他经歷过的任何一次焦虑都要更加暴烈和古老,似乎有著某个號角一直在自己耳边响著,他顺著號角声缓缓起舞。 一定是一场代表著狩猎和发狂的舞步,不然他不会既愤怒又兴奋,脑子里的每一根弦都烧起了无名火,似乎他生来就是古老森林里的猎手,註定要在號角声响起时大开杀戒。 但当他看向路明非那平静的双眸时,到了嘴边的解释又被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面对著这双平静的眸子,他脑海里的那点想法显得有些羞耻。 他可是比路明非大上好几岁的,要是把那种真实感觉告诉路明非,他有点害怕路明非会说一句原来你是中二病犯了怪不得那么奇怪。 哎,面子这一块。 向来只有哥哥罩著弟弟,岂有弟弟打趣哥哥。 老唐咧开嘴角笑了笑:“哎,可能就是我想多了吧,一定是我最近安生日子过久了,吃了睡睡了吃,消费还能全报销,骨子里那股冒险精神又起了势头!” “冒险精神吗?那很冒险了。”路明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老唐嘴里的“冒险精神”,很难说。 咚咚咚一敲门声响起,路明非和老唐一时间都停止了交谈,视线集中在书房的门上, 零的声音从外头挤了进来:“三秒后我会进去,茶已经泡好了。” 几乎伴隨著话音落下的同时,开门声也顺势响起,零托著盘子,茶壶和杯子被摆的整整齐齐。 路明非递过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我並不需要一个保姆。” “我只是在顺便教你一下怎么接待客人。”零將茶壶和杯子放在桌上,盘子被她捏在手里,“毕竟苏恩曦对我强调过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她让你教我了?” “她暗示了。” 路明非不想和这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有著自己的逻辑所在的人讲太多话,儘管这看上去很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但他今晚就是想闹一闹小孩子脾气。 零捻起茶壶,茶水自壶口落下,拉成一条清澈的水柱,清冷的水流声一时间挤满了书房。 她湖茶的技艺很高超,至少是有意识的学过的,路明非很好奇一个“保安”为什么要学这个, 但一看零那张冷冰冰的没有表情的脸,他又把脸別了过去假装看不见这个人。 “清茶,降心火。”零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貌似看见了零在一瞬间用余光警了老唐一眼,她没有提著茶壶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腰间。 可等他用力眨眨眼睛再看,仿佛刚刚的確就是他的错觉。零的手臂顺著腰间自然垂下,大抵只是在调整姿势。 女孩的眸子也完全没有看向老唐,而是在和路明非对视著,路明非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带任何色彩的冷漠,似乎她的心就和她表露在外的人一般,对周身一切都漠不关心,只在意“任务”和“结果”。 仔细看,又好像不是,她如蓝宝石般的眼眸,流露著认真的顏色,就如同她手中的动作,哪怕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让她来做她也会带著一万份的认真和小心。 “谢谢你降心火的热茶一一”路明非走上前,將斟了七分的茶杯推向老唐那边,“不过你能出去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话题不该给你听,就像我从来都不会问你和苏恩曦到底聊过什么一样。” 零站直了身子,双手交叠落在盘子上,自然下垂,她面无表情道:“这周我一共和苏恩曦打了三个电话,分別聊了你最近的学习成绩、上次找到这里来的那个叫陈雯雯的女孩,还有你最近异常的表达能力,同时,我还著重强调了第一点,我—” “停停停!”路明非连连打著暂停手势,“你没必要和我分享这些。” 零又不说话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落在了路明非的脸上,微微歪著头,搭配上她那张冷若冰霜却带著清冷平淡的精致面庞,总给人一种用单纯的举动表达疑惑的意味。 她一定知道自己很可爱,深刻理解了自己在外貌上的优势,才会做出这种姿態。 “哦,我懂了一一”路明非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你就是想听我和老唐会聊什么,所以才告诉我你和苏恩曦聊了什么—不止如此,不会这么简单。” 零摇摇头:“我只是在和我的负责对象说一说我和僱主的谈话內容。” 路明非哼笑几声摇了摇头,没有对她这句看似辩解的辩解提出任何异议。 一旁正滋溜著茶水的老唐感受著清茶下肚时返上来的那股清凉感,眼神在路明非和零这两位的脸上来回游走,时不时发出喷喷声,似乎是茶水真的很管用,让他降了心火。 其实老唐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有好茶入喉,又有神人们的好戏可看,今天晚上来路明非这里还真是来对了,精彩异常。 第215章 应许之地(九) 第215章 应许之地(九) “你一直都是个很知道分寸、很遵守分寸、並且很注重分寸的人。” 在送走了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彻底不开口保持看戏姿態的老唐之后,路明非脸上的微笑也隨著老唐的离开也一併消失了。 他扶著门把手低声说著话,他知道零能听见,也知道零能听清、听懂。 事实的確如此,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回答,正因为她听懂了路明非的意思,所以她知道路明非的话並没有说完,打断別人讲话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一般情况下零不愿意这么做。 路明非缓缓扭动脖颈,上半身几乎不动,但脖子以上的部位却有点异常的扭到了侧面,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直勾勾的看著那座面无表情的冰山。 “除了第一次见面,和刚刚那一次,你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人。”路明非的眼睛隨著话语的落下渐渐眯了起来,只露出一条细微的缝隙,“我需要一个理由。” 零面不改色,声线平稳:“在承担保安的工作之外,顺便承担家庭教师的工作--主要是教你怎么为人处世,待客之道之类的。” “换一个理由。”路明非说。 这就是想要听真话的意思了。 零心下嘆了口气,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会让她如此轻易的糊弄过去。 见她仍在迟疑,路明非乾脆的挪动脚步靠近了些,眼中带著不容置疑的色彩。 “我不是婴儿,不需要你们轮番过来给我唱摇篮曲哄我睡觉。”路明非的声线带著一如既往的平静,“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我都能接受。” 零昂起头疑惑道:“你確定吗?” 路明非被她脸上直白的疑惑了一下,很快就答道:“当然——可能我还没那么成熟,但至少我得知道那些被你瞒住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偶尔还是那个需要听摇篮曲才能睡著的婴儿?” “那只是比喻!比喻——,不要扯开话题。“” 零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像湖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涟漪尚未盪开便已消失。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指令与眼前这个男孩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她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大男孩,深深的感知到自己跌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一方面,她得遵守自己得到的命令,保护路明非並且在必要时强行控制住路明非,不能透露太多,儘量让路明非生活在一个无知的、简单的普通环境里。另一方面—路明非也是她的boss,在路明非直白的质问下她不得不给出一个具体的回答。 遵守命令,会破坏她好不容易和路明非建立起来的微妙、脆弱的信任,告知真相,又会违背她的职责。 她以及酒德麻衣、苏恩曦,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魔鬼,都在以一张虚假的平静幕布盖住了世界原本的真正模样,只展现那美好的、简单的一部分给路明非看。 不告知真相,並不是因为她们以及老板想对路明非说谎,而是怜悯和善意。 生活在一个表面平静但其实糟糕透顶宛如大粪坑的世界中,无知才是最大的幸福。 绝大部分人都有选择,选择无知,或者选择接触那看似魔幻美丽实则如同粪海狂涛的真实,但有的人是没得选的,路明非就是那个命中注定没的选的人。 他迟早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恶意,以及他避无可避的命运,但在这之前一一她们和它默契的怀揣著同一种怜悯和善意,愿意让他继续在平凡的世界里遨游。 这或许会是以后的路明非心中最简单最微暖的一段日子,私下舔伤口时回忆起这些过往,也会高兴的笑一笑。 可现在·他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他或许根本不想得到的真相。 零喘动嘴唇,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机械冰冷,多了几分变幻的滋味,可能是朝著更加冷酷的方向,也可能是冰川融化前的预告。 “我的职责是监视你。”零说著。 路明非眼睛睁大了些,正欲说些什么,零却没有给他机会。 “同时,我要保护你。”零继续说道,她转身坐回沙发,在路明非眼底留下一个娇小的背影,“我有权力评估任何接近你的人或者事,並且可以根据其危险程度採取行动。能伤害到你、会伤害到你的东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路明非隱晦的眯了眯眼睛,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老唐离开的方向,又说:“你的意思是一一老唐很危险?別开玩笑了,这並不好笑。” 零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她警了路明非一眼,並说:“的確,我看你脸上也的確没什么笑意。” 她的意思就是她没有在开玩笑,儘管切入的点可能有点奇怪。 但她说起话来就是这种风格,路明非多少也习惯了。 路明非紧紧盯著她那双仿佛冻结了万年时光的眸子,那双眼睛正回望著他,没有对他展露的严厉质疑和攻击性做出任何防守,甚至连一丝躲闪都没有。 在那么一个瞬间,路明非读懂了她的眼神,她是认真的,並且不带有任何个人好恶色彩的。 “解释。”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双手交叠落在茶几的木刻纹,“解释老唐为什么危险,別想著糊弄我,只要我愿意,没人能糊弄我。” 零回以沉默,只有沉默和注视, 可这让路明非更急躁了:“解释!为什么说老唐很危险?就因为他的职业?还是因为他的那些心理问题?” “与他的职业、心理状况、幽默感都无关,也无关於他的理想他的生活。”零的声音贴近於呢喃,像是在复述某种古老的歌谣,以她那稚嫩的、略带生疏的喉咙吐出她所听闻的故事,“只和他这个人有关係,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有一一” 女孩稚嫩的声线突然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那如同梦般的呢喃消散的无影无踪,又变回了冰川微微消融时所遗留的清冷叮咚声。 “你不觉得自己情绪波动有点太大了吗?你是个这么简单就会发怒的人吗?你平时冷静的像块冰,每次小便的时间几乎大差不差,误差不会超过五秒钟。” “—你信不信我告你一一路明非顿时止住了话头。 先忽略掉零所说的后半句基本堪称性骚扰的话语,他单单是仔细品尝了一下自己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立刻便意识到了问题。 的確如零所说,他的情绪波动的確有些剧烈了。 他的表现,堪称是小孩撒气的標准典范,將心底积压的对於周围所有人都不说人话喜欢当谜语人的气一股脑的倾泻在零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上。 路明非紧闭双眼,重重的吐了好几口气,又深呼吸了好几次,零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著他,像是一座冰冷的雪峰。 他能感受到,与其说这个女孩是个活生生的人,倒不如说,她大多数时候更贴近於一种类似於自然现象的玩意儿。 冰山、冰川、北极圈內的某个冰雕、泥土上残留的雪。 不会对任何东西做出带有个人色彩的反应,也不会对任何异样表达困惑,她简单的很,除了自己的职责,什么都不会多想。 可现在又有些不同,似乎是他现在真的聊到了女孩真正会在意的东西,她的反应更鲜活了,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依旧冰冷如雪。 多余的东西路明非不愿意深想,他感受著零身上散发的冷静,渐渐收敛了心底扩张的焦躁和急切。 又一次深呼吸之后,路明非睁开了眼晴,铅灰色的眸子回归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敏锐,他伏低身子,询问道:“我失態了,抱歉——我们回到最开始,跳过比喻、暗示,以及各种各样的谜语,麻烦你直白的告诉我一一为什么老唐在你眼中是一个值得你格外关注的危险存在,甚至要找理由进入书房切身不离的关注他。” “是的,我承认我刚刚有点焦躁,但冷静过后,一些被我忽略了的事情又浮上心头”路明非抿著嘴唇,两边唇角向下,遇到一些他看不懂也猜不透的事情他总会露出这副神色,严肃又阴沉,“从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在戒备他了。还记得吗?是他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你正好开车接我放学,我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一—” “你扶住方向盘的手指泛著不自然的白色,那是用力过猛的痕跡,我相信只要我们现在把车门打开用放大镜看一看,肯定能看见方向盘上你留下来的印子.你们混血种都这样,力气大的可怕。” 聊到这里,路明非的脸上爬著一些古怪神色,脸颊涌现出不太正常的红润色,似乎是想到了某些尷尬的、不太好的回忆。 零相信那大概和酒德麻衣有关,可能是在初次见面尝试製服他的时候,酒德麻衣用上了一些看似亲密实则危险的手段,很符合她对那个美人蛇的认知, 但那些想像也只是趁著大脑异常烦躁时所涌现出来用於舒缓情绪的,她现在大脑烦躁主要是因为在想怎么应付眼前这个异常警觉的男孩,计算著得透露多少信息才能满足他已经升起的好奇心。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的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 终於,零下定决心开了口,声音带著难掩的困惑和凝重:“你的反应,主要是你的反应。” “什么?”路明非疑惑的皱了皱眉。 “他对你而言是什么?”零直白的说道,“我查过你和他关係的起源,不过是一盘游戏结下的缘分,说难听一点,就是互相知道姓名的网友。你知道他的生长环境吗?你知道真正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到底做过多少恶行过多少善吗?你完全不知道。” “我”路明非一时语塞。 “路明非。”零將他的名字轻轻念了一遍,柔和的像是泉水,“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就相信他人的人吗?甚至,在这个基础上,你对他不讲道理般的维护,一提到他有问题你就会自然而然表现的焦躁。这种几乎流露於本能的信任和亲近,路明非———“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淡的、难以捕捉的困惑。 “路明非,你相信引力吗?” 路明非:“..—啊?” “事实证明,人和人之间或许的確有著引力存在。”零的声音重新回归平稳,“罗纳德·唐对於你而言,似乎有著异常的引力,你对他也同样如此路明非虚著眼睛,难得的吐了一个槽:“你把我和老唐说成了渴望一场超越世俗目光的、禁忌的爱情的那种人—还是同性倾向。” 哪怕是玩笑话也无法將“引力”两个字所带来的震颤给压下,只会让它在心底更剧烈的反弹, 路明非只觉得莫名心悸,以及-他的右手食指正反覆的扣著木刻的纹,焦躁不安。 零没有对他的吐槽表露任何情绪,平静的看著他,带著接近於残酷的冷漠和认真。 “正常的或者不正常的爱情都是基於荷尔蒙、多巴胺、社会交往和心理需求的复杂情感反应。”她平静地陈述,像是在朗读教科书,可语气却渐渐步入低沉的山谷,迴响空荡又漫长,“我所说的『引力”是不同的。它是质量对时空的弯曲,是宇宙的基本力之一,不以意志为转移。” “它的存在与否並不会因为你看见或者看不见而发生改变,它的存在只是因为它存在,是必然,是命运。” 零没有选择否定他的玩笑话,只是用著贴近於手术刀般冰冷精密的言语,剥离了情感色彩,將两个概念彻底区分开来。 路明非张了张嘴巴,摇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他一一“我不想要证明他的什么东西什么性格,我和他不熟。”零抬起手,打断了路明非带著否认色彩的辩解,“但我认识你。” 第216章 应许之地(十) 第216章 应许之地(十) 仔细看,仔细听。 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明明是铅灰色,第一印象可能会觉得这种眸子所表露在外的应当是深沉或者阴沉之类的东西,但其实不是,专注於他的眼睛,只能得出一个“他的眼睛很亮”的结论,会泛著某种勾人的光。 他所发出的动静其实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厌烦,呼吸时的喉结颤动,鼻翼舒展的弧度,以及笔锋划过试卷时自信满满却又带著得意的轻哼,很贴近於令人感到愉悦舒適的白噪音。 “今天的你看起来很烦躁,手脚乱动,眼神飘忽——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路明非异的將目光转移到自己的美女同桌身上,对著她眨了眨眼睛,並说:“你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开口让我请求你的帮助了——” 苏晓墙撇了撇嘴,把视线转移回自己的桌上:“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对你升起来一点点好感度,它们一直在积累——“ “然后呢?” “然后你就开口说话了,它们就重新跌到了谷底。”苏晓墙嘆了口气,“直接说说你的烦恼吧,趁著我还有好心情,说不定能帮上忙。” 路明非竖起一根手指,直接了当说道:“报酬呢?” “不用报酬,就当是免费赠送。” “你说出来这句话可真让我感到奇怪圣一一你生病了?”说著,路明非煞有其事的伸出手背搭在苏晓的额前,儘管没有真正的触碰到,但他这副姿態已经很冒味了。 至少,在保持距离这一点上,路明非有时候做的並不好。 女孩以一记凌厉的视线回击了路明非的举动,路明非汕笑著收回了手,可嘴角却不自然的向下弯著。 最近的他有点奇怪,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路明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身为天天睁眼就是他的侧脸的同桌,苏晓墙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变化。 说是变化又不太贴切,准確一点,似乎是路明非经歷了某种很重大的事情,足以改变他脑子里一直秉持的观念,所以他才渐渐发生了变化,也可以用一个更具有异样意味的词汇一一演化。 他试图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变得更加舒適,改变不了別人,就开始改变自己。 最明显的一点那就是一一他已经开始有意识的主动利用自己的优势来为自己谋取某些东西。 苏晓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什么路明非会若无其事的说出“你生病了”之类扯淡的话语,因为他接下来的行动要贴合这句话,他要伸手放在她的额前,假装感受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来判定有没有发烧。 但最根本的目的,却只是路明非想拉近距离。 些许越界的举动能瞬间將她和他拉到一个极其接近的距离,不论是物理世界的,还是心灵世界的。 恰好,路明非还心知肚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並不会对他的某些越界举动感到很冒犯很厌烦,所以他就合理的利用了这个特点。 苏晓橘眯著眼睛看了看路明非情不自禁向下弯著的唇角,没有透露任何自己的心理活动,简单说道:“我没生病,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就收回刚刚的那些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路明非的声音顿时大了些,他四下张望几下,见没人看向这边,才缓缓埋下了头颅。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专注的落在苏晓橘的眼底,声音轻的像是抚摸湖水的微风。 “我好像生病了。” 正准备认真聆听他接下来话语的苏晓橘:“?” 女孩的目光带著打量,从头到脚自上而下,反覆在路明非身上颳了几圈,摇摇头道:“完全没看出来。” “不是这样看的。”路明非咽了口唾沫,有些为难的说道,“是心理问题。” 他的眸子缓缓睁大,恢復了以往的平静和单纯共存的姿態,他声音提高了些,却也只够他和她两个人能听清楚。 这就像是一个公开的悄悄话,是放在阳光下的、只有两人能知道的小秘密,能勾起对方心底的刺激感。 这些小手段太密集了反而容易失去效果,是时候得有人来给他当头一棒,让他清醒清醒。 苏晓墙就是这样想的,也的確是这样做的“別拿你对付其他没脑子的人的手段来应付我。”苏晓墙面无表情,她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的眼睛,铅灰色的眸子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侷促和不安,“我给你个建议,你的这些小手段平常用用还可以,但——认真听你说的每一个字的那种人是不吃这一套的。” 路明非抿著嘴唇笑了笑:“谢谢你愿意认真听我说的每一个字。” “不用拐弯抹角了,也不用释放你的那点廉价的、没有意义的感谢。”苏晓顿了顿,“直接说问题,我喜欢直接一点的你。”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冒犯到了你” 路明非的语速慢了下来,眼珠子灵动的转了几圈,就是不肯继续和苏晓墙保持对视“我允许你的一点点小冒犯。”苏晓墙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路明非的肩头,没碰到,却足够將路明非飘忽的眼神拉停,“准確的说,我已经允许过很多次你的小冒犯了。” “苏晓一一”路明非將她的名字轻轻咀嚼著,又缓缓吐出,语气里潜藏著一股异样的柔和,“我有时候觉得你应该有丰富的心理治疗经验,毕竟你不算很正常。” “继续。”苏晓墙不置可否道。 “久病成良医,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处理一点心理问题?” “是的。” “有意思。” 苏晓墙扯出一个类似於笑容的表情,却让路明非喉头一紧。 女孩大大方方的將本子合上,招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些。 等他通通照做之后,暗哑柔和的魅惑嗓音轻而易举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你確定吗?我不是不能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对我开心扉,,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我看。你確定要这么做吗?” 路明非没有过多犹豫,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当然。” 苏晓墙似笑非笑的回应道:“你肯定没接受过系统的心理治疗,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心理医生进行諮询,更没有去医院掛过专家號·开心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和环境无关,和你面对的困境也无关,只和你我两人有关。” “比如说?” “你得信任我,才能撕开贴在自己脸上的皮。” “很难吗?我很信任你。” “一点都不难,最难的就是『你信任我”这件事本身,而根据我的观察,你並不信任我,或者说,你从来都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路明非虚著眼睛,语气多了些不太好的顏色: :“这主要是你的原因,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太阴暗了,天天都是那种—连我什么时候小便都得计划好的模样。” “每三个小时小便一次,每天晚上八点半大便一次,小便的时间控制在一分四十秒误差不会超过五秒钟,大便时间会控制在八分钟误差不会大於二十秒,肠胃不舒服另算。”苏晓橘几乎没多少犹豫就把这些信息报了个乾乾净净。 路明非深深的觉得自己当时的那番话一点错误没有,如果他和苏晓墙性別互换一下,性骚扰这玩意儿一告一个准。 他翻了个白眼道:“你看!你天天统计这种玩意儿,还要让我完全信任你—你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苏晓墙的眸子却似乎是被定格住了,在他的脸颊上停留了很久。 沉默蔓延开来,几秒钟空隙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良久之后,苏晓才呢喃般的答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和你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一一我了解你,我信任你。” 她在路明非的眼底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警,声音柔软又低沉:“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理解『苏晓”这个人的人,你知道她人皮下的真正面貌,同理,我也能理解一部分的你,所以我相信你,正如同你相信我。但是———“ 在但是之前的所有阐述几乎都没有太大意义,它们的存在只是修饰一下话语的情绪,让但是之后的內容不那么令人不满。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註定很难走到那个名为『互相信任”的路口,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但『完全信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吧,跳过这些关於人性的阐述,我不是来和你聊哲学的。”路明非不满的向下撇著嘴角,“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我真诚的和你说我有心理问题我想让你帮我,你会担任心理医生这个职位吗?” “嗯哼~可以,如果你真的愿意由我来担任这个职位。”苏晓墙眯了眯眼睛,可这一次却没有涌现出平日里眯眼晴过后的危险姿態,而是一种放松的、舒缓的情绪,像一只晒著太阳的波斯猫。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路明非这才鬆了口气,他张望了几下四周,又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要不要换个环境?” “大多数时候是需要的,但现在我们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测评就可以,环境因素在我这里的影响很小。”苏晓橘顿了顿,她的眼底映出一整个令人平和欢喜的笑意,这样鲜活的色彩几乎很难在她身上见到,“我不是什么专业人土,如果你非得让我来帮你,我会用一种最野路子也最直接的方式来帮你。” “比如说?”路明非反问道。 苏晓墙昂起脸:“现在开始一一我问你答,快问快答,同时,看著我的眼睛。” 路明非突然有些不安了:“看著你的眼睛?” “是的,看著我的眼睛就行,准確的说,和我对视,不要闪躲。”苏晓认真的说道。 与此同时,女孩没有丝毫顾忌的意思,她向路明非伸出手,手指带著点点少女特有的香气,轻而易举的靠近了路明非的鼻腔。 她的手指缓缓搭在路明非的下巴上,可能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要不要保持一点安全距离省的你捅我一刀我把你眼睛扣一个”之类的意思,而她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调戏路明非,她可能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从各种层面上来说,苏晓这么做只是为了稳住路明非脖子以上的那个部位,不让它乱动,也不让它流露出任何闪躲。 但这样强烈且亲密的进攻宣告对於路明非来说还是有点太暖味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女孩的手推开並且躲远一点。 可惜失败了。 “別动!看著我!”苏晓轻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这么做,我就大声喊说你想调戏我还对我动手动脚—你也不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过来吧?” 路明非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很没骨气的屈服了。 “接下来我要提问了,注意,快问快答。”苏晓墙的语速渐渐加快,路明非能清晰的看见她喉咙上下懦动了几下,似乎是在酝酿什么,也可能是单纯的吞了口睡沫。 “你最近很焦虑吗?” “是的。” “因为什么?” “因为我很焦虑。” “好吧,因为谁?” “因为我身边的某些人。” 苏晓墙快速追问道:“你觉得她可能会伤害你对吗?” “我並不相信他会伤害我,说实话,曾有人对我说,我对他有著异样的祖护和包容,不分是非不问对错的那种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心態是哪来的,但它就是真实存在。”路明非铅灰色的眼晴没有任何波动,他在真心的回答苏晓墙的问题,一点虚假都没有。 “她不想伤害你,或许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那不是她的本意。” “我知道。”路明非说,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老唐的那张笑脸,“他可能伤害到了別人,但其实只是想保护自己,或者是保护我。” 苏晓墙的眉眼柔和了些,声音渐渐放低了,连吐息都变得温柔且带著热气:“最后一个问题, 谁对你说过你对她有著异样的包容和祖护?” “保安。”路明非答得快速且没有任何犹豫。 这倒让苏晓很迷惑了,她眉头紧皱,反问了一声:“保安?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她要时刻监视我的状况,然后对我会接触到的人和事进行评估,如果有必要她要不惜代价保护我的安全。”路明非顿了顿,眼底的灰色涌了出来,“我知道可能听起来有点无厘头,但我说的是实话。” “她和你住在一起?”苏晓墙眯起了眸子。 “她住楼下我住楼上。” 第217章 应许之地(十一) 第217章 应许之地(十一) 夏日降临,天气渐渐往“热死人不偿命”的方向走。 路明非熟练的按下了社团教室內的空调,温度调节到二十六摄氏度,製冷,低风速。 他吹著空调,悠閒的伸了个懒腰,侧过脑袋看向窗外的骄阳,以及骄阳下绽放青春活力的同学们。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不怎么强硬抓校风校纪的学校,仕兰在这方面做到了完美的不抓,以及懒得抓。 青少年恶劣行为会管,青少年心理健康会管,甚至为那些家境一般的学生们发放更多补贴,但唯独,仕兰完全懒得抓学生风貌的问题,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不懂事,但不管是为了个人形象还是为了个人健康,打理好自己的状態都是应该的。 如果你天天顶著鸡窝头上课,老师可能会说几次,要是不改那就没人会继续说你,毕竟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是一直不改谁都没办法。 以前的路明非就是这样的,所以他知道有些线可以踩有些线可以完全不管,仕兰不在乎你是不是顶著鸡窝头来上课,它只要求你来上课之前得洗个澡別让身上带著酸臭的味道。 同理,某个女生穿长裙还是校服,仕兰也不会管,它唯一会管的地方就是那个穿裙子的女生得把安全裤也穿上。 原因也很简单。 普通的公立中学鱼龙混杂,有普通家庭的孩子,也有富贵家庭的孩子,更有家庭条件恶劣且自身水平也不太行的孩子,过於混乱的层次分化,要求公立中学必须强制让所有学生穿上统一的校服。 至少,在表面上看,大家都是一样的,这也是学校要教给孩子们一个最基础也最简单的根本概念一一你们不一样,但你们是平等的。 仕兰不需要在意这个观念,身为市里最好的私立中学,光是昂贵的学费就能淘汰掉一大批人, 而在昂贵的学费之后,还有那看起来嚇死人的分数线,又能淘汰掉一批人。 仕兰不是没有家境贫寒的学子,但大多数能进入仕兰的寒门学子已经能缓解那因为家庭差异而升起的难过和自卑,所以,仕兰中学能在整个市里数一数二並且保持著独特个性,並非没有原因。 对所有学生而言,仕兰是个大舞台。 如果你想绽放,那你便绽放,如果你想蛰伏,那你就蛰伏,仕兰在乎你们,但不会太在意你们。 儘管一些现象可能会造就学生內部的势利风气,但如果仔细分辨一下仕兰学子们內部的成分, 这种势利风气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大部分都是二代子弟,或者几乎是註定要成为一代的那一部分, 对於这些人来说,这些东西是他们必须要接触且一定会接触到的。 放任,有时候也就是默认,在学校內就接触一点,总好过直接接触社会上最阴冷坚硬的一面。 但路明非其实想这些东西並不是说他有什么惊天纬地的才能,也不是说他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哲学思索。 他想了这么多,只是单纯觉得仕兰在这方面做的还算可以。 不是说有多合理,而是说一一他能在夏天用眼睛刮一刮女孩们露出来的白皙小腿。 保持好心情的秘诀是什么?很简单,看看那些美好的景色,欣赏一下美丽的异性带来的荷尔蒙刺激,男女都是如此。 “这个一一貌似是四班的—”路明非自言自语著,音量轻的像是拂过脸庞的微风,“腿型不错,就是有点矮——还有点平。“ 私底下的碎碎念罢了,谁都这么干过,只不过可能是有的人没说出口过。 当然,除了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男人。 啪嗒— 一声悠长又泛著令人牙酸的木门推拉声响起,吸走了路明非的视线。陈雯雯压了压自己白色的长裙,小白鞋的鞋帮上方贴了两个白色的小翅膀作为趣味装饰,见路明非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顺便再次把门关紧,缓步往前走著。 直到·.她可以清晰的看见路明非眼底的灰色,里面包裹著欣赏和讚嘆。 她知道,那里面没有掺杂任何荷尔蒙的情慾色彩,只有简单的、从路明非审美出发的讚扬。 但她依旧很开心,同样也和带著荷尔蒙的情绪无关。 “好几天没和你说话了。”陈雯雯笑意盈盈的眯起了眼睛,手指轻轻在桌子的纹处摇晃著,“今天会给我一个和你閒聊的机会吗?” “做你想做的。”路明非说,他的目光在陈雯雯的红润唇角停留了一会儿,又迅速挪开,“你並不需要请求我给你机会,你只会自己去爭取一个自己需要的机会。” 哪怕他並不想给陈雯雯机会,但他知道,陈雯雯要是真的想干什么事情,她一定会做,並且不会问他同不同意。 这只是一个带著问號的陈述句,是一个对即將发生的某件事的通知,並没有真的在徵求他的意见。 “我能坐在你旁边而不是和你面对面吗?”陈雯雯一手托著椅子,白皙的手臂上露出了清晰的筋脉纹路。 她的话就是这样说的,可她根本没等路明非回答是与否,自顾自的把椅子搬到了路明非身边, 和路明非共用一张桌子。 路明非只是看著她的一举一动,专注的盯著她那略带闪躲的眼晴以及姣好的容顏,一句话没说。 在路明非的注视下,陈雯雯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自己的肩头,將落在肩上的碎发拂了下去,校服外套的拉链被她轻轻一拉就拉到了底,露出了里头的內衬。 她今天穿著白色纱质的连衣裙,肩头的吊带上缀著一朵由絮带绑成的建议瓣,路明非觉得这样的穿著与其说是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倒不如说它是一一睡裙。 “你不觉得今天很热吗?我看日历好像昨天就是夏至。”陈雯雯捂著嘴唇轻轻笑了笑,能透过指缝看见她稍稍挽起的唇角。 路明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直接朝著背后伸手,將空调的温度打低到二十四摄氏度,並把风速调到了高。 这样,就能將陈雯雯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香气从他鼻尖吹走,並且让陈雯雯自然垂落的如墨长发轻轻飘起来。 他做这些举动不是为了婉拒什么,只是单纯的想阻止一件接下来即將会发生的、陈雯雯暗示过的事情。 不过就像他对陈雯雯的判断那样,轻微的抗拒是阻止不了陈雯雯的,只有拿出极端的、强而有力的手段才能终止陈雯雯的举动。 但他一旦拿出那副態度·他担心陈雯雯会误解什么,比如说他的口味,以及他对於情趣的小爱好.· 简单点说,不要被陈雯雯误会成某种有特殊爱好的变態,他担心陈雯雯会乐呵呵的凑上来然后让他为所欲为。 如前文所言,路明非无声的举动並没有制止陈雯雯,反而让她的行动变得一一更难评了。 陈雯雯的眉眼更柔和了些,带看星星点点的高兴色彩,仿佛在这时她的眼底才重新亮起了柔和又闪耀的光。 她享受著空调吹出来的凉风,以及凉风中混杂的路明非身上薰衣草味洗衣粉味道和少年特有的火热气息,像是男孩正俯下身子,炽热的鼻息在她的唇边缓缓倾泻。 “你看,我就说天气有些热了吧!”陈雯要狡点的笑了笑,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露出大片大片白腻的肌肤,以及她柔软又洋溢著青春气质的肉体。 路明非那双铅灰色的眸子几乎不带著任何多余情绪的扫了一圈,掠过了陈雯雯裸露的肩头和纤细稚嫩的锁骨,在她胸前那不算特別饱满的地方多停留了半秒钟,直到那平静的、不起波澜的视线落到了陈雯雯的眼睛里,和她对视著。 沉默就此蔓延,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狂风暴雨。 有人说,对视是情人之间无声的耳鬢廝磨,是情人之间那带著炽热和火辣的精神深吻,陈雯雯从书中看到过这种比喻,可她却无法在路明非眼底捕捉到书里所说的炽热。 她选定的这个男孩貌似只会向下抿著唇角,一言不发,用著平静里略带著死寂的眼神看著她, 像是在看一座雕像,又像是在注视著地上的某块微不足道的石头。 正常的男性在这种距离之中面对著一个衣衫半褪的少女,却只摆出了一副这样的姿態·陈雯雯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路明非的取向到底正不正常。 面对著那双冰冷又带著审视的眸子,陈雯雯眼底的挑逗和笑意都快要支撑不住了,路明非越沉默,越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丟了尊严的、摆在床头柜子上的布娃娃,除了每天醒来看一眼,每天睡觉前看一眼,什么都不会给她留下。 她突然笑了一下,身体更加鬆弛的靠在了椅背上,白腻的肌肤更多的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也挤占著路明非视线中的更多部分。 同时,她缓缓抬起手,將落在额前的缕缕髮丝掠到脑后,如墨般的长髮重新融成了一个完整的色块,隨著空调出风口的冷风一起飘著,將那若有若无的香气散的更广阔。 她的这些小动作做的很自然,没有一点刻意的成分,就像是她原本就想这么做,而且她也应该这么做。 可一切都终止於路明非嘴唇动后隨口吐出的一句话。 “接下来呢?”路明非问道。 