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零做外贸》 第1章 我就是我 第1章 我就是我 “爹!” 嚯! 谁着这么客气啊? 被吵醒的叶青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蹙着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到一名中年男人面带忧色的站在他身旁,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短袖工作服,胸前还戴着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教员头像的胸章。 这啥打扮啊?跳广场舞那帮老头开始流行怀旧装了? “醒了!青子醒了!” 就在他有点懵逼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一道饱含惊喜与激动呼声,声音清脆悦耳,如泉水叮咚。 刚才叫爹的那个声音一样。 叶青转头循着声音看向左侧,见是一名二十左右岁的女人,白白净净,模样秀气,也穿着一件有着浓重怀旧风的卡其布灰衬衫,还梳着一个又粗又长的大麻辫,美的很淳朴。 略过女人由左向右看去,还有乌泱泱的五六个人,都惊喜的睁大眼,关切的望着他,架势很像他高中时与盆友们集体学习东洋技艺的场景。 “嘶!” 叶青刚想问问怎么回事,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痛,紧接着一份浩瀚如海的记忆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与他原本的记忆狠狠撞在一起,就好似一对儿痴男怨女一般,抵死纠缠着、翻滚着,最终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两份记忆融合后,已经分不清究竟我是“我”,还是“我”是我的叶青陷入一阵短暂的迷茫。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过来。 什么我与“我”的,这都是特娘是我,既然立身在七一年的华夏,那我就是一个生活在七一年的进步青年,什么二十一世纪的我,玩儿蛋去吧你那! “青砸!青砸!你怎么样啊?说话啊!别吓唬妈啊!” 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把愣神的叶青拉回现实,他又扫了眼身边这些人,大姐、老娘、父亲、大哥夫妻俩,二哥夫妻俩,四弟…… 晦气! 他瞥了瞥病床边上那个仰着脏兮兮的脸看着他,模样虎头虎脑的皮小子,莫名的想扇一巴掌,这个姿势实在太合适了…… “啪!” 叶青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俊逸的面庞上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对正焦急的拉着他另一只手的老娘道:“没事儿,妈,就是有点迷糊,回头把您珍藏的鸡子儿拿出来,给我蒸碗鸡子儿糕补补就成了。” “好好好,只要你没事儿,吃啥都行,蒸,妈给你蒸一盆儿!”见儿子还能在这臭贫,王秀兰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是喜极而泣,抬起胖乎乎的粗糙手掌,一脸后怕的抹着通红的眼睛:“你可吓死妈了,大夫说你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呢,我当时差点背过气儿去。” “叶老三,你干嘛打我!”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叶小毛气的直跳脚。 “滚一边去儿,你三哥刚醒,跟他喊什么?”父亲叶建国抬起手又是一巴掌,瞪着眼指着门外:“麻溜的,去找大夫给你哥看看。” “有啥好看的,一睁眼就揍我,还不如让他躺着去呢。” 从小就被打出一身滚刀肉的叶小毛嘴都没咧一下,嘟嘟囔囔的冲叶青丢去一个白眼就飞快跑出了病房。 “哎呦,青子啊,你可是把咱一家人吓坏了啊,饿不饿?二嫂给你冲点奶粉?” “喝水不?” “喝尿……呸,撒尿不?” “冷不冷?” 叶青则陷入了亲人的关心中,好一番嘘寒问暖,吵的他头都大了。 没多久,叶小毛跑了回来,身后还跟来一位穿着白大褂嘴里叼着烟的老大夫,以及俩穿着藏蓝色六六式制服的公安。 “家属让一让。”老大夫来到叶父身旁,先观察了下叶青的脸色,又依次给做了些检查。 “这是几。” “二。” “等听见吗?” “听不见。” “别贫嘴,衣服撩开。” 检查一番后,老大夫笑着嘬了口烟,转头对叶父他们交代道:“没啥事,等会儿就出院吧,记着短时间内伤口别沾水,两天换次药。” “唉唉,记着了,麻烦您了。”叶父忙不迭的道, “麻烦啥,都是为人民服务。”老大夫又叼着烟施施然离开了。 七十年代的大夫,主打就是一个野。 紧接着那俩公安走上前来,都是他们家那边的片警,其中那个四五十岁的样子的男人叫老张,打解放前就跟他们家是邻居,可以说从小看着叶青长大,另一人则是个二十上下的姑娘,模样挺俊,虽然名字不知道,但是见过。 “怎么样,青子?能说两句不?”老张熟络的坐在病床边上,轻声询问道。 “能,您说吧,张叔。”叶青忙在老娘的搀扶下坐直身子,扭头喊道:“姐,我衣服呢?给我烟拿出来。” “衣服早没了,街道黄大妈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一裤衩,后脑勺血刺呼啦的趴头条胡同口那。”一向好脾气的大姐叶芳说着忍不住骂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干的,太缺德了!” “啥?” 