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且慢,我只想斩妖除魔》 第一章:夜驭行尸斩妖魔 大乾边陲,益州。 已是三更时分,城中逐渐安静下来,除了暗巷中的赌场与青楼,街上最响亮的便是打更人的梆子声。 而就在此时,一队特殊人马自城门进来,朝著城中方向而去。 “阴人借路,阳人避让……” 陆迟身著道袍,手持驭尸铃,转进城郊巷子中。 在他身后跟著八道僵直人影,个个面色惨白,身体僵直,双臂前伸搭在同伴肩膀,隨著铃鐺摇动整齐前进。 却是行尸。 人死后魂可成鬼,尸可成僵。 大乾被称为修者盛世,同样妖魔鬼怪也多,久而久之便形成诸多行当,其中赶尸匠便是热门行当。 在道门营生里,赶尸匠属於阴门下三等,上不得台面;可在市井行当里,这门手艺却相当实用。 殭尸本是死物,喜茹毛饮血,阴煞之气极重,本无法与百姓共存,但经过赶尸匠调教后,却是罕见的劳工。 一不会说话,这便少了抱怨。 二力气大,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 三是最重要的,不要工钱,每三日用尸香餵食一次即可,省时省力又省心,简直是天选牛马。 因此大乾殭尸生意兴盛,虽然明面上並不推崇,可只要殭尸不伤人害命,镇魔司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陆迟今日便是给买家送殭尸。 “咕嚕嚕——” 队伍转过漆黑巷子,巷口忽然滚来只破碗,一位衣衫襤褸、头髮糟乱的老乞丐爬了过来,对著陆迟便磕头: “求求仙长赏口饭吃,小老儿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仙长慈悲……” 益州位於大乾边陲,往南便是妖魔之国,天长日久难免混乱,街上流民颇多。 陆迟不语,默然从怀里掏出一张胡饼,塞到老乞丐的手里。 “多谢仙长!” 老乞丐接连磕了数下,才抱著饼子狼吞虎咽起来,眼底尚有几分绝望:“这世道,人活著还不如一头尸……” 陆迟没有接话,安静的等他吃完后,才开口问道:“吃饱了吗?” 老乞丐打了个嗝儿,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笑著:“仙长慈悲,小老儿吃饱了,祝仙长福如东海。” “既然吃饱了……”陆迟盯著老乞丐:“那就不能再吃它们了哦。” ! 老乞丐顿时一愣,浑浊双目眯起,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道士。 陆迟仍旧面色含笑,浑然不惧跟其对视,仿佛跟邻居、村民閒谈。 “咯吱——” 磨牙声骤然响起,惨白月光下,只见面前的老乞丐身形骤然拔高,本该佝僂的身躯,竟逐渐延伸成一丈。 身上那张人皮变得扭曲,一道生有三臂的尸怪,从皮下钻了出来,露出肉莲般的诡异脑袋,呼吸间臭味喷洒: “后生,你怎么认出老夫的?” “先前没认出,不过现在认出来了。” 陆迟丟掉驭尸铃,袖口抖出一把软剑,真气灌入之后,软剑迅速变得硬长,青色剑光激射,径直將三臂尸怪劈碎。 “咕唧——” 尸怪被劈碎之后,却並未消亡,腐臭血肉在地面蠕动,凝聚成黑色的肉沫脓液,朝著地下蔓延。 “想跑?” 陆迟中指划过长剑,以精血隔空画符,血符清光大作,形成朦朧光影,笼罩住这片土地,形成结界。 血符咒! “啊——” 尸怪发出悽厉惨叫,脓液冒出漆黑浓烟,竟然化成一道鬼影,张嘴便喷出浓鬱黑雾,黑雾恶臭无比,所到之处草木枯朽。 与此同时。 那三条手臂暴涨,犹如钢铁坚硬,朝著青色软剑抓去,试图钳制陆迟。 “砰——” 陆迟浑然不惧,身影如游龙腾跃,后仰避开尸怪攻击后,迅速移至尸怪背后,狠狠踹至其后心。 尸怪倒飞数米,才勉强稳住身形,刚想张嘴喷洒妖雾,却见那不起眼的软剑忽然光芒大作。 “诛魔剑法!” 陆迟停在半空,浑身真气狂涌,青剑陡然光芒万丈,激射出数道剑影,犹如流星颯沓,瞬间淹没高大黑影。 轰隆隆—— 三臂尸怪骤然倒地,在剑光扫射之下,硬生生成了碎块,冒出缕缕黑烟。 黑烟凝聚成丝线,瞬间没入陆迟眉心,涌向识海中的黑色古碑之中。 古碑光芒显露,浮现出古篆文字,关於尸怪的生平,犹如走马灯一般,在陆迟识海中飞速上演。 ……… 三臂尸怪虽被称作“尸怪”,实则非尸亦非鬼,学名是食尸恶鬼。 食尸恶鬼以尸体为食,善於偽装藏匿,表面跟常人无异,就算同等级別的修者,也很难看穿此物偽装。 此怪名为莫无错,出身贫寒,父母早亡,是实打实的贫苦子弟。 后来因缘际会,被镇上的大户小姐瞧上,受其资助得以读书学医,最终成了一名医师,跟小姐喜结连理。 成婚后二人育有一子一女,生活算是幸福美满,可偏偏城中闹了瘟疫。 瘟疫来势汹汹,一时间尸横遍野,为了控制瘟疫蔓延,只能封住整座镇子,而后派遣医师医治。 莫无错妻子不幸染疾,他生怕殃及自己,连夜收拾细软,拋妻弃子逃离乡镇。 乱世中多梟雄,尸横遍野多鬼物。 那些死於瘟疫的村民怨气不散,滋生出几头恶鬼,莫无错逃至山林破庙时,路遇吸食阳气的鬼物。 最终因囊中羞涩而亡。 他的尸身曝尸荒野,被禿鷲野兽啄食分吃,久而久之便形成一团“怨煞之气”,附在尸身之上,成了非尸非鬼的食尸恶鬼。 此后。 莫无错先是偷盗义庄尸体果腹,隨著凶性渐长,逐渐开始杀人为食,再后来发展成劫掠行尸队伍。 常言道,善恶皆有因果,莫无错名为无错,实则步步皆错,先是拋弃妻儿老小,后又害人无数。 陆迟摇了摇头,便看到渡厄古碑碑文评价:八阶妖魔,食尸饮血,为恶煞也,如今渡厄,时也命也。 碑文消散之后,陆迟掌心多了一枚八品灵药:佛魔並蒂莲。 佛莲金光璀璨灵气四溢,魔莲阴煞滚滚瓣如恶魔。 正所谓,一念神魔。 陆迟將佛魔並蒂莲收起,长舒一口气:“唔……这次掉落品质还算可以,可惜不是修炼功法。” 半年前,陆迟身穿至妖魔横行的大乾,代替了原主,继承了师傅留下的道观,成了浮云观的观主。 自那后,他识海中便多了一块支离破碎的【渡厄古碑】。 每每杀死妖魔,渡厄古碑便能读取妖魔记忆,並且隨机掉落奖励。 隨著杀死的妖魔越多,石碑也在悄然发生变化,那些蛛网般的裂纹,已经修补了许多,逐渐有些光泽。 陆迟估计这便是他的金手指,虽然不知道完全修復后有什么用,但至少自己没有吃亏,也算是互相成就。 便一直仰仗此碑,斩妖除魔。 ……… “噠噠噠——” 思绪间,奔走声忽然响起,一队人马掠过黑夜,飞速来到街口。 为首的汉子身著黑袍,腰掛鹰隼令牌,当看到食尸鬼尸体时,沧桑面容露出喜色: “果然是食尸鬼,这东西真是狡猾,这回多亏了陆少侠。” 陆迟站起身来,微笑道:“赵大人客气了,若非镇魔司踩点,事情也不会进展如此顺利,我不过捡了便宜罢了。” 来人便是镇魔司捕头赵闻峰。 食尸鬼狡诈多端,镇魔司虽然能摸清此怪路数,但因为此怪善於偽装,又神出鬼没,著实不好抓铺。 本想用行尸钓鱼,可惜镇魔师身上正气太重,经常作案的妖魔一眼就能辨出,根本不会咬鉤。 以至於此案拖了三天。 益州秩序本就偏乱,三天捉不到妖鬼本属正常。可偏偏恰逢端阳郡主来此歷练,这事就变的紧张起来。 端阳郡主虽然年轻,可到底是盛京贵人,镇魔司总要做出个样子来。 而陆迟跟镇魔司本就有些来往,便顺理成章的合作共贏。 “陆少侠谦虚啦。”赵闻峰爽朗笑道:“义庄的人说了,只要能抓住这头尸怪,便拿出两头行尸作为额外报酬,眼下便由少侠处置了。” 陆迟拱了拱手:“多谢,那陆某就先告辞了。” 叮铃铃—— 陆迟招手捡起驭尸铃,挑选了两头品相不错的行尸,隨著清脆声音响起,两头行尸乖巧跟在后面,朝著城外走去。 ……… “咕嚕嚕——” 就在陆迟离开时,一辆马车从街边驶来,悄然停在街边。 枣红马车外设低调,但车身颇为宽敞,前头又有两匹骏马拉著,车门前雕刻孔雀纹,瞧著便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 一道纤细手腕挑起车帘,露出张清秀圆脸,朝著赵闻峰招呼道: “赵大人,郡主有话要问。” 赵闻峰暗道晦气,急匆匆来到马车前,恭敬行礼道:“卑职赵闻峰,参见郡主殿下。” 一道清脆又不失柔媚的嗓音响起:“赵大人,方才那位郎君是谁?” 第二章:阅尽妖魔生平事 赵闻峰出身贫寒,全靠拳头爬到今天位置,深知官场险恶,对汴京贵人没什么好感,那些人富贵惯了,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比如马车里端坐的端阳郡主。 父亲是雍王,兄长是玉衡剑宗掌教首席弟子,她自幼便受到剑宗指点,年纪轻轻便是七品境界,履歷令人艷羡。 可这位姑奶奶不在京城享受荣华,非要千里迢迢来到益州,美其名曰歷练。 益州这座小庙,哪里装得下这尊大佛。 这几日镇魔司几乎跑断腿,將城门楼子、马路牙子都擦的乾乾净净,为的就是恭迎这位郡主娘娘。 赵闻峰心底有些怨气,但面上並未表露,回应道: “回郡主,那是城外浮云观的观主,陆迟陆少侠。” 端阳郡主端坐车中,声音里明显带著几分讚赏: “没想到在这边垂之地,还有如此俊美的道士,本郡主瞧他有些本事,至少是七品聚灵境,为何不招入镇魔司?”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 嘿…真当镇魔司是什么香餑餑? 在京城那確实是响噹噹,在边陲就是负责擦屁股的衙门罢了。 赵闻峰觉得好笑,如实道:“陆少侠乃方外之人,平日自在惯了,不喜官场约束。再者,他是浮云观观主,身上背著传承。” “原来如此……”端阳郡主闻言,没有继续追问,淡声道:“退下吧。” 赵闻峰如临大赦,当即滚回捉妖现场,比起来跟贵人们说场面话,他更喜欢跟尸山火海为伍。 咕嚕嚕—— 马车继续行驶,车厢內檀香裊裊。 国色天香的端阳郡主跪坐桌前,淡黄色长裙材质柔滑,勾勒出沉甸甸胸襟,腰肢纤细柔韧,丰盈圆润压住玉足,弧度惊人。 丫鬟绿珠剪掉烛火灯芯,笑嘻嘻问道: “郡主是起了爱才之心,还是单纯瞧上人家少侠俊美,想掳进后院欣赏?那陆少侠確实够俊,放在汴京城也能排上名號,看的奴婢心都酥了。” 端阳郡主抬起桃眸瞧了一眼,语气懒洋洋的: “爱才与爱美之心,皆为人之常情,我来益州一是歷练,二是帮长公主殿下网罗英才,找个又俊又有本事的,两不耽误。” “……” 绿珠喜笑顏开,汴京小姐们皆玩得开,谁家后院不养几个俊俏书童?偏偏郡主娘娘一心向道,急的王爷团团转,生怕郡主自梳不嫁。 眼下听到这话,绿珠小声道:“郡主说的极是,可就怕如赵大人所言,人家少侠不愿意跟朝堂扯上关係,到时候岂不尷尬?” “年轻人心高气傲是常有的事,若他真的能用,我自然有办法劝他。”端阳郡主隨口道:“不过浮云观是什么观?倒是没听说过。” “待奴婢明日去打听打听。” “也好……” “那要不要奴婢帮忙试试功夫?” “什么都想试?” …… 月色稀薄,惨白光影照在林中。 浮云观坐落在城外半山腰,早年间香火鼎盛,可隨著正统道门的崛起,野观也就逐渐没落了。 五年前,浮云观师兄弟散尽,皆去江湖各奔前程去了,只留下师傅一人,直到半年前师傅寿终正寢,將浮云观託付给陆迟。 “噠噠噠——” 陆迟带著行尸回观,刚刚开门便有一只小老虎迈著优雅步伐过来,好奇的围著行尸转圈,时而抬腿挠挠。 小老虎长约一尺,通体雪白,双眸漆黑如玉石,圆滚滚的脑门上有些黑色纹路,歪歪扭扭像是个“王”字。 因身材颇为富贵,遂取名发財。 两个月前,陆迟下山除妖,见小傢伙跌落山崖,奄奄一息,便带了回来医治,一直作伴到现在。 陆迟从怀里掏出两颗丹药,放在白虎面前,后者鼻翼翕动,犹如嚼豆般吃掉,身上逸散出几缕灵气。 “这世道,人死都能成僵,更何况在山间討生活的山君,有些灵气再正常不过。” 陆迟揉了揉发財脑袋,將行尸带进后院,准备超度。 超度分为物理超度和经文超度。 物理超度直接斩了,丟尽火炉焚尽即可,此法简单快捷。 缺点是殭尸喉咙含著一口怨气,强行超度后,那股怨气便会泻出,污染周遭环境。 经文超度麻烦些,需要默念度人经,也就是《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佐以符籙消散殭尸那口怨气。 “上品妙首,十回度人;百魔隱韵,离合自然;混洞赤文,无无上真;原始祖劫,化生诸天……” 陆迟诵读度人经,蘸取硃砂绘符,待经文默念完毕,两张消怨符便无风自动,掠至两头殭尸脑门。 “哈——” 殭尸木然张嘴,喉咙剧烈鬆动,喷出一口黑气。 这便是成僵的关键所在。 这口怨气没了,殭尸也就不再是殭尸,当即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渡厄古碑蒙阴云,前尘过往皆如云烟,两头殭尸的过往匯聚成綺丽画卷,在陆迟脑海之中浮现。 …… 两头殭尸生前是父与子。 老汉出身淮江,自幼吃水上饭,乾的是捞尸生意。 江边每逢盛夏酷暑,总免不了戏水者,常言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一来二去总免不了出事。 老汉靠此攒了些许家业,钱搭上了漕帮路子,干起了漕运生意;因为熟悉淮江,倒也做的红火,发了笔横財。 或许因为年幼时下水捞尸,接触太多阴气,造成身体不济,快四十岁时才幸得一子,全家如获至宝,倾力培养。 儿子倒也爭气,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一片大好前程。 可某日这儿子外出会友,回来时路遇一名卖身葬父的孤女,他惻隱之心大发,將其带回了家。 那女子初时还算规矩,后面便有些不安分,时常逾矩。 儿子心底善良,並未苛责,反而耐心教导,希望能识字知礼,日后离开这宅院,嫁个好人家,总好过一辈子庸碌做工。 殊不知,这女子本就是衝著这万贯家財来的,在摸清楚家里门道后,跟马贼里应外合杀了老汉全家,霸占家財。 老汉全家被丟至乱葬岗,后有赶尸人路过,见这对父子口含怨气,便养成了殭尸,卖到市场打工,几经辗转流落到义庄中。 直到今晚被陆迟超度。 “本是善意救贫苦,不料却害了全家性命,世事无常……” 陆迟阅完两头殭尸生平,心底唏嘘不已,两父子生前规规矩矩,死后却还要被人奴役,这世道纵有“因果报应”,却也迟了。 正因如此,更要努力修炼。 这天下万事,唯有自己强大,才能对老天爷说个不字,否则就如那山间野草,活是活著,可一生也见不到云端风景,有朝一日被人践踏,也就烟消云散了。 陆迟幽幽嘆气,抬手查看超度奖励。 一本《经商术论》,一把驯妖宝鞭。 《经商术论》平平无奇,记载著老汉的发家要诀,陆迟身为修者,对经商兴趣不大,但也算涨涨见识。 倒是驯妖宝鞭有些怪异。 “富有某种规则的神奇长鞭,以真气催动此鞭时,会起到『驯化”效果,摧毁敌人意志力的同时,引导敌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但不建议对实力高强者使用,免得自取其辱。” 这玩意,正经吗? 陆迟面露苦笑,他確实想过三妻四妾五姨娘,也曾想过狐妖女仙猫儿姐,但目前刚刚修炼半年,还没资格去尝尝咸淡。 “虽然有些不正经,但听著还不错的样子,找机会试试看……” 陆迟將驯妖宝鞭放至储物袋中,等到两头殭尸焚化乾净,才回房掏出佛魔並蒂莲,將莲瓣吞食。 到底是八品灵药,灵气充沛。 陆迟运转《天玄地清心法》,炼化佛魔並蒂莲。 这门心法是浮云观传承。 据说是开山祖师所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原理深奥,但若有天赋者,能凭藉此法修至一品境界。 大乾修炼体系早已成熟,从九品至超品依次为:练体、凝气、聚灵、抱丹、神游、朝元、太清、地元、天元、太玄。 陆迟目前处於七品聚灵境中期,隨著佛魔並蒂莲被炼化,丹田真气匯聚成团,以决堤之势喷薄而出。 “呼……” “卡了將近两个月,终於到了七品后期,不枉如此辛苦……” 陆迟缓缓睁开眼睛,只觉神清气爽,本就俊美的容顏,愈发英姿勃发。 自从有了渡厄古碑后,他便陷入了修炼的逻辑闭环。 杀妖就变强、变强就杀妖。 越杀越强。 “嗷呜~” 发財趴在窗口,朝著陆迟摇了摇尾巴,似乎在庆贺他破境。 第三章:半老徐娘登门事 晨光熹微,金鸡报晓。 后半夜下了场雨,观中竹林冒出些许春笋,正是脆嫩多汁的时候,与野山椒泡在一起,便是道酸辣爽口的小菜。 陆迟就著泡笋喝了碗粥,便照旧来到神殿里头,点燃三根降真香,躬身礼拜: “望祖师保佑弟子修炼有成、娇妻美妾、扬名立万、前程似锦、鹏升万里、步步高升、灵气广进、光宗耀祖、登峰造极……” 待念完心中所愿,以左手將香插进香炉,默念《祝香咒》后,再次进行拜礼,早课便完成了。 实则陆迟不信愿力。 自己都已经修仙,若还將命运寄託神像天道,那修仙何为?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 不过这是浮云观固定早课,陆迟既然接手此观,承了人家恩惠,就要儘量做的妥当,將浮云观传承下去。 待上完香后,浮云观便开门营业。 从前浮云观香火寂寥,十天半月不见香客登门。 可隨著陆迟接连斩妖除魔,在十里八村也逐渐有了些名气,香客倒是多了些,逢年过节时还很热闹。 其中不乏大姑娘小媳妇,每每碰到他时,都要拉著他解惑,解著解著就解到了狐精鬼怪的綺丽故事,氛围到了还要朝怀里靠靠。 就连发財都免不了被逗两下。 说起发財,陆迟转身看去,就见发財趴在殿外,两只前爪垫在额下,双目紧闭,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声音脆亮,连带著地板砖都跟著震颤,可见诚心很足。 陆迟並未打搅。 常言道,天下灵妖出南疆,南疆妖国血脉传自妖祖,降生便是灵胎,表面与人族无异,是被上苍眷顾的种族。 可山精野怪化形却堪称九死一生,需度过重重雷劫,方成人形。 此路虽艰,但隨著时间推移,倒也诞生出一些门道。 一是拜观。 待即將化形时,山精野怪可常去道观三拜九叩,藉助道观清气衝去几分妖气,待化形时便可少受雷劫。 二是討封。 向有气运、功德者討封,藉助对方之气运,减少化形时的劫难,不过这个法子损人,不被推崇。 “可惜,许多妖魔歷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化形,却不思来路之苦,为祸一方,最终烟消云散……” 陆迟不禁感慨。 发財灵智尚且不多,但在道观生活久了,拜观也就逐渐成了一种本能,若来日真能化形,也是桩机缘。 “噠噠噠……” 待发財拜完,便小跑著来到陆迟脚下。 一人一虎坐在院中榕树下晒太阳,道爷静悟、白虎晒著肚皮,等待香客跟生意上门,这便是朴实又平静的道观生活。 ……… “踏踏踏……” 待日上三竿时,道观终於迎来了今日第一位香客。 来人身著红色锦服,露出大半胸脯,可惜年华老去,此番打扮不觉诱惑,倒显著艷俗,好在风韵犹在,勉强能看出年轻风华。 “小道长,你师傅呢?” 半老徐娘急色匆匆,进观没有上香,反倒是直奔陆迟。 陆迟看著这身打扮,就知道这大姨来歷有些说法,如实道: “说来伤怀,师傅已於半年前仙逝,不知夫人找我师傅有何贵干?” 半老徐娘微微一怔,下意识喃喃道:“难怪上次见面时体力不济,坚持不到半盏茶便虚弱无力,原是身体不成了……” “……”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啊。 陆迟眼皮子一跳,脸色有些微妙:“原是师傅故人。” 半老徐娘嘆了口气,摇头道: “我是醉香楼的管事娘,不堪称故人,不过是给你师傅布施过几回罢了。今日前来,本有要事求助,没想到……唉!” “?” 醉香楼? 若陆迟没记错,那可是益州最大的青楼。 据说里面的姑娘都经过专门训练,每位魁都是从眾多练习生中选拔出来,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师傅路子还挺广啊。 陆迟稍作琢磨,便知道生意上门,当即严肃道: “我是师傅亲传弟子,接了师傅衣钵传承,姨若有需要,儘管直言。” 娘稍作思索,也懒得再跑二家,便道: “我家魁娘子出了事,你若真有本领,可跟我去瞧瞧。我事先说好,事情有些棘手,你若不成,便不要逞强,耽误我的时间。” 陆迟点头:“姨只管放心,师傅本领我都会。” ……… 陆迟对本地青楼始终心怀“敬意”,在边陲糟乱之地,还能屹立十数年不倒,培养出艷名远扬的专业魁,足见功力。 魁明月便是本地青楼的代表。 本是官家女,获罪落风尘,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又有青楼培养出的嫵媚,甫一出道便成了无数书生的解语,深受才俊追捧。 可近日魁娘子却突发恶疾。 原是益州知名富商陈老爷,豪掷千金成为魁榜一,获得跟魁娘子清谈的机会。 谁料魁娘子忽然性情大变,关键时刻咬了陈老爷一口。 “断了?”陆迟都跟著幻痛。 姨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小道长想哪里去了?明月咬的是陈老爷胳膊,陈老爷虽然没追究,但明月却越来越不正常……” 时而疯癲,时而正常。 就连娘都被咬了两口。 “明月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丫头,来歷身家都清楚乾净,如今忽然反常,我怀疑被邪祟附身。” 娘忧心忡忡,这事本该稟报镇魔司。 可官家流程繁杂,动輒还要查封醉香楼,娘实在消耗不起,这才去了浮云观。 “姨放心,是不是邪祟附身,届时一看便知。” 陆迟扛著发財,跟著娘乘车来到巷,便见前方绣楼恢弘,栏杆处坐著诸多衣衫襤褸的姑娘。 好傢伙。 不愧是益州第一青楼,姑娘们的质量著实不错。 个个腰是腰,胸是胸。 陆迟微微感慨,挑开车帘跳下去。 甫一下车,满楼的姑娘便是一怔,隨后下意识站起身,齐刷刷看了过来,香帕被风吹走仍不觉,皆痴痴的看著那道身影—— “娘誒!好俊的郎君!” “这么俊还逛青楼?真不怕吃亏呀……” “看的奴家腿都酥了……” “小浪蹄子,快收收你的口水,丟人现眼的玩意……” * ps:新书求收藏、求追读、求支持,感谢大家~! 第四章:花魁娘子怀妖胎 彼时。 醉香楼对面的明德楼中。 明德楼是益州知名茶肆,茶品齐全,不仅有本地风情,就连京城的富贵茶团儿,也能卖上几块。 就是位置不佳,开在青楼对面。 不过也正因如此,茶肆生意相当不错,许多书生皆爱在此地清谈,畅聊家国大事,顺便还能看看对面风景。 身著黄色长裙的端阳郡主正在顶楼品茶,角度正好能俯瞰大半巷,自然將楼下风景尽收眼底。 眼下听到周围动静,拿著茶盏的玉手微微停顿,蛾眉微蹙,摇头道: “一群不知廉耻的小蹄子。” 绿珠朝著楼下张望,小手激动的抓住窗檐:“郡主,可陆少侠今天这身打扮確实非常俊誒。” 端阳郡主挑眉,优雅行至窗边,嫵媚桃眸朝下看去。 小道士身著灰白色道袍,身姿挺拔如玉树,眉目清俊,唇红齿白,乌髮用一根竹簪隨意挽起,肩上扛著头毛绒绒的小白虎,颇为恣意瀟洒。 昨晚天色昏暗,確实有些没看清楚,眼下倒是被惊艷几分。 端阳郡主轻笑道:“皮相乃生平仅见,京城那群自称瀟洒君子的货色,拍马也不及他三分,就是不知道真本领如何。” 绿珠望著那宽肩、窄腰、长腿的挺拔背影,喉咙都滚了滚: “昨夜郡主不是见到了吗?若非陆少侠,捉拿食尸恶鬼的案子不会那么顺利。” 端阳郡主摇摇头:“他確实有些本领,但只此一事,难断真章……誒?绿珠,他去的方向不对吧?” 绿珠微微一怔,小嘴微微张开:“娘誒!他进青楼了。” “………” 端阳郡主稍稍沉默,果然就见那俊俏道士走进青楼,而后噗嗤笑了:“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绿珠不解。 端阳郡主重新坐回软凳,裙摆勾勒出丰盈弧度,国色天香的小脸满是笑意: “他长成这副模样去逛青楼,到底是谁吃亏哦。” ……… 醉香楼中。 陆迟著实没想到本地帮派如此热情,刚进去就被姑娘们围了起来,嚇得山中之王毛都竖起来了。 “誒誒誒,姑娘们且慢,我是你们管事请来做正事的。” 陆迟头皮发麻,窑姐儿著实比妖魔鬼怪还要嚇人。 果然天下没有不看脸的人。 如果真有,那就是还不够俊。 “小道长是来捉妖的,你们莫要耽误正事,否则妖物缠上你们,不死也要脱层皮!”娘严厉呵斥。 方才还垂涎男色的姑娘们,听到“妖物”二字后,全都老老实实站在两侧,簇拥出一条通道出来。 娘这才露出笑意:“小道长隨我来。” 醉香楼占地面积很广,后方簇拥著十二座绣楼,每座绣楼里都有一位魁娘子,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活招牌。 明月便住在中间绣楼里,因为生病缘故,门外守著两名大汉。 娘稍微使了个眼色,大汉便將房门打开,弯腰请两人进去。 ……… 昏暗房间里,坐著位白衣女子。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仅穿著白色里裙,头髮披散脑后,那张艷丽的脸蛋苍白如纸,手中拿著绣布,正在绣鸳鸯扇面。 陆迟將窗扇打开:“昏暗刺绣对眼睛不好,瞎了可就没办法做魁了。” 明月依旧低头刺绣,脸色冷冰冰的:“我没病。” 娘微微皱眉,直接招来两位守门大汉,一左一右按住明月,嘆气道: “劳驾小道长费心,只要能治好明月,银钱不是问题,我培养她多年,实在不忍心看她受苦。” 这话说的真假参半,治病救人是真,其他的却不好说。 “唔唔唔——” 明月被大汉押在桌上,嘴中塞了团麻布,她双目通红,剧烈挣扎。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时力气却大的惊人,將两名大汉都甩飞出去,硬生生將门扉撞烂。 “颯颯——” 陆迟眯起眼睛,手腕一抖,黑色长鞭呼啸而出,犹如游蛇入水,化作飘渺黑雾,顷刻將明月包裹,结结实实的捆住! 驯妖宝鞭! “砰!” 明月尖叫一声,身躯冒出滚滚红光,试图挣脱束缚。 可她越反抗,宝鞭束缚便越紧。 隨著宝鞭释放真气,明月双眸逐渐呆滯起来,那种癲狂姿態尽数退去,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 这便是驯妖宝鞭的威力。 能摧毁敌人意志力,令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呼……” 娘这才呼出一口气,自陆迟身后探出身子,胳膊都在颤抖:“果然是邪祟附体,小道长快出手收了邪祟,救救我们明月!” “不著急。”陆迟没有动用术法,而是伸手按在明月手腕上。 老话说医道不分家。 许多道法都能用以治病救人、驱邪救命,只是修者求的是长生大道,不会专门去学这些术法,而陆迟恰恰相反。 因为渡厄古碑的缘故,他学的很杂。 魁娘子看似邪祟附体,实则另有缘故,不能直接动手。 陆迟手指轻点,而后看向魁娘子的小腹,只见腹部平坦,隱约有黑气繚绕,心底便有了数: “她確实没病,也没有被邪祟附身。” 娘愣了愣,下意识道:“这怎么可能?若无邪祟附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陆小道长,我跟你师傅有旧,你可不能誆骗我。” 陆迟站起身来:“但她肚子里有只妖。” ?! 娘脸色大变:“啊?” “她怀了妖胎。”陆迟若有所思道:“凡人怀妖胎,会受到妖气影响,逐渐妖化,所以她才会控制不住的癲狂……” “不可能啊!”娘斩钉截铁道。 “姨若不相信,可稟报镇魔司。”陆迟道:“这只是初期,等到后期时,她的元气也会被妖胎吸乾。” “小道长误会了。”娘急的脸都红了,急声道:“她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以诗词歌赋雅学闻名,自入楼从未接客,如何怀孕?” “……” 自古以来,名妓皆有绝学,虽以色侍人却不卖身。正因如此,深受读书人追捧,也不乏留名青史者。 可身在淤泥之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出淤泥而不染? 陆迟看向明月:“这就要问当事人了。” 明月被捆的狼狈,鸭子坐在地上,双目赤红,明明已经清醒,却仍旧不肯说出真相,冷冷道: “你休要妖言惑眾,我的孩子怎会是妖胎?若再胡言乱语,我必报官抓你!” 陆迟皱眉,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是捉妖道士,不是解决矛盾的老娘舅,当即摇了摇头: “哦,既然如此,那姑娘且等死吧。” ?! 誒? 娘没想到陆迟如此脾气,急忙一把拉住胳膊,好言劝道: “小道长莫跟她一般见识,这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且等等嘛,让我来劝劝她,哪能不做生意呢……” 第五章:风月事 陆迟自然想做生意,但这世道妖魔与人族混居已久,许多事情早已约定俗成,捉妖也讲究规矩。 若是作恶多端的孽障,自然二话不说除之;可若是正经修炼的好妖,就连镇魔司也不会滥杀。 万物生存各有其道,非必要不干扰。 就比如魁娘子。 她肚子里確实揣著头妖崽儿,妖崽儿吸她元气,就像胎儿汲取母体营养一般,乃是胎儿天性。 若她愿用性命来换孩子,那便是她心甘情愿为之,总不好强行打胎,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谁也不愿意沾染这种因果。 或许旁人会强行超度,陆迟却是懒得。 他没那么正气十足,更不会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生意要做,但要做的水到渠成。 “姨你是师傅故人,我自不好驳你面子,若她愿意打胎,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陆迟看了房间一眼:“若她不愿,那就好自为之吧。” 娘连忙陪笑:“我这厢好好劝她,你们两个快带道长去喝茶。” 陆迟想到窑姐儿们的热情,当即摇头:“喝茶倒也不必,我在院子里逛逛,半个时辰后若没有结果,我便回了。” “劳驾。”娘连连点头,急忙进房去劝魁娘子。 倒也不怪她著急,明月是醉香楼摇钱树,若是出事,首先醉香楼就得损失一员大將。 其次,姦夫还是妖魔,若被有钱的老爷知道,谁还敢来醉香楼?一不留神便跟妖魔成了同道中人,想想都膈应。 这损失可就大了。 青楼擅用软磨硬泡,陆迟懒得听里面规劝,扛著发財便朝著后院走。 他早就想来青楼逛逛,倒不是好色,而是想看看行情。 青楼属於下九流行当,上不得台面,里面的姑娘有自愿卖身、也有官府罚没、更有逼良为娼者,属於藏污纳垢之地。 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滋生出怨气,若是运气好,还能有所收穫。 “果然……” 陆迟仅仅在后院逛了一圈,便忍不住嘖嘖称奇。 院中那棵粗壮桃树,左右便有两处冒著黑雾,黑雾裹著两道灰濛濛的身影,隨著风『吱呀』摇晃,隱约能看出女子乾瘦面容。 树上曾吊死过两个女人。 “嘻嘻嘻……” 树上女吊来回摆动灰白身躯,盯著陆迟吃吃发笑,笑声尖细犹如塑料挤压,晦涩难明,却难以离开树干。 陆迟观察片刻,便明白了缘由。 桃树属阳,能镇妖鬼。 两个女吊刚刚滋生怨气,还未形成气候,便被桃树镇在此地,天长日久掛在树上当招牌,投胎也不能。 “且安心去吧。” 陆迟操控符籙,顺手超度了两名女吊。 与其天长日久被困在此地,倒不如寻个超脱,安生轮迴。 渡厄古碑烟云起,关於两名女吊的生平概览,也在陆迟脑海中浮现。 ……… 两名女吊生於山村,皆为良家姑娘,自幼一起长大,还牵连著亲戚,是堂姐妹。 待长大成人后,两姑娘都有了心上人,本以为能终成眷属,父母却狮子大开口,要出一百贯钱的天价彩礼。 原因是要贴补家中兄弟。 对贫苦百姓而言,就算出去卖身为奴,都卖不到一百贯,这可愁煞了两对痴心人,四人稍微一合计,便决定私奔。 私奔前夕,两姑娘进山採药,为家里尽最后一份力,谁料待两姑娘下山,却见村子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原是遭了马匪! 村里人被屠个乾净,官府也查不出所以然,这案子就一直积压著。 两姑娘无处可去,便决意投靠亲眷,结果半路被人贩子掳走,一路辗转来到了益州城,卖到了醉香楼。 后面的事情倒也能想到。 青楼是什么地方?就算大家闺秀被拐卖至此,也得老老实实去接客,更何况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 先是打骂训斥,后又关在柴房挨饿,十八般武艺各来一通,手段堪比大牢逼供,想死都不成。 说来可嘆,这俩姑娘虽然出身不高,倒也是有些脾性。 两人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只得先假意答应,规规矩矩接受培训,直到青楼管事放鬆警惕后,俩人就双双在这树上吊了脖子。 “虽是农家女子,却有青山气节,可惜可惜……” 可惜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普通人想求个公平,实在太难。 话又说回来。 虽是边陲之地,可马匪也太多了些,那对殭尸父子便是遭了马匪算计,这对姐妹也是被马匪屠村。 这世道…不好混吶。 陆迟感嘆一声,便见渡厄古碑烟消云散,掉落了两粒清心丹,服之可鬱气长舒,神清气爽,心中畅快。 服下丹药后,陆迟心底沉闷一扫而空,识海中清光灌顶,一身自在。 一粒清心丹,扫去多年怨。 “嗷呜~” 发財嗅到丹药清香,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陆迟胳膊,又做了两下『拜拜』姿势,好端端的母老虎为了口吃的,竟成了招財猫。 陆迟觉得好笑,便丟给它一粒清心丹,小老虎嘎嘣嚼著,跳到面前转了个圈儿。 “將来你若化形,再记起今日模样,不知作何感想。” 陆迟摇摇头,扛著发財离开了后院,刚刚来到楼前,便见方才那两名大汉小跑著过来,急匆匆道: “道长,娘请您过去,明月娘子已经想明白了。” 陆迟微微挑眉:“哦?姨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说通了。” 两名大汉訕笑两声,神色有些怪异,但没多说,只是弯腰请陆迟过去。 直到走进屋里,陆迟才明白他们为何那副怪异神色。 ……… “明月,你竟敢偷偷接客,甚至还是免费布施,你知道外面那些老爷少爷,跟你清谈一次要多少钱吗?你坏了规矩啊!” 暖香融融的房间里面。 娘揉著脑门,涂脂抹粉的脸皱成菊,一双眼睛盯著明月,愤怒中夹杂著几分狠厉,边骂边哀嘆。 青楼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有自己的做事规矩。 莫说魁,就算普通妓子接客,也有办法保证出入平安,否则动輒怀胎八月,青楼便要改行了。 结果魁娘子不仅私下接客,甚至暗结珠胎,若被老爷们知道,醉香楼的信誉可就没了,这就是你们推出的清倌人? 