语气平静自然,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陈雯雯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就这些了吗?”路明非又问,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甚至比吹著她脸颊的凉风都要隨和。 陈雯雯轻轻的、缓缓的深呼吸著,她昂扬温柔的笑意终於演变成了苦涩的颤抖。 她的目光里带著不满足,带著清晰的破碎和柔软,在路明非的嘴唇定格了几秒钟,才说道:“我最近在看一本书,上面说,温柔的人通常只是在用温柔编织陷阱,好吸引那些单纯的人跳下去,但那只是温柔的人习惯性的、顺其天性而布置的陷阱,他们並不想依靠那个陷阱干什么,对於他们来说,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然后恰好有人掉下去了。” 女孩轻轻吐了一口气,又靠近了些,她的唇瓣和路明非的嘴唇只隔了区区几公分的距离,她直勾勾的盯著路明非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几分动容或者不忍,哪怕是厌恶或者嘲讽,总比一成不变的湖泊要好。 但她失败了。 陈雯雯又笑了,笑容里看不出多少开心或者伤心,像是略咸的汤,很暖,却很难喝。 她轻声说:“你的温柔,本质是冷漠。因为你不在乎他们,所以你可以温柔的对待他们。不反抗也不拒绝,不肯定也不赞同,对你好的或者对你不好的部分你都能轻笑一声然后忽略掉·谁会痴迷於你这样的人呢?只有单纯的傻子了。” 路明非回以平静的微笑:“你一点都不傻,恰恰相反,你很聪明,但可惜你是个绿茶。你很会读气氛,很会用得体且温柔的婉拒来把人推开却又不会完全推开,不要觉得我说的过分,因为我只是在和你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我以前就是这么温柔的婉拒你的”陈雯雯呢喃著,“所以这就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是吗?” “什么惩罚?”路明非不解道, “冷漠,疏离,平静。”陈雯雯將她从路明非身上读出来的情绪一点点复述出来,苦笑道,“我已经用了很多办法了,就是不想承认这些,但很可惜” “如果你是个合理的、知分寸懂进退的正常女孩,並且在这个基础上用你现在的手段来接近我,我相信我会多给你一点反馈。”路明非轻轻笑了笑。 陈雯雯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著罕见的犹豫和迟疑,以及若有若无的颤抖。 “如果我是呢?” “那就是吧,我不在乎。” “我可以———·轻轻的亲你一下吗?” “隨便你。” 第218章 应许之地(十二) 第218章 应许之地(十二) 年少时、心智不成熟时,实在不应该遇见一个长相不错身材挺好但性子古怪中又带著点性感的人。 准確的说,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最好別遇见一个让你感到惊艷无比的人,也別遇见一个让你感到奇怪且异的人,尤其是在这个人长得还好看的情况下。 不正常的人在社会中生活时总会嚮往正常,但他们的不正常有时候却是因为骨子里的傲慢和冷漠所以显得不正常,而正常的、又带著点对打破目前生活嚮往的那些人,往往会被这些不正常的傢伙们吸引。 像是—.引力? 地球吸引著月亮,潮汐牵引著波浪,篝火吸引飞蛾, 保持距离,那就无伤大雅,但凡走错一步,就会得到一个不太好的结局。 比如说烧熟了的飞蛾户体。 苏恩曦缓缓摘下了耳机,她望著眼前一言不发的冰冷少女,那双泛著点点湛蓝的眸子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她有时候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傢伙到底是真的冷漠无情,还是习惯了用面瘫和冷漠来偽装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呢? 苏恩曦很清楚,当零把这个监听耳机摆在她面前时,肯定不是要她一起来看热闹,而是在无声的告诉她一一看看你养的什么玩意儿。 天地良心! 她怎么知道那个该死的新老板会怎么长成这样的?!和她有什么关係?她又不是路明非他老妈! 耳机摘下后,那夹杂著电流的、冰冷声音,像是闷在了某个密闭的容器里,很沉闷,又很燥热尤其是当少女特有的微弱喘息声越来越密集时零的脸色更丑了,儘管苏恩曦完全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她的眼神有什么变化,但苏恩曦就是能感觉到一一她不高兴。 面对著这个俄罗斯佬的冰冷脸庞,苏恩曦打了个哈哈,晒笑道:“路老板-私生活挺丰富多彩哈。” 零的眸子凝住了,像是在注视著无形的空气,她说:“只从他和那个陈雯雯的聊天內容里就能推断出来他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了,冷漠、无情、傲慢,他看不起那些人,儘管他自认为他在很尽力的和其他人维持一个平等的交流,但这种骨子里的傲慢是掩盖不住的。” 苏恩曦也没办法,她双手一摊,並说:“你还是来晚了咱们这个新老板性格就这样,你说他善良吧,他也善良,你说他恶劣吧,他也恶劣,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只要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他心底怎么想其实压根不重要。” “这和我预期中的不一致。”零说,“我没想过你和酒德麻衣会把他变成这样。” “预期是预期,现实是现—等会儿!?”苏恩曦突然挑起了眉头,用力拍著桌子,“什么叫我和长腿把他变成这样的?搞得好像我们俩天天在他旁边勾引他把他带歪了似的!” “不然呢?” “明明是他自己朝著那个方向发展的!再说了一一”苏恩曦不满的撇著嘴,对於零把这些问题都推到她头上来,她多少有点不满。 “嗯.”耳麦里突然放大了些许的轻哼声,带著少女特有的娇憨,一时间打断了苏恩曦准备继续说下去的话。 这下苏恩曦也顾不上被迫背了口黑锅的不满了,她有点难以置信的拍了拍耳机,更仔细的听了听那边的动静,喃喃道:“不应该啊?路老板不是拒绝了吗?怎么还有这些动静呢?” 零低著眉眼,视线刮著原木地板的纹路:“你没仔细听他们的谈话內容吗?路明非既不拒绝也不反对,他不在乎对方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哪怕对方脱光了往他身上蹭也无所谓,他不会进行下一步,也根本不会制止对方。”零脸上的冰冷终於有了些融化的痕跡,她揉了揉自己淡金色的长髮,金色淡的有些发白,“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苏恩曦此刻才渐渐回过味来,她嬉笑几下,诚恳的劝道:“我比你多接触了一段时间,这么和你说吧一一你別把他当人看就行,把他当成身边的某种自然而然的现象或者存在,类似於『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小孩子让让他”—哦,你是俄罗斯人,你把他当成『朋友来一口伏特加暖暖身子』之类的存在就行。” 这些比喻多少带著点荒诞和黑色幽默的色彩,苏恩曦就是这样一个清醒又悲观的人,说出来的话就只有与这些类似的话。 她像每个人的朋友那样,再糟糕再难过,她也只是想让你笑一笑然后坦然面对。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当然,她也只是像每个人的朋友,具体是不是,得看她自己的判断。 零没有在苏恩曦的话语里品尝出半点幽默的风味,插浑打科般的整脚类比只让零变得更加深沉和严肃。 “现象?存在?”女孩的声音骤然沉了下去,凝结著西伯利亚的冻土,“我们监视的、保护的、忠诚的对象,不会是一个现象或者存在,也不能是。”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告诉我,你和酒德麻衣到底都做了什么?又或者,你们到底没做什么?”零冷声质问,锐利如冰锥,“他最需要引导的时候、最需要正確认知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这样的问题,苏恩曦烦躁的抓挠著自己的黑色长髮,她头一回忍不住想对著眼前这个刻板的像是从上世纪走出来的娇小人偶翻白眼了。 可她最终也只是长嘆了一口气道:“听著,三无,先不谈你今天异常多话的事情。我得承认, 我和长腿一开始的確抱著玩闹的心態接受这项工作的,毕竟给一个十六七岁的楚南当保姆看起来一点都不难,但是你错了,他不是什么正处於需要引导的青少年,准確一点来说,他在某些方面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零不解的歪著头:“什么意思?” “他不需要引导。”苏恩曦直勾勾的盯著零疑惑的眼睛,“或者说,他不需要我或者长腿来引导他,可能是他心底已经认定了某个会引导他的人选,可能是他对所有引导都一笑了之,没人能拽的动他这头倔牛。” “我和长腿不是没有付出过努力,只不过没用,他照单全吃,但是毫无变化。”苏恩曦疲惫的笑了几声,“你以为他是因为不成熟才做出来的这些事?他清醒的很,平静的可怕,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能理解自己肠胃的蠕动。” “他並不抗拒我和长腿,甚至会用言语来暗示鼓励我们继续,但他又是真的不在乎。他像是一面镜子,你站在他面前,只能从他眼底看见自己的焦虑和急切。” 零沉默了,她把头埋低,似乎是在消化这些庞大的信息,办公室內暂时只有那只监听耳机在发出声音,那是处於同一城市但另一个地方的、略带让人心烦意乱意味的轻微响动。 並没有很旖旋或者很暖味,零只能从耳机里吐出的简短的喘息声里听出破碎的滋味。 理解了苏恩曦的无奈,零现在也多少能理解陈雯雯的崩溃。 沉默了好一会儿,零才昂起脸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冰,只是没了那些质问的意味。 “所以,你们的结论是一一”零拉著一个长音,“並非是后天的引导让他变成了这样,而是因为他生来如此?” 苏恩曦双手一摊,身子向后仰躺著:“boss选中的人,可能就是这样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不是后天灌输的东西让他变成了这样吗?” “谁閒著没事干会天天给他灌输“你要傲慢你要冷漠”之类的观念?吃饱了撑的啊!大家都很忙,非常忙,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段。” 苏恩曦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抬起手指指著摆在办公桌上的耳机:“我们是奶妈组,说实话就是当保姆当女僕偶尔客串保安的,我们好像都走进了一个误区,仿佛我们是他的什么重要的长辈,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引路人,註定要为他茁壮成长健康成长负责,但我们真的是吗?呵呵一一” 这位知性的美女,眼睛里一贯带著智慧的锋锐和看透人心的轻轻笑意,但现在却难得的露出了自嘲的神情。 “三无,我提醒你。”苏恩曦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对面女孩的髮丝之间,盯著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肌肤之下看似冷漠的心臟,“我们只是奶妈,他要干什么事情、会干什么事情我们管不著, 我们只负责为他的破事擦屁股。” “我们不会帮他擦一辈子屁股。”零的回答依旧淡然,但这次却带上了不自信的味道。 “不,你错了,我们会,並且我们能做到,这就是我们的职责。”苏恩曦的声音没有丝毫跟跑。 零再次沉默了,她扭过头去,倔强的盯著窗外的风景,小城的风能吹动她纤细的、泛著斑驳光泽的髮丝,同时也能撩拨她那颗带著期盼的心臟,动摇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她从满心疑惑到无声默认,这才过去了几分钟? 苏恩曦將耳机里的声音调到静音,低著头继续梳理工作,她轻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要在磐石上建立他的国,根基稳固,永不动摇。我的本分是在他的国中行走,遵他的道, 守他的约,行他眼中看为正的事———“ 平静中,又带著轻微颤抖的声线,將零的目光渐渐拉了回来,冰蓝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眸默默注视著苏恩曦。 苏恩曦同时抬眼望向零,望著这个疑惑的、满怀期盼的女孩,並继续说道:“我在他恩典的疆界中行走,是为在他的真理中尽责,这便是我向主所守的约。” 话音落下,苏恩曦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去,一边处理工作一边说道:“是不是有那股味道了?神神叨叻的神棍味。” “你已经可以去客串神棍了。”零说。 苏恩曦噗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摇头,双手不停的拍打著桌子。 良久,她才从笑意里缓了过来,抬起眸子重新看了零一眼,似乎想把自己眼底的东西深深的印在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里。 苏恩曦说:“我不是原作者,长腿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我只是转述了一遍。” 零对於酒德麻衣能说出这样一段话来深表质疑,总之就是质疑质疑再质疑,没有半点相信的意思。 苏恩曦对此只回应了一个微笑:“马上她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我得先提醒你,因为路明非,长腿的变化有点大,我说的是身心各方面的。” 话音刚落,零那双呆愣的、平静的眸子赫然瞪大了,她有点难以置信的虚指了一下窗外的方向,大概是想指著酒德麻衣之类的东西,同时,嘴巴也有点不受控制的微微张开。 这样的三无很少见,哪怕是苏恩曦也从未见过零露出这副模样。 她惊讶的追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就是”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她愣愣的望向苏恩曦,小声说,“什么叫酒德麻衣身心各方面变化都很大?她———额———“ 零突然扭捏的完全不像平日里的那座沉默冰山,此时此刻的她才多少涌现出来了一些身为“人”的特质,白皙的脸蛋上突然抹上了点点红润的光泽。 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配酿词汇,也可能是在消化庞大的信息量,良久之后才小声问道:“长腿她一酒德麻衣她难道已经和路明非—.她还是不是—额—” 难得见到了这样的三无妞,苏恩曦顿时玩心大起,她撑著笑脸,並说:“我不知道呀,可能没什么,也可能什么都发生了。奶妈嘛,兼职保安保姆女僕,暖床丫鬟可能也是职责之一。” “她回来以后,我问问吧。”见得不到具体答覆,零低著头回应道。 第219章 应许之地(十三) 第219章 应许之地(十三) “我衣领有点乱。” 路明非的声音在略显空荡的社团教室里迴荡,听不出半点颤抖、半点旖旎或者半点柔和。 陈雯雯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嫌弃她靠的太近了,並且靠近的时间持续有点久了,她很识趣的將凳子拉开了一点,给路明非腾出些许私人空间。 路明非將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重新整理好,斜了一眼空调,轻飘飘的说著:“事实上,我只是閒著没事干跑过来吹一吹空调的,遇见你可真是不太巧一一不过我想可能这也有好处,当然不是在说我们正好在这里遇见了还四下无人,主要是满足了一点点你的私人慾望,接下来的几天我大概又会过好我的清净日子。” 陈雯雯的嘴唇有些白,唇边泛著些许不太正常的淤紫,她抿了抿唇角,看著路明非说道:“你故意的。” “我?我故意什么?”路明非挑著眉头不解问道。 陈雯雯指了指窗沿,並说:“你离窗户很近,不仅仅是为了开阔视野,窗外被你看著的那些人也可以轻易看见你,你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被他们看见,而是被我看见。”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路明非好笑的反问道。 “你接下来的几天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想被我打扰。”陈雯雯几乎是立刻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所以我才说你很清醒,只是有时候喜欢装作不清醒。”路明非笑了笑,他拿起陈雯雯脱下的外套,帮陈雯雯披好,盖住了女孩裸露的肩头和纤细稚嫩的锁骨,“不过无所谓,我可是在很努力的扮演你一个你想要的角色,一个你需要的同伴,一个会和你单独待在一起包容你的不正常的那个人,並且一一我不用对你负什么责任,这都是你自己选的。” “但你並不在乎我。”陈雯雯说。 这下轮到路明非面露失望了,他挠了挠头,喷了一声感慨道:“好吧,我就是不在乎你。是你自己贴上来的,也是你自己想要的,我已经警告过你无数次了可你一次都没听进去,是你自己的错,如果你还是看不清这一点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提醒你一下。” 陈雯雯的声音轻的像是羽毛,在微风里摆盪:“提醒我?提醒我什么?提醒我到底有多可笑? 还是提醒我你到底有多残忍冷漠?” 路明非整理衣领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扫了一眼自己衣领,又直勾勾的看向陈雯雯。铅灰色的眸子,仿佛是真正的在看著她,完完整整的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唇角,或者她的眼底。 厌恶吗?没有。怜悯吗?也没有。 只带著一种无法忽视的、纯粹的审视。 “那我就明说了。”路明非的声音平稳的不像话。 陈雯雯的呼吸为之一滯,紧接著开始急促,乃至於颤抖。 “你靠近我,说要给我当秘密情人,要亲我吻我,也不要我负责但你其实並不欣赏我本身,也不需要我,你只是需要我来扮演一个能填补你內心空洞的存在,一个不会拒绝你,能承受你幻想的、满足你对『轰轰烈烈”或者『举案齐眉”的对象。” 路明非笑了一声,语气里掺杂了些许好奇的分析:“你看,你享受的东西並不是『路明非”, 而是你想要的『路明非”,是他带给你的投射和追逐的感觉,以及些许·—呵,被我刺痛以后的痛苦,你享受这些,不管是强烈的荷尔蒙,还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荷尔蒙在告诉你,你正在感受著爱或者被爱,关注或者被关注,疼痛则告诉你一一你很真诚也很深刻。” “喷你甚至都无法用言语来否认我说的这些话不是吗?所以別再说在乎不在乎了,我和你之间,谈不上这个东西,它对你来说太奢侈也太廉价,你需要它,但你並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需要它。” 路明非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抬头看向窗外飘著的白云,洋溢著蓝的天空,以及喧闹的人群,最后才將视线转了回来,直勾勾的看著陈要雯,看著她的崩溃和破碎,以及被她尽力维持在表面上的平静。 “贱人。”路明非一字一顿,“如果你非得继续索取,那我就给你你想要的,而当你的需求被满足之后,请记得离我远点。” 路明非的话,仿佛一把被烧的通红的、极其钝的刀子,缓慢的在陈雯雯的心房上来回划动。心房很稚嫩脆弱,钝刀子根本割不开皮肉,但是刀子特有的锋锐感和杂乱的质感却能將皮肉刮的生疼,更不用说,这还是一把淬火的钝刀子。 陈雯雯缓慢的昂起脸,目光带著难以置信,呆愣的注视著路明非,可却无法从路明非清秀的面庞上捕捉到任何神情,只有那深不见底的平静和冷酷,仿佛刚才那诛心的言论根本不是出自於他的口中,甚至,路明非还有閒心再次整理几下刚刚被她弄乱的衣领,从容不迫,却又带著一股令人室息的自然。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反驳。 为什么会无力反驳?正常人类其实並不傻,只是有的时候想太多顾虑太多所以显得有点蠢。 无力反驳,往往就是因为当事人知道对方说对了。 她享受那种追逐时的悸动,享受那种被冷漠对待时心尖上的刺痛,甚至享受此刻这种被彻底撕碎、无处遁形的毁灭感。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著”,在剧烈地“感受”著。 贱人一一这两个字並不是路明非能吐露出最恶毒、最具有侮辱兴致的词汇,说不定路明非都没往这两个字里掺杂多少侮辱毁的意味。 可能,他只是单纯的在阐述他的认知,他对於陈雯雯这种状態的认知。 强烈的、令她几度扼腕嘆息的羞耻感过后,重新从心底酝酿出来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的快意和解脱感。 就是这样,她既想笑又想哭,笑是因为路明非能理解她,能猜透她,甚至懂得利用她的不堪和卑劣,可路明非居然还留在这里,还没离开,虽然是用著施捨、审讯的姿態。而想哭是因为她原来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有想笑的思绪,人贱起来果然就是没救了。 路明非看著她脸上血色尽褪,看著她泛红髮酸的眼角以及死咬牙关憋住眼泪的倔强,也看著她脸上在短时间內重新涌现的不健康配红。 他眼底最后一丝极其轻微的波浪也消失了。 迈开脚步,被大腿撞开的桌子在地面上划开一道无形裂痕,刺耳的声响在教室里蔓延,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深刻”,现在你知道你该做什么。”路明非的声音被平淡的丟下了,社团教室的门被路明非拉开,脚步声渐渐走远,“情人小姐,我想你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可即便是倒塌,废墟依旧留在原地,没有任何人来打扫。 陈雯雯没有动,她还保持著那个咬紧牙关的姿態,注视著路明非消失的门口,仿佛还能看见他背影的冰冷。 红色褪去了,重新变为惨白,眼晴肿的可怕,却没有一滴泪水流下。路明非的最后那段话, 甚至剥夺了她为自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的权力。 “....啊呵。” 极轻的、带著自嘲意味的轻哼声,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蔓延在教室里。 陈雯雯的肩膀不自然的轻微颤抖著,像是哭又像是笑,更多的却是荒诞意味的自嘲。 她居然从那些露骨的、诛心的、將她尊严踩在地上反覆摩擦的话语里品出了些许快乐以及解脱,甚至还有一种被理解的快感。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像贱人的人吗? 她缓缓低下头,手指抬起,却並未放在眼角,也没有去擦那不存在的、没流下来的泪水,而是轻轻摸著自己的嘴唇。唇边仿佛还残留著接触时的温度,以及被她自己咬出来的淡淡齿痕,轻微的刺痛感顺著手指的抚摸而蔓延。 在疼痛里,她感受到深刻,也感受到了安心。 还有感觉,她还有知觉,还能感觉到疼痛和安心,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將路明非披在自己身上的校服重新穿好,来到窗沿,注视著那个缓步从人群中穿过的身影。步履从容,背影清瘦,和周围的洋溢热浪的同龄人们格格不入,但又不像是被排斥, 仿佛就是有一层天然的屏障落在了他周边, 陈雯雯的目光一直追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清丽的脸颊上没有怨恨,没有不满,只剩下冷冰冰的自然,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刚刚经歷的一切就是一场来自於灵魂深处的高温,把她烧成了灰,什么都烧没了,燃尽了。 “守好本分。”陈雯雯低声呢喃了一句,又笑了笑,她用著有些颤抖的手指拉开了书包的拉链,从中拿出了唇膏,一点点的將自己的嘴唇打扮好,不要求多好看多美丽,只想变回日常时候的模样。 “本分——”陈雯雯呢喃著。 “本分一一哎。”苏恩曦无力的將耳机放下,很没形象的翘高了二郎腿,抬头望著天板,“这小姑娘差不多要被路老板给逼疯了。” 零对著她摇摇头:“已经疯了,有路明非无声无息的影响,但更多是她本身就这样一个绿茶婊。天生就懂得如何討好別人,也明白怎么伤害別人,而当她真正对某个人著迷但却得不到她渴望的回应的时候,几乎就註定了要被折磨成这样。或许这也就是所谓的报应——给他人造成的苦痛最终会以千倍百倍作用於自身。” “你今天话可真多。”苏恩曦吐槽道。 “是路明非的表现打开了我的话匣子。”零说,“不管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引导的失败,他这样的性格大概率当不了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可路老板就是好人,只不过是有点奇怪。”苏恩曦撇撇嘴,“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心甘情愿的演下去,演一个好人,可非有人想戳破他的皮,让他演不了。” 零摇摇头,嘆息道:“那可真是个奇怪的好人。” 苏恩曦其实並不想给路明非打上一个“简单的好人”这样的標籤,人是复杂的,神人们更是, 苏恩曦其实更想说路明非是个奇怪的神人,脑迴路很神奇,有时候显得很冷酷,有时候又善良的让人不敢相信。 纯粹的全知、全能、全善,以往被人类套用在虚无神明身上的东西,貌似都能套在路明非身上。 但文不然,能套上,但只能套上一点点。 如果能理解路明非奇怪的世界观以及理念,那请他当个缓解精神痛苦的倾听者也不是不行,甚至还能让他客串一把坐在告解室內的神父,他肯定很乐意干这个活,尤其是对那些他在意的、感兴趣的人。 而且,那些他在意的人,他感兴趣的人,通常也会对他感兴趣並且落下在意的视线。 听起来很复杂,但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 正常人和正常人能组成一个正常的社会,怪胎和怪胎会组成一个怪异的群体。 苏恩曦轻轻嘆了口气,不知道是在为已经快走向深渊的陈雯雯而感到失望和遗憾,还是在为了什么別的东西。 她轻轻抬起眸子,声音里多了几分悠扬的质感,像是弓弦未经调试过的小提琴,怪异,又带著尖锐般的昂扬,让人忍不住认真听她所言且认真思索她所说。 “人,未成年人,心智未成熟的人,最好还是別遇见一个怪咖——”苏恩曦挑著眉头,“三无你觉得呢?” 零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耳机,默默点了点头,並说:“尤其是这个怪咖身上还带有著一股诡异的魅力的时候。” “不。”苏恩曦笑了一声,嘲讽意味明显,“有魅力的怪咖,大伙最好都別遇见。” 第220章 应许之地(十四) 第220章 应许之地(十四) 一对金色的狰狞竖瞳,立於沉甸甸的黑暗之中,只有它闪耀,只有它存在。 罗纳德·唐並不能从那对眸子里读出来什么具体的情绪,它是死的,只有威严和冷酷残留,宣告著它曾经的不可直视。 接著,他耳边响起了贏弱的、泛著诡异韵律的战鼓声,鼓声阵阵,久远异常,像是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蔓延,能抵达他耳畔的声音只是战鼓震响的不足以万分之一的余韵,可就算是只有这点余韵,也让他热血沸腾,想要磨一磨自己的指甲,等下肯定要撕碎什么东西。 他吐出一口火热的长气,再次注视著那对闪耀著金辉的竖瞳。 竖瞳的主人没什么东西能给他的,告诫、劝慰、惩戒、审判,一个都没有。 它存在,且只存在於他的视线里,和他沉默的对视著。 老唐沉默了很久,他能感知到周边的奇妙的不稳定感,他推测自己正在做一场奇怪的梦,而当他意识到这是场梦时,也渐渐要从这场梦里挣脱。 他不想这样。 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魔力,让他妄图沉沦在美梦之中。 又或者是沉沦在噩梦中。 突然,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是彻底熄灭了,是那两颗金色的竖瞳。 它们分离了,不再协和的靠近在一起,而是一高一低、一先一后爭相坠落,老唐异的瞪大了眼睛,却猛然惊觉一一那根本不是什么某种生物的眼睛,而是两个太阳。 更先熄灭的那颗先坠落,大地颤抖的发出悲鸣,而另一颗更恢弘的存在,仿佛嘶吼出了不甘和暴怒的长嘆,接著也低垂坠下,砸在了先行坠落的太阳的身边。 大地为之四分五裂,龟裂的缝隙里窜出了诡异的熔岩,老唐觉得那些蔓延开来的熔岩是活著的,它们原属於死亡国度,可现在由於两颗太阳的坠落,它们汲取了生命。 它们欢呼雀跃的狂奔著,涌向老唐的身边,老唐眼睁睁的看著自己被熔岩完全吞没- 熔岩褪去之后,老唐看向地面上突然涌现出的湖泊,里面有他的倒影。 身披鳞片,背负遮天蔽日的破溃双翼,眼中闪耀著璀璨的金辉,太阳於其中熄灭又重新燃烧。 那张丑陋的面容被鲜血和烈火覆盖,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那对金色瞳孔倒映出来的火光, 煌煌威严於此中燃烧。 天地焕然一新,喷发的火山、跃动的铁块仿佛在恭迎他的到来,呼唤著他的名字。 呼唤著——什么? 他听不清。 “草!”老唐大声吼了一句,坐起了身子。 他猛地甩著脑袋,额前已经是布满了密集的细汗,可能是热的,也可能是嚇的。 “哟,醒了?”熟悉的声线挤进了老唐有些乱的脑子里,他顺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路明非悠閒的坐在窗沿,任由阳光泼洒在他那张清秀的面容上,被阳光拉长的阴影勾勒著他下頜的冷峻稜角。 只能说,老唐不愧是老唐,就这么一瞬间,他最先干的事情不是问“这里是哪儿”,也没问“为什么你这傢伙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的侧脸,以及那平和的、仿佛雕刻在路明非脸上的温柔笑意,低声问道:“你在这凹造型是为了勾引谁啊?” “勾引太阳。”路明非嬉笑道,“在空调房里晒太阳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你看,我既享受了阳光,还能享受空调的凉风。” 老唐瞪著死鱼眼,大有一种自己被扔进了锅炉房回炉重造明明人已经出了流水线但魂还留在炼丹炉里的混乱质感,他的嗓音沙哑的不像话,嗓子像是被人拿走放在炭火上烤了一整晚。 他说:“我在哪里?还有,你为什么在我这?” 路明非低头看了眼腕錶:“三十分钟前我接了一个电话,说让我来一趟医院,你在大街上突然晕倒了,路人打了个120把你送过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把我的电话放在了紧急联繫人的位置上。” “医院吗?喷。”老唐低下眉,注视著自己的双手,皮肤有些异常干,像是脱水了,“我在这个城市里也就认识你这么一个人一一我们是关係还算不错能互相信任的朋友。” “谢谢。”路明非笑的开心了些,他伸出手指放在老唐眼前晃了晃,“能看清吗?” “看得清,意识清醒了。” “很好,医药费结一下。”路明非说,“我的医保你一个外国人用不了,所以我可是付了全额款——我现在是你的债主了。”“ 老唐犹豫了一会儿,又说:“用信用卡给你套点行吗?” “算啦,我无意让你背负更多债务。”路明非笑了笑,“你记得自己欠我钱就行,数字不大, 搬两天砖就能还清。” 老唐迟疑著点点头,並没有对路明非所说的话表达不满,也没有对他那股奇怪的幽默感而感到笑意,他现在的感知能力很混乱·-左半脑在北半球,而右半脑在一一半人马星座? 他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只能强迫自己静心,然后呆愣的注视著某个地方,长久持续的注视著,可以让他儘量保持安静和平衡。 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將他的沉默和內敛打破了些,勾走了他的些许注意力。 他顺著发出动静的方向看了看,只见路明非从脚边的包里拿出了一面一一镜子? 为什么要拿镜子? 老唐疑惑著,但还问出声。 路明非脸上的笑意渐渐平息了些许,他唇角自然向上的弧度像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东西,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谁都没办法看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在笑。 午后的太阳升到了最高的点,越过了窗外的高楼大厦,將病房內铺满,一股温馨的、带著热意的氛围隨著阳光的热烈而渐渐昂扬,老唐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窗外,以及坐在窗沿旁的路明非。 路明非那双奇特的铅灰色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没那么阴沉,反而透著些许琉璃般的浅色,柔和的光倒映在他眼底。 他將镜子高高竖起,挡住了窗户,老唐投来的视线落在了镜中,只能看见他自己。 只需一眼,他就快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神奇吧?”路明非挑了挑眉头,“虽然我很想告诉自己,你是突然患上了虹膜异色症,但显然虹膜异色症大概率不会导致连你的瞳孔都变了模样,而且·我知道有那么些人,她们认真的时候,眼睛和你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你这么一一璀璨?” 老唐错的摸了摸眼脸,似乎是想確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那对纯粹的漆黑眸子,此刻正进发著美轮美奐的璀璨金辉,可金辉之中却是他竖著的、拉长的瞳孔,带著威严和愤怒,以及些许难以置信。 此刻,他才错愣的发现,自己的感知能力並不是因为自己脑袋不清醒所以发生了混乱。 完全和他脑子的清醒程度搭不上边!准確的说,是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显得有点乱。 镜子里的那双眼睛,正在—不知道该不该用这种心態来形容自己的倒影,但老唐却觉得,这和刚刚自己在混乱梦境里看到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之处则在於,这双眼睛,这对太阳般的双生子,此刻停留在他的眼中,它们活过来了。 它们在审视他。 金色的光芒在竖瞳中缓缓流动,如熔铸过的黄金,如升起的太阳,带著一种古老久远的、令他室息的威严和压迫,在镜子里默默审视他。 病房里的轻柔空气,温馨昂扬的阳光,顿时如同落入了北极的深渊,冰冷刺骨的寒气在老唐的脖颈处蔓延开来,遥远的车水马龙、自己的心跳声、路明非下頜的冷峻线条,都变得格外清晰,可却又像是蒙著一层厚厚的落满灰尘的,遥远又不真实。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老唐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火里窜出来的,带著烦躁的急切和沙哑,他猛然看向路明非,紧紧注视著那双平静的铅灰色眸子,“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路明非歪著头,“你想太多了,我可没閒工夫帮你贴个美瞳,也没閒工夫帮你换个眼球,能说出这种话一一儂脑子瓦特啦?” 老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些问题很不合理,可现在呈现在他眼中的东西更不合理! 他只是个胸无大志想混吃混喝然后等死的废柴青年,很难接受眼前的一切。 路明非重新俯下身子,在他隨身携带的小挎包里翻找著,不知道在找什么。 老唐刚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路明非身上时,路明非突然头也不抬的把手伸到他眼前, 距离他的眼皮只有那么几公分的距离,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下意识躲闪,不想把脆弱的眼睛暴露在他人的手指面前,无关於信任与否,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 而老唐没躲,他眼中的世界慢的可怕,在路明非的手做出向前伸的动作时,他几乎下意识就判断好了距离一一路明非的手指不会碰到他的眼球,所以不用躲。 顺著他所想,他的身体给予了回应,果然没躲,甚至动都没动。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人类,几乎不可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老唐就这么简单的做到了。 “你干一一啊!”你干嘛三个字还没能完全说出口,老唐就在疑惑中怪叫了一声。 路明非向前伸出手指是一个动作,而另一只手已经从包里摸出了小型防色狼设备,开了最低档的电流,轻轻按在老唐的大腿上。 老唐一时间被电的活蹦乱跳,他吱哇乱叫的捂著被电了一下的部位,可路明非却不以为然,反而是將身子埋低,双眼紧紧盯著老唐那对金色的竖瞳。 “有没有一种想要发怒的感觉?就是那种想把什么东西撕碎的愤怒?”路明非低声问道。 老唐摇头:“没有,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想给你一拳。” “一点点暴躁倾向。”路明非的声线重回平静,简单的下了一个定论。 老唐牙道:“是个人被你这么对待都得来点暴躁倾向了!”他不满的挥了挥手,用力握著病床的扶握处,只听啪嗒一声,钢铁的悲鸣闪过一他直接把病床的扶手给扯下来了。 一时间,老唐和路明非两个人都巧妙的懵了一下。 老唐动作迅速的將扶手丟在地上,路明非顺势一脚给那玩意儿踢到了某个阳光都照不进的隱蔽角落。 路明非说:“你可別对我来什么暴躁倾向了,我怕我被现在的你手撕了。” 儘管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手却很不老实的调大了功率,又用防狼电击棒电了老唐一下。 老唐整个人都有点麻了,全身抽搐了几下,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而当路明非將他的奇妙小玩意儿拿开之后,老唐撑著半个身子,直直的看著路明非的脸:“如果不是我刚刚不小心把那玩意儿扯断了,我现在肯定要给你一拳。” “谢谢你的仁慈和好心。”路明非笑著,终於把防狼电击棒放回了包里,“情绪稳定,对外界反应正常,你完全不像是有病的样子那医生肯定骗我钱了。” 老唐虽然很想跟一句“兄弟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去把钱要回来”,但是当他的视线不小心接触到了某个断裂处特別丝滑的病床部位时,又很默契的完全不提这句话。 路明非顺著他的视线看了看,果然也不提把钱要回来的事情。 “所以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要隨身携带这玩意儿?!”老唐异的指著路明非的包。 “额一一你懂得。”路明非的脑子里一瞬间过了好几张脸,“男孩子在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第221章 应许之地(完) 第221章 应许之地(完) 苏恩曦预想过很多次酒德麻衣回来以后的情况,她甚至能准確的预料到酒德麻衣见到她时眉眼突然泛起的慵懒,像一只冬天里晒著太阳的三猫,猫猫还会干什么呢?无非是趴在她面前伸伸懒腰罢了。 可她似乎有点错了。 “这些都是额”苏恩曦看著酒德麻衣放下的大包小包,以及那挤占了办公室角落的巨大玩偶抱枕,“你在干什么?” “发礼物啊,出趟远门再回来不给你们带点东西怎么行呢?”酒德麻衣用著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顺手递给苏恩曦一个长条形包裹,“特意给你挑的。” 苏恩曦愣愣的接过包裹放在办公桌上,迟疑的问道:“我能问问这里头是什么吗?” 酒德麻衣奇怪的笑了一下:“你拆开看一眼就知道了。” 得到了许可,苏恩曦也不多耽误,立刻上手开始拆解包装,同时念念有词:“怎么突然就转性子了?上次你在约翰纳斯堡出了两个多月的任务也没说给我带什么东西啊?我还特意强调了要看看他们的非洲木雕到底有多特殊呢!同理还有上上次,斯德哥尔摩那里,还有还有,冰岛那次,你一直和我吐槽雷克雅未克人怎么样怎么样,我也要你给我带个纪念品你也是说忘了” 酒德麻衣挑了挑眉,眼珠子打了几个转,隨口说道:“这次我记得唄。” 苏恩曦眉头紧锁,嘴巴嘟著,很是怀疑酒德麻衣所说的话,她说:“可这次我压根没让你帮我带东西。” “哦,那是因为我想起来上次辜负你的渴望了,所以这次补偿一下你。”酒德麻衣说著,手里提著大包小包原地转了几圈,接著快步越过办公桌直接撞在苏恩曦身上,“来来来!好几周没见面了,让姐姐看看你这丫头有没有二度发育啊~” “死远点!”苏恩曦嫌弃的用手臂抵著酒德麻衣,嘴角却涌上了些许笑意,“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悠閒啊!给你派了两个月的活你一周就干完了,接著美滋滋的度了个假,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就是吃闭眼就是睡!” 酒德麻衣砸吧著嘴,又说:“我看你也没多忙啊,要是真忙起来你还天天有办公室坐?