叶青听后脸色狂变,慌忙感觉了一下身体情况。 屁股不疼…… 那就没啥大事了。 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得亏是在四九城啊,这要是在那个孙悟空进去走一圈,金箍棒都得弯成拐杖的天府之城,可特么就坏了菜了! “来,老张,抽我的。”叶父这时拿出烟给老张递了根。 “哎,好。”老张接过来就着叶父的火柴点上烟,全然不顾病房里包括叶青在内的七八个病人,舒舒服服的吧嗒了口烟,抬头问道:“知不知道谁下的手?” 叶青仔细回想了下,皱着眉摇头道:“不知道,我昨儿喝多了,迷迷瞪瞪的听见身后有脚步,刚要回头看看,后脑勺就挨了砖头,然后就啥都不知道了。” “你跟谁喝的酒?” “同学,我们前几天不是毕业分配工作了嘛,寻思趁着最近没事儿吃个散伙饭,没成想差点把命散进去。”叶青一脸后怕,吃了这么些年苦,好不容易把好日子盼来,这要是报销在黎明前,那得多冤? 他六八年春天去陕北插的队,结结实实的在那片从没让他吃饱过的贫瘠土地上刨了两年半黄土。 七零年下旬时因为表现优异,加之根正面红,有文化基础,老家还是四九城的,就被地区推举进入因为严重缺乏外语人才,由老大人亲笔特设的四九城外语培训班。 之后他就在学校里见天儿早上四点起,晚上十二点睡的没黑没白的学外语知识,足足咬牙坚持了一年,头发都掉了好几把,才终于学成毕业,分配工作。 这其中辛酸,想想他都有哭的冲动。 已经签约了啊,放心收藏,放心投资,(*^▽^*) (本章完) 第2章 没脸活了 第2章 没脸活了 “是好悬啊,大夫说打你那人要是手再重一点,你就得交代那,你小子也是福大命大了。”老张也替叶青这小子后怕,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才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 “有啊,吃饭那时候,饭店里有几个小流氓,见我们有几个女同学漂亮,就想拍婆子,嘴还脏,就让我们给揍了,我怀疑是他们报复,具体的话……” 叶青说着摸摸后脑勺,稍稍思忖一下,沉吟着道:“我受伤的位置靠下,所以那个人的身高一定比我矮很多,以我一米九的身高来反向推测,估摸也就一米五多,最高不会超过一米六,而且还很壮。我从小到大也挨过几次搬砖,从那孙子的手劲儿上感觉就知道什么体格,您就按照这个条件找吧,准没错。” 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屋内人纷纷侧目,觉得有一点厉害。 老张跟那个女公安眼神也非常怪异。 “你小子这一年是学外语去了吗?怎么比我这个公安都专业呢,老王头买瓦罐儿,一套一套的。” 因为我看过柯南…… 叶青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眨巴眼睛:“这不就是简单的推理嘛,您不懂啊?” “我当年就是个拉洋车的,属于赶鸭子上架,上哪懂去?”老张白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补充的没?” “没了,我知道的就这些,剩下的您可以找我同学,或者饭店的人问问,看看当时那几个人里面有没有这种特征的。”叶青摇头。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我再找你。” 老张起身接过女警手里记录刚才谈话内容的本子看了看,见没什么出入,收起来塞进包里,转头跟叶父他们招呼道:“走了,老叶,弟妹,回头有时间了家里坐坐。” “唉好,我送你。”叶父立即上前。 “张老哥啊,您可一定要把人抓住啊,这王八羔子差点就要了我们家青砸的命。”叶母拉着老张胳膊咬牙切齿的道。 “放心吧,弟妹,我保证把人给您揪出来。”老张胸脯拍的砰砰响,虽然他不在行那个劳什子推理,但对付那些小流氓可是行家里手。 叶青大哥他们几个这时也走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跟着父母一块把老张二人送出病房。 把人送走了后,一帮人又乌泱泱回来。 二哥叶兵锤了叶青结实的跟大理石一般坚硬的胸口,征询道:“你怎么茬?是再住两天养养,还是出院回家。” “回家回家,我这没啥事。”叶青掀开被子就去找鞋。 大姐叶芳不放心,劝道:“要不再住一天吧,老三。” “不住了,不住了,人大夫都说能出院了,再说我明儿还要报道去呢,快收拾东西走吧。”叶青手脚麻利的麻利穿上鞋,还在地上蹦了几下,看着也确实没啥事儿,一时半会儿蹬不了腿儿。 “对啊,明儿他该报道了,一着急把这个给忘了,那还住什么了,出院吧。”叶父一拍脑袋,赶紧招呼其他人收拾东西。 这年头除了命之外,工作比什么都重要,毕竟你一年到头的吃喝拉撒,各种物资补助什么的都在这个上头呢,叶青又活蹦乱跳的,一看就死不了,自然不能耽误。 人多动作也快,没一会儿就把被子褥子,筷子碗盆,痰盂尿片什么的收拾妥当,有说有笑的往病房外走。 叶青走在众人中间,叶母紧紧挽着他胳膊,时不时转头儿子看一眼,生怕人突然就蹬腿儿没了似的。 他也没挣扎,还很享受这种亲人的关心与陪伴。 如此走了几步下楼,叶青见大姐手里东西有点多,就要接过来,大姐却说什么都不肯,推搡间他无意中发现其中一块儿尿片是湿的,顿时愣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转头满脸希冀的小声跟老娘问道:“妈,那尿片咋湿的呢?是不是叶小毛淘气弄的?是的吧?” “哪啊,你尿的,你是不知道啊,你刚进来的时候,尿都憋不住,跟你太爷临死前一样,吓死个人。”叶母扯着她那洪亮的大嗓门道。 “可不嘛,都给我吓哭了。”大嫂听到了附和道。 “我都以为青子人要那什么呢,都要去准备衣裳了。”二婶心有余悸的道。 “……” 叶青老脸微红,目光透着生无可恋的绝望,他仿佛已经看见以后朋友们站在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嘲笑他二十岁还尿裤子的场面。 我还活不活了我? 一想到这些,他算是把偷袭他的那孙子恨上了。 别特么让我抓住你,不然蛋子儿给你捏碎喽! 他狠狠磨了磨牙,逃也似的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下拉着还在跟大嫂她们聊自己昏迷时的样子的老娘就往楼下跑。 很快,一家人办好手续从医院大楼出来。 “你这孩子走这么急干什么?你这刚醒,再摔了咋办?”被他拉着小跑了一路的叶母忍不住责怪道。 “还不是怕别人知道他二十了还尿裤子。”一旁的老四叶小毛撇嘴,十二岁的半大小子,最是人嫌狗憎的时候,可看事情也透彻…… “这你怕什么啊,你那不是昏过去了嘛。”大姐笑着安慰道。 “叶小毛!今儿我抽不死你!”叶青黑着脸走向小老弟。 “抽死我你也尿裤子。”叶小毛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窜向大门口,也不等他们,直接腿儿着往回跑。 他们叶家就住在廊坊二条胡同,离叶青住的市二院不远,顶多二十分钟就走到了,小孩腿脚快,估计都用不上。 “行了行了,你这么大人了,跟他一般见识干嘛。”叶父这时从车棚取了自行车过来,身后还跟着大哥叶军,也推着一辆凤凰二八。 说起来他们老叶家也挺阔气的,足足两辆相当于后世豪车的自行车呢。 而后,叶青这个伤病号享受了把特权,坐上叶父那辆自行车后座,叶母则上了大哥那辆自行车,又将行李、碗盆之类的东西挂上大梁,几个人先一步往家行去。 二哥、大姐他们几个在后头腿儿着。 叶青坐在老爹的车后座上,打量着以前早看腻了街景,此时却觉得这旧时代的建筑别有一番滋味。 街道宽敞不拥挤,行在上面的多为自行车,只有几辆机动车点缀在宽阔的马路上,而且还是公交,还有进城送货的农民爷爷……现在该叫兄弟了,他们赶着小马车在马路上奔驰,订了马掌的马蹄踩在板油路上叮当作响,又富有节奏,很好听。 街两侧的建筑风格朴素,多为低矮的平房或简单的楼房,使得远处的前门饭店显得异常显眼。 人们的衣着颜色单调、样式朴素,多以蓝色卡其布衣帽,或者军绿。 不远处还能看见有几个退休老大爷站在胡同口指着报廊上的内容大声谈论着,这玩意儿属于是七十年代的新闻客户端了,是民众们了解时事的第二大途径。 第一大途径则在胡同口那些个整天没事儿干,就喜欢传点八卦的老娘们嘴里,且非常权威 求票,求收藏,求追读,各种求…… (本章完) 第3章 归家 第3章 归家 十分钟不到,叶青一行人就回到了家附近。 远远地,他就瞧见叶小毛这臭小子站在胡同口比比划划的跟一帮街坊妇女们说着什么。 完犊子了! 叶青用力拍了下脑门,心如死灰,叶小毛那嘴比潘金莲裤腰都松,准是在跟那些老娘们说他的事情呢,而且肯定会提尿裤子的事儿。 果不其然,当他们一家四口来到近前时,那些老大姨跟小媳妇们就迎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对他送来关心。 “青子怎么样啊,老叶?” “挺好的,没啥大事。” “这怎么还缠上纱布了呢?嚯,都往外渗血呢,没事吧?青子。” “没事的刘大妈,就是皮外伤。” “大姨家还有二两肉票,回头给你送去,让你妈给你买点肉补补。” “不用不用,家里有的,心意领了,赵姨。” “听说都让人打的尿裤子了?” “……” 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句,这世界得多美好,邻里关系得多和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羞臊的都想去跳河的叶青只能强颜欢笑的狡辩道:“没有的事儿,您可甭听叶小毛瞎说,这小子满嘴跑火车的。” 这天儿已经没法聊了,他赶紧装作不舒服的样子,揉着太阳穴,蹙着眉,跟众人道:“哎呦,不行了,有点迷糊了,我得回去歇会儿,谢谢大伙关心啊,回头再聊,回头再聊。” 说着,他便急匆匆往家中走去。 叶父他们以为这小子真不舒服,跟街坊们说了一声就赶紧追了上去。 很快叶青就来到他家所在的十八号院,这是一座二进的四合院,早年间是一八旗子弟的祖宅,民国时家里破落,开始一间间往出卖宅子,叶青他太爷爷知道后筹钱买了两间,其他的也都陆续被瓜分,最后就成了个大杂院。 跨步进入大敞四开的院门,院里破破旧旧的,每家门前都是私搭乱建的煤棚、小厨房,前院中间有一水池,边上接了个公用水龙头,前后两个院子都用这一个,每到早晚饭的时候,这块那叫一个热闹,都赶上鸭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很远。 叶青进院后,径直走向前院的东厢房。 东厢房一共两间屋子,拢共四十多平,都是他家祖产。 原先他们家住房条件相当紧凑,叶青他大哥夫妻,二哥两口子都在家里住,大大小小九口人,挤得跟罐头似的,后来叶军跟叶兵他们单位先后分了房,陆续搬了出去,这才宽敞了不少。 现在这两间房,叶青跟他四弟叶小毛,大姐叶芳住在靠门口的南屋,里头用木板打的隔断,分为里外间,他跟叶小毛住外间儿,大姐一个人住里间,虽然隐私好,但没窗户,白天晚上都黑咕隆咚的,进去就得开灯,夏天还闷热。 北房则是叶父、叶母住,另外吃饭也在那屋,做饭什么的在门口搭的简易棚子里。 推开南屋门,里头陈设很简单,一张做工粗糙的榆木双人床,外加一张带抽屉的书桌跟一张椅子,桌上收拾的很干净,只有一个搪瓷水杯跟铁皮暖壶。 叶小毛此时不在屋里,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叶青扫了眼屋内,径直来到双人床前,一屁股坐在属于他的下铺上,正准备拖鞋躺会儿,叶母面带忧色的走了进来。 “青砸,你哪难受啊?” “没事儿,妈,就是有点累,我睡一觉就好。”作为伤病号的叶青反而得安慰她。 “真没事儿?” “真没有,我要真难受我还能不说?