明月被驯妖宝鞭捆著,却依旧不肯低下脑袋,颤声道: “我跟李郎是真心相爱,李郎值得我託付终身。昔年他跟老母相依为命,生活艰苦,却依旧不愿受我帮扶,破庙苦读才得中秀才,中榜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帮我赎身……” 娘气的眉头直突突:“好,既然你爱慕李郎,为何又怀了柳郎孩子?” 陆迟:“?” 啊? 第六章:落妖胎荒唐事 这瓜属实有些离谱。 陆迟端起茶盏,没有打搅,默默听两人辩解来龙去脉。 明月轻咬下唇,眼底流出两行清泪,半晌才开口: “李郎愿娶我进门,可他老母却寧死不肯点头,不过若我怀了李郎孩子,他老母也得咬牙认下……” “可李郎读书时受罪太多,身子骨羸弱多病,努力半年都未曾怀上身孕,我不得已才另寻他法。” “………” 好一个不得已。 陆迟端著茶盏的手微微停顿,有些如鯁在喉。 魁与书生之事,自古便广为流传。 不管是《警世恆言》还是《聊斋志异》,皆记录著不少书生与魁的佳话,也曾引起后世效仿。 然则没有一桩佳话,能跟眼前这桩相比。 离谱到姥姥家。 莫说陆迟愕然,就连身经百战的娘都瞠目结舌: “你、你为了嫁给李郎,便向外人借种,给他带了这么一顶帽子?我们青楼女子虽然卑贱,却不能自甘卑贱,明月你实在糊涂!” 明月红著眼睛,痴痴道:“妈妈你懂什么?当初我外出礼佛,是李郎救我於危难之间,这才有了这桩缘分,我是真爱李郎,为了嫁给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娘捂著心口,已然懒得跟她辩驳,只是咬牙道: “你这死丫头,真是脑子坏了,凭你如何说,你那李郎也不会再要你,没有哪家男人愿意戴这种绿帽子,不信你问陆小道长!” “……” 陆迟正在默默看戏,冷不丁被点名,只得搭腔:“確实。” 老话讲,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说的便是风尘女子普遍没有情义,这魁娘子口口声声为了李郎,实则是为她自己。 要说那李郎也是倒霉。 落难时不用魁钱財,发达了也不忘旧情,可见人品不俗,是个值得託付的好人,结果魁却给他带了这么一顶帽子。 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李郎。 若非腹中是妖胎,还不知道这顶帽子要戴多久。 这世道就如此欺负老实人? 陆迟越看越觉得,那貌美魁犹如一只顽劣猴子,怎么看都不像人,实在滑稽可笑,惹人憎恶。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就算李郎不要我,我也认了,有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明月眼底充满悔意,但很快又变成恨意:“妖魔定是那柳郎!我看他面容俊美,这才委身与他,没想到居然是妖,还请道长原谅明月的冒犯,救我一命……” 陆迟冷眼望著这幕,只觉青楼女子当真可怕,淡声道: “姑娘方才骂我胡言,现在又为何愿意相信了?” 明月惭愧道:“实不相瞒,我自从怀孕后,便开始有些反常,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还请道长原谅明月的不懂事。” 说到底,还是心存侥倖。 明月本打算嫁入李家后,再设法流掉孩子,哪怕是妖胎,只要能助她成事便是好胎,这才排斥陆迟。 可方才娘將事情轻重告知,明月冷静下来后,也惊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心存侥倖。 陆迟瞧不上明月这种行径,但本就是妓子,做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奇怪,便道: “既如此,我便为你打掉妖胎,至於你那位妖魔情郎,最好稟报镇魔司,免得他事后找你算帐。” 娘不想劳驾镇魔司,下意识道:“道长,能不能……” “不能。”陆迟乾脆回绝。 妖魔虽能在人间生活,可到底人妖殊途,想怀孕並不容易,那柳郎轻易便让魁怀孕,或许有其他缘故。 陆迟虽是道士,但总不能住在青楼等那柳郎过来。 若是人家来了还好,若是十天半月都不见影,他浮云观还要不要了? 这种蹲点的事儿,还是交给人手充足的镇魔司比较靠谱。 娘稍作犹豫,嘆气道:“如此,就劳驾您先解决明月妖胎的事情。” 陆迟取出隨身携带的硃砂与黄纸,执笔绘製落胎符。 《道法会元》有言:书符宜用黄纸朱书,以应天玄地黄;因黄色代表“土德”,居中调和五行,再用硃砂绘符,可增强效力。 以此绘製出的落胎符,佩戴能避邪祟,饮下能驱妖鬼,也属於辟邪符。 妖胎刚满一月,尚未彻底成形,连九阶小妖都算不上,只要孕妇肯配合,一碗符水便可消解。 陆迟一气呵成,两指夹起符籙轻甩,符籙便无火自燃,化作灰烬落在碗中: “喝下符水后,不要反抗符水力量,待一炷香后,妖胎自然消解。过程有些痛苦,自己忍一忍吧。” 颯—— 陆迟说完,便收走驯妖宝鞭,魁娘子重新得到自由。 她颤颤巍巍端起落胎水,咬了咬牙,屏住鼻子便一饮而尽。 “我就在门外,姨有事喊我即可。”陆迟嘱咐了一声娘,便带著发財来到门外。 到底是妇人落胎,他確实不便观看。 约莫一盏茶后,屋里头便传来动静,先是隱忍闷哼,到后面便是痛苦嚎叫,仅仅听著便觉得撕心裂肺。 陆迟抚摸著发財脑袋,对此充耳不闻。 跟妖折腾比跟人快活,那落妖胎时自然也要比凡胎痛苦,据说堪比活刮。 陆迟倒是能封住魁娘子痛感,让其无痛落胎,但他不愿。 既然接了这桩生意,他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他也有自己的基本操守,魁娘子自作孽,就得自己承受。 惨烈嚎叫足足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娘才从里面跑出来,华服上沾染著血跡,面色惨白惊恐: “天爷誒,刚刚那场面著实惨烈,还以为明月要不成了,没成想妖胎排出后,她的元气又逐渐恢復……” “小道长虽然年轻,但手段可比你师傅高明多了,今日之事多谢了,这是给道长的报酬,希望您能……” 娘话未说完,但递过来一锭银子,懂得都懂。 陆迟接过银锭,笑著道:“姨放心,我定会三缄其口。” 虽然瞧不上青楼这行当,但做人做事都得有规矩,人家就靠口碑吃饭,你出去坏了人生意,无异於杀人父母。 陆迟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娘笑道:“里头那位还在躺著,这事不敢让外人知道,我得自己去瞧著,便不送您了,您慢走。” 陆迟微微頷首:“告辞。” 今日收穫不多,但银钱倒是赚了不少。 足足二十两银子,是陆迟半年来报酬最多的一回。 可惜妖胎尚未成型,严格而言不算妖,故此渡厄古碑没有掉落奖励,倒是有些遗憾。 …… 陆迟没有多留,避开那些衣衫襤褸的姑娘,匆忙离开醉香楼。 街上依旧热闹,店面琳琅满目,街贩热情洋溢,偶尔还能传来姑娘拌嘴与男子笑骂声,一派人间烟火气。 陆迟行在其中,闻著勾人的烤猪蹄香味,刚想买两个犒劳发財,身后却空气一凝,传来和尚念经声: “阿弥陀佛,道长请留步。” 第七章:西域和尚 马贼案 陆迟转身,便见身后站著一名中年和尚,身著灰色僧袍,脑袋鋥光瓦亮,在熙攘长街里颇为惹眼。 “道长。”和尚见陆迟回头,竖起佛掌微微頷首,倒有几分慈眉善目。 陆迟挑眉,眼角余光扫向猪蹄摊:“大师也想来两个猪蹄?” 老话讲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乾佛门不兴,陆迟不了解和尚的修行规矩,倒是有几分好奇。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微微一笑: “道长说笑了,世人所造诸多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贫僧欲求超脱世间,自要戒世俗之欲。” 陆迟拿出银钱结帐,將猪蹄塞到发財手中,隨口道:“既如此,倒是陆某唐突,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和尚双目灼灼,低声道:“贫僧乃慧光寺监寺,法號元清,我见道长周身隱有黑气繚绕,此气聚而不散,去而反覆,想来道长近来沾了杀孽。” “……” 嗬。 陆迟挑了挑眉,眼底倒是有几分意外,原以为是走江湖的假和尚,没成想还真有几分能耐。 所谓杀孽—— 他刚刚超度魁妖胎,妖胎怨气还未消散,自是跟著他,但这些怨气无法成形,阳光普照之下,片刻便会消解。 陆迟並未反驳对方,只是微微頷首:“有劳大师费心,在下浮云观观主陆迟。” 元清面色肃然:“原是陆观主,观主既是修者,自然明白因果;因果沾染过多,將来必有苦果;今日见观主也算有缘,这才好意提醒观主。” 陆迟淡笑道:“大师好意心领了。” 倒不是不识好歹,而是佛修跟道修本就不同,比如佛修推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修却截然不同。 这地狱谁爱入谁入,道爷我修仙的,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就求个念头通达心中畅快,必要时还会来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莫说跟佛修理念不同,就算每个道士之间,修炼理念也各有不同,无需强辩,顺其自然即可。 “陆观主……” 元清见陆迟欲走,再次劝道:“观主莫要大意,若是愿意,可前往慧光寺,贫僧愿助道友超度罪孽,免得……” 话未说完,街上再次传来动静。 只见赵闻峰带著两名镇妖师过来,伸手搭在元清肩膀上,笑哈哈道: “大师,就算陆道长想超度罪孽,也是去道观拜三清,去您佛庙里算怎么个事儿?知道生意不好做,但咱拉人也別这么明目张胆啊,不怕佛陀跟道祖在天上打起来啊?” “……” 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元清眼角抽抽,当即摇了摇头,嘆气离开:“观主,且好自为之。” 赵闻峰瞧著和尚背影,眼底有几分不悦:“慧光寺的这群禿驴,做事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陆迟好奇道:“赵大人认识?” 赵闻峰冷哼一声:“这事说来话长,这佛寺不讲道义,先是公然宣扬佛法,后来又拉拢益州乡绅信佛,现如今居然连道士都敢蛊惑,真是不得了……” 陆迟安静听著赵闻峰絮叨,也明白了慧光寺跟镇魔司的恩怨。 大乾虽然海纳百川,但本地帮派相处自有规矩。 而佛法源自西域佛国,近十年才逐渐传入大乾,老话讲入乡隨俗,既然来了大乾,不仅要遵守国法,还要守本地规矩。 这慧光寺半年前来到益城,一没有拜镇魔司码头,二没有跟本地帮派打招呼,直接开坛讲经。 “说什么佛祖会助世人脱离苦海,只要礼佛,便能消灾解难,这不是纯放屁吗?益城百姓能安居乐业,全靠军队跟镇魔司拋头颅洒热血,一禿驴还敢大放厥词……” 赵闻峰骂骂咧咧,若非考虑到大乾跟西域的邦交,恨不得给这群禿驴赶出去。 欺人太甚嘛! 陆迟苦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看那监寺有点能耐,难怪传道这么快。” “也就他有点本事了,不说这晦气事……”赵闻峰齜了齜牙子,目光看向捧著猪蹄吃的发財,眼睛一亮: “嗬,好俊的小白虎,不过放在肩上可不安全,这一口下去还得了?” “呜……” 正捧著猪蹄的发財,齜牙发出低吼。 赵闻峰反倒笑了:“这小傢伙有点意思,灵气十足啊……” “脾气有点凶,赵大人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有点脾气才好嘛,做人做妖都得有气节……” 陆迟閒扯了两句,见赵闻峰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顺势问道:“赵大人有事?” 赵闻峰看了看左右,没吭声,拉著陆迟来到巷子里一个油茶铺,叫了两斤包子四碗油茶,这才道: “说来棘手,我这还真碰到一桩棘手的案子,本打算去山上找你,没想到在这碰到,索性跟你聊聊……” 陆迟跟赵闻峰合作半年,两人没少来往,捉妖时甚至救过对方性命,早就熟的不能再熟,属於革命战友。 眼下听到这话,陆迟也没寒暄,直接问道:“说来听听?” 赵闻峰咬了口包子,恨恨道:“这两年益州马贼作乱,哦对…说是马贼,其实是一群魔门妖人四处作祟,因流窜於益州跟南疆妖国之间,不好解决。” “这不,就在昨天晚上,益州边垂的山村,又遭到这群妖人洗劫,全村人被杀个乾净,连块铜板都没留下,真是可恨……” “郡主娘娘发话了,她要亲自督查此案,必须將这群妖人斩草除根,但话说回来,我们跟妖人纠缠两年有余,要真的好抓,早就抓乾净了……” “而且我怀疑妖人如此囂张,背后或许不仅有魔门力量,也许牵扯到什么深山妖魔,以前就出过这种案子,这才想跟少侠再度携手啊!” 赵闻峰出身微末,知道老百姓不容易,可魔门妖人实在狡猾,镇魔司在益州规模不大,力量有限,真不好办。 眼下连连嘆气,直把包子当马贼,吃得咬牙切齿。 陆迟却心神一动,殭尸父子、青楼女吊姐妹的遭遇,皆跟马贼有关,原以为是世道太乱,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这群马贼若是魔门妖人,如此大规模烧杀抢掠,事情估计就没那么简单,背后搞不好藏著其他谋算。 就如赵闻峰所言,说不准跟妖魔有关。 陆迟稍作思索,严肃道:“马贼的事情我有所耳闻,確实作恶多端,身为修者,自当尽份力,只是我毕竟不是官身,贸然参与案子,怕老哥不好交代。” “……” 这话一出,赵闻峰神色古怪起来,他下意识看向明德楼茶馆,意味深长道: “这事就怕你不肯帮忙,你只要答应,其他的都好办……” 第八章:郡主娘娘的青睞 “嗯?” 陆迟顺著赵闻峰视线看去,只见对面明德楼生意兴隆,不少文人雅客临窗而立,或畅谈诗词歌赋,或观赏对面醉香楼美景。 赵闻峰没有挑明,只是压低声音道: “当今郡主娘娘爱才,你上回怒斩食尸恶鬼,恰好被郡主娘娘碰到,觉得你英姿勃发、很有潜力,有意提拔呢……” ? 陆迟神色微微一怔。 他知道端阳郡主来益州歷练,其父为当今圣上胞弟雍王,其母为將门虎女,其兄为玉衡剑宗掌教首席弟子。 有如此深厚背景,动輒便是朝堂漩涡。 真要接受提拔,指不定还要被郡主娘娘揩油,这“提拔”陆迟真不敢承受: “陆某一界閒散人,让我喝酒捉妖还成,干其他的真难胜任,况且我还承著浮云观传承,只能辜负郡主好意……” 赵闻峰非但没有觉得“辜负”,反而高看陆迟一眼: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气节的,既然如此,马贼妖人这桩案子,咱们还像从前那么查,真能查出什么,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迟端起油茶碰了碰:“赵大哥客气,为百姓除害,应该的嘛……” ……… 明德楼雅间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端阳郡主茶过三巡,撑著手儿坐在窗前,望著街角油茶铺,嫵媚桃眸眯起: “他在醉香楼里待了將近一个时辰,看来是去除妖了。” 绿珠掰著手指头算,狐疑道:“一个时辰……足够了呀,郡主为何觉得他是去除妖,而不是快活?” 端阳郡主摇著团扇,笑眯眯道:“楼里姑娘活儿多的很,莫说一个时辰,就算两个时辰,估计才刚开始上正菜,哪能这么快……” “郡主说的就跟去过似的……”绿珠小声嘀咕著。 端阳郡主瞟了她一眼:“天天听京城那群小蹄子念叨,什么佛前坐莲,西施浣纱,听都听明白了,还用得著亲自去?” “……” 绿珠登时哑口无言。 京城那群小姐,在外人面前个个端庄贤淑,实则私下什么骚话都敢讲,她身为丫鬟,有时都听得面红耳赤…… 绿珠怕郡主越说越来劲,有损雍王府风范,急忙转移话题:“郡主觉得,赵大人能说服陆少侠吗?” 端阳郡主换了个姿势,盯著茶铺中的俊道士,圆润脸蛋含笑: “益州镇魔司庙小菩萨少,偏偏边陲风浪又大,免不了跟江湖修者共事,他们早就形成了默契。” “所以……” “所以就算他拒绝加入镇魔司,估计也会一起办这案子,有的是机会互相接触,若真是可用之人,我自有办法说服。” 端阳郡主没再继续观看,起身道:“本郡主初来乍到,就碰到魔门妖匪,案子必须得办得漂亮,打明儿起,这种喝茶逗猫的日子,就暂且停停吧。” 绿珠连忙跟上:“益州乃边陲,民风彪悍,奴婢怕郡主……” 端阳郡主挑眉打断:“妙真乃天之骄女,尚且入红尘歷练,长公主乾宫牡丹,仍胸怀家国,我若只贪图享乐,最终结局就是嫁人了事,本郡主胸怀大志,不能庸碌一生……” 绿珠跟在后头,不敢打搅主子抒发豪情壮志,只是悄悄瞧了眼那圆润饱满的胸脯,小声嘀咕…… 您胸怀確实挺大的,走路都颤。 ……… 入夜,益州城逐渐安静下来。 陆迟扛著发財回道观,边復盘今日收穫。 虽说没有碰到大妖,但至少发財的伙食费不用愁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马贼案,若能揪出几头大妖,才是真的血赚。 不过这伙马贼流窜太久,始终没有落网,这回就算镇魔司铁了心追查,估计也得费一番功夫。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万事有得必有失,这事就算难也得干……” 陆迟早就有心理准备,想捉大鱼就要有耐心,他不可能一辈子只捉点小妖小鬼,肯定得多接触些大案。 用马贼案子练练手挺好。 益州城距离浮云观大概十几里路,修者脚力敏捷,思绪间便出了城,来到了山间野地之中。 山间寂寥无人,唯有一轮残月相伴,陆迟刚行至半山腰,却忽然停下脚步,朝著不远处的山林看去。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 静到不可思议。 陆迟眯起眼睛,手掌悄悄摸向剑柄。 只见惨白月光洒落,照的前方山林愈发幽深,周围静的可怕,偶有风声拂过,带起落叶颯颯之声,但很快又归於死寂。 与此同时,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气息瀰漫开来。 有妖伏击! “呜……” 发財拱起身子,双目盯著黑暗山林,喉咙里发出低吼。 陆迟安抚住发財,让其去草丛中等候,同时拔出腰间软剑,瞬即幻化数十道剑影,朝著山林深处杀去。 山林间多精怪妖鬼,陆迟往日回山时也经常碰到,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修你的妖道,我走我的山路。 但今日这股妖气不同。 对方蛰伏山林之中,依旧难掩杀气,这是有备而来! “砰砰——” 在剑影扫射的瞬间,一道庞大黑影猛地从林中窜出,顿时腥风大作,山林草木朝著两旁倒伏,就见一条青色大蟒腾移而出。 大蟒张嘴喷出颶风,腥风跟剑影相撞,发出激烈之声。 陆迟竖起剑指,身影瞬时腾挪数丈,反手將软剑招至手中,冷笑道:“原来是你。” 柳郎! 魁娘子的姦夫! 妖胎虽未成形,但毕竟是妖魔血脉,自有特殊妖气;眼前蛇妖的气息,跟那只妖胎气息相同,身份不言而喻。 “呵呵呵……” 蛇妖被认出身份,非但没有慌张,反而阴笑两声变成人形,身著青袍,手持摺扇,乍一看倒像是翩翩公子。 它望著陆迟,面色阴沉:“既认出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为何找你,你杀了我的子嗣,便该付出代价。” “我本不想得罪镇魔司,你若肯自裁,我可以考虑留你全尸,若是不肯,纵然会得罪镇魔司,我也要——” 砰—— 话未说完,蛇妖只觉周围空气骤然静止,只见前方光芒大作,数十道剑光横空劈来。 同一时间,那羸弱道士腾空而起,犹如炮弹激射,同剑光一起重重砸来! 其势又快又疾,犹如雷鸣电闪,蛇妖猝不及防,急忙运功格挡,可挡住了剑光,却没挡住道士—— “咔嚓——” 骨碎声响起,蛇妖只觉心口一沉,胸脯硬生生被陆迟踹出一道深坑,它急忙撑起身子后撤,青色鳞片光芒大作,渗出点点血色。 陆迟身影掠至半空,跟青剑合二为一,淡声道: “要杀就杀,废什么话?聒噪。” 第九章:林中激战杀蛇妖 蛇妖捂著心口,竖瞳变得猩红,怒火跳动:“好、好、好!” 好一个不讲武德的道士! 蛇妖怒极反笑,喉咙微微滚动,竟喷洒出一股腥臭颶风来,犹如惊涛骇浪,顿时淹没周围百丈。 山林被颶风波及,树影剧烈摇晃,草木朝著两旁倒伏,传来催折之声。 蛇妖藉助颶风掩护,无声无息摸到近前,双腿化作蛇尾,带著崩山烈石之势,狠狠朝著陆迟扫来: “就凭你,也想杀我?” 陆迟面色平静,嗓音清澈真挚:“有何不可?” 蛇妖好似听到笑话,巨大身躯都在颤抖,眼底嘲讽愈发张狂,转瞬即至陆迟面门:“那就试试看!” 陆迟双眸眯起,未曾有半分避让,就在蛇尾扫至面门之时,袖中长鞭陡然甩出。 驯妖宝鞭! “啪——” 清脆鞭声响起,捲起落叶飞。 宝鞭带动颯颯风声,几乎跟蛇尾打了个死结,鞭尾剧烈一震,径直抽在蛇妖身上。 “嘶……” 蛇妖被抽一鞭,非但无惧,甚至面露嘲讽,它本是七阶大妖,宝体相当强悍,这鞭根本无法破防。 刚欲张嘴嘲讽道士不知死活,蛇妖却忽然面色僵硬,一股莫名爽感袭来,令它浑身一哆嗦,竖瞳都有几分迷离。 狗娘养的…这鞭子不对劲! 什么妖法! 蛇妖瞬间回神,却只觉眼前剑光刺目,那不讲武德的道士已至眼前! “颯颯——” 陆迟自知境界差距,宝鞭无法影响蛇妖太久,但哪怕一瞬,却也够了。 剑光骤然冲霄,凝聚成九道剑影,直接劈向蛇妖的颶风杀阵。 诛魔剑法! 以真气御剑,再將真气分化成剑气,每道剑气都包含著至纯至阳的剑意,正是妖魔阴气的克星。 “咔嚓——” 诛魔剑法如天女散,顷刻將颶风杀阵劈的四分五裂。 就是现在! 陆迟五指成爪,泛起刺目血光,在剑阵掩护下,狠狠拍在蛇妖腰腹,同时数道血剑从掌心迸射而出。 血影掌心剑! 此招非剑非掌,而是用自身血气温养一口剑意,存於掌心之中,日日以精血温养,將这股剑意养的至阴至邪。 待使用时,以精血引动剑意,威力猛烈迅疾,不见血不回鞘。 只是此招有些阴狠,不像正道修士所为,陆迟爆出这个奖励后,几乎很少使用,但今日对上强敌,自然不能留手。 血影掌剑直接贯穿蛇妖腹部,往昔傲人的鳞片宝甲,此时硬生生崩碎。 “轰轰轰——” 一套招数行云流水,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丝毫没有给蛇妖喘息机会,直接给蛇妖打蒙了。 那硕大蛇尾鲜血淋漓,腥臭之气在林中迅速蔓延。 “该死!” 蛇妖惊疑不定,局面跟它设想的全然不同,它极力甩开驯妖宝鞭,声音沙哑咆哮:“妖法!你修的什么妖法!” 刚刚那道血影剑意,气息比它还要阴邪几分,到底谁才是妖邪? 蛇妖犹豫一瞬,心底忽然萌生出退意。 这妖道有些不对劲。 事已至此,先走再说! “……” 啪啪—— 刚刚爬出百米,却听到破空声音自身后响起,蛇妖猛地回头,只见那长鞭呼啸而来,再次跟它尾巴打了个死结。 细碎脚步声响起。 陆迟不急不慢跟在后面,双手拽著长鞭,身后剑光四起,剑气就像不要钱一般袭来。 “你欺妖太甚!” 蛇妖暴怒咆哮,已经顾不得面子里子,双手化作利刃,借著长鞭惯性,狠狠抓向陆迟。 既然斗法不占优势,肉搏总行! 妖魔自幼长於山林,身体强度占据天然优势,就算人间武夫,也未必有妖魔强悍,更何况是名道士。 蛇妖双爪猛地轰出,尖细利爪轻鬆刺入皮肉,那羸弱手腕当即鲜血淋漓,綺丽血迸射,洒在那张白皙脸庞。 “並非欺你,若不斩你,我寢食难安。” 陆迟勾起唇角,似乎察觉不到疼痛,漆黑双瞳竟浮现出癲狂之意。 他方才恨不得將毕生所学都打给蛇妖,为的就是镇住场子。 两军对峙,气势尤为重要。 蛇妖势弱,已露败相。 陆迟忍著刺骨剧痛,化拳为掌,双手反握住蛇妖手臂,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將其狠狠背摔在地。 同时双腿骤然发劲,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踹向蛇妖心窝。 “该死,你该死!” 蛇妖咆哮如雷,本就伤痕累累的鳞片,朝著四处崩飞,竖瞳满是惊惧。 它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道士,体魄竟然修到这种程度,足矣跟大妖媲美! 这也是陆迟学得太杂的缘故。 常言道杂而不精,不如专精一门,可陆迟拥有渡厄古碑,难免会的多些。 古碑掉落了太多零碎玩意儿,其中不乏炼体诀,虽然不是上品功法,但练的多了总有些门道。 “咔嚓——” 蛇妖自知无路可退,抬起被踩碎的双臂,猛地抓住陆迟脚踝,脑袋化作狰狞蛇头,张开血盆大嘴猛地一吸: “妖道,今日我便吞了你!” 惊变陡生。 巨大吸力犹如深海漩涡,如此近的距离,简直避无可避,那羸弱身影猝不及防,转眼就被吸入蟒腹之中。 “呼……” 蛇妖吞掉陆迟,靠著老树坐下,呼吸粗重如雷,眼底满是仓皇。 这妖道著实有些手段。 若非它抓住机会,拼死將其吞吃入腹,胜负还真难料。 “不知所谓!” 蛇妖痛骂一声,猩红长舌探出,舔舐破碎伤躯,稍稍恢復元气。 可就在这时,腹部却忽然一颤。 蛇妖瞳孔骤然收缩,不等它做出反应,剧痛便如潮水袭来,只觉体內翻江倒海,钻心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妖道!滚啊!” 蛇妖意识到陆迟意图,狰狞面庞惊惧万分,癲狂滚到地上,人身跟蛇影重复变幻。 不消片刻,就变回了青色大蟒模样。 巨大蛇身在林间翻滚挣扎,咆哮连连。 一缕霞光从它喉间闪烁,短短几个呼吸间,霞光便蔓延至全身,照的蛇妖鳞片闪烁,光芒乍现! 下一刻—— 蛇妖腹部高高拱起,漆黑深夜寒芒一点,一道剑光犹如银龙出世,猝然衝破蛇腹,好似大日高悬,激起刺目寒光。 山林瞬间死寂。 就连瀟瀟落叶都静止於空,直至那霞光落地,叶片才簌簌而落,风声骤起。 陆迟浑身浴血,右手挽动剑,三尺青剑便利落归鞘,他低头看向蛇妖,握拳狠狠砸向硕大脑袋: “方才不够致命,那现在呢?嗯?” ……… 事实上。 早在跟蛇妖对上时,陆迟就知道此妖不好对付。 老话讲,动物活得久了才会生灵,可蛇类天生就有些灵气,在坊间甚至颇受尊崇,不乏信奉蛇仙者。 更有甚者,將其称作小龙,见之必护,不能打杀。 所以蛇在修炼初期,便颇占诸多优势,若是运气够好,还能吃点民间香火。 蛇妖能长成今日这幅光景,不知在山中渡过多少岁月,吸食过多少日月精华,生命力极其旺盛。 就算砍它几刀,也很难致命。 陆迟这才顺势入腹,从內部一击必杀。 “嗬嗬——” 蛇妖腹部破出大洞,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脑袋被砸的血肉模糊,艰难挤出尷尬笑容: “那个……能、能讲和吗?” “……” 陆迟眯起眼睛,好笑的看著蛇妖:“你觉得呢?” 蛇妖喘著粗气,顾不得尊严傲骨,急忙道:“我巢穴里有不少宝物、灵药,只要你肯放了我,皆可免费赠你……” 噗嗤—— 蛇妖话音未落,陆迟掌心血剑激射,射爆了那颗硕大心臟,摇头道: “愚蠢,杀了你,连你都是我的,更何况是那些宝物!” 第十章:化蛟执念心魔乱 夜色渐深,山林中逐渐起了灰白雾靄,朦朧间有鸟雀振翅,隱约可见远处飘荡鬼火,阴森幽绿。 山间又重新热闹起来。 陆迟剜出蛇妖內丹,血腥气息隨之瀰漫,引来不少异类关注,不过碍於残存剑气震慑,並不敢靠近此地。 “嗷呜~” 发財从树后探出脑袋,望著蛇妖血肉吞咽口水,相较普通野兽,妖魔血气对兽类有致命诱惑。 据传坊间丹师常用妖肉炼丹,经常会大量购买妖尸,价钱相当可观。 而妖骨坚硬,是优选炼器材料,当今神兵榜排名前十的法器,便有三个是由妖骨打造,可见市场行情。 陆迟稍作思索,索性出剑將蛇妖皮肉划开,將蛇脊骨整齐抽出,再將妖丹周围的蛇肉挖出。 妖丹乃妖气匯聚所在,妖丹周围血肉也是血气精华所在,如此也算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算浪费。 这场变故来的突然,结束的也非常利索,等到残月西斜时,道人与虎早就走远,唯剩林间细碎咀嚼声。 有蛇妖作为警醒,接下来的路风平浪静。 半柱香后,陆迟便远远看到一盏孤灯在风中摇曳。 那便是家的方向。 道观坐落在山林之间,白日红瓦飞檐颇为肃穆,但此时夜色如墨,仅有残月余暉,反倒是有几分幽寂森然。 “吃去吧~” 陆迟推开观门,將蛇肉精华丟给发財,自己则是带著妖丹回房。 渡厄古碑碑文密,皆是蛇妖生平事。 ………… 蛇妖是条翠青蛇,生於益州边垂白水湖,白水湖灵气足水质好,当地的青鱼远近闻名,蛇妖便吃著湖水跟青鱼长大。 普通翠青蛇寿元约莫五载,或许这白水湖真有灵气,蛇妖过五载非但没死,甚至越长越大,身躯足有一丈。 蛇这物种特殊,衡量方式多用丈量,三尺为一米,三米为一丈。 老话讲,蛇若是过了一丈,那便不是蛇了,而是要成精化蛟了。 蛇妖长到这种地步,自然而然就开了灵智,开启了修炼之路。 蛇性本淫,待修炼成人后,蛇妖便自封河神,威逼附近村落每年供奉少女,日子相当逍遥自在。 后来镇魔司成立,益州精怪得到约束,蛇妖只得避其锋芒,拖著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投靠隔壁妖友。 却见昔年平平无奇的妖友,如今竟有化蛟的跡象,蛇妖羡慕的咬牙切齿,当即就勾搭了嫂子。 后来兄弟反目成仇,蛇妖重伤逃离,深觉被酒色所伤,当即决定戒酒,它也要努力修炼,化蛟成龙! 蛇成精容易,化形也有章法,可化蛟却难如登天。 蛇妖为求化蛟,尝试过诸多法子,不乏杀人嗜血、用百姓血肉炼丹等等;也曾隨著洪水入江,妄图以传统走蛟完成突破。 最终皆惨澹收场。 就在蛇妖失魂落魄时,有人指引它前往西域佛国游歷,若能得到高僧点化,或许还有化蛟机会。 佛家讲究度人成佛,妖魔虽为异类,若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一桩善事。 於是那高僧便讲话了,若想化蛟,首先要洗清身上罪孽,如何洗清罪孽?那便是再入红尘,做善人行善事,积攒功德。 蛇妖深以为然,真就按照高僧所言,开始积德行善。 这一做便是五十余年。 蛇妖颇受百姓讚誉,甚至为它立庙塑身,日夜供奉香火,就连镇魔司也曾以蛇妖当做正面素材,教化妖魔向善。 蛇妖享受香火,修为提升颇快,可仍旧没有化蛟跡象,不由心生怒火,便再次找到高僧质问。 高僧活了三百余年,早就垂垂老矣,只问蛇妖一个问题: “红尘五十载,施主有何收穫?” 按照蛇妖现状,就算无法化蛟,依靠香火供奉,也堪称“野仙”,简直是神仙日子。 可蛇妖心魔深重,闻言勃然大怒,红尘行善五十载,除了那些百姓供奉,连口血食都没有,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你还有脸问我有何收穫? 眼见高僧不肯指点,蛇妖深觉受骗,当即起了杀心,一掌拍死了高僧。 那高僧本就寿元將尽,心甘情愿死在蛇妖手下,希望蛇妖能回头是岸。 可蛇妖执念太重,杀心一起便难以收场,接连屠杀数名僧人。 佛寺武僧见蛇妖冥顽不灵,当即將其打回原形,念在“我佛慈悲”,才没要蛇妖性命,只消除其修为记忆。 蛇妖倒真有几分气运,三百年后,竟然再次修炼成人,哪怕没有从前记忆,却依旧执念化蛟。 它再次辗转红尘,终於寻找到化蛟法子,那便是繁育血脉,以子嗣补全自身残缺。 蛇妖这才广播种,不管妖族人族,只要有机会便加以耕耘。 “……” 陆迟看到这里,眉头都皱了起来。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蛇妖让魁怀孕,竟是为了吞吃子嗣成全自己,用人类视角来看,此举堪称逆天。 可对妖魔而言,吞食幼崽似乎不算罕见。 说到底,妖物虽能化形成人,可也只是披著张人皮罢了;真想成人,路漫漫且修远兮。 “这蛇妖颇具慧根,天赋不俗,生平更是跌宕起伏,堪称精彩,可惜心魔太重,自绝前程……” 陆迟摇了摇头,心底也有几分庆幸。 好在蛇妖被打回原形,这次是重头来过,实力不高,若是按照当年实力,他还真就没有胜算。 纵观蛇妖生前,善恶功过难相抵,执念太深已成魔,如今横死益州,也算是自食恶果。 渡厄古碑烟云散,隨机掉落三样奖励。 一粒天青魔心丹,服之可实力暴涨,药效持续半个时辰,过后恢復如常;一如蛇妖苦求化蛟术,终不过是梦里黄粱镜水月,最终还是回归本我。 一本《游蛇化风阵》能唤风起阵,以风御敌,催折万物。 一门囫圇吞枣术,修炼之后,吃东西不用嚼,如蛇妖那般囫圇吞枣,还不伤胃。 “嘿……” 陆迟望著这回奖励,忍不住嘖嘖称奇。 渡厄古碑奖励,当真妙哉。 每样物品都跟蛇妖息息相关,既是奖励也是警醒吶! 第十一章:仙子且慢! 陆迟稍作斟酌,將天青魔心丹收起,此丹虽然剑走偏锋,但关键时刻或许有大用,须好好保存。 至於囫圇吞枣术,此术实在偏门,常言道人有六欲,其中食慾难挡,若是囫圇吞枣,那还有啥滋味。 就算真打算囫圇吞枣,我都修仙了,还担心伤胃? 陆迟將其丟至一旁吃灰,开始推演游蛇化风阵。 这次的奖励唯有此阵有些门道。 此阵以真气引风,操控天地之风形成阵法;正因如此,修习者须对天地大道有所感悟,方能攥取风之灵韵为己所用。 通俗来讲,需要点慧根。 “夫风者,气也,论者以为天地之號令也;能逐舞飘轻袖,传歌共绕樑;也能动枝生乱影,吹送远香;一念摧折万物倒,一念轻抚万物生……” 陆迟大概明白秘籍要义。 用大白话来讲,在功法里面,风即是能量的一种表现方式,与其他功法无甚不同,只是可藉助天地灵气施法,以此省力罢了。 思至此,陆迟没有耽搁时间,直接开始静坐推演。 ……… “沙沙沙……” 后半夜时,益州又下起小雨,天地间寂静空灵,唯有细雨打杨叶,发出轻柔之声。 陆迟仍在房中枯坐,明明窗欞紧闭,房间內却驀然起了风,风吹拂灰色幔帐,又吹拂开窗欞,悄悄溜进院內。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院內那株苍劲梨树已经结出苞,绿色萼裹著白色冠,含羞掛在枝头。 这股暖风一起,春雨下的梨树沙沙作响,那一树雪白竟悄然绽放,满树梨纷纷扬扬,围绕院落旋转,犹如落雪飘洒。 陆迟缓缓睁开眼睛。 道袍与黑髮在风中飘扬,似是仙神欲乘风而去。 便是此时,游蛇化风阵便已经领悟在心,只需些时日打磨,便能臻至化境。 “风无形而有万形,万形而化无形,我要做的,便是让风隨心而动,隨心聚形……” 到底是渡厄古碑掉落的奖励,品阶相当不俗,比蛇妖施展的颶风阵要好的多,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风阵』法门。 陆迟抬手施展,院內便升起风场大阵,形成数道颶风,颶风似游蛇灵活狡黠,路径没有规律,威力刚劲。 