虽然你不是外勤人员但你又不是不能出外勤。” “谢谢你的诅咒。”苏恩曦拉长了鬼脸,“外勤有人出了,就是三无,她现在可是路老板的隨身监管、安全保障员,偶尔客串保姆。哎!一聊到这个我就烦!” “烦?让我听听我们家小薯片到底在烦什么,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路明非啊!我还烦谁?喷一想到他我就三叉神经痛。” 苏恩曦其实原本打算和酒德麻衣好好说道一番路明非最近犯的各种事情,尤其是他那个彆扭的要死又带著古怪魅力的性格,缺陷是缺陷,但也是真特別,苏恩曦甚至觉得自己和路明非相处时候多待一分钟都受不了,尤其是忍受不了那双带著探究和思索的铅灰色眸子,她是真的想好好说道说道然后再问问酒德麻衣以前是怎么和路明非相处的。 不过她现在有点说不出口了。 不是因为难以启齿,而是因为她和酒德麻衣閒聊的时候,手也没停,这会儿正好拆开了酒德麻衣带给她的“小礼物”。 苏恩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很是费解的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玩意儿,心里想著酒德麻衣的確习惯用平常来掩盖异常,说不定这其实是个什么炸弹之类的东西,可在她上手仔细拨弄了几下之后,很痛苦的得出了一个她不想得出的结论。 她昂起脸,眸子和酒德麻衣带笑的眼睛对上了。 苏恩曦脸色臭臭的,指著电动玩具说道:“干嘛?突然送我这个?” “我这也是体谅你嘛~”酒德麻衣嘴角带笑,“你看啊,身为財务大总管,分分钟几百亿上下,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哦你也谈不明白恋爱,但是呢,身体是你自己的,偶尔也需要——?” “你有病啊?!”苏恩曦崩溃般的大喊道。 “你有药吗?”酒德麻衣神色认真,但那绷著笑意的嘴角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我有药你就吃?!” “你猜我吃不吃。” “蠢女人!疯女人!”苏恩曦拉长了老脸,伸手指向角落,“滚去那边站著!別打扰我处理工作!” 酒德麻衣老老实实的站到角落里去了,隨意拨弄了几下大型玩偶抱枕,面色平常,但心底其实乐子已经满满的快溢出来了。 果然,捉弄薯片就是好玩儿,比一个人饿了吃困了睡有意思多了! 她心底算了算时间,在苏恩曦怒气和鬱闷渐渐消散的时机,隨意般的开口问道:“聊聊路老板唄?你不是说他已经把你烦的三叉神经痛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紧紧盯著窗外的夕阳,太阳的余暉在达到最璀璨的顶峰之际,往后的就只剩下尘埃般的余。 熟悉的天空,熟悉的空气,熟悉的人。 人总是在寻找著一个这样的地方,酒德麻衣觉得自己已经快找到了。 苏恩曦顺著酒德麻衣的视线眺望了一会儿,却只能看见被摩天大楼遮蔽的只剩一角的橘色云朵的边垂,没什么感觉。 她用著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一眼酒德麻衣,低声说:“烦什么?烦他是个怪胎! 烦他总是能把人彆扭个半死然后还若无其事。” 苏恩曦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他跟人说话时候眼睛跟个x光机似的,把別人从头到脚都要仔仔细细的扫一遍,然后用一种“哦原来你是这种成分』的平静语气和別人继续閒聊-完全没考虑过別人愿不愿意被他在心里分析一通,而且根本意识不到这其实有多嚇人。” “看来你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了。”酒德麻衣回过头对著苏恩曦轻轻笑了笑,唇角上扬的弧度显露出嫵媚的质感,“不过他才多大?青少年嘛~有那么点能让自己显得与眾不同的怪癖也很正常。” “不止如此。”苏恩曦舒缓的眉头终於皱了起来,“陈雯雯你还记得吧?就是档案里写的那个。” “记得,怎么了?”酒德麻衣反问道,眸子闪了一下,似乎是有夕阳在她眼底缓缓沉没。 “快疯了。”苏恩熙说。 “嗯,然后呢?” “被咱们独特的、与眾不同的路老板逼疯的。” “所以呢?”酒德麻衣隨意迈开脚步,高跟鞋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並没有她的脚步声动听,“她快疯了?和我们有什么关係?路明非没事就行。” 苏恩曦神色复杂,不置可否道:“路明非一一他什么情况我还真不好说。” 这位知性的女士一贯以精致和进攻性满满的面自示人,可现在,她那柔和的眉眼却多了几分愁思,和零相处时她也聊过这个问题,只不过那时候她直接以一种无所谓的態度混过去了,大概就是安慰零也顺便安慰自己。她真正落下思索的地方,远没有她说过的那样合理且隨意。 “你下一个合理的判断。”酒德麻衣直接了当道。 苏恩曦喷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喃喃道:“像是一台披著人皮的机器。如果没人戳穿, 他愿意一直披著人皮,他会表现得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举动也像个正常人,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有点奇怪的正常人,但一旦有人想戳破他的人皮或者说真的戳破了一个小角场面会很难看。” 她抬头凝视著天板,长长的嘆了口气:“我倒是好奇你以前是怎么和他相处的那么融洽的你怎么就没被他的奇怪之处给气死呢?” “奇怪是他自己的事情。”酒德麻衣停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手指勾起自己鬢角垂落的一缕青丝,“人是会被其他人影响並发生变化的,但我们不能,我们改变不了其他人,我们没有那种能力,他倒是可以—如果要谈怎么和他融洽相处,那就是適应他的奇怪了。“ “血压真的不会爆吗?” “我感觉还行。”酒德麻衣笑了笑,微微歪著头,及腰的黑色长髮飘荡著,“也许我已经被他影响了吧,既然做不到改变他,那就只能改变自己咯。” 苏恩曦愣愣的看著酒德麻衣脸上洋溢的温柔微笑,她呆愣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酒德麻衣並没有立刻回答,她缓步走向苏恩曦,夕阳的余暉把她的影子拉长,朦朧的光晕在她的身后画出一幅非比寻常的印象派画作,她脸上的笑容被夕阳衬的朦朧且虚幻,带著一种梦境中才会展露的縹緲美感。 她摆摆手,仿佛在撩拨苏恩曦额前垂落的髮丝,语气里藏著深沉的关切,以及—难以捉摸的温柔。 “薯片,你搞错了一件事情。”酒德麻衣的声音很轻柔,少了戏謔和玩闹,多了认真,“面对一个你影响不了他但他却能影响你的男人,你会发生改变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和他切身相处久了, 我才理解了我们以往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比如说?”苏恩曦默默品尝著她话语里的那丝丝缕缕的甘甜,反问道。 “外面下雨了,你会怎么办?”酒德麻衣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就下雨了唄,关我什么事。”苏恩曦下意识答道。 酒德麻衣追问道:“如果有一盆你很喜欢的就摆在院子里呢?没有遮盖,脆弱的骨朵风一吹雨一淋可能就枯菱了,你想再看它一次就得等它下一次开了。” 苏恩曦认真了一些,可依旧找不准酒德麻衣问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她纠结了一会儿,终於放弃了深思,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多买几盆,摆进温室里,我爱看就看。要是买不到那就把搬进室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总不能它就枯死了吧?要是这两样都办不到那我就撑个伞站在盆面前,在它枯死前多看两眼。”苏恩曦说。 酒德麻衣脸上的笑意更温柔了些,她的手掌缓缓的搭在苏恩曦的额前,又缓缓的抚摸著苏恩曦的脑袋,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似的,淡淡的暖意从她的掌心里蔓延一苏恩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扭动了几下挣脱了酒德麻衣的抚摸,怪叫道:“干嘛啊?!” “我只是有点感慨。”酒德麻衣说,“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遇见了一个两难的带著紧急性质的问题,首先想的是完全控制住它,如果控制不了就抑制它的发展,实在不行了那就只能任其自流可路明非和我们並不一样,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苏恩曦眨巴眨巴眼睛。 “他会为那朵临时盖个顶棚。”酒德麻衣说,她的语气柔和了些,像是鼻息之间流过的空气,“他骨子里是个温柔且正直的傢伙,我们这样的——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成熟大人们,会情不自禁的靠近他,仅仅是靠近也就算了,可我们和他之间的纽带並非是友谊或者责任,而是刻在灵魂里的契约。” “我们註定会靠近他。而他的特殊对於我们而言是带著解药性质的毒药,面对他,於是眼睛会酸,了解他,於是手脚会发麻。远远的看著他,那还好,可一旦靠近了,他就会对你施加影响,並且是抗拒不了的影响,会不自觉的改变自己。” “因为我们都知道人其实不该活成我们这个样子,他格外不想让我像以前那样活著你知道那种真切的关心落在我心头上是什么感觉吗?” 酒德麻衣缓缓挑起苏恩曦的下巴,她直勾勾的看看苏恩曦的眼睛,把自己眼底的懂憬和温柔完全显露出来,或许它们一直藏在那张玩世不恭又慵懒的面具之下,可它们一直存在,它们只是从来没浮上来过。 苏恩曦的眸子流露出迷离,她很难理解酒德麻衣的说辞,也很难弄清楚酒德麻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属於酒德麻衣的独特气味窜进了脑子里,她把这个气味放在了同僚、友人、互相信任的同伴、可以背靠背的分组里,这样的气味曾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让她感到安心。 无论那个夜晚是否安详,是否满是血腥,是否只是寻常的普通夜晚。 悸动的心绪缓缓沉了下来,苏恩曦任由感性重新爬上来,盖过了平日里浮在水面上的理性和聪慧,她此刻更像是一个不谱世事的小女孩。 她用力抱了一下酒德麻衣,掐了掐酒德麻衣腰间的皮肉,然后才心满意足的、略带困意的问道:“那是什么感觉?” 酒德麻衣笑了一下,用力揪了揪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轻声说:“在某个瞬间,心底突然有声音在说一一不会再遇见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第222章 路明非要把精力放到自己的事情上(一) 第222章 路明非要把精力放到自己的事情上(一)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点?”酒德麻衣的笑意藏在眼晴里,她神色略显古怪,似乎是在笑,又像是在酝酿什么小把戏。 路明非已经习惯了她偶尔脑洞大开的整活技巧,现在既不关心她想整什么烂活,也没顺著她的开场白继续往下走。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酒德麻衣,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高跟鞋的鞋跟。 清晨,露水搭连在草叶之上,连水泥地板都显露著湿润。 而她的高跟鞋鞋跟却是乾的,说明她很快速小心的掠过那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湿润处,也没有让停留在枝叶上的水珠沾染到她衣角半分。 想到这里,路明非不禁在心底对酒德麻衣的表现流露出满意,他可不想自己刚刚拖好的地被脏兮兮的玩意儿蹭湿蹭脏。 路明非將门完全打开,让出一个身位,並说:“冰箱里有酒、牛奶还有可乐,茶几上有水果, 餐桌上还有几块没动的三明治,別进书房,我书架还没整理完,让它们回到该在的地方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是被你弄乱了我又要推倒重来。” 酒德麻衣笑了一下,她利落的摘下自己的高跟鞋,裹著丝质薄袜的足弓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跟在路明非身后缓步走了进去。 倒也不是说她突然兴致来了不想穿高跟鞋,而是想回归一下正常的身高。 女人穿上高跟鞋后,身高是隨著鞋跟的高度而变化的,並不算靠谱,她只是在以自己最標准的身高来和路明非目前的身高暗暗对比,虽然没什么特殊意思,但好列能知道她最开始的那句没得到回答的话是否属实。 很显然,並不属实,路明非的身高几乎没什么变化,觉得路明非长高了应该是她的错觉。 酒德麻衣暗自摇摇头,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好笑,她十分熟路的走到餐桌旁,好似压根没看见正拿手纸擦手的零,直接將零身前那个三明治拿起来嚼了两口。 零默默的看著她的动作,不认同也不反对,只是默默的看著。 等到酒德麻衣把三明治吃完了,也没见到她退一个回来还给自己,零才冷冰冰的开口说道:“你性格恶劣。” “对,我就是性格恶劣。”酒德麻衣大大咧咧道,她又伸手想去揉一揉零的脸颊,可却被零给闪开了,“別那么见外嘛三无妞~让姐姐揉揉~” “你图谋不轨。”零又说。 “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育嘛~”酒德麻衣遗憾的收回了手,目光又落在了忙前忙后倒腾卫生的路明非身上,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视线隨著路明非的移动而移动。 好似路明非今天早上格外的忙,除了给她开门之外,没有任何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意思, 酒德麻衣指了指路明非道:“他吃早饭了吗? ? “没有。”零摇摇头,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掛钟,“每一个周日的早晨他都要早起打扫卫生,在弄完之前他是不会吃东西的。” “雇个人来干不就完了。”酒德麻衣不耐烦的撇撇嘴,“再说了,你不也可以帮他嘛?我怎么看你完全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我问过,他说不需要,並且强烈要求我別帮忙。”零喝了口牛奶,“他说我不知道哪里该打扫哪里不该打扫,哪里要认真著重打扫哪里只需要稍微清理一下就行。真是个怪傢伙。” 而酒德麻衣却没有跟著零一起吐槽路明非的这点怪癖,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勾起了唇角,又警了一眼路明非。 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异样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於是便追问:“怎么了?这难道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当然啊!”酒德麻衣理所当然道,“这肯定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零沉默不语,只是看著酒德麻衣,只是看著。 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酒德麻衣说:“你让我揉一下你的脑袋我就告诉你原因。” 零冷冰冰的脸上明显的流露出疑惑和奇怪的神色,可她又觉得酒德麻衣说这话时的情绪不像是假悍悍的开玩笑,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说:“只能揉一下。” “当然!”话音落下,酒德麻衣立刻就上手揉了揉零的淡金色长髮,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手感真好!你一直用的什么洗髮水?快给我推荐一下!” “我想打电话给苏恩曦了,问问她,你到底是不是生病了。”零挣脱了她搭在自己脑袋的手掌,然后用眼神示意酒德麻衣现在就履行承诺。 酒德麻衣清清嗓,轻声说:“咱们这个路老板啊~是个很奇怪的傢伙,“认生”这俩字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了,他的情况是有这毛病的那些人当中最严重的那一批,你知道这些傢伙往往有什么表现吗?” 零摇摇头。 酒德麻衣继续说道:“如果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他们往往不会在意其中的情况,可能会很不適应,但他们会逼著自己適应,可一旦你告诉他这是个需要他长时间居住的地方,他反而会开始挑,觉得这里不行那里不行,本质是因为这里对於他们来说太陌生,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这和他每个周日早起打扫卫生並且不让別人插手有什么关係?”零问出了最根本最直接的问题。 “这种人只有把某个地方当家的时候,並且是一个他能干预能施加自己影响的家,他才会著手去布置其中的內部情况,比如说香薰的气味,沙发和茶几的位置,书架上有多少本书要怎么摆. 总之很复杂,但只是为了让他的家更贴合於他的感官。”酒德麻衣笑的很灿烂。 “如果你们俩小点声的话我倒是无所谓。”路明非的声音在远远的地方掛著,又落下,砸在餐桌上,“但你们是否太光明正大了?被你们俩议论的正主还没干完活呢!” 酒德麻衣和零同时抬头,路明非正在擦楼梯扶手,他胸前別著的围裙已经落满了灰尘,可他哪怕是在说这么一大段话的时候,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视线紧紧停留在扶手之间容易落灰的地方, 压根没看她们。 零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路明非那不知道是吐槽还是询问的话语,反而看向酒德麻衣,她想知道酒德麻衣应该怎么回答。 可让她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酒德麻衣压根没打算回答路明非的话,自顾自的又拿起一个三明治啃了起来。 零眼底的蓝沉甸甸的落了下去,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酒德麻衣的举动,发现对方的確是不想回答路明非的话,她又看了一眼正在擦楼梯扶手的路明非,显然路明非也没有了下文。 她有点理解不了这种“被对方听见了也无所谓”的相处模式酒德麻衣手里的三明治啃了一小半,突然又说:“別把他当成什么很重要的人,他只是这栋別墅的拥有者,其余的什么都不是。”声音不小不大,完全没有避著人的意思。 零这会儿更费解了,她觉得自己头顶都要竖起来一根呆呆的金毛,好似二次元动漫里的那种, 她问道:“那—-他可能也算別墅的主人,在他的別墅里为什么不把他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人?” 酒德麻衣对著她笑了一下:“不管在哪里,你只要別把他当成什么最主要的人,那就可以了, 有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当他不存在就行,这就是我和他相处的秘诀。” 零还是不理解:“为什么?” “你把他当成很重要很重要的傢伙,他就会下意识的焦虑,然后思考应对措施,你和他就这样坐在了天平的两端,你的眼里他越重要,他就会对你的注视越感到焦虑。”酒德麻衣用力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后半句话显得缓慢又含糊,“他是怪胎,多理解理解,这可是我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大半年才总结出来的结论,超级权威的!” 零很认真的消化著酒德麻衣传授的经验,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擦楼梯扶手的路明非, 她稍稍顿了顿,小声问道:“你的这些话真的可以当面说吗?不会太冒犯吗?” 酒德麻衣拿起了第三个三明治,可能她每天早起以后都很饿,她啃了一口,又抬起手指稍稍指了指路明非所在的方向,路明非此刻正在跟一块污渍较劲,没想著理会她。 她大声隨意说道:“你看,他现在眼里只有那块有点脏的区域,以及整个房子里还有哪里是脏的,他的单核大脑只够处理这么点东西了。我们就是—这栋房子里不需要被打扫的区域或者家具之类的东西。” “你会在意家里的家具是怎么想你的吗?不会。但如果这个家具真的这么想了呢?还时时刻刻都想著要怎么和你聊天才能不让你感到生气或者鬱闷之类的,那可就太奇怪了点。” 零咂咂舌,这种神態很少出现在她身上,可她依旧这么做了。 侧面证明,路明非的確是个怪胎,而且酒德麻衣提出来的各种理论和比喻也的確有多奇怪。 “他现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儘管他还会对外界的一切做出反应,但其实他並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外界,你只要不突然跳出来把他正在干的事情打断然后逼著他看著你的眼睛认真听你说的每一句话,他就是个安全的扫地机器人。” 零这会儿才认真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酒德麻衣说的东西並没有多复杂,只是她的表达方式有点神奇而已,核心思想无非就那么几个字一一路明非是个中立野怪。 你只要不手贱放个技能招呼他一下,他就会安安静静的蹲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会爬出自己的窝和你互动一下。 至於做了什么事情会被路明非界定到了“招惹到他了”的区域,那就很难说。 这时,路明非终於完成了楼梯扶手的清理工作,他提著水桶肩膀搭著抹布缓步下楼,直奔书房,不一会儿功夫,书房里就传来一阵叮叮噹噹的动静。 零看了书房一眼,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酒德麻衣:“就这样?不用管他?” “別管他就行。”酒德麻衣慵懒的伸了个腰,將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他爱干嘛干嘛, 反正他只是在他所专注的小世界里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只需要负责帮他把那个小世界的范围扩大一点。” “好吧。”零点点头,很认真很认真的吸了一口长气,又昂起脑袋,冰蓝色的眸子里进发出些许勇气的光辉。 她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那我要怎么和他相处呢?有没有一些更具体的方法?是在日常中不和他进行任何自光上的接触,不主动发起谈话,不和他交流吗?” 酒德麻衣好悬没把嘴里含著的三明治吐出来。 她愣愣的看了一眼神情专注认真的零,嘴里念念有词道:“你是来给他当保安的,又不是来当饲养员的。” “他只是个有怪癖的怪人,可能有点精神层面的问题,可能有点心理方面的焦虑,但不代表著他是个需要你小心翼翼生怕碰了屁股的老虎。”酒德麻衣说,“简单一点就好了,就像是—-你想喝水就喝水,想和他聊天就聊天,想吃饭就吃饭,別太顾忌他的想法就行,该干嘛干嘛。” “哦。”零低声回了一句,缓缓低下头,双手捧著杯子。 路明非终於是干完了他的“伟大职责”,伸了个懒腰从书房走了出来,毫无顾忌的来到了餐桌旁,声音由远到近:“討论完了吗女士们?需不需要我给你多来几个案例?” 显然他是一字不落的把这两位的交谈都听完了。 他的目光在空荡荡的盘子里停了几秒钟,又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把嘴巴擦乾净的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对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並说:“要不我帮你再做一份?” “不了,我吃过你做的三明治一一不是一次很好的体验。”路明非流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神色,“你能把鸡蛋三明治做出那种味道也的確很有天赋了,我说的是毁灭食材的天赋” 说完,他的眸子转了个方向,看著零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一份都没吃上,我要再多做几份,你需要吗?” 零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酒德麻衣所说的一切就一股脑的摆在了她的唇边,稀里糊涂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酒德麻衣用力蹭了一下零的手臂。 零这才回过神,点点头说:“要。” “哦。”路明非转身就走了。 酒德麻衣说:“你看,这样就行了。” 第223章 路明非要把精力放到自己的事情上(二) 第223章 路明非要把精力放到自己的事情上(二) 傍晚时分,一整天的强降雨也渐渐消退,夕阳如同被水洗过,雨停之后亮出头来,又乾净又明艷。 或许用明艷两个字来形容夕阳是个不太好的决定,但路明非的確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酒德麻衣这会儿正缠著零帮她拍照,要以身后大大的橘黄色霞光做背景,有夕阳立於身后,將她的影子拉长,脸上的笑意也显得格外的不真切。 路明非想,那应该是明艷的,也许就是明艷的。 原本打算继续缩在后面的他很不巧的被酒德麻衣看见了。 女人迈著委婉的步子,或许这两个字压根不该出现在她身上,但她的姿態的的確確透露著一股子婉约的韵味,像是语文书里写的江南地区的小雨,幽怨又带著点清新,含蓄內敛。 酒德麻衣走到他身边,接下来突然就一点都不“婉约”了,强行拉著他一起去拍照。 路明非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以拍的,他並不是一个喜欢在镜头前留下自己痕跡的人,或许是自卑或许是觉得无趣,他总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上镜,和相机八辈子都搭不著关係,再加上身边又是个身材比例几乎是完美的酒德麻衣,就更显的他腿短手短。 儘管,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身材还行长手长脚的,但架不住对比。 路明非看了看酒德麻衣洋溢著欢乐情绪的笑脸,嘆了口气没有拒绝她的邀请,半臭著一张脸就过去一起拍照了。 他有预感,照片洗出来以后他一定会后悔的。 咔嘧- — 快门声掠过。 零放下相机,愣愣的看了一眼还在摆著造型的两个人,接著才说:“还需要拍吗?” “就这样吧。”路明非率先答道,他连连摆手,“酒德麻衣的兴致不需要更多的受害者了一一不该这么说,应该说不需要让受害者继续受害了,毕竟受害者只有我们俩。” “也行吧,反正都拍够了。”酒德麻衣笑了笑没反对。 “收工,吃饭。”路明非挥了挥手,留下一个看似瀟洒其实带著了落荒而逃的背影,“今晚我做饭,想吃什么记得说。” 零犹豫了一下,声音追著他的背后:“你什么都会做吗?” “不,我只会做我会做的。”路明非说,“但我会充分听取你们的意见,然后继续做我会做的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的跑了,丟下一头雾水的零反覆咀嚼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也丟下了正掌著相机反覆观看相片的酒德麻衣。 “我还以为他很会做饭。”零突然说。 酒德麻衣嘴角抿著笑意,轻轻摇头道:“你想多了,撑死了就是个会做饭的程度,独自生活必备的技能。” “独自生活?” “他独居过一段时间,一个人住,一个人吃,一个人和社会打交道。” “听上去不是很难。”零说,“我们或多或少都是这样的。” “笨啊你。”酒德麻衣却否认了零的想法,“他的独居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独居生活, 说白了就是只需要搞定每天需要的几千上万大卡的能量,他不一样,他要上学,要参赛,要保证体面和生活的並並有条,空閒时间还要用来打工·反正和我独居的状態是不一样的。” “说白了一一”酒德麻衣顿了顿,“他的独居是假装无事发生什么都没变化的独居,不能让別人看出来他经歷了多大变故,而且他的確做得很好。” “为什么要这样?” “他是个怪胎!这就是原因。” “这个理由可真万能。” 零嘀咕了一句,低头看向相机屏幕。夕阳的金辉掠过云霞,將镜头里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橘色的深黄,路明非半皱著的眉头,彆扭的摆了一个姿势,像是被迫参与了一场令人无奈又无聊的游戏,酒德麻衣的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只从镜头內的画面来分析,有点像他的姐姐,但零能看出来酒德麻衣的手臂其实很用力,好像生怕路明非拍一半跑了。 这画面里总是透露著一股子奇怪的和谐感,零歪歪头,尝试用自己的思路来分析分析这种感觉的由来,但很可惜分析失败了。 或许她的確还有很多要学。 学著怎么理解路明非,学著怎么理解路明非眼中的世界。 这並不是明面上的任务,但她知道这是自己必须要掌握的东西,以后肯定用的上。 雷霆和狂风暴雨不会因为昨天的阳光明媚所以今天就不来了,它们会如期而至,到时候还得看路明非的发挥。 他必须得走上那个坚定不移的位置,变成一棵洪水都冲不动的大树。 “你看他那个样子一一像是临了被踢上刑场却还要假装从容。”酒德麻衣在一旁灿烂的笑了笑零沉默著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酒德麻衣的说辞,可她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顺著酒德麻衣刚才还说过的那一套说辞,轻轻路过手中冰冷的金属外壳,看见了那个假装无事发生的、独居中的路明非,一切的一切都藏在几乎完美的外在之下,他独自在小小的单人间里处理著自己的一切,一丝不苟,半点破绽不漏。 “他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不喜欢走在镜头下面吧。”零迟疑的说著,可语气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聚光灯会暴露他的缺点,所以他不喜欢被人关注-他就这么在乎別人眼中的自己吗?” “不不不,陌生人眼中的他,他一点都不在乎。”酒德麻衣摇摇头,“他只在乎我们这些人眼中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准確的说,就是他认可了的这些人,我、你、苏恩曦之类的。” “那个陈雯雯也是吗?”零又问道。 “这我就不好说了一一”酒德麻衣挑著眉头,眼珠子打了几个转,“我问问去。” 说罢,酒德麻衣一点都没犹豫,快速走进別墅直奔厨房。 一进厨房,酒德麻衣立刻就站在了墙角,数著一共有几块瓷砖,倒是没直接发问。 因为路明非正在洗菜,他沉浸在自己眼前的世界里,这个时候酒德麻衣一般不打扰他。 等到流水声渐渐止息,路明非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就隨便了,你做的反正比我好吃。”酒德麻衣吹了个口哨。 “我没有你那样的天赋,你知道我说的是破坏食材的那一方面。”路明非说著,將洗乾净的上海青整齐的放在砧板上,用菜刀颳了一遍却没下刀,反而招呼著酒德麻衣靠近了些。 酒德麻衣明白,路明非这是猜到了她肯定不止要说这么点话,於是叫她靠近些,继续聊聊,顺便帮他打下手。 总之,路明非是个见到能用的人就巴不得往死里用的老板。 酒德麻衣唇角上扬,擼起两只袖子:“先说好,我不能把胡萝卜切成鸡丁,也不能把捲心菜切成冰镇西瓜。” “如果你只是梦到了哪句就说哪句我建议你现在向后转滚出我的厨房。”路明非举起菜刀指了指厨房的门。 酒德麻衣轻轻笑出了声,但却没有直接问那个有关於陈雯雯的问题,反而从零入手开始。 “三无妞来了多久了?看起来拘谨的很,你是不是天天给她摆臭脸呢?” “一两个月?大概?我记不清。”路明非熟练的將菜叶和菜梗分割,手里忙活,嘴巴也没停,“我可没给她摆臭脸,相反,我已经尽力和她和平相处了——这个傢伙我总觉得她有时候一点边界感都不懂,但有时候又懂得过分。” “怎么说?”酒德麻衣好奇的追问道。 躲在厨房外悄咪咪听墙角的零此时也眯起了眼睛,她也好奇路明非会怎么说。 路明非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钟,菜刀悬浮在半空,看著酒德麻衣说道:“就拿你们对她的称呼来说吧一一你管她叫三无,苏恩曦也管她叫三无,但我不会。並不是因为我喊她三无会让我和她觉得这可能过於亲昵了有点贴近於闺蜜之类的,我不在乎这个,我不喊,单纯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三无。” 酒德麻衣愣了一下:“无口无心无表情,还是合法萝莉,这很三无啊!” 路明非却摇著头:“她话说只是因为她一直在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思看似简单其实是想得太多得出的结论贴近於本质所以简单,没有表情这一块我觉得她大概率有点面瘫。她和三无这两个字一点边都沾不上,或者说,她是一个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一大堆看似真心话其实完全是谎话的那种人。” 酒德麻衣能清楚的看见他握著菜刀刀柄的手指突然用了点力气,似乎是在犹豫,也可能是触及到了一些不想明说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切菜大业,並说道:“我不是很敢像相信你一样相信她,我怕我一旦完全信任她,她就会隨意挑出几句谎话来骗我,相信我,她要是真想骗人-配合她的脸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成功率绝对不会低。” “三无听到你这么评价她她会很伤心的。”酒德麻衣看似失落的嘆了口气,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高高扬起,“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听见你这么说,毕竟你肯定是很信任我的。” “我以前也不信任你。”路明非將菜刀的一角扎进了砧板,切好的上海青被他推进盘子里,“至少在你祖露自己的心思和顾虑之前,我完全没有对你有过半分信任,只有一点点一一” “只有一点点同情?”酒德麻衣挑著眉头反问道。 “是你自己这么说的。”路明非警了她一眼就没了下文。 “要是让那些人听见我可就要丟大面子了,居然被一个不语世事的萧楚南同情了。”酒德麻衣语气低沉,可却完全听不出来她有多不高兴,恰恰相反,她很乐在其中。 路明非没理会酒德麻衣语气里淡淡的调戏意味,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路明非已经习惯了。 他拧开水龙头重新冲了几遍自己切好的菜,又將自己將要切的几样食材反覆清洗著,这期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酒德麻衣也是如此。 这就是他能信任並且愿意让酒德麻衣靠近的原因了,这个女人虽然贱贱的像个贱猫,但好岁知道分时候,路明非基本上没见过几个像她这么理解自己的人。 “总之。”路明非在砧板上摆好削好了皮的土豆,“当有一天她能证明她绝对不会对我撒谎的时候,我才能把我对她的一点点——·同情,升级成信任。” “你为什么总是在同情我们三个?”酒德麻衣不满的撇了撇嘴,“我们奶妈三人组虽然是给你来当保姆的,但除开这层身份个个都是社会精英,三无有俄国皇室背景,我能进入每一个地区的每一个上流社会,薯片妞更是重量级,如果要掛路灯她不是第一个被掛也是第二个的那种。” “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很奇怪。”路明非答道,他切菜的动作慢了下来,没有陷入思考时的下意识停顿,也没有顺其自然时的隨心所欲,只是简单的慢了下来。 他的声音里潜藏著一股奇异独特的韵律,像是在协奏曲中跑调的小提琴,听起来很突兀,却又像是独立於协奏之外的独奏部分,昂扬又温柔。 “你们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我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路明非嘴唇动的幅度很轻,声音很慢,一点点的从他嘴里吐出,一点点的充满厨房,又从厨房蔓延到客厅。 “我也不是正常人,我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路明非顿了顿,“儘管我曾经极力否认甚至拒绝这个结论,但结论就是结论,真相就是真相,它们可以不被你看见,但是不代表它们不存在,你可以一直否认它,但却不可能拒绝它。” “我仿佛是生来就缺了某种东西一样,我得注视著某个东西,倾尽全力注视著某个东西, 才能感觉到自己活著,自己是个鲜活的生命。”路明非说著,声音低了些,像是水龙头没拧紧时滴出来的涓涓细流,“以前我注视著陈雯雯来感受自己的变化和鲜活,现在我注视著自己,什么时候我连自己都看不见了,那我大概就和死了没区別。” 聊到这里,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仿佛亮了一些,像是透著薄薄光线的琉璃。 “谢谢你们不遗余力的闯进我的生活並把它搅得一团糟,乱乱的,但我的眼睛貌似能看见更多东西了。”路明非的声音很沉,比水还厚实,比水还沉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不正常的区间里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总有比我更倒霉的倒霉蛋,比如说你们。” “你可能会觉得,你以前的生活那么瀟洒那么肆意,怎么能说比我还倒霉?但我看到的並不是那些东西,我能看见你的灵魂洋溢著漆黑的气息,於是我知道你只是在看似瀟洒的人生里墮入深渊,而我还立在原地,像是一棵洪水都冲不动的大树,虽然没能向前向上,但好岁稳住了,没有向后向下。” “至少我还能过上一个普通人该过的生活,很累很乏味,但不用想著今天怎么活明天又要怎么死,这就是我的幸运。” 酒德麻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復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並不认同路明非的话,也没有特別反对。世界上的事情基本都是相对而言的,路明非这么一个悲观的傢伙能从她们身上看到有利於他自已的这么多东西,也算是一种幸运。 她泄气般的说道:“你换个方向发展,一定能成为一个还不错的神棍。” “某个神棍让我在这一块有了一个鲜明的负面案例。”路明非的眼睛重新看向砧板,“所以, 谢谢你的建议,但我没那方面的爱好,我也不喜欢谜语人。” 酒德麻衣眼珠子转了两圈,又说:“这些聊完了,那—-陈雯雯呢?就你上次打电话和我吐槽过的那个女孩子?” “她?”路明非抬起眉,论异的看了她一眼。 仅仅是一眼路明非就明百了许多。 “原来你是为了聊这个。”路明非嘆了口气。 “客串一下倾听者也是我进来的原因之一。”酒德麻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隨便吧,反正有些话我总是憋在心里,不住的那天总会和你说的。”路明非摇摇头,用力的將土豆劈成了两半,“陈雯雯这个人她是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的贱人,或许我以前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承认,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尤其是有关於她的事情,弄得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路明非处理土豆的动作没有半点迟疑,在砧板的噠噠噠声中,他的阐述显得更加清冷又无情:“她需要一个投射自己丰富情感的靶子,我正好就撞在了她的枪口上,而且懒得躲,而且她这个人有点——自我意识过於强烈了,觉得我就得怎么样怎么样,可她忽略了一点。” “忽略了什么?”酒德麻衣反问道。 “她要的靶子首先是一个比她更强其次要比周围绝大多数人都要强的人,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一般都看不上她。”路明非说。 “那你呢?”酒德麻衣的声音贴近了些,“我听说你和她有了一些———” “我是男的。”路明非只用了这么一句话回答了这个问题,“男性会对自己根本不在意的美丽女性產生欲望,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我已经抗拒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不依不饶的缠上来一一那就別怪我了。” “所以你会~嗯哼~”酒德麻衣轻哼了一声,留了一个大大的空隙,等待著路明非来填满。 