我傻啊?” 叶母这才放下心,松了口气,笑道:“那成,你睡吧,妈给你蒸鸡子儿糕去,等饭好了我叫你。” “得嘞,我都惦记这一口多长时间了,等着吃了啊。”叶青眉开眼笑的道。 “你们这兄弟几个啊,除了叶小毛就属你最馋!”叶母宠溺的抬手揉揉他脑袋,语气温柔,满脸慈祥,随即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给宝贝儿子做饭。 叶青望着母亲的匆忙的背影,并没有迷失在这虚假的母爱中。 他很清楚,王秀兰同志的母爱是建立在他险死还生的基础上,回头等他伤好了,必定会固态复发,或许都等不到他伤愈…… 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瞧瞧你这屋子弄得,跟猪窝似的! 一帮讨债鬼,一天天跟屁股后收拾都收拾不过来!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下你们这一帮冤家! 哎呦,老王同志的经典语言实在不胜枚举呐。 不想了,不想了,等下该做噩梦了。 想到脸上横肉乱颤,扯着嗓子咆哮的老母亲,叶青打了个哆嗦,赶紧脱了鞋上床,打算就着难得的母爱,做个美梦。 他昨儿晚上让人开了瓢儿,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身体确实有点虚,很快就沉沉睡去。 八月的四九城像是一口烧得正旺的铜火锅。 胡同里的槐树蔫头耷脑地站着,叶子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蜷曲着,知了在树杈间不知疲倦地嘶鸣,那声音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力气都挤出来。偶尔一阵热风吹过,带起的不是凉爽,而是一股子发馊的热浪。 叶青这一觉睡得很沉,大姐他们回来都没醒。 叶芳轻手轻脚的走进门,见叶青睡得一身汗,身上的海魂衫都快湿透了,本身也热的不行的她忙走上前,拿起搁在上铺的蒲扇,蹲在地上将蒲扇冲着叶青轻轻摇动,就像小时候那般,明明自己也才比老三大一岁而已,可她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这个淘气的弟弟。 丝丝缕缕的清风稍稍的带走了一些暑热,叶青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叶芳见此,明媚白皙的脸蛋儿上勾起一抹甜甜的满足笑容。 如此过了小半个钟头,叶青被后脑勺上的阵痛弄醒,睁眼一瞧大姐正蹲在一边给自己扇着风,忙坐了起来去扶她:“快起来,姐,蹲地上多累啊。” “没事儿,姐不累。”腿都蹲麻了的叶芳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在他的搀扶下费力站起身,轻轻垂着小腿儿,对他关心道:“听妈说你不舒服?” “就是有点困了,睡一觉好了。”叶青笑着摇摇头,姐弟俩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聊,没多饭菜就做好了。 “青砸!芳砸!吃饭了!” “来了来了。” 听到叶母的呼喊,姐弟俩狗撵似的跑出门,晚了老娘准开骂。 (本章完) 第4章 间歇性的母爱 第4章 间歇性的母爱 为了庆祝爱子出院,今儿个晚餐王秀兰同志可谓下了血本,足足做了四个菜,而且个个量大份足。 一大盘炒鸡蛋,一大盘辣椒炒腌肉,一大盘炒茄子丝,另还有一个是重量级的风干鸡炖土豆。 这年头的生活物资虽然不像头些年那么紧缺,可也依旧不好买,像鲜肉、白条鸡、鲜鱼这些东西,想吃都得一大早四点多去菜市场、副食店这些地方排队,晚了根本买不着,所以很多人家就弄些腊肉,腌肉,风干鸡之类的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叶家的这只风干鸡,是叶母三月份的时候搞到的,一直挂在厨房里,谁都不让动,准备留着八月十五再吃。 上个月叶小毛偷撕下一块肉,被老娘拎着火钳子追了三条街,差点被把腿儿打断。 没想到今儿竟然舍得拿出来了。 果然,妈妈还是爱我多一点的! 叶青感动的无以复加,险些泪湿满巾,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 这风干鸡应该蒸着吃的。 粗瓷碗底垫几片老姜,切成块的鸡肉码放里头,再淋一勺黄酒,蒸上十几二十分钟,等鸡肉从原先的深褐的肉质慢慢转为浅栗色,碗底会积起一层金黄的油珠,几粒椒在其中沉浮,光看着都解馋。 味道更甭提了,入口咸鲜,肉香浓郁,甚至比鲜鸡还要醇厚,不柴不硬,反倒有种奇特的回甘,拌着米饭吃,最是合适。 “你傻了吧唧站那干嘛呢?赶紧过来吃饭!” 见儿子站一边瞅着桌上饭菜不入坐,王秀兰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刚忙活完一大家子的伙食的她本就有点累,加上大嫂又以没带饭票,下次给为理由没交饭票,老同志此时心气儿非常不顺。 要知道,在这个任何人每个月的口粮都定量配给的年代,谁家粮食都不富裕,一般到别人家吃饭,都得自带粮食或者饭票,亲儿子都得如此。 可爱占便宜的大嫂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叶母的小本本上都记满一大篇了,也不见她还。 也不怪王秀兰不高兴,大哥两口子这种行为基本就等于是在从叶青他们一家子嘴里抠粮食吃的。 他两口子多吃一口,叶青他们家定量就会少一点,等到月底不够吃了,如果不想一家子挨饿,叶母就得偷着去鸽子市拿钱买,价格比在粮店里贵两三倍不说,还危险,再就是找人细粮换粗粮,比例大概是一斤大米换三斤多高粱米,白面则是一斤换两斤半玉米面。 这无疑给家里添加了很多麻烦,也是自私的行为,叶母为此没少骂大嫂,可人家就是打哈哈,死活不给粮食,主打一个脸皮厚。 “哦哦。” 叶青被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都没来得及缅怀一晃即逝的母爱,就赶紧上前坐下。 “砰!” 他刚一入座,叶母将一小碗水嫩的蒸鸡子儿糕重重搁在他面前,耷拉着脸没好气的道:“赶紧吃,一天天的,伺候完了老的伺候小的,没一个给我省心的!” 来了,来了! 听到招牌式的抱怨,一桌人心头顿时一紧,大气儿不敢喘一口,甚至屁都得夹碎了放。 连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叶建国同志都得谨小慎微,喝酒都不敢砸吧嘴了。 “妈。” 叶青为了家庭的和睦,一脸堆笑的端起鸡子儿糕,用小瓷勺舀了一大勺,很狗腿的道:“为了我您着急上火的,回来又忙活这么半天,辛苦了,快来一勺。” “终于有个贴心的说了句人话,妈没白疼你。”叶母就是炮仗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两句好听的话就哄得她眉开眼笑,随即嫌弃的摆摆手:“你快吃吧,妈不爱吃这个。”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大抵就是这了,妈不爱吃,或者爸不累。 老娘总说不爱吃肉,却经常把叶青他们吃的就剩点汤水的装肉的盘子用玉米饼子蹭的溜光水滑,然后小口小口的啃着泡了肉汤的饼子,吃的比谁都香。 还说不爱吃鱼,可却能含着一根鱼脊骨咂摸半晌。 老爹更别提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老黄牛,无论在外面多累,多辛苦,从不在儿女面前说一声累,喊一声苦。 “不爱吃您也吃点,瞧您都瘦了。”有了两世记忆的叶青已经不是昨天的愣小子了,那哪还不懂老娘昧心的话,于是也昧心的把满满一勺蛋子儿糕送到腰都快赶上水桶粗的老娘嘴边儿。 “哎呀,别掉地上!”实在拗不过他的叶母只能张嘴吃下,咂摸了好几口才咽下去,随即皱起眉:“腥了吧唧的、。不好吃。” 您说这话之前能不能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啊,王秀兰同志! 那眼角笑出的褶子都够夹死只苍蝇了。 “吃饭吃饭。”叶母眉眼弯弯的给爱子夹了个鸡腿儿,即将泯灭的母爱再次泛滥。 “谢谢妈。”叶青笑呵呵的接过来,见边上老子吊着眼睛瞄他,估摸是在吃醋,很上道的给他舀了一勺,放到碗里的白米饭上。 “爹您也来一勺,这个拌饭吃倍儿香。” “哎呀,你看你,我也不爱吃这个。”老父亲欣慰的笑了笑,端起酒盅砸了一口,心满且意足,他不在乎这点吃的,要的只是态度罢了。 “叶老……哥,给我也来点呗。”叶小毛看的眼馋,腆这脸把碗送过来。 叶青冷眼撇过去:“别急,晚上有你好果子吃。” “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小老弟缩缩脖子,显然清楚晚上这果子应该不是很好吃。 叶青不再理会他,专心闷头干饭。 很快大嫂就先一步吃完了,一抹嘴匆匆站起身,道:“妈,我们就先走了啊,还得接孩子去呢,去医院的时候着急,把孩子搁邻居家了。” “吃饭的时候咋就没看你着急?”叶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嫂每次回来都是吃完就走,一点活不带多干的,完了还什么都想多吃多占。 “这不是饿了嘛,我们走了啊,妈,粮票下回来给您带着。”大嫂面上笑笑盈盈的,只当没看见婆婆在甩脸子,又轻轻拉了丈夫一把。 大哥叶军这人老实巴交的,啥都听媳妇,见状起身尴尬的笑了笑,闷声闷气的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媳妇走了。 “我们过几天再来,爸,妈。” 叶兵两口子也有孩子,不过却没着急,吃过饭后,二嫂就跟叶芳一块去刷盘子、洗碗。 叶母则去屋里缝补衣裳,她似乎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叶青跟二哥还有老爹他们坐在屋里一人叼着一根烟,随口拉着呱。 “老三,你现在知不知道去什么单位呢?”二哥一只脚搭在凳子上,一手用力的扣着脚指头缝,据他说这是世上最舒服的事情。 “早知道了,去外贸部下属的化工进出口总公司,在二里沟那头,有点远”叶青小口的抽着嘴里一毛五的工农烟,不敢抽大口,这玩意儿是真呛嗓子啊,跟他在陕北时抽树叶子的味道比起来基本没啥两样。 “哎呦,好地方啊。”二哥顿时来了精神,比他兄弟都兴奋,当即发挥他那大明白的属性,比比划划的道:“我听说那块待遇倍儿好,三五不时的就能弄到进口货,动不动就跟着洋鬼子下馆子,吃烤鸭五得,回头你要是有机会,可得给二哥弄个鸭腿儿尝尝,我活这么大,都还没吃过呢。” “小意思,到时候我给你弄俩,一只吃,一只丢地上听响。” 叶青信誓旦旦的许着不要钱的愿, “可敢情!” (本章完) 第5章 进击的谣言 第5章 进击的谣言 夜渐渐深了,恼人的蝉也终于停歇,一轮圆润银盘高高挂在天上,雪白雪白的,很像一种东西。 南屋大咧咧的敞着门。 叶小毛还没回来。 傍晚在胡同里纳凉时,从街坊口中听到他是被人一闷棍砸进粪坑,差点被尿呛死的谣言的叶青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恶狠狠凝望着门口,脑子里不断模拟十八种叶家拳法的他,表情逐渐狰狞、扭曲、变态。 “沙沙沙。” 一阵稀碎的脚步由远及近,叶青立即闭上眼,很快叶小毛鬼鬼祟祟的从门后探进一个脑袋,见屋里没什么动静,三哥睡得很沉,才放下心。 “哼!” 他昂首挺胸,一步三晃的走进屋,傍晚时掀了一女同学裙子,完成今日份捣蛋kpi的他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勇士。 然后…… “嗖!” 