在风阵之中,陆迟身影能隨风而行,动念间移形换影,出其不意。 总的来说,此阵不算凌厉杀阵,但好在攻守兼备。 陆迟隨风来到院中,身体如鸿羽落,在风中徜徉飘逸,別有一番滋味。 “呼……” 发財吃完妖肉,精神抖擞,见陆迟在院中施法,便老老实实蹲坐在门前,脖子微微上扬,神气端正。 待陆迟推演完毕,发財便窜到脚边,好奇的仰起头看他,漆黑双瞳清澈明亮,似乎也想隨风徜徉。 “时间还早,我们得去做点正事。” 蛇妖临死前曾用財宝诱惑,陆迟本以为是缓兵之计,但看过蛇妖生平概览后,才知道蛇洞里真有些宝贝。 若说捉妖最愉悦的时刻,莫过於击杀那一刻的快感,跟『摸尸』时的痛快。 ……… 雨打芭蕉,林叶簌簌作响。 陆迟顺著蛇妖记忆,沿著山路向东走了约莫十里,便埋头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林中鬼火幽森,映照出无碑坟塋,隱约可见破败衣衫与腐朽棺木,尸骨露出半截,被雨水冲的惨白。 原是座乱葬岗。 “吱吱……” 几头硕大老鼠从尸堆下窜出,见到道人与虎,毛髮当即耸起,急吼吼窜进林间草丛,时不时探出脑袋,发出尖细笑声。 “叮玲玲——” 熟悉铃鐺声音响起,陆迟顺著动静看去,远远就见一名赶尸人披著蓑衣,带著几头殭尸下山去了。 那些殭尸衣著破烂,跳动时还有些踉蹌,显然是刚出炉的物件。 “………” 陆迟忽然有些敬佩赶尸人,夜半三更、穿林摸坟,这活真不好干,一般人就算有道行在深,也会觉得晦气。 正感慨间,身后风儿一凉。 陆迟回头便见树上倒掛著一只女鬼,面色惨白,嘴唇血红,正吃吃对著他笑:“官人,要去哪?” 陆迟见其鬼气纯粹,显然没有害过人,便没有坏她道行,微笑问道:“附近可有妖窟?” 虽然看了蛇妖生平概览,可这就像是看游戏攻略,就算標记了地点,真到地方也得费点功夫摸索。 眼前山林茂密、乱石堆砌,不好分辨。 女鬼舔舔红唇,惨白手指顺著前方一指:“那边的林中有个地穴。” 陆迟微微一笑:“多谢。” 女鬼脸色微红,吃吃笑了两声,便自顾自的飘向了山下。 陆迟摇摇头,难怪大乾妖魔混居,仅仅是一处乱葬岗,便有这么多妖鬼,更遑论其他的地方。 不过妖鬼自有其道,若是摸到修行门道,又不害人犯事,修者也不会强行诛之。 顺著女鬼所指,陆迟穿过这片乱葬岗,果然就见茂密丛林中,藏著一个洞穴,外观与蛇妖记忆一致。 洞穴入口仅有水井大小,但越往下越宽敞,待落地后,面前便豁然开朗,露出高达三丈的宽敞巢穴。 巢穴中腥味很重,散落著零碎尸骨,陆迟穿过地道长廊,来到巢穴深处,便见两头殭尸正在拉磨,不过磨出来的却是血浆。 “……” 陆迟如鯁在喉,殭尸生前当牛做马便罢,死后不仅被人奴役,还要被妖魔奴役,这世道真是没得好了。 顺手超度两头殭尸,渡厄古碑隨机掉落了两粒清心丹,陆迟便开始搜刮洞穴。 猎户的弓箭、行商的宝物、道士的修炼秘籍、和尚的经文……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成堆成架的书籍。 仅仅是大乾通史便足足四十多本,其中包含野史等各种杂乱版本,更有四书五经跟诸多字帖。 陆迟隨意翻开一本字帖,便见上头写著: “书中自有顏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嘿。 还是头爱读书的蛇妖。 不过纵观蛇妖生平,它为了化蛟几经辗转,读书估摸也是为了研究化蛟的法子。 陆迟將黄白之物装进储物袋中,就见角落里还放著一口箱子,刚想过去查看,身后却传出一道破风疾响。 “颯颯——” 又来? 陆迟眉头一皱,惊觉这次声势远远高於蛇妖,腰间软剑“哐当”出鞘,毫不犹豫化出数十道剑影,朝著身后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陆迟双掌血光迸射,反手便劈向后方,真气形成“颯颯”气响,裹起飞沙走石,犹如黄龙出海,招式凌厉。 “嗯?” 陆迟出招狠辣,是心知肚明不敌对方,若是气势再输人一筹,那可就真没得打了。 可甫一转身,陆迟便觉不对。 只见微弱天光下,一名女子从天而降,白衣翻飞绸带飘扬,犹如惊鸿照影,身上仙气逼人,显然不是妖魔。 陆迟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对,硬生生將掌心剑气憋了回去,急忙大喊: “仙子且慢!” 第十二章:玉衡剑宗的仙子 蛇妖巢穴位於地下,周遭漆黑昏暗,唯有入口处洒落一束天光,犹如盈盈白月,照出女子身影。 女子身著雪色长裙,身姿高挑灵秀,胸襟不算丰腴,腰肢却颇为纤细,再往下便是勾人弧度,尺寸恰到好处。 那张鹅蛋脸颇为柔美,偏偏眉目清冽如烟笼月,倒显著有几分冷艷,犹如一株山巔雪莲,清冷孤傲。 此时飘然而落,白色衣裙翻飞,如瀑乌髮飘动,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光泽盈盈,在朦朧天光下,犹如仙子临尘,当真清丽无双。 “……”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许尷尬。 发財腰杆都挺直了,用爪子拍了拍陆迟肩膀,似乎在无声诉说: 『快看漂亮姐姐……』 陆迟召回青剑,抬手解释:“仙子且慢,在下浮云观陆迟,此番前来斩妖除魔,不是蛇妖同党。” 女子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抬起手腕,將飘扬白綾招回袖中,绝美容顏露出尷尬神色: “抱、抱歉。” 嗓音清冷又不失柔媚,如环佩相撞,悦耳动听。 陆迟见危机解除,暗暗鬆了口气,却见女子站在原地,既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想法,便主动问道: “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盯著陆迟片刻,美眸浮现思索之色,半晌才认真道: “玉衡剑宗,元妙真。” …… 玉衡剑宗乃道门魁首,无论大乾还是南疆妖国,都有很大的话语权。 元妙真方才迟疑,就是在考虑是否自报家门,玉衡剑宗家大业大,无论走到何处,都颇为引人注目。 出门在外,她本想低调行事。 可想想自己方才著实唐突,差点伤到无辜修士,若此时藏著掖著不肯言明身份,岂不成了鼠辈? 元妙真抿了抿唇,生怕陆迟在得知她身份后,对她諂媚。 谁料陆迟听到“玉衡剑宗”四字后,非但没有諂媚,反而挑眉质问: “姑娘既然出自玉衡剑宗,为何行事如此冒失?若非我反应敏捷,只怕不死也会重伤,实在危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剑宗號称大乾第一道门,號称要斩妖除魔、盪清寰宇,还百姓朗朗青空,平日就这般斩妖除魔的吗?” “……” 元妙真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生怕累及师门声誉,急忙解释:“不是的,是我太过冒失了……” 她年纪虽轻,可根骨极佳,自幼便开始修炼,如今不过桃李年华,却已经是六品抱丹境中期。 此番下山便是为了寻找结丹机缘。 实则在六品初期便可结丹,可丹有千万种,修者需要找到契合自身的金丹,才能奠定修炼基石。 元妙真心有抱负,这才入红尘歷练,立志结一颗特殊金丹。 结果在路过益州山村时,发觉有少女怀了妖胎,这才顺藤摸瓜追查至此。 洞穴內妖气深厚,遮挡了陆迟的人气儿,她以为是蛇妖本尊,这才出手袭击,如今想想確实理亏。 思至此。 元妙真掏出储物袋,在里面一通翻找,找出一粒金灿灿的丹药,走到陆迟面前,將丹药递来: “非常抱歉,是我做事太冒失。看你是七品后期,这是聚灵丹,能助你突破眼前境界,做为赔罪礼物送你。” “……” 陆迟没想到姑娘不仅明事理,甚至还很大方,出手便是一粒六品丹药,摇头道: “知错就好,不必如此。” 元妙真眨了眨眼,见面前少年神色严肃,不似虚假客套,便將丹药塞回储物袋,欲言又止道: “那我能看看妖魔巢穴吗?” “?” 陆迟立刻警惕起来,老话讲,一码归一码,妖是他杀的,遗物自然也是他的,当即抬手: “元姑娘,这妖是我杀的。” 按照江湖规矩,就算你是玉衡剑宗的天骄、是大乾首屈一指的美人,这妖魔巢穴也没你的份儿。 元妙真眨巴两下眼睛:“你別误会,我只看看,不要东西。” “嗯?”陆迟一怔。 元妙真重复道:“我只想看看妖魔巢穴,不要东西。” “嗯?姑娘何意?” “我只想看看……” “……” 嘿。 陆迟张了张嘴,觉得大名鼎鼎的元仙子,沟通能力似乎有些欠缺,便换了种询问方式,轻声道: “修者搜寻妖魔洞穴,多为了妖魔的生前积攒,陆某自然也不例外,元姑娘是什么意思?” 元妙真微微偏过脑袋,看著满地狼藉,认真的道:“我想涨涨见识。” 结丹需要缘法,而缘法跟修者自身经歷息息相关。 身为玉衡剑宗的弟子,元妙真自幼不缺福地洞天,但独立下山歷练的次数却不多,每次大都是跟隨师门长辈、亦或者是同辈出行。 “我以前去的歷练之地,皆在名山大川,杀的也都是大妖,还没见过荒野之地的野妖,觉得很有意思。” 元妙真黛眉皱起,似乎在苦恼如何跟陆迟解释。 她只是想增长阅歷,不想抢东西。 “……” 陆迟张了张嘴,总算明白了对方意思,稍作思索后,才点了点头:“行吧,那就一起看看吧。” 仔细想想,蛇妖固然有些积攒,但毕竟是一头野妖,底蕴无法跟玉衡剑宗相比,元妙真乃玉衡剑宗掌门弟子,蛇妖这些东西应该入不了她的眼。 当然。 主要是打不过人家,万一姑娘不讲武德,將他给吃干抹净,估计都没人知道,还是稳健点好。 “谢谢。”元妙真小声感谢,安静跟在陆迟身后,好奇的看著巢穴物件。 陆迟隨意拨弄书架,见元妙真確实只是看著,才走到方才那口箱子前,用真气將锁震开,露出里面物件。 一本厚重书籍,十几款女子肚兜、还有一个叠放整齐的透明黑色布料。 “……” 娘的。 还以为锁著宝贝,没想到蛇妖有收集癖。 陆迟微微皱眉,拿起书籍翻看,本以为是修炼秘籍,不曾想却是一册香艷春宫,每张图皆栩栩如生,配有露骨文字解析,当真是肉香四溢。 若是连续翻看,书上美人就如同活了一般,不断搔首弄姿、蚀骨销魂…… “……” 元妙真站在身后,见陆迟看的认真,也好奇看了两眼。 结果就看到了一个龙戏游凤…… ?! 元妙真一怔,脸色瞬间涨红,急忙转移目光,手忙脚乱的挑起那块黑色布料,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 “这、这是什么?” 第十三章:花魁身亡,郡主娘娘 黑色布料抖落开后,露出做工精细的三件衣裳。 先是两指宽的黑色布条,长有两尺,绣著繁琐纹,瞧著像是腰带,但似乎又不是腰带用法。 再就是两块巴掌大的布料,其中一块绣著鸳鸯戏水,薄如蝉翼,两边各有一根细带,若真穿上,估计遮不住啥。 另一块呈三角状,几欲透明,中间绣著雍容牡丹,而蕊处没有缝合,露出一颗圆洞来,有些突兀。 “……” 元妙真眯起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摊开观摩。 “嗷呜?” 发財跳到陆迟肩头,看著气质清冷的仙子姐姐,还拍了拍陆迟肩膀,提醒陆迟为仙子姐姐解惑。 “……” 陆迟搭眼一看,眼角便是一抽,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三种东西的用处。 眼罩、战袍。 这蛇妖果然淫乱不堪,竟然还收藏这种东西? 款式甚至还很新颖。 陆迟来到这里半年,都没见过这种玩意,还以为大乾风气很保守来著。 “呀……” 元妙真观摩片刻,后知后觉明白这是什么,当即面红耳赤,犹如烫手山芋一般,將其丟到箱中,手缩回身后,有些不知如何安放。 她自幼在道门修炼,绝大数时间都在闭关,是地地道道的清纯小道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难怪师尊不希望她入红尘,要她老老实实修炼太上忘情。 这囂囂红尘也太乱了。 “我、我忽然想到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陆少侠自便吧……” 元妙真清幽双眸闪烁,清淡嗓音都带著几分慌乱,根本不想多留。 若再逗留下去,只怕把玉衡剑宗的脸面都丟光了。 陆迟既是正人君子,又是正经道士,自然不会跟姑娘討论战袍款式,眼下听到这话,点头道: “那元姑娘便请回吧,我们就此別过,有缘再会。” 元妙真盯著陆迟眼睛,见其眸光清澈纯粹,没有丝毫杂念,心底的尷尬稍稍减退,頷首道: “告辞。” 天光朦朧,雨丝如细线飘洒。 白衣倩影飘逸而起,裙袂飞扬间犹如天女腾空,悄然离开巢穴。 待元妙真离开后,陆迟顺手將春宫图塞进储物袋里,確认蛇妖洞窟没有其他好东西后,也带著发財离去。 ……… 天光拂晓,转眼已是清晨,道观內燃起裊裊炊烟。 发財坐在灶台下,似模似样的添著柴火,待锅內咕嘟沸腾,菌汤粉便出锅了。 陆迟洒了一把芫荽,鲜味便溢了出来,忙活一整夜,早就飢肠轆轆,三下五除二便吃个乾净。 昨夜收穫颇多,至少黄白之物丰厚,道观发展资金暂且是不缺了。 待吃饱喝足后,陆迟扛著发財下山,既然要调查马贼案,自然要去镇魔司问问情况,然后才好制定调查方向。 早晨街上颇为热闹,四处瀰漫著饭菜香味,陆迟走过长街,偶尔还能听到饭馆里面传来议论—— “听说昨夜城北破庙里死了个人,是名书生,不知真假……” “你这消息不保真吧?我怎么听说死的是醉香楼魁明月?说是想跟情郎私奔,被人谋財害命。” “谋財害命为何找镇魔司?不该去找衙门?镇魔司又不管普通命案……” “咦…你们快別说啦!这事可不能乱议论,回头镇魔司找咱麻烦。” “……” 陆迟路过听了一耳朵,面色微僵。 昨天他刚刚帮魁娘子解决了妖胎,晚上就被人杀了? 这事有些古怪。 昨夜他杀了蛇妖,看了蛇妖生平概览,蛇妖感知到妖胎出事后,顺藤摸瓜找上了他,並没有去杀魁。 按理说不会出事才对…… 陆迟心底装著疑惑,快步朝著镇魔司走去。镇魔司位於偏街巷尾,名號虽然响亮,其实就是个管妖魔的衙门。 正值上衙时候,赵闻峰正在院里头点卯,见陆迟过来,示意他先进去喝茶,自己则是拿著册子训话。 陆迟也没客气,径直走进镇魔司后堂,刚刚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矜姑娘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您怎么不在家陪著?查案不差这一天,反正有赵捕头在这盯著呢……” “阿矜说她身体不適,昨夜来时便有些奇怪,如今在家静坐,我怎好打搅?更何况,查案就是要爭分夺秒,怎能懈怠?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丟我的人。” “……” 女子嗓音偏冷,虽有少女的柔媚,但更多的带著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是地地道道的御姐音。 陆迟不好偷听,索性便在院中转了转,直到赵闻峰点卯结束,才重新来到后堂,就见赵闻峰苦著脸。 “赵大哥,我听说醉香楼魁出事了?”陆迟询问道。 赵闻峰幽幽嘆气:“这事你都知道了?看来都外面传遍了……今早天刚蒙蒙亮,就有赶考书生报案,说是在城北破庙发现一具女尸,死相怪异。” “我们赶过去看了眼,才发现死者是醉香楼魁明月,案发现场没啥有用线索,现如今仵作正在验尸,不知道结果如何。” “……” 嘖。 还真是明月。 陆迟皱起眉头,觉得这事蹊蹺,稍作斟酌才道: “实不相瞒,昨天我刚为明月看过诊,此人虽號称卖艺不卖身,实则早已私下接客,恩客里头还有妖魔,案子会不会跟妖魔有关?” 虽然答应了娘保密,但十分轻重缓急。 如今明月香消玉殞,当务之急便是查明死因,但凡是跟她有关的任何线索,都要一五一十调查清楚。 就算醉香楼想隱瞒,那也瞒不住。 赵闻峰呲了呲牙子:“如今验尸结果未出,我也不敢下结论,不过她身上確实有股阴气,凶手不是妖魔就是妖人。” “妖人?”陆迟挑眉:“若是妖人,只怕更不好办。” 四海九州势力明確,大概可分为四股:道盟、魔门、朝廷、妖魔。 其中道盟以玉衡剑宗为首,魔门则是以太阴仙宗臭名昭著,这些年魔门妖人四处作乱,犯下诸多大案。 相较妖魔而言,魔门妖人更加狡猾难抓,因为他们不仅能操控妖魔鬼物,还更善於偽装藏匿。 这也是益州马贼没有落网的原因。 赵闻峰嘆气:“唉…最近益州不太平,先是马贼、又是命案……罢了,咱们先去瞧瞧,应该有结果了。” 陆迟点了点头。 確实。 最近半年来,益州城的妖魔案件越来越多,看似朗朗乾坤,实则总感觉蒙著一层阴霾,藏著阴谋。 两人没走出两步,身后却忽然传来女子一道嗓音:“赵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嗓音清脆悦耳,陆迟当即辩出,是刚刚在里面谈话的姑娘。 益州镇魔师皆为男子,冷不丁出现姑娘,瞧著还颇有话语权,其身份不言而喻。 大名鼎鼎的端阳郡主。 赵闻峰一拍脑门,脸色颇为无奈,急忙转身相拜: “卑职参见郡主,郡主且安心休息,查案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就好,一旦有任何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知郡主。” “看来赵大人对我有误会,我来益州不是为了享福的。莫说现在这个年纪,当年还未及笈时,本郡主就已经下过刀山、趟过火海了,这点案子算什么?” 话音还未落地,枣红门帘自里面挑开,走走出一位高挑女子。 女子身著黑色劲装,佩戴黑玉小冠,乌黑长髮绑成颯爽马尾;打扮虽然平平无奇,腰上弧度却颇为惊人,將胸前团绣撑的鼓鼓囊囊。 那张脸更是容月貌。 桃眸柔情似水,高挺鼻樑却平添英气,红唇艷丽如瑰,脸颊柔婉娇媚,但气质却颇为端庄持重,犹如一株怒放牡丹,艷而不妖,国色天香。 陆迟早就知道郡主前来益州歷练,但还是头次见到本人,果真跟传闻中一样,是个绝色美人。 不过作为江湖修者,无需朝廷大礼,陆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声招呼。 端阳郡主桃眸扫过陆迟,眼底盛著惊艷,抬手道: “陆小道长不必客气,叫我棋昭即可。” 当今国號为乾,皇族姓氏为魏,魏棋昭便是端阳郡主闺名。 陆迟从善如流道:“魏姑娘。” 端阳郡主是真心歷练,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敬著供著,可偏偏权利地位在这摆著,一般人不敢跟她平等相处。 眼下见陆迟不卑不亢,不由面露笑意,笑盈盈道: “既然要查案,自是认真查,若在这里干坐著喝茶等消息,我来益州作甚?赵大人且带路,不必拿我当郡主。” “……” 赵闻峰確实瞧不上京城贵人,但不可否认,端阳郡主这番话说的相当敞亮,他无法反驳,更没资格反驳,当即点头: “郡主请。” ……… 魁娘子尸身就停在镇魔司,仵作研究半晌,除了死亡时间等常见结论外,终於有了额外发现。 “我在死者口中却发现一枚铜钱,经过我的检查,铜钱被人下了咒术,死者便是死於铜钱咒术。” 镇魔司仵作不是寻常医师,而是走医毒一道的修者,对妖魔、鬼物等杀人手法,都有独特见解。 端阳郡主接过铜钱端详片刻:“莫非是买命钱?” 仵作点了点头:“铜钱被下了鬼咒,凡是捡到这枚铜钱者,皆会被施咒者索命。南疆妖国常见这种手段,坊间称之为买命钱。” “这枚铜钱阴气很重,杀死魁的应是鬼物,背后凶手要么养了小鬼,要么它本身就是鬼物。” “……” 陆迟掀开白布,昨日还活色生香的魁娘子,今天已成青白死尸。 眼睛瞪大、嘴巴张著,但表情却没有惊惧模样,反而带著一丝诡异笑容,有几分癲狂之色。 “陆少侠怎么看?”赵闻峰脸色铁青,心底暗暗骂娘。 益州镇魔司共分十二辖区,每个辖区皆有捕头坐镇,由司长统一管理。 他身为这片辖区的“负责人”,现在马贼大案未清,又碰到这种案件,著实分身乏术。 若是处理不妥,司长定会怪罪。 毕竟。 上头可不会管底层的死活,他们只要调查结果。 这也是赵闻峰不愿朝司长求援的原因,一是有损顏面,二是会遭斥骂,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若真能破获大案,那功劳將会被上头抢走,他们这群人捞不著半点好处不说,搞不好还会被罚俸。 如此一来,真不如跟外面修士合作,总归报酬都能走“公帐”,大家也好沟通。 陆迟思索道:“买命钱虽能杀人,却不能隔空搬尸,得先去醉香楼问问,她为何会去城外破庙。” “买命钱虽然不能搬尸,但却能影响心智。”端阳郡主道:“也许魁心智被影响,这才出了城。” 陆迟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总要亲自走一趟,问个清楚明白。” 关於买命钱,民间颇有说法。 最初起源是用来延寿、治病。 比如家里有人生了重病,寿元不多时,可请懂行修士施法,用红纸將钱包好,缠上红线丟至路边。 若是有人把钱捡走,那么生病的人便会痊癒,因为捡走钱的人,將“晦气”也捡走了,属於“一手交钱一手交命”。 这便是买命钱。 此法本就阴邪,深受正道打压。 可隨著妖魔势强、鬼物频出,此法反倒是得到了发扬,经常用以杀人害命,且不留痕跡,很难追查。 赵闻峰在正式场合时,说话自然而然打著官腔:“镇魔司忙著马贼案,著实分身乏术,陆少侠能否……” “自然可以。”陆迟打断赵闻峰的话。 他跟镇魔司合作,本就是合作共贏,马贼案虽然够大,但非一朝一夕能出结果,眼下碰到鬼案,自然不能放过。 更重要的是。 昨天他刚刚帮魁娘子治病,当晚魁娘子便出事了,若真调查起来,搞不好还会查到他的头上。 倒不如自己接下这桩案子。 赵闻峰当即大喜:“劳驾陆少侠,这件案子报酬另算。” 总归都是官家的钱,多点少点跟他赵某人关係不大。只要能破案,这便是他的业绩,以后官途也会顺遂些。 端阳郡主听著两人攀谈,將买命铜钱放到一旁,主动插话: “最近益妖魔鬼物频出,我总觉得不安生。这件案子虽然不大,但难免有其他牵连,你自己势单力薄,我跟你一起调查,说不准能揪出条大鱼。” 陆迟倒是有些犹豫:“那报酬……” ? 端阳郡主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你还怕本郡主剋扣工钱不成?若真能揪出大鱼,別说区区几两银子,你想要什么都成。” “……” 想要什么都成? 陆迟眼角一抽,心头忽然涌起某些杂念。 * ps:以后两个章节合成一章更新,每天下午五点更新。 第十四章:道长请你自重 农历三月初五,宜祭拜、做灶、祈福;忌学艺、穿割六畜。 陆迟自镇魔司出来,发现天上又飘起了雨丝,才惊觉已是清明,街边已经开设路祭,风中夹杂著烧纸气。 “听闻小陆道长博学多才,不知清明节时可有何说法?”端阳郡主撑著青伞,望著长街没话找话。 陆迟抖了抖衣袍上的泥点子,撑伞朝著暗巷走去: “民间清明祭祀,规矩自是没有官家多,但也有一些风俗;比如忌吃热食,常言道“清明不冷食,水雹下满地”嘛;还有些地方忌买鞋,因鞋通邪……” 清明烧纸源於道教,后又经过各方发扬,逐渐流传成今日模样。 道家轮迴牵扯甚广,说法各异,真要论起来,三天三夜都论不完,且每个朝代、地区风俗也各有差异。 陆迟就大概讲了两句民间习俗:“不过修者无拘,魏姑娘不必在意。” 端阳郡主听的津津有味:“修者百无禁忌,以至於许多规矩都逐渐废弃,倒是失了几分烟火气。” 陆迟隨意道:“有些规矩繁杂琐碎,弃之也好,但坊间多普通百姓,不管是风俗还是规矩,皆是为了寄託精神。” “寄託精神……” 端阳郡主自幼修仙,心性豁达,下意识重复念叨:“普通人寿命有限,然则一生又多波澜,鲜有圆满者,確实需要心理慰藉,否则皆是苦楚。”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陆迟点了点头,没继续搭茬。 跟世家子弟谈论民生多艰,总觉得缺了点滋味。 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行人纷杂,有撑伞閒游者、有用衣袖遮挡雨丝奔行者、也有沿街烧纸者,就连暗巷街也多了几分肃穆。 红尘眾生相,莫过如是。 两人转入暗巷,端阳郡主好奇道:“魁死於清明,按照民间风俗说法,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或许有。” 陆迟也不敢打包票,他虽是民间道士,也经常超度妖魔,但大都是物理超度,再不济就是念《度人经》,专业知识有限。 两人隨口閒谈,很快便来到醉香楼前,发財急忙跳到廊下,摇头晃脑抖掉身上雨丝。 端阳郡主这才注意到发財,国色天香的小脸露出几分笑意: “嗬,这小老虎当真灵秀可爱,刚才都没注意,让我瞧瞧……” 说著,就將青伞递给青楼小廝,弯腰將发財抱到怀里。 “踏踏~” 发財体型可爱,十分引人注目,可偏偏陆迟那张脸著实优越,掩盖了发財光芒。 眼见漂亮姐姐终於发现自己,发財趴在郡主怀里,还抬爪踩了踩那软弹胸脯,惹的端阳郡主眉开眼笑。 “……” 陆迟神色无奈,迈步走进醉香楼。 …… 因为魁命案缘故,醉香楼里几乎没什么生意,偶尔有两个老客,也是来打探消息的,眼见镇魔司来人,纷纷都退至一旁。 “小陆道长,明月死的悽惨,请您做做法事超度了她,好让那孩子安心轮迴……” 娘哭哭啼啼,不知是哭摇钱树倒了,还是在哭青楼生意寂寥。 端阳郡主出身皇族,不喜这种做派,微微皱眉: “镇魔司办案,閒杂人等迴避。先带我们去魁房间,跟她亲近的人统统过来回话,其他人老实待著,不得隨意离开醉香楼。” 到底是郡主娘娘,甫一开口,便带著股强势气息,就连发財都支起耳朵,老老实实趴在胸前。 娘呜咽声戛然而止,当即看出郡主出身不凡,急忙道: “请跟我来。” 魁闺房布置依旧,里头站著两名丫鬟,正在悄悄抹泪。 “这两个是明月贴身丫鬟,是整座楼里关係最亲密的,大人有啥疑惑,皆可问她们两个。”娘赶忙说道。 端阳郡主翻找著房间物件儿,边朝著两名丫鬟询问:“昨夜魁为何出城?” 绿裙丫鬟脸色惨白,颤声道:“娘子近日身体不適,无需开楼陪客,休息的比较早。昨夜刚刚戌时,就打发走我们……” 端阳郡主拉开妆檯,闻了闻胭脂,又隨意丟在一旁: “这么说,你们两个毫不知情?” “我们確实不知,请大人们明查……” 两名丫鬟年纪不大,瞧著只有十三四岁模样,此时稍一询问,两人便抖若筛糠,跟鵪鶉似的哆嗦。 陆迟见端阳郡主只检查明面上的东西,便起身將床板打开,露出下面暗格: “过来看看这些。” 端阳郡主自幼锦衣玉食,就算想藏些私密物件儿,也有一百口柜子候著,哪知道床下也有暗格,讶异道: “小道长真是门儿清嘛。” 陆迟摇摇头:“房间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无非床、箱、地板,捉妖时常有接触。” 崩说床下暗格,陆迟还碰到过將床下墙壁掏个窟窿,就是为了跟隔壁邻居偷情的,结果误遭妖魔,白白被淫。 暗格里东西不多,除了金银细软外,还放著一枚黄梨木盒。 端阳郡主將木盒打开,蛾眉微挑,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除了李郎跟柳郎这两位,魁还有没有其他的入幕之宾?” 陆迟凑过去看了两眼。 盒子里摆放著一把白玉如意,长约半尺,通体水润漂亮,尾部绑著根毛茸茸的物件儿,像是狐尾。 青楼妓子多用工具助兴,这倒不算稀罕玩意儿。 两个丫鬟齐摇头:“没了……” “就算真有,你们也未必知道。”端阳郡主用手帕裹著玉如意把玩两下,老神在在的点评道:“质地尚可,可惜款式老旧……” “……” 陆迟眼角一抽,嘿…这还老旧?那京城得有多少哨物件?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陆迟询问道: “你们好好想想,魁除了陪客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之地,比如她的某些习惯、癖好等等,你们贴身伺候她,可別说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魁偷偷接客,两名贴身丫鬟就未必不知。 只是这事跟本案关联不大,陆迟懒得点破坏人生计。 绿裙丫鬟思索半晌,摇头道: “姑娘日常没什么癖好,除了陪客便是饮酒狂歌,偶尔会骂几句客人,其他的…哦对,她每月中旬,都会去慧光寺上香,不过楼里姑娘去慧光寺的也不少呀……” 娘搭话道:“我也去烧过两回,世道乱糟糟的,总归是有个心理安慰不是,这应该不是啥毛病吧?” “……” 陆迟眯起眼睛。 这慧光寺好像有些耳熟啊。 “她在慧光寺都做了什么?” 小丫鬟摇头道:“就烧香拜佛、吃些素斋,偶尔天色不好,也会在佛庙留宿一晚。” 端阳郡主將玉如意连同手帕一同丟下:“案子比想像中复杂些,看来咱们得去慧光寺瞧瞧。” ……… 紫阳山,慧光寺。 陆迟望著巍峨庙宇,红墙黄瓦,匾额高悬,两旁古树参天,簇拥出幽静古道,隱约传来木鱼梵音。 这地儿著实比浮云观繁华不少,山腰处停著几辆豪华马车,显然不是平头百姓所有,出入的大都是富豪乡绅。 端阳郡主抱著发財,笑吟吟道: “羡慕了?若能查清楚马贼案,除报酬之外,我从私库拨笔银两,保证將浮云观建的比这还恢弘,到时你只管开坛接客就成。” 陆迟眉头一挑,说好听叫立功受赏,说白了就是郡主娘娘的软饭……关键是郡主软饭能乱吃? 保不齐就让他改行做面首,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无趣生活,到时三妻四妾五姨娘可咋整? 陆迟赶忙道:“这事回头再说,咱先进寺瞧瞧,我寺里有人。” 端阳郡主调侃道:“你一道士,跟和尚还有来往?向道之心不坚啊。不过你长成这样,佛寺也不敢收你,不然得比醉香楼还热闹……” 长相俊美、体態清贵、气质超然、关键啥都能嘮两句,但凡改行做面首,这资质高低是大乾头牌。 陆迟自知相貌俊美,真要毅然下海,保不齐比现在都滋润,但毕竟是修者,基本节操还是有的,正色道: “棋昭姑娘此话差矣,佛教虽然起源西域,但其实没少借鑑道家、儒家文化,真要论算起来,道佛之间没有往来,只有指教……” “这话倒是不假……” 两人隨口閒谈间,便进入慧光寺內。 慧光寺香火鼎盛,院內禪香浓郁,纵是清明细雨也挡不住香客。 端阳郡主桃眸掠过一缕金光,轻声道:“气势虽大,佛气却不多,甚至有几分浑浊,这佛寺没有真本事。” 陆迟猜到这是道法“望气术”,问道:“有鬼气吗?” “这倒没有。”端阳郡主摇头:“不过若是对方实力深厚,能遮挡天机,那我肯定也看不出来,不过我看这佛寺没这实力。” 思索间,寺內小沙弥已行至近前,朝著两人行礼: “两位施主,上香请隨我来。” 陆迟背负双手,笑著道:“元清大师在吗?我前几日受他点拨,如今醍醐灌顶,特来当面拜谢。” 小沙弥面露喜色:“原是监寺师叔的友人,两位请去大殿稍后,我这便请监寺师叔过来。” 陆迟微笑頷首,转身跟端阳郡主相视一眼,朝著佛殿走去。 这佛寺瞧著没啥本事,但名气可不小,且来往香客大都是乡绅富商,可见颇得民心,有些势力根基。 若是直说前来查案,就怕人家不想趟浑水,找藉口避而不见,派两个小沙弥就打发了,镇魔司总不好直接查封寺庙。 先把人誆出来再说。 两人刚行至佛殿不久,便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音: “受我点拨?长什么样?” “嗯…挺俊的。” “怎么是他……” ……… 厚重佛帘挑开,元空从里面走出,相较上次见面,他今天打扮的格外隆重。 脑门鋥亮,红色袈裟光芒灿灿,手中拿著一串枣红佛珠,一副德高望重的高僧模样,见到陆迟便露出笑意: “我正道是谁,不曾想却是道长,道长怎么来了?” 陆迟微微挑眉,意味深长道:“当日大师好意点拨陆某,陆某却目中无人,辜负大师好意,以至当晚便遭了因果,这才恍然大悟,特地来添几枚香火钱。” 说著,陆迟掏出几个铜板,丟进功德箱里:“礼轻情意重,想必佛祖不会嫌弃……老话讲,道佛本一家,大家还要常来常往才是。” 元清看著陆迟丟铜板到功德箱,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但几乎瞬间便恢復如常: “我佛慈悲,道长有心即可。” 陆迟微微頷首:“说来巧合,我们还真有一事想请大师解惑。” 元清看了眼端阳郡主打扮,稍作思索后,將两人请至內堂,才道:“道长儘管开口,贫僧会尽力而为。” 陆迟抖落开明月画像:“大师可曾见过此女?” “……” 元清笑容凝固,仔细端详画像许久,才斟酌开口: “唔…慧光寺香客眾多,若贫僧没有记错,这位女施主每月都会来寺中上香,这有何问题?” 陆迟问道:“那院內可有僧人或者香客,与这位女施主有来往?据我所知,她偶尔会留宿寺庙。” 元清面色一变,似乎受了奇耻大辱,厉声斥道: “道长请自重,我们是正经佛寺,传自西域佛国,乃无上大乘佛法……” “啪——” 元清话未说完,內堂忽然传来一声脆响,硬生生打断了对话。 陆迟摸了摸被拍碎的桌案,眼看屋內安静下来,微笑道: “桌子质量一般,大师回头换换…画上女施主名叫明月,是醉香楼当红魁,昨夜忽然横死,我们调查过她的行踪,发现她每月必来慧光寺上香。” “慧光寺號称佛法高深、意在普渡眾生,不如先普渡一下魁娘子,好好想想她都在寺庙都做过什么。” “……” 空气似乎停滯一瞬。 元清眼神微变,继而变得痛惜:“阿弥陀佛,原是如此,两位稍等,容贫僧去问问其他僧人。” 片刻后。 元清带著一名小沙弥进来:“这是慧远,那位女施主便是由他接待。” 小沙弥急忙道:“这位女施主月月都来,且出手大方,来十回有四回都要留宿,头次我夜半出恭,发现…发现她似乎跟慧空师兄来往甚密……” “当时我问过慧空师兄,他说这位女施主是他俗家表妹,我便没有多想。” “……” 端阳郡主眯起眼睛:“慧空呢?” 元清接过话茬:“慧空自昨日便不见人影,至今未归。” “既然僧人失踪,为何不报官?” “慧空出家前是本地人,回乡探亲是常有的事,我们並未多想。” “僧人探亲不用告知监寺?” “慧空尘缘未了,时常做出离经叛道之事,如此也不奇怪。” “既然尘缘未了,为何不让他还俗?” “既已出家为僧,是否还俗,还当尊重他的想法。” “既如此,他家住何方?” “慧空不曾细说,入了空门,前尘往事皆跟佛寺无关。” “……” 端阳郡主炮语连珠,几乎没给对方思索时间,高耸胸脯似乎都隨著气势攀升,颇有种女判官架势。 不过元清却都妥善回復。 查鬼案跟普通案子到底不同,有时候单纯用审讯技巧,作用不大。 陆迟站在一旁,始终观察著元清神色,微笑道: “多谢大师解惑,我们也是查案心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元清竖起佛掌,慈眉善目道:“若能帮忙查清女施主被害原因,也是功德一件。待明日贫僧会诵经祈福,超度女施主,也算尽些绵薄之力。” 