路明非將菜刀放下,抬起眸子又看了酒德麻衣一眼,铅灰色的眸子没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我顺著她的意思,因为我懒得反抗她的那点小心思,但前提是她得听我的话,按我想的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只有这样,我才会继续当好一个被她射出情绪的靶子,在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被我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第224章 路明非要把精力放到自己的事情上(三) 第224章 路明非要把精力放到自己的事情上(三) “他真的是那么想的吗?”趁著別墅里的超级大怪胎已经休息,零静悄悄的来到酒德麻衣身前,低声问道,“他说的那些话———” “有关於你的部分?可能吧。”酒德麻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一直都是这样,嘴巴很毒,说出来话很容易伤到別人,而且这种毒舌属性我怀疑他是故意表现出来的,不过那些话也不算特別重吧,你的种种表现肯定被他看在眼里的。” “不是。”零摇摇头,“不是关於我的,我问的是关於陈雯雯的。” 零是因此而来,也因此而犹豫,她无法分辨路明非点评陈雯雯的那部分到底是毒舌属性大爆发还是说了真心话,如果只是毒舌那倒还好说,如果是纯粹的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那就很有问题了。 因为那恰恰就证明了路明非压根没把陈雯雯当成一个和他同样的物种看待,他眼中的陈雯雯可能就是个可以用完就丟的毛绒玩具,至於怎么用那先拋开不谈毕竟暂时他还没真用上。 零顿了顿,她很认真的看向依旧外露慵懒嫵媚的酒德麻衣,並说:“你应该清楚他的那番话到底代表什么,他在支配陈雯雯,支配,这是个很严重的词语。” “可我们绝大多数人生来就是被支配的一方,儘管那些支配我们的人可能心底並没有那种想法,但架不住事实就是这样。”酒德麻衣无所谓道。 “是,我不想和你探討人文理论,我说的是路明非这个人。”零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在有意识的支配陈雯雯,掌控陈雯雯—这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怪胎了。” 酒德麻衣异的警了她一眼:“谁告诉你路明非是个普通的怪胎了,怪胎也有怪胎的多种多样,他是最多种多样的那个批次。 见零依旧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眼神,嘴角都忍不住向下撇了,酒德麻衣有点不忍心这个好端端的冰山女孩被路明非传染了怪表情,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还是见少了。” “我今年快三十岁了一一”零警了她一眼说道。 “那也见少了。”酒德麻衣信誓旦旦,“你那三十岁能叫三十岁吗?心理年龄大於二十我都算你成熟了!” “我已经和那些神经病混血种们打了十来年交道了。”零又说。 “那些神经病和路老板的神经病不是一个层次的!”酒德麻衣声音又大了些,据理力爭道,“你见过路老板思路这么清晰又这么清奇的神经病吗?我在这里就见过,而且是两个!” 虽然零並不知道酒德麻衣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引以为耻而是引以为荣的態度,但不妨碍她精確的捕捉到了酒德麻衣话语里的额外信息。 那张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的脸终於有了些许困惑的顏色,仿佛是在难以置信,零的声音也大了一些些:“什么叫“两个”?” “就他那个女同桌。”酒德麻衣红唇微抿,显然是想到了些许不太好的回忆,“没路老板这么怪,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苏晓墙?” “就是她。” “她是个疯子?” “她是个神人。”酒德麻衣选下一句话就懒得解释了,她枯燥的吹了好久的晚风,又被零问来问去问了一整天,多少有点烦了。 她依靠看窗台,晚风將她柔顺茂密的黑髮缓缓撩拨看,又將波澜一一抚平,本应当是个愜意的时刻,可酒德麻衣却觉得有些无聊烦闷,准確的说,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感一直縈绕在她心头。 並不是什么危险即將来临时的危机感,也不是什么女人的神奇第六感,就是单纯的烦躁,她不断地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要她把那些所想的复述出来又不太可能。 第225章 怦然心动(四) 第225章 怦然心动(四) 大事不妙啦。 酒德麻衣心底闪过的想法就是这个,那是一种几乎瞬间掠过的思绪,有一位优雅嫵媚的女士在她心底很平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尾音甚至有了些许俏皮的上挑,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的心,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蹦出来的时机一点也不好,而且完全没道理,像是寒冬腊月突然有一滴细长的雨水滴在了后颈,刺激的人直接浑身发颤。晚风还在,仍然轻轻抚摸著她的脸颊,零也还在,仍然在她面前表露困惑,但某种东西的確不一样了。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连闹市区闪炼的宽虹灯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酒德麻衣猛地站直了身子,慵懒和嫵媚瞬间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在狩猎的母狮那般的警觉,那双躲藏著笑意的瞳孔被拉长,连圆润的黑色都化作了鎏金。 她一一有些不太妙。 零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状態的变化,冷色调的瞳孔瞬间凝成实质,低声询问:“怎么了?你察觉到什么了?这附近有危险?” 酒德麻衣没有回答,璀璨的金辉从她瞳孔中射出,在零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又渐渐熄灭。 她泄气般的说道:“不是,没有危险,没有敌人一一”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酒德麻衣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天板,目光仿佛能刺穿冰冷厚实的钢筋混凝土,直达那个人的存在, 直达路明非的身边。 酒德麻衣终於读懂了自己的心思,也理解了为什么会患得患失,更知道了既高兴又失落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视线又在零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钟,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一一”酒德麻衣轻声呢喃。 再次抬起眸子时,零只能在她眼底看见柔和和脆弱,可却捕捉不到她思绪的影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零歪头追问:“原来是这样?什么样?” “没什么,没什么”酒德麻衣摇摇头,动作迟缓,像是不適应自己的脖子,“我现在不烦了,一点都不。”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哭笑不得了。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也不知道该暴躁还是该难以置信。 就像路明非说的那样,她可以否认一件事,可以不承认一件事,但无法拒绝它的到来,因为它是存在的,它是真实的。 她好像有点—很难想像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进发出这种感觉。 酒德麻衣轻声笑了一下,又重新看向零,並说:“其实,我得救了。” “什么?”零只觉得眼前这个该死的傢伙的確是越来越奇怪了,苏恩曦说的果然没错,酒德麻衣的確变了很多,而且发生改变的地方格外奇怪,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诡异。 “没事了,没事了。”酒德麻衣重复道,“就这样吧,我接受自己的真正想法。” “你在说什么?”零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有点想摸摸酒德麻衣的额头,从体温上来判断对方是不是被高烧烧坏了脑子。 其实从刚刚酒德麻衣那段语无伦次的说自己有点烦躁有点患得患失的时候,零就想摸摸对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毕竟那些话完全不像是酒德麻衣能说出来的。 那可是酒德麻衣,儘管性格恶劣手段恶劣还总是在温泉里喜欢以大挤小,但她是酒德麻衣, 她的工作效率和任务完成度是奶妈组中无可否认的最高层次,分析问题或者阐述某个事情的时候,酒德麻衣大部分时候只会用最简洁明了的话语来阐述更多东西,要是她开始了弯弯绕绕,那就说明有些东西需要委婉表达,並不是她会弯弯绕绕。 再想想刚刚酒德麻衣对於自己状態的自述,怎一个“乱”字了得,低效率的可怕。 “你听不懂的,別听了唄。”酒德麻衣瀟洒的摇摇头,没有半点想准確回答零疑惑的意思,“我自己的牢骚而已。” “你有病?”零说。 又是一个带著陈述语气的疑问句,说到底还是陈述事实,零现在真的觉得酒德麻衣可能是病了。 “可能吧。”酒德麻衣笑了,笑的很纯粹。 她这样的人几乎从来没有真正的笑过,可这次的笑容是发自真心。 零快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迅速点下了几个按键,立马就要拨出一个紧急的呼叫电话。 酒德麻衣连忙抢过手机,定晴一看,这个號码熟悉的很,往往她打这个电话的时候都是一一找后勤要援助的时候。 拨给苏恩曦的。 “干嘛?”酒德麻衣心虚的將手机塞了回去,顺便把零按出来的號码全刪乾净了,“大晚上的给薯片打电话?人家说不定都已经乖乖的上床睡觉了。” “你不是说你病了吗?”零困惑的看向她。 “那只是那只是!”酒德麻衣脸颊涌现出一股难掩的红润色泽,嫵媚的质感几乎要被这抹来之不易的红润完全盖过去,倒像个普通的邻家姐姐,“那只是个比喻!是个修饰语句!我只是说可能吧又没说我真的病了!” “你很急?”零又说出了一个带著陈述色彩的疑问句。 “我一一没有!”酒德麻衣矢口否认。 此刻,哈基麻衣的大脑已经在飞速运转,她肯定不能说是因为她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对路明非可能投射了过多的情感从而导致了自己的情绪有点小小失衡於是便引发了荷尔矇混乱俗话说就是心头悸动所以一时间有点发神经,这种话说出来,以零的性格可能不会说什么反对,但是肯定会默默记下来接著躲在一旁暗暗观察,但苏恩曦不一样!薯片那个死丫头肯定会嘲笑她一辈子的! 至於薯片怎么样才能知道?三无知道就代表著薯片知道! 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三无肯定会把她的这种变化写进任务简报里的! 很快,酒德麻衣的脸上又换上了慵懒愜意的面具,她咂咂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来之前还有点收尾工作没做好。” 请假条 请假条 很正经的请假一天 第226章 怦然心动(五) 第226章 怦然心动(五) “你已经有—三天,三天没有去过社团教室了,昨天文学社的社团活动你也没去。”苏晓墙的手指轻轻在路明非桌子上点了点,指尖敲击木桌的声音一点也不响亮,但却很清脆,“发生了什么?你和陈雯雯吵架了?” 路明非难得停下手中的事情,他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一眼苏晓墙,或许是因为对方打扰了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只警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並说:“不是吵架。” “那就是发生了某些事情了。” “她不想和我吵架,这是第一个我要强调的点,我和她之间谈不上吵架两个字,这是第二点。” “我不在乎,而且我乐於见到这样的情况,当然不是说乐於见到你们吵架。”苏晓椅冷漠的摇了摇头,“文学社会耽误你,如果你能拋开它,那倒是一件好事。” “我待在文学社並不是为了学到什么东西。”路明非缓缓开口,看上去不怎么赞同苏晓墙所说,“我以前待在里面是为了某个人,现在继续待在里面,也是为了某个人。” “陈雯雯?” “我自己,一直都是我自己。” “清醒,为你点讚。” “如果你只是看看而什么都不问那我会因为你的点讚很开心的。”路明非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看似完全无关联的词语,又陷入了低沉的思索,“我在想事情,暂时別打扰我。” “好的。”苏晓墙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才刚刚有了点昂扬抬头的意思,现在又瞬间走回了低沉狭长的裂谷,路明非没有说谎,他的確在想事情,在想老唐的事情。 苏恩曦又给他发了消息叫他小心,说那个神秘的青铜城又开始进入纯粹的不稳定状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很奇怪,她就是知道。路明非仔细追问苏恩曦出现这种感觉的时间,再结合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很不巧妙的在脑子里將老唐的事情和青铜城结合在了一起。 前脚老唐还瞪著死鱼眼,用那双看上去有点嚇人的鎏金色眸子看著他,后脚苏恩曦就说她感知到了青铜城的异动一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路明非不得不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唐”字,再將“唐”和“青铜”之间的空隙用一条深邃粗壮的线段连接,笔锋在这段关係之外的空白处悬停,点了好几个漆黑的小点。 曾有某些一闪而逝的灵感在他脑海里掠过,可他什么都抓不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算灵活,不算敏捷,不算聪明,最多就是想得更多看得更多,或许他能瞬间打通某些难题的关键,但往往他却抓不住一闪而逝的灵光。 要他来干这种事情有点太难为他,可如果他不干,那就没人干,有些事情又只能他来做。 他有些烦躁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顺手就將苏晓槽推过来的未开封的矿泉水拿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瓶水倒是很有说法,很纯粹的冰水化合物的状態,苏晓槽有两瓶,一瓶摆在离他最远的那边,一瓶放在正中间,在他们的对话完毕他说自已要思考之后,苏晓墙就把这瓶冰水推到了两张桌子的交界处,他一伸手就能拿到。 热汗被冰凉凉的瓶身擦乾,路明非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这才侧过头对著苏晓墙低声道了句谢谢。 “我建议你先平復一下自己。”苏晓墙说著,她沉浸在拨弄手指的小游戏之中,就是用左手手指掐右手手指,又用右手手指掐左手手指,“如果某些事情想不通,就暂时別想,你很聪明,但你可能没怎么做过这些事情,遇到想不通的困难是很正常的一股脑的钻进去不理外界只会让你的脑子烧成浆糊。” “我谢谢你的比喻,还有你的冰水。”路明非回道。 女孩冷淡的扯了扯嘴角,大概是牵出了一个微笑,並说:“不用谢,本来就是给你的。” 本来都是很和谐的,你一句我一句,或者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气氛隨著对话上扬,也隨著沉默下沉,像是世界上最棒的合唱团的低声部和高声部的合唱,你来我往中又不分彼此。 直到有的人出现强行在高声部和低声部之间插了一脚。 “路明非!”来人的声音很是柔和,却又带著惊艷的色彩,胸前的浅银色项炼在绚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出来的光波有点刺眼。 陈雯雯很认真的披著校服外套,校服拉链拉到最高,穿著极其保守且遮蔽效果强悍的长裤,在三十多度的天气里,她的裤腿甚至快盖住了鞋子的上半部分,很难不让人猜一猜她到底热不热,並且为什么穿衣风格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相比起以前,她现在的打扮更倾向於让自己一点都不显眼。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路明非和苏晓墙同时抬头看向她,频率同步的可怕,只不过苏晓墙率先打量的是她的穿著,路明非则有些困惑的看著她的眼睛。 “怎么了?我不是说了这几天我很忙吗?”路明非回问道。 陈雯雯神色一紧,却还要假装柔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意味:“那——还要多久呢?还要好几天吗?” “和你无关。”路明非说著,铅灰色的瞳孔仿佛凝成了一颗细小锐利的点,像是利剑的剑锋, 隨时会刺穿他正在看著的东西,“社团很忙吗?难道其他社团成员都是死人吗? , “可是——可是有些事只有你—” “文学社里没有哪件事是只有我能做的事情,只是我脾气好有耐心。”路明非毫不犹豫的打断了陈雯雯的絮絮叨叨。 他当然知道陈雯雯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陈雯雯到底是为什么而来,但他依旧选择用冷漠来刺痛对方。 可能这也是对方想要的某一个部分,有时候遇见这么一个怪女人路明非其实也很无奈。 而且,他说出来的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想,陈雯雯想要一个可以肆意投射自己情感的靶子,他只是恰好被拿过去当了靶子,换个人一样是可以的,只是看陈雯雯愿不愿意,以及下一个靶子愿不愿意。 路明非觉得下一个靶子大概不愿意,能被陈雯雯当成投射情感的靶子的人,一般来说看不上陈雯雯,就算看得上,也只是看上了陈雯雯头上顶著的光环,深度接触之后很快就会因为腻、烦之类的情绪,从而快速一脚把她踢开。 他对陈雯雯的认知很清晰,看似很温柔很大方,以后肯定能成为贤妻良母,但其实不然,她只爱自己,她只沉浸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一个广义上的贤妻良母。 “你今天的穿著很矛盾一一”苏晓墙恰到好处的插入了对话,她抬手指了指陈雯雯脖颈处外露的浅银色项炼,“明明什么都被你完全藏起来了,但为什么要戴一条这么显眼的项炼呢?” 陈雯雯收敛起脸上的剧烈神色波动,面无表情的看了苏晓墙一眼,没说话,又转过视线看向路明非。 苏晓橘因此眯了眯眼睛。 她最討厌的是得不到回答,以及被人漠视,还有被人打断正在说的话,陈雯雯很不巧的都踩了一遍。 正当她想用一些更激烈更讽刺的语气讲出一些更糟糕的话时,路明非却突然站起身,手中的笔记本被他放进隨身的包里。 他直愣愣的看了一眼陈雯雯,语气低沉,像是压抑著怒火的低吟:“社团教室里有人吗?” 陈雯雯闻言一愣,又惊喜的摇了摇头:“没有。” “去社团教室里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路明非直接越过陈雯雯,和她擦肩而过。 苏晓墙更疑惑了,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没有她想像的那么亲密,又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冷酷。 从头到尾都是一股子难掩的诡异和奇怪。 第227章 怦然心动(六) 第227章 怦然心动(六) 路上,陈雯雯跟在路明非身后,踩著他的影子,突然低声说:“赵孟华可能对我有想法,我感觉到了” 她好像是在说什么很令人羞涩的事情,以至於她在路明非脚步顿住之后,快速低下头,小皮鞋轻轻踢著道路边的小石头。 路明非扯出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他转身回头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就藏好了呀!”陈雯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打扮,“我一点都不想被他惦记,所以——” “所以你只戴著一条浅银色的昂贵项炼想展示自己的美,但又不想被別人看见,因为你知道我能读懂你理解你,所以你其实想被我惦记,想在我这里占据更多的位置。”路明非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其实她本就没有了后续,只留下一条短短的停顿来让和她对话的人遐想,但没几个人会像路明非那样直接了当的把所有东西都戳破。 路明非深吸一口长气,他直接拽著陈雯雯的手臂强行拉到树荫之下,虽然不是上课时间,但这一片素来没什么人,有些话在这里说其实也没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在我处理完事情之前別来烦我別来找我!我说过很多次了难道你就真的听不懂人话吗?!” 陈雯雯委委屈屈的扭过脸去,眼角微红:“我有点忍不住。” “忍不住—.”路明非浑身发抖,冷笑几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一根抓后背瘙痒处用的痒痒挠?” “没有!不是!”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是情——” “在我说出来更难听的话之前,你最好摆好自己的位置。”路明非抬手打断了陈雯雯的即將脱□而出的话语,“不要想著你能做点什么来爭取,或者说因为你无理取闹所以我可以迁就你,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也没有那么重要——贱人!” 最后的两个字並不是什么冷酷的评价,而是纯粹的谩骂,哪怕是路明非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陈雯雯听懂了那两字的情绪,她低垂著眉眼离开了,朝著社团教室的方向。 路明非不需要跟上去,他所说的去社团教室解决不过是託词,只需要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把话说清楚他就能把陈雯雯打发走。 他对陈雯雯的了解是从灵魂到皮肉的,反正是都了解,他很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也很清楚自己在对方心底的位置,只要他说一句带著“我隨时可以把你丟在原地”意味的暗示,对方就会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所以他才说陈雯雯是贱人,非要真的看到了刻骨铭心的威胁才肯稍稍安稳下来。 情人?不如说是强要他来给她当主人。 阴湿的女鬼。 路明非泄气的靠在树干上,背后被驳杂的树干刮著,他一点点向下划,直到坐下,他才长长的嘆了口气。 “蠢女人!贱女人!”路明非低声叫骂著。 “你既然这么討厌她,都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样骂她—为什么不直接找个藉口让她离你远点呢?比如说她绝对做不到的某件事。”苏晓檣提著冰水放在路明非面前,在他对面缓缓蹲下,凑得很近,“就算她做到了,你也就给她一点点象徵性的奖励,就像你现在给她的东西一样,总之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 “我骂她並不是因为我和她之间的事。”路明非昂起脸看了一眼苏晓檣,又低下眉头,声音沉甸甸的,“而是因为她居然能在明知道你就跟在后面的情况下,还能肆无忌惮的把那些话脱口而出!” 苏晓檣诧异的挑了挑眉头:“我以为我还挺隱蔽的。” “我听见了,她也察觉到了。”路明非嘆了口气,“你以为她是个满脑子都是莫名其妙事情的傻子吗?” “那你们还挺警觉的。”苏晓檣冷笑了一声,“我在说什么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肯定要警觉,漏算了这一点,是我的失误—不过先拋开我的失误吧,我倒想了解了解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和她之间没什么。“ “安全措施做了吗?” “——” “没戴吗?” “没那么离谱。” “那就是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你想的那么深刻。” “那就很奇怪了” 苏晓檣抱著腿,视线在路明非的脸上转了几圈,又停留在他那双带著疲惫和清明的眼眸,他眼底的光似乎是常驻在其中的,一点点的灰白,又像是被雨水洗乾净的窗户。 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路明非的眉心,指尖向著侧面划过,似乎想描摹他秀气的眉,却被路明非以烦躁的摇头给打断了。 女孩搓了搓手指,低头注视著自己的指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上了那句没说完的话。 “人类就是一个个內核完全不同的个体,儘管內核完全不同,但有些东西是贴近於本质的,在这方面人类大抵是一样的。” “女性会对某个对上她信號的男性感到痴迷,这不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但痴迷到她这种无可救药的程度,往往是因为对方可能是她第一次荷尔蒙悸动的对象,或者—第一次交媾的对象,我不能下定论说每一个女性都是这样,但绝大多数都是这样。” “据我所知,陈雯雯第一次荷尔蒙悸动的对象大概是赵孟华,可能没那么深刻,可能已经忘了,但的確是赵孟华,而你—”苏晓檣顿了顿,“能让她这么痴迷,我只倾向於你们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肉体上的关係。” 她语气平缓,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微不足道的事情,但眯起来的狭长眸子却紧紧盯著路明非的下半张脸,尤其是路明非的嘴唇,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准確的说,她现在糟糕透了。 她很糟糕,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愤怒,又像是暴躁,有一股无名的火焰在脑子里疯狂蔓延。 “而同理,绝大部分男性也会对一个自己完全不在意的、看上去还不错的女性升起欲望,再加上陈雯雯明显是什么都不顾了,所以我才会得出那个结论。”苏晓檣眯了眯眼睛,气息如微风,轻轻吐在路明非的侧脸上,“你应该不是什么绝大多数吧?” 路明非昂起脸,愣愣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可以是。” “所以?” “目前还不是。” “那就可以了。”苏晓檣站起身,远远的看了一眼陈雯雯离去的方向,手臂不自觉的绷紧。 第228章 怦然心动(七) 第228章 怦然心动(七) 苏晓檣来自於一个很保守的家庭,父亲是个世俗意义上很成功的商人,为人温和谦虚,內心深处又不失坚定的力量,母亲来自於葡萄牙,隨著殖民体系被彻底肢解,她的家族也隨之走向了没落,谁也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看对眼的,反正就是凑到一起了,很恩爱,育有一女名为苏晓檣。 他们將他们所得到的、所拥有的、人类的最美好最崇高的品质託付给了自己的女儿,善良、爱心、敏锐的思维方式、坚定又火热的心臟,他们为自己茁壮成长的女儿而感到自豪,也为他们女儿的聪慧而感到惊讶和骄傲。 但那只是苏晓檣表现出来的一部分,是她最外在的一部分,美丽,优雅大方,有同情心但不滥用同情,能言善辩,仿佛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最能表现自己优秀的品质在她身上通通都能成立。 她並不觉得自己是那样一个优秀的、正常的女孩子,只是她知道,父母希望她成长为那样,所以她就会表现成那样。 不要对爱自己的人展露出自己更糟糕的那一面,很多时候他们无法为你缓解糟糕,只会因为爱你而为你的糟糕感到痛心。 这是苏晓檣为数不多的、能真心认可的一句话。 而她更认可的一句话,即是一人类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剖解为三个部分,最外在的部分,藏在人皮之下的部分,以及心底的自我。 她最外在的部分是世俗意义上的优秀美丽的女孩,而藏在人皮之下的部分是偶尔会展露给朋友、陌生人的糟糕怪胎,是一柄会以犀利的话语和冷漠的姿態戳破一切虚假的利剑,而心底真正的自我——她不知道。 那是身为一个人类最为柔软和脆弱的部分,有时候就连苏晓檣自己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唯独有那么几次,它曾经短暂的现身过那么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间却会让她记忆犹新。 很奇妙— 在爱她的家人面前,她心底真正的自我从来都没有出来过,从来没有。 而在一个普通的高中同桌时,它又偶尔会迸发出蠢蠢欲动的气味,缠绕著苏晓檣的鼻尖,勾上了苏晓檣的肩膀,牵著苏晓檣的手,抚平她灵魂的躁动。 她曾为这种悸动而感到诧异和恐慌,但更令她诧异和恐慌的,是当她第一次目睹路明非心底真正的自我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那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兴奋,她能在路明非的一举一动中理解他的存在,理解他的意志和灵魂,触摸他思维的每一次变换。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终究是社会动物,生来被社会驯化,匍匐在社会的笼罩之中。 但往往有一些奇怪的傢伙们,他们认可社会的存在,但无法认同社会中的大多数,可能是因为他们很蠢,有时候又因为他们太聪明或者太奇怪。 被社会驯化后,他们渴望被社会接纳,但大多数普通人根本无法忍受他们的一举一动。 苏晓檣,是“他们”中的一员,是註定无法被平等接纳的一位怪人。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同伴,怪人们也有怪人们的心中所向,触及路明非的思维变换,抚摸路明非的灵魂,像是找到了能理解真正的她的那么一个人,她知道对方其实也无法被正常的社会接纳,想要一个容身之所,只能是他们这些怪傢伙一起凑成一个小团体,抵御袭来的阵阵寒风。 怪胎也要有怪胎的伙伴,苏晓檣明白,不只是她能理解路明非的真正自我,路明非也能够理解她的。 路明非能看见她,能看见她躲藏在內心深处的真正自我。 而不是像那些聪明的普通人们,只能看见她人皮之下的那张脸。 在合適的年龄遇见了一个这样合適又默契的人,要说不在乎那是假的,假的苏晓檣就算很认真的说出口路明非可能也只是笑一笑不相信,而路明非说出口苏晓檣也只会给出同样的反应。 尤其是,那样一个人,还是个各种意义上都算优秀的异性。 来自於灵魂深处的呼唤,是肉体欲望都无法抗拒的东西。 曾几何时,她几乎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平平淡淡的,但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能理解自己全部的人,那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苏晓檣已经遇到了,而她遇到的那个人也遇到了。 没错,那个人遇到的就是她,抬起头来第一眼看的就是她,闭上眼睛睡觉前想到的肯定也是她。 那个人的世界里会充满她的身影,而她的世界也会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增添几番不一样的色彩,有五月绚烂又不算炎热的阳光笼罩他们互相交映人生轨跡,以后的一切要么是相交之后的再次相交,再次相交之后的再次相交,纠缠到死亡,只有死亡才能分开两条反覆折返的直线,要么是两条贴的极其近的平行线,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交,但也绝对不会远离。 要么纠缠在一起,要么是永远不迈出最后一步。 苏晓檣对於这两种结果都能接受,而且她知道路明非也和她一样。 可她唯独接受不了,在只有且只能有两条线的空白纸张上,多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黑点,是污渍,有污渍,不行。 不论是谁,都不允许沾染她註定会得到或者得不到的东西,只要那个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归属於她,那就绝对不允许。 苏晓檣绷紧的,带著僵硬质感的手臂缓缓放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纤细白嫩指尖轻轻勾著自己柔润的手心,似乎是刻著什么印记似的,尖锐的痛感顺著手心往心肝里窜,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 女孩冰冷的、带著理性的视线缓缓收回,转移到了路明非那还显得稚嫩清秀的眉头,路明非的眉宇间似乎还缠绕著被琐事缠身时的疲惫,但又透露著一丝难以掩饰的、鬆懈下来的平和。 仅仅是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鬆懈和柔和,却让苏晓檣心底最敏感的部分为之发颤。 她確信自己看见了真正卸下来部分表皮的路明非,也確信自己心底真正的自我在那么一瞬间跳了出来。 但她不会允许有一件令她不高兴的事情正在进行时自己却在此流露出柔软的战慄,那是对她的侮辱和否认。 她才是唯一,也必须是唯一。 苏晓檣缓缓前倾身子,和正依靠著树干蹲坐的路明非平视著,眸与眸之间的间隔微不足道,像是两条致命的毒蛇在此处缠绕共舞。 “路明非。”苏晓檣的声音像是吹过路明非脸颊的微风,连带著她轻轻吐出的热气,和眸间炽热又冷酷的沉思。 “我听见了。”路明非抬起眼皮,铅灰色的眸子里透著一点点琉璃般的质感,像是珍贵的某种宝石,宝石就藏在他眼底,永远存在。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就现在”苏晓檣歪了歪头,可她躲藏在狭长缝隙中的美丽瞳孔,却停留在原点,像是一个眼中没有灵魂悸动的人偶。 可路明非知道她不是人偶,如果有必要,她可以鲜活的可怕。 路明非沉默著摇了摇头:“也许知道。” “那就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不,你在撒谎。”苏晓檣否认了路明非的说辞,“你能理解我,也能听懂我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 “我只知道,你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路明非別过视线,看向了苏晓檣的鬢角,有些许髮丝在隨著暖热的风儿舞动。 苏晓檣突然抬起手,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没有像是她想像中的那样带著暴怒和惊颤,那记耳光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她只是抬起手,然后轻轻贴在路明非的脸颊,感受著他皮肤上的温度,以及那渐渐躁动不安的灵魂。 她的声音里带著奇异的柔和魅意,缓缓吐著文字:“你听,你的心跳声一我们之间或许不能有什么过於暖昧的接触,你会控制不住自己—.. 路明非以一种怪异的、冷漠的眼神看向这个女孩儿,歪著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 “你也可以再听一听我的心跳声,我知道你听得见。”苏晓檣將手掌移开,轻轻搭在自己的胸前,高耸的胸脯波动了几下又恢復平静,“如果保持距离,我们倒也可以相安无事。“ “所以呢?”路明非反问道。 “所以,你要选择哪一个?”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可以有,只要你开口。” 面对著女孩突如其来的坦诚,路明非反倒沉默了,他能理解苏晓檣的话里有话,但却猜不透那种异样的心思。 他还没过十七岁生日呢。 路明非看了一眼陈雯雯离开的方向,又看向离自己很近的苏晓檣,诡异的落入了沉默的深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女孩,明確的说,有些东西一旦鬆了口,或许目前理想的、所拥有的东西就会完全消散。 这就是他的弱点,他深刻的知道自己是个没安全感的人,如果失去了目前好不容易才適应的一切,那么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办? 见他仍旧在犹豫,苏晓檣的思绪也忍不住的落入了低谷。 她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在尽力维持平静:“或者说,我来选?” “我的选择不应该是你来选,你也没有资格来逼我做一个我该做或者不该做的选择。”路明非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又拍拍自己膝盖上沾染的树叶,“借用某个人说的话,我行在我自己的路上,做我应做之事,尽我应尽之责,自有定论来为我盖上棺桲,自有公义的冠冕为我留存。” “你是想说你准备什么都不干然后顺其自然吗?”苏晓檣冷笑了一声,“別傻了,或者说別装傻了,你只是放弃了选择然后不作为,或者说,你不想选我希望你选的那一个。“ “也许你说得对。”路明非眉弓的阴影来自於树荫,被渐渐升高的太阳拉长了些许,整个人的身上遍布了普通的阴沉和冷淡,或许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模稜两可的回应可得不到苏晓檣的认可,她偶尔也会模稜两可,但不喜欢模稜两可。 “那就我来选。”苏晓檣站直身子,她並不算很高,但却因为身材比例所以显得很高挑,气场隨著她的起身而迅速扩张。 那是一句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陈述句,是带有决定性质的通知。 现在的她已经跳过了“意见徵询”的阶段,她不是在徵求意见,只是在通知路明非她即將会做的事情。 她们总是这样。 她们都是这样。 路明非很遗憾自己貌似又遇见了一个这样的人——不,不能说“又”,苏晓檣就是他所遇见的第一个这样的人,陈雯雯才是第二个。 “你要做什么呢?”路明非歪著头凝视她的眸子,探查著里面藏著的暴怒和坚定。 那些情绪混合在一起,已经充满了苏晓檣的脑子,她头一次觉得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不错,和她以往习惯的掌控一切是完全对立的,但又不算特別对立。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依旧是要把情况拉回正轨。 属於她的正轨。 “情况有点麻烦,我是说你和我之间的情况。”苏晓檣冷静的说道,但脚掌已经抬起,向前也就是向著路明非的方向走了一步。 路明非是没有地方后退的,他背后靠著的就是沉重的树干,只能感受那焦躁的质感在背后的皮肤上摩擦。 他再次反问:“所以呢?” “你说你可以是那种绝大多数的男人』,很遗憾的告诉你,如果我想,我也可以是那种绝大多数的女人』。”苏晓檣再次向前一步,抬手紧紧抓著路明非的下巴,“要不就让我们都失去一下控制呢?“ 路明非顿时瞪大了眼睛,但情况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在猝不及防之间,苏晓檣的红润嘴唇突然放大了。 “你是,属於,我的东西。” 炽热的呼吸之间,路明非只能听见那些许微弱的颤抖声线。 第229章 怦然心动(八) 第229章 怦然心动(八) 在还未进入盛夏的时节,小城的日照时间在不断拉长,偶尔伴隨著磕磕绊绊的小雨,气温也隨看缓慢攀升。 穿厚卫衣和长裤已经不適合了,所以酒德麻衣很是识趣的从衣柜里翻出了长裙,她素来是不怎么穿裙子的,既是个人喜好,也是任务需要,身为刺客、杀手,裙子这种东西只有在特定的场合用的上,而且那也是身上流社会所用的偽装式礼服,私底下她从不穿裙子。 但现在一一酒德麻衣很遗憾的发现,自己作为黑手套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在她那个神经大条或者说脑迴路清奇的老板眼里,她更像是一个会会搞怪偶尔客串杀手的瓶,摆在住所中显眼的地方。 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让人欣赏就行。 而且她也惊讶的发现,貌似除了杀人这件事,绝大多数事情她做的都不算特別好,指的是在路明非眼中她做的其他事情不算特別好。 所以,她是別墅里的瓶,也是別墅里的砖,哪里需要她她就要干什么,千好了就夸几句,没千好路明非也不会对她说什么责怪。 对於这个结论,酒德麻衣本人还算高兴,毕竟这待遇其他和她一起挤在这里的女士们可没有。 路明非似乎是特意剥夺了她应当做某些事的责任,想让她安安心心的继续胸大无脑的过一辈子可以说是怜悯,也可以说是信任。 