身为进步青年的叶青为了防止打扰到邻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窜起来,将门死死关上。 随即一抹身,粗大而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满脸惊恐的叶小毛的衣领,提溜小鸡仔儿似的拎起来。 叶青一个跨步到床边,不待他呼喊,先拿来准备好的破布塞进嘴里,然后一手将其摁在床上,后背朝天,扒下裤子就拿起鸡毛掸子往都快打出茧子的屁股蛋子上抽。 “臭小子!我让你乱出去说!我没好日子过,那咱就谁也别想好!” “呜呜呜!” 噼里啪啦抽了一两分钟,他才终于松手,叶小毛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揉着多了一条条红印儿的屁股爬去上铺趴下,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惦记着怎么报复叶老三。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三岁就敢炸公厕粪坑,四岁就跑去拿弹弓砸人家玻璃,五岁时更厉害,偷家里粮票跟人换钱买。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数都数不过来。 全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没揍过他的,就连一向疼爱弟弟的叶芳都曾拿擀面杖敲的他满头包,原因是这小子偷她手绢卖给头条胡同一暗恋大姐的癞蛤蟆,没多久就因手绢被人误会,传出了俩人处对象的绯闻,害的大姐跟一刚有点苗头的俊小伙闹掰。 这属于是夺夫之恨了已经。 差点没把他打死! 可每次挨完打后,那小子也就老实两天,然后就又开始继续作死,继续浪。 听着小老弟的抽泣,叶青心满意足的盖上凉被,安详的合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天麻麻亮。 在生物钟下的驱使下,叶青准时睁开眼,借着微暗的天光看了眼床边的闹钟,才四点半。 “啧。” 睡意全无的叶青翻身想再睡会儿,可却怎么都睡不着,总想起床看点什么书,要不然浑身不得劲。 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 翻来覆去一会儿,索性也就不再睡了,叶青轻手轻脚起床穿上衣裳,端起门口脸盆架上的搪瓷脸盆,毛巾随意搭在肩上,又从抽屉里拿上牙刷、牙膏,塞进搪瓷杯,晃晃荡荡出了门,来到院内水池边上,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嚯!起这么早啊。” 叶青刚开始刷牙,后院月亮门后就钻出一人,手里也端着洗漱工具,四十多岁,戴个眼镜,脸庞干瘦干瘦的,都没几两肉,显得眼珠子很大。 这人是住在后院东厢的黄树正,在新华书店上班,绰号黄大眼儿。 “上学那段见天儿不到四点就醒,习惯了,到点就睡不着。”叶青吐掉牙膏沫子,笑招呼道:“您怎么也起这么早啊,黄叔。” “今儿六点有货送来,我得去接货。” 黄树正来到他对面站定,拧开水龙头接了点水,手里刷着牙,面上鬼鬼祟祟,还带着一点小兴奋,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我听说你前儿晚上让人打了,还把衣服扒光,嘴里灌了大粪?有这茬吗?” 这是又升级了吗? 才过了一晚上啊喂! 切切实实的体会到胡同口大妈威力的叶青脸色都绿了,无语的道:“哪有的事,我就是让人拍了一砖头,不过衣服确实让人给扒了,就给留一条裤衩。” 黄树正略略有些失望,一只大瓜没了最精华的部分,再跟人说起来也就没什么滋味儿了,不过失望归失望,不耽误他胡侃:“嗨,我就说嘛,咋可能灌大粪,那得多损啊,不过现在这些小流氓也真特娘的猖狂,就前儿……” 可叶青哪有心思跟他侃大山,赶紧草草刷完牙,又抹了一把脸,就匆匆回了家。 即将一个有单位的人的好心情全特娘的毁在这大清早了! 谣言这东西啊,有的时候真的是三人成虎,过一段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保不齐都得影响他找对象。 “艹你姥姥的,等我抓着你丫挺的,非弄死你丫不可。” 叶青心里对那个下黑手的孙子更恨了,咬牙切齿的回屋放下东西后,他来到床前坐下,仔细回想散伙饭那一晚,无论怎么回忆,都没找到记忆中那货小流氓里与他的推出相似的人。 这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测错了。 “算了,还是正经事要紧。”又抽了根烟后,实在没什么头绪的叶青索性不再去想。 他起身来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各项证明跟照片等物,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也没被叶小毛祸害,便又归拢到一起装进纸袋,转头塞进挂在墙上的军绿色一个帆布挎包收好。 说起来这个挎包也真结实,当年他下乡的时候,街道给他发的这个包,用了三年多,也仅是磨出点毛边,稍稍有些褪色。 叶青这时瞅瞅时间也才五点多,闲极无聊的他跟只拉磨的驴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什么事儿干,索性拿出这年头每人手里最少都得有一本的红本本,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过了不多时,隔壁屋子传出动静,不用看都知道,准是叶母起床了。 叶青没回来时,她总是家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 听到动静,叶青就合上了书,攥在手里起身来到墙边,将书塞挂帆布包里,这玩意儿随时都可能用,得随身带着。 