窗外雨声渐疾,打得窗欞忽闪作响。 凉风带著禪香吹入后堂,那掛画上的佛像似金刚怒目,衬得元清愈发慈眉善目。 陆迟淡声道:“大师心怀纯善,陆某佩服,不过外面雨势渐大,现在下山多有不便,可能留宿一晚?” 元清面露遗憾:“实不相瞒,今日乃是清明,慧光寺自未时便要诵经祝祷,不便留客。” “这样啊…” 第十五章:深夜、寺庙、美女蛇 盘问结束后,陆迟去了慧空房间查看,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正值晌午时分,外面风雨渐疾,两人並未著急离去,而是决定留下用顿斋饭。 到底是打著镇魔司旗號,又朝著功德箱里丟过铜板,就算元清不愿两人多留,面上也得客客气气: “斋堂已备好素斋,不过清明寒食,不知两位是否吃的惯。” “都是土生土长的,哪有惯不惯的?监寺大师不必管我们,我们自行过去即可。”陆迟笑眯眯的。 老话常说,清明寒食不分家。 寒食节有禁火三日的说法,因跟清明相邻,便逐渐相互交融,发展成祭祀、禁火寒食等习俗。 青团、艾饺等物便应运而生。 先用艾草挤汁,再与糯米混合,后裹上馅儿,蒸熟后耐存耐放,食用时无需復热,便不用开火。 慧光寺入乡隨俗,斋堂里只准备了青团艾饺,可仍旧香客满堂,其中不乏大腹便便的乡绅老爷。 陆迟尝了两口,觉得味道齁人,便朝著斋堂的小沙弥打趣: “咱寺院把卖的绑来啦?” 小沙弥竖起佛掌:“阿弥陀佛,素斋难调眾口,却能净化尘心,百利无害。” “……” 嘿,这些和尚还真有些“门道”。 陆迟扫过斋堂,只见香客们捧著青团,肃穆庄重,吃的格外虔诚,就好像真能净化尘心似的。 端阳郡主姿態优雅矜贵,抿了一口便放下,似无意间问道: “先前我来寺庙上香,一位小沙弥曾捡到我的荷包,我一直想谢谢他,不知道他今日在不在?” 小沙弥礼貌问道:“敢问施主,可知他的佛號?” “好像是叫…慧空。” “……” 小沙弥面色一变,支支吾吾道:“慧空回乡探亲,还未归来。然出家人慈悲为怀,一切皆是份內之事,施主不必掛心。” “喔……”端阳郡主面露遗憾。 小沙弥离开后,两人也没有用饭的心思,主要这口斋饭真不咋地。 端阳郡主捏著青团餵发財,发財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表示自己不吃素。 ……… 下午雨势渐小,两人离开慧光寺,途中见不少香客也陆续离开。 端阳郡主擦著手指,皱著眉头念叨:“这和尚本事没到家,厨艺也学个四不像,好端端的青团做的腻歪,还粘手……” 陆迟撑伞站在山道旁,回头望著慧光寺,若有所思道:“棋昭姑娘怎么看?” 端阳郡主聊到正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监寺回答得滴水不漏,可沙弥们反应却漏洞百出,再加上慧空忽然失踪,这慧光寺八成有问题。” 陆迟想到斋堂香客,点头道: “方才斋堂香客也在念叨,说慧光寺从前天开始,便闭门不再留客,还是自开寺后头一遭,事出反常必有妖。” 端阳郡主稍作思索:“既然有问题,自然要查,那我们回去做什么?” “真要查慧光寺,至少得等到夜深人静,那才是干坏事的时候,大白天肯定不成……” 陆迟话没说完,但意思非常明显,您这金尊玉贵的郡主娘娘,能蹲在老林子里淋雨?这不开玩笑嘛。 端阳郡主猛地顿住脚步,继而昂首挺胸,胸前团绣都被撑得紧绷,桃眸眯起,眼神儿斜著陆迟: “你是怕本郡主吃不了苦?还是怕本郡主拖后腿。” “郡主修为不俗,怎会拖后腿?” “那就是觉得本郡主吃不了苦…不过你这话没说错,本郡主以前確实吃不了苦。” “誒?” “后来被我母亲抡起来大棒子抽了一顿,就再也不矫情了。”端阳郡主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粗的棍子,打折了三根。” “……” 陆迟眼角一抽:“看来这棍子质量不太行,回头我给王妃娘娘物色个能打的……” 端阳郡主胸前一鼓:“嗯?” 陆迟见郡主娘娘胸都气鼓了,急忙著补: “开个玩笑,棋昭姑娘出身皇族,皆以为是千恩万宠、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哪曾想也经歷过棍棒教育。” 端阳郡主面色稍霽:“越是身份贵重,肩上责任也越重,难免辛劳,不过比普通百姓仍要好上百倍,倒也谈不上吃苦受罪,总之你犯不著担心本郡主,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陆迟稍作思索,给发財顺了顺毛: “慧光寺晚间闭门谢客,若真有问题,八成便在晚上,让发財去里头盯著,我们两个在附近林子蹲一晚,先看看情况。” 不管鬼案、妖案、还是人案,无非都是这些路子。 验尸、走访、排查。 端阳郡主明白这些路数,涂著豆蔻的指尖摸向发財:“让它盯著?” “嘿…你可甭小瞧发財,常年在山里討生活的物件儿,估计比我们都警惕。” 发財急忙昂首挺胸,双爪插在腋下,神气的望著香软姐姐,一副“你別小瞧我”的模样,转身就窜进山林,留下道白色残影。 端阳郡主双手环胸,桃眸含笑:“有点意思。” ……… 时间飞逝,转眼夜幕降临。 夜晚的山林昏暗无光,再加上斜风细雨,更显幽森,唯有远处寺庙灯火通明。 庄严肃穆的神殿中,诸僧皆跪在蒲团叩拜佛像。 那高大佛像屹立在黑暗中,佛面隨著烛火忽明忽暗,白日里宝相庄严的神態兀自多了分诡异。 “监寺师叔,这样真的、真的行吗?” 僧人们面色虔诚,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才战战兢兢的问道。 元清闭著眼睛,敲著木鱼转动佛珠,沉声说道: “那东西最怕飞蜈蚣,只要它今夜敢来,定教它有来无回;更何况,慧光寺有佛光普照,妖邪岂敢放肆?” “……” 岂敢放肆? 小沙弥们浑身哆嗦,最近三天,寺庙已经接连失踪三位僧人。 这也是慧光寺晚间谢客的真正原因。 僧人是自己人,不管是失踪还是死亡,只要瞒得好,这寺庙就还能开下去。可若死了香客,这寺庙保不准就要关门大吉。 慧远跟元清时间最久,鼓起胆子问道:“师叔,白天镇魔司来人,我们为何不將此事告诉他们?” 元清睁开眼睛,对著肃穆方向又是一拜:“慧光寺能有今日成就,著实不易,绝不能轻易损其根基,若是告诉镇魔司,此事必將会闹大。” “如今主持云游未归,慧光寺不能在我手中出事,你等且隨我念金刚经,佛祖自会庇佑我们。” “……” 眾僧张了张嘴,话都到了喉咙,最终还是硬生憋了回去。 监寺说的不错。 慧光寺如今香火鼎盛,僧人生活滋润,皆因口碑立得住。 倘若慧光寺遇妖的事情传出去,只怕那些香客要跑个乾净,佛祖连弟子都无法庇佑,遑论他们这些普通香客? 那妖物固然危险,可好歹能设法对付,若是仰仗镇魔司,那眼前的富贵名利,可就全都成了云烟。 老话讲的好,名利最为浮世重,古今能有几人拋? 眾僧稍作犹豫,便捻珠敲动木鱼,专心念起金刚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金刚经全称《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家有云,诵读此经可驱邪避灾、百邪不侵、消灾解厄、度人平安。 据说诚心向佛者,聆听此经时,还会心中明澈,开智明慧。 然则发財是头老虎,听著里头的木鱼经声,枯燥的打了个哈欠,竟有些昏昏欲睡。 “呼呼……” 想到陆迟发配的任务,发財只能用爪子撑著眼皮,老老实实盯著远处大殿。 ……… 三更天。 雨丝渐歇,山林间似是起了风,一道轻柔风声传入耳间。 “沙沙沙……” 声音由远及近,犹如夏夜风吹杨树叶般沙沙作响。 发財顿时精神抖擞,圆滚滚的身躯贴著墙壁,前身微微下压,四爪牢牢抓著地面,做出警惕姿態。 佛殿之中。 元清骤然睁开双眼,看向窗外漆黑山林:“它来了!” 眾僧面色惨白,急忙站起身来,將佛像下两口大箱子抬出,小心翼翼来到窗前,屏住呼吸等待。 “慧远……” 深夜万籟俱寂,庙中忽然传来一道尖细声音,雌雄莫辨,像是有人捏著嗓子说话,不断喊著慧远名字。 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只有一墙之隔。 眾僧不由哆嗦,闭著眼睛大声念经,渴望用金刚经嚇退墙外妖物。 “別怕,继续念经。”元清有些道行,闻言定了定神,透过窗子看去。 只见暗淡天光下,殿外转角处探出半截身影,黑影身材细高,前身拱起,紧紧贴著墙壁张望,露出一张美人面孔。 唇似硃砂,眉似翠玉,手臂如藕,十指似葱,胸脯高耸,肌肤雪白,披著头乌黑长髮,风姿柔媚动人。 “慧远……”那美人再次喊道,声音靡靡,引人应承。 “孽畜!” 元清佛珠脱手而出,猝然打向墙壁身影,同时將两口箱子丟出窗外,继而自己也跳了下去:“关上窗子!” 小沙弥顾不得其他,急忙將窗户关闭。 元清跳到外头,伸手拍碎两口木箱,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倾泻而出,“沙沙沙”挤做一团。 却是两箱蜈蚣。 民间时常有“蛇人”传闻,蛇人非蛇非人,上身是美丽女子,下身是蛇尾,经常夜半现身,呼名换姓,引诱僧侣、或者书生。 但凡响应“蛇人”呼唤者,便会成为蛇人盘中餐。 而据传飞蜈蚣能吸食蛇人脑髓,为蛇人天敌,慧光寺找不到飞蜈蚣,便上山捉了两箱普通蜈蚣对付。 “颯颯——” 元清僧袍鼓盪,褐色粉尘从袖口呼啸而出,顷刻撒了蛇人一身。 那些蜈蚣闻到粉尘味儿,便迅速朝著蛇人爬去。 “老禿驴,就凭你还想坏我修行?” 那蛇女非但无惧,张嘴竟喷出一口黄气,黄气腥臭无比,隱约带著火星,顷刻便將周围蜈蚣烧死。 元清目光一缩,意识到这妖不简单,至少是八品后期修为,当即將袈裟丟出,口中念念有词: “阿摩隶,毗摩隶,涅摩隶,瞢伽隶,醯磨罗,若竭捭,三曼那跋提隶,娑婆罗他娑檀尼……” 隨著咒语催动,袈裟光芒大作,隱约有梵音响起,笼罩蛇女上空。 “嘶啦——” 蛇女却浑然不惧,长尾一扫便掀起颶风,將袈裟吹至一旁,双爪如同利刃,朝著元清抓来。 眼看即將抓破元清心口,黑夜中忽然白光一闪,蛇女只觉尾巴一痛,转身便发觉一头圆胖老虎,正死死咬著它的尾巴。 “区区小妖,牙都没长齐,还敢造次?” 蛇女猛地甩尾,便將发財甩飞出去。 发財在地上滚了两下,急忙仰起脖颈,朝著天空吼啸: “嗷呜~!” ……… 山林中。 陆迟跟郡主娘娘谈经论道,琢磨著修行法门,眼看天色渐晚,也没见妖鬼之气出没,正兴致缺缺。 跟大奶姐姐露宿在外固然愜意,但跟捉妖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 更何况这大奶姐姐身份特殊,轻易还不能撩拨,说话多少得注意点分寸。 冷不丁听到发財嚎叫,陆迟立即精神抖擞,“噌”一下就站起身,朝著寺庙飞去: “终於来了!” 端阳郡主跟陆迟聊了半夜,正感嘆这小道士博学多才,眼下骤然被打断,也急忙紧隨其后。 两人都是七品修士,转眼便飞至寺庙,进院就见元清正跟蛇女斗法,元清被打的节节败退,就连发財都被踹了两脚,缩在墙角疼的哆嗦。 陆迟跟发財相依为命,平时都没让干过重活,当场火气直窜: “敢打老子的白虎?!” 誒? 端阳郡主眼角抽抽,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工夫瞎琢磨,忙道: “难怪察觉不到妖气,原来是蛇人,陆迟,我有办法收她!天地雷德,万法震盪……” 端阳郡主有心在陆迟面前显摆实力,当即手掐雷决,催动她目前最强的道法雷霆万钧,结果雷决还没念完,旁边的陆迟就已经动了。 院落里不知何时起了风,只见陆迟身影跟狂风似融为一体,几乎瞬息间便至蛇女跟前,衝著那硕大胸脯便是一掌! “咔嚓——” 这一掌下去,蛇女直接倒向佛殿墙壁,掌法携带的强大气劲,硬生生將墙壁砸穿,轰向殿內佛像,將佛祖金身都撞的摇颤。 “噗!” 蛇女从佛祖金身滚落,高耸胸脯被拍的血肉凹陷,当即奄奄一息。 “……” 端阳郡主眨了眨眼,小嘴微张,手掌还冒著滋滋雷光。 第十六章:红衣坊 佛寺內剎那寂静无声。 那一掌声势浩大,似乎將天际乌云都震散,一轮残月悄然浮现。 青年静默而立,慢条斯理的將手掌猩红擦拭乾净: “一招都扛不住,也敢抽浮云观的虎?” 蛇女狼狈滚落到佛像脚下,嘴里喷出浓稠血浆,蛇尾微微颤动,眼神怨毒,夹杂著几分匪夷所思,发出“嗬嗬”之声。 变故来得突然。 佛殿內诵经声戛然而止,眾僧瑟缩睁开双眼,只见慈眉善目的大佛眼下一抹猩红,犹如佛祖泣血。 佛殿墙壁被砸了个蛇形窟窿,依稀可见外头夜色浓浓,黑衣道人肃穆而站,气势强如浴血修罗。 而蛇女倒在面前,腥臭蛇血蔓延,污染佛祖金身。 “……”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娘誒! 眾僧呆滯片刻,继而尖叫出声,顾不得是否惊扰佛祖,纷纷四散奔逃,生怕那蛇女迴光返照。 端阳郡主尚站在原地,手掌滋滋冒著雷光,眼神儿轻颤,小嘴微张,神色又惊又尬。 惊的是陆迟出手迅疾、杀伐果断,方才那身法、掌风气劲绝对不输武夫,若是弃道从武,估计都能靠武证道。 尬的是她雷决还未念完,事情就解决了。 这显著她有些多余。 陆迟见蛇女活不成了,才拎起发財瞧了两眼,確定没有受伤,心下鬆了口气,转身就见郡主娘娘站在原地,手掌冒著滋滋雷光。 雷光鑠鑠,流光溢彩,颇为华丽。 陆迟面露艷羡:“这是什么招数?” “……” 端阳郡主眨了眨眼,乾巴巴道:“法名雷霆万钧,以决引雷能灭大妖,出自玉衡剑宗,是掌教亲创的雷法……” 常言道,万物相生相剋。 而雷克天下妖邪。 在修炼法术里,能跟雷扯上关係的道法,品级都不低。 陆迟有些羡慕:“真华丽气派。” “呵呵……” 端阳郡主不知道这是夸讚还是讽刺,乾笑两声,脸都羞臊红了,索性抬手补刀,准备將“雷霆万钧”打出来,彻底绝了蛇女性命。 一是让陆迟瞧瞧这仙法排场,二是有些参与感。 谁料刚刚抬手,便被陆迟阻止: “不过区区八阶小妖,犯不著用仙法,省著点真气吧,让我来。” “……” 端阳郡主眼角一抽,张了张嘴,有些如鯁在喉,在心底暗暗念叨: 怎么著,陆迟这是觉得我招数华而不实? 虽然確实没派上用场,但这招数也確实很厉害呀…… 可惜没施展出来! 不等端阳郡主琢磨明白,就见那道墨衫身影再次动了。 “颯颯——” 陆迟身化清风,在原地留下数道残影,转瞬便冲至佛殿之中,单手拎起蛇女,手腕猛地用力。 “咔嚓——” 清脆骨碎声响起,蛇女表情瞬间呆滯,美丽的头颅软绵绵耷拉下来。 陆迟手腕一甩,便將蛇女尸身甩至元清脚下,俊美脸庞含笑: “大师,聊聊?” ?! 端阳郡主又是一震,桃眸隱隱颤动,忍不住讚嘆,难怪天下修者皆酷爱修剑与身法,身法练出门道,著实俊的没边。 操作行云流水,乾脆利落,哪个大姑娘看了不眯瞪。 “……” 今晚变故接连不断。 元清尚且没反应过来,直到蛇女尸体滚到脚下,他才猛地回神,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喃喃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陆迟见状,以为元清不想配合,要讲“慈悲为怀”那套,不由皱起眉头,手中长剑寒芒骤现: “今晚若没有我们出手,你们八成也活不了,我们没计较大师隱瞒案情不报,大师莫非还不想配合?” “实不相瞒,魏姑娘身份贵重,莫说查封慧光寺,就算今日我將你们都宰乾净,明日传出的消息,也是你们死於蛇女之手,我劝大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端阳郡主还沉浸惊艷中,闻言稍稍一愣,继而昂首挺胸为陆迟撑腰,隨手丟出一枚腰牌,冷声道: “没错,自己瞧瞧吧。” 腰牌通体黑灰色,款式平平无奇,中间刻著“端阳”二字。 元清大师瞳孔骤然收缩,急忙清醒过来,弯腰道: “误会、误会,两位贵客请隨我来,贫僧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迟这才露出笑意,捡起地上袈裟,贴心的披在元清身上: “大师,有劳了。” 元清大师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人情世故的笑容。 ……… 宝相庄严的佛殿內。 元清点燃烛火,重新燃起禪香,將事情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端阳郡主眯起眼睛:“所以,白天你含糊其辞、不愿配合,追根究底是不愿让镇魔司知道蛇女之事?” 元清面露惭愧:“正是如此,往西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贫僧修佛数年,仍魔障入心,羞愧至极。” 陆迟抬了抬手,没工夫听元清打佛偈:“那慧空呢?” 事情已经暴露,元清无意得罪官家,只能和盘托出: “慧空昨晚便离奇失踪,贫僧以为是死於蛇人之手,这才没有声张。白天又得知慧空又跟命案扯上关係,自然不想多生事端,这才没说实话。” “……”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明白。 慧光寺为了维护声誉、赚取香火钱,这才將诸多事情压了下来;外人只觉佛门高僧、菩萨圣地,哪知里面早就成了血窟。 陆迟面露讽刺:“大师自称高僧,这贪、嗔、痴竟犯了一遍,今晚若非郡主娘娘慈悲斩妖,只怕你们全寺都要遭殃。” ? 端阳郡主正在琢磨老和尚的话,冷不丁听到这话,脸都臊得慌: “哪里哪里,出力的还是小陆道长,本郡主不过跟著走了两步罢了。” 元清也算见多识广,知道官家不好惹,更知道慧光寺难以脱身,便主动道: “慧空失踪后,他的物件都被收了起来,不乏金银细软,若是他害人逃命,怎会不带钱財?还请两位明断。” 言罢,元清招呼慧远將包裹拿进来。 里面除了些佛经之外,便是黄白之物跟一些僧袍衣衫。 慧远经过蛇女之事,尚且心有余悸,哆哆嗦嗦道: “慧空最是爱財,平日就喜欢接触有钱香客,若是离开寺院,肯定不会捨弃银钱,八成是真被蛇女吃了……” 陆迟翻了翻包裹,確实没啥线索,便问道:“慧空平日里有没有提过家住何方?” 慧远摇摇头:“他只说父母被马贼所杀,为了谋生才出家为僧,不过他时常下山,有次回来后,倒是提过一个地方……” 小沙弥欲言又止,脸色通红。 元清训斥道:“贵客面前,莫要支支吾吾,有话直言。” 慧远这才小声道:“他、他提到过几句红衣坊,说、说里头的姑娘很漂亮。” “……” 端阳郡主挑眉:“红衣坊?小和尚你没记错吧?” “没…肯定没记错。”慧远声若蚊蝇,面红耳赤。 作为出家人,无心修行念经,终日惦记著美女画皮,著实羞臊。 也正因如此,慧远將红衣坊的事情记得清楚,还想著攒够钱財,还俗去那里瞧瞧…谁料慧空没了。 这事有损慧光寺,也有损自己名声,故此白天时候,慧远並没有提起。 元清当即怒目圆瞪:“红衣坊乃尘世俗欲之地,你等身为出家人,怎能犯此淫戒?” 慧远小声道:“慧空说,搂著媳妇念著经,不负如来不负…卿。” ?! 元清眼皮一翻,捂著胸口怒骂:“一派荒唐言!” “……” 陆迟不语,只觉得眾生万相,他抬头看向肃穆佛像。 普贤菩萨的金身慈眉善目,端坐六牙白象普照人间。 当真是我佛慈悲相。 再看台下眾僧叩拜高呼,个个身披袈裟诵读真经,心底却藏著七情六慾嗔痴恶,端是红尘眾生相。 小小慧光寺,一如囂囂红尘。 “如今魁娘子横死,作为“表哥”的慧空离奇失踪,不管是不是蛇人所为,这事都说不清楚。” 端阳郡主起身,玉面冷肃:“查案期间,慧光寺需隨时配合,若再像白天那般信口雌黄,本郡主就封了你这破庙。” 陆迟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没错,郡主娘娘真能干得出来。” 端阳郡主:“……” 元清连连称是,点头哈腰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德高望重? ……… 陆迟走出佛殿,微微嘆息一声。 自古人心复杂,不能用黑白简单评判。 元清沽名钓誉、追名逐利、为了私慾漠视性命,此举断然算不得得道高僧,称得上自私自利。 可就是这般人物,又能独战蛇女,庇佑一眾僧侣。 神本无相,人有千面。 两人皆有些唏嘘,並未在佛堂多留,准备下山查查红衣坊,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线索。 待路过庭院时,却见几名小沙弥围著蛇女尸身小声议论,个个面色惨白。 端阳郡主站定脚步,出言询问:“怎么回事?” 小沙弥们急忙回神,跑到两人跟前,急声道:“真是奇怪哩,蛇女死后竟变成了人,不是蛇哩!” ?! 陆迟眼睛一眯,快步过去,果然就见蛇女的尾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双女人腿: “奇怪。” 妖魔死后,便意味著道行全失,將会变回本体,俗称被“打回原形”。 蛇女乃是蛇人物种,死后也当保持半人半蛇模样。 哪怕化作蛇身,也不该化作人的模样。 “难道是魔修妖道?” 端阳郡主伸脚踢了踢蛇女尸身:“也不像呀,若是妖道,实力肯定比这强的,哪会如此羸弱。” 相对正统修者,妖道的活可就多了。 根据书籍记载,妖道的诡异法门多到难以想像,除了常见的採补、血炼、巫蛊等等,还有一种法子,名叫『魔人』。 简单来说,便是用秘法將人跟妖魔结合,修成非人非妖的物件儿,这样既有妖魔的强健身躯,也有人修的功力。 不过此举实在剑走偏锋,堪称逆天而行,就算侥倖成功,修者受到的反噬也不小,仅仅是『半人半妖』的鬼样,便没几人能受得了,鲜少有人真的实施。 陆迟弯腰观察片刻,没找到妖丹,也看不出其他门道,只能起身: “放心,已经死的透透的,不会再復活作妖了,將它抬出去埋了便是。” “多谢道长解惑……” 小沙弥们这才鬆了口气,急匆匆的抬起女尸,朝著山林跑去。 陆迟跟端阳郡主也离开慧光寺。 天色尚早,山林中黑沉沉的,端阳郡主隨意找著话茬: “你刚刚施展的那招是什么?身法相当利索飘逸,我兄长是玉衡剑宗的弟子,瞧著都没你飘逸。” 陆迟哪敢碰瓷剑宗,谦虚道: “游蛇化风阵,施展时能调动天地之风,形成风阵为己所用,也能身化清风,在阵中移形换影,瞧著瀟洒,其实是小道尔,不能跟剑宗相比。” ? 这还小道尔? 端阳郡主觉得这话谦虚,但看陆迟一脸严肃,也就没继续吹捧,转而討论起慧光寺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今晚总算有些收穫,可明月不过是醉香楼魁,按理说跟红衣坊扯不上关係。” 陆迟闻言好奇问道:“红衣坊很厉害?” 端阳郡主眼波流转:“你是土生土长益州人,难道没听过红衣坊?那是益州最大的赌坊,据说背靠官家,就连端茶倒水的小廝,也都是奶大臀肥的美人……” ? 奶大臀肥…… 这不就美女荷官吗? 陆迟瞅了眼郡主娘娘,总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太对劲,但也不好调侃,只是道: “目前也没其他线索,先顺著慧空这条线查查再说吧。” 端阳郡主点头:“除非再发生买命钱案件,否则只能顺著这根藤摸瓜,不过查红衣坊得调点人,做足准备才成,今晚你先回去休息,等晚上再匯合,红衣坊白天不营业。” 陆迟应声,见天还黑漆漆的,便关怀道:“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端阳郡主转了转眼睛,桃眸忽然有些媚意,笑眯眯道: “你若不怕被人看到,传出些流言蜚语,別说送到家里,送到房间都成……” 嘿? 陆迟见郡主娘娘不太正经,也不太敢接茬,连忙道:“告辞告辞。” 瞧著陆迟匆忙背影,端阳郡主负手而立,眼神深邃,带著几分探究。 ……… 春夜风凉草青,山林间传来蟋蟀叫声,偶有蛙鸣附和,倒有几分愜意安寧。 陆迟扛著发財回到道观,便忙不叠的查看渡厄古碑。 蛇女非人非蛇,没有妖丹实属正常,可死后尸变却著实蹊蹺,瞧著不是正常物种,或许渡厄古碑能给出答案。 古碑千字重重,浮现出蛇女生平事…… 第十七章:大蛇转世为人 蛇女原不是蛇人,也不是妖道,而是大蛇转世。 蛇女生於白水湖附近村落,家中靠打渔为生,自幼喜水善游。 一年盛夏,村中酷暑难耐,蛇女跟伙伴便泡在白水湖中消解暑热,却不甚被湖中水草缠住脚踝,差点一命呜呼。 后被村民救起,蛇女昏睡三天,醒来后性情大变,说话神神叨叨,经常半夜不眠,对著月亮吐气。 原来,在落水昏迷期间,蛇女竟看到了前世记忆。 她前世乃白水湖中一条大蛇。 前世的她修炼至五品,眼看即將迈入四品时,遇到一位西域老僧,老僧见她有些慧根,便有意点拨,言称若想成仙成神,需先成人。 成人不是简单的化形成人,而是要转世为人,去红尘滚上一遭,再以人身修炼,才能得到正果。 蛇女对此有所耳闻。 比如一些灵性高的山精,年份越大越像人,就是因为妖魔若想得道,必先成人。 再加上高僧舌灿莲,言称大妖转世,自有一套修行路子,哪怕无法觉醒前世记忆,也能自然而然开始修炼,这是血脉自带的传承。 在高僧点拨下,蛇女最终信了这话,毅然进了高僧金钵,转世成了渔家女。 直到白水湖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前世的记忆才骤然觉醒。 按照高僧讲话,因为携带前世缘法,一旦开始修炼,必將事半功倍,蛇女信心大增,当即按照前世路子开始修行,不料却越练越错。 非但没有修成正果,甚至身体出现妖化。 逐渐就成了半人半蛇模样。 最初还能躲在家中,可纸到底包不住火,村民们只以为是妖魔吞了蛇女,变作蛇女模样害人,当即就抡起来棒子,將蛇女赶出村子。 蛇女不忍伤害村民,只能躲入深山修行,越修越觉心中怨懟。 当初她明明修为有成,就算难以修成正果,也颇有些慧根,当个小妖王逍遥自在总是行的。 可老禿驴却使阴谋诡计骗她入局。 用金钵收了她便罢,好歹她真的转世成人,就这样平凡一生也未尝不可,结果却又让她想起前世记忆,將这辈子过得不人不鬼。 可惜时光荏苒,早已不知道多少个春秋,那老禿驴估计早就入土为安,蛇女只得將这口怨气发泄在和尚身上。 慧光寺刚刚立寺半年,根基不稳,自然而然就成了蛇女目標。 短短三天时间,她就吞了数名僧侣。 若非陆迟跟端阳郡主出现,只怕慧光寺难逃此劫,都要成为蛇女盘中餐。 “高僧点拨、大蛇转世……” 陆迟轻声自语,觉得那高僧有些门道。 《太上老君虚无自然本起经》有载: 一道者,神上天为天神;二道者,神入骨肉,形而为人神;三道者,神入禽兽,为禽兽神;四道者,神入薜荔,薜荔者饿鬼名也;五道者,神入泥黎,泥黎者地狱人名。 此外还有道教六桥之说,讲的便是轮迴转世之道。 那高僧未必誆骗蛇女,大妖转世修行,確实是正经路子。 这也是许多人天生带著兽相的原因。 比如有人面相似猴、有人五官如鼠、还有人长相艷丽,一副蛇精脸、狐媚子的模样…皆是因为沾了前世缘法。 只是转世修行等於弃掉前世,其中变数颇多,谁也不能保证。 有人顺风顺水登高望远,有人如蛇女这般误入歧途,最终烟消云散。 一卷生平书,字字皆是命。 渡厄古碑烟云散去,掉落一颗碧玉蛇胆。 “蛇胆可是好东西……” 陆迟看过《本草拾遗》,知道蛇胆功效颇多,能明目退翳、祛风止痛等等。 不过渡厄古碑掉落的蛇胆,自然不止这些功效。 服用后不仅强身健体,还有辟蛇毒之效,甭管將来碰到什么毒蛇,都难伤身体分毫。 这效果著实霸道。 陆迟面露喜色,將碧玉蛇胆吞吃入腹。 一股寒意顺著四肢百骸游走,最终凝聚在丹田一点,气血明显充盈许多,就连血肉似乎都坚韧三分。 “哐当——” 陆迟没有使用真气,隨手打出一拳,仅仅是拳风便將窗外木催折。 “果然能强身健体,而且还是无痛淬体…” 陆迟心满意足。 寻常武夫淬体,最直观的方式便是“打碎重塑”,简而言之,需要经受痛苦磨练,才能使血肉强度提升。 有度厄古碑存在,陆迟甚至无需专门淬炼体魄,不知不觉就能更上一层楼。 虽然比不上武修宝体,但要比正常修者强亿点。 服用蛇胆后,陆迟又想到上次剖取的蛇妖妖丹。 “修者虽能汲取妖丹提升功力,但妖丹污浊,吸收其力会污染自身法力,日积月累会使人妖化……” 陆迟没敢贸然使用,而是翻阅《修行者记》,里面记载著诸多修行禁忌。 修者不可直接服用妖丹,但可炼成丹药服用。 可惜丹师难求。 陆迟思来想去,决定回头问问端阳郡主,雍王府里定有御用丹师,到时蹭蹭郡主娘娘的软饭。 “话说回来,蛇女出自白水湖,上次偷袭的蛇妖也是出自白水湖,看来这湖真是人杰地灵啊……” 接连养育出两头大妖,可见灵气充沛。 陆迟思绪纷杂,待马贼案结束后,倒是可以去白水湖瞧瞧。 总得来说,今晚收穫颇丰,不仅获得碧玉蛇胆,也窥探到魁案一隅。 根据蛇女生平概览,她確实吃了几名僧侣,但其中並不包括慧空。 慧空此时失踪,著实巧合。 ……… 夜色渐深,万籟俱寂。 位於益州官巷的某座豪华大院,依旧灯火通明。 此宅乃早年修建的皇家庄园,现如今拨给端阳郡主使用。 端阳郡主回家没走正门,顺手就跃过宅院高墙,刚准备回房休整,就听到院落里面传来动静: “咦,你说阿昭看上了名道士?” 嗓音清冷又稍显柔媚,显然是名端庄持重的女子。 继而便传来绿珠声音:“没错呀,那小道士真真俊美,都说咱家大公子是汴京首屈一指的儿郎,但跟小道士比起来也相当逊色……呃,郡主回来啦?” 绿珠声音戛然而止,老老实实退至一旁。 端阳郡主飘然落地,便见自家闺蜜坐在梨亭中。 头戴莲观,身著月白华裳,唇红齿白,眉间点一抹硃砂,模样气质比满园梨还要清冷三分。 却是元妙真。 端阳郡主受过玉衡剑宗指点,跟元妙真是儿时情分,更是闺中姐妹。 元妙真来到益州,自是住在闺蜜家中。 端阳郡主拨弄两下白鹤香薰炉,瞟了眼自家奴婢: “聊什么呢?” 绿珠被当场逮住,心里头髮虚,訕笑道: “郡主回来的正好,元姑娘正关心您呢,那个…两位姑娘先聊著,我去催催小厨房,上点夜宵过来。” 端阳郡主坐在长案对面,捻起梨软糕尝了尝,笑吟吟的打趣: “阿矜,昨夜你来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当时为何那般心神不寧,莫非被哪家少年郎轻薄了?” 桌案对面。 元妙真正襟危坐,小脸紧紧绷著,认真措辞半晌,才道: “我没有被轻薄。” ? 端阳郡主只是隨口打趣,眼见自家闺蜜如此认真回应,倒是真有些怀疑了:“嗯哼?” 元妙真清幽眸光坚定,拿起旁边长剑,抿唇道: “我有剑,会杀坏人。” “……” 端阳郡主莞尔,知道自家闺蜜常年深山修行,不通人情世故,便提醒道: “有些坏人表面正派有礼,实则內心齷齪,是实打实的浪荡公子,专门坑骗你这种不諳世事的少女,最后被骗了身子,哭都找不到地方……” 元妙真盯著茶盏,驀然想到蛇窟所见所闻,轻轻开口: “我都懂,他们不仅好色,还喜欢收集淫贱之物。” 想想那套黑色战袍,元妙真手指悄悄收紧,耳朵悄悄红了。 “……” 端阳郡主微微挑眉,敏锐捕捉到闺蜜情况不对: “誒?你怎么耳朵都红了,难不成真有情郎了?长得俊不俊?腹肌大不大?” 元妙真自幼深山修炼,是地地道道的清纯小道姑,哪听得了这种荤话,急急解释道: “我常年深居简出,怎会有情郎?端阳你的嘴巴真坏……” 端阳郡主半信半疑:“哦…那你此次下山,所谓何事?” 元妙真捧著茶盏喝了口,压下心头羞涩,如实道:“我已是抱丹境,结丹迫在眉睫,师傅想让我结一颗无情金丹,好修炼无情道,但我不愿,这才涉足红尘,想结一颗红尘丹。” 端阳郡主出身富贵,自幼不缺资源,自然知道结丹之事。 修者到了抱丹境时,都能结出金丹,这也是修者分水岭,关乎以后修行。 而金丹品质有高下之分,但凡有些志向的修者,都会想方设法结出极品金丹。 无情丹跟红尘丹皆属於极品金丹。 不同的是,无情丹结成之后,修者將断情绝欲,一心向道。 而红尘丹则需经受红尘滚滚,锤炼道心,一步一步问鼎山巔。 此境算不得高深修为,但犹如基石,对以后的修行路颇为重要。 “若我没记错,你的师尊青云长老,修的便是无情道。” 端阳郡主桃眸眯起,若有所思道:“她希望你继承她的衣钵,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你结无情丹,可比红尘丹简单的多。” 元妙真自幼不问世事,不通世故,拥有一颗纯粹琉璃心,结无情丹水到渠成。 青云长老將她保护的这般好,无非就是想传承衣钵。 元妙真轻轻点头,美眸轻轻垂下,犹豫道:“可…可我不想。” 端阳郡主见闺蜜有自己主张,心底颇为高兴,笑眯眯的: “如此也好,像你这般美人,天下才俊趋之若鶩,修炼无情道確实可惜,好歹得尝尝男人滋味不是?” ?! 元妙真面若红霞,急忙別开视线,小声嗔道:“要尝也是你先尝,这我哪会呀……” “……” 端阳郡主生在皇族,自幼家教虽严,但性格却颇野,跟京城小姐们廝混时,经常说些骚话玩笑。 但这种闺中浪荡话,京城小姐们非但不会当真,甚至会说点更骚的回应。 眼见元妙真如此认真回答,端阳郡主沉默一瞬,继而笑的枝乱颤,那副活色生香的模样,跟清冷仙子形成鲜明反差。 待半晌过去,端阳郡主才干咳两声,轻抚心口克制住笑意: “妙真呀,你自幼被困在玉衡剑宗,就算偶尔歷练,也有同门盯著,对外界一窍不通,一路赶来益州,没被坏男人骗吧?” 元妙真眨巴著眼睛:“我不傻。” “……” 端阳郡主身体前倾,將沉甸甸的胸襟放在桌上,笑眯眯道:“管你傻不傻,在益州跟我混两天,保准让你脱胎换骨。” 元妙真下山,便是为了体验红尘的,闻言颇为高兴,急忙拿出储物袋,摸出一枚金灿灿的丹药来,真挚道: “阿昭,你对我真好,这是聚灵丹,此丹威力无穷,能助你突破当前境界……” 端阳郡主是真心想帮忙,不图好处,抬手道: “雍王府不缺丹药,更何况,你结丹也需要丹药辅佐,如此品质的丹药难求,你自己留著用吧。” 元妙真只能將丹药收回,想到绿珠的话,关怀道: “绿珠说你看上一个道士。” 端阳郡主聊起正事,神色也严肃几分: “如今大乾皇室皇储未立、风雨飘摇,陛下他老人家一门心思想找到潜龙之碑,长公主有心为其分忧,这才让我多方网罗人才……” “我看那小道士不仅英俊,还颇有本领,这才……嗯?你捂住耳朵作甚?” “……” 元妙真捂著耳朵,清冷幽瞳眼神认真:“皇族密辛不能多听,否则会被灭口。” ?! 端阳郡主沉默了下,有些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 元妙真想了想:“坊间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这般说的。” “……” 端阳郡主嘆息道:“你是堂堂玉衡剑宗仙子,哪家皇族敢灭你的口?坊间言论不必当真……还有人造你师傅的谣,说她年轻时候跟人双修呢……” “这肯定是假的。”元妙真严肃道:“师傅只爱剑。” 端阳郡主知道闺蜜虽然有些呆,但並不傻,只是需要歷练成长,也没继续调侃: “对了,我最近在查一桩妖案,都说玉衡剑宗道法高深,能顺著妖气追根溯源,既然你来了益州,不妨在这练练?说不准还能找个如意郎君呢……” 元妙真不懂查案,但懂捉妖,微微頷首:“也好。” “答应这么快?不怕给你卖青楼去?