今天,別墅里的砖又要搬到另一个地方了一一零要回一趟国,所以说一声轻桃的口哨声婉转扬起,盪在路明非耳边。 路明非顺著口哨声的方向望去,酒德麻衣摇下车窗,摘下墨镜,画著张扬唇色的嘴角向上勾著,一个略带著挑逗意味的微笑被她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 “小朋友,今晚你有空吗?”在收尾的音调不自觉的抖了几下之后,酒德麻衣下意识用上牙轻轻咬了一下下唇瓣。 路明非四下张望了几下,观察著那些被酒德麻衣的逼动静惊到了的周围人,他抬起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双眼的眼窝。 “在这个场合你是不是该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酒德麻衣故作惊讶道,“我可是订好了位置准备带你去好好吃一顿,还有我特意叫人送来的红酒哦~” “我是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路明非说著,费力的走向副驾驶座,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上车后,他熟练的系好安全带,然后朝著酒德麻衣的身上警了一眼,惊讶道:“今天怎么想起来穿裙子了?而且还是——” 路明非顿了顿,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打量裙子的材质。 “看上去像是好几年前的裙子了。”他说。 酒德麻衣对著他扮了个鬼脸:“这你也能看出来?你对女人的裙子有研究?” “没有。”路明非摇摇头,他侧过头看向窗外倒退的绿化带,“裙子的边缘有一点点发黄了,应该是在衣柜里被压了很久。” “我读大学的时候自己买的裙子,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酒德麻衣解释道,“穿过两次今天是第二次。” “看来是只有买来的当天穿过一次以后就吃灰了,所以为什么买来不穿呢?看上去和你挺適配的。”路明非顿了顿,视线在车窗里酒德麻衣的倒影停留,“它让你的气质显得更温和了。” 这不是什么谎话胡话,也不是挤出来的讚美,而是路明非的真心话。酒德麻衣的气质是偏向於魅惑和高冷的混合態,而一条长裙却轻易的將那抹独特的气息压了下去,长裙更显她白皙修长的腿部,也让人更注重她柔媚的脸颊,再加上现在的她说话时总是带著温和的气息,她的气质自然而然就向著清纯的方向偏离。 酒德麻衣,清纯。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的两个词。 “用不上呀。”酒德麻衣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眼神看了一眼路明非,“你得知道,有些女人就是不一样的,她们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男人们的眼光会带著惊艷的欣赏或者是欲望般的火热,而女人们会情不自禁的嫉妒她的美丽。这样的女人最好不要换穿衣风格,尤其是原本走高冷风现在却突然来了一把清纯柔弱味道,那会激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你大可以直接说因为你自己过於美丽所以穿裙子是对其他人不公平。”路明非冷声吐槽著,“矫情的幼稚鬼。” 酒德麻衣单手扶著方向盘,另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嘴唇笑了几声:“矫情的幼稚鬼吗?也不知道谁更適合这个称號。” 车窗外的风景如同一张又一张没什么关联但却很连贯的ppt,它们流淌成掠过眼前的水,车水马龙、人山人海、霓虹魅影,变幻莫测的光线和阴影在路明非的脸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质感。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就是酒德麻衣眼中的他,每走过一道光线意味不同的关口,他整个人的气质就隨著光影的变化而变化。 似有千人停留於他身,似有千面凝聚於他面。 不变的事情是他依旧是他,只是有点反常。 今天的路明非,貌似话格外的少。 酒德麻衣突然愣了一下,隨意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踩下了剎车。 路明非警了她一眼问道:“我们到了?这是哪儿?” 酒德麻衣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的看著路明非的侧脸,以及他那双透著难言疲惫的眼睛,沉默了半响,小声询问:“你一一今天,你身边发生了什么让你不怎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我身上的窃听器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们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吗?”路明非直白的反问回去。 被他这么一说,酒德麻衣顿时尷尬的吐了吐舌头,她双手合十摆在自己胸前,似乎是在道歉。 她小声解释道:“那是三无放的啦一一而且也一直都没听到过什么特別狠的料,我回来当天就让三无把那玩意儿给卸下来了。” “所以我很难信任她。”路明非说,“才认识几天就要给我放窃听器了,要是多认识几年她能干出来什么事情我想都不敢想。” 酒德麻衣又觉得有些不对,又问道:“矣?你既然知道你身上有窃听器?那你为什么不知道你身上什么时候没有窃听器了?” “你现在说的话像个胸大无脑的弱智,我拒绝和你聊天。”路明非摇摇头,闭上眼睛缩进了坐垫里头,不过他的解释还是跟著后头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你当著零的面和我聊陈雯雯的时候,我就知道零应该是在我身边插了什么眼线,可能是她的线人,可能是她在某处放的定点摄像头,也可能是窃听器。” “而这种东西最好测试了,摄像头和线人这一类的我可以靠著暴露破绽来试探,而窃听器有些话是可以用眼睛说的,窃听器可听不见眼睛的动静。” “我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我放的窃听器,但我测出来了,知道我身上有,而至於她什么时候把那玩意儿拿走的我怎么知道?我前两天才知道我身上有窃听器。” 酒德麻衣又对他做了个鬼脸,儘管不知道这个鬼脸有没有被闭上眼睛缩进坐垫里的路明非看见,反正她就是这么干了。 她见一时间没问出什么东西来,便继续驱车前行,同时说道:“所以今天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你才这么的—低气压?你要是想和我说你就说,不想和我说那就不说,我反正是个很合格的树洞。” “我们要去哪里?”路明非没回答她所说的一切,反而自顾自的问道。 “去接薯片,然后去吃个饭。”酒德麻衣顿了顿,泄气般的耸耸肩膀,脚趾不自然的用了点力气,“还有!穿高跟鞋开车好难受,让薯片来当司机,我要去后座美美的睡一小会儿。” “我以前可从来都没听你抱怨过这个。” “人都是会慢慢发生改变的嘛~就像是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你居然可以住这么久一句话都不说。” 酒德麻衣说著,目光透过头顶的后视镜,视线被镜子送到了路明非的面,副驾驶座上的男孩儿似乎一直在闭目养神,但眉头却紧紧的皱著,像是一只即使是睡著了也要警惕周围的幼狮。 这种带著比喻的联想一时间快把酒德麻衣逗得哭笑不得,一来她的的確確觉得路明非肯定不是“像是”那种傢伙,路明非就“是”那种傢伙,二来把路明非比作狮子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笑。 狮子没他那么多心眼子,领地意识也没他那么强烈。 酒德麻衣轻轻舒出一口长气,还是没能忍住,她情不自禁的把声音碾的更加柔和,几乎要融进车载音响播放的纯音乐里。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陈雯雯?还是——-我?”酒德麻衣自嘲般的笑了笑,“我这几天突然变得太吵闹了,所以让你觉得很烦?” “別把自己放在和陈雯雯同样的地位上,她不配。”路明非睫毛动了一下,但却没睁开眼睛,他声音沉闷的像是闷在罐头里,“你为什么不问问是不是因为老唐?就是我那个网友。” 酒德麻衣当然知道老唐,准確的说,她们奶妈组三人都知道老唐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是路明非还不知道。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路明非可以一辈子都不用知道老唐是谁,或者老唐是什么。 她嘴笑一下,摇头说道:“算了吧,如果是你那个神经大条的网友的事情,你会直接在脸上写出“我不高兴”或者『我很担心』。能让你这样的也就只有围著你身边的女一一孩子们了。” 酒德麻衣有意识的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女人”的人字咽了回去,可能是出於天生的机敏,也可能是羞涩,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將方向盘向右打死,熟练的在cbd的停车区域找了个车位,橘色的夕阳被树荫吞没,却又泄露出不少,斑驳的光影透过车前窗落在路明非的眉眼,显得他眉弓的阴影更加杂乱和狭长。 停车之后,路明非睁开了眼晴,瞳孔在驳杂的夕阳下有点失焦。他並没有看向酒德麻衣,只是在注视著身边被晚风吹拂的树荫。 这恰恰就说明了他此刻並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酒德麻衣知道路明非这个人,和別人交谈时,喜欢看著別人的眼睛说话,一来是出於单纯的好奇心想观察对方,二来是要通过观察的结论给出合適的反馈,总之是个喜欢盯著別人眼睛的怪傢伙。 “酒德麻衣—— 路明非轻声念著,声音像是撕开他喉咙之后从他嘴里挤出来的。 “我在,我听著呢。”酒德麻衣给苏恩曦发完简讯后,回头看向他。 “如果有那么一个东西一一你很想要,但几乎不可能得到,或者说得到了也可能会失去的东西,那个东西一直就放在你眼前,仿佛从来都没变动过位置—你会怎么办?” “这是什么新型的心理测试题吗?”酒德麻衣笑了笑,低垂著眸子呢喃,“得看它对我来说多重要了。” “嗯哼?” “如果只是说有点重要,那就算了吧,可能会吃力不討好,天底下好东西多了去了,总有能替代那玩意儿的东西。如果非常重要——”酒德麻衣突然停顿了一下,声音渐渐拉长,显得格外悠扬,“明知道我拿不到它我也要去试试,就算真的失败了,好列上面还能留下我的手印!” 她扭过头看向路明非,眼神带著意味深长,用满满的打趣意味的说道:“不过,路老板你还能有什么东西得不到吗?相信我,就算你是要星星,我、三无、薯片也会想办法搭个梯子给你摘的,我们保姆三人组就是这么强大口牙!” “谢谢,我不想要星星。”路明非说,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头情不自禁的向上昂扬了些瞳孔依旧失焦,似乎在回味著什么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只是想看看相对正常的人面对这种事情时会怎么想。”路明非侧过头,瞳孔缓缓聚焦,视线停留在酒德麻衣的眼底,“看来人类大抵都是差不多的,怪胎和正常人所做的选择其实也差不多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傢伙们例外。” 酒德麻衣这才后知后觉的挑了挑眉头:“你和苏晓大吵了一顿?” “不,那倒没有。”路明非迟缓的摇了摇头,嘆了口气,又说,“她只不过是把你想的事情都做了一遍而已。” 第230章 怦然心动(完) 第230章 怦然心动(完) “我喜欢平静的生活,我想过平静的生活,如果一辈子都没什么大波澜那就太好了,我就是要过那样的日子但我自己本人的想法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回到了自己的那张熟悉的床,路明非半侧著身子,脑子里装满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望著窗外呢喃自语。 他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给谁听,於是那道冷冰冰的墙和透著月光的窗户就成了载体。 甚至,他连自己到底要说什么都不太清楚,只是有些话会顺著嘴巴吐出去。 “你错了,你其实只是觉得自己能掌控的东西现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阴影中,路明非所渴求的回应如期而至,窗外的云朵停止了游移,直愣愣的停在原地,就像是被冻住了。 那身影扭头对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所说的平静的生活,没有波澜的生活,无非是你能掌控的东西,当它们脱离了你的预期时,你就会急躁,会不知所措。” “你觉得你比我更了解我吗?”路明非保持著侧躺的姿势没动,懒洋洋的回应著浮现於阴影中的身影,以及那双在黑暗中闪烁著熔岩色彩的眸子。 良久,他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冷哼道:“魔鬼。” “你要是愿意喊我的名字,或者在魔鬼的前面加个『小』字,我倒是很愿意给你客串一次树洞。”路鸣泽坐在窗沿,小腿在空中左右摆盪著,他有些过长的黑色髮丝在眼帘摇曳,那双金色的竖瞳时而显现时而被遮蔽。 “本来都是好好的,可你的出现毁了一切。”路明非看著他说道。 路鸣泽摇摇头:“可別把什么东西都推给我,都是你自找的。”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还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傢伙,不用想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一直存在,因为你是你,所以它们会自己找上你,我的出现只是把它们提前了。”路鸣泽饶有兴致的在这方面和路明非扯起了皮,不过他本身却並不是因为这个而来的,他也知道路明非也不是真的因为这个才突然对著他大吐苦水。 一个人能承受的情绪是有一个閾值的,只要是人,那就一定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路明非现在正处於这个阶段。 可能路明非怪了点,但他还是个人,总会有这种时候。 最可悲的事情在於,路明非並不信任甚至完全不敢信任身为魔鬼的路鸣泽,但每每到了这种时候,能听他稍微说上几句话的傢伙,也只有路鸣泽。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路明非脑子里的那根弦差一点点就没绷住。 路鸣泽知道这一点。 所以一一那些脑子里的弦差点绷断了的人,尤其是当他习惯於含蓄內敛的时候,他的的確確没办法找到自己糟糕情绪的来源,只能从身边的人身上入手,於是就有了推脱甩锅之类的事情发生。 就像是现在。 路鸣泽不相信路明非自己不明白这些道理,这些事实,可只要他出现在路明非身边,路明非就会自然而然的从他身上找理由来甩锅,以证明自己还是正常的自己。 “人类可真奇妙。”路鸣泽不置可否的感慨了一句,继续注视著天空中凝固的云朵,“有时候我真的理解不了你们那没比瓜子大多少的脑仁里到底在想什么困惑什么,明明问题都摆在面前了,可你们情愿视而不见也不想找个办法解决。”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魔鬼的身影隨著他的嗓音悸动而闪烁著,骤然於空气中散开,却又瞬间在路明非眼前的天板上凝成实质。 灰黑色的雾气缓缓落下,漂流,滴在路明非的床边,路明非身边多了个人影,那张恣睢的笑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快十七岁了,单身了快十七年,放在古早的人类社会你这个年龄应该已经当爸爸了,但你人生的帆船还没来得及起航,你甚至都没能碰见值得自己落脚休息的孤岛,可你却知道,已经结束了。” 魔鬼的声音在黑暗里涌动著,像是一团团捕捉不住的萤火。 “你註定无法遇到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无法认认真真的喜欢一个人,无法朝著另一个实实在在的个体倾诉你的真心,露出你的本相。” “人类的构造分为三层,皮,肉,骨头,你暴露在最外面的那层皮现在深深吸引著不自量力的萤火虫们,而你的血肉则被另一个渴求你血肉的美女怪胎同桌渴望著占有,只剩下骨头,最圆满最完整的骨头,只有我能看见。” “哥哥,你还不成熟,你没有我见得多,没有我活得久,你灵魂的尺度或许长的不可思议,但你的生命还仅仅开了个头。” “在动物里,你现在算是初次求偶的年纪,在植物中,你算是才刚刚释放你的信息素你的绚烂朵,可你最美丽的一面却只有我能看见——只有一个魔鬼能看见。” 路鸣泽顿了顿,又笑了,却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嘲讽:“你最独特最美丽的部分你甚至都无法展露出去,因为只有我能欣赏那份独一无二的完美。” “对於这个年纪的你来说未免也有些太遗憾了,没有人会欣赏你的美丽和独特。” 路明非的眸子微微颤了颤,像是日照强烈时视线中不自然扭曲的物体。 他冷冷的开口讽刺道:“说的好像是我必须得跟你来一场刻骨铭心的忘年黄昏同性恋似的为什么你突然又出现了?我不想见到你。” “看你一直沉浸在思想斗爭里无法自拔呢,我看的都无聊~”路鸣泽咂咂舌,吹了个轻桃的口哨,“就过来找你聊聊天唄,说不定还能开导开导你这个犹豫不决的可怜虫。” “呵。”路明非冷笑著。 “哈。” “呵。” “那你就一直冷著脸吐出各种怪动静般的冷笑吧。”路鸣泽十分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不过我得告诉你,逃避往往是最没用的举动,你可以说“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它到底有没有用,身为一个逃避了这么多年的傢伙你比我清楚的多。” “逃避没有用。”路明非愣愣的,有些迟缓的顺著路鸣泽的话说了下去,“它可能会让我心底好受些,但不会改善具体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路鸣泽轻轻笑了几声,轻盈的像是摸不著看不见的蝴蝶,在房间的黑暗里肆意流转。 “我喜欢这栋別墅的构造,大理石被切割的分明、清晰。”路鸣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別墅的院子里,路明非只觉得周围景色稍稍一晃,便也跟著一起出现在了別墅的院子里。 在院子的正中央,缓缓由虚影凝结出两张石质的古朴座椅,路鸣泽率先走向前,路明非如同被控制一般,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两人几乎同时落座,路鸣泽只比路明非慢了半拍,他们一起抬头看向別墅。 路鸣泽伸手指著別墅的大门说道:“你看一一设计师用切割分明的大理石將別墅的一整个构造几乎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你的面前,只要你坐在这里,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將別墅完全收入眼底,哥哥,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意味著我很容易被人监视,或者视健。”路明非缩在石椅上,木木的说著。 对此,路鸣泽只是微微的笑了笑,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反而自顾自的又说著:“再看看你选择的房间吧,四楼,顶层,布局的最中央,有著最棒的阳台和最棒的落地窗,每天早起时能看见最清冷也最温暖的阳光。” 路明非摇摇头:“下雨天我可就看不见了。” “下雨天你起不来。” “所以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有什么意义?” 路鸣泽轻轻嘆了口气:“你还是没明白我所说的话” “我要是能理解神棍说的话那我岂不是也要进化成神棍了?抱歉,我巴不得自己听不懂。” “哥哥。”路鸣泽轻轻的將这两个字在口中咀嚼著,像是梦般的呢喃,“你的房间—不就是你自己所选的吗?” “所以呢?” “就像是你现在坐的位置,也是你自己选的。”路鸣泽侧过头凝望著路明非的铅灰色瞳孔,“如果你的记忆没出问题的话,那你就该记得,是你先坐下,然后我才坐下的一一要不要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 路明非这才回过神,他有意识的扫了几圈周围,將周围的景观对比几次,虽然没什么异样,但却让他格外舒服。 他的位置很奇特,准確的说,是很中间。 和自己房间的阳台正好对应上了,不管是看向左边还是看向右边,从他现在的位置出发,到两边围墙的距离都是相同的。 他正处於最中央的位置。 路鸣泽推开了那些缠上来的微风以及令人烦闷的虫鸣,他站起身,站在路明非面前,直视著他的眼睛。 魔鬼的声音似乎是低吟,像是在哼唱著某首古老的讚美诗、咏嘆调,音调昂扬又激动:“这是个代表著权与力的位置。” 路明非的眉头紧紧皱著,似乎是在思考眼前这个傻逼到底是在说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你选的位置,你自己潜意识里所想的位置,一个代表著绝对掌控、绝对力量、绝对信息、绝对支配的位置。”路鸣泽低声吟诵著,他的西装下摆在晚风柔和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你的人皮喜欢这个位置,你的血肉喜欢这个位置,你的骨头更是为了这个位置而欢呼。” “你坐在哪里其实从根本上来说没那么有意义,但你会自然而然的会因为自己坐在哪里而感到高兴或者悲伤,就像是你在学校里的座位。”路鸣泽扯了扯嘴角,“后排,靠角落,放眼望去所有人你都能收入眼底,他们的欢笑和苦闷,他们的每一个变化,那种掌控一切看清一切的快感—你就是喜欢这种快感,你可以骗自己,可以骗別人,但是骗不过我。” “你现在的心乱和无措,恰恰只是因为你那隱隱约约的傲慢被人戳破了,不是我,不是苏晓墙,更不是酒德麻衣她们,而是你以前仰望的、后来却鄙夷的陈雯雯。” “她多聪明啊?这个纯粹的蠢女人,仗著自己一点点心细如髮的观察力和你对她的蔑视,轻而易举的就感受到了你的变化,在你享受著掌控一切的快感时,她彻彻底底的在你的掌控里沦陷了。” 路鸣泽恶劣的笑著,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她是最清楚你在享受支配快感的人,所以她就自愿走了进去,你因为她而波动的情绪並不是厌恶和憎恨,而是被戳穿之后的羞耻和愤怒,然后这些东西演变成了更强烈的恨意和占有,別告诉我你没对陈雯雯升起过一丝一毫的额外的心思,你绝对有!你甚至想把她撕碎,把她吞进肚子里,让她完完全全的属於你,保留你骯脏的秘密。” “哥哥—一你的小秘密,被你最看不起的女人戳破了感觉如何?” 路明非的身体,猛然绷直了。 他仔细聆听著路鸣泽那最后的尾音,带著恶劣、狂欢意味的低声询问,像是毒蛇的尖牙,在他的咽喉处落下一则深吻,令人室息的毒液隨著深吻进入血管。 夜幕笼罩之下,他双手紧紧捂著自己的脸,清晰的听见晚风的鸣咽和床头电扇的低低风吟,再次睁开眼时,魔鬼依旧在他身边,对著他微笑,而身边的景色又变了回去,他又回到了床上,只不过是以靠坐的姿势。 他的指尖感受著自己滚烫的的皮肤,剧烈的颤抖隨著冰冷指尖的触碰而爆发,蔓延全身。 路明非又看了一眼路鸣泽,如同走入死胡同的野兽一般低声嘶吼:“关你什么事?用的著你来说这些话吗?滚!滚远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路鸣泽便坏笑著耸耸肩膀,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间里,只有低沉的嘶吼声从他指尖缝隙里窜出。 嘶吼声惊扰了晚饭时喝了点小酒脑子有点晕乎乎的酒德麻衣,她几乎是堪堪穿好睡衣便立刻脚步匆匆的跑上了楼,利索的用一根小铁丝敲开了路明非的房门,从缝隙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路明非双眼发红,猛地扭头看向她,眼中带著剧烈的抗拒意味和攻击性。 酒德麻衣被他的眼神猛然嚇了一跳,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 不过,见路明非只是就这么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她又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探了进去,那双嫵媚的眸子睁大了点,楼道里的光停留在她眼底,好似在说一一发生了什么? 那是很纯粹的关心和问候。 路明非也在这样的温柔无声的关切下渐渐回归冷静,他用力的深呼吸了好几次,对著酒德麻衣招招手,声音沙哑道:“进来,关门。” 寥寥几个字仿佛是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伴隨著强行压下去的嘶鸣。 酒德麻衣有点心虚的吞了口唾沫,低著头挤进了房间,又把门带上。 路明非的唇角用力向下抿著,又说:“靠近点,帮我把空调打开,我现在很热,等下可能会更热。” 酒德麻衣俏脸一红,往日的嫵媚和慵懒此刻在她脸上完全都见不到了,只有略带惊恐的柔和意味在她脸上盘旋。 可她还是乖乖听话靠近了。 “在这里站一会儿,站一会儿就好。”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事情並没有按照她所想的方向走,路明非只是让她靠近了些,然后直接躺在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蒙住,声音像是闷在了罐头里,喻喻的。 略带酒德麻衣独有味道的香气,混合著朦朧的酒精气味,一起钻进了路明非的鼻孔,他紧闭双眼,沉入睡眠。 漫长的铺垫阶段已经过去了 漫长的铺垫阶段已经过去了 如题,漫长的铺垫阶段已经过去了。 今天发布的章节可以说是整部小说的分水岭了,接下来就要走一条急速路线。 前几天看到评论说,忙活了七十万字才写到这里其实我也挺惊讶的,因为这段撕裂人物形象彻底变换节奏的章节应该出现在更前面,但由於本人能力问题和思路问题,写著写著就跑偏· 网文中塑造的主角形象,往往是两个,一个留存於表面,一个留存於內心,而后者往往是这个角色最原本最初始的面貌,有关於主角的故事一切延伸都应该是从此处开始而不是前者。 很遗憾,我写的並不好,很多时候推动情节让我很犯难,而且结果往往不如人意。 不过总而言之反正我是写到这里了,后续的发展大概就是类似於【管你这个那个我一样的超口牙!】之类的。 第231章 燥热之夏(一) 第231章 燥热之夏(一) 如果非要找个词形容一下现在的路明非·. 酒德麻衣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脑袋,稍稍抬起眉眼看了一下脸上掛著微笑的路明非,明明那个笑容是那样的平静和正常,可却看得她整个人浑身发抖。 她觉得还是不要去找某个具体的词形容路明非比较好。 仅仅一夜一縈绕在路明非眉眼的疲惫和倦怠似乎通通消失不见了,他整个人好的不得了,像是没怎么喝过乾净的饮用水的沙漠土著突然走进了农夫山泉的水源地,像是有著洁癖却好几天没能洗澡的人突然在山谷里找到了天然温泉。 那该怎么用一个“爽”字来形容。 酒德麻衣忧心的放下筷子,连麵条都忍住了不往嘴里送,这对於贪吃的她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她现在就是做到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那个——老板?” “叫我路明非就行。”路明非回过头轻鬆的对著她笑了一下,“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酒德麻衣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眼前看见的东西真的是路明非吗?她真的没在做梦吗? 阳光开朗路明非?这个一天到晚阴沉著脸看人的傢伙居然还能阳光开朗?拿错剧本了吧? “你还好吧?”酒德麻衣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路明非的额头,“没发烧呀一—” 路明非轻而易举的就握住了酒德麻衣的手腕,那只贴在他额头上的手顿时有了些许不知所措的意思,娇嫩的手指头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的动作,他只是將酒德麻衣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拿开,然后慢慢放下,放到她手边的筷子上。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所以你还是继续吃麵就好。”路明非说著,目光在酒德麻衣的眼角停留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这个表情很好看,说实话,原来你的这张脸也能表现出可爱的意味。” 酒德麻衣想都不用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无非是被惊的小脸煞白还得扯著微笑,同时带著小心翼翼,就这么一副诡异表情居然能在路明非那里得到一个“可爱”的评价。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要么是路明非长大了,要么是路明非变態了。 她心底的麻麻赖赖不值得细品,她也懒得细品,只能机械般的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挑著麵条。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为路明非感到高兴才对,阳光开朗又乐观的面对这个世界,总好过天天沉著一张脸似乎別人欠了他几百几千万美元,而且·-据说阳光开朗的人接受一段新关係介入也会更融洽更轻易。 但酒德麻衣没有丝毫高兴,恰恰是因为她真的了解路明非,这傢伙的阴沉不是装的,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他其实可以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一句话不说,而且可以一坐就是一整天。 烂话多,爱大大咧咧的笑,无非是尝试融入人群的手段,发现这些手段不管用之后,路明非也懒得去维持。 酒德麻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顿时一拍桌子,筷子被激的飞起,掉了一地,路明非看著她拍桌,也看著筷子掉落,然后用一种带著疑惑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解释。 她尷尬的笑了笑,低下头,有些扭捏的说著:“你稍微正常一点我其实还挺高兴的,但你太正常了我又有点不习惯—” “很抱歉昨晚差点对你发脾气了。”路明非拍了拍太阳穴,没顺著酒德麻衣的话术走,反而聊起了昨晚,“我当时状態不太好——-你知道的,那个神棍,他总是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扰乱我的心思,而且这一次他成功了。” 酒德麻衣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要不你下次试试捂住耳朵不听呢?” “如果真的有用的话我一定要试试。” “很有用的!那傢伙就是个有怪癖的傢伙,你一本正经他就想捉弄你,你把耳朵一捂头甩的像拨浪鼓他反而没脾气了。”酒德麻衣顿了顿,看著路明非的铅灰色眼睛,重重的点著头:“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方法百试百灵!” “下次他来了我就用这个方法试试。”路明非低头看了一眼手錶,缓缓起身,留下了没吃完的半碗麵条,“你收拾一下,我得出门了。” 酒德麻衣的注意力成功被这么几个动作吸引住了。 她先是看了看路明非剩下的半碗麵条,又看了看路明非手腕上的表。 路明非以前从来都不会在碗里剩东西,实在是吃不下了他也会试著往嘴巴里塞,而且几乎不会出现那种情况,他是一个对自己食量很有把控力度的人,每一顿该吃多少要吃多少他都清楚,所以和他一起在餐桌上吃饭几乎见不到他碗里剩东西。 而且,他今天没有戴那个路边摊买来的十来块钱一个的电子表,而是—酒德麻衣瞳孔缩了缩,她没认出来牌子,但从指针行走时的响动、以及镶嵌在腕带上的复杂纹,她轻而易举就能判断出来这玩意儿不便宜。 准確的说,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能注意到这块手錶,那几乎立刻就能明白这块表不便宜。 酒德麻衣的眼珠子打了个转,自光又落在路明非那有些略长的睫毛,似乎还沾看点洗脸时被浇上去的水珠,他铅灰色的眸子似乎是某种新款式的窗户,洗的乾乾净净,只需一眼就能在里面看见各种情绪,但各种情绪又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到了这时候,酒德麻衣的观察力才堪堪达到了平常执行任务时的標准,她有意识的让这份观察深入路明非的骨髓,乃至於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就像是换了个人,酒德麻衣惊讶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手上的下意识小习惯,说话时面部的肌肉运动,以及站姿和走姿。 就拿最基础的站姿来说,以往的路明非要么是站的笔直,或者稍微驼一点背,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没什么值得让人深究,可现在却大不相同。 现在的他看上去依旧是站的笔直,但其实不是,酒德麻衣有注意到,路明非在下意识的隆起肩膀和背部的部分肌肉。 这会让他看起来稍微显得更高大一些,如果太阳此刻正在他身后,他的影子会被拉的很长且很宽,像是丛林里走向猎物的健壮雄狮。 而且他脸上是带著笑意的,很平和的微笑,再搭配上他反常的、向下弯著的眼角,铅灰色的眸子几乎亮的会说话了,和他面对面时候,要么会被他微微抿著、弯著的唇角吸引,要么被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吸引。 如果面对他的是一名女性,酒德麻衣只能说,不论被哪一块吸引都不太好。 酒德麻衣现在更確信自己的结论了,昨晚一定是发生了点什么事情,所以今天路明非一起床直接就变態了。 她的视线一直跟著路明非的背影,在路明非拉开门,阳光闯进別墅玄关,暖洋洋的热意在路明非的轮廓中刻下一道清晰乾净的金色边缘,耀眼,但又显得虚假,酒德麻衣心中的不安和警惕疯狂蔓延,比阳光照射大地的速度还要快上一点。 “路明非!” 酒德麻衣猛地站起身,声音不由自主的拉高了,甚至带著点说不上来的紧张和尖锐。 路明非顿住脚步,他缓缓转身看向酒德麻衣,歪著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要去哪里?要见谁?”酒德麻衣的手指搭在桌子上,她已经站了起来,指尖发白,“今天是休息日,你不用上学。” “我?”路明非笑了笑,“见陈雯雯。” 酒德麻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路明非再次重复了一遍他要见的人之后,酒德麻衣才有些不確定的咀嚼消化掉这个消息,再问道:“你不是很討厌她吗?今天怎么突然有閒心逸致见一见她了?想让她认清楚现实是现实幻想是幻想?” “不需要。”路明非摇摇头,半只脚踏出大门,“她不需要分清楚现实和幻想的区別。” 酒德麻衣从这句话里品尝到了一丝丝难以言明的危险意味。 她尝试像是往常那样,打著哈哈用一种搞怪的语气来整点活,好探查更多她需要的信息。 “那你还这样过去?哦~”酒德麻衣虚著眼晴,笑眯眯的说著,“你是去勾引陈雯雯好让她继续犯错的。” “嗯。”路明非答道,“顺便在她身上找点乐子。” 酒德麻衣觉得自已被美杜莎石化了。 “昨晚我想了挺多的,或许有的时候我活的確实太压抑了,不如放纵一下。”路明非凝视著酒德麻衣,骤然绽放出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还有,谢谢你昨晚什么都不问就站在我身边。” 路明非摆摆手,在清晨的阳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对於酒德麻衣的反应,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一眼停留的时间有点久,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东西了。 他径直来到了一家咖啡馆,他今天早起时给陈雯雯发的消息约定好了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他身为约会的发起人理应先到。 说实话,路明非根本不担心陈雯雯会不会因为睡过了头所以没看见他的消息,从而导致他在这里傻愣愣的不知道坐多久。 他相信,以陈雯雯那个诡异又彆扭的性格,儘管嘴上没说,但肯定已经把他的优先级放到了最高的位置,如果qq的消息提示音不是特別关心的三全音,那就说明她以前的那些纠缠都是白费了。 如何对待一个对你痴迷至极又小心翼翼的女孩呢?尤其是这个女孩骨子里极度慕强的时候? 路明非可以很自信的给出一个回答一一如果懦弱自卑她就会毫不在意你,如果展示自已的强悍和对她的不屑和漠视,她就会继续上癮,疯狂的挤过来。 当然,在展示对她的漠视和不屑的时候,要注意,需要给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尊重和在意,这样才能让对方意识到她在路明非心底有点位置並且有可能会得到欣赏和关注。 钓鱼不是一味的用力,要学著拉扯,路鸣泽说的没错,他可能天生就是这样的人,適合坐在某个位置,挥挥手就是谁谁谁要做什么,谁谁谁必须做什么,用魔鬼的话来说,他就是要坐在一个代表著“权与力”的位置,掌控其他人。 他不是不能给陈雯雯想要的东西,只要陈雯雯听他的话。 能让一个健全的人心甘情愿的被支配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很诡异,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到了,可能是陈雯雯本身就有点问题,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一点就是了。 他只关心,他能不能做到。 店门前的风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几乎是一瞬间,渡著室外燥热的清风就吹到了路明非眼前。 他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呼吸急促的陈雯雯,女孩脸色潮红,淡雅的妆容被汗水打湿,虽然没,但也能看出来清晰的化妆痕跡。 或许女孩真的很重视这次见面吧? 无所谓,路明非不在乎。 “擦擦汗。”路明非抽出两张纸放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同时眼神一直盯著陈雯雯的脸,微微眯著眼睛。 见陈雯雯乖乖的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並说:“东西我都点好了,我还记得你喜欢喝的口味,黑咖啡,半勺奶两块方。” 陈雯雯的眼底顿时闪现出惊喜的色彩,她几乎是立刻就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她的心情路明非已经感受到了。 “今天约你出来——.”路明非顿了顿,他的眸子略带遗憾色彩看了一眼窗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种时候是最折磨人的时候,陈雯雯抿著嘴唇,刚升起的好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 她小心翼翼的、声线急促的抢著说道:“就喝两杯咖啡吧,聊聊天说说话。” 路明非转过视线,在她焦躁不安却还要伴装微笑的灵魂深处停留半响,微笑著点了点头。 第232章 燥热之夏(二) 第232章 燥热之夏(二) 小城的夏日总是带著令人烦躁的热气,尤其是燥热的下午,剧烈的高温足以扭曲空气中的气味,连呼出去的口气都带著燥热的感觉。 如果在原地停留久了,再加上长时间的日照,人眼前的世界甚至会出现扭曲和模糊。 这种时候,还要几十个人聚在同一个地方,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很难有高效率,除非空调一直开著。 但总有没有空调的时候,那时候就真的能把人热成狗。 路明非以前就很喜欢跑到商场去蹭空调,因为他素来秉持著一种男孩子就要贱养的原则,一定要从小就要开始让男孩子承受压力和痛苦,好让男孩最终成长为坚韧的男人,但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总有热的受不了的时候,路明非那时候就经常偷跑。 而且那时候他也不怎么懂事,觉得婶婶这么干肯定是为了他好,所以他每次偷跑还要心虚。 直到他发现这个原则只针对他而不针对他那个双一六零的堂弟路鸣泽。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还是好的,至少他不用再听他说一些看起来大义凌然其实满是小心思的各种话,也不用去迎合那个根本不欢迎他的地方。 