他这边刚装好,叶母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套军绿的衣裳,看着已经洗漱完的儿子,心疼的道:“咋又起这么早?就不能多睡会儿。” “睡不着啊,这生物钟得慢慢调整,衣服缝好了?”叶青笑着上前接过衣裳,这是他毕业时学校给发的,崭新的六五式国防绿,不过现在却被母亲给缝上了补丁。 这也是特色。 而且这补丁还有讲究,缝膝盖、手肘位置叫光荣,屁股蛋子那块叫寒酸。 作为进步青年的叶青瞧着衣服两个膝盖跟手肘位置上针脚细密的补丁,英俊的脸堂上嘴角上翘,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抬眼望着勤劳的老母亲,真情流露的道:“您辛苦了,老娘。” “咋?兜里又没钱了?” “没……没有啊。” “那你在这发什么洋贱?” 斗争经验丰富的王秀兰同志警惕瞅了眼儿子,缓缓后退出房间,去生火做早饭。 叶青捂着胸口,亲情受到质疑的他觉得很受伤,需要找大姐借两块钱来弥补,没办法,老王同志警惕性忒高! 求票,求追读,打滚儿求, (本章完) 第6章 去报到 第6章 去报到 趁着大姐还没起,叶青赶紧把身上衣裳脱下来,换上手里那套母亲精心缝制的崭新的打了补丁的国防绿。 待他三下五除二换好衣裳,睡在里间的大姐也起床出来了,身上穿着件儿缝了白色的确良假领儿的劳动布短袖工装,脚上趿拉着拖孩,眯缝着眼睛,好像还没睡醒,白皙的脸蛋儿上透着油光,昨夜的麻辫散成蓬松的乌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卷着几道倔强的弧度,透着一抹慵懒。 “呀!” 见到换好衣裳的叶青,大姐猛地睁开眼,忙上前几步,围着他上下打量着,杏仁儿似的眸子渐渐发亮。 叶青插队的那两年岁月,为他带来苦累的同时,也练就了一副好身板,足有一米九的个头,宽肩窄腰,一身结结实实的倒三角形的肌肉,将本该是宽松的衣裳硬生生的穿出了挺拔感。 再加上他模样也好,小麦色的皮肤,利落的寸头,高颧骨,方下颌,眉骨突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如刀削,五官带有的很强的立体感,让他显得更加英武。 正是当下女子们心目中的理想型。 “可真俊!” 红润的朱唇上下开合,叶芳发出由衷的赞叹,又笑盈盈打趣道:“我弟现在工作也好,模样更是没得挑,找对象可得好好踅摸,条件差的咱可不要。” “我不着急,倒是你,都二十一了,咋还不找对象呢?”叶青笑道。 “咋没找呢,这不是没合适的嘛,”大姐说着忍不住转头瞥了眼旁边木床上铺上,探出半拉脑袋的叶小毛,目光渐渐发冷。 她依旧还是没放下当初那段因为叶小毛而被拆散的感情,这个叶青到是理解,初恋大多都是刻骨铭心,念念不忘的,有时就是初恋本人来了都无法代替。 叶小毛被那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脑袋装睡,心里对叶青颇有怨言。 好你个叶老三,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叶青也心疼大姐,见状试探着劝道:“姐,有些事儿,有些人,该放下就得放下,咱得往前看不是?要不回头我给您介绍一个?条件肯定比你之前那个好。” “你没话了怎么的?一边去,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小屁孩懂什么。”叶芳一双杏眼又转而瞪向他,柳眉倒竖。 那个都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初恋在她心里是个禁忌,根本就不能提,一提就炸毛。 “好好好,不提不提。”叶青赶紧赔笑投降。 “起开。”叶芳推了他一把,就要去洗漱。 “您等会儿,姐。”叶青立即伸手拉住她,脸上堆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借我点钱呗?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了,等会儿坐公交都没钱。” “咱妈给你那二十也让人抢走了啊?”叶芳讶然。 “可不嘛,您可别跟妈说啊,不然她准上火。”叶青臊眉耷眼的脸。 “那你等着。”大姐当即回身进了里屋,很快又出来,递给他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拿着吧。” “用不了这么多,您给我一两块就成,我就坐个车,最多也就是再买点饭票。”叶青忙推辞道。 “快拿着,头天上班销大,也不知道你们单位什么规矩,给不给补工资啥的,多带点准没错,不完你再给我呗。”叶芳不由分说的把钱塞进他手里,随即就转身出了屋,去洗漱了。 叶青看着手中的硬塞给他的钱,心里暖呼呼的,索性就给收进了兜里,而后他又从屋里出来,去了隔壁,去找老爹要了盒好烟,以备不时之需。 见这俩人都走了,叶小毛又鬼鬼祟祟的从上铺探出脑袋,眼珠子贼溜溜的转着。 “叶小毛!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在床上捂蛆呢?赶紧起来洗脸刷牙!别等我抽你嗷!” 这时,外头响起叶母的咆哮,小老弟赶紧应了声,撅着火辣辣的屁股起来穿衣裳。 不一会儿。 一家五口便聚在北屋,围着一张八仙桌,呲溜呲溜的喝着棒子面粥。 昨儿在食材上放纵了一把的王秀兰同志今早肠子都悔青了,于是就在早餐上找补了一下,就给弄了棒子面粥配红薯,另外还切了点水疙瘩就着吃。 水疙瘩这玩意儿是四九城人餐桌上的常客,用芥菜疙瘩跟盐腌制而成,也叫咸菜疙瘩、齁死爹。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很多人家不都是顿顿有菜的,经常是窝窝头,或者玉米饼子配咸菜丝。 