本郡主是京城知名紈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有剑。” “……” * ps:感谢【往矣来思】打赏,陆迟磕头,啪啪啪…… 第十八章:南疆清水蛊 清明时节雨纷纷。 正值多雨时节,似乎连山间野鸡都有些懒怠,眼看过了鬼呲牙时辰,硬是没有一只雄鸡报晓。 陆迟想著魁案、马贼案、白水湖的事情,思绪杂乱,彻夜难眠,索性披著道袍在院中打坐。 濛濛细雨淅沥飘洒,满树梨悄然零落。 山风吹拂,地面瓣跟著浮动,落於道袍三两片。 “燕子来时新社,梨落后清明……” 按照自然时序,梨先於清明怒放。 只是道观处於山腰,山间温度凉爽,开的也就晚了些许,如今梨已歇,气温隨之上升,山间也快热闹起来了。 陆迟无意叨扰梨飞落,闭眼继续打坐。 清晨破晓时分,天地间阳气上涨,万物復甦,灵气最为充沛。 “呼……” 隨著呼吸吐纳,昨日奔波疲劳逐渐消散,衣襟沾染的红尘喧囂亦隨风远去,只剩神清气爽,心中寧静。 发財坐在旁边,似模似样的跟著打坐,雪白毛髮被细雨打湿,隱约可见清光縈绕,那便是些许灵性。 很漂亮。 “踏踏踏……” 时间流逝,隨著天光渐亮,道观门前传来脚步声。 陆迟耳朵微微耸动,发觉道观来了香客。 “卯时三刻……” 按照普通人脚程,从山下爬到道观,至少需要一两个时辰,此刻在道观上香,至少寅时便要出门。 陆迟鲜少在这个时辰见到香客,稍作思索,身影便悄然出现在神殿之外。 来人是名老妇。 白髮苍苍,身著粗布麻衣,虔诚跪在蒲团上,拿著三根线香默默拜著,而后颤颤巍巍磕了三个响头,將香插进香炉中。 老妇人上完香后,转身见陆迟站在院中,忙不叠便是一拜:“道长安康。” 陆迟急忙將她扶起:“婆婆不必多礼。” 老妇人面露惶恐,稍显侷促:“听说浮云观拜神特別灵验,老身自昨夜便上山,终於赶在辰时之前烧了香,不求称心如意,但求仙人庇佑。” “婆婆心诚,定会心想事成。” “……” 老妇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 “听同村说,来这拜神可求一张护身符,不知、不知现在可还有?” 陆迟恍然。 早先师傅在世时,为了拉动香火內需,確实推出过烧香送护身符的活动,自师傅去世后,这项活动也就隨之取消。 思至此,陆迟微笑道:“自是有的。” 符籙一道高深莫测,小则作符庇佑平安,大则以符御敌,威力无穷。 陆迟早先使用的血符咒,便是符籙衍生而来,对符籙自有一套领悟。 当即拿出硃砂与符纸,笔走游龙一气呵成,只见硃砂隱约泛起金光,露出祥和正气之意,继而尽数敛尽符纸之中。 老妇人也曾烧香求佛、乞求平安顺遂,可还是头次见到符籙冒出威光,当即弯腰便拜: “先生真乃神人也!” 陆迟笔落后,双手递给老妇:“此符能驱邪避妖,保佑平安,回去叠放进香囊,隨身佩戴即可。” 老妇人颤抖接过,千恩万谢方才离去。 陆迟望著老妇佝僂背影,袖手轻挥,一股暖风便悄然形成,裹住那苍老身躯,悄然间使其脚步轻盈,顺顺噹噹下山而去。 风也,能摧折万物,亦能轻抚天地。 “啪啪啪……” 待送走老妇人,陆迟刚打算继续吐纳,远处却传来鼓掌声:“看不出来嘛,咱们杀妖不眨眼的小陆道长,还能有这么温情一面。” 嗓音柔媚清亮,打破道观清幽,平添几分红尘喧囂。 “……” 陆迟方才的寧静致远荡然无存,回头就见端阳郡主飘到了大门前,皱眉道: “不是晚上再去红衣坊查么?” 端阳郡主早晨过来,自是想亲眼瞧瞧浮云观,既然打算將陆迟拉拢为爱將,肯定要摸摸长短。 结果刚来就见陆迟施法帮助老妇人,心底还有些刮目相看,眼下听到这话,蛾眉挑起: “陆少侠这是不欢迎?” “这倒没有。” 端阳郡主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好歹一起做事,总要来你家瞧瞧,顺便上株香表表诚意。” 话音未落,端阳郡主便走到神殿,拿起三炷香拜了拜,而后熟练的掏出几张银票,塞进功德箱里。 “……” 陆迟眼皮一跳,微笑道:“都是朋友,想来隨时,我正准备做早饭,要不要尝尝?” 端阳郡主面露诧异,上下打量英俊道士:“你还会做饭?” “人生在世,五穀杂粮,道观仅我一人,总不能指望著发財养活我。” “嗷呜~” 发財闻言眼睛亮了亮,抬起爪子拍了拍胸脯,似乎在说——你等虎虎长大。 陆迟早餐不喜繁琐,切了些新鲜竹笋,准备做两碗粉,发財人模人样的坐在灶前,时不时朝著灶下续柴,见火势不行,还鼓起腮帮子往里头吹。 “……” 端阳郡主看的连连称奇:“嘿…这老虎还会烧灶?” “呜——” 发財低呜一声,两只前爪一摊,做出『虎虎为这个家付出很多』的模样。 不消片刻,两碗酸笋通心粉便出了锅,陆迟撒了把葱,顿时鲜香四溢。 端阳郡主细嚼慢咽的品尝,就算坐在木凳上,也难掩清贵之气,边吃边道: “等吃完饭,我们去镇魔司瞧瞧,听说他们马贼案有了新进展。” 陆迟吃饭动作都停了,他掺和镇魔司案子,纯粹为了斩妖除魔,心底比赵闻峰都巴不得案子水落石出,收两个女妖精冲冲业绩。 当下就放下碗筷:“现在就去吧。” ? 端阳郡主也很著急,但没想到陆迟比她还著急: “就算再急也得吃了饭,镇魔司的人在那盯著,真有啥线索也跑不了……” “也对……”陆迟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急,转移话题道:“说到镇魔司,我听说镇魔司里头有丹师?” 端阳郡主慢条斯理吃著粉,问道:“你需要丹师?” “实不相瞒,最近得到一颗妖丹,贸然服用怕妖气影响身体,就想让丹师帮忙炼成丹药,但没啥路子……” “这事儿好办。” 端阳郡主想了想,道:“正巧我闺中姐妹也在益州,她年纪虽轻,但炼丹有些门道,比镇魔司那些丹师强的多,回头我给你引荐一下,让她给你炼炼。” 闺中姐妹…… 陆迟看了眼面前沉甸甸的衣襟,忽然有些担忧。 郡主娘娘自己都不好应付,再来个姐妹,那还得了? 以后说话都得三缄其口。 ……… 镇魔司。 马贼屠村的案子线索不多,镇魔司只能根据常规手段排查。 先是调查周围痕跡,判断出马贼离开的大致方向,而后再验尸,看看能不能根据功法,摸出马贼的路子。 村落尸体太多,也不好都积在镇魔司里头,镇魔司先是大概判断一遍,而后挑选几具特徵鲜明的尸体用以查案,其他的入土为安。 验尸房內。 房內摆放著五具尸身,一袭白衣正在细细观察。 赵闻峰呼吸都放缓几分,生怕打扰女神仙做法,小声询问: “元姑娘,可曾看出什么?” 元妙真白衣胜雪,手持五道符纸,符纸微微摇晃,便逸散出缕缕轻烟,轻烟朦朧下,原本僵硬惨白的尸身,竟然缓缓冒出黑气。 这是玉衡剑宗的符籙道法,能令妖邪手段显露。 元妙真丟下符籙,拿剑挑开死者心口,剑刃锋芒一闪,竟从里面挑出一道血光。 “吧唧!” 那血光落地显形,却是一条红色肉虫,约莫生粒大小,此时已经没了气息。 赵闻峰面色一变:“这是……蛊?” 元妙真蹲下看了看,清幽双眸神色认真,半晌才道: “是蛊,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蛊。” 赵闻峰早就听过玉衡剑宗大名,更知道元妙真被称作玉剑仙子,是誉满天下的美人天骄,还以为是孤傲凌人之辈,没想到如此实诚,忙道: “天下蛊虫千万种,此地又毗邻南疆,那是蛊虫的老家,其中门道五八门,咱们这些正统修者,哪懂这些邪魔手段……” 元妙真微微頷首,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 赵闻峰见状,更觉道门弟子平易近人,忙道:“李不安,你来看看!” 李不安是镇魔司御用仵作,年仅二十七八,长相端正,身姿挺拔,师从南疆蛊师,擅长此道,普通尸体都懒得出手。 上次帮魁娘子验尸的仵作,便是他一手培养的徒弟。 眼下见到尸体里面藏著蛊,立即就来了兴致,一马当先来到跟前。 验尸房內再次归於寂静。 “嘶……” 李不安挑起蛊虫瞧了半晌,瞳孔骤然一缩,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我没看错,这好像……” 赵闻峰追问道:“好像是什么?” “咦…好像有点看不出来,待我翻翻书本子再说。” ?! 赵闻峰当即大怒,伸脚就踹:“你他娘有病啊?!” “嘿……瞧您这话说的,没病谁学医啊?” “……” 赵闻峰呲了呲牙子,很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但碍於女神仙在场,也不好过多发作,只是催促道:“赶紧的!” 李不安掏出本厚重书籍,书页早就卷了,看起来没少翻阅,他蹲在地上,耐心琢磨了半天,才恍然道: “果然是清水蛊!” 赵闻峰眯起眼睛:“清水蛊?这名字头回听,什么东西?” 李不安解释道:“此蛊生命力极强,放在清水里都能活,故得此名;早年南疆妖国混乱时期,蛊师们都有自己地盘,常有大战,便会用到这种蛊……” “將蛊投放井中,待百姓饮下井水,此蛊便会隨井水入腹,届时再烧死母蛊,母蛊死后,子蛊也会死亡,但死后会產生一种毒素,能令宿主悄无声息死亡…” “这种毒素不显於表,若不用专门道法,很难显露出来;不过培育此蛊需用到大湖,动輒便是污染水源,极易被人察觉,现如今少有人用……” 李不安连连称奇,没想到小小益州,居然会有人用清水蛊害人。 若非元妙真使用道法,一时间还真难发现。 赵闻峰喃喃自语:“难怪……难怪这群狗贼能悄无声息屠村,原来是下蛊!” 益州镇魔司確实庙小菩萨少,但也不是吃乾饭的废物。 但凡马贼闹出点大动静,周遭村落必定知晓,哪能如此悄无声息。 李不安身为仵作,只管验尸,对查案不发表看法,倒是对元妙真的道法颇感兴趣,不由腆著脸道: “元姑娘,刚刚您那一招实在高深,冒昧询问,能否指点一二?” 元妙真看了他一眼,想到师门教诲,弟子需救济眾生、行侠仗义,便点头道: “那招算不得秘法,名叫阳符显影术,只需点燃符籙、然后用真气催动符籙、再丟到尸体身上。” “……” 李不安正如痴似狂的汲取知识,都打算提笔记下了,却见元仙子声音戛然而止。 嗯? 李不安眨了眨眼:“没了吗?” 元妙真神色认真,静静点了点头。 赵闻峰阅人无数,看出这位玉剑仙子是心底纯粹之人,生怕手下惊扰到人家,呵道: “听不懂吗?老子都听懂了,先这样、再那样,多简单的事儿?你要听不懂,自己回家琢磨去!” ? 连赵闻峰都听懂了? 李不安一脸怀疑人生,失魂落魄的走出验尸房。 刚出门便见陆迟跟端阳郡主走来,李不安更觉心口堵挺,幽幽嘆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迟早得下岗。 品貌不如陆道长,专业知识也不如里头的元仙子…… 镇魔司八成也没他容身之地了。 李不安长吁短嘆,拱手拜道:“李不安见过郡主。” 端阳郡主了解镇魔司人员安排,知道李不安是仵作头子,微微頷首道:“李先生何故这幅神色?” “唉……” 李不安强顏欢笑道:“郡主娘娘请来好厉害的帮手啊!那仙子年纪轻轻,道法真是厉害,三两下就挑出了尸体里头藏的蛊虫,真是令李某汗顏。” 端阳郡主有心带闺蜜歷练红尘,一早便让其来镇魔司熟悉情况,眼下听到这话,颇为骄傲: “阿矜出自玉衡剑宗,那是天下道法大成之地,莫说这点小道尔,就连言出法隨也略有研究……” “……” 李不安越听越觉得酸涩,果然天下万事皆看出身。 就连修道也是如此! 怪只怪自家师傅不爭气,没能打下基础,看来以后不能给那老东西烧纸了,免得他在地府也不思进取。 李不安拱了拱手,心不在焉的离开验尸房。 陆迟看著李不安背影,觉得此人有些意思,隨口问道: “你刚刚说玉衡剑宗?” “没错,我跟你提到过的闺中姐妹,便出自玉衡剑宗,江湖名號玉剑仙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不会是…元妙真元仙子吧?” “嗯哼,看来你也听过。” “……” 陆迟面色古怪,何止听过。 第十九章:江湖八门,养鬼出千 清明多雨,地面枯叶潮烂,验尸房前的石板上被踩的泥巴满地。 陆迟跺跺脚上泥尘,才走进房內。 “嗷呜!” 发財甫一进去,便倏然瞪大眼睛,圆溜溜的盯著那袭白衣,还悄悄扯了扯陆迟衣袍,似乎在提醒道士欣赏仙女姐姐。 “……” 陆迟用脚踢了踢发財,让它消停一些,自己则是跟赵闻峰打招呼: “赵大人。” 赵闻峰正在琢磨追查蛊虫的事,眼见郡主娘娘来了,连忙拱手行礼: “两位来得正好,马贼案刚查出了些苗头,元姑娘从尸体里找出了清水蛊,我们正在琢磨能不能从蛊入手。” 端阳郡主有心显摆闺蜜,当即抬了抬手,示意无需多礼,主动介绍道: “陆少侠,这位便是本郡主提到的闺中密友元矜,道號妙真,师从玉衡剑宗的青云长老,道法卓著,修为高深,倾慕者无数……” 郡主娘娘本意是想让陆迟瞧瞧自己人脉,日后拉拢起来也方便。 结果她话音未落,玉剑仙子清丽脸庞便倏然涨红,眼神讶异盯著陆迟,额头都快冒出问號了—— 你怎么在这呀? 我也不知道呀…… 陆迟见仙子玉面涨红,就知道她是因为蛇窟的事情尷尬,便隱去了那段事情,拱手道: “浮云观陆迟,久仰元姑娘大名。” 元妙真盯著陆迟一脸不解,清幽眼瞳眨了眨,继而才恍然大悟,磕磕巴巴道: “久、久仰。” 端阳郡主在京都是混世魔王,眼神毒辣,当即看出自家闺蜜神色不对,不由瞟了眼陆迟,眼神儿发凉,意思不言而喻—— 你俩还有勾搭? “……” 元妙真眨巴著眼睛,根本看不懂端阳郡主的眼神儿。 陆迟倒是看懂了,但总不能將『我曾与你闺蛇窟阅春宫、赏战袍』的事情说出,便负剑站在尸体前,做出认真研究的模样,气场正派极了。 端阳郡主不好在大庭广眾下追问,便收敛心思,一本正经道: “清水蛊可不好养,马贼用此蛊害人,背后指定有些说法。” “郡主知道清水蛊?”赵闻峰这回真有些诧异。 他对权贵有些偏见,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独夫。 见到端阳郡主风里来雨里去的跟著调查,又请来玉衡剑宗的女神仙,这模样做派不似表面功夫,心底倒是高看一眼。 端阳郡主打眼瞧了瞧盘中肉虫,道:“早年读书时候,接触过这玩意,虽说生命力极其顽强,但养起来费劲,而且极易被发现。” “这伙马贼流窜犯案多年,若每次都大批量使用清水蛊,势必污染了多个大江大湖,镇魔司不可能不知道。” “……” 赵闻峰是老油子了,当即明白了郡主娘娘的意思,面色不由一变:“难道这群狗贼在南疆养蛊?” 端阳郡主昂首挺胸道:“嗯哼,否则为何如此隱秘?” 益州地界就这么大,每处大湖大江都是百姓水源。 若是被养蛊污染,百姓们早就叫苦不叠,怎会毫无风声,哪怕是周边城池,也都有镇魔司坐镇。 端阳郡主一通分析,又怕分析不对丟脸,便转身看向陆迟:“陆少侠,你怎么看?” 陆迟对蛊虫了解不多,不想当眾出丑: “我捉妖还成,查案缺点火候,不过若是在南疆养蛊,这案子可就更不好查了。” 南疆乃是妖国,当今国主是九尾灵狐一族,境內势力庞杂,除去各大妖族之外,民间还有蛊女巫师,个个都是玩蛊的祖宗。 据说曾有巫师使用厌胜之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更有甚者,在南疆修炼飞头蛮,每每夜晚降临时,便飞到大乾境內作祟,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虽说两国邦交友好,但跨国案件自古不好查,更何况是如此混乱之地。 赵闻峰勃然大怒:“在南疆养蛊,害我大乾百姓,这群杂碎就是故意钻空子!” “不过南疆虽然混乱,也不能公然利用大湖养蛊,他们在南疆八成也不好混,主要据点应该在益州。” “而蛊虫从南疆运过来,也得用水养著,我派人查查边境有湖有水的山沟子,看看能不能摸出线索……” “……” 陆迟不擅查案,对此没有发表太多建议,只道: “既然如此,我们依旧兵分两路,不过魁案牵扯到了红衣坊,据说这地儿鱼龙混杂,避免查案期间出现问题,我们得借点人。” “……” 赵闻峰闻言,忽然沉默下来。 端阳郡主挑眉:“赵大人不方便?” 赵闻峰咧了咧嘴,面色跟便秘似的:“倒不是不方便,而是没必要。” “没必要?” “嗯…那红衣坊確实家大业大,也免不了藏污纳垢,但调查红衣坊也確实用不著那么大排场。” “……” 端阳郡主脾气急的很,见赵闻峰打马虎眼,蛾眉当即皱起:“有话直言。” “那个……红衣坊坊主是益州镇魔司司长的…相好。”赵闻峰面色尷尬,当年年轻不懂事,差点跟上司成了同道中人,至今想来仍觉得惊险。 “啊?!” 陆迟当即精神一振。 ……… 江湖人谋生不易,为了混口饭吃,只得各展所长,除去常见生计外,还有许多偏门行业,大概被称作江湖八门。 惊门算命卜卦,疲门行医卖药,飘门卖艺杂耍、册门书画卖字、风门赌博骗术、火门炼丹炼金、爵门官场谋生、要门乞討行乞。 其中火门最被推崇,毕竟好的炼丹师千金难求。 而红衣坊颇为特殊,包含了风门、惊门、飘门、火门四个行当。 主业是开设赌坊,副业为姑娘卖艺、更有『能人』能掐会算,可替客官看今日运气,是否適合上桌。 若是客官赌桌上体力不济、还会提供丹药补气健体。 那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红衣坊的坊主江湖人称红娘子,早年是青楼魁,后来觉得魁没啥前途,便自赎自身干起了赌坊。 要说这红娘子也有点门道,將赌徒心思看的清清楚楚。 出入赌场的人物,要么是异想天开,要么是追求刺激,再不济就是破罐子破摔。 红娘子直接將青楼、算命、赌坊三合一,依靠著做魁时的老主顾,硬生生將红衣坊做大做强。 再后来,红娘子带著万贯家財,投奔了益州镇魔司司长马承渊,言称每年愿拿出三成收益賑灾,从此两人细水长流。 陆迟三人若想问事,都不用亲自去红衣坊,人家红娘子听说镇魔司需要帮忙,直接就在后堂候著。 端阳郡主没想到小小益州镇魔司司长,居然还能跟民间赌坊勾扯上,当即怒火攻心,胸脯高涨: “大胆赵闻峰,岂敢越过流程,直接招人过来?万一此事跟她真有牵连,此举不就打草惊蛇?!” 赵闻峰自然知道事情轻重,急忙解释: “郡主息怒,那红娘子每月都会来镇魔司送药,今日正是送药的时辰,卑职只是留她喝盏茶,並未多说,若郡主觉得她反应不对,直接扣下便是。” “送药?” “益州镇魔司有一半金疮药、养血丹,都是红衣坊捐赠……” “……” 端阳郡主听到这话,倒不好继续发作,追根究底还是朝廷制度问题,高层层层剥削,导致底层举步维艰,不得不另寻其他路子。 思至此,端阳郡主只能按捺住火气:“带我们去见她。” “好好好……” 赵闻峰鬆了口气,心道这郡主娘娘看著年轻,没想到发起脾气真有气势,不由看了眼陆迟,眼底有些怜悯。 待端阳郡主跟元妙真过去后,便一把拉住陆迟。 “有事?”陆迟低声道。 赵闻峰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里头的人,低声道: “我看郡主娘娘不好招惹,你要是不想跟她掺和,就找个藉口脱身……就算是郡主娘娘,也不能强压百姓做事不是……” 陆迟还想蹭蹭郡主的丹师,闻言摇头:“多谢老哥提醒,我心底有数。” ? 赵闻峰越看越觉得陆迟没数,嘆息道: “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女人如虎,轻易不能招惹,根本餵不饱,更何况还是这种强势女人……” 梆梆~! 一直老老实实蹲著的发財,闻言敲了敲肚子,急急忙忙解释——虎虎好喂! ……… 后堂茶香裊裊,端坐著一位半老徐娘。 內著红色绸缎长裙,外皮白色云锦斗篷,乌髮盘成单罗髻,斜插一根芙蓉步摇,再加上斗篷也遮不住的丰腴身形,颇有熟妇风韵。 “妾身见过诸位大人。” 红娘子见三人进来,站起身柔柔一拜,那身段儿比年轻姑娘还要娇柔几分。 端阳郡主打量著红娘子,估摸著激起了某种胜负欲,也挺直腰板,显露出浑厚本钱,淡声道: “今日留娘子喝茶,是有一事想请教娘子。” 红娘子柔柔笑著:“大人请问,只要妾身能帮到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端阳郡主也没客套,转身就掏出一副画卷:“见过这个和尚没有?” 红娘子接过仔细打量,而后笑道:“咦,这不是慧光寺的和尚么?” 陆迟挑眉:“夫人好眼力,看一眼便认出身份了。” 红娘子柳眉挑起,言语间有几分自傲: “不瞒几位大人,妾身自幼眼力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甭说看著画像,就算闭著眼睛都知道这是谁。” 元妙真正在一旁倾听,闻言有些惊讶,轻声问道: “闭著眼睛都知道?难道夫人也修习了心眼术?真厉害。” “……” 气氛倏然一静。 红娘子面露尷尬,美眸看了眼元妙真,心底有些犯嘀咕…这姑娘美若天仙,但瞧著不太聪明的样子。 端阳郡主也觉得自家闺蜜太呆,但却不想其他人也觉得闺蜜呆,皱眉道: “阿矜常年深山修行,鲜少与人讲话,对江湖俗语不通,娘子不必在意。只是这慧空牵扯重案,娘子还是慎重些好。” 红娘子再次看了两眼,篤定道: “妾身不会认错,这年头来赌坊的和尚本身就少,更何况这禿驴曾用小鬼出千,被抓了个正著。” “……” 魁口中的卖命钱阴气极重,推断出自鬼物之手,若是慧空养著小鬼,事情可就逐渐明朗了。 陆迟最爱妖魔鬼物,闻言越过郡主娘娘,一马当先问道: “用小鬼出千?” “……” 端阳郡主跟陆迟共事到现在,还是头次见他如此急切,眼神儿都跟著变了变,男人果然都喜欢这种熟透了的骚女人: “陆少侠急什么?让娘子细细说来。” 红娘子出道多年,一眼就看出氛围不对,不著痕跡后退半步,才道: “大人有所不知,赌钱看似简单,实则颇有门道,首先负责赌桌的掌局人,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有人出千,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大乾赌坊颇为哨,但最受欢迎的还是打会,又称赌会。 此玩法赔率高,来钱快,方式也不难,颇受赌徒热衷。 大概就是预设36个名,然后由赌桌掌局人先筛掉四门,而后再选出一个名盖在赌筒里。 赌徒只需从剩余的名里隨机选择一个,若选中名的跟赌筒里的一样,那便是贏了。 赌坊虽然对出千防备颇多,但架不住出千手段更多。 其中就包括养鬼。 天下修者派系繁杂,除了主流派系外,近期最热门的便是赶尸匠跟养鬼人。 实则养鬼一脉早就没落,最近也是吃了赶尸派的红利,模仿人家將小鬼也训练成免费打手、杂役等等,卖给主人家出力。 凡夫俗子看不穿名,小鬼却能。 然而红衣坊能开这么大场子,自然不是吃素的,慧空小鬼刚刚出来,就被逮了个正著,当场就要剁手。 “后来这和尚將小鬼留下了,算是抵消了这事儿,我们也没再追究;这小鬼还关在瓶子里,若是几位大人有需要,可隨妾身去拿。” 红娘子將事情始末说个清楚明白。 元妙真听不明白赌场门道,但对养鬼之事却了如指掌,自语道: “唔……养鬼需要签订血契,每日用精血餵养,慧空既然养过小鬼,必定签过血契,哪怕事后解除,小鬼也会熟悉对方血气,应该能凭此追查到慧空位置……” “……” 陆迟听到小鬼,早就迫不及待,连忙道:“那就有劳娘子了,我隨娘子去拿……” 端阳郡主见陆迟如此热络,以为他真喜欢这种半老徐娘,生怕他染上不乾净的恶习,皱眉道: “急什么?一起去。” 第二十章:老道造畜(求追读) 红衣坊。 窗外细雨飘洒,丛葳蕤,绣楼內光线暗淡,陆迟將窗欞撑竿取走,帘幔便柔滑垂落,遮挡外界天光。 房间內登时漆黑寂静。 红娘子搬来个青瓷瓶,放在桌前,低声介绍著: “这就是和尚养的小鬼,自收缴后一直封在此地,还未来得及调教,妾身先去除瓶口封印,诸位稍后。” 青瓷瓶约莫两尺,瓶身滚圆,瓶口细长,牡丹纹稍显黯淡,瞧著有些年份,是装鬼物的好玩意儿。 元妙真出身道门,最懂道法修行,葱白手指围著桌子画了两下,桌上便金光灿灿,隱约可见符籙浮现: “我已封困此地,娘子放心出手。” 陆迟觉得此符有些门道,便朝著笨蛋美人询问: “元姑娘,这是什么符?瞧著稀罕。” 元妙真眨巴著眼睛,轻描淡写道:“我自创的囚牢符,用此符可困住鬼物。” 陆迟面露诧异:“自创?” 元妙真略微思索,继而轻轻点头:“嗯…很难吗?” “……” 不难吗? 果真是玉衡剑宗的天骄。 陆迟暗暗感嘆,人跟人的差距也忒大了,人家年纪轻轻就能自创符籙,而他只能吃度厄古碑的软饭。 端阳郡主见陆迟一副既羡慕又失落的模样,笑吟吟的打趣: “玉衡剑宗道法精妙,门下弟子皆有门道,你若羡慕,可捨弃浮云观,改投玉衡剑宗,有本郡主做介绍,势必成事。” “那还是算了吧……” 真要欺师灭祖改投剑宗,那还不如直接吃软饭。 度厄古碑,加点! 陆迟知道端阳郡主不是省油的车,当即转移话题:“快快开瓶吧。” 说话间,红娘子已经除去瓶身封印,小心翼翼揭开符纸,一缕黑雾从瓶中蔓延,带著淡淡腥味。 黑雾试图朝著窗外涌去,但桌面金光颯颯,形成一道透明墙壁,將其封困至此;黑雾只能在桌上凝聚成形,化作一道小小身影。 小小身影约莫三尺,瞧著生前超不过三岁,是个梳著羊角辫的鬼娃娃,显形后便脆生生问道: “咦?是不是开饭啦?” 红娘子伸手敲了敲小鬼头,嗔道:“还吃呢?和尚不要你啦。” ? 鬼娃娃沉默一瞬,而后竟哇哇大哭起来:“那我怎么吃饭呀?快饿死娃娃了。” “……” 红娘子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种局面。 在世人眼底,鬼乃至阴至邪、凶神恶煞之物,动輒便是鬼气森然害人性命,哪里见过这种只知道哭的。 陆迟刚想以力服鬼,却见端阳郡主昂首挺胸,笑眯眯道: “我们阿矜懂些门道,让她来,你们好好开开眼。” “……” 元妙真倍感压力,但闺蜜都发话了,只能抿唇凑近,清幽眼瞳浮现思索之色。 就在陆迟以为她要做法时,就见这位女神仙忽然抬起双手,放在脸颊两侧,攥成爪状,水润红唇张开,做出凶猛模样: “嗷呜~!” “……” 陆迟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反倒是发財眼睛一亮,见到仙子姐姐模仿老虎咆哮,还贴心的跳到地上,屁股坐下,双爪抓地,仰起脖颈示范:“嗷呜~!” 房间里气氛诡异。 小鬼头眨了眨眼,哭声更大了。 端阳郡主本打算让闺蜜大展身手,免得陆迟被那骚里骚气的红娘子勾著走,结果看到这齣,不由尷尬,压低声音道: “呃…你不是知道养鬼的路子吗?快做法控制它,让它听话。” 元妙真绷著小脸,认真解释:“师尊让我博览群书,我只是看看,玉衡剑宗是名门正派,这我哪会呀……” “……” 陆迟也不想难为仙子姐姐,当即抬起手道:“还是我来吧。” 端阳郡主干咳一声,双手环胸,胳膊按住沉甸甸的衣襟,神色颇为高冷:“嗯哼。” 陆迟掏出腰间软剑,“啪”一声放在桌上: “和尚不要你,是和尚坏,现在我们要你帮忙找到和尚,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我这把剑正好还没砍过小孩。” 吸溜—— 鬼娃娃哭声戛然而止。 端阳郡主面色古怪,没料到哄孩子这么简单,心底有些尷尬,也跟著拍了拍桌子: “他有食鬼恶癖,像你这般个头,一口能吃八个。” 鬼娃娃瞅著这大胸姐姐,嚇得一个哆嗦,羊角辫都竖了起来: “和尚用血养我,还用一根红线绑著我,现在那根红线断了,但气息还未散去,娃娃这就找……” ……… 益州西北百里外。 此山名叫赤练山,因山中多赤练蛇而得名,早年常有猎户、採药人上山,可隨著毒蛇泛滥,逐渐鲜有人涉足。 烟雨濛濛,山间苔蘚湿滑难行,山坳却时不时传来羊叫。 鬼娃娃自红衣坊出来,径直飘到赤练山中,眼下听到羊叫,不由舔了舔嘴唇: “山里有羊叫,娃娃想吃羊。” 陆迟站在山腰处,呈嫐姿势被挤在中间,皱眉道: “吃什么吃?就知道吃…这天急风骤雨,就算野羊也不会出来觅食,八成有些问题。” 话音未落,便见前方山道跑出几头肥羊。 一名灰袍老道缓缓跟在后头,身披太极八卦袍,手持拂尘,赶著四头肥羊朝著山上去,山路崎嶇难行,老道却如履平地。 那群肥羊也稀奇,身子蓑衣裹的严严实实,就连脚上也穿著鞋,嘴上戴著套子,能咩咩叫出声音,却没办法吃草。 陆迟眯起眼睛,这群羊显然不对劲。 端阳郡主博览群书,当即站出来解释: “坊间有一邪法,名为造畜,水可解之;他將羊裹的严严实实,连嘴巴都难张,八成是怕雨水解了邪法。” 陆迟对此术有所耳闻,多为妖道所用,不被正道所容,摇头道: “这招阴损毒辣,正常修者不屑使用,老道指定不是正路,看他周身气息匀称,八成修为不俗,咱们先干正事,回头再替天行道。” 嗖—— 鬼娃娃得到指令,当即化作黑雾,朝著羊群方向窜去。 陆迟眼皮一跳,急忙伸手將她拽回:“找和尚!” “道士好凶。”鬼娃娃委屈道:“那就是和尚的方向呀……” 陆迟原不想跟妖道起衝突,眼见方向一致,只得点头:“行吧……” 总归身旁跟著两名护道童女,就算妖道真有手段,也无需惧怕,大不了老老实实吃富婆姐姐的软饭。 ……… 赤练山腰。 却说老道慢悠悠赶羊上山,看似閒庭散步,步履却颇有章法,每走一步皆跨出数丈,且衣不染尘。 不消一炷香时间,便来到山头。 山头有座小庙,早年供奉著土地神,后来山中闹了蛇,人跡罕至,庙子也跟著荒废了。 老道抬手敲响庙门: “篤篤——” 不多时,庙中传来脚步声,继而破旧大门拉开,走出一名和尚,迎面就焦急问道:“秦老道,你可终於来了,老爷子怎么说?” 秦老道將肥羊赶著入庙,狭长眼睛眯起,怒骂道: “还能怎么说?你真是自作聪明,非要冒险杀了明月,如今镇魔司追查这事,连带著咱们老生意都被查了。” “老爷子发话了,得给马承渊一点顏色瞧瞧,你去红衣坊蹲著,找机会我们洗了红衣坊,让那位镇魔司司长知道厉害。” “……” 嘿,这话讲的就跟放屁似的! 平时屠村便罢了,现在还想在镇魔司头上动土?你杀百姓打劫没事,你要动司长家属试试看呢? 老爷子越活越倒退! 和尚瞪大眼睛,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出腔: “这事忒冒险了,况且我在红衣坊漏过脸,过去岂非自寻死路?你可甭忘了,若不是我及时出手,明月八成就给咱们都卖了。” 秦老道雨天赶羊,心底本就不快,闻言冷声道: “老爷子让你潜在慧光寺,你贪心不足,非要去红衣坊赌,怪得了谁?连老夫炼製的小鬼都交代了!” 和尚自知理亏,当即换上一副笑面,低声下气道: “是某家不懂事,老哥哥莫要计较,不过红衣坊不好弄呀,若想给镇魔司上眼药,我倒是有个更合適的法子,听说最近有道士帮著镇魔司,我们不如杀鸡儆猴……” 秦老道也觉得此举冒险,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有些事儿就算危险,那也得办,便道: “別瞎想了,老爷子的命令轮得著你置喙?好好办事得了,自有你的好处。” 和尚苦笑道:“我自是听从调遣的,但如何瞒过红衣坊,还要靠老哥哥的手段…这不,最近物色到几头好品相的殭尸,哥哥看看喜不喜欢。” 秦老道面色这才舒缓:“若不是为了这几头殭尸,哪用得著雨天赶羊?累死道爷了。” “……” 两人骂骂咧咧进庙。 而在庙外山坡处,陆迟隱匿林中,蹙眉望著庙中身影。 鬼娃娃路没带错,那脑门鋥亮的光头,赫然是慧空和尚,至於那妖道,多半是同伙。 不过妖道修为不俗,高低是六品,避免被老道察觉,三人並未靠近庙子,而是紧紧挤在石头后面。 老道与和尚的对话声不大,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依稀能辨认大概內容。 端阳郡主腰身前倾,丰腴臀儿翘起,悄悄探出脑袋: “这回收穫大了,听动静不仅跟魁案有关,还牵扯到其他案子,那禿驴也不长眼,还敢打陆迟注意……” 陆迟鲜少跟妖道交手,不太了解行情,但料想邪门歪道不少,正想著怎么对付,便觉腰间传来温润触感…… 低头就见郡主肥臀翘起,天青色劲装绷紧,勾勒出圆润紧实的弧度,正紧贴他的侧腰,隔著布料都能感到紧实弹性…… 陆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敢被这玩意乱蹭,急忙撤了撤身子,结果就撞到左侧仙子姐姐的细腰…… 淦。 陆迟被夹在中间,也不好继续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半趴著,轻声道: “真真姑娘是六品中期,由她对付妖道,至於和尚跟殭尸就交给我,儘量抓活的。” 端阳郡主见陆迟没给她派任务,当即不满:“那我呢?” 陆迟將发財塞到她怀里:“你暂且別现身,暗中为我们护法,我估计老道会有邪法,万一招出小鬼偷袭,你正好出手……” ……… “叮玲玲——” 小庙虽年久失修,但因为背靠山体,支撑还算稳当。 慧空摇动驭尸铃,后院地窖便传来“咚咚”声响,五头殭尸接连跳出,动作熟练、眼底血红,都是老僵。 秦老道面露火热:“好好好…这几头老僵品相著实不错,待我费些功夫,说不准都能练成铁甲尸,算你有些眼光。” 话音落地。 秦老道伸手抓住头肥羊,直接扯掉羊身蓑衣,那羊淋了雨,往地上一滚,竟然化作妇人模样。 老道又一抬手,五头殭尸便朝妇人跳去,妇人惊慌失措,却叫不出声来,眼看殭尸即將咬破其喉,庙门忽然传来气息波动。 “嗯?” 老道猛地转身,只见庙门嘎吱作响,院中林木摇摇晃晃,竟是突然起了大风。 隨著风声渐疾,一道鞭影猛地出现。 颶风捲起落叶飞,遮蔽视线,那鞭影像是条硕大黑蛇,从庙口长驱直入,径直將那妇人捲走。 与此同时。 庙门剑光大作,猎猎剑影好似雷霆,铺天盖地砸向院中,剎那剑波横起,覆盖方圆数十丈,威势又猛又急。 “乾坤一剑?!” 秦老道见多识广,当即认出这剑法门道,不由吃惊。 做他们这行犹如刀口舔血,被人伏击乃是常事,但被人用“乾坤一剑”伏击,还真是始料未及。 慧空知道老道多疑,生怕对方误会,急忙解释: “老哥哥,这事可跟我没关係,我在这猫两天了都没事……” 秦老道怒声打断:“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是玉衡剑宗的乾坤一剑,出手者必定是內门嫡系,跟你有鸡毛关係!” 言罢,秦老道衣袍鼓起,袖中飞出一口钵盂,直接將自己罩在其中,挡住汹涌剑意,同时大喊: “外面可是玉衡剑宗的道友?老道早年跟剑宗有些——” 砰砰砰—— 话未说完,便被数十道剑影打断,那钵盂摇摇颤颤,竟有些龟裂。 慧空没想到秦老道如此不讲道义,关键时候居然只顾自己,当即嚇得满院子乱窜,防身法宝都碎了两个,抬脚就踹那金钵: “这剑宗弟子个个正义凛然,肯定不会跟咱们这些邪魔外道为伍,套近乎没用,你倒是先让我进去呀!” 秦老道不想跟道门嫡系爆发衝突,但见对方一言不发,只哐当攻击,也只得心一横,咬牙道: “若是再不收手,可別怪老道不讲道义,待会——” 咔嚓…… 金钵碎了。 * ps: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读orz! 第二十一章:激战,紫玉春灵蟒 秦老道有心讲和,没想到对方不仅不讲道义,甚至打碎他的金钵,当即大袖招展,背后黑伞哐当撑起。 “颯颯——” 黑伞撑开旋转,两道黑雾喷洒而出,凝聚成两道鬼影。 