他现在也没必要钻进商场这里逛逛那里逛逛什么都不买只为了蹭空调了,想吹空调就开,想买东西就买。 约人出来不再是网吧、黑网吧、贵网吧三选一,儘管他以前也约不出来人,现在咖啡馆和甜品店成了他的首选,满足一点口腹之慾,还能在一个稍显安静乾净的地方欣赏对方因为他而做出的种种反应。 对他来说这很有趣。 “你是怎么做到的?” 路明非侧目凝视窗外的动作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儘管他还没什么举动,但这种感觉却已经开始蔓延。 像是冰封的雪人突然开始说话,和越南那些会说话的树有异曲同工之美。 “我做到了什么?” “你是怎么做到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我看你却依旧是那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路明非这才抬起头,仔细的看了一下苏晓墙,尤其在对方眯成缝隙的眉眼处停留。 客观来说,女孩生的极其美丽,做一些奇怪的表情时也不会为这份美增添灰尘,白皙细腻的肌肤搭配上她脸上自然的红润,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桌上点看,那是她的小习惯,她的眼睛亮的出奇,哪怕是藏在眼脸的缝隙里,只要她还睁著眼睛,那双带著光泽的瞳孔自然而然的就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他有时候真的很希望苏晓墙看起来没这么漂亮就好了,至少不会吸引太多人的惊艷视线,这让经常和苏晓墙坐在一起的他很不舒服,一些不自然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不要为这份完美增添几分属於人间烟火的痕跡—好吧,开个玩笑。 谁没有些低沉阴暗的幻想呢?真正付诸於行动的才会被社会剥夺身为“人”的资格,要是什么都没干,爱怎么想怎么想。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在心底稍稍为苏晓橘打了个分,路明非又低下头去,回应著苏晓橘的困惑:“你还没成功呢,所以目前看来基本等於无事发生。” 女孩好看的眸子稍稍颤动一下,摇摇头说道:“你真是个怪人,但我要提醒你一下..我昨天的那句话不是开玩笑。 “当然当然,你怎么会开玩笑呢。”路明非微笑著说,他异样的、特殊的铅灰色眸子在苏晓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接著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情,“但我没同意。” 苏晓橘笑了一下,怪怪的笑容像是贴在她脸上的贴纸:“你的意见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所以呢?”路明非双手握拳,併拢在一起,缓缓递到苏晓橘面前,“你要拿手给我起来不让我乱动了吗?而且还想加上铁链然后把我关进你的神秘地下室?这样就能满足你那诡异强烈的占有欲望吗?” 他说这些话时面部表情没什么波动,平静的就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以及昨天晚上吃了什么。 “別把我想的太低级了。”苏晓墙回答道,她拿起调囊在咖啡杯里轻轻搅动看,浑浊的液体清晰的倒映著她那张人皮。 “那你会怎么做呢?” “肉体上的强制操作可以成为情趣但不能成为我的手段。”苏晓墙缓缓抬起眸子,瞳孔微微缩著,像是一根锋利的针,她的视线就这么扎在路明非的唇角上,“我的手段不会那么无趣那么无聊那么无用。” “有意思,展开说说。”路明非將盘子里的提拉米苏一分为二,又將盘子推到桌子的正中间,语气轻鬆的似乎是在聊著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但事实並非如此,他清楚的知道坐在对面的那个傢伙是个什么成分,也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对方无论说出什么话来最终都有可能成真,並且那些手段大概都是用来对付他的。 人这一辈子很难找到一个能理解他的人,更难找到的则是一个既能理解他而且还能被他理解的人,俗称的互相理解。 苏晓找到了,他也差不多,所以他知道无论如何这位美丽又奇怪的女孩都不可能让这件事回归到什么都没发生的状態。 要么就是得到並占据,要么就是既然我得不到那大伙儿都別想好。她將要施展的一切复杂手段都是从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態出发的。 路明非自然明白这意味著什么,要么一起受伤,要么皆大欢喜。 只不过他想要更多。 他要的不是苏晓墙和他的皆大欢喜,他要的是他的皆大欢喜,独属於他的皆大欢喜。 苏晓橘的目光在处於桌子正中央的甜品小盘上停留了一会儿,木桌独特的纹理和刻意雕刻上去的纹被盘子一分为二,这就是路明非释放的信號了一—我和你对等分享一切。 他或许想以此来表示他和她从根本上说是同等的,但她並不渴求这种同等。 她需要的是她来主导,她来决定以及负责。 苏晓墙毫不犹豫的將甜品小盘的位置改变了,她没有用路明非放好的额外乾净小餐盘將属於自己的那半份提拉米苏拿走,而路明非目光下直接將盘子挪到了自己面前,接著用勺子分別在两块提拉米苏上挖了一口,塞入唇齿中央。 她缓缓咀嚼著提拉米苏特有的甜腻,咖啡酒的味道顺著舌尖一路蔓延进鼻腔,抵达大脑,可可粉的用量不多不少,正好適合她的口味。 缺点也是有的,可能放的有点久了,口感上有点奇怪。 真的很甜很好吃吗?说不上来,她並不是一个对食物要求很高的人,在能要求的情况下她可能会挑,但在更多的时候她对这些玩意儿的要求只是能吃而已。 她品尝的並不是提拉米苏,而是提拉米苏所代表的东西一一位置。 她就是个怪傢伙,就是喜欢占据完全的主导,以操纵、掌控局面。 这种感觉才是她要的,这种味道才是她渴望的。 苏晓橘用白纸擦了擦唇角残留的可可粉,红的透著星星点点薄光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並说:“昨天那个吻————嗯,只是个意外,我当时有些衝动了。” “我知道。”路明非点点头,目光在她的红唇上颳了几下,笑的有些奇怪,“那不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你不是那么直接的人。” “你把我想的太委婉了,如果我想,我会更直接。”苏晓墙摇摇头,她注视著路明非那奇怪的笑容,在察觉到对方並没有收敛的意思,她反而更加在意了。 不过这份多出来的在意不会暂停中止她要说的话。 “有多直接?”路明非笑著反问。 “找个机会把你灌醉,生米煮成熟饭。”苏晓墙面无表情的说著,她刻意挑了挑眉头,看著路明非的眼睛,“灌不醉就多灌几杯,实在不行下点药,如果你依旧没什么变化那就把我自己灌醉一点顺便给我自己下点药,好借著醉意干出来一些更亲密的事情,在这方面如果我想你肯定是会吃亏的—当然,只是设想,我还没焦虑到那个地步。” “厉害。”路明非假笑著点点头,“我们俩换个性別我现在就要告你性骚扰了。”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什么都没干。”苏晓墙兴致缺缺的拨弄著咖啡杯里的调羹,似乎是真的很遗憾自己没能干出那些事,“跟你聊聊我的手段吧,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藏不藏的也没有意义。” 路明非则说:“更准確一点,这是你光明正大的阳谋,你想让我仔细聆听完以后感到无力,然后进一步满足你那点彆扭的掌控欲望。” 苏晓墙没理会路明非半吐槽的解读,她稍稍前倾著身子,今天她穿著简单朴素的短袖配热裤,这种姿势能放大她在路明非眼中的优势部分—即半漏不漏才是最露骨的魅惑。 “你觉得如果我想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变成主导者,首先我应该要做什么?” “给我洗脑?” “不。” 女孩的声音轻的像是微风,炽热又轻柔的吐息莫名的增添了几分毒蛇毒液的腥臭,轻轻的浇在了路明非的脖子上,从他领口往里渗透。 “首先,我要爱你,並且要让你感觉到我爱你这件事。” 路明非有些不適应的往后靠了些,和苏晓墙拉开距离,並说:“爱不爱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抱歉,这里的『爱”从理论上来说並不是男欢女爱那一部分,可以是朋友之间的爱,可以是父母子女之间的爱,可以是好朋友好兄弟好闺蜜之间的那种爱。”苏晓墙说,“当然,我说的就是男欢女爱的那一部分。” “说了和没说没区別。” “有区別,学术和实践有时候是完全的两码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然后呢?” “然后就要聊聊你的弱点了。” 苏晓橘又挖了一小口提拉米苏,这次是特意只挖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另一部分只残缺了一个小口子,她却没再动过。 有意思的事情是,她其实並不喜欢吃提拉米苏,太甜的东西会让她觉得自己隨时会发胖然后毁掉自己维持的完美身材,儘管那只是错觉,偶尔吃一点也没什么,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路明非饶有兴致的继续看著她吃提拉米苏的举动,並说:“我的弱点?” “你看上去冷漠又变態,但你是个道德感很强烈的人。”苏晓橘手里的小勺左右摇晃著,她唇角被可可粉染成了浅浅的黑色,没能摧毁她透亮的红唇,反而为其增添了另一番带著咖啡味的甜,“儘管我不知道这种彆扭的对立是怎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但我不在乎,我只需要利用这一点就行。” “继续。”路明非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你有著爱別人的能力,但你几乎从来都不用,因为你感知到的爱太少了。”苏晓墙说,“而让你感知到有那么一个人,她理解你,她包容你,甚至她爱你,你会怎么样?” “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的。”路明非摇摇头。 “我就是。”苏晓墙认真的看看他的眼睛,她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想要操控一个缺爱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要让对方感受到你在意他,你爱他就行,尤其是我並不需要偽装什么,有关於『爱”的部分我说不定没有撒谎呢?” 女孩轻轻將甜品小盘推了回去,那份缺了一个小口子提拉米苏格外扎眼。 “人类最独特最美好的特质一一爱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用爱来操纵一个人简直太简单不过了,甚至不需要我动手—” “你会自己走到我身边来,心甘情愿且毫无怨言,因为你会发现,只有我能包容你的一切,你良善的那一面,又或者是你墮落的那一面—·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她勾起指尖,轻轻在路明非的手背划了一下,带著一如既往的温柔刺痛。她小心的牵著路明非的手腕,並说:“拿起勺子吧,我还给你留了半份提拉米苏。” 路明非顿住了,接看很自然的笑了一下。 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在苏晓墙带著欢笑和满意的眼神中,他突然说:“我三个小时前约了一次陈雯雯。” 苏晓墙眼晴里的欢笑突然消失了,凝固成亘古难化的严冰。 “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一她居然不喜欢吃提拉米苏。”路明非摇摇头,声音迟缓,又带著一种奇特的力量感,“我本人又不喜欢浪费,所以就—”” 下一秒,半杯咖啡泼在了他的脸上。 路明非用纸巾擦完脸之后,立刻就看见了苏晓墙那狞中带著噁心的表情。 他猜苏晓椅肯定在想尽办法准备把吃下去的那份提拉米苏吐出来,但貌似不太可能,除非她现在就採取一些极端措施强迫自己反胃,並且要一直抠嗓子眼。 一来太不“淑女”,二来-为了一份提拉米苏就这样做反而会让其他人觉得小题大做,店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俩。 虽然她本人並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她,但她在乎爱她的人是怎么看待她。 她当著其他人的面做的事情,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会传到她爸妈的耳朵里,那她就会格外理智的分清楚状况,强忍著不去做某些事。 不止如此。 路明非现在还在她面前呢。 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也不可能在路明非面前做出一些格外失態的事情。 “我一直都很想看你这副表情。”路明非满意的笑了笑,迎著苏晓带著暴怒的眸子,他又说,“你没猜错,我就是在折磨你,也是在侮辱你。”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一—”苏晓墙咬牙切齿。 “哦~注意一一”路明非压低了声音,“因为你的那半杯咖啡,现在有很多人看著我们呢。” 第233章 燥热之夏(三) 第233章 燥热之夏(三) 路明非饶有兴致的用小勺一口一口的挖著提拉米苏,一边欣赏著面庞扭曲的苏晓墙一边品尝著提拉米苏的甜腻。 但,老实说,这一轮的交锋其实算是他输了。 没人比他更能理解苏晓墙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真诚,同理,也没人能比他更理解苏晓橘说的那些话有多正確。 女孩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用“爱”来操纵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缺爱的人或者不缺爱的人说到底都是人,只要是一个能正常感知情绪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沦为爱的奴隶。 天生的坏种除外,路明非很遗憾,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的確不是什么天生的坏种。 所以他的確会被“爱”操控,尤其是当他还算是个敏感的傢伙,真心的情绪和违心的虚偽他其实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路明非手里的小勺中凝聚著最后一口提拉米苏,面露犹豫神色,“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苏晓墙面色扭曲著,她咬牙切齿,看上去的確是对路明非的做法抱有极大的恶意,不过由於现在的场合不一样,她不好发作。 她的瞳孔在路明非下抿著的唇角停留了几秒钟,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压抑著的嘶吼:“你问。” “你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路明非抬起眸子,铅灰色眸子里残留的冷酷和平静突然流逝了,像是一往无前的小溪,十净的透亮,呈现出单纯十净的困惑,“证明自己?得到某些能满足你欲望的东西?还是说—” “这和欲望无关。”苏晓橘低下头,用力的揉著自己的脖子,小声道,“我不喜欢你和陈雯雯站在一起,也不喜欢你和酒德麻衣站在一起,不喜欢你和柳淼淼旁若无人的在钢琴上弹四手联弹,哪怕是.哪怕是你跟赵孟华针锋相对我也不喜欢。” “纠正一点一一”路明非將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塞进口中,含糊说道,“我没和赵孟华针锋相对,我懒得理他,但他不怎么喜欢我而且针对我,所以我会在不破坏大环境的前提下对他展开一点小报復,说是“针锋相对”还太勉强了,在我形容我和他的关係的时候,一般不会用对抗性这么强烈的词语,也不会用情绪程度类似的词。” “你的意思是他不配?” “我的意思就是他不配。” “你在绕圈子说话这一块已经可以出师了一一”苏晓橘感慨般的说著,她强压下噁心,感受著胃里难受的波浪,同时面色渐渐流入平缓的余波,“所以你听懂了我刚刚的绕圈子吗?” “当然。”路明非点点头,用纸巾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可可粉残留,“真是让人感到害怕的占有欲,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发展出来的。” 同时,他又帮苏晓墙抽了两张纸,放在女孩面前。 有些话不必说,苏晓橘知道这两张纸是给她擦嘴唇上残留的可可粉的,同时也大概是为了擦掉唇角残留的提拉米苏渣渣,这两张纸算是一场对立严重的谈话的中场休息。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路明非渐渐开始用一些不再明说的举动,释放出一个合理的信號人们通常在社交场合上管这个叫做成熟。 苏晓橘並不想用“成熟”两个字形容路明非,怎么看他现在还太稚嫩了,无论是过於清澈的双眼,还是那没有半点胡点的唇边,可他每次释放的信號又十分的合理且得体,导致苏晓墙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路明非的確是成熟了一部分。 所谓的成熟不过是在不开口时便为社交的双方保留一定的体面,她不喜欢这些东西。 对於她来说,如果体面是由她给出去的,那么她会喜欢,如果是別人轻而易举的把体面递给她,她就会很不高兴。 苏晓橘的目光在桌子上的两张白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足以路明非再吃一份提拉米苏。 她缓缓移动目光,眼前乾净的白纸变成了路明非的那张脸,她几乎立刻注意到了对方的疲惫,儘管路明非以一种很自然的姿態来掩盖这一点,但路明非的確可能低估了她对於他的了解。 苏晓墙从包里拿出一张乾净的手帕,用一个小角的部分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没有理会那两张白纸。接著,她將手帕摺叠好,声音很轻的说著:“你看起来有点累,昨晚没睡好吗?” 路明非精心维持的从容自然而然的就破碎了一地,他紧闭双眼,眉头起,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不需要你用这种语气来关心我。” “怎么?会让你想起你妈妈?”苏晓橘笑了一下,她的声音里透露著一如既往的暗哑,同时,那份轻柔如同是伴隨著暗哑而共生的存在,一点点的钻进路明非的耳朵,“所以我才说你的弱点很明显只要是一点点真心实意的关心你立刻就能察觉到,然后你会质疑这份关心是不是给你的,並且会反覆质疑,在心底得到一个准確的答案后,要么你会否认抗拒这种关心,要么你会默认。” “否认和抗拒代表著你不敢接受,默认则代表著你接受但不在乎。”苏晓墙单手托著下巴,“你瞧,只用一句话的功夫就能把你对我的真实態度试出来。” 路明非很难不承认他的观察能力比不过苏晓墙,对方几乎是一眼就钻透了他现在略带疲惫的神经,轻而易举的就將那份贴切的关心渗进了他精心维持的皮下组织,而他目前除了一个略带恶作剧意味的反击之外,没能在苏晓墙身上找到多余的破绽。 女孩高兴的挑了挑眉头,她似乎是很乐於见得路明非这种反应,虽然没能给她的行动带来什么收益和好处,但是能看著路明非在她面前因她而吃,这就够了,千金难买爷乐意。 苏晓站起身,目光在路明非手腕上的昂贵机械錶上警了一眼,並说:“我饿了,请我吃饭。” “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路明非跟著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前台结帐。 这倒让苏晓墙有些惊讶。 出了咖啡馆,两人径直朝著离这里最近的大型商场走去,苏晓橘站在路明非身侧追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苏晓椅好奇道,“是临时为了找回场子的说辞?还是说你早有准备?可你应该很清楚你约我出来时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按理来说这个点我已经消完食了,你不会不知道我的习惯。” 路明非再次转过眸子看向她的眼睛,视线在她的眼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慢吞吞的、有些不適应般的说著:“你来之前没吃午饭,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妆。” “就凭这个?” “就凭这个。”路明非顿了顿,“我见过酒德麻衣化类似的妆,那天她要去给她的闺蜜撑场子,据她所说是为了防止董事会里的傻逼不长眼睛,这种妆容一来可以掩盖眼脸中带著柔和,二来在面无表情的时候可以显得更加冷酷,她化妆用了將近一个小时,你不会比她更快一一所以你没吃午饭。” 苏晓墙这次没笑了。 不是因为路明非只凭藉一点点妆容上的信息就推算出了很多东西,她並不在意这个,准確的说,路明非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反倒让她很高兴。 让她收敛起笑意的是路明非所说的另外的事情一一他曾见过酒德麻衣化类似的妆。 可能路明非不理解这代表著什么,但她怎么说也是个超级优质的女性,自然理解其中的意味。 能让一个男人旁观自己化妆有时候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苏晓墙抿著唇角,三两步就走到了路明非前面,只留下一个背影对著他。 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回音盪起空气里的燥热不安。 “你带了多少钱出来?” “酒德麻衣给了我一张卡,说隨便。” “好,我没带钱。”苏晓墙迎著热风走在前头,视线在商场前的gg牌上颳了一会儿,“我要买衣服,等会儿你付钱。” 如果这张卡是路明非自己的,那苏晓墙是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不过既然酒德麻衣说隨便—也就是说,不管多少钱、怎么钱,票据最后都会到酒德麻衣手上。 而当酒德麻衣看见票据上是一件件女装消费的时候苏晓墙很想看一看酒德麻衣的那张脸会露出的表情。 一点点小报復。 站在商场门口,空调所吹拂的凉风几乎就摆在两人面前,只需往前跨一步就能感受那股凉爽。 但在跨进去之前,苏晓橘刻意回头看向路明非,並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现在干的事情很贴近於情侣之间的约会?” “也许。”路明非点点头,並没有太在意这个说法。 “既然类似於情侣约会一一你知道情侣约会的大忌是什么吗?”苏晓椅又问。 “没约会过,不知道。”路明非老老实实的答道。 “不要提其他异性的名字。” “什么?” “不要提起酒德麻衣、陈雯雯之类的名字,连带和她们有关的事也一个字都不要提“但我们不是在约会。” “类似。” “只是类似。” 苏晓墙不再反驳路明非的坚持,她率先走进商场,巨大的温度差异让她裸露在外的路膊瞬间凝结了一层寒意,也让她因为愤怒和噁心而难受的胃部好受了些。 她轻轻警了一眼一言不发如同影子般的路明非,她放慢脚步,缓缓抬起手,指尖漫不经心的在展示珠宝的柜檯上划动看,经过玻璃折射的冷色调光线在她瞳孔中涌动。 准確的说,她並不需要这些东西来点缀她的美丽,但她喜欢这个过程,这个路明非因她脚步迟缓而不得不放缓节奏等待她跟隨她的过程。 没走几步,展示柜上的东西赫然成了口红,苏晓墙隨意挑出一支,突然转过身,差点就撞进了路明非怀里。 她將口红从包装中旋出,饱和度极高的红色膏体呈现在两双眼晴之下,苏晓墙小声问道:“这个色號怎么样?” 路明非仔细看了看口红膏体的顏色,连连点头:“很適合你。” “为什么很適合?” “很像血的顏色,涂在你嘴唇上显得你像是刚刚喝完血。” 路明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像是讽刺,也不像是夸奖。 “眼光真差。”苏晓橘对此只是回应了一个简单的微笑,转头对店员说,“包起来吧,刷卡。” 在路明非把卡递过去之前,女孩率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 同时,她扭头看向路明非,眨了眨眼睛:“需要你付钱的地方可不在这里。” 路明非注视著她眼底的冷色调光线,没说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最终苏晓墙领著路明非走进了一家不怎么適合他们年纪的服装店。 为什么说不適合呢? 一来,展示在外的服装设计格外前卫大胆,色彩明亮。 二来,路明非有意观察过来来往往的客人,基本都在二十五岁往上。 是大姐姐。 换句话来说,蜜桃成熟时,才会来的。 但苏晓墙姣好的面容和曲线却让她在这片区域当上了王者。 她隨手取下一件露肩的短款上衣和一条高腰的牛仔裤,看也不看价格標籤,直接走进了试衣间。 路明非则在休息区的沙发坐下,脑子里消化著昨晚残留的疲惫和苏晓橘刚刚在咖啡馆里所说的那套有关於“爱和操控”的说辞。 它们混合在一起,就像是蚊子,喻喻的响著,让人厌烦。 不多时,帘子拉开,苏晓橘站在他面前,露肩上衣完美的展示著她傲视同龄人的曲线,露出的锁骨精致,在柔和的光线下泛著点点柔和的波,高腰牛仔裤將她本就修长的腿部衬托的更柔和了些。女孩隨手挑的东西,几乎瞬间就能將她所有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可她的面色是冷的,眼底的光线也是冷的,她在路明非面前转了一下展示这身打扮,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是否能正常运作。 “怎么样?”苏晓橘语气平淡,像是例行公事。 路明非的视线在她的眼底停留了几秒钟,点点头:“还行。” “你没眼光。” “你说得对。” “行吧,付钱就行。”苏晓橘也懒得理会他一副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的姿態,妖嬈的白了他一眼,转身又走回了试衣间。 路明非觉得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女人这种生物就是奇怪,一钻进商场里的服装区域不管自己买不买,不管自己到底適不適合,总是会立刻拋弃掉自己的平日里的形象,转头加入了“超级试试试”大军。 他无聊坐在沙发上数著时间,突然,有人蹭了他一下。 路明非一开始以为是对方不小心,就不打算理睬,结果对方居然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路明非一—师兄?” 活久见了。 他居然也有被人喊师兄的一天。 路明非连忙转动视线,看向了那个用脚尖蹭了蹭他侧脚掌大腿的——店员。 “我认识你吗?”路明非问道。 “我认识你!”戴著鸭舌帽的店员突然凑近了些,明媚的笑顏伴隨著她如春般娇艷的容顏一併展露。 路明非第一时间想到了阳光,想到了春天带著柔和的雨水,泥土里有勃勃生机酝酿,盎然的翠绿会隨著女孩笑顏而一併绽放,瓣会被春雨打湿,滑落枝头,在她脚下和雨水一起流过。 “刚刚那个是苏晓墙师姐吗?!就是论坛上很火很火的那一位!” “额一”路明非摸摸鼻子,“是她。” “哇!你们是在约会吗?!” “没有。”路明非果断摇头,“只是一场类似於情侣约会的活动。” 第234章 燥热之夏(四) 第234章 燥热之夏(四) 店员又轻鬆的將弯著的腰挺直,她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也隨著这个动作而拉开了不少路明非只能看清楚她藏在鸭舌帽下所展露的完美笑顏,像是一罐蜜? 他心底吃惊於刚刚的惊鸿一警,对方能轻易的喊出他的名字以及苏晓墙的名字,但他却对眼前这个好看的有些过分的女生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他做不到苏晓墙那种过目不忘,但他的记忆力肯定算是较为强悍的那一批次,尤其是 该怎么说? 眼前的女孩除了一点点胸前不够突起的小瑕疵之外,完全可以用得上“完美”两个字称呼。 这样特殊的人如果他见过那就不可能忘掉,这个女孩绝对只凭著她的脸蛋就在学校里特別有名,他可以打包票,学校里稍微有点名气的人,他都认识。 除了这位。 “你是仕兰的?” “哟!”店员活力满满的打了个响指,稍稍把鸭舌帽抬高了些,好看的眼睛快速眨著,“高一新生,我叫夏弥!” “夏弥一一”路明非咀嚼著这个听起来有些陌生的名字。 而隨著这两个字进入他的耳朵里,一些有关於“夏弥”的记忆也隨之涌现,就像是—.突然在脑子里长出来的。 貌美但却低调,认识夏弥的人很少,她最有话题度的討论就是一一她在初三时当过啦啦队队长,专门给楚子航加油的那位。 可最令路明非奇怪的地方也正是如此,“夏弥”两个字出现在大脑里时,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她身穿白色拉拉队服,踩著一双低帮运动鞋,白袜拉到膝盖下一点点,高举著双手大声为楚子航加油的画面。 画面清晰的就像是他当时就在现场看著夏弥为楚子航加油似的。 但是路明非记得,那天自己被陈雯雯拉走了,说是要整理书架。 而且是他一个人整理,陈雯雯本人则兴致满满的跑到赛场给楚子航加油助威去了,他当时还挺哀怨,甚至还一个人在社团教室里一边哼看略带悲伤质感的调子一边將一本本书放好。 没记错的话那天哼著的歌是《红莓儿开》,小时候经常能在收音机里听见,后来他爸妈出国了,他对於那段时光的印象就只剩下这首苏联经典歌曲。 虽然,那个时候苏联已经死了。 总之,要么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要么—— 路明非铅灰色的眸子在夏弥洋溢著青春的艷美容顏上缓缓停留,突然微笑了一下,並说:“我记起来了一一给楚子航学长加油助威的拉拉队长。” “是我是我!”夏弥一本正经连连点头,同时还挺了挺自己並不算傲人的胸脯,似乎对这份印象而感到十分自豪。 “你为什么在这里?”路明非稍稍睁大了眸子,很认真的问道。 夏弥轻轻哼了一声,用力捏紧拳头,有些遗憾失落的说著:“最近看上了一条特別好看的裙子,可惜预算不够所以我就出来打零工咯,路明非师兄我跟你说呀,这家商场的零工待遇好的不得了!客流不算特別大然后事情也不多,而且这一片一一” 夏弥指了指四周的服装店,继续说著:“这一片贵的很,买衣服的人也少,在这里干活属於钱多事少,我甚至还能靠著员工折扣小小的那么操作一下——” 路明非微笑著回应道:“看来你看上的那条裙子就是这家店的货了。” 夏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被你发现啦!这家店哪都好,就是贵!我好不容易心动那么一次,结果价格却要让我可望可不可及,路明非师兄你评评理,人生一共有几回乐意?难得心动一次,怎么能不出手拿下呢?!” “你说的很对。” 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了,他还没问几句话,对方几乎就把信息交代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部分稍稍推理一下也基本能拿全。 说实话,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很轻鬆。 他铅灰色的瞳孔带著笑意,看著夏弥手舞足蹈的阐述各种各样的动机,说到底都是为了买那条裙子她才怎么这么努力巴拉巴拉巴拉的,路明非一时间有一种自己的生活变成了某位画手笔下漫画的质感,而夏弥这位新角色的出现则让漫画的留白处填满了对话气泡。 但其实他並不轻鬆。 如果有了解他的人在场,其实就能看出来他目前的姿態满是戒备,稍稍隆起的肩膀以及前倾的身子,看上去是为了坐的更舒服,其实是为了站立起来更迅速。 也就是说,他是隨时准备有所动作的。 这时,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了。 苏晓墙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里拿著一个购物袋,刚刚试好的衣服八成就在购物袋里。 她的视线在衣物的起伏间流转,带著一如既往的审视和平静,而当她看见路明非正姿势奇怪的和一位她略有印象但又似乎从未见过的漂亮女孩聊天时,眉宇间的平静顿时凝结成了锋锐的冰雕。 苏晓墙缓步走了过去,站在路明非面前,將夏弥和路明非从中间分割。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丟给夏弥,就这么站在了路明非身前,稍稍低垂眉眼说道:“好久不见?” 路明非自然听懂了这句看似云里雾里的询问,无非是想说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你一瞬间又勾搭上一个,但碍於夏弥在场,苏晓墙肯定不会说那么直白的话。 他清了清嗓回答道:“三两分钟吧,確实挺久了。”这句话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在顺著苏晓墙莫名其妙的询问往下说而已。 维持体面总是一件难事。 “哎呀!苏晓墙师姐!”夏弥一脸惊喜的把路明非挤到一边去,双眼明亮的可怕,站在苏晓墙面前,仿佛是在看一件会发光的艺术品。 路明非觉得她就差上手去摸一摸苏晓的脸了。 苏晓墙眯了眯眼睛,目光停留在夏弥的脸上,反问道:“我们认识吗?” “我我我在论坛的帖子上看过你的相片!哇!师姐你本人你把那些照片都给完爆了!”夏弥的双眼似乎会发光,语气高昂又充满热情。 苏晓墙有些不適应的退了半步,又看向路明非:“她说话一直是这样吗?每句话都带著感嘆號似的。” 路明非连连摆手:“我才和她认识两分钟。” 而隨著苏晓墙这句没多少礼貌的询问落下时,夏弥可能这才看出来自己不怎么討这位美女师姐的喜欢。 她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了笑,退后几步挥手道別:“很高兴见到两位,我先去忙工作了,就不打扰你们的『类似於约会”的约会活动啦!” 隨著夏弥的灿烂笑顏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路明非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站起身,顺手接过了苏晓橘手中提著的购物袋。 “走吧,吃饭,你挑地方,我买单。”路明非说著,又看了一眼神色重回平静的苏晓墙,“有时候你真该收敛一下言语里的攻击性,尤其是对待那样一个人的时候。” “也许吧。”苏晓橘冷笑了一下,她迈开脚步和路明非並排走著,“我被她的阳光开朗烫到了。” “果然,我就说那个口红色號適合你,像是刚喝完血的吸血鬼嘛,害怕阳光很正常。 “打住,你们才认识两三分钟,你就能把我们俩一起活动的性质告诉她了,我怎么从来没意识到你是个这么健谈的人呢?”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提著购物袋,感受著纸质提手在掌心中摩擦的质感,耳边还残留看苏晓墙的冷笑和不知道是讽刺谁的嘲讽。 她的那句“我被她烫到了”说的其实不只是她自己,还有路明非。 两个阴暗的傢伙自然而然的会对一个突然出现的阳光开朗自来熟的美少女而感到不適应。 路明非反覆咀嚼看夏弥出现时带来的那股诡异的熟悉感和记忆的混乱错觉,他铅灰色的眸子不自觉的向上游移,似乎能切碎商场穹顶的巨大天窗,阳光和天窗碎片一起洒在他身上。 他和苏晓橘是同一类人,毫无心机的灿烂对於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武器,可以轻而易举的破开他们披在身上的人皮,设下的层层社交界限在这种人面前脆的像一张纸。 两人並肩走进一家装潢简洁的淮扬菜馆,没有任何交流,就是这么默契的同时在这家店门口停下脚步转身走了进去。 有时候这种默契倒让路明非挺难受的,他迫切的想证明自已和苏晓墙不是同一类人,说他矫情也好说他幼稚也好,他就是想证明这个,但结果往往不如他意愿。 点完菜,气氛有些沉,厚重的像是大冬天的夜里披在身上的被厚絮。 路明非单手撑著脑袋,视线不由得从苏晓墙明媚的脸庞上移走,不自觉的看向—刚刚的那家女装专卖店的方向。 苏晓墙看著他视线平移,以一种带著审视的目光看著。 “怎么了?想刚刚那位小太阳了?” “对於她,我只觉得奇怪一一或许是我想多了。” 路明非的话音就此打住,他並没有多解释什么。 人的记忆往往不一定很可靠,比如说过去发生了某件事,对於当事人来说有点沉重,所以大脑自然而然会构筑一个合理的、很符合逻辑的另一种结局来安慰自己,在大脑告诉自己的发展中可能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可能是动机,也可能是结果、过程。 可能真的是他记错了也说不定。 “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苏晓墙挑了挑眉头,合理的编著不著调的故事,“突然间就遇见了,然后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好老套的故事。” “的確有些老套,但我和她並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路明非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晓墙,沉吟道,“如果能用箭头来表明人和人之间的关係的话,那么夏弥的箭头肯定是指向楚子航师兄的。” “为什么?”苏晓墙下意识反问,可紧接著有关於夏弥的些许印象也从她脑海里浮现出来,她顿时摇摇头,“喷,我想起来了,那个给楚子航加油啦啦队队长,我对她印象深刻——可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算是很久以前吧。”路明非漫不经心道,他抿了一口茶水,茶叶卡在牙齿缝隙之间反覆咀嚼。 “人都是会变的,再加上楚子航现在都出国了,谁能说的清楚他的啦啦队队长是否会因为一些其他因素而— “就此打住。” 路明非的眸子骤然定格,將苏晓墙没说完的话打断。 她的攻击性的確一如既往的强烈,其实路明非已经適应了她被激起情绪时异常强烈的攻击性,甚至已经適应了那些带看倒刺的话语。 但现在却越发不一样了。 准確的说,是太强烈了。 而在夏弥出现之后,这种徵兆就越发明显。 “哎呀!好巧呀!师兄师姐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 活力满满的少女声线,裹挟著夏日独特的燥热之气,很不合时宜的插入了这个泥潭里。 两人几乎同时扭头望去,夏弥已经脱下了女装店的店员服饰,换上了·—餐厅的店员服饰。 夏弥灿烂的笑著:“也没人规定一个人不能打两份零工吧?” 路明非僵硬的回应道:“饿了,就过来吃饭了。” 苏晓墙同样僵硬著脸:“嗯,他说的对。” 很显然两个阴暗的傢伙很不適应这位小太阳的出现,就像是把在坟墓里睡了几百年的吸血鬼突然抓到聚光灯下让他表演怎么从人形变成蝙蝠以及怎么从蝙蝠变成人形。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约—”『类似於约会”的活动啦。”夏弥退了几步,又对路明非和苏晓墙眨眨眼睛,“我会把点餐赠送的小礼品多拿点过来的。”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 而在夏弥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后,路明非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向苏晓墙说道:“离她远点。”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苏晓墙说。 “你没明白我真正的意思。”路明非的唇角向下抿著,他思考时总会露出这种看似严肃实则带著点面瘫风味的表情。 苏晓墙的视线仿佛细细的钢丝,一点点缠上了路明非的眼角,缓慢又坚定的收紧。 在凝视了许久之后,她疑惑追问道:“你害怕我会对她做点什么?” 路明非侧过视线看了一眼夏弥的背影,女孩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看青春的质感,若有若无的芳香在她身后流动。 “我不怕你。”路明非眯了眯眼睛,將夏弥的背影烙印在眼底。 第235章 燥热之夏(五) 第235章 燥热之夏(五) “吃完了?” “嗯。” 路明非將餐巾纸抽出用力擦了擦嘴,同时用力的硬了一下喉咙,原地缓了缓,似乎是在感受看食物在食道里的运动。 “为什么你永远都没有一个优雅的吃相?”苏晓墙漫不经心道。 她说的自然是路明非刚才的狼吞虎咽,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的模样,和她本人一盘菜不吃第三口一口饭不会超过半勺深的形象完全不同。 “这涉及到我和你之间的区別。”路明非旋开瓶盖喝了口水,喘了几口长气再回答道,“对我而言,吃饭就是吃饭,饿了自然就会想吃的更快更多,不怎么饿吃的自然就慢条斯理。” 他看向苏晓,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一样,吃饭是你维持具体形象的手段,它本身已经超越了它所拥有的意义。你得吃出优雅吃出教养吃出仪式感,但恕我直言,吃饭这件事本身不应该那么复杂我是来填饱肚子的,不是进入一个全新的社交领域来塑造自己形象的。” “这就是成长环境上带来的不同了,你得知道,我经常要和我爸妈一起去看似『体面”的饭局,仪態就是最基础的要求。”苏晓无奈地耸耸肩膀,“有时候我挺羡慕你不需要注重这个。”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有爱你的父母。”路明非看了一眼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他们因我而自豪,我也因他们而感到温暖幸福。”苏晓墙这次笑的很平和,大概这才是她真心实意的微笑。 “我以前大概也是这样。”路明非扭过头,眼晴里倒映著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男孩羞涩的牵看女孩並肩走看,有小手勾看大手传递温度。 思来想去,大概这就是他和苏晓橘最大的不同了。 在这一点上,他没有苏晓墙幸运。 “懒得听你的后续,结帐去吧。”苏晓墙同样单手撑著脸蛋,视线警向窗外。 只不过,她在欣赏自己的倒影。 很有意思的一点就在这里,苏晓橘和其他人不同,她並不忌讳当著路明非的面提起有关於家人的事情,但又和那些以此为嘲讽根本的傢伙们不一样,苏晓墙提起自已的爸妈並不是为了暗暗讽刺路明非没爹妈,这种事情本就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是既定存在的东西,刻意避开不谈没有意义。 刻意避而不谈和拿这一块嘲讽路明非本质上都没有区別,都是將路明非放在了一个位於弱者的地位,只不过前者出於怜悯和关切,后者出於傲慢和恶意。 她的確很喜欢压路明非一头,在二人相处之间成为更主动更强的存在,但那只是在涉及两人主导地位时她才会如此,其他时候没人会比她更尊重路明非。 那句话该怎么说来著?我想压你一头只是因为我想拿到主导权,但我本身对你並没有任何恶意和不尊重。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路明非和苏晓墙一致认为吃完了饭要走两圈溜溜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这种事不需要明確的言语沟通,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行,在接收到路明非的眼神后,苏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愜意的眯了眯眼睛,並说:“多少钱?” “你要aa还是说下次想请回来?” “都不是,我只是在没话找话。” “那就没必要问了。” “散步消食也是需要一个话题的。”苏晓墙越过卡座走到路明非身边,又在脚步变化之际走到了他身前,“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走一句话不说你不觉得无聊吗?” 路明非摇摇头:“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没时间无聊了。” 女孩笑了笑,好看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转过身来在路明非的脸上打量了几下,又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委婉的说“和苏晓墙待在一起的时候人生会变得有趣”吗?” “隨便你,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路明非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我要时刻提防你的询问,要关注你的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更要在你营造的若有若无的气氛里保持清醒,我自然没时间无聊。” “那我就那样理解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说的话——” “你知道的还挺多。” 女孩像只轻盈的蝴蝶,转回身,继续走在路明非前方半步距离的位置。商场穹顶泼洒下的阳光笼罩於她全身,在她的发梢上发起一阵又一阵的衝锋起跳,她背在背后的那只手,手腕上带著一串玉质的手串,有光晕在玉石上婉转留存。 沉默著一起走了一段路,路明非看著苏晓墙缓缓转动脑袋,看向了商场中最喧闹的地方一一电玩城。 路明非以前赞够了零钱偶尔会来这里一次,只为了品尝那些触不可及的玩意儿所带来的多巴胺刺激,虽然游戏依旧是老旧的没什么新意的游戏,但他们的设备就是让路明非馋了一天又一天。 “你想进去打游戏?”路明非加快脚步走到苏晓橘身侧低声问道,“事先说明,我不会玩跳舞机,小时候舞蹈老师就说我手脚不协调。” “没见识过你弹钢琴模样的人都会说你手脚不协调。”苏晓墙警了他一眼,又摇摇头:“算了吧,双人舞这种事情要在舞台上才有意思,要在聚光灯下、要在观眾的眼光之中,跳舞机这种东西还是算了——我想抓娃娃。” 隨著她的话音落下,路明非的视线也捕捉到了在电玩城內侧的一排抓娃娃机。 他没玩过。 这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男孩子好不容易凑齐了钱来一趟电玩城,难道会有人指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给自己抓几个布娃娃吗? 抓娃娃机只有一群男生走在一起的时候突然有个点子王提了意见他们才会凑过去试试看,或者是某位男生想给心仪的女孩送一个小型娃娃时才会光顾,而且后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抓个三五块钱就会骂自己蠢然后直接进商店买一个。 “你想抓娃娃?”路明非异的抬起眸子。 “我想。” “只是想抓娃娃?” “我想在抓娃娃大赛中贏过你。” “这才对。” 路明非瞭然的点了点头,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他径直走到娃娃机面前,上面清晰的写著价格。 一元一幣,五元六幣。 他毫不犹豫换了六个游戏幣。 “一人三个,谁抓的多谁就贏。”路明非分出三个游戏幣塞进苏晓墙手里,转头看向娃娃机,“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他们家就只有一个抓娃娃机吗?”苏晓墙好看的眉头皱了皱。 “要分出贏家那就在同一个赛道上来分。”路明非以一句简单的话把她的困惑解除。 “那就女士优先。”苏晓橘缓缓站在抓娃娃机前,手指灵动的拨弄了几下操纵杆。 她缓慢的投进去了一个游戏幣,同时滑动起了操纵杆,鉤爪在她的控制下左摇右晃,路明非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来苏晓橘大概是从来没玩过这种东西,所以她才需要一个適应的过程。 而且,路明非也知道,这个过程不会很长。 右上角的倒计时完全没能影响苏晓墙,在倒计时闪烁著归於零的前一瞬间,苏晓墙用力按下了释放鉤爪的按钮,鉤爪顿时向下,直勾勾的抓起了一只小熊模样的玩具,颤巍巍的丟进了奖品出口。 路明非和苏晓墙的视线同时向下看,只见那个玩具熊滚了几下便立在最下方的出口,伸手就能拿到。纽扣作为它的眼睛还挺成功的,在商场內部的光线下,路明非总觉得它的眼睛在闪烁著诡异的光。 喷一一他在心底嘆了口气,接下来的剧情他也知道了,苏晓橘剩下的两个幣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出意外了,而且一一她还会有閒心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而不是能抓哪个就抓哪个。 “玩意儿还挺简单。”苏晓橘拿起玩具熊,晃了晃它的胳膊,轻声说道。 路明非摇摇头:“很多人是听不得你这句话的。”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对於我而言都很简单,这个只是挺简单。” 苏晓笑了笑,將玩具熊放在一旁,又投下一枚游戏幣。 这一次,鉤爪的运动极其平稳,且直起直落时没有任何颤巍巍的痕跡,仿佛就如同苏晓墙手臂的延伸,完完全全的听从她的命令。 能把抓娃娃机玩成这样也是无敌了。 这次抓起的是一只鯊鱼形態的玩偶,白布缝成的尖牙看上去却有些可爱。 路明非猜测下一个应该就是抓一个鸟类娃娃了,毕竟现在海陆空海陆都齐了就差空,以苏晓墙的性格要是不抓一个“空”属性的玩意儿上来她肯定会难受一整天。 第三次,不出路明非所料,苏晓墙抓上来的果然是一个白头鹰形状的玩偶。 有点丑萌丑萌的。 “到你了。”苏晓墙毫不留情的抽身后退,三个娃娃被她装进了路明非提著的购物袋里,和她新买的衣服待在一起。 她看看路明非缓步上前,忍不住说道:“我见过很多人玩这个,我还以为很有趣所以想和你一起过来看看一—” “谢谢你的好心分享。”路明非警了她一眼,“然后呢?” “第一次抓还好,担心、害怕失误,紧张到手心冒汗。”苏晓墙顿了顿,摇摇头,“第二次就没这种感觉了,重复著某个过程很没意思,数著操纵杆和鉤爪之间的指令误差,计算著什么时候鉤爪摆动幅度最小因为举动本身的无聊,所以战利品也没那么让我高兴。” 路明非投进去一个游戏幣,將操纵杆左右晃动,他也没玩过这个,也得適应一阵。 同时,他的语气带著点漫不经心的平静,像是在阐述著天气如何,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比天气话题更加——冷峻。 “你就是这样,在没得到某种东西之前你会把那个东西看的很重要,迫切的渴求得到它。而在得到它之后你回味几下过程,又会觉得无趣,连带著你渴求它所付出的努力你也会觉得无趣和没有意义。” 话音落下,鉤爪一起落下,毫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鉤爪扑了个空,颤巍巍的升起回归原点。 路明非的声音停顿了一两秒钟,又投下一个游戏幣,继续说道:“因为你回味过程的时候,你的大脑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过程,对於你而言重复一遍就是无趣的体现,你厌恶重复,连带著你厌恶起了曾经的渴望和努力的过程。” 苏晓墙挑了挑眉头,她没反驳路明非,反倒是低声说道:“你已经失败了,这场游戏算是你输了。” 她是真的在说抓娃娃大赛的事情,因为路明非第一个硬幣扑了个空,所以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贏不了她,最好的比分也只能是二比三。 “但过程是有意义的,努力和渴望也是有意义的。”路明非所操控的鉤爪依旧左摇右晃看不见半点平稳的色彩,可隱隱约约间却多了几分坚韧不拔,颤巍巍的落下,颤巍巍的抬起,这次成功了,他抓起了一只玩具企鹅,鉤爪带著他的战利品一起昂升。 “我能坚持投下第二个游戏幣不是因为我想贏过你,这是本质上的区別。”路明非说,“我做每件事只是因为我在做那件事,我在抓娃娃那就是在抓娃娃,不是在和你比谁抓得多。我的渴望以及我的努力是在为了更好的做我正在做、要做的事情,而不是说我要证明什么、得到什么。” 苏晓橘笑了一下,终於走进了路明非的聊天频道:“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对我来说都太简单,一次就能成功,所以我不需要回味那些过程和我付出的努力,那只会让我感到无聊。” 路明非投下了第三个硬幣,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和她继续聊这些东西。 他沉默的操纵著鉤爪,视线紧紧的盯著和他隔著一层玻璃的玩偶国度,他可能是在想到底要抓上来哪一个,也可能是在想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成功抓到哪一个。 “还要继续吗?恕我直言你其实已经一一”苏晓橘突然打断了自己要说的话,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些话说出去没什么意义。 路明非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放弃,同样也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动摇,如他所言,他不是为了成功,只是因为他在抓娃娃,所以他要好好的完成抓娃娃这件事。 她闭嘴了,摸了摸鼻子,看著路明非操纵的鉤爪缓缓移动,下落,然后一抓起了两个娃娃?! 鉤爪的四个尖端有三个强硬的扣在了一只和苏晓橘的那只很相似的玩具熊身上,而第四根尖端则恰到好处的穿过了另一只玩具熊的標籤,並成功的將它勾了起来。 儘管鉤爪颤巍巍的似乎承受不了这种重量,但它依旧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在鉤爪鬆开的那一剎那,两个玩具熊一上一下的掉进了出口,滚到了路明非的战利品池。 “我想告诉你,迫切的渴望和努力的过程本身都是有意义的东西,你如果愿意回味,肯定能从里面收穫更多。可能是情绪上的回味,可能是重拾起那段时间的热情和活力。”路明非捡起娃娃,走到苏晓墙身前,他眉眼低垂,唇角向下抿著,但却不是严肃。 真的不是严肃,苏晓墙只能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一些—-很复杂的柔和,沉甸甸的向著心臟內部收敛著。 “但我不想教育你,也不想说教什么东西,因为我知道那没什么意义。”路明非摇摇头,將三个娃娃塞进了苏晓橘的购物袋,“那只是我对我自己人生的感悟和总结,我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我从中得到的意义和感受,与你未来要走的路无关。” “就当是我话多吧。”路明非说,“娃娃送你了,今天我觉得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我想念家里的床。” 苏晓橘愣愣的看了一眼躺在购物袋里的衣服,以及那六个玩偶,纽扣製成的眼晴一共有十二只,全在注视著她,似乎是在说什么,可它们却沉默的可怕。 她有些迟钝的迈开腿,跟著路明非一路走著,推开商场出口的帘子,蓬勃的热浪一瞬间让她的脸颊上蒙著一层薄薄的汗。 这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看似平常其实別有用心的举动,完全没有。 她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抓娃娃大赛中。 可她知道,那场比赛算是她输了。 三个幣分三次抓起三个娃娃,三个幣分三次一次空抓另外两次抓起三个娃娃,从结果上看是平局,但是在过程上她其实已经输了。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道別之前的十字路口,路明非即將向右,而她要过马路。 苏晓橘站在红灯之下突然拉住了路明非的衣摆,不容他反驳,直接从袋子里把他抓的三个娃娃拿了出来。 她將路明非抓的第一个娃娃扣下,接著把自己抓的第一个娃娃塞进了路明非手中,这样路明非手里就捏住了三个模样类似的玩具熊,大概也就是顏色上稍微有点区別。 “也许你说得对。”苏晓橘说著,她低著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只能看著路明非的,“还有,你贏了。” 路明非平静道:“我还以为胜者还会获得所有的战利品。” “那可不行。”苏晓橘连连摇头,“我把对於我来说最有意义的玩具熊送给你了,作为回礼所以我扣下了你第一个抓上来的企鹅。” 路明非沉默的注视著这一切。 他知道,对於苏晓橘而言,抓娃娃这件事的意义全在她抓上来的第一只玩具熊上,现在那只玩具熊在路明非手中。 路明非在等,在等苏晓墙接下来的话。 他等到了。 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苏晓很认真的昂起脸,看向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比她稍稍高了半个头,可那双铅灰色眸子里的光泽却让他显得更加纯粹和简单。 像是清晨时撕开天际线的光泽,沉甸甸的深邃黑暗被突如其来的光明撕成两半,然后渐渐消退。 仔细看他的眼睛,仔细品尝他的眼睛,每一次都能感受到那股藏在其中的平静和直白,有时候还能在其中读出很多言不由衷的温柔和春风。 他是內敛的,或者说,因为缺失了某种方向的教育,很多话他说不出口,也说不清楚。 但有些话又不必说,可以穿过他明亮纯粹的眼睛读懂一切。 这样的傢伙以后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苏晓墙很好奇这个。 她轻轻吐了口气,低声说:“或许,在得到你之后也不会让我感到无趣或者没意义你的存在对於我而言本身就是某种意义的具象化。” 路明非难得笑了笑:“你大脑里的思绪总是复杂的像是星空,绚丽又美满,有时候我就是会被那片星空吸引l,和远古人类会无缘无故抬头看星星看月亮別无二致。” 苏晓墙稍稍眯起了眼睛:“你——是在暗讽我『想得美”吗?” 路明非无辜的吹了吹口哨:“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都是你自己在脑补。” “你觉得我是个可以被你用几句看似很有诗意的胡话糊弄过去的傻子?” “我要是不试试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 “所以呢?” “你不是。” 第236章 燥热之夏(六) 第236章 燥热之夏(六) 路明非回来了,冷著脸回来的。 他站玄关处喘了几口气,空调吹出的凉风在他身边游荡著,帮他抚平额角的汗珠。 酒德麻衣仔细端详著他脸上的表情,將疲惫和沉默完全收入眼底一一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酒德麻衣能感觉到自己心底是鬆了口气的。 这样才对嘛!她老板怎么可能是个阳光开朗的傢伙。 见路明非抬起眸子看向她,她眨了眨眼睛往后缩在拐角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好看的眸子带著点点单纯的顏色盯著路明非,小声问道:“勾引计划失败了?” “需要我用很愜意开朗的语气告诉你其实我成功了吗?”路明非反问道。 酒德麻衣这才从拐角后头出来,擦了擦衣袖上沾染的不存在的灰尘,抬眼望著天板吹著口哨。 “我更喜欢你以前那个样子。”路明非平静的看著她的这些小动作,“和你相处久了之后,会让我怀疑以前那个时刻让我感到危险的冷面杀手到底是不是我的幻想。” 酒德麻衣没接话茬,自顾自的走到茶几旁,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她犹豫的摩了几下水杯的纹,小声说了一句:“陈雯雯是什么反应?” “不出我所预料。”路明非揉了揉眉心,放下隨身的挎包,单手撑著沙发一点点的倒了下去,“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全看我是怎么暗示她,也就是说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完全操控她的一举一动,但是—” “真厉害。”酒德麻衣违心的夸了一句,“然后呢?” “但是她不是这么笨的傢伙,可以说她蠢,但她的蠢是建立在她觉得自己必须蠢一会儿她才会蠢,她不笨。”路明非闭目养神,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干劲,“我怀疑她可能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是她很乐於见到这种情况,所以压根就没反抗,一点点的按著我的暗示走。” 酒德麻衣警了他一眼,又说:“你既想完全操控她,又不想看到她完全顺从你的操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做了个小实验。” 路明非说看,坐起了身子。 他不再下意识的拱起肩膀前倾身子,没有给自己增添半点强势气质的意思,回归了往日的內敛和沉默,准確一点来讲路明非本身就不是那种人,如果那样的姿態有必要用得上,那他就会变成那种人,但私底下他很难做到。 人这一辈子找不到几个能稍稍放宽心的慰藉之地,如果在这里还需要假悍悍的变成另一副模样,那他待在这里也谈不上是什么安心。 他抬起眸子,视线却低低的垂落了,注视看茶几上的纹,没去看酒德麻衣的眼睛。 “昨晚—-你的前老板找我了,他跟我讲了一大堆鬼话,剖析我的人格污染我的大脑,我几乎以为他讲出来的都是事实。”路明非顿了顿,双手的手肘撑著自己的膝盖,双掌相互嵌合,“故事里不都是这样吗?魔鬼们都有著看透人心的能力,所以我差一点点就—不过好在你上来了,在我旁边待了一会儿,谢谢。” “我並不想相信它,但它说的东西又太深沉。於是我就实验了一下,在你、陈雯雯以及苏晓墙身上都来了一次实验。” “过程有点曲折,但至少结果是好的,结果就是一一它说的对。” 酒德麻衣在听到有关於自己前老板的那一部分时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路鸣泽飘在空中盯看路明非的眼睛说“你要掌控所有人的命运你要更劲更霸更狂”之类的东西。 像她这种老油条基本上已经能免疫那些pua了,但路明非大概不太行。 那句话该怎么说来著?哦对,生命的尺度,路明非再怎么成熟再怎么现实,他也就只是个十六七岁的人,或许接触过社会的一角,但也不能说接触的多深,还有很多事情他还没经歷过,再加上正处於这个有点尷尬的年纪— 酒德麻衣只比路明非大上那么几岁,人们常说女大三抱金砖,路明非大概能抱个一块两块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於,儘管只相差了几岁,但是从人生的阶段来说,她和路明非是完完全全的两个阶段。 简单点来说,她已经过了那个时常一言不发然后自我纠结的年纪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酒德麻衣將呼吸声都放轻了,她提起水壶给路明非倒了一大杯温水,水流声涓涓的凝成了一条直线,很难听清水滴声,只有些许流动的质感在空气中蔓延。 “他说我是什么生来就要完全掌控其他人的变態,还拿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来举例,大到我平常心底想的奇怪事情,小到我房间的位置。”路明非的声音渐渐放缓了,像是梦中的语,他低垂著头,眼睛半睁不睁的,谁都能看出来他很累。 肉体上和精神上都很累。 “我在陈雯雯身上做了个小实验,大概就是我说那么一两句恰到好处的话,她就会给我一个我预料之中的反应。”路明非的声音顿时停住了,像是在回味今天上午时的记忆,他眯著眼睛,继续说道,“和他说的一样,我在那个过程中很享受——-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觉得我大概就是他说的那种人。” 酒德麻衣瞪著死鱼眼,颇有一种“我在你这个年纪想的可比你黑暗多了”的奇怪质感。如果她现在真的要肆无忌惮的开腔那大概率会来一句老娘我中二的时候可比你深沉多了只不过我在世界各地杀了不少人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你对这样的认知感到惊讶?”酒德麻衣平静的问道。 酒德麻衣的声音混合著午后的燥热和空调房里特有的温润清凉,尾音稍稍向上勾起,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写在路明非眼中世界里的,他似乎能清晰的看见酒德麻衣说出来的话转变成一个个楷书写成的文字。 这太適合安抚人了,路明非不由得在心里想著,尤其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已经取得了他信任的时候。 “有一点吧。”路明非点点头,“我能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比起来不太正常。” “屁嘞!” “嗯——嗯?” “我的意思是,你別太在意他说的那些玩意儿!” 酒德麻衣的声线陡然攀升了,像是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暴雨,重重的砸在路明非面前,那些委婉和温润也隨看重量而一起消散。 路明非有些懵,他被酒德麻衣突然加大的音量惊了一下,不自觉的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视线和酒德麻衣的视线相互接触。 “首先,我不是在说教,我只是在和你说我理解的东西。”酒德麻衣的语气渐渐昂起,透露著些许烦闷和暴躁,“你真以为他说对了?他是蛊惑人心的魔鬼哎!他是在误导你!” “你和他口中的那个路明非,只有一点是可以对的上的一一你是个精神变態。” 路明非虚著眼睛,他本以为酒德麻衣要说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但没想到居然会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好吧,这句话其实也挺惊世骇俗的。 “但你本就是被他趁虚而入了。”酒德麻衣以一种老娘是过来人的口吻聊著,“你现在纠结那些东西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你还太年轻,简单来说就是看似很成熟其实没那么成熟。” 她挠了挠自己的头皮,语气带著烦躁:“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你才多大?十六岁?十七岁?你还是个男孩你知道吗?你总得经歷一段很漫长的自我剖析自我探索之后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而不是他说什么你就是什么。” “我能这么和你说,是因为你现在经歷的事情我也经歷过,混血种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问题,你还没接触到这一块我暂时不和你细说,但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 路明非有些呆呆的看著酒德麻衣,他印象里酒德麻衣很少会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 要么是手脚利落语言简洁明了,要么是身形慵懒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只会躲在一旁漫不经心。 这样的带著烦躁的训斥和劝诫口吻他从没想过会从酒德麻衣嘴里蹦出来。 “路明非,看著我的眼睛。”酒德麻衣伸出手强行瓣著路明非的下巴,让他的视线和自己的视线持平,“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你能在我身上找到半点自我纠结的影子吗?”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但我告诉你,我也纠结过,甚至比现在的你更严重,我没你这么早熟,所以很多事情別说想透了,是压根想不到!但我现在的的確確要比以前好多了,我身上多出来的这份从容和淡定单纯是因为我比你大,多见了一些人多做了一些事,换句话说一—” 酒德麻衣突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现在正在帮你处理心理问题的人是个成熟美丽的大姐姐哟~” 路明非回了她一个死鱼眼:“是是是,成熟、美丽、大姐姐一—” “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而且你大概也快了,喷怎么一转眼有一种你就快长大了的意思?”酒德麻衣撇撇嘴,继续说著,“不管我到底正不正常,不管我是不是脑子有病,总而言之,我已经不是脆弱、敏锐而且敏感的少女了,虽然我隨之消失了很多少女时期的灵动,但我已经走向了社会学所认可的『成熟”。” 她昂起唇角,声线突然轻柔了下来:“哪怕到现在我也没搞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又何必这么迫切的追问自己呢?” 路明非咂咂舌:“额———我不应该吗?” “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比我们幸运,你其实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酒德麻衣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本就有些凌乱的髮型揉的更乱了。 这反倒让路明非更加摸不看头脑了。 平心而论,他仔细的把自己和身边其他人对比了一下。大概也就比酒德麻衣这些人幸运一点,但和班上的同学比起来那可就完全说不准了。 说难听点,最基础的爹妈这一块他都是薛丁格状態的。 “你不用面对现实的压力。”酒德麻衣缓缓的说著,吐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路明非的侧脸,“就目前而言,天塌了还有我们几个帮你顶一会儿。而绝大多数人在你目前所处的这个阶段的时候立刻就会意识到,他们没时间自我纠结,学业上的高压、生活的重担以及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打碎这些琐碎的幻想。” “再说了,就算你是他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又能怎么样呢?”酒德麻衣顿了顿,两条眉毛一条抬起一条紧皱,看上去滑稽的很,“直接不活了?找个几十层的高楼跳了?” “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纠结这些事情可以是你日常生活里的琐碎想法,但不能成为你生活的全部。” 酒德麻衣手上的动作放缓了,她一点点的將路明非头上杂乱的髮型恢復成以往的模样,如果要准確的形容,路明非愿意把她纤细的手指比作梳子。 他能感觉到酒德麻衣现在大概是在没事找事所以在帮他梳头。 “所以我” 路明非有些迟疑,老实说,他没想过酒德麻衣会对此发表这么多想法,而且他也觉得酒德麻衣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但他现在的確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酒德麻衣目前的举动有点过於亲昵了,也可能是被酒德麻衣那种“纠结的活著和放鬆的活著都是活著所以我选择摆烂”的態度给惊到了。 他沉默了半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声询问:“所以我要怎么做?我只是想安心一点,稍稍放鬆一点。” 酒德麻衣对著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指了指天板:“上楼睡一觉,休息一下,放空大脑。反正世界又不会因为你放鬆一下就毁灭了,该干嘛干嘛唄。” 第237章 燥热之夏(七) 第237章 燥热之夏(七) 路明非瞪著死鱼眼,视线落在眼前这个嘰嘰喳喳仿佛有说不完话的女孩儿,眉头轻易的上挑了几下,他回答起对方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也很有个人色彩,总结下来就是看似回答了很多其实他压根什么都没说。 要说为什么他会和夏弥坐在一起面对面扯东扯西,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 单纯的就是走路碰上了,路明非本著讲礼貌树新风做个好学生的想法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夏弥就像是一条缠上了木棍的蛇,顺著他礼貌性的“你好”迅速延伸到“外面太热了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我请你喝杯奶茶我们边喝边说”。 然后,路明非就不知道夏弥到底在说什么了,听起来夏弥几乎是把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他扯了一遍,从班上哪个男生的暖昧眼神和一些女生言语中不小心流露的妒忌,到家中的热水器最近出了问题可能是老化了每次洗澡都要调好久的水温。 路明非一度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嘴巴可能是破了个洞的簸箕,不管上面有什么东西,稍微抖搂几下就全掉出来了。 而且最神奇的事情就是一一你根本不需要去抖楼簸箕,你只要对它释放一个信號,它自己就开始顛。 路明非双眼认真的盯看夏弥的嘴唇,似乎在很认真的听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但其实不然。 他看似人还在这里,但魂魄已经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床或者教室里熟悉的座位,总之注意力肯定不在这,不然他觉得自己会被对话框挤满。 不知不觉间,周边那细密如蚊子苍蝇嗡嗡嗡的动静渐渐停止了,路明非默不作声的喝了口柠檬水,感受著空调的冷风吹过他的脸庞。 在长时间没能听见他几乎已经习惯了的嘰嘰喳喳之后,他突然异的看了一眼夏弥。 “你说累了吗?”路明非连忙从神游天外的状態里抽离出来,低声说著,“抱歉,我刚刚好像走神了。” 夏弥顿时瞪大了好看的眸子,气鼓鼓的吹了一下气管,奶茶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泡,她碎碎念道:“什么叫我说的累了?路明非学长难道是在嫌弃我话多吗?” “没有。”路明非为难的抿著嘴唇,“我话其实也挺多的。” 这句话是他为了照顾夏弥情绪才说出口的,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夏弥的话確实有点太多了,多的让路明非不太適应。 就像他本人其实也不太適应和夏弥坐在一起,一个阴暗的傢伙最好別和阳光开朗的人坐在一块儿,开朗的人会因为自己无法带动气氛活跃阴暗者而可能会感到失落,而阴暗的傢伙很可能会因为对方的嘰嘰喳喳而感到无奈,却又因为能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又不好升起厌恶。 “这半个小时里你总共和我说了不到五百个字。”夏弥很是认真的瓣著手指头数著,念念有词,“算了算大概有四百多个字是废话。” 路明非摇摇头:“是你开口的频率太快了,我没时间挤进去和你聊,所以只能听你说。” “那你说了大半天结果有一大半都是废话该怎么算?”夏弥插著腰翻了个白眼。 路明非解释的说著:“因为你一直在说有关於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令你高兴的令你不高兴的、令你愉快的令你不愉快的我又不是你,身为一个聆听者,保持安静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非要说说点什么一一你真的想听一个大你一岁两岁的男生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吗?” 夏弥被这句看似有道理其实的確很有道理的话嘻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小声嘀咕:“我只是在分享嘛~” “我们才认识两天一一”路明非抬起两根手指头,“昨天,今天,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个一小时其中將近四十分钟还是从我们刚刚碰巧遇见时开始算的。我对於你来说各方面都是个陌生人,我实在弄不明白你干嘛要和一个陌生人分享这么多东西。” “我朋友少嘛一” “你如果愿意给嘴巴放个假,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多出来很多朋友。” “矣!路明非师兄你的吐槽好犀利啊!” 路明非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將已经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话题拉了回来:“刚刚聊到哪里了?哦对,你说你邻居家养的猫最近老是往你家跑,你继续吧,我为自己的走神感到抱歉,我会继续听的。” “这是十六分钟之前的话题了。”夏弥吸了一大口奶茶,嘴里嚼著珍珠,说出来的话有点含糊不清,“我突然不说话了也不是因为我突然发现你压根没怎么听,而是因为我刚刚问了你一个问题然后你一直都不回答,我在等你的答案呢!” “十六分钟之前一一”路明非嘆了口气,“好吧好吧,不管你刚刚问了我什么问题,现在麻烦你重新问一遍。” “我刚刚说啊!”夏弥突然加大了点音量,似乎是想让路明非听得更清楚一点。 她那略显稚嫩和娇俏的声线在奶茶店的卡座上左摇右晃,又钻了出去,充斥著这片空间。 至少他们附近的人肯定是能听到夏弥问出来的问题的。 “你是不是在和苏晓墙学姐谈恋爱啊?!” “.....? 路明非突然愣住了,连自己该做什么表情都忘了。 在短暂的迟疑过后,他十分费解的皱紧了眉头,仔细思索著“路明非和苏晓橘是不是在谈恋爱”这个话题和“邻居家的猫最近老是往我家跑”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繫。 他本以为自己的思维已经是在荷叶上跳舞的青蛙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高手。 沉默许久,路明非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夏弥:“在回答你之前,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关联到一起的。” 夏弥打了个哈哈,脸上却洋溢看八卦的色彩:“哎呀!聊天就是这样嘛!想到哪句说哪句,我想得多,自然说的就多,说的越多,各种事情就越显得不相干。” “你更像是梦到了哪句就说哪句一一”路明非沉沉的吸了口气,紧接著又摇摇头,“没有的事情—你怎么会好奇这个?” 夏弥溜了一大口奶茶,对著路明非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来,她那看似完美无瑕的脸颊此刻却显露著纯粹的好奇心,像是一只找到了藏在床底下按摩棒的贱猫。 “苏晓墙学姐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路明非学长你又是——总之挺特別的一位。我好奇很正常呀!真正称职的记者就是要衝在第一线!” 路明非没有立刻回答,他在透过洋溢著灿烂和阳光的空气看向夏弥的眼睛,女孩笑起来很好看,两只眼晴眯成了长长的缝隙,有点点晶莹的微弱光芒在缝隙里闪烁著,叫人看不真切。 而在他做出这种將要回答却並未回答的姿態时,夏弥的注意力全神贯注的落在了他身上,这让他觉得有点—.特別。 这种被强烈关注和试探的感觉,多少让他能理解为什么没几个人愿意和他多聊几句话了,就像是一面镜子,让他看见了自己在聊天时审视別人的模样。 很奇妙的感觉。 “不要隨便问这种问题了,哪怕我本人並不在意什么,但要是被莫名其妙的傢伙听见了,论坛上又会传出来一阵又一阵莫名其妙的緋闻。”路明非缓缓摇摇头,轻声说著,声音贴在卡座的桌上飘进了夏弥的那一边。 他不知道这些话说出去以后夏弥会不会听,但该说的话他得说。 “那昨天的事情一—”夏弥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天板,拉了一个长音,却没有將后续的东西说出口。 路明非突然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从很久之前夏弥就在铺垫,就是为了把现在说的这句话合理的说出口。 而那个很久很久之前,大概就是女孩拉著他走进奶茶店瀟洒的点完两杯饮料后的时候。 路明非很是无奈的长嘆了一口气,他重重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要怎么说?千算万算没算到夏弥居然这么无聊? 夏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整的有些疑惑了,眸子透露著清澈见底的狐疑,小声问道:“路明非学长,你这是—-神经衰弱了?这病可不能拖啊要积极治疗!” 路明非晃晃脑袋,有些过长的头髮左摇右晃著,他突然说:“你没带钱对吗。” 明明是一句很合理的疑问句,但路明非却用著陈述句语气说出口,就像是在下一个定论。 夏弥顿时俏脸一红:“什么叫没带钱!我这只是没带够!” “你就是为了敲诈我一顿奶茶才和我聊这么多的。”路明非没好气的说道,“所以刚刚才蹦出来那么半句话,就是为了用这个我有点顾忌的小秘密来拿捏我,我猜你没说完的后半句一定就是『要是师兄不想这些事被其他人知道就付这两杯奶茶钱当封口费”。” 话音落下,夏弥脸上的红晕就像是突然长出来的,她像是某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从卡座上跳起脚来,但她最终还是强行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双腿,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晴气鼓鼓地瞪看路明非。 “学、学妹的事情,怎么能叫敲诈呢!”夏弥拔高了音量,可怎么听都能听出她的心虚,“这叫做合理的將自己的智慧变现,我跟你扯了这么久,说的都口乾舌燥了,你付两杯奶茶钱怎么了?!” 路明非仔细看著她那张因为羞涩恼怒而更加鲜活的面庞,心底想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对於夏弥的感觉依旧是初次见面时所持有的印象一一这並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至少,普普通通的女孩不会让他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 可现在夏弥脸上的东西也太真实了,真实的不像话,如果这也是她偽装在外的一部分,那她的这份演技足以她进军演艺圈凭著实力拿下影后了。 但真实归真实,怀疑依旧归怀疑,路明非不会因为夏弥此刻的真实就不再对她怀有顾虑。 人都是复杂的,眼前的夏弥可能就是她真正的模样,但也可能只是她真正模样的其中一面。 还是那句话,他和苏晓橘在某些方面是一类人,有时候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是喜欢盘根问底。 