两道鬼影都是经年老鬼,拍拍屁股就知道要做什么,当即吐出数团鬼火幽焰,直衝破庙门外。 慧空见状急忙躲到殭尸后头,秦老道已是六品后期,又擅长赶尸养鬼,路数野得狠,连他的金钵都被打碎,可见对面实力不俗,急忙劝道: “哎呀,都到这种地步,老哥哥莫爭一时意气,先跑为敬呀!” 秦老道被人当面打脸,怎甘如败犬逃窜,更何况跑得了吗,冷哼道: “老道虽半截入土,但也不能被人骑著脖子拉屎,否则传出去还怎么混?” “……” 你姥姥的,大家本身就是妖道,这时你装啥呀。 慧空左看右看,想寻找跑路法子,然而就在这时,院內忽然起了颶风: “呼呼~” 一道黑影踏风而行,犹如狂龙出海,一鞭就抽了过来。 ?! 慧空脸色剧变,急忙捏决念咒,腰间驭尸铃急促响起: “叮玲玲——” 陆迟藉助游龙颶风阵,疾驰摸到院中,越过秦老道的鬼火封锁,直奔几头殭尸跟慧空。 慧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催动五头老僵,殭尸力大无穷,直接迎面攻来。 “嗖搜~” 陆迟见状没有后撤,身后真气涌动,形成数道剑影,直接朝著老僵砍去: “轰隆隆——” 诛魔剑光爆射,剑气轰鸣激起颯颯声响,周遭桌椅板凳被剑气搅成齏粉,犹如天女散四散开来,瞬间淹没五头殭尸。 颯颯—— 天地间猛然一静,似乎连飘然细雨都静止下来。 慧空瞪大眼睛,只见那剑影先是如萤火一瞬,而后铺天盖地席捲而来,耳畔破空声轰鸣,眼前灰白一片。 等到风声再起、雨丝再溅,五头殭尸脑袋已经滚落在地,腥臭脓血喷洒而出,混合雨水蔓延。 “哐当——” 慧空下意识后退,却见眼前黑影闪过,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看清,便被踹飞出去,身体撞碎磨盘,当即鲜血直喷。 “嗖——” 与此同时,训妖宝鞭呼啸而出,將慧空捆成麻。 “嘶……” 秦老道著实没料到慧空交代的这么快,当即操控一头恶鬼朝著陆迟而去,咬牙道: “不过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就算一打二,老道也不怕!” 陆迟袖中飞出数道符籙,符火暴涨如瀑,涌向狠厉恶鬼,同时退至元妙真跟前: “这老道不过六品后期,竟然能养出七品恶鬼,手段不俗啊……我来对付这两头恶鬼。” 元妙真是六品抱丹境中期,但毕竟出身剑宗,確实不怕老道,可听见陆迟语气艷羡,生怕他误入歧途: “以自身血气养鬼,固然能得到助力,可对身体消耗十分庞大,无异於饮鴆止渴、自毁根基。” 陆迟面色冷肃:“放心,我是正道。” 元妙真点头,当即掏出一枚八卦镜,重重朝著地面拍去,地面光芒大作,形成阴阳八卦图,將老道跟两头恶鬼隔绝。 “咔嚓——” 元妙真运气凝冰,八卦阵內寒气逼人,隨著她身影浮动,天蓝色冰莲在阵中怒放,看似纯粹轻柔,实则暗藏杀机。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不欲跟你们这些后辈计较,既然你们咄咄逼人,莫怪老道无情。” 秦老道怒骂连连,灰袍翻滚之间,十几只青色鬼爪狰狞而出,直衝元妙真脖颈。 元妙真握剑飞起,右手捏出法决,天蓝色长剑光芒大作,剑芒与鬼爪相撞,將地面震出一道深坑! “……” 陆迟见仙子姐姐说话不利索,打架却相当凌厉,也就放下心来,当即挥手控出一排符纸,朝著两头老鬼打去。 鬼物阴邪,最惧雷法与火威,陆迟没有合適的雷法,直接祭出符籙,符籙无火自燃,凝聚成火焰符剑,狠狠刺向右侧老鬼心窝。 嗤拉—— 老鬼虽然阴狠,但到底不如妖魔体魄,哪怕迅速闪避,可还是慢了一步,被符剑砍掉了胳膊! 腥臭血气喷洒数丈。 陆迟一击伤敌,背后无形波纹震盪,诛魔剑法迅速成形,另一头老鬼却悄然而至,锋利鬼爪挡住符剑: “啊!” 符剑天克鬼物,老鬼登时惨叫一声,不再跟陆迟对轰,而是喷出滚滚黑雾,周围景象骤然大变。 “幻境……” 按照陆迟修为,真想杀两头老鬼用不了几招,但鬼物狡猾,善用幻术藏身对战,更会利用人心弱点。 面前古庙消失不见,周围成了一片乱葬岗,森森白骨从地下钻出,刺耳鬼叫扩散,犹如人间炼狱。 “破!” 可惜炼狱刚刚形成,陆迟手中符剑便剑影大作,咆哮衝散这片幻境,如暴雨梨刺入两头老鬼身躯。 诛魔剑法本就为邪魔而生,幻境瞧著逼真,实则皆是虚妄,力可破之。 “啊!!” 刺耳鬼叫响起,两头老鬼被符火包裹,一股恶臭在雨中蔓延,夹杂著草木潮湿气息,极其难闻。 陆迟手中血光迸发,一枚血剑骤然浮现,旋转间割掉两鬼头颅。 周围鬼气尽退,天空恢復清明。 陆迟超度两头老鬼后,没有耽搁时间,血影掌中剑劈开雨幕,朝著秦老道狠狠砍去。 ?! 姥姥的? 你小子这血剑显然不是正道,既是同道中人,不懂得高抬贵手的道理吗? 秦老道在心底怒骂,偏偏这玉衡剑宗弟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境界虽然高过一截,但也只能保证不被乾坤一剑劈死。 眼下两头老鬼被诛,二打一更是毫无胜算,秦老道顿时心生退意,袖口抖落出一把紫色长笛: “嘟嘟……” 隨著悠扬笛音响起,空气好像静默一瞬,继而林木摇晃,嘈杂“沙沙”声响起,如小雨敲打落叶,又似爬虫在背,令人毛骨悚然。 陆迟头次跟妖道交手,见其手段哨,不仅养鬼驭尸,甚至还有其他后手,比正道修者难缠的多,不由称讚: “阁下真是好手段!” “……” 秦老道眼角抽抽,不觉得这话是夸讚,身影如苍苍大鹰,朝著后方飞掠,笛音愈发高昂诡譎。 下一刻,一条紫色巨蟒骤然自林中窜出,狠狠扫向元妙真后背。 无数小蛇紧隨其后,发出嘶嘶之声,庙中涌起蛇潮,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趁著这个档口,秦老道转身就跑,他法门虽多,但都不精,操控的妖兽皆是低级,只能阻挡片刻。 “啪——” 老道刚刚冲天而起,半空雨丝突然骤停,继而破空声响起,一把紫鞭携雷带电,搅碎雨幕朝著老道抽来。 ?! 还有其他人? 老道猝不及防,眼见紫鞭直奔面门,只得挥洒浮尘,缠住紫鞭同时,朝著下方落去。 紫鞭被拽入院中,露出端阳郡主身影。 端阳郡主早就迫不及待,可又不好擅动,始终在等待时机,眼见老道使出御兽之术,她终於能公然参战。 “砰砰——” 端阳郡主储物袋飘出药粉,她单手聚集雨幕,雨水跟药粉混合之后,狠狠拍向地面:“我来对付蛇,你们去捉老贼。” 药雨轰然洒落,地面蛇群拥挤逃窜。 紫色巨蟒缠上端阳郡主,狰狞蛇头咆哮如雷,喷出粉雾。 陆迟眼见秦老道飞速逃遁,毫不犹豫御剑追去。 “钉钉——” 老道见陆迟穷追不捨,袖口再次挥洒,飞出数根黑钉。 黑钉迅疾猛烈,转瞬便至近前,等閒修者很难避开,更何况陆迟境界差了一截。 可就在黑钉即將衝进陆迟心口剎那,陆迟却身化清风左右闪避,硬生生从数道黑钉中穿行而过,手中长剑猛地劈出! 轰隆隆—— 剑气沿著山峦扫过,犹如狂龙出海,將雨水轰然炸开,水幕朝著两边斜扫,似將天地一分为二。 一剑截雨! 秦老道只觉无边气浪如翻江倒海而来,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区区七品能打出如此威势,当即招出金丹。 “哐当!” 丹影浮现,形成金甲护盾,硬生生挡住这道剑击,两者相撞之下,金甲剧烈摇颤,似有龟裂之相。 老道骇然失色,没想到这一剑如此凌厉。 若死在剑宗弟子手中,尚且有些说法,若是栽在区区七品小道手中,真是臊得慌。 “轰!” 一念至此,老道顾不得金丹受损,马不停蹄朝著远处逃遁。 可就在这时,灰濛濛天际再次亮起微光,一道巨剑骤然自虚空浮现,带著崩山烈石之势,劈向老道后背。 乾坤一剑! 元妙真左手持剑,右手捏决,清丽身影临空而站,三千青丝飞扬,白袍猎猎作响,犹如神女临尘,斩出滔天剑意。 “砰——” 老道只觉空气静止,身躯好似陷入泥泞,那一点寒芒自背后劈来,转瞬便將他吞破,硬生生劈落在地,鲜血狂涌。 与此同时。 陆迟挥手打出数道黑钉,直接贯穿老道四肢,將其狠狠钉在地上,血水如注,转瞬染红地面。 “你的钉子不错。” 陆迟由衷讚嘆,难怪都说同行最难对付,老道这些手段,比六阶妖魔难缠的多。 战况落定。 陆迟回身看向远处,只见那条巨蟒咆哮连连,蛇身覆盖天光,重重倒向山腰,激起飞沙走石,泥浆四起。 等到尘烟散去,狰狞蛇头之上,高挑身影持鞭而立,如瀑青丝飞扬,国色天香的脸庞带著几分淡然: “小道尔,不足掛齿,无需恭维,先审这老贼。” 陆迟:“……” ……… 紫色巨蟒被杀,周遭小蛇係数退去,徒留一地残尸。 慧空倒在血泊之中,眼见陆迟提剑而来,急忙苟延残喘开口: “先別动手,有话好好说……” ?! 秦老道被钉死在地,但骨头还是硬的,闻言斥骂出声: “就知道禿驴都是软骨头,岂能不打即招?某家行走江湖多年,也曾与剑宗长老饮过茶,自认还算有些门面,如今既落到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隨你们便……啊!” 惨叫声痛彻心扉。 陆迟伸脚踩在黑钉上,脚尖用力碾磨,弯腰夸讚: “口气挺狂,就是不知道骨头硬不硬……妙真,你会不会雷法?” 元妙真正在发呆,忽然被点名,后知后觉点点头,继而手腕蔓延出紫色雷霆,雷霆顺著长剑流窜。 陆迟顺势抓住仙子姐姐手腕,直接將剑插进老道心窝: “看你手段哨,寻常手段多半对你无用,既然这样就给你电成焦尸,反正有那禿驴在,你活不活都行……” 端阳郡主桃眸微眯,怀疑陆迟占闺蜜便宜,急忙上前一步,冷声道: “本郡主审过不少江湖人,无论妖道还是妖魔,就没有能扛住镇魔司刑罚的,我劝你识相一点,免受皮肉之苦。” 秦老道被电的嘴歪眼斜,艰难张嘴,示意陆迟且慢,就在陆迟以为他要继续放狠话时,却听老道开口: “好,既然郡主娘娘都亲自开口了,我便给郡主娘娘一个面子,免得伤了江湖人跟朝廷的和气。” “……” 陆迟猝不及防,眼角狠狠一抽。 这老东西真是脑子有病。 但料想也是,若真有江湖侠士的气节,八成也不会做妖道。 慧空亦是张了张嘴:“你…你早点这样不就好了……” 秦老道冷哼:“你懂什么风骨?” “……” 端阳郡主也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抬手拨开陆迟手腕,挤在两人中间,面色颇为冷艷,犹如审问案犯的女修罗:“说吧。” 秦老道咽掉口中鲜血,冷声说道:“我仰慕庸王已久,这才愿给薄面,若是换做旁人,拧死也不会丟了气节……” “实不相瞒,我跟禿驴皆是佘老太爷手下,老太爷盘踞南疆、益州已久,时常下山劫富济贫,跟镇魔司有些梁子……” “……” 陆迟见他还在嘴硬,一脚踩在他心窝:“差不多得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劫什么富济什么贫?” 秦老道齜牙咧嘴道:“劫百姓的钱,接济我们自己…柳树村马匪案、还有近两年的案子,都跟佘老太爷有关,我也是被逼无奈。” “你们查的魁,就是这头禿驴杀的,他们两个都是探子,可那娘们却忽然想从良,禿驴这才杀了她,我劝过也没用……” ? 陆迟表情一冷,没想到魁案还牵扯到马贼案,不由怒火攻心: “烧杀抢掠、屠杀百姓,你们修行就是为了这个?妙真,再电他几回,然后丟进镇魔司滚两回大刑再审……” 端阳郡主也玉面铁青,马贼案恶劣程度能载入益州史册,这群混帐死不足惜。 刚想亲自电一电,心口却忽然发闷,一股躁动自丹田蔓延…… 端阳郡主蛾眉紧皱,后知后觉问道:“等等…刚刚那条巨蟒是什么品种?” 秦老道都准备好有问必答了,冷不丁听到这话,还有些愕然: “紫玉春灵蟒,没毒……” 赤练山特產,紫玉春灵蟒,品性相对温和,常被修者训为妖兽,也確实无毒,但却是蛇中火兽,喷洒的口气中含著燥火,可使人精血沸腾。 这火气倒不棘手,温泉水可破之,所以算不得毒。 但中招了也不会太舒坦。 端阳郡主意识到自己大意,当即將慧空跟老道抽晕,取出信號弹燃放。 陆迟见郡主娘娘忽然乱了章法,不由问道:“怎么了?” 端阳郡主本想让闺蜜带自己离去,可想想闺蜜“智商”,八成还得让她指路,只能道: “镇魔司的人很快就到,阿矜你在此等候,陆迟赶紧带我回府,有话路上再说……” 陆迟也没囉嗦,抬手又补了两刀,確信老道跟慧空彻底没有反抗能力后,才道: “真真姑娘,发財跟鬼娃娃就先交给你了,先行一步……” 第二十二章:啪~【求追读】 庙子坍塌大半,残尸七零八落,雨珠混合血水泥浆流淌,腥臭与潮湿腐烂气息搅在一起,刺鼻难闻。 元妙真白裳刺目,好似灰濛濛天地间唯一亮色,她眨了眨眼睛,绝美无暇的脸庞有些许茫然: “啊?” 不等她追问清楚,就见陆迟抱著自家闺蜜离开,速度相当快。 元妙真风中凌乱,望著院中尸堆半晌,才默默站起身来,將老道赶来的羊群跟那位昏迷妇人,拖到破庙避雨。 而后又找到藏在山石后的发財与鬼娃娃。 “嗷呜?” 发財见到仙子姐姐自己过来,朝著左右看了看,眼底还有几分疑惑——我家道士呢? 元妙真知道发財有些灵性,但不多,此时见它手舞足蹈,以为它在耍宝,便也微微歪著脑袋看它。 天色灰青,树叶哗哗作响。 一人一虎相视半晌。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发財见仙子姐姐有点呆,索性放弃交流,直接躺在大石上,无语凝望苍天。 “……” 元妙真半晌都没琢磨明白意思,也没有继续强求,弯腰將发財捞进怀中,严肃道: “他让我看著你们,我得为你们负责。” 鬼娃娃瞅著那把天蓝色长剑,硬是不敢吭声,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约莫半个时辰后。 赵闻峰带著下属著急忙慌赶到现场,远远就见破庙老树上坐著一道人影。 姿態端正、面色清冷,雪白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怀里抱著老虎,剑柄上掛著一个鬼娃娃,严肃的守著庙宇。 ? 赵闻峰稍稍一怔,落地后看向院中一地残尸,眼底疑惑更甚:“元姑娘,郡主娘娘呢?陆少侠呢?这是怎么回事?” 元妙真微微垂眸,认真道: “那两人是匪寇,能审出东西,阿昭被陆迟抱著离开了,很急,我没来得及细问。” 言简意賅,意思明確。 “……” 赵闻峰眼角一抽,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当下没敢多问,急忙招呼下属清扫现场、解救被造畜术残害的百姓。 ……… 另一边。 陆迟看端阳郡主方寸大乱,意识到事情不对,当即吩咐元仙子留守破庙,自己则是隨郡主娘娘离开。 可两人刚刚走出破庙,就见郡主娘娘玉面通红如霞,白皙额头冒出细密汗珠,双眸含醉迷离。 ? 陆迟略通医术,看到这幕便猜出几分,不由皱眉: “那老道竟敢偷偷下毒,可我跟真真姑娘怎么没事…罢了,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砍他两剑,看看有没有解药……” 端阳郡主见陆迟拔剑就要去砍人,急忙拽住他的手腕,解释道: “是那头紫玉春灵蟒,此蟒无毒,但却属火,若不慎沾染它喷出的粉雾,则会热血沸腾,不过问题不大,温泉水可解之。” ? 陆迟对妖兽了解不多,但听郡主娘娘描述,不由眉头一跳…… 这不椿药吗? 端阳郡主见陆迟表情不对,就猜出他的想法,咬牙道: “別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毒可不耽误打架,只是有些燥气罢了。” 陆迟见郡主娘娘腿都软了还在嘴硬,只能將她拦腰抱起,边问道: “没胡思乱想,只是这玩意不该用冷水解决吗?或者运功逼出即可,非要用温泉?温泉水灼热,確定不会越来越躁?” 端阳郡主虽然嘴,但还是头次跟男子亲密接触,感受著腿弯间那张大手,心神都有些恍惚,羞愤道: “你还说没有乱想?这又不是椿药,用什么冷水?你一个道士,脑子里的心思还挺多,抱姑娘抱的也挺熟练……” 陆迟见出力还要被凶,当即手腕一松: “我一个道士確实不便抱著郡主,郡主娘娘自己御风吧。” “誒?!” 端阳郡主猝不及防,眼看下方是万丈深渊,下意识抱住陆迟脖颈:“错了错了…开个玩笑,別生气嘛。” “……” 陆迟见好就收,也没得理不饶人,脚下生风朝著城中方向奔行。 端阳郡主本就不舒坦,眼下两人身躯相贴,心底更加躁动,下意识没话找话,伸手摸向紧实腰身: “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使用软剑?使用软剑便罢,偏偏还有剑鞘,好生奇怪……” “嘶…別乱摸!” 陆迟倒吸了口凉气。 郡主娘娘本就身段丰腴,此时中了巨蟒火气,浑身都烫了起来,他就像抱著块烙铁似的,能清晰感知到丰盈弧度跟柔软轮廓。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手掌又被沉甸甸的月亮压著,稍稍动弹就能深陷其中,想清心寡欲都难。 眼见郡主小手不老实,陆迟呵斥一声,皱眉解释道: “软剑是师傅赠予,便拿著用了,但总觉得不够瀟洒,这才画蛇添足给配了个剑鞘,用著用著也就顺手了……” “回头等事情结束,我送你一把好剑……”端阳郡主靠在陆迟胸膛,想方设法转移注意力:“咦,陆迟,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说著还抬手按住健硕胸膛,似乎想细细感知一番。 ?! 陆迟见她都这样了还不老实,也有点上头,抬手就对著肥美月亮抽去: “別瞎折腾,我可不是正人君子,待会儿你哭都找不到调。” 啪~ 清脆巴掌声响起,衣裙掀起臀浪。 端阳郡主浑身一颤,神色又惊又愕,著实没想到陆迟敢抽她屁股,也意识到自己举措不妥,声音都哆嗦起来: “別在意別在意,我就是脑子晕乎乎的,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怪我手贱……” 呼呼~ 山风呼啸,携卷料峭春寒。 陆迟被寒风一吹,心底旖旎散去几分,见郡主娘娘直哆嗦,也没敢继续冒犯,万一过头了不好收场。 一炷香后。 陆迟急速奔回城中,眼看著官巷一水儿豪华大宅,不由眼晕: “看著都差不多,到底哪个是你家?” 端阳郡主脑子迷迷糊糊的,闻言还有些发懵:“嗯?” ? 陆迟见郡主懵了,连人话都听不明白,抬手就抽了一下: “啪~” 端阳郡主一个机灵,桃眸轻颤:“大胆,又抽本郡主!” “没想真抽你,你家在哪?” “哦…左边门口放白虎的就是……” “白虎?不都放狮子吗。” “你不懂,白虎招財……” 两人交谈间,陆迟翻身越过宅子,顺著方向前行,果然就见院中有一汪温泉池,四周有水榭凉亭遮挡,水雾裊裊如仙似幻。 此地属於府邸后院,没有郡主娘娘吩咐,平时只有绿珠能来去自如,此时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噗通~” 陆迟见状,二话不说就將郡主娘娘丟了进去,珠圆玉润的身段儿落水,当即激起几道白色水浪。 许是火气真的太过灼人,端阳郡主入水瞬间,身子骨就如蛇般柔软,顺著温泉池壁滑了下去…… “咕嘟咕嘟……” 池中冒起一连串泡泡。 ? 我去……… 陆迟眼皮一跳,没想到端阳郡主连这点行动能力都没了,急忙下水將其打捞上来。 “咳咳……” 端阳郡主本就被折磨的欲生欲死,冷不丁被丟到温泉池中,脑子確实清醒许多,但浑身上下也都湿透了。 天青色劲装紧紧贴著丰腴身段儿,隱约可见圆润弧度,乌髮湿漉漉披散脑后,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庞红如云霞,整个人就像一株水润粉牡丹。 眼见陆迟將她捞上来,端阳郡主羞愤抱住前胸,银牙紧咬: “陆迟……你想淹死我?” “我也没想到火气这么顶,你坐都坐不住……”陆迟有些无奈:“现在感觉如何了?若能自主,我就先回去了,发財还在真真姑娘那边寄著呢……” ?! 端阳郡主见陆迟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惦记自家闺蜜,轻哼道: “你现在折返过去,也是白费功夫,不如在府中等候,阿矜跟我住在一起,她回城也是来这里。” “……” 陆迟稍作思索:“也好……那你解你的,我在旁边等著,若有需要隨时喊我。” “嗯哼。” 端阳郡主板著脸,但因为面颊粉红,此时非但没有威势,反而像是颗水润蜜桃。 见陆迟去往凉亭打坐,端阳郡主不再多言,当即坐在泉中运功。 隨著手捻法决,鬢间白雾蒸腾,一股灼热缓缓逸散,与温泉水流相融,滋养身躯。 这也是紫玉春灵蟒的妙处。 虽然火气躁动难耐,但若用温泉水解之,亦能淬炼体魄。 陆迟见郡主娘娘情况稳定,也就放下心来,准备奖励一下自己。 ……… 度厄古碑烟雾散去,关於几头殭尸妖鬼的生平概览便一一浮现。 五头老僵倒是无甚好说,皆是普通百姓,死后被赶尸匠挖坟掘墓,炼成殭尸倒卖,后被慧空买下。 “难怪赶尸匠的下场多半都悽惨……” 无论什么年代,挖坟掘墓,都是天打雷劈的缺德事。 可惜此类事情屡禁不止,莫说挖坟掘墓,害人性命炼尸养鬼的也比比皆是。 度厄古碑阅完生平,掉落五粒淬体丹,服之可提升体魄,淬炼肉身。 “这倒是好东西……” 修者修术重要,淬体同样重要,陆迟將丹药收好,看向另外两头老鬼的生平。 老鬼经歷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两头老鬼生前是夫妻,出身东域道门,夫妻二人男修大六壬、女修奇门。 这两术出自易经一道,高深莫测,跟太乙神数並称三式。 其中奇门以地元为主,体系精妙玄奥,九宫八卦变幻无穷,以空间为主,时间为辅,可测集体事。 而大六壬以人元为主,类象眾多,取象立体灵活,仅十二神、十二將便深奥难测,可测人事。 两道奥妙无穷,若是研究透彻,可凭藉此道登峰造极。 可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规矩,此道门的规矩便是要求弟子术法未精之前,不得在江湖擅用此术,避免引起变数、影响因果。 结果这二人不顾师门教诲,屡屡犯戒,最终惹出祸事,被逐出师门。 两人虽没学到精髓,但仅仅略通门道,也足以在江湖混口饭吃,偏偏贪心不足,非想高官厚禄。 后来因门道不精误了大事,便被斩首示眾,恰好秦老道目睹此事,用邪法將两人练成鬼物。 “……” 陆迟纵观两头老鬼生平,倒是对奇门遁甲颇感兴趣,可惜此道高深,绝非看两本书就能研读明白的。 放眼四海九州,依靠此道登峰造极的大能也屈指可数。 度厄古碑掉落奖励,一本养鬼秘术、一粒真言丹。 真言丹顾名思义,服用后可令人说真话,效果半个时辰。 而养鬼秘术里面详细记载著养鬼法子,包括如何结契、如何让鬼变得凶恶、如何防止鬼物反噬等等,並且著重提到养鬼对修者的影响。 比如跟鬼接触多了,修者宝体污浊、真气不再纯粹。 再比如容易影响神识健康,一旦神识混乱,容易走火入魔。 不过也同样说了解决之法。 比如找一样合適的魂器,让鬼物寄身,彻底隔绝鬼物阴邪之气。 秦老道使用的那把伞便是魂器,两头老鬼平日便住在伞里面,不过那伞品级不高,没有大用,所以秦老道才越来越“妖邪”。 “若是找到合適魂器,未尝不可一试……” 陆迟身为正道,虽然十分唾弃妖道之法,但如果是他来用,那自另当別论。 妖法之所以被称作妖法,那是因为使用的人不正经。 若是使用的人是正道侠士,那妖法还能叫妖法吗? ……… 与此同时。 赵闻峰带队將破庙处理乾净,又派人將被造畜术所害的百姓送回家中,这才捆著秦老道跟慧空回城。 可瞅著怀抱白虎、剑拴小鬼的女神仙,赵闻峰稍作思索,开口道: “此地已经清理乾净,审讯的事情交给我们即可,元姑娘不如回去歇息?我看捆禿驴的鞭子像陆少侠的东西,劳驾姑娘一同带回?” 元妙真也担心闺蜜出事,闻言轻轻点头:“也好……” 赵闻峰连忙將训妖宝鞭解下,亲自双手奉上,斟酌提醒道: “郡主娘娘忽然离去,其中必有缘由,姑娘快快回吧,若是有事,儘管知会镇魔司。” “嗯。” 元妙真接过宝鞭,抱著老虎翩然离去。 赵闻峰望著女神仙背影,齜牙咧嘴半天,心底有些发苦:“道神保佑,那姑奶奶可千万別出事啊……” 李不安正在旁边研究殭尸尸体,闻言就道:“能出什么事?首先郡主定有隨身法宝,其次元姑娘和陆迟跟著,还能受伤不成?” ?! 赵闻峰觉得李不安只长年纪不长脑子,没好气道: “怪不得你去趟青楼都能被骗,你脑子里除了尸体之外还有什么?” 他担心的是郡主受伤吗…… 庙外那具巨蟒尸身,显然是紫玉春灵蟒,而此蟒有“蛇中情兽”之称。 “郡主娘娘可是雍王的掌上明珠,陆老弟你最好別犯错……” 赵闻峰愁的牙疼,抬腿踹了脚李不安,不耐道:“他娘的,抓紧回去,好好审审这两个老贼!” 第二十三章:我觉得陆迟不过如此! 天色渐暗,官巷大宅亮起廊灯。 端阳郡主仍在温泉盘坐,脸颊红霞已经消散,衣裙绷紧,葫芦形身段坐的很端正,周围粉雾迷漫,正在利用火毒淬体。 陆迟也没干坐著,服用了五颗淬体丹奖励自己。 丹药淬体算是常见路数。 不仅能强化肉体,还可增强力量、速度等等,大幅提升肉身的上限,只是炼丹不易,等閒家庭消费不起。 淬体丹是超度五头老僵的奖励,与一般的淬体丹关係不大,而是跟殭尸有些关联,服用后肉身如同铜墙铁壁,堪比铁甲殭尸。 陆迟从前体魄也很强健,但那需要自身真气加成。 比如对敌时將真气集中在一点,以此抵抗攻击、或者发出攻击。 但服用这些淬体丹后,无须运功,身体也是硬的。 淬体丹入腹即溶,灼热力量蔓延至四肢百骸,犹如滚滚炉火一般,淬炼全身关窍经脉。 陆迟闭目运功,利用真气消解丹药灼热,而后认真炼化药力,保证不浪费一分一毫。 时间匆匆流逝。 转眼半柱香过去。 陆迟將丹药效力全部吸收,缓缓睁开眼睛,明显感到身体力量如大江澎湃,血肉好似重塑,每寸都硬如钢铁,散发著淡淡光泽。 “所以……是每一寸都很硬?” 陆迟攥拳稍稍用力,便將亭中石凳砸碎,心底不由欣喜。 道法固然重要,可皮也得厚。 否则跟妖魔近身搏斗,不就等於法师被战士近身,不得被按著摩擦? 再往下感知,明显感到坚如磐石,淬体丹诚不欺人,效果相当猛劲。 就连腿毛都坚韧些许。 “身体强度有了,但境界稍有不足……” 陆迟已是七品聚灵境后期,短短半年时间就练到这种境界,也堪称天骄,但他有渡厄古碑辅助,自然不能以正常修者而论。 既然都开掛了,总要看看掛的极限在哪。 可惜渡厄古碑目前只有辅助作用,不能代替修炼。 “不过就算境界未破,但淬体小有所成,再碰到秦老道之流,就算没有真真姑娘联手,应该也能打打看……” 陆迟默默分析,不过具体如何,还要在实战中检验。 若有机会,还要练些高阶武修功法,才能相辅相成,不算辜负这身体魄。 “哗啦啦~” 正思索间,旁边传来水声。 陆迟思绪被扰,下意识转头看去。 只见端阳郡主自水中站起,乌髮披散,浑身湿透,水珠顺著丰腴曲线滚落,隱约可见里面双鲤戏荷的肚兜,若隱若现相当惊人。 陆迟看了两眼,当即目不斜视:“魏姑娘感觉如何?” 端阳郡主虽然嘴上,但毕竟是大姑娘,如此芙蓉出水,尚且有些羞涩,强装镇定烘乾衣裳,正色道: “紫玉春灵蟒虽然不太乾净,但有淬体之效,此次算是因祸得福,体魄强健些许,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你,想要什么奖励?” ? 奖励? 陆迟目光落在那宏伟胸襟上,確认道:“什么奖励都行?別等会我提出来,魏姑娘又不乐意……” 端阳郡主知道自己身份高贵,但身材却颇为“下作”,生怕陆迟让她以身相许,警惕道: “话虽如此,但你不能提过分的。” “那算了,郡主娘娘没啥诚意,提了也没意思,下次吧。” ? 你小子还真想提过分要求? 端阳郡主桃眸似笑非笑,有些不太乐意:“本郡主又不是小气的,只要你提的合情合理,我还能驳你不成……” 陆迟其实也没啥想要,纯粹戏弄郡主娘娘:“开玩笑的,今天的事情本就顺手为之,魏姑娘若真想感谢,就多去浮云观拜拜,也算添点人气。” “……” 端阳郡主见陆迟如此侠肝义胆,眼底欣赏之色愈浓: “浮云观虽然观小,但架不住有真仙,发扬光大是早晚的事。不过益州乃是边陲,比不得中土前程远大,陆少侠有没有想过去中土发展?” 陆迟闻言皱眉,以为郡主娘娘想拉拢他做魏家姓奴,当即拒绝: “益州虽小,但却是家乡,將来的事情很难说,但现在確实没有离开的想法。” “这样呀……” 端阳郡主有些遗憾,但深知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多言,目光瞟向旁边粉碎石凳,眉头微微一挑:“嗯哼?” 陆迟摊了摊手,颇为无奈:“不知道呀,就轻轻拍了拍……” “……” 轻轻拍了拍就这样了? 我家凳子又不是泥捏的…… 端阳郡主眼神古怪:“你瞧著弱不禁风,劲儿这么大?让我试试看……” 说著便伸手过来,先是捏了捏陆迟臂膀,而后又朝著腰身处探去,似乎是想摸摸腹肌硬不硬。 ? 陆迟头皮发麻,当即按住乱动的小手:“誒誒誒,哪有这么撩拨人的?待会摸出问题来,郡主娘娘负不负责?” “……” 端阳郡主確实好色,但也不可能轻易白给,尷尬转移话题: “別紧张,纯粹看看你的身体强度…练的不错,確实还挺硬……阿矜怎么还没回来,嗯?说来就来……” 下一刻,府邸上空传来真气波动,白裳翩然落地,清丽身影迈步赶来。 元妙真担心闺蜜出事,结果落地就见两人坐在亭中,自家闺蜜手掌摸著陆迟腰腹,脸色还有些坨红。 ? 元妙真水眸轻眨,微微歪了歪脑袋:“你们在…双修?” “……” 陆迟脸都绿了,心道这女神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即出言打断:“元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端阳郡主如鯁在喉,庞大胸襟都气的颤了颤,揉著脑门嘆息: “今日对付巨蟒不慎受伤,多亏陆少侠將我送回,方才我在感知他的丹田,看看真气满不满,跟双修没半毛钱关係……” 元妙真眨巴著眼睛,认真道:“哦…原来不是双修。” 端阳郡主不知自家闺蜜从哪里看的谬论,生怕她再扯出什么骚话,急忙转移话题: “赤练山如何了?” 元妙真乖巧道:“赵捕头已经带人处理乾净,案犯也带回镇魔司审讯,这是发財跟鬼娃娃,我都看的好好的。” “……” 陆迟伸手接过发財,心底还有些不好意思,总有种自己跟郡主娘娘腻歪,骗真真姑娘看门的感觉,忙道: “今日事急从权,我跟郡主走的匆忙,没来得及交代清楚……总之多谢真真姑娘了。” 元妙真摇摇头:“陆少侠是阿昭恩人,是我们感谢你才对,我这里有一颗……” 陆迟怕她又要送丹,连忙抬手: “真真姑娘不必客气,我们都是朋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不过我確实有一事想请教真真姑娘。” 聚灵丹固然珍贵,但一颗丹药效力有限,就算能突破瓶颈,也没办法夯实根基,倒不如不吃。 陆迟若收了聚灵丹,就相当於恩怨两清,不利於细水长流。 元妙真送丹三次未成,都有些怀疑丹药行情是不是飘起来了,訥訥道: “那好吧……陆少侠需要我做什么?” 陆迟也没含蓄:“我这有一颗妖丹,想將其炼成丹药,听郡主说真真姑娘对炼丹有些门道,这才想请教一二。” “……” 元妙真微微歪了歪脑袋,美眸浮现疑惑,似乎没想到陆迟会请教这么简单的东西,半晌才道: “这个简单呀,我可以帮你炼丹,还可以教你。” ? 陆迟本身只想藉手炼丹,没想到真真如此大方,纯属意外之喜: “多谢真真姑娘,那炼丹材料你统计出来,我来准备。” 元妙真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鬼娃娃:“那它怎么办?” 陆迟稍作思索:“养鬼不利修行,对鬼物自身也是折磨,交给我超度吧。” 获得养鬼秘籍后,陆迟对养鬼知识多了层了解。 修者养鬼是为提升实力,多会选用恶鬼、厉鬼进行饲养,像这样的童子鬼並不受欢迎。 其一,童子鬼心智不够,就算怨气深重,做事时也不如老鬼圆满,拍拍老鬼屁股,老鬼就知道干啥,但童子鬼你得调教。 其二,童子鬼为三岁前夭折,虽有怨气,但没被红尘捶打过,尚且纯粹,穷凶极恶者少,养之只能玩些小把戏。 当然,不乏有邪道用阴毒之法激发童子鬼恶性,但这需要耗费的材料,足矣养头知冷知热的老鬼了。 鬼娃娃闻言一个哆嗦:“別打娃娃!” 陆迟將它从剑上取下,轻声道:“放心,待超度后,你便可重新轮迴,好过被困在魂器之中。” 端阳郡主双手环胸,挤压出夸张弧度:“看不出来嘛,陆少侠还有颗慈悲心肠,若换做旁人,碰到这种小鬼直接打杀便是。” “……” 陆迟倒不算慈悲,只是尚有底线:“若是恶鬼自然死不足惜,它为人所害,能超度还是超度。” ……… 东巷,镇魔司。 赵闻峰自赤练山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想审讯犯人,结果两人受伤太重,虽然不至於嗝屁,但也爬不起来,正让医师处理。 李不安从大狱出来,想想方才的治疗场面,咋舌道: “这陆迟瞧著斯斯文文,下手是真狠啊,那老道胸前被拍碎,四肢被黑钉穿透,伤口焦黑,估计还被雷电过……” 赵闻峰倒不赞同这话:“女神仙跟郡主都跟著,怎么就说是人家陆少侠动的手?” “那你自己去瞧瞧?就那力道手法,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好啦好啦,就算是陆迟打的又如何?罪犯隨便打,留一口气就行。” 赵闻峰有点心不在焉,案件有了进展是好事,但郡主娘娘被陆迟抱走这事,他免不了有些担忧。 按理说这事跟他们没关係,人家年轻人乾柴烈火,就算真发生什么也正常,可偏偏雍王爱女如命,郡主婚事肯定要亲自把关。 若是郡主被边境道士拐跑,雍王必然雷霆震怒,估计连他们都会跟著吃瓜落。 “但话说回来,陆迟年少有为,就算在京城也是出类拔萃……” 赵闻峰审不到犯人,思维难免发散,朝著李不安问道:“你觉得陆少侠如何?” 李不安摸了摸下巴,认真道:“坦白而言,我觉得陆迟不过尔尔。” “嗯?” “也就长相俊点、说话斯文礼貌些、修为厉害些、身材高大挺拔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优点?” 李不安摊了摊手:“有我成熟稳重吗?有我相貌平平吗?头儿你若想提拔人才,还不如提拔提拔我……” ?! 赵闻峰见下属满嘴跑火车,心底邪火乱窜,抬脚就踹:“滚犊子!” 正骂骂咧咧间,有狱卒急匆匆跑了过来,迎面就喊道:“两名犯人已经甦醒,大人可要审讯?” 赵闻峰正憋著气,闻言摸了摸刀鞘,抬腿就走:“醒的正好,把火盆、绳索、醉骨麻还有痒痒蛊都带上……” 狱卒摇摇头:“大人不必麻烦,两人已经招供了。” “啊?!” 赵闻峰一头雾水,满脸难以置信:“还没审讯就招了?这年头妖道淫僧都这么没骨气?我去看看……” “不清楚,醒来就哆哆嗦嗦全都说了,师爷记都来不及……” 镇魔司牢狱设在城郊,多为关押邪门歪道所用,像作恶的妖魔,有条件就直接杀了,没条件也根本逮不住。 里面常年不见天光,腥臭潮湿,混合著酒味、菸袋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 赵闻峰甫一进去,就见秦老道跟慧空规规矩矩站在墙边,老老实实交代著作案动机跟作案手法。 狱卒们还是头次碰到这种情况,手中持刀拿剑,儼然早就做好了酷刑准备,眼下只能面面相覷。 赵闻峰皱起眉头:“这么配合?” 秦老道也不想配合,可被陆迟打成这样,又丟尽镇魔司大牢,若不识相那就真没活路了,赔笑道: “小人被镇魔司浩然正气折服,深刻认识到过往行径罪该万死,只求將所知和盘托出,以拯救无辜百姓……” “闭上狗嘴!” 赵闻峰没工夫听他放屁,拿起供词看了两眼,脸色一变:“你们俩都是盘踞多年的马贼狗腿子?” 秦老道訕訕:“以往年轻不懂事,误入歧途,如今……” “如今你娘个西瓜皮!” 赵闻峰勃然大怒,一脚踹了过去:“马贼狡诈,还没用刑就招供,显然事情有诈,给他们餵点补气丹吊著命,然后丟到刑房滚一圈再审……” ?! 秦老道人都懵了:“誒誒?这不对吧?” 士可杀不可辱,都招供了还要用刑? 你们镇魔司什么臭毛病? 第二十四章:元老师小课堂,事已至此先脱衣服吧 满槐月,春景熙熙。 道观柳条已抽鹅黄新芽,檐下麻燕嘰嘰喳喳,引得发財上躥下跳,偶有香客登门供灯,祈求姻缘顺遂、学业有成、身体安康。 陆迟昨夜超度鬼娃娃后,也为其点了一盏明灯,可助阴怨尽散,再入轮迴,好过囚於世间百般搓磨。 度厄古碑掉落一粒补阳丹,服用可阳气旺盛、身体康健,等閒鬼物不敢近身。 陆迟对此丹兴致不大,倒是有些发愁道观的事情。 道观香火逐渐鼎盛,生意也越来越好,可他外出斩妖除魔时,道观便无人看守,无人接待香客,难免错过生意。 陆迟琢磨半夜,若是普通活计,养鬼养尸都能帮著干,可道观里面用尸奴、鬼奴,实在不合常理。 暂且不提尸鬼扛不住道观正气,就算真能扛住,香客见到也得嚇丟魂儿。 若是僱佣帮工,又觉得不对味。 思来想去,最好的方式是收徒。 但这个念头刚出现,便被陆迟否定了,首先收徒讲究缘法,其次他也没想过收徒弟,若是为了道观而收徒,岂非本末倒置。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总归观主外出,也不耽误香客上香。 至於生意,有缘自会前来。 倒也无需刻意。 …… 晨光熹微,益州城东巷。 陆迟做完道观早课后,便扛著发財下山,来到早餐铺子叫了两碗咸豆,佐以葱香的迷糊。 益州城区域划分鲜明,东巷为平民百姓场所,日常所需皆能买到,每逢早晨更是热闹,铺子座无虚席。 陆迟刚刚喝了碗豆,就见赵闻峰打著哈欠过来,身后带著两名衙役,旁边那位是仵作李不安。 “咦……” 赵闻峰远远就瞧见一团白毛,当即精神一振,快步走到餐铺中,边吆喝道:“先来二十笼包子十碗咸豆,再给老虎上个烤鸡腿……” 说著就坐到陆迟对面,笑呵呵道:“它吃饭应该没啥讲究吧?” 发財听到有鸡腿可吃,两只前爪摇的出现残影——虎虎不讲究,不像道士只给虎虎喝露水,虎虎饿。 “……” 陆迟正打算吃完饭去镇魔司,眼下碰到赵闻峰,便打听道:“没啥讲究,那俩犯人审的咋样了?” 赵闻峰倒了一盏茶润喉,喜上眉梢:“你还甭说,这回真审出点东西,这群马贼別想再跑了……” 陆迟当即洗耳恭听。 原来慧空禿驴只是嘍囉,负责潜藏在城內盯梢,专门观察富户,看看谁家更有家底、更容易得手。 而慧光寺香火鼎盛,来往香客多为乡绅,时不时还要高僧解惑答疑,稍微一套便能判断出家底。 慧空索性就在慧光寺出家,不仅吃喝住行有人管著,香火钱也能赚不少,关键还不用吃苦受罪,甚至备受尊崇。 至於魁明月,早年是官家女,后来流落青楼心生怨懟,偶然跟马贼搭上线,跟慧空一样,都是眼线。 自古为魁衝冠一怒掷千金的不在少数,明月以此筛选富户。 两人时常在慧光寺相见,交换情报经验,还算太平。 偏偏明月跟李生相爱,虽然经歷了蛇妖一事,可还是一门心思要从良嫁给李生,老话讲的好,贼窝进去容易出来难。 慧空约明月城外相见,本想规劝,后来规劝不成便起了杀心,利用买命钱这等歹术,让鬼物害了明月,最后又利用“蛇女”这个藉口全身而退。 “不过这禿驴知道的东西有限,平时都是通过秦老道联繫马贼,真正的消息还是这老道吐出来的……” 赵闻峰咬了口热腾腾的包子,继续叨叨。 据秦老道交代,马贼首领人称佘老太爷,年轻时便钟爱求仙问道,奈何天赋不足,没修出大门道。 但此人手腕颇强,早年落草为寇,没两年就坐到大哥位置,还搭上了太阴仙宗这条线。 马贼里头妖人不少,但普通人也多,之所以常年没有落网,靠的就是益州、南疆两头跑,钻边陲漏洞。 “这回露出马脚,也是因为南疆那头水源污染,开始追查清水蛊,马贼们去不了南疆,只能躲在益州……” 若在平时,慧空被迫刀人后,早就在马贼运作下窜到南疆山沟沟。 可这回南疆边陲戒严,全力追查马贼一事,镇魔司因端阳郡主缘故,也开始死命追查,马贼两头受堵,自然乱了方寸。 “这马贼在益州有三处据点,分別是甲子坡、万毒岭、翠云山,这都不是善地儿,妖魔横行,我已经上报益州总司,全力搜查……” 赵闻峰本不想报告上头,可如今盘子太大,他这边几个人手根本吞不下。 再者牵扯到太阴仙宗,著实不好搞。 赵闻峰嘆气道:“不过老弟放心,说好的报酬一分不少,若真查到马贼老巢,也按惯例一同前往。” 陆迟对此没有异议,他跟镇魔司合作本就为了妖魔,如今不用跟著搜山,最终也能接触马贼,自是好事: “那就祝镇魔司旗开得胜。” 赵闻峰举起咸豆碰了碰:“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有一事想不明白,你说马贼盘踞多年,捞的钱財可不少,按理说南疆开始严查,他们退回益州应该消停点才对嘛。” 好歹等局面稳定再做打算。 何必鋌而走险? 李不安吃饱喝足,在旁边接话:“养蛊要钱、吃饭要钱、玩女人要钱、八成还跟太阴仙宗有点勾扯,哪哪都用钱,不抢不行唄。” 赵闻峰將咸豆一饮而尽:“也对,太阴仙宗臭名昭著,跟他们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估计也得付出不少……” 眾人又嘮叨几句,便都吃饱喝足。 赵闻峰付帐就走,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低声问道:“对了,听说昨天郡主……” 陆迟明白此话深意,严肃道:“郡主安康无虞。” 赵闻峰这才鬆了口气:“那就好…少侠慢慢吃,帐付过了。” “多谢。” ……… 吃完早饭,陆迟扛著发財来到官巷,凭藉记忆来到郡主府邸,门前左右摆放著白虎雕像,门扉贴著楹联。 上联是金殿玉阶承日月; 下联为朱门紫气绕乾坤。 再看横批:福禄寿禧。 嗬…听说此地曾是皇家宅院,如今看来传闻不假,这副楹联颇有气势,一般门户真不敢这么贴。 陆迟刚欲登门拜访,便见端阳郡主从里面出来,打扮的颇为瀟洒。 身著黑袍,头戴玉冠。 黑袍以金线滚边,纤腰盈盈一握,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瞧著颇有气势,倒是胸前八成裹了束胸,团绣没有昨天那般鼓鼓囊囊。 端阳郡主瞧见陆迟打量楹联,隨口道: “这对联写的老气横秋,没什么意思,回头我让人换些风雅婉约的。” 陆迟笑了笑:“昭姑娘要去哪里?” 端阳郡主背负双手,昂首挺胸走到近前:“镇魔司那边有结果了,马承渊亲自赶来,带著术士搜山,本郡主案子跟到这里,总要去瞧瞧,走吧……” 陆迟眨了眨眼,意识到郡主娘娘误会了,解释道:“我是来找元姑娘的。” ?! 端阳郡主眉头一挑,面露警惕:“你找阿矜做甚?她虽来红尘歷练,但修行不可懈怠,再者你不跟著上山?” “搜山这事用不著我,镇魔司那边自有法子,找元姑娘是为了炼丹之事,昭姑娘放心,不会叨扰元姑娘太久。” “……” 端阳郡主眨眨眼,镇魔司线索已经有了,確实不好让陆迟做苦力搜山。 至於炼丹的事情,她早就知道。 “既如此……” 端阳郡主嘱咐道:“炼丹高深莫测,阿矜未必能讲明白,若有不解可问我,我可安排其他丹师解惑。” 陆迟拱手:“那就提前谢过棋昭姑娘。” 眼看陆迟转身进府,端阳郡主稍作思索,並未前往镇魔司,而是折回府邸,找到绿珠一通交代。 绿珠眼睛滴溜溜一转:“奴婢明白,郡主是怕元姑娘跟您抢陆少侠?” ?! 端阳郡主皱起眉头:“什么厥词?我跟陆少侠才认识几天?脾气秉性都没摸清,谈不上抢不抢。” “只是阿矜性格耿直,我怕他们相处不好……再者,若阿矜將来真喜欢陆少侠,我还能跟她抢不成?” “……” 绿珠纯粹是跟京城小姐丫鬟玩久了,耳濡目染说些骚话。 眼见郡主板起面孔,当即收起嬉笑之態,老老实实道:“奴婢这就去丹房门前盯著。” ……… 府邸后院颇大,分为日常住宿、修行静室、丹房等区域。 丹房坐北朝南,顺应天地之气,紫金炼丹炉坐镇『中宫』,下方设有火塘,用以生火炼丹,跟上方烟道相通,可及时排除烟气跟多余热气。 丹炉旁边摆著祭坛,供奉著一颗拳头大的金丹。 元妙真身著雪色长裙,款式简单,袖口收紧,墨色长髮高束,露出光洁额头,打扮乾净利落。 此时正手持三株香,跪在蒲团,口中念念有词;因衣裙修身,正好勾勒出柔美臀型,如青桃婉约。 陆迟进门便看到这幕,当即目不斜视,没有打搅。 待供奉结束,元妙真將三炷香插在坛中,这才起身看向陆迟: “昨夜我稍作统计,郡主府材料齐全,无须再採买置办,炼製妖丹比寻常炼丹简单,我先跟你讲解炼丹基础论解,若能有所领悟,日后便可自己炼製妖丹。” 元妙真坐到左边长案后面,小脸紧紧绷著,颇为严肃认真。 陆迟学习成绩向来不够理想,眼下摆正態度:“真真请说。” 元妙真正襟危坐,將面前一摞书籍递给陆迟,边道: “乾坤者,易之门户,眾卦之父母;坎离匡郭,运轂正轴;牝牡四卦,以为橐龠;覆冒阴阳之道,犹工御者,准绳墨,执衔轡,正规矩,隨轨辙……” “简而言之,外丹以乾坤为鼎炉,坎离为药物,模擬天地炼丹;內丹以身体为鼎炉,坎离代表肾精与心火,通过橐龠导引精气循环;而我们要炼的属於外丹之道……” “……” 陆迟抱著书籍,以为元妙真会稍作暖场,没想到如此单刀直入,张嘴就是炼丹论解。 元老师日常虽不善言辞,但讲起课来却口若悬河,此时端坐讲堂,细碎朝霞自窗欞洒落,映照她身就如霞笼白梅,清幽美丽。 陆迟凝神静听,初时还能听明白原理,可元妙真一念便是小半时辰,到后面著实越听越迷糊。 就连在门外守著的绿珠,都靠著门槛睡了过去,呼嚕声震天…… 陆迟考虑到元老师面子,悄悄打出一道真气,將外面呼呼大睡的丫鬟打醒…能听就听,不能听去房间睡。 “……” 元妙真头次开堂讲课,还有些许紧张,可见陆迟听的认真,才缓缓鬆了口气,讲完理论后,又补充道: “五行虽相剋,却又相辅相成,炼丹讲究阴阳调和。” “妖丹无法直接入体,就是因为阴煞之气太重,直接服用会影响修者纯正之气,而炼製妖丹,便是利用阳火祛除阴煞之气。” “我们可用赤阳朱果做臣,此物蕴含纯阳正气,至刚至阳,能中和妖丹阴煞。” “再以天雷竹做配,用雷霆之力净化妖丹杂质,配合离火炼製,便能成事,而离火之道颇为深奥……” “常言道,炼丹重技而轻材,此技首要为控火;火乃天地之精也,大能吞没丛海,小如萤火微光;丹师借天地之力控火,得天地之精华也。” “……” 元妙真滔滔不绝半柱香,见丹房內寂静无声,眨了眨眼:“嗯…你能听懂吗?” “……” 陆迟面色尷尬,难怪天下丹师甚少,仅是炼製一颗妖丹,便有如此门道,要想琢磨透彻理论知识,估计要不少时间。 更遑论其他高深丹药。 眼下听到元老师询问,陆迟如实道:“丹道著实高深莫测,虽然明白文字意思,可串在一起却颇为深奥……” 元妙真想了想,起身走到近前,安慰道: “初学丹道都是这样,多练几次就明白了,你若是准备妥当,我便开始帮你炼丹,你在旁边观摩?” 陆迟有自知之明,没打算一天就摸明白丹道,莫说如此复杂学科,就算是姑娘,你也得找准触点才行,便退至一旁: “劳驾真真姑娘。” 元妙真微微頷首,清幽眼瞳看向陆迟的黑色道袍:“那先脱衣服吧。” 陆迟:“?!” * ps:更新迟到了半个小时,抱歉抱歉,陆迟磕头啪啪啪啪 第二十五章:断尾求生(求追读) 丹房寂静无声。 陆迟稍显疑惑:“脱衣服?” 根据陆迟对炼丹的浅显了解,有丹师开炉炼丹前会沐浴更衣,但似乎无需裸体炼丹,难道丹神喜欢看猛男不成。 元妙真玉面平静,伸手指向陆迟衣襟,眼眸轻眨: “妖丹需以武火淬炼,丹房温度升的很快,炼丹时真气用以控火,避免真气波动影响丹火,不得使用真气控制体温,你会热。” “……” 原来是热…… 陆迟眼角抽抽,还以为裸著炼丹成功率更高,当下没有墨跡,不假思索脱掉外袍,抬手就欲脱中衣长裤。 元妙真见陆迟还想脱裤子,急忙提醒:“好啦,不用脱那么乾净。” “……” 陆迟这才合上衣襟,礼貌询问:“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元妙真抬眸看向发財:“將发財丟到门外,你在里面耐心观看。” 嗷呜? 发財正趴在墙角睡大觉,闻言抬起圆滚滚的脑袋,大眼睛里还有些许不解——昨天还抱著虎虎玩,今天就嫌弃啦? 陆迟知道炼丹需要静心,当即將发財赶去门外跟绿珠作伴:“准备好了。” 元妙真指了指丹炉旁边座椅:“坐在那儿就行。” 陆迟当即落座,表情认真严肃,他是真想学习炼丹,至少学会如何炼製妖丹,日后免得麻烦。 元妙真自长案后面拿出两枚玉盒,里面装著炼丹材料。 一枚鲜艷欲滴的红色果实、一截黑色发焦却隱约瀰漫紫电的竹节,分別是赤珠阳果与天雷竹。 “哐当——” 元妙真捧著两种材料坐下,掌心向上托起,绿蒙蒙的妖丹便飘至炉口,顺势进入丹炉之中。 炉盖金光烁烁,浮现数道深奥符文,紧紧封住炉口。 “这是封印类符文,能封困炉口,避免灵气外泄跟外界杂质入炉。” 元妙真双掌起风,炉底便吹起星星火焰,轻声解释:“先以武火猛淬,待半个时辰后,再放入赤珠阳果,天雷竹处於收尾阶段……” 陆迟连忙屏息凝神,默默记录知识要点。 ……… 万毒岭,白骨崖山洞內。 益州山岭虽多,山洞却有限,但架不住修者主动凿山;许多武修为了练体,经常以山峦练手,兴致来了还会掏个三室两厅。 白骨崖山洞开垦痕跡明显,隱约瀰漫尸气,显然是武修跟殭尸的杰作。 洞內布置精致,与普通宅院差別不大,一名金袍老者坐在鎏金虎皮大椅上,头髮白双目矍鑠,正怒目斥骂: “都怪你们做事大意,引得南疆追查便罢,就连镇魔司也像疯狗一样咬著不放,如今秦老道迟迟未归,只怕凶多吉少。” “一个个只知吃喝玩乐,让你们低调做事就是不听,如今两头受堵,处境艰难,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 “……” 台下站著两名大汉,分別是佘老太爷左右护法,以青龙玄武命名。 两人低著脑袋,眼皮却悄悄撇向佘老太爷,到底是谁做事不低调啊,藏身山野还穿的金光闪闪,十里外都能闪瞎眼。 想归想,却不敢说。 青龙小声嘀咕:“在南疆受堵便罢,若是回来后消停些,益州也不会抓这么紧,偏偏您非要屠柳树村……” ?! 玄武觉得青龙不长脑子,眼睛一瞪: “青龙吾儿,休放厥词,此事是太阴仙宗指令,太爷亦是被迫,事已至此,不如联繫魅姬,让仙宗想办法。” “……” 佘老太爷混跡江湖多年,靠的就是行事谨慎,才能在南疆与益州之间来回流窜作案。 自从搭上太阴仙宗后,势力確实得到扩张,可同样不好管束,再加上仙宗做事不讲章法,这才落到如今局面。 佘老太爷越想越觉怒不可遏: “柳树村事件全怪太阴仙宗冒进,此事没什么好说,我这就联繫魅姬那臭娘们,让她给个说法,你们先下去!” 青龙玄武听到此话,纷纷鬆了口气,他们生怕老大给仙宗做狗,如今见老太爷有此骨气,也便放下心来。 待两名护法退下后,佘老太爷掀开鎏金坐椅,取出一枚莲铜镜,铜镜做工精致,只有巴掌大小。 佘老太爷將真气灌入镜柄,待灌满之后,铜镜逐渐变成磨盘大小,镜面泛起水波,浮现出一道妇人身影。 妇人身著紫袍,面色苍苍,虽然年华老去,却颇显韵味。 见到妇人瞬间,佘老太爷便立即扬起笑脸,弯腰就拜:“多日不见魅姬娘娘,娘娘风采依旧,老朽甚是想念……” 魅姬是太阴仙宗接引史,负责网罗英才入教,佘老太爷便是由她牵线,闻言皱起眉头: “穿这么金灿灿的作甚?不怕闪瞎眼?今日使用千里莲镜,有何事稟报?” 佘老太爷眼角抽抽,下意识扯了扯金色长衫,老脸笑如菊,將镇魔司与南疆事情尽数匯报: “当日娘娘执意要动柳树村,老朽这才鋌而走险,如今手下或已落入镇魔司手中,镇魔司势必咬著不放,还请娘娘指条明路。” 魅姬站起身来,淡淡道: “柳树村之事確实冒进,但別无他法,眼看即將功成,你甘心功亏一簣?如今局面已经铸成,只能断尾求生。” ?! 佘老太爷面色凝重:“娘娘的意思是……” 魅姬靠近铜镜,眼角眉梢挤出笑意: “老爷子辛苦多年,不就是为个功成名就、扬名天下?只要此事功成,老爷子就是太阴仙宗的堂主,届时四海九州都得敬你三分,如何决断,看你自己。” “……” 佘老太爷双目眯起,思忖半晌。 马贼看似有些名头,但跟仙宗相比,不过是江湖儿戏。 正因如此,一旦南疆跟益州两头堵,他们才会暴露的这么快,终究是草寇之辈,难登大雅之堂。 若不咬牙决断,日后更难收场。 趁机收拾了不听话的也好。 思至此,佘老太爷幽幽一嘆:“事已至此,总要设法收场,既然镇魔司想查,那就给他们一点功绩尝尝。” 魅姬柔声道:“老爷子当断则断,不愧梟雄之称,只需再撑一月,你我所谋势必功成,届时这点手下还算什么?仙宗有的是万千良才等您统驭。” “多谢魅姬娘娘提点。” “你我同舟共济,何须言谢?不过……” “嗯?娘娘有何吩咐?” “把你椅子上虎皮换了,什么身份敢用虎皮?少主最忌这个!” “好好好……” ………… 夜色渐深,益州城街巷却不显寂寥,时而有衙役打马而过,踏乱寂静春宵。 “咕嚕嚕~” 楠木马车停在郡主府前,端阳郡主自马车下来,径直穿过前庭,来到后院朱楼,远远就见绿珠靠著树打盹儿,旁边趴著一头老虎。 陆迟还没走? 端阳郡主亲自搜山一天,身心俱疲,本打算回房沐浴休息,眼下只能拐弯走到树下,踢了踢贴身奴婢的小腿: “你睡著了?” 嗖—— 发財一个激灵起身,警惕扫向周围,等看到来人是奶香姐姐时,这才重新睡下。 绿珠浑身一抖,眼神迷茫,等看清面前人时,急忙起身: “郡主回来啦?累不累?要不要奴婢帮你捏捏肩~” 端阳郡主眼神儿发冷:“你就这么办差的?等你睡醒,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奴婢也没办法,里头在炼丹,连发財都被丟出来了,奴婢要是进去还得了呀…何况陆少侠也不是那种人。” “……” 端阳郡主自然知道陆迟不是浪荡混帐,可孤男寡女总要避讳,当即迈步来到丹房前,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丹药炼的怎么样……呃?” 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窗外夜色淒深,丹房內燃著红烛,陆迟仅身著里服,衣襟半敞,露出健硕胸肌,隱约还有细密汗珠,衝击力相当惊人。 端阳郡主微微张嘴,眼底掠过一丝惊艷。 难怪能轻鬆拍碎她家石凳,表面瞧著弱不禁风,內里却如此刚猛…… ?! 陆迟见郡主娘娘非但没有露出女子娇羞,甚至还直勾勾盯著,急忙披上外袍,解释道: “丹房太热,这才脱掉外袍,棋昭姑娘回来的正好,丹药刚刚出炉,一起瞧瞧吧。” 端阳郡主猛地回神,嘴里还不忘夸讚:“嗬……身材不错嘛,平时没少炼体吧?” “还行,如果昭昭姑娘有兴趣,我也可以指点一二。” “……” 指点一二? 端阳郡主面色古怪,下意识挺直腰背,彰显自己雄厚本钱,意思相当明显——本姑娘还用得著练? “哐当~” 元妙真心思都在丹药上,根本没管自家闺蜜,起身打开丹炉,金灿灿丹药飘出,馥郁丹香扑面而来,颇为诱人: “此丹品质上乘,还有一道丹纹环绕,十分难得。” 陆迟接过丹药打量,原本阴邪森森的妖丹,此时已脱胎换骨,稍稍感知,便能感觉到浩瀚灵力,当下拱手: “多谢真真姑娘。” 元妙真香汗津津,额间乌髮微湿,闻言摇头轻笑:“不必言谢,只是费些时间罢了,你可懂了?” “……” 呃…… 我这就该懂了吗。 陆迟张了张嘴,有些如鯁在喉: “劳驾真真姑娘费心,待回观后势必细细研究,绝不辜负姑娘苦心。” “噗嗤~” 端阳郡主知道闺蜜讲课水平,抬手拍了拍陆迟肩膀: “嗯哼~本郡主看好你,丹房里的书籍全都送你,带回去好好研磨,不要辜负元夫子的栽培。” “咳咳……” 陆迟乾咳两声,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搜山结果如何?” “唉……”端阳郡主面色微变:“提到这事就发愁,镇魔司几乎倾巢出动,但山也太大,需要些时日……”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迟本就为了炼丹而来,眼下事情结束,也不好多留,免得打搅人家姐妹敘话。 端阳郡主也没挽留,目送陆迟离开后,才回身看向闺蜜:“你俩就衣衫不整的在丹房待了一天?” 元妙真边运气清除丹炉残渣,边回应道:“炼丹需一气呵成,自是如此。” “话虽如此,可你不觉得他那副打扮,很影响心神吗?” “我炼丹呢,没看陆少侠。” “……” 端阳郡主原本担心自家闺蜜被陆迟三言两语忽悠走,眼下听到这话,悬著的心算是彻底死了。 她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自家闺蜜如此刚直。 这就好比绝色美人摆在眼前,男人却知道练剑一般。 呵呵。 ……… 月色皎皎,山林却漆黑难行。 许是因为镇魔司搜山缘故,往昔游荡的鬼修精怪,今夜都少了些许。 陆迟踏过田埂、穿过山路回观,观內安静寂寥,唯有檀香裊裊,他將大门拴上,来到院中打坐。 修者讲究晨修晚练。 晨修靠金乌之气,晚练则依靠太阴之华。 难得月色皎洁,陆迟掏出蛇丹,直接吞吃入腹。 “轰——” 隨著丹药化开,磅礴灵气自丹田蔓延,犹如惊雷奔行。 妖修日月,采天地之灵气,久凝成丹,为其法力之源,性命之本;蛇妖这颗妖丹品质不高,但却凝聚了蛇妖毕生妖气精华。 如今经过淬炼,妖气悉数化作灵气养料。 陆迟双手结印,默念《天玄地清心法》心决,炼化丹药之力: “天玄无极,地清无垢;阴阳相生,玄清同流;纳天地之灵,化万物之机……” 天玄之气刚烈,而地元之气柔和,需用真炁引导炼化,使玄清之气在丹田交匯互补,化为己用。 此法炼化灵气速度颇快,不消半柱香功夫,那浩瀚丹力便被炼去大半,化作养料游走四肢百骸。 待全部吸收,丹田之气忽如江水奔流,似要破障奔腾,可每每到达顶峰之时,总有一缕气瀰漫阻挠。 陆迟稍作感悟,发觉这缕气虽弱,却如镜水月,始终无法抓住,不由静心思索。 “修道者,当法心並重也;然法力易得,道心难修……” 陆迟心有所感。 他本就是七品后期修为,而蛇妖为七品巔峰大妖,他服用蛇妖內丹后,体內真气澎湃,已达破境资格。 可真气来的太快,他的神识力量尚未跟上,还需顿悟。 老话讲,力量好修,道心难成。 法力为外物也,可借天地之力,丹药之助,渐次而成;道心者,內修也,需歷红尘之劫,悟天地之道,方得圆满。 绝非一日之功。 陆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並未强求,总归力量日益强盛,只需静待机缘顿悟。 “颯颯——” 有风吹拂入观,夜色中响起轻微腾挪之声,陆迟似有所感,转身朝著西方望去。 只见道观西边高墙趴著一道黑影。 黑影约莫三尺,褐色毛髮,尾长如毛掸,脸瘦嘴尖,见陆迟看来,急忙高喊: “仙师且慢,在下黄九,绝无恶意!” 第二十六章:黄妖夜诉,白水湖妖魔 夜凉如水,山林寂静,空谷足音格外清晰,犹如林木轻晃,窸窣作响。 月色照在高墙,映照出那东西身影,却是一头黄皮子,它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弯腰便是一拜: “小妖黄九,今夜贸然登门实属唐突,还请仙师勿怪,饶小妖一命。” 陆迟在山野早就见惯精怪,见这头黄鼠狼浑身清气繚绕,便按住齜牙咧嘴的发財,似笑非笑道: “你倒真是好胆色,提著脑袋冒险登门,是有何事?” 黄九面露惶恐,弯腰又是一拜: “仙师莫怪,小妖苦修五百载,不伤生灵不造杀孽,只求一线仙缘,奈何根骨愚钝,大道难窥,久闻仙师声名,想求仙师指点一二,小妖必感激不尽。” 说完此句,黄九连拜三下,那双眼睛清光熠熠,很是清澈。 《修行者记》有载,黄皮子狡黠灵慧,易生灵,然则性子亦正亦邪,极易走了歪路,一旦伤人,双目便会血红狠厉,自此绝了仙缘,变成害人恶妖。 坊间常有传闻,有黄妖躲在坟圈伏击过往路人,其速度似风、能迷人作雾,又被称作白毛风。 也有黄妖修炼小有所成,想走捷径,时常拦住过往路人討封,最终害人害己。 总之黄妖风评不佳,不受欢迎。 可眼前这头黄鼠狼浑身清气,非但没有杀气縈绕,反而灵气十足,举手投足间人模人样,颇有礼数。 陆迟见过精怪拜月,但还是头次见精怪登门问道,有心指点,便做出高深莫测模样,老神在在道: “夫妖族欲证大道,非惟炼气修法,更当积善累功;吞霞采露以炼形,济世度厄以明心;天律昭昭,无德不登真录;玄门荡荡,有功乃步瑶阶;二者兼备,方得霞举云升,脱胎换骨。” 黄九闻言一怔,竟跪倒叩首,声音带著几分哭腔: “仙师一言,真是醍醐灌顶,小妖自诞生灵智起,便严以律己,戒贪戒杀,然如此苦修,仍难庇友人……” “那白水湖妖魔不过三百年道行,却凶狠异常,小妖这才心有不解,半夜求道,若非仙师指点,小妖只怕心生魔障,害人害己。” ? 陆迟算不得仙师,只是见它颇有道行,这才指点向善,眼下听到白水湖三字,当即皱起眉头: “白水湖妖魔?你莫要惧怕,浮云观不斩好妖,且进观细细说来。” 黄九此行一是为了解惑,二是为了求助,闻言也没矫情,四肢腾挪间如风迅疾,稳稳噹噹落在院中: “实不相瞒,小妖深夜来访,除了求仙师指点,实则还有私心,想请仙师出手,救我友人何生。” “……” 陆迟查案收穫颇多,先是淬炼体魄如铜墙铁壁,又炼化妖丹真气澎湃,正想试试成色,闻言立刻精神抖擞: “此话怎讲?” 黄九见陆迟仙风道骨,俊如仙人临尘,不像常见修士那般凶神恶煞,心底稍稍放鬆,將事情和盘托出: “仙师明鑑,我虽为妖族,却热爱读书学字,半年前与秀才何生一见如故,时常谈论诗词歌赋,交情甚篤,但三日前何生却突然莫名失踪……” “我追寻他气息查到白水湖西岸,在湖边找到了他的残破衣衫,上面还有妖气残存,便猜测他被湖妖掳走。” “我施法击水挑衅,果见成效,一女妖衝出水面与我斗法,不料此妖修行虽短,可浑身血煞之气,实力强悍,我重伤而逃,连人形都无法维持……” 黄九声音悲戚,双目含泪,这正是他心生魔障的原因。 苦修五百余载,却被三百年的妖魔打的落流水,莫说报仇雪恨,自身都难以保全,心底难免怨懟。 “……” 陆迟听著黄九敘述,神色有几分恍惚。 他这是第三次听到白水湖此名。 第一次是在蛇妖记忆里面,他得知蛇妖出自白水湖;第二次则是蛇女,蛇女家住白水湖附近。 看来此湖真有灵韵。 陆迟早就想去看看,只不过被马贼案绊住手脚,眼下马贼案已有眉目,搜山也用不著他出马,倒是可以去白水湖走一趟。 若真有大妖作祟,於他而言也算好事。 思至此,陆迟回神询问:“何生既然失踪,家人可曾上报镇魔司?” 黄九嘆气道:“实不相瞒,白水湖靠湖吃饭,自是要拜湖仙的;据说那湖仙神通广大,能保佑白水湖风调雨顺、鱼虾鲜美,他们根本不信湖妖害人,甚至生怕镇魔司知道此事,为难湖仙。” “……” 妖魔多了,民间难免多些“野神”,这不算稀罕事。 只是“野神”到底有没有用,却很难说。 陆迟问道:“你可曾见过这湖仙?跟掳走何生的妖魔可是一伙?” 黄九摇摇头:“我倒是不曾见过,但往年白水湖確实还算太平,今年开始有些不对劲,据我调查,附近村落已接连失踪数位精壮汉子,不知是湖仙不敌妖魔,还是湖仙所为。” 陆迟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走一遭。” ?! 黄九原以为需要费些口舌,没成想仙师如此乾脆,尚且有些愕然: “仙师慈悲,小妖拜谢仙师,但老话讲,遇观需拜,仙师可容小妖参拜神殿?” “隨意。” “多谢仙师。” 黄九忙不叠起身,小心翼翼走到神殿前,见神殿確实没有排斥他后,这才放心走入殿中,人模人样的虔诚跪拜。 待叩首结束,又从腰中袋里摸出几张银票,塞进功德箱中,方才起身。 “……” 陆迟微微挑眉,嘖……这黄妖还挺懂人情世故。 ……… 桃源乡位於益州东郡,南邻白水湖,西临翠云山,此地青鱼肥美、虾子硕大,常有乡绅富商亲临此地,为的便是吃口青鱼。 此地地如其名,农舍依山而建,远远望去白墙青瓦櫛比云连,炊烟雾靄一色,隱约可见满山绿树桃红,偶有百姓牧牛而过,如水墨渲染美不胜收。 “仙师,今日正是拜湖仙的日子,不知道那妖物会不会出来作祟。” 黄九根基受损,无法变为人形,就跟在陆迟脚边指路。 白水湖占地八百里,此时朝霞洒落,湖面波光粼粼,水雾縹緲间灵韵点点,看不出半点妖气。 若是妖魔藏於湖中,实难寻找。 陆迟决定先去湖仙庙摸摸底细,等到夜深人静时,再让黄九將湖中妖魔引出,瞧瞧到底是什么来路。 今日恰逢百姓祭拜湖仙,桃源乡村道颇为热闹。 百姓们敲锣打鼓,热闹非凡,街道茶楼酒肆免费布施,凡祭拜湖仙娘娘者,皆可免费饮茶听书。 其中不乏文人骚客,讚美湖仙贤德。 “新鲜出炉的驴肉包子~” “卖煤嘍~” 陆迟负剑走过闹市,商贩热情吆喝,隱约传来茶楼惊堂木声音。 湖仙庙坐落在村子中间,背靠一株粗壮桂树,庙宇不大,中间摆著一尾青鲤雕像,香火鼎盛,门前已经排起长龙。 庙前负责维护香客秩序的精壮青年,打量了陆迟一眼,见其肩扛白虎,脚边跟著头黄鼠狼,皱眉询问: “道长似乎不是本乡人?” 陆迟微笑道:“我是临近村子的修士,听闻桃源乡湖仙神通广大,特地来跟其论道,希望能得其指点。” 那汉子神色稍霽,笑著道: “原是如此,咱们村子的湖仙確实神通广大,不过等閒百姓无缘相见。” “无妨,真仙自古难见,论道讲究机缘,阁下可否讲讲湖仙事跡?在下仰慕已久啊。” “嘿……道长真会说话,这词儿听得舒坦,我便给你讲讲我们的湖仙。” 陆迟听汉子絮叨,大概得知湖仙庙由来。 据说两百年前,桃源乡每逢夏季便会多雨,造成大湖水位暴涨,时常发生水灾,淹没农田。 后有一年水灾,河水中忽然出现一道青影,那青影袖口一飘,便將洪涝引入附近山脉,救了桃源乡百姓。 此那后桃源乡便有了拜湖仙的习惯。 “虽然未曾见到湖仙真身,但当时水中涟漪泛滥,犹如鲤鱼戏水,再加上身影青光熠熠,当属青鲤仙……” 精壮汉子唾沫横飞,恨不得陆迟立刻改信湖仙。 陆迟面色含笑,心底暗暗嘆息,世道越乱,生活越苦,“野神”便越受欢迎。 前方庙宇祈福声接连传来,无不承载百姓心愿,可惜这湖仙只怕享不住如此香火。 陆迟目光扫过湖仙庙宇,最终落在那棵粗壮桂树上。 桂树约莫三人合抱,树根龙蟠虬结,枝条本该亭亭如盖,如今却树身漆黑,像是受过雷击,几欲腐朽。 “这棵桂树怎么回事?”陆迟问道。 精壮汉子正滔滔不绝,闻言倒是有些愣,訥訥道: “这树啊……从村子在的时候便在了,但去年忽然糟了雷击,硬生生被雷劈死了,村民们求湖仙娘娘救过,但没救活。” 正说话间,前方队伍忽然嘈乱起来。 不多时便群情沸议,附近百姓纷纷朝著庙宇跑去。 那汉子拉住一名老妇,急匆匆问道:“阿婆,前面怎么了?” 那老妇面色激动,哆哆嗦嗦道:“湖仙娘娘显灵了!青鲤神像口吐人言,说乡正家的柳元有仙人之姿,让今晚將柳元穿红戴绿送到湖边,要收柳元为徒弟,乡正都要激动坏哩!” 精壮汉子愣了愣,而后咬牙切齿: “我呸!那姓柳的有什么好?不就是皮相好点,居然有这能耐,引得湖仙娘娘青睞,都成家了还不消停,姓柳的著实可恨吶!” 汉子顾不得跟陆迟多言,著急忙慌朝著湖仙庙方向跑去,似乎想去爭取爭取。 ?! 湖仙显灵? 陆迟稍作思索,身影如风穿过长街,来到庙宇殿前,释放真气感知。 庙宇被围的水泄不通,百姓们跪地叩首,更有甚者激动的泪流满面。 陆迟观察片刻,並未察觉到妖气所在,估摸著妖物有特殊手段,本体並未过来:“看来无需我们准备诱饵了。” 黄九双目眯起:“仙师的意思是……静观其变,用柳元引出妖魔?” 陆迟点了点头,心底却有几分疑惑: “这妖物先是掳人,如今又光明正大索要祭品,如此胆大包天,难道真不怕镇魔司追查过来?” 黄九初来太平乡不久,平时也是跟何生相交,对此並不了解: “小妖不知,或许是仗著百姓信仰,常言道法不责眾,就算镇魔司过来,也得顾及桃源乡百姓。” 陆迟没有言语,回望粗壮桂树一眼,转身走向茶楼。 具体情况,待夜晚便知。 ……… 咕嘟咕嘟~ 白水湖某片水域下方。 深达千尺的湖底,建造著一座简易洞窟,洞窟由山石打造,约莫两栋房屋大小,此时两头妖魔正在爭辩。 为首的妖魔身材丰腴、皮肤白皙,双瞳成仙诡异褐色,脸上却长满了脓包,赫然是一头蟾妖。 蟾妖捧著一颗头颅,將脑浆吸食乾净,脸上脓包便消失不见,化作嫵媚女子,她大口喘著粗气,心情激动: “都说苦修百年不如食人一百,此话果真不假,不仅功力提升,就连脸上脓包也逐渐消退,如此貌美如,想必柳郎会爱不释手。” 洞窟內灯火幽暗,旁边站著位年轻男子。 男子身著灰袍,头戴绿帽,身形有几分佝僂,闻言有些伤怀: “蟾妹,就非要柳郎吗?我不行吗?” 蟾妖扫了眼龟妖,眼底讽刺不加掩饰: “你拖底都拖不明白,还想跟我双修?有时间做这白日的梦,不如祈祷主人赶紧功成,届时还能点化你三分,让你行动灵敏一些。” “灵敏?”老龟迈出一步,犹如八十老者:“我不灵敏吗?再者那柳元已经婚配,你就算骗来又有何用?” “那岂不是更好?连调教都省了。” “……” 老龟见蟾妖屡劝不改,只能搬出背后靠山,严肃道: “最近处於非常时期,就连万毒岭那边都小心谨慎,你前两日偷偷掳人便罢,今日又如此明目张胆,不怕镇魔司找我们麻烦?” 蟾妖擦了擦嘴,慢条斯理道: “正因非常时期,我才能浑水摸鱼,镇魔司全都盯著万毒岭才好,这样我能吃的更多。再者,只要百姓不报官,你觉得镇魔司会多管閒事?” ?! 老龟怒目圆瞪,想再劝说几句,奈何嘴巴也不利索,憋了半天才道: “可昨夜已有黄妖找上门,你就不怕他再来闹事?” “那黄妖有甚本事?上次是我大意,这次它再敢来,我必吞了它。” 蟾妖毫不在意,这世道连人死后都不得消停,被炼成殭尸任人奴役,它们妖魔不过是分杯羹罢了,又有何不可。 说到底要怪眾生愚昧,连自己湖仙换人了都不知道。 蟾妖面露冷笑,抬手搬过小山般的金银,送到身后房间: “蟾妖三蜕,等主子蜕变成功,区区桃源乡算得了什么?届时天下美男都是我的,就连万毒岭那群老东西,见我也得点头哈腰。” “……” 老龟听到这话,小声提醒:“嘘……这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哈。” * ps:感谢【青提祭酒】的五千赏,感谢大佬,陆迟磕头,啪啪啪!另外求个月票 第二十七章:龟、蟾… 夜色降临,桃源乡灯火通明。 村西山脚某座宅院中,百姓们簇拥在此,羡慕又嫉妒的说著祝福话语,皆盼望著那柳元能福泽乡里。 