他迫切的想知道夏弥为什么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但又似乎已经在他身边出现过很多次的人,对她的印象明明那么清晰,但如果她本人一直不出现,路明非可能会永远都想不起来有关於她的一切。 其他人可能会將这些忽视,但路明非不会,他已经见识过类似的能力了,酒德麻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他时刻充满著冷静和理智,可能这辈子都察觉不到酒德麻衣那特殊的、能让人忽略掉她的能力。 而夏弥所带来的这种感觉又和酒德麻衣不一样,他觉得可能比酒德麻衣更加高级。 酒德麻衣只是让她在任何环境下都显得合理,仿佛她就该在那里,没人会因为她的出现和消失而感到莫名,但夏弥不同。 她似乎是那种—她想无人问津那就会无人问津,想让人记起她就让人记起她的人。 多么奇妙的人,只可惜路明非勉强能算得上是二周目玩家,哪怕是勉强算,但那也是二周目。 他和昨天苏晓橘的坦然和从容不同,打一开始他就没有对夏弥的存在即合理而感到適应。 昨天在餐桌上,他说的那句“离她远点”这句话不是对苏晓墙说的,而是对夏弥说的。 他不確定夏弥能不能听见,但他很真切的想让夏弥离苏晓橘远一点。 可能是害怕夏弥突然的闯入会破坏他已有的、平稳的生活,也可能是—或许他就是在担心夏弥会对苏晓墙做点什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路明非又不得不承认一一他的確关心苏晓墙。 总之,简单的把夏弥归结为“阳光开朗小学妹”或者是“別有心机的异常人员”都有些过於片面。 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路明非能察觉到那股亲近的意味。 但路明非多少有些自控能力。 “好吧,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付钱就是了。”路明非起身走向前台,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浑身上下蔓延著淡淡的僵硬感觉。 夏弥在他起身的一瞬间,收敛起了全部笑意,瞳孔里闪过一丝深刻的、莫名其妙的瑰丽色彩,在路明非的背影长久停留,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238章 燥热之夏(八) 第238章 燥热之夏(八) “冰水,敷敷脸。” “谢谢。” 路明非从苏晓墙手里接过矿泉水瓶,翻了个面,轻轻贴在自己脸上,贴切在皮肤上冰凉质感一下子就让他从炎热的夏天快进到寒秋。 燥热几乎是一瞬间就褪去了不少。 就是这么几天的功夫,路明非终於来到了每一年他最难熬最难受最討厌的时间段。 盛夏。 或许很多人都把盛夏和已经逝去的校园时光掛上了鉤,太阳灿烂的笑看,光彩落在某张记不起容貌的面庞,她是高马尾或者是一头披肩的秀髮,洗的特別乾净的校服和脚下经常会穿的白色鞋子。 那些印象只不过是当事人在掠过记忆时下意识为自己勾勒的过去美好。 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盛夏”这两个字往往代表的不是什么好印象,一眼望去死气沉沉,额角遍布的热汗,头顶哗啦啦的永远都不会停但又没多少作用的吊扇,黑板上的各色字体以及时刻从心底蔓延开来的烦闷和酷热。 路明非討厌夏天,很单纯的討厌,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你的话反正是越来越少了,像是个沉默的石雕。”苏晓橘写著卷子,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太热了,每多说一个字我都会觉得没力气。”路明非捏著盛满冰水的矿泉水瓶在自已脸上滚了好几圈,快速回应了一句。 苏晓橘的瞳孔在她自己桌子上摆著的冰水定格了几秒钟,又看向路明非说道:“我还记得去年的夏天,那会儿我们好像还不太熟,你天天上蹄下跳嘰嘰喳喳像个猴子。” “我已经过了那个要多说几句话才能得到关注的年纪了。”路明非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得到其他人的关注並不需要用多说几句烂话这种手段吗?”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懒得去博得別人关注了。” 他將矿泉水瓶轻轻放在桌上,手指在自己已经降下温度的脸皮上抚摸了一遍,继续说道:“天热容易让人心烦,你也该收敛一下,別老是用一些奇怪的话来揣摩我,会让我更烦的。” “我儘量。”苏晓橘抿著嘴唇笑了笑,说出去的话代表著她的不置可否。 谁知道她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会减少次数还是会看情况酌情换个方式。 噠噠噠一窗户被人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路明非和苏晓橘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去,那张洋溢著乐观开朗的笑顏便大大方方的进入了他们眼帘。 路明非和苏晓墙两人几乎同时向后仰了一下身子,大概是很不適应这种单纯又真切的笑意。 “找你的?”苏晓警了一眼路明非问道。 “大概吧。”路明非勉强点了点头。 苏晓墙將窗户拉开,继续低著头写起了卷子。夏弥的半个身子几乎立刻从窗外挤了进来,路明非甚至能猜到她目前应该是著脚尖前倾上半身,不然以她的身高做这个动作大概有点困难。 “路明非学长!” “是是,我听到了,小点声。”路明非连连摆手,“找我有事吗?” “有的有的!”夏弥那带著点点还未褪去的婴儿肥的脸颊上突然满上了红润的顏色,像是刚刚在水龙头下被冲洗过的红苹果,“那个—-就是前几天中午,我想一” 女孩独特的热情和娇憨共存的声线,带著一点点轻盈的犹豫和委婉,拨弄著浮躁的心,划破了炎热的气浪。 夏弥话音刚落,路明非顿时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此刻正迅速锁定到了他的身上。 路明非很清楚夏弥说的是奶茶店里的事情,她现在跑过来,无非是觉得她要请回来,或者说是还一杯奶茶钱,但夏弥这些话说的未免也太微妙了点。 搞得像是他和夏弥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似的。 “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忘了。”路明非瞪著死鱼眼回復道,潜台词意思就是我知道你想干嘛但是我现在很烦你別来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之类的。 “我都没说是什么呢你就说你忘了?!”夏弥顿时吐了吐舌头,义愤填膺道,貌似她对於路明非这种甩甩手直接就是一个你怎么样都好但是离我远点的態度很不满。 不过,当她的视线接触到低著头写卷子的苏晓橘时,尤其是当她注意到那握著笔桿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的时候,她这才恍然大悟好似才看见苏晓墙,大声惊喜的说著:“哇学姐原来你和路明非学长是同桌啊!我就说那些言情小说里的故事肯定都是有例子蓝本的,如果是同桌的话那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说看说看,夏弥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减弱了,甚至带看一点点受了委屈般的弱气,直到连路明非都快听不见她嘀嘀咕咕的音量。 虽然路明非一时间摸不清楚夏弥跑过来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但他求生欲和危机意识很强。 他敏锐的意识到夏弥刚刚说的话大概率是有些能被人误会的成分,所以夏弥的声音才会越说越小。 不论如何,反正她的话苏晓墙是听完整了。 看苏晓橘渐渐放鬆的指尖就知道了。 但是一这种程度的茶艺还是太直白太浅薄了。 路明非自信自己都能比夏弥在这方面玩的更好,就更別说比他还要敏锐且理智的苏晓墙了。 有、低级。 “如果只是为奶茶钱的话大可不必,一杯奶茶钱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路明非看向夏弥的眼睛,声音平静的像是无法被微风剐起波浪的死水,“如果是为了楚子航的联繫方式的话,我问问他本人意见,徵得同意后我就会给你。” 这两段话说的很巧妙,路明非几乎是在现场气氛走入莫名其妙的粉红色幻想之前就提前刷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纯白。 一来他前几天和夏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正好凑在一起喝了杯奶茶,撕开了那点带著八卦色彩的神秘面纱,二来他又把夏弥和楚子航扯到一起,再加上夏弥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最深刻的那一幕就正是她穿著啦啦队队服为楚子航加油的画面,这样所有人都不会觉得他和夏弥之间能有什么关係。 稍微一听一想,立刻就能明白一一哦,原来这妹子找路明非是和楚子航有关係。 这就不奇怪了。 一点都不奇怪了。 仕兰里任何一个女生为了楚子航所以干了点什么看似奇怪的事情都不算特別奇怪。 换句话说,哪怕是男生也不怎么奇怪,路明非打出了超级精准的一击。 但是,他所得到的的反应恰恰是他最不想得到的反应。 不论夏弥会在这句话后露出羞愤还是尷尬,路明非都有准確的、不得罪人的应对方案,他已经在脑子里预演过很多次了,该说那句话不该说那句话,说那些话时该用什么眼神什么表情,姿態到底是要紧张还是舒缓。 他已经打好了所有的腹稿,但可惜他面对的这个傢伙貌似是有点.跳脱。 大概是那种能从仕兰中学人工湖的某片荷叶一下子蹦到路明非家门口的青蛙。 夏弥瞪大了眼晴,双唇张大了些,声音立刻就吊得老高:“你明明还记得奶茶的事情!那你还说你忘了!” “我现在才想起来的。”路明非瞪著死鱼眼回应,“你刚过来的时候我確实忘了。” “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可以。”夏弥气鼓鼓的歪了歪嘴,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有了一抹额外耀眼的亮色。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好听其实你可以不听。”路明非说著,顺带著观察夏弥的反应。 女孩单手撑著窗户,不算特別挺拔的胸口隨著路明非话音落下而起伏,仿佛是她觉得路明非这些巧妙又一点黑锅不沾的回覆有点太无耻了。 而且,路明非这才注意到,夏弥一直是单手撑著窗户。 不管是前倾著身子从窗外探进来,还是现在的一副气鼓鼓的河豚模样,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没出现在路明非的视线里,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隨著他怀疑的目光渐渐放肆,夏弥嘴巴,声音有些委屈:“路明非学长你早该告诉我你和苏晓橘学姐是同桌的,这样我就多买一杯了。” 她將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抬起,透著冰凉冷气的塑料纸袋被夏弥的很紧,纸张滑动时特有的里啪啦的响动一时间挤满了路明非的耳朵。 路明非定晴望去,纸袋部分透明的部分能让人清晰的看见里头的东西。 两杯珍珠奶茶,多冰,三分。 他思来想去这两杯原本大概是没有苏晓橘的份,不过由於苏晓墙是他的同桌,所以现在轮到这大热天里难得的冰凉奶茶大概是没有夏弥本人的份了。 路明非迟疑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夏弥的眼底,確认了这的確是夏弥买来送给他的之后,他才犹豫般小声问道:“我现在告诉你我和她是同桌还来得及吗?” “晚啦!”夏弥大幅度摇著头,但手臂却伸得笔直,短袖下暴露的皮肉带著不属於这个季节的白皙和细腻。 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一边接过夏弥手中的袋子,一边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儿。 或许骨肉匀称这个词就是因为她而生的,体態纤细修长,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扎著高马尾,她大大咧咧的扯开嘴角时,不管接下来她会笑还是会哭,肯定能清晰的看见她独具特色的小虎牙。 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位美丽到除了胸前起伏不算太大之外几乎毫无缺点的美少女,居然会让他最近才能想起来、注意到。 是否有些太不合理了? 路明非的打量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夏弥不合时宜的脸颊红润了一下,並小声嘀咕了一句路学长的眼神不是很礼貌之后,他才堪堪回过神,扭过头去道了声谢。 “总之报答我已经报答过了。”夏弥瀟洒的摆了摆手,“那我走了!学长再见吧!哦还有学姐哎算了不多说了,江湖儿女来来往往就是轰轰烈烈迅猛如风!” 话音落下,女孩的確像她嘴里蹦出来的无厘头话语一样,如风一般的来,又如风一般的走,短暂的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证明她来过、停留过。 没过多久,路明非正著手拆开奶茶的包装时,苏晓墙停下了笔锋,沙沙声停顿。 只听她细腻暗哑的声线缓缓响起,沿著路明非的耳廓钻了进去:“你和她关係很好?” 路明非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不熟,一、两面之缘———+加上今天是三面。” “那就是她自来熟了。” “她就是自来熟。” “儘管说话有点茶,但她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討厌的起来。”苏晓墙呢喃般的说著,手指摩著钢笔的纹,“所以我更倾向於她本人並不是什么绿茶,绝大部分绿茶从外到內都透露著一股让我噁心的味道,在她身上我闻不到那种气味。”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不討厌她?哪怕她都有那么点踏鼻子上脸的意思了。”路明非撕开了包装袋,两杯奶茶是一样的口味,他將一杯推给苏晓墙,一杯放在自己桌上,看著透明杯子里摇晃不停的珍珠。 “不怎么喜欢而已。”苏晓橘伸手转动奶茶杯,杯子上贴著的標籤对准了路明非的眼晴,“你看,三分,多冰,和你的一模一样。” “所以呢?” “这本就是买给我们俩的,她不是不知道我和你是同桌,只是要用这些看似有点绿茶的话假装她才知道我和你是同桌,然后好顺手把多出来的这杯也送给我。”苏晓橘说。 路明非拆习惯的动作因此微微停滯,他侧过视线扫了一眼苏晓墙的侧脸,见她依旧平静,没表达什么太出乎他预料的看法,才安稳的吐出一口气並说:“她很厉害,离她远点比较好。” 能在苏晓墙眼皮子底下跳这么久,还能让苏晓墙对她升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感· 怎么想都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了。 请假 请假 昨天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写完了的东西我居然没发出去,直接算断更了,再加上牢作者没有请假条,直接给我全勤乾没了,寄。 这几天累的很,在收拾东西,在打扫自己,舟车劳顿,刚刚站在车上直接睡著了,正好也已经断更了没全勤,我就稍稍休息一两天,明晚不出意外的话正常更新。 第239章 燥热之夏(九) 第239章 燥热之夏(九) 在冰箱里放了六个小时以上的气泡水顺著咽喉滚下的那个瞬间,路明非觉得自己得救了。 整个世界都亮起来了,像是蒙昧黑夜时突然有一道阳光划破天际线。 舒爽的难以想像酒德麻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著一瓶弹珠汽水,仰头喝下时,能听见弹珠卡在瓶口被汽水积压时所发出的叮叮噹噹碰撞声,儘管她是以仰头的姿势,但她的视线却没有任何偏离,依旧落在不远处的路明非身上。 视线在路明非的侧脸和昂起的脖颈上颳了几圈,格外注视著对方脖子的小麦色以及脖子以下露出的部分皮肉的白皙,当然这都不是什么重点。 这几天她一直在观察自已的这位让人不怎么省心的老板,不是关注而是观察打量,要说关注那可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连酒德麻衣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路明非。 观察也不是为了別的,就是想知道那天的怪异是否还在路明非身上有点残留,儘管路明非说那模样是为了实验一点点东西,但他说归他说,酒德麻衣做归酒德麻衣做。 怎么想都太诡异了。 身为日本人,酒德麻衣多多少少接触过一点点二次元文化,当然知道和她同龄的那些普通人们天天在看什么小人书,如果要她把那股风格和她前几天见到的路明非结合起来,大概能出一本叫做《我的阴湿冷漠男鬼老板不可能这么热情阳光开朗》的轻小说之类的说远了。 总之,虽然那个状態大概也就持续了半天时间,但不妨碍酒德麻衣得时时刻刻观察一下,以防还有什么残留。 要是路明非突然转了性子那就麻烦了,她以前总结出来的方法对换了性子的路明非大概没有半点用处。 而这股毫不掩饰的视线大概早就被路明非注意到了,只不过对方一直没有明说。 算算时间,如果路明非还没转性子,那很快对方就要问她到底一直在看什么了。 她得先想个好理由。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已经好久没问过我在学校里过的怎么样了。”路明非隱晦的回应看酒德麻衣的视线,摇晃几下瓶底只剩下一点点未饮完的残余气泡,“有时候还挺怀念那个大大咧咧说话还不怎么过脑子的你。” 酒德麻衣衝著他拉长出一个鬼脸,挑挑眉头回復道:“怎么?你今天终於有些按捺不住的心事要和我分享了?” 说实话,酒德麻衣以前纯粹是没话找话才会走到路明非旁边低声问一句“最近几天你在学校过的怎么样”,潜台词就是你最近最好没在学校里惹出来什么大麻烦,反正只是一次閒聊的开端,话题往往不会沿著这个提问继续走,往往最后能扯到酒德麻衣又偷偷用了路明非的沐浴露和洗髮水或者是路明非大声控诉酒德麻衣又把两人的衣服混在一起丟进洗衣机。 可能有人会说两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洗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丟洗衣机里,但问题就在这里了,酒德麻衣只负责把它们丟进洗衣机,晾衣服之类的事情她永远都不记得。 路明非还是个十六七岁的楚南小同志,他的身心在晾衣服的过程中备受煎熬,儘管他可能本人的確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但架不住大多数时候他的身体不听大脑的管教。 起反应什么的多少就有点丟人了。 在酒德麻衣眼里这些关於身体本能的事情可能不算什么很大的事情,她甚至可以走到路明非面前轻鬆且面无表情的说节制一点你最近卫生纸用的有点多之类的话,哪怕其实她说的话都是基於调戏的心態说出来的打趣话,其实路明非压根没有那种走进卫生间一一再走出来的习惯。 但对於路明非来说就不一样了。 反正在他看来就是很丟脸就是了。 所以他每次都会拿这个论调来指责酒德麻衣不靠谱以及心大(也可能是心臟外面那层脂肪大)。 扯的有点多,但总而言之,酒德麻衣如果开口问学校里的情况,无非是找个话题的开端,路明非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她也知道。 只是一层窗户纸,很薄,但是没人捅破。 可如果要是路明非开口说这句话,情况就不一样了酒德麻衣眯了眯眼睛,试探性的问道:“我猜猜,你和我同居的事情被人发现並且广而告之了?这不是好事吗?!难道我这么个超级成熟大美女还不能给你长面子?” 路明非一时间愣了一下,他有些痛苦的揉了揉眉心:“这件事还是不要被更多人知道的好我的正常生活会因为这个劲爆消息而崩溃的。” “我都接你放学那么多次了还都是当著那么多人的面,你还会怕这个?”酒德麻衣觉得自己如果有鬍子这会儿肯定要吹胡瞪眼。 “所以我每次都会挡在车窗旁边不让其他人看见你一—”路明非瞪著死鱼眼回復。 “总会被其他人看见的。” “被看见以后我再解释,可以说你是我远房表姐或者是我妈妈的远房表妹是我超级远房的小姨。” “所以你最近顾虑的事情和我无关咯~” 酒德麻衣事不关已高高掛起,很是愜意的往沙发靠背上一躺,颇有一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如果你惹到我算你惹到了的摆烂质感,总之就是千错万错別说她错和她无关。 那很好了,她刚开始还以为这么几天像个大灯泡一样盯著路明非让路明非感到厌恶了呢。 路明非提著没喝完的气泡水缓步走到她面前,视线在她手中的弹珠汽水停留了一瞬间,低声问:“最近没见你喝酒了。” “喝酒伤身体~”酒德麻衣美美的又咕咚了几口汽水,满意的打了个。 路明非对於她这种明明听懂了但却假装听不懂並且故意歪题的態度有点无奈。 他瞪著死鱼眼道:“我的意思是我有点想喝酒。” “不许。”酒德麻衣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看似隨意,其实强硬,“未成年人不许饮酒。” “你没成年之前也没喝过?”路明非反问。 “可能会让你很惊讶,但我成年之前的確没喝过。”酒德麻衣笑了一声,眼底淌出来几滴带著怀念的小气泡,“我自小就跟著一个忍者大师训练,什么苦我都吃过,要我现在来说的话,那个大师根本就不是人,完全没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 “双手吊著房梁,脚下是一把把竖在地上的刀子,我要靠著毅力和意志坚持十几个小时,如果没绷紧手臂就会掉下去,掉进刀子堆里—我跟你讲过这个,这项还算简单,还有很多是你想像不到的。” 酒德麻衣顿了顿,很认真的看向路明非的眼晴:“就这样一个恶毒的傢伙,也坚持著未成年人不许饮酒的理念,可能是老套也可能是单纯的见不到小孩子被沉迷酒精,什么偶尔喝一口没什么大事,小酌怡情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对身体有好处之类的话你听听就行,这玩意儿和抽菸一样,都是对身体没好处的东西。” 路明非低下脑袋,声音嗡嗡的:“行吧,虽然我看你私底下菸酒不忌什么都来一—” “但是我是成年人,你不是。”酒德麻衣说,她双腿搭在茶几上慵懒的伸了个腰,“说吧,什么事能让你憋不住了想找个人倾诉,我这位真诚可爱貌美如成熟诱人的美丽大姐姐很乐意聆听。” “你只是想看乐子。”路明非毫不犹豫的戳穿了她一大堆话里潜藏的意思。 “所以呢?”酒德麻衣衝著他亲昵的笑了笑。 “关於那些—额。”路明非支支吾吾的有些说不出口,他挥舞了几下手臂,又缓缓收回,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眼脸处多了几分犹豫和柔和。 酒德麻衣点点头,並说:“看来是一些私密的事情,需要別人迴避一下才能说出口要不我先迴避一下?” “你迴避了我说给谁听。” “所以我又不能迴避,能不能开口只能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路明非长长的嘆了口气,低声说:“关於我的女同学们·——”” 酒德麻衣眼底的慵懒一下子就消失了,像是太阳出来后立刻消失了的月亮。 她眼晴闪著亮色,坐直了身子很正经的清了清嗓:“有关於早恋的事情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早恋但是也別太早,这方面你不能急但有时候也可以加快一下进度你还不成熟没有办法当好一个.” 巴拉巴拉巴拉。 反正路明非是没听到后面,他只听前面几句就知道这些话是酒德麻衣临场瞎编的,到底想说什么这个女人可能自已都不知道。 他默默看著酒德麻衣很无厘头的隨意扯起了自己的恋情史,有一说一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最开始他以为会是什么很劲爆的东西,后来发现也就那样。 身为一个一天到晚除了活的死的杀了怎么杀的今天要杀谁明天要杀谁后天好累什么时候放假大后天又要杀谁的职业杀手,酒德麻衣的感情史能有多有趣? 说白了,路明非觉得酒德麻衣什么时候能把“谈恋爱”和“礼貌社交”分清楚之后再用过来人的身份来开导他比较好。 酒德麻衣自顾自的扯了一会儿,突然警觉了起来,她竖起耳朵,瞳孔里的金光一闪而逝,嘴巴里扯出来的烂话顿时停了。 她用著三分迟疑三分困惑三分震惊和一分意外的扇形分布图般的眼神,难以置信的追问了一句:“什么叫做『女同学们”?” “字面上的意思。”路明非平静的回覆道。 “你不得了啊!”酒德麻衣咂咂舌,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几番路明非,美目闪著诡异的光。 她对著路明非竖起来大拇指,並说:“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想和多个女同学保持不正当关係,很有想像力嘛!” 路明非的眼脸抽了抽,嘆了口气说道:“我只是说了句『关於我的女同学们”,后续的每一个字都来自於你的脑补。” “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渣男情圣们经常就是一句话『我和她、她们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开局,然后用不了几句话原配就会哭哭啼啼又破涕而笑回到渣一一情圣的怀抱里。”酒德麻衣理所应当且理直气壮。 “但那只是电视上演的,我的人生又不是电视上的苦情剧。”路明非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又指著酒德麻衣大声说道,“还有!最近別老专注什么苦情剧了!我都觉得你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天天看这些玩意儿!” 酒德麻衣没接他后半句的指控,很理直气壮的说道:“都说艺术来源於生活,而且生活往往比电视上的东西离谱多了。” “总之我和她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一—” “你看,经典的渣一一情圣语录。” “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聊这个的。”路明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们换个话题一一你最近老盯著我干什么?” 酒德麻衣心虚的缩了一下脖子,小声说:“要不我们就聊聊你的校园生活吧———” “那就不追问进一步的东西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路明非看了她一眼,没继续深入探查,“你说说最近老是盯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和你聊聊最近我在学校里苦恼什么,我先来。” 路明非將瓶中残余的气泡水仰头闷了,颇有一种梁山豪杰下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气,儘管他喝的並不是美酒,但架不住气势上已经出来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唇,並说:“陈雯雯有点紧追不捨了,然后最近又多出来一个叫夏弥的女孩子,是个怪人,她的事情我先放一边——-现在最主要的难点是苏晓墙一一她有点太厉害了。” “我盯著你是想看看你还会不会又一言不发直接进入你的“实验”状態。”酒德麻衣摊了摊手,“我说白了,那个状態真有点嚇人了。” 路明非困惑的看了她一眼:“阳光一点开朗一点,可能的这几个形容词在我身上確有点奇怪,但嚇人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你能想像一个时间段较近的几部dc作品里,蝙蝠侠在哥谭的雨夜里对你微笑的模样吗?” “”......” 仿佛大脑皮层的褶皱都被抚平了,路明非一瞬间念头通达,立刻理解了当时的他在酒德麻衣眼里有多诡异。 酒德麻衣摆摆手,追问道:“苏晓墙对吧?她怎么你了?” 路明非深呼吸了几下,低看头,双手捂看脸。 “她在攻略我。” “???” 第240章 苏晓檣的夏季攻略(十) 第240章 苏晓檣的夏季攻略(十) 路明非踩著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他们班的老师有个优点值得大大讚扬,那就是上课时间才会来上课,下课时间就用来下课,偶尔的拖堂是无法避免,但终归是守著这条还算清晰的线。 教室里还残留著点点喧譁声,耳边的动静有些杂乱,眼底的世界也是如此,人影来来往往。 路明非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讲台,又径直將目光落在自己的座位上,几本教科书整齐的堆叠在一起,砌成一堵短墙。 只需一眼,他就和苏晓墙对上了眼神,对方瞳孔的光泽中,他的身影在里头一闪而逝,似乎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盪起阵阵令人惊心的涟漪,短暂的波动后又回归平静。 她总是那么独特吗? 儘管路明非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但他偶尔还是会因为苏晓橘而询问自己的內心。 苏晓墙就应该那么特別吗? 她就坐在那里,平静的坐著,独立的却像是和周围所有人不在同一个世界,如果放在ps软体上的话,苏晓橘和他们总是不在同一个图层,她不在就一切安好,她若是存在就会压在所有图层之上。 夏日早晨的阳光还带著点清冷的光影,她就这样捧著一本书,隨便是什么书,哪怕只是一本在路明非看来无聊透顶的政治必修一,只要是在她手中仿佛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仔细端详了几秒钟,眼晴眯起来了,似乎是在看苏晓橘手里捧著到底是什么书。可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不需要用眼晴去看,他知道苏晓橘每天早上都会把《高考诗文必背》端起来摆在自己面前,她並不需要背这些,她看一遍就记住了,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形象上的需要,所以她会把这本书摆在自己面前。 他就是这么了解苏晓橘,关於苏晓橘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知道,他的一切对方也清晰的记得。 但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和苏晓橘不会有、也不应该有什么故事。 人的一生就是一条线段,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人生的过程就是线段的长短,不会转弯,不会变向,不会扭曲,它就是这么从起点抵达终点,有长有短,但它终究只有那么点距离。 两条互相观望的平行线段就很不错了,相交之后只会渐行渐远。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运气好点就当朋友,运气坏点就当陌生人。 “路明非你在自愿罚站吗?” 路明非渐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因为他堵著门所以不得不停下脚步的班主任,假笑了一下,立刻跑开了。 一步又一步,轻快但又迟疑,他离自己的座位越近,也就距离苏晓墙越近。 路明非这才能渐渐看清苏晓橘的眼睛,女孩深沉的如同黑色宝石般的眼睛里,其实並不像是他以前为其打上的纯黑色標籤。 仔细看,纯黑色里,带著一点点棕色的纹路。 苏晓橘的视线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变动,自他出现,那双平静的眸子就一直落在他身上,而隨著他走近,那抹平静便越来越——难以形容,像是透露著欣喜的顏色,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路明非坐在椅子上,熟练的翻开书本,可心底却默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陈雯雯。 或许,陈雯雯以前也感受过这些东西,感受过他那些带著殷勤和平静的注视。 人是有著被注视、被关注的需要的。 “早上好。”苏晓墙率先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路明非的声音像是闷在罐子里,嗡嗡的,沉闷死了。 女孩又递过来一瓶散著寒气的矿泉水,冰块才化开了最外层的一片,薄如纸张的水幕裹著里头的严寒,夏天里这样一瓶被冻著这样的矿泉水无疑是最方便、最简单的降温工具,路明非曾无数次从这种东西里汲取凉爽。 他伸手接过,眼睛在苏晓墙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间,顺口问道:“昨晚没剪指甲?” “今天早上没剪。”苏晓墙说。 意思就是她昨晚剪了,但现在的指甲上的白边是新长出来的。 “你是吉良吉影吗?指甲长得那么快?” “你以前也隨口提过一嘴,所以我查过了吉良吉影到底是谁——”苏晓墙顿了顿,“我和他並不一样,没有他那种会把自己剪下来的指甲保存好的习惯。” “其他的呢?” “不怎么像,所以你举的例子並不准確。” “不怎么像也就是有点相似咯?” “看你怎么理解。” 路明非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爭辩,他拧开瓶盖,將瓶子完全顛倒过来,瓶口艰难的滴出来几滴冰水落在瓶盖上。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每周的班会都是这样,路明非已经快把那些话术背下来了,基本上每次说的都是那么几件事,无非就是夏天来了防溺水,其余时间严抓抽菸喝酒校园霸凌,偶尔会提一两句注意早恋问题,不过那都是春天的事情了。 苏晓墙侧过视线小声说道:“你如果想快速喝到冰水,可以试著把瓶子丟进水桶里,或者往里头倒一些常温水。” “不,我想让冰块化的慢些。”路明非摇摇头回復。 “可惜班上没地方放冰箱。”苏晓墙遗憾的耸了耸肩膀。 “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有些小题是值得大做的。” 女孩缓缓的將手里的书合上,精美崭新的塑料书封將阳光收敛又反射出去,晃了晃路明非的眼睛。 她对著路明非伸出手来,一句话也没说。 而路明非则很熟练的从书包里拿出帮苏晓墙带的早餐,一瓶牛奶。 按理来说是一瓶豆浆一颗水煮蛋加两个三鲜包的,每天早上她都只吃这些。 路明非以前有意识的帮忙带过其他东西,但最后发现除了这几样苏晓墙一口不动,久而久之他就学会了只买这三样,实在是没买到就只买一瓶纯牛奶,然后他就发现了在这三样以外还有个备用选项叫纯牛奶。 只有纯牛奶,酸奶、乳酸菌之类的一概不算。 他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苏晓墙不是个很挑剔的人,有必要的情况下她什么都能吃,但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情况,在这个前提下她就会有意识的给自己留足空间。 有就会吃,没有就一口不动,她反正不缺这么一顿早饭,而且胃口可大可小,一瓶牛奶也够她撑一整个上午。 怎么想都是个很特別的人很特別的怪胎。 他也是怪胎。 或许是缘分让他们两个怪胎坐在了一起,平常时候难免会有些眾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身边有个怪胎同类多少能缓解一些这种糟糕的感觉。 苏晓墙接过牛奶,瓶身还带著一点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就立刻接触了热空气时的水珠,她並没有急著打开喝上那么一两口,而是將它摆在课桌的一角,桌角很快就被润湿了一团深色。 班主任的声音带著一如既往的抑扬顿挫,苏晓墙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不,准確的说,是因为她连续听过几次之后意识到对方强调的永远就是那么几件事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听过了。 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她时刻运作的大脑需要她自己刻意忽略一点东西,不然她迟早会被外界涌过来的嘈杂信息淹没掉。 她最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放鬆大脑的方法。 不,不是最近,是很久以前就找到了。 她只需要將她异於常人的精力和敏锐专注的投射到另一个单独个体的身上,或多或少的就能缓解那些过量信息所带来的疲惫。 很巧,那个单独个体叫路明非。 女孩那双比矿泉水瓶里冰块还要冷淡的眸子在牛奶瓶上颳了几圈,注视著瓶底那一圈的深色,课桌的一角已然被浸湿。 她突然低声询问:“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路明非当然听清了这句贴近於呢喃低语之类的询问,可女孩的询问里没有露出半点疑惑的痕跡,与其说是在发问,不如说她是在设问。 设问是需要自问自答的,路明非不需要回答,只需要继续听。 事实也正如他的判断,苏晓橘的確还有后续。 “我们像是朋友,路明非,我要跟你强调这一点,我们之间的关係说是朋友但其实並不是朋友一—要稍微复杂一点。” “只是稍微吗?”路明非漫不经心的反问回去,“我以为不止这个程度。” “隨你怎么理解。”苏晓墙突然笑了一声,她將放在桌角的牛奶拿起,又递给了路明非,“很多事情看上去复杂但也只是看上去很复杂,说到底其实都是很简单的东西,无非是成功了或者没成功,做到了或者没做到,简单或者复杂,是或者不是。” 路明非帮她拧开瓶盖后又稍稍拧回,並把牛奶递了回去,低声说:“我可不想大清早和你聊这些东西,说多了会很累。” 苏晓墙昂起脖颈喝了一大口牛奶,冰凉又带著点甜和奶味的质感顺著咽喉滑下,她白皙稚嫩的脖颈在清晨斑驳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显眼,似乎有流光掠过,素白如雪的凝脂被浸透成一块纯洁的美玉,让人移不开视线。 路明非喜欢找一些词汇来形容苏晓墙的美感,但往往找到的词都不算特別確切,他觉得有时候苏晓橘並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形容词来点缀,她的美丽是立体且鲜活的,只需要用“美丽”来形容。 “一般来说,普通的异性朋友之间是互相帮忙带早餐的环节是有的,但我们这种一对一的情况是罕见的。”苏晓墙稍稍拧紧瓶盖,把玩著还残留著水珠的牛奶瓶瓶身,“更別说我们这种—有时候不需要说话就能明白对方意思的普通异性朋友了。”” “你想证明什么?”路明非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好似是渐渐升起的太阳,升得更高看的更多,不至於把专注停留在某个夹角。 可他视线的抽离並不代表著他曾注视的角落就彻底消失了,恰恰相反,隨著他头昂的更高,视线更开阔,与之对立的,他视线外的死角也渐渐扩大了。 死角缠了上来,像是一条吐著芯子的毒蛇,阴冷沙哑的嘶嘶声如春风一样绕了过来,从他的脸颊上掠过,温柔且和煦的气息在他耳边徘徊。 “有时候能代表你真实想法的举动並不是看你接受了什么,而是要看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路明非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瞬间。 “你只剩下最后的一道防线了,路明非。”苏晓橘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贴了过来,沿著路明非的耳廓徘徊,迟缓又温柔的爬进了路明非的耳道。 “在很早很早之前,你就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了。” “你可能看不见,也可能看见了但是装作没看见,你的生活已经满是我的影子里。” “是你在接受我对你生活的渗透你在迁就我,默许我慢慢的走进去。” 路明非觉得她真的像是神话故事里伊甸园的那条蛇。 “日復一日,以后应该还要年復一年,你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习惯了我偶尔会给你带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作为回应你会给我带早餐,还会特意迁就我的喜好,你怎么能说这不是在互相送礼物呢“我们还要互相送礼物多久?就隔著一层纱?” “你在防备我,只隔著那么一层纱防备我,我只是在想著你什么时候会把这层纱捅破。” 路明非的鼻翼轻轻颤抖了一下,摇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晓墙又笑了,她的声音忽然拉远,放低,回归了平常模样:“嗯。” 路明非看向苏晓墙:“你靠的有点太近了。” 女孩闻言又往身侧挪了挪凳子,离路明非远了几厘米,鼻腔里哼出一声平静的哼鸣,依旧没有多余的回应。 他对此无能为力,女孩儿的姿態已经说明了她理解了他的抗拒所以选择暂时远离。 但底层逻辑依旧是因为她在包容著他的抗拒路明非有点討厌夏天。 请假,卡文。 请假,卡文。 如题,卡文,好卡好卡好卡,超级卡。 但我得保证我不是来大纲遁的,暂时没有过那种操作,也不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