乡正满脸红光,將过年时才捨得穿的锦袍都拿了出来,大腹便便跟百姓们寒暄,言语间儘是低调的炫耀: “元哥儿能有这福分,那都是祖坟冒青烟,赶明儿我就给老祖宗烧点纸,祖宗庇佑咱,咱也得敬祖宗不是?” “乡正这话不假,都说鲤鱼修炼可跃龙门,说不得哪日湖仙娘娘跃了龙门,元哥儿不就成了龙娘娘的坐下童子啦?” “要说老柳家运气就是好,八成真跟祖坟有关係,我听说浮云观有个道士灵验,回头请他看看风水,找个宝地迁坟……” “……” 夜色淒深,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照出村民黝黑脸庞,忽明忽暗。 陆迟静静站在人群中。 避免打草惊蛇,他特地换了身衣裳,但就算粗布麻裳,仍难掩神仙气质。 旁边大姑娘含羞带怯的搭话:“小哥好像不是咱们村里人,是来瞧热闹的吗?有兴趣了解一下咱们桃源乡的湖仙娘娘吗?” 陆迟微微笑著,礼貌摇头。 姑娘羞答答的补充:“送鸡蛋的哦。” ? “那了解一下。”陆迟边跟大姑娘拉扯,边看向前方人群。 夜色如墨。 村落安静矗立,远处是高耸山脉与飘渺大湖,晚风灌进村落,吹的衣衫猎猎作响,百姓们状若癲狂,簇拥出一道人影。 那是柳元。 大乾婚配讲究红男绿女,柳元穿著红色大袍,犹如新郎官,面色却有些惨白: “爹,我已经娶妻生子,无意求仙问道,能不能让湖仙娘娘另选他人?我若投了湖,吾妻可怎么活啊。” 乡正本在接受村民祝贺,闻言面色发冷,皱眉训斥: “湖仙娘娘护村两百年,功绩那是实打实的,村里多少人想入湖仙娘娘的眼,结果都不成,就你有这能耐,你得知道珍惜,不要不知好歹!” “就是,保不齐以后都指望著你哩,元哥儿你可別犯糊涂……” “……” 人群哄闹鼎沸,皆苦口婆心劝说柳元,恨不得取而代之。 更有甚者当场红脸,怒斥他不敬湖仙,要为村子招来灾祸。 就在柳元进退两难时,院中跑出一道小小身影,那小童跌跌撞撞跑到其腿边,兴高采烈的喊著: “爹爹要去做神仙啦,我爹爹是湖仙娘娘的徒弟,以后我也要侍奉湖仙娘娘……” 柳元连忙弯腰按住孩子,面色有些悲戚:“我若投了湖,你跟你娘咋办…你这孩子,哪懂这些道理!” 那小童懵懵懂懂,说著不知哪里听来的话:“爹爹做神仙,我跟我娘都高兴,爹爹若不做神仙,大家都不高兴……” “……” 那柳元听到这话,眼一闭心一横,再睁眼就变了脸色:“既如此,那就劳驾诸位了!” 村民们这才喜笑顏开,吹吹打打將柳元送至竹筏上,待竹筏远离岸边后,个个叩首跪拜,遥望竹筏方向。 …… 春江月明。 柳元躺在竹筏上,望著那轮明月,绝望闭上眼睛。 村子信奉湖仙多年,但他读过两年书,对湖仙虽敬,却不愚昧奉承,知道此湖仙不是真仙,怕是鱼怪成精。 嘴上说收他做徒弟,实则怕是索要祭品。 可村民们仰仗湖仙庇佑,死心塌地供奉二百年。 如今湖仙头次张嘴,村民们哪有理智分辨,只以为湖仙真要带他修行,个个巴不得取而代之。 愚昧啊愚昧! “哗啦啦~” 就在柳元绝望等死时,耳畔忽然传来激盪水声。 原本平静无波的大湖,骤然掀起波浪,皎皎月色下,一队人马破水而出。 虾兵开道蚌精吐泡,蛤蟆吹奏红鲤献舞,中间簇拥著一头绿壳老鬼,龟背载著一名妙龄女子。 那女子身裹红纱,肌肤雪白,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 “鐺鐺鐺——” 喜乐阵阵,却平添阴森之气,湖面莫名涌出白雾,阻挡湖岸百姓视线。 陆迟藏身暗处,远远望著湖面,眼底露出几分喜色:“白水湖果然人杰地灵,湖底藏著的妖魔真不少。” 黄九跟在脚边,心底却有些打鼓,焦急解释:“仙师莫怪,我真不知道这湖怪有如此阵仗,居然这么多妖……” 陆迟抬手:“无妨,顺手的事情。” “……” 黄九眼中迷惑,忽然觉得身旁仙风道骨的仙师,变得有些奇怪。 仙师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此时竟然出现了几缕狂热之色,就像飢肠轆轆的人看到盛宴一般。 不等黄九想明白,陆迟已经动了:“妖雾瀰漫,阻挡视线,你跟发財在此地等候,我自己过去看看情况。” “誒?” 黄九急的团团转,很想跟去帮忙,奈何它身受重伤,无法渡水。 发財则是十分放心,甚至指了指不远处的湖仙庙,手舞足蹈地比划著名——道士去杀妖,我们去偷吃它的贡品。 ……… 大湖之中。 蟾妖自龟背起身,面前水波激盪,竟凝聚成一条白练水路,她赤脚行来,柔媚笑声在周围迴荡: “呵呵呵……柳郎,真是想煞妾身了。” 柳元哪怕早有准备,此时还是被嚇个半死,下意识瑟缩后退,眼底满是惊骇: “你…你就是湖仙娘娘?” 蟾妖望著那张俊俏脸庞,双眸如痴如醉: “除我之外,这白水湖还有第二个湖仙么?柳郎怕什么呀,难道妾身不美么?这幅皮囊跟柳郎不配么?” ?! 柳元瞪大眼睛,脑海闪过惊雷,他下意识摸向自己光滑脸颊,再低头看看俊美体魄,犹如晴天霹雳,訥訥道: “自古红顏祸水,我非红顏,奈何长一副好皮囊,你蛊惑村民不是为了收徒、也不是贪图祭品,你…你竟垂涎男色,实在荒唐。” 蟾妖也不恼怒,反而幽幽长嘆: “柳郎不知,你我乃前世姻缘;当时我尚未化形,被湖中妖蛇迫害,不得不上岸求生;恰逢你父外出採药,便將我抓走入药,是你慈悲心肠放了我……” “……” 柳元面色惊恐,他终究是普通书生,前世的事情哪里记得,更何况如今已有妻室,眼下听到这话,急忙哀求: “前世过往种种皆如云烟,娘娘不必掛怀,如今我已有妻儿,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事后我必日夜为娘娘祝祷。” 蟾妖皱起眉头,抬脚踩在柳元腰腹:“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 ?! 柳元面色惨白,心知无法善了,不由极速思索破局之法。 比如—— 假装委身蟾妖,待她不知天地为何物时,趁机扭断她的脖子。 再比如—— 活活捅爆蟾妖。 但这些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便被柳元否定,他读圣贤书,虽然也看春宫图,但绝非浪荡之人,如此齷齪手法,想想也觉羞臊。 当即面色一沉,大笑出声: “桃源乡百姓敬你爱你,时至今日都未曾疑你,你却姿態淫邪,枉称湖仙,要杀就杀,我绝无二话,但別想我委身与你!” “……” 蟾妖搔首弄姿半晌,见柳元非但没有意乱情迷,甚至一身正气,反而更兴奋了: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骨头硬的,就是不知道你其他地方硬不硬。” 嗖—— 蟾妖手腕一抬,便將柳元丟至龟背。 眾妖急忙转身,按照往日惯例,蟾妖每次与男子洞房,都要老龟拖底,此时这一行径,便是要洞房了。 然而就在这时,湖面忽然亮起一道微光。 “颯——” 那微光初时如萤,在夜色中逐渐放大,等眾妖察觉到不对时,那光已经凝聚成一道白芒,犹如横劈黑夜,带起颯颯破空之声,骤然袭至近前。 虾兵蟹將稍稍一怔,而后骤然张大嘴巴,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被斩於剑下,当场被剑光剁成虾滑。 “哗啦啦——” 水面登时掀起波涛千重,爆鸣惊月。 “啊~!” 蟾妖反应很快,急忙避开剑芒,可还是被灼伤半边身子,洁白肌肤腐烂开来,流出褐色脓液,当即惨叫出声。 “嗬…嗬……” 蟾妖颤抖低吼,眼看著好事將成,冷不丁被人打断,不由怒火中烧,妖气腾腾: “本仙庇佑桃源乡两百年,这群愚民竟敢让修者夜袭,真是不可饶恕!” 柳元双手抓著衣襟,眼底尚且有些愕然。 他了解桃源乡村民。 村民们尊敬湖仙入骨,绝不可能请修者捉妖,除非有修者路遇此地,察觉妖气这才出手相助。 思至此,柳元急忙喊道:“仙师救命、仙师救命啊!” 呼呼~ 湖面清风拂过,吹散迷濛白雾,只见月色瀲灩之下,一袭黑衫凌波而来,青年面如冠玉,身如松柏,双眸带著几分凉意。 蟾妖看到黑衫瞬间,双目便是一怔: “好……” 老龟如临大敌,当即化作人形御敌,眼下听到这话,还以为蟾妖有了打算,忙道: “好什么?人间修者可不好对付,若有计策你速速说来!” “好俊俏的男人!” 蟾妖修行三百载,祸害美男妖魔无数,平生最爱男色。 原以为桃源乡柳元已是人间罕见,没想到眼前这位更是风姿绝伦,犹如天人临尘,几乎是本能讚嘆。 ?! 老龟当即大吼一声:“莫要发春了,此人来者不善!” 蟾妖一个机灵,心中春意尽数退去,方才那一剑来势汹汹,若非她及时躲避,只怕没了性命,眼下不敢大意,尖叫道: “一起上!” “好!” 老龟行动速度虽慢,但真打架时候绝不含糊,只见它身体迅速膨胀,脖颈猛地伸长,那张年轻脸庞撕裂,变成一颗圆润光滑的粉色龟……鱉头! ?! 陆迟方才遥遥一剑,避免波及柳元,並未用尽全力,只是斩杀了周围小妖。 眼下来到近前,看到这么一大颗鱉头,当即认真起来。 龟类修行不易,想修炼到这般体型,少说五六百年,再加上此妖煞气浓厚,估计没少害人性命,已是七品巔峰的大妖。 七品巔峰妖物不算什么,但龟族防御能力颇强,比一般妖物难对付。 “嗖~!” 陆迟见状,连忙捞起柳元,隨手將其丟了出去。 柳元只觉风声呼啸,继而天旋地转,如炮弹一般朝著湖边激射。 確定周围无人碍事后,陆迟再看向老龟,却见那老龟慢吞吞张大嘴巴,似要喷出妖气。 “嗤——” 陆迟当即御剑,想跟老龟碰一碰,却见老龟半晌都没发出动静,只是默默张著嘴巴。 ?! 陆迟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以为老龟卡壳了,自然不会等它反应过来,急忙竖起剑指,打出数道剑芒。 哧哧哧—— 在剑芒激射之后,那老龟口中才冒出数道水柱,水柱如剑,凌厉凶狠。 但因为老龟动作实在太慢,在水柱喷出的瞬间,剑芒就已经笼罩它的周身。 诛魔剑法专克妖魔,老龟喷出的水柱几乎瞬间便被剑气消融。 “咕嚕嚕——” 眼看剑气朝著鱉头砍来,老龟大惊失色,本能使出保命手段,硕大鱉头迅速缩小,直接钻入壳中。 “……” 陆迟有些愕然:“好么,刚刚速度那么慢,现在速度倒是利索……” 老龟速度確实慢,但逃命颇有手段,当即冷笑连连:“蟾妹,快快钻入我的壳中,我们一起施展龟甲神功!” 所谓龟甲神功,乃老龟自创保命神通,对敌时缩在龟壳,利用龟壳弹射对敌,招数虽然不甚雅观,但著实好用。 至少同等妖魔、修者很难破防。 若是再加上蟾妖毒雾,旋转时喷射蟾毒,更是事半功倍! 可喊了一嗓子,却没听到蟾妖回应,老龟后知后觉回头看去,只见那蟾妖早就飞出数百米,朝著大湖深处逃之夭夭。 ?! 老龟微微一怔,当即博然大怒,说好的一起上,结果你卖我? “贱人不讲义气!” 老龟气的哇哇乱吼,若非行动速度略慢,恨不得一头撞过去。 陆迟看到这幕,抬手示意老龟稍安勿躁:“別急,我这就把她给你绑来。” 嗖—— 袖口甩动,一把黑色长鞭呼啸而出,如惊蛇游龙横波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逃跑的蟾妖捆了个龟甲缚! “你我本无恩怨,道友何必苦苦相逼?” 蟾妖知道人类修者不好对付,本不欲动手,结果却见陆迟咄咄逼人,当下勃然大怒。 她顺势倒飞回来,待到近前时,周身涌出黑雾,化作一只水桶大的蟾蜍,猛地挣脱驯妖宝鞭。 与此同时,蟾妖凌空一跳,又化成美艷娇娘模样,十指暴涨朝著陆迟抓去—— “?” 陆迟眨了眨眼,並未躲避,而是抬起胳膊格挡。 两者相撞,发出金属爆鸣。 砰砰砰—— 陆迟衣袖被抓烂,胳膊却安然无恙,连点白痕都没留下。 反观蟾妖倒飞出去,十指剧烈颤抖,哆哆嗦嗦吐出两字: “好、好硬……” 第二十八章:如此丑陋,怎是我仙?(求追读) 此獠身体硬得超乎想像。 还好是用爪子,若用牙齿,以后吃饭都是问题。 蟾妖修行时间不长,食人却多,一身皮肉柔韧耐磨,十指修的如同利刃,切人臂膀如切萝卜。 可此时她十指寸断,以诡异姿势蜷缩,皮肉间溢出殷红鲜血,眼底惊骇非常,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逃! 此獠绝非善类,体魄如此夸张,若是恋战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是妖魔,没必要为了爭一口气而头破血流。 “呼~” 蟾妖动念之间,喷出一股腥臭黄雾,黄雾瀰漫开来,將周遭湖水变成黄浆,犹如沸腾般咕嘟冒泡。 受惊逃窜的鱼虾在触及到黄雾的剎那,便翻起肚皮飘在湖面上,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就连老龟都弹射而起,语气有些怨懟: “蟾妹你也真是的,就算要放蟾毒,好歹提前说一声呀……” 蟾妖原本便有毒,后来修行有成,便专门將蟾毒炼成毒雾,此毒霸道无比,能侵蚀修者宝体,若呼吸入腹,就算不死也会被麻痹身躯。 借著阵阵毒雾,蟾妖迅速朝著岸边遁去,此獠那根黑鞭有些门道,若逃去大湖深处,此獠必紧追不捨。 唯有藉助桃源乡百姓。 她就不信这魔头敢跟百姓做对。 “龟兄,此生是妾身对不住你,来生妾身再报答。” 蟾妖以此生最快速度朝著岸边逃窜,却仍旧不忘蛊惑老龟。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她还缺少个垫脚石! “颯颯~” 陆迟曾服用过碧玉蛇胆,虽然那是克制蛇毒的物件,但整体毒抗也有些许增强,再加上淬体有成,倒也不慌。 当即屏住呼吸,掌中血光乍现,打出血影掌中剑。 血光凝聚成剑意,直直劈向蟾妖后心。 “砰砰——” 可就在这时,一道绿影骤然闪过,挡住那抹血光。 咔嚓。 老龟神色动容,以身硬抗,就算龟壳防御很强,但也被这股剑意震慑,龟壳下面溢出点点鲜血,嘴却依然很硬: “蟾妹,快、快逃啊!” “……” 陆迟眯起眼睛,没想到老龟居然能龟到这种地步,当即抽出训妖宝鞭,以鞭替剑,朝著老龟呼啸而去。 咕嚕嚕~ 老龟横波滚动,掀起阵阵水幕阻挡陆迟,为蟾妖爭取逃跑时间。 可老龟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训妖宝鞭快如惊雷,急速穿过水幕,在它兴风作浪之前,就將其团团缠住。 “轰隆隆——” 陆迟拽住宝鞭,丹田真气狂涌,浑身肌肉鼓胀,犹如玩陀螺一般,径直拴著老龟旋转蓄力,继而全力砸向蟾妖。 破空声如惊雷炸响,湖面当即炸开激流,白色水练如游龙出世,將滚滚毒雾一劈为二,径直锤向前方。 “颯颯——” 蟾妖正急速奔逃,忽觉背后寒风袭人,不等她做出反应,那硕大老龟携带无边巨浪,已经袭至背后。 虽然老龟极力反抗,不愿伤害蟾妖,可那黑鞭不仅裹的严实,还带著几分妖邪之力,它只觉精神荡漾,甚至有些诡异爽感,无法控制心神。 “嘭!” 蟾妖眼底露出惊恐神色,下意识催动妖气对敌。 可那长鞭实在迅猛,蟾妖妖气顷刻被打散,继而腰间传来锥心刺骨之痛,当即倒飞了出去。 丑陋身躯犹如水漂,激起一道水练,狠狠撞向岸边巨树。 血雾飞溅,巨树拦腰折断。 但那股衝劲却仍未卸去,硬生生將岸边祭台砸碎,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沟壑,才狼狈滚落在虔诚跪拜的百姓面前。 “救、救我……” 蟾妖喉咙滚动,吐出浓稠血浆,朝著自己信徒艰难伸出手掌。 …… 白水湖岸边,寂静无声。 百姓们面面相覷。 就在半盏茶前,被献祭的柳元忽然被丟了回来,言称湖仙娘娘是头恶妖,要逼他成亲,多亏正道仙师拔刀相助,才侥倖逃得性命。 百姓们怒髮衝冠,湖仙娘娘护佑多年,怎会是恶妖? 分明是那仙师妖言惑眾! 可恨大战在湖中进行,他们无法帮助湖仙娘娘,只能跪地磕头祈祷,祈求湖仙娘娘安然无恙。 结果就见湖面忽然掀起巨浪,水飞溅捲起腥风,一道红衣身影飞速而来。 “妖魔!这就是那妖魔!” 柳元颤抖著嚎叫出声,急忙为百姓道明妖魔身份。 百姓们头次见到湖仙人形,非但没有害怕,甚至急忙叩首,这湖仙貌美似仙,可不就是慈善女菩萨嘛! 就连乡正都反手一个大嘴巴子,让柳元闭上狗嘴,免得冒犯湖仙。 可不等百姓们激动膜拜,却见那湖仙娘娘姿態狼狈,不像在人前显圣,更像在…逃命! 湖仙娘娘竟然在逃命! 有人在追杀他们的仙! 百姓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著这幕,就见湖面波浪滔天,一道墨色身影踏浪而来,手持长鞭狠狠抽在湖仙腰腹。 “嘭——” 深受百姓敬仰的湖仙,就这般坠入尘埃,倒在了他们面前,从貌美女仙变成了一只丑陋蟾蜍。 甚至还朝著他们这些凡人呼救。 百姓们眼底忽然涌出茫然之色,仙…不该是这样的。 若仙都需要他们凡人来庇佑,他们又何须拜仙? 百姓们面面相覷。 最终还是乡正率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捡起旁边石头,愤怒站在湖仙面前:“都別愣著了,傻了吗?” 有乡正作为表率,周围百姓也逐渐回神,木然围住深坑。 “哐当——” 陆迟踏浪而来,反身旋腿將老龟轰飞出去,平静落在岸边,望著面色癲狂的百姓,淡声问道: “你们想保护这妖魔?” 百姓们面色惊骇,下意识朝著乡正靠拢,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乡正攥著石头,在百姓簇拥下走到近前,神色严肃,哼道:“那倒也不是!” ? 陆迟有些意外:“嗯?!” 乡正一本正经道:“仙师误会,我们没有保护妖魔的意思。” “……” 呃。 这跟想像中有点不太一样。 按照陆迟了解,大乾地界百姓信仰颇多,不乏为了“野神”对抗镇魔司的,癲狂程度难以想像。 刚刚看到这群百姓围住蟾妖,那蓄势待发的架势,还以为是想保护妖魔。 结果桃源乡百姓,似乎…有点另类。 这態度转变的未免太快。 別说陆迟惊讶,就连蟾妖都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往昔膜拜湖仙的百姓,此时居然没有维护她: “你们…你们这群愚民!” 乡正举起石头狠狠砸向深坑,掏出怀中珍藏的青鲤雕像,严肃道: “愚民?你才是愚妖!桃源乡承蒙湖仙娘娘庇佑,方能两百年风调雨顺,然则湖仙娘娘乃青鲤所化,怎会是一头癩蛤蟆!” “如此丑陋,怎是湖仙?” 声音掷地有声,引人信服。 ?! 蟾妖满脸骇然,眼底儘是不可置信之色,费力將额头砖块拨开,恨不得將这群愚民吞吃入腹: “谬论!谁规定湖仙不能是癩蛤蟆!你们这群愚民!” 她確实不是桃源乡的湖仙。 可桃源乡村民並未见过真正湖仙,连她也未曾见过。 难道就因为面容丑陋,跟愚民想像中不同,就不配是仙吗? 长得丑是她的错吗? “……” 乡正冷哼道:“癩蛤蟆叫呱呱,一脚就能踩死仨,还请仙师收了这妖魔!” “……” 陆迟平静看著这幕,眼角有些抽动。 这村子也太有节目了。 “呃……” 蟾妖闻言狞笑出声,喉咙猛地滚动,眼看即將喷出毒雾,一条又黑又长的东西猛地袭来,塞入口中。 “嗬…嗬……” 蟾妖呜咽出声,两眼上翻浑身哆嗦,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陆迟默默收起长鞭,转身看向缩在龟壳不出的老龟。 老龟心中伤怀,见已经无力回天,正悄悄朝著湖边滚动,想趁机逃跑,日后再为蟾妖报仇雪恨。 然而滚动半天,不过十几米。 龟类行动本就相对迟缓,上岸后更是慢得可怜。 “……” 陆迟眼底略有同情:“要不…让你先跑一刻钟?” ?! 老龟就是因为行动太慢,才被蟾妖嫌弃,眼下被戳痛处,气的哇哇直叫:“你、你真是欺龟太甚!” 当即也不跑了,龟身犹如陀螺旋转,妖气凝聚成水龙,朝著四周喷射。 “……” 陆迟沉默不语,只是默默抬手,猛地挥动长鞭: “啪~” 长鞭颯颯,带动破空之声,狠狠抽在老龟龟壳。 老龟本想杀几个人陪葬,可就在挨鞭的剎那,它的心底居然涌出一种诡异爽感,继而神识恍惚,下意识就探出光滑脑袋。 下一刻—— 陆迟手中剑光闪烁,顷刻间就斩断那颗硕大憋头。 “噗嗤~” 鲜血飞溅,老龟到死都有些茫然…怎么被抽了两鞭,憋头就忍不住伸出去了? 嘿,这找谁说理去! …… 夜色茫茫,现场死寂一般。 陆迟挽动剑,慢条斯理剥掉龟壳,虽然上面有诛魔剑法的痕跡,但也能回收一下,將来或能用到。 最后便是妖丹。 七品巔峰妖丹,如一颗水蓝色圆球,缓缓落於陆迟掌心。 村民瞅著血腥一幕,硬是不敢吭声,直到看陆迟在湖边洗剑,这才弱弱开口: “敢问仙师,这、这冒充湖仙娘娘的妖孽不杀么?” 陆迟將佩剑清理乾净,回身道:“不急,我还有事要问。” 话音落地,村落窜出两道流光,矫健腾挪间,便来到现场。 赫然是黄九与发財。 黄九先是朝著陆迟一拜,而后望向奄奄一息的蟾妖,怒目问道: “何生呢?何生可还活著?!” 围观百姓见黄鼠狼口吐人言,下意识后退几步,躲到陆迟身后,见黄九没有伤人意思,这才鬆了口气。 有胆大者还偷偷张望,神色又怕又喜。 蟾妖此时才明白,这魔头是黄九搬来的救兵,当即露出狰狞笑意,嘶哑出声: “你问那书生?他、他的脑浆可…可真不错!嗬…嗬…你这卑劣畜生,就算搬来救兵又、又如何?他的血可真甜吶…” 窸窸窣窣~ 蟾妖张开大嘴,猛地吐出一截指骨,咧嘴笑道:“给你留个纪念。” “你这妖魔!”黄九目齜欲裂,那双清澈眼瞳光芒敛去,变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沉默半晌,才人模人样踉蹌起身,摇晃走到陆迟跟前,哐当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仙师慈悲,小妖已无执念。” 咚咚~ 黄九这三个响头磕下,身体就再也没有动弹,犹如被定身一般,始终保持磕头姿態,趴伏在地上。 “嗷?” 发財捧著贡品吃的满嘴流油,见黄九忽然一动不动,便抬爪轻轻碰了碰,却见那黄九轻飘飘倒向一旁,口鼻溢血,已然没了声息。 “嗷呜?!” 发財大惊失色,急忙丟下贡品,抬爪指了指黄九——这可不是虎虎乾的,道士快救救黄鼠狼呀。 陆迟弯腰將发財抱起,嘆息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纵是妖魔,也有赤心,它自毁根基,已无力回天。” 言罢。 长剑青光大作,彻底斩碎蟾妖,一颗褐色妖丹漂浮而出,落到陆迟手中。 白水湖波涛渐停,重归风平浪静。 一轮明月跃出云层,照亮湖面。 乡正哆哆嗦嗦问道:“仙师,这妖魔死绝了吗?要不要烧了?小老儿听说这种恶妖怨气重,死后也会变殭尸哩。” 陆迟收起长剑,看了眼湖仙庙方向: “无需焚烧,將它们尸骨埋在湖仙庙那棵桂树下即可;再者,你们村有湖仙镇著,还怕殭尸啊?” 经此一事,再提起白水湖湖仙,百姓们面色复杂。 乡正訕笑连连,急忙挥手:“愣著干什么?没听仙师说吗?赶紧將这脏东西埋到老桂树下,让湖仙娘娘镇著!” ……… 夜露凝珠,晶莹剔透。 已是三更,陆迟打发走热情百姓,来到何生家中。 何生孤苦无依,家中没有老小,他死后这宅子便荒废下来。 陆迟推门进去,只见房屋布置简单,却乾净整洁,墙壁掛著颇多画卷、诗词,桌上堆满书籍,还有一张没绘完的扇面。 扇面是水墨山水,尚未完工,角落写著一行小字: “我见君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故聊表春色,以赠挚友。” 陆迟將此扇面收起,又拿了两件衣衫跟那个破旧砚台,跟黄九一同葬在后山。 正值春日夜晚,微风拂过,山腰红粉瓣簌簌而落,衣冠冢转瞬红柳绿。 * ps:求推荐票、求月票、求追读~ 第二十九章:三足金蟾【求追读】 桃源无所有,聊赠满树。 陆迟安葬完何生与黄九后,便来到湖仙庙桂树下。 树根泥土鬆软,是村民为了埋骨妖魔新挖,陆迟望著因雷击而焦黑的粗壮树身,抬手拍了两下: “没死透,还差一场雨。” 发財围著桂树转了两圈,手舞足蹈的比划著名,似乎在说——妖魔也埋了,虎虎也吃饱了,咱们什么时候回观? 陆迟看向远处漆黑夜色,眉头舒展:“不著急,有人来访。” 话音落地,细碎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不多时,脚步声便来到湖仙庙旁,见庙前蹲著一头白虎,那人面露喜色,急匆匆来到桂树下。 桂叶早已凋零,徒留枝干参天。 柳元將手中大包小包放下,抖了抖衣衫风尘,赶忙来到近前,恭敬拜道: “陆仙师好,晚辈柳元,特地来感谢仙师救命之恩,仓促间只准备了些许薄礼,还请仙师笑纳。” 陆迟尚在研究桂树有几分生机,闻言回过头来,嘱咐道: “柳先生有心了,你今日虽然没受伤,但却沾了妖气,待归家饮一碗符水,便可驱除妖气残余,保身体安康无虞。” 柳元闻言又是一拜,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道: “不敢称先生…实不相瞒,晚辈此行除了致谢,还有一事想请仙师解惑,恳请仙师指点迷津。” “哦?此话怎讲?” “……” 柳元先是看了眼湖仙庙,又定了定心神,才犹豫开口:“敢问仙师,我们桃源乡可真有…湖仙?” 周围寂静无声,气氛有些微妙。 柳元面色紧张,心知此话有些冒昧,可经此一事后,他只想知道真相。 面前仙师虽然年轻,可却轻鬆斩了两头恶妖,柳元心底极为信任,哪怕自己年长几岁,也甘愿自称晚辈。 “……” 陆迟闻言倒不觉意外,柳元今晚经歷离奇,对凡人而言堪称跌宕,想知道真相实属正常,他抬头看了眼桂木,將旁边软土踩实,边问道: “四海九州修炼体系早已成熟,在你眼底,何为仙?” “一品天元是仙?或是超品太玄是仙?亦或者能庇佑桃源乡风调雨顺者才是仙?” “若是后者,白水湖人杰地灵,而万物皆依靠灵韵生出智慧,曾经確有精怪曾庇佑过这方土地。” 夜色似乎更寂静了。 柳元呼吸紊乱,声音都有些许颤抖:“敢问仙师,那、那精…精灵可还在?” 陆迟笑了笑:“桃源乡的仙,不一直在你们心中么?” 柳元稍稍一怔,继而紧张之色退去,脸上竟浮现出几抹嘲弄,他踉蹌两步,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是啊!是啊!” 蟾妖不是因为作恶而不是仙,而是因为丑陋难看,才不是仙。 那真仙又是什么模样? 只怕桃源乡百姓也说不明白。 柳元本想厚顏求仙师指点修行,眼下听到这话,只觉得羞臊难当,更明白仙师拒绝之意,当即拱手拜道: “仙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將来若有需要,仙师一句话即可,晚辈绝无二话;今夜月色甚佳,晚辈便不打搅仙师赏月了。” 说罢,柳元朝著发財也拱了拱手,怀揣复杂心情离去。 待远离此地后,柳元才停下脚步,望著逐渐厚重的云层,喃喃自语道: “读书能明智,读书能知礼…桃源乡缺的是夫子。” …… 天將破晓,明月被厚重云层遮蔽,湖面起了凉风,酥酥细雨悄然洒落,將乾枯桂木冲刷乾净。 暗雨敲,柔风过柳。 陆迟端坐桂树下方,正闭眼打坐。 他確实知道桃源乡“湖仙”所在,也確实能看出“湖仙”有缕微弱灵韵,跟湖仙庙的香火纠缠。 然人心复杂,“湖仙”尚未修出门道,扛不住诸多变故,若將真相告诉柳元,反而易生事端。 陆迟这才隱瞒了真正的“湖仙”,至於將来“湖仙”是否现身说法,那也是“湖仙”自己的事,跟他陆某人无关。 桃源乡斩妖,不过是段插曲。 陆迟平復心情,神识没入识海之中,查看渡厄古碑的收穫。 蟾龟二妖並非白水湖本地妖魔,原生於南疆毒林,后跟太阴仙宗妖人扯上干係,於去年来到白水湖,负责保护金蟾蜕变。 白水湖的灵韵充足,也有草木生灵,纯善庇佑一方,便是桃源乡的“湖仙”。 察觉蟾妖作恶,湖仙为庇佑百姓,不得不与之斗法。 湖仙受桃源乡百姓祭祀,本该实力强健,可不知为何,实力却只有七品,最终被两妖打成重伤。 恰逢雷劫降临,湖仙伤重难以抵抗,最终被打回原形,奄奄一息。 此后蟾妖冒充湖仙,时常在岸边掳人,玩弄后吞其性命,何生便命丧蟾妖手中,直至今日两妖才伏诛。 真正值得一提的是,白水湖底那头金蟾。 按照修行路数,蟾蜍成精需吸食日月精华,开启灵智后或依靠灵气修行,或依靠血食修行。 依靠灵气可成善妖,能光明正大行走红尘,反之则成为蟾妖那般害人孽畜,人人得而诛之。 但妖物修炼也讲究“血脉蜕变”,简而言之,妖魔修行久了,身躯会发生异变。 如大蛇成精后,天长日久积攒,脑袋便会生角,逐渐朝著蛟蜕变;蛟修行有成后,也可朝著龙蜕变。 更有甚者,鲤鱼可跃龙门,讲的都是妖魔修行蜕变之道。 而蟾蜍修行有成后,需经三次蜕变,若是功成,则可蜕变为三足金蟾,招財纳宝,是为祥瑞。 此过程被称作蟾妖三蜕。 只是蟾妖三蜕极为不易,具体方式连《大乾妖物传记》都没有详细记载,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蜕变不仅需要特殊血脉,还需要庞大金银支撑。 “好水引灵物,白水湖灵韵充沛,妖物自然喜之,只是这金蟾跟太阴仙宗扯上关係,八成也非传闻中的祥瑞……” 且还不仅仅是太阴仙宗。 陆迟在两妖生平概览中仔细搜查,发现两妖记忆里还出现了万毒岭、翠云山等字眼,这都是马贼的流窜据点。 “金蟾蜕变需要大量金银,又跟马贼、妖宗有关……” 陆迟睁开双眼,脑海中如惊雷划过,许多暗线逐渐串联。 马贼劫掠財宝无数,在这种节骨眼上,本不该冒险在柳树村犯案,应当谨慎行事,等风头过去再做打算。 可马贼非但没有低调做事,甚至作案屠村,这才露出马脚,引得镇魔司紧追不捨。 先前赵闻峰便有此疑惑。 如今看来,若是马贼跟蟾妖三蜕有关,那事情就说得通了。 但陆迟不了解蟾妖三蜕的具体方式,两妖也只是狗腿,生平概览提到的消息不多,只能去湖底看看再说。 思至此,陆迟看向渡厄古碑。 两妖生平概览结束,渡厄古碑掉落奖励。 一枚渊甲玄胄,以上品龟壳打造,可变幻大小,大如船舟时可遁水而行,大如身体时可做护体甲冑;小时如巴掌,表面光滑油亮,可做铜镜使用,便於携带。 一枚万瘴毒蟾丹,捏碎后释放蟾毒,气味恶臭具有强烈腐蚀性,触之血肉溃烂,五品以下修士、妖魔皆难抵挡。 “嘿,这回奖励倒是不错。” 陆迟面露喜色,不管是渊甲玄胄亦或是万瘴毒蟾丹,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他的体魄虽然强劲,但也是相对而言,若真碰到境界高出一大截者,体魄优势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眼下有了渊甲玄胄,倒是双重保障。 唯一遗憾的是,毒丹是一次性的,不过只要斩妖除魔,就有机会开出各种宝物,如此想想,倒也无需刻意计较这些。 思至此,陆迟起身来到湖边,將渊甲玄胄丟到水中。 玄胄入水变大,如舟艇大小,可乘四人左右,陆迟抱起发財落到上面,玄胄便无桨自动,径直沉入湖中。 “嗷呜?!” 发財瞪大眼睛,生怕被湖水淹死,却见玄胄沉入湖水之后,上层便如饺子一般合拢,隔绝水幕,迅速穿行。 陆迟按照两妖记忆,朝著金蟾洞府而去。 …… 一炷香前。 白水湖的斗法阵仗不小,引起湖底的暗流激盪。 肥硕金蟾正躺在金银堆里狼吞虎咽,忽然就被波浪所震,圆滚滚的身躯当场翻了两个跟头,才勉强停下,不由大怒: “谁扰本王休息?好大狗胆!” 轰隆隆—— 话音落地,密室石门推开,走出两道黑色身影。 两名黑衣人裹著黑袍,戴著恶鬼面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周身黑气繚绕,就算修者也难窥探真容,唯腰间腰牌能证明身份,乃太阴仙宗弟子。 金蟾眼睛一瞪,刚想怒骂两人冒昧,却又认不出身份,朝著腰牌扫了两眼,才斥骂道: “胡八、鼠七,怎么是你们两个?进门不知道敲门吗?太阴仙宗的傢伙真没礼貌!” 胡八面色不佳,冷声道:“此地已不能久留,劳驾三足金蟾隨我们去其他巢穴。” 金蟾虽被称作三足金蟾,实则距离蜕变成功,还有一定距离,此时正处於褪去凡皮的时候,不好轻易挪动,闻言阴沉开口: “本王在这都住习惯了,搬家作甚?” 鼠七冷声道:“这还要问问大王,是如何管教手下的,在这种节骨眼上,就连佘老太爷都要暂避锋芒,你手下蟾龟二妖竟敢多次害人性命。” “如今二妖被正道修士逮住,正在斗法,多半是回不来了,若是大王不走,且在这里等死吧。” 蟾妖蜕变时及其虚弱,需等到二蜕成功,方拥有强大实力。 眼前金蟾说是大王,实则不过是被仙宗供养的猪玀罢了。 若非不想少主计划功亏一簣,两人才不会下水来接这头肥蟾,边念避水咒边说话的滋味,著实不好受。 金蟾肥胖脸颊一颤,血红双目露出怒意: “真是好大的狗胆,难道不知道本王最討厌搬家吗?那两个孽畜真是不知好歹,它们死没死?!” 黑衣人木著脸:“多半死了。” “多半?本王要的是准確消息,若是没死,你俩亲自替本王清理门户,而后趁热挖出妖丹,供本王品尝。” ?! 你他娘的蠢货癩蛤蟆。 胡八深吸一口气,才平復想刀蛤蟆的心情,强忍怒意耐心劝说: “那修士实力强劲,平白招惹没有好处,金蟾大王莫要多言,隨我们速速离去才是。” “那好吧,你们把这些零嘴带上,本大王路上要吃。” 金蟾言罢,嘴巴一鼓,双腿猛地用力,便稳稳噹噹落在旁边轿子里。 “……” 两人迅速將洞穴財宝搜刮乾净,而后来到轿子前,准备抬起轿子跑路,结果尝试两下,那轿子却稳如泰山,根本抬不起来。 “?” 该死的! 两人暗骂两句,当即同时运足真气,才颤颤巍巍抬起轿子,慌忙朝著西边方向跑去。 金蟾坐在轿子里,边磕著金银財宝,边含糊不清问道: “那边距离这边近吗?如果太远的话,本大王会想家的。” “……” 两人咬牙切齿,知道金蟾年幼无知,但听到这些厥词,还是恨不得甩一个大嘴巴子,胸膛起伏数次才按捺住脾气: “到了便知,大王还是少说些话吧!” “哦…那我吃东西了。” 湖水漆黑幽暗,难以分辨时间。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湖底风景终於豁然开朗,出现一座水底石窟,两人刚准备抬著金蟾进去,身后水流却忽然有了变化。 哗哗~ 水流变得湍急,似有微弱真气波动传来。 ? 胡八稍稍一怔,急忙释放气机查看,只见后方真气波动愈发强劲,正朝著此间而来,脸色当即大变: “不好!有人在追我们,莫非是杀蟾妖老龟的修士?可我们此行极为隱秘,湖水也能稍稍隱藏真炁波动,那修士怎会追来,速度还这般快!” 咔嚓咔嚓~ 金蟾將一把金银塞入嘴里,熟练的將其嗑碎,继而將不好吃的部分吐到湖底: “本大王不知道啊。” “……” 胡八两人一愣,而后回头望去,借著昏暗光线,依稀可见湖底飘著细碎金银,虽然被湖水衝散些许,但依稀可辨大概路线。 ?! 两人不由怒不可遏,面部青筋直跳,破口大骂:“癩蛤蟆,你、你他娘真是……” 金蟾看不到两人面部表情,但却能听明白语气,不由缩成一团: “你可不能对我发脾气,本大王还是个孩子啊。” 胡八按剑瞠目,在心底骂了十几遍,才遏制住想宰了金蟾的心,咬牙道:“老七,我去引开那修士,你带著金蟾速速离去。” 言罢,胡八將轿子丟到地上,纵身朝著后方而去。 “哐当~!” 轿子落地瞬间,鼠七只觉双腿一软,喉间涌出一抹腥甜,但避免破功,只能硬生生忍住,扛起轿子朝著前方跑去。 金蟾自知犯错,此时也不敢吃了,好奇探出脑袋:“欸,你自己能扛动吗?” 噗~! 鼠七不语,只是默默喷出一口鲜血。 * ps:更新晚了,抱歉!另外感谢【天高任鸟灰】的纠错与指点,感谢大佬,陆迟给大佬磕头,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