一手窝头,一手咸菜各大,这是当下很多人的童年回忆。 叶青家这早餐更惨,连个窝窝头都没有。 喝了两碗粥,啃了俩红薯,叶青就饱了,正准备回屋拿东西去报到,同样吃饱了的叶小毛突然喊道:“妈,叶老三身上的钱也让人给抢了,他没敢跟您说,早上跟大姐借的十块钱。” 说完,这小子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叶小毛!”叶青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刚才怎么就忘了防备这个臭小子了? “啥?都让人抢了?”不出所料,叶母一听心疼的不行,当即狠狠一拍桌子,对他责怪起来:“你说你这孩子,出门带那么多钱干啥?你们吃满汉全席啊!让你嘚瑟,这回褶子了吧?我跟你说多少回了……” “那什么,妈,您回头再训我吧,我得赶紧报道去了,晚了给单位印象不好。”叶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找借口跑了出去,回到南屋拿上帆布包斜跨在脖子上,逃也似的跑出了院。 他一路出了胡同来到煤市街,沿街往左走没多远就是公交站点,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站台上全是人,街上也乌泱泱的全都是赶着去上班的民众,有的腿儿着,有的骑自行车。 叶青在站台上等了一小会儿后,一辆背着大气包的公交车就过来了,正是他要乘坐的三路车。 车刚一停下,站台上的人就蜂拥似的往上挤,叶青仗着人高马大,一个箭步冲到车门前,窜进公交车。 站在车内门口的售票员大姐目光如炬的扫视着新上车的这些人,将他们牢牢记住,等都上了车后,她拿出一本车票,挨个摸过去买票。 “有月票吗?” “有有。” “这照片是你吗?” “是我。” “是吗?” “是,那时我还很瘦。” “扯你娘的蛋,赶紧买票,要不这月票我就没收了。” “别别别,我买,我买,到三十一中学。” 这时候坐车有一种月票,纸质的,上头贴照片,市区内一个月三块,郊区单线路的五块,通用的更贵,要八块,价格可不便宜,都够一个五口之家大半个月的嚼谷了。 所以有些人为了省钱,奇计百出,有的自己画,有的人借用别人的,有的能蒙混过关。 眼前这老哥就没瞒过售票员大姐的火眼金睛,只能老老实实的钱买票。 求票,求票~ (本章完) 第7章 进口大楼 第7章 进口大楼 售票员大姐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叶青跟前,期间抓住好几个想蒙混过关的。 “有月票吗?” “没有,我到二里沟东,给您钱。”叶青立即拿出还没捂热乎的大团结递过去。 售票员大姐一瞧,眉毛都竖了起来,瞪眼瞧着这个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傻大个,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好气的道:“大早上你拿我打镲呢?一毛的车票你给我大团结?” “哎呦,您这哪的话啊,我哪敢跟您这gm标兵打镲,是我身上零钱昨儿都让人偷去了,满身上下就剩这压箱底儿的十块钱,您见谅,见谅。”叶青陪着笑道。 这时期的铁饭碗们一个比一个牛,你要真跟她掰扯,她都敢抽你,虽说他倒不怕这个,可跟一老娘们较劲你犯得着吗? “那你这回可得注意着点,别再丢了。” 见他态度不错,加之模样也够看,售票员大姐便没不依不饶,接过钱塞进胸前的包里,又从里面翻出一沓钱,零零整整的给他找了一大堆毛票,末了还好心叮嘱:“长点心,把钱看住了,要是真有人在我这车上偷东西,你立马喊我,看我屎给他踢出来。” “得嘞,给您添麻烦了。”叶青忙接过钱收进上衣兜,他这套衣裳是四个兜的干部装,左右胸口各一个,下头也有俩,属于当下除了中山装外最时髦的,车上不少人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您客气。”售票员大姐将一张车票塞给他,迅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路程上,有人下,有人上,汽车一路七拐八拐,叮铃咣当,将近四十分后,逐渐接近郊区了,车内也没剩几个人儿了,叶青也终于混了个座儿。 售票员大姐闲着没事,就跟坐在她边上的叶青闲聊道:“小伙子这是要去动物园?” 动物园就在二里沟附近,坐三路在二里沟站下车后,不想走的话坐二十二路,五分钱车票,想省钱的直接腿儿着,钻过苏联专家楼,沿西外大街人行道就能去动物园东门,约莫十五六分钟路程。 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叶青也爱聊天,加之往后基本每天都得坐这个车,就跟她聊了起来:“不是,我今儿去单位报到。” “报到啊,什么单位?” “化工进出口总公司。” “哎呦!” 大姐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不由露出艳羡之色:“你那单位待遇可是倍儿好,尤其是食堂,顿顿都带肉,还不要票。” “是嘛。”叶青讶然的挑挑眉,这年头吃肉可费劲,他们家一个月能吃上三回就不错了,一听这个顿时就被勾起了馋虫,心中也开始期待起来。 “哈哈,刘姐说的没错。”同车的一位青年男子闻言看了过来,他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儿时髦的蓝色的确良短袖衬衫,脚上一双凉皮鞋,整个人溜光水滑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他笑呵呵的递过一根烟来:“同志贵姓啊?咱也算半拉同事了,我是五矿进出口公司的,都在一个楼里办公。” “哎呦,谢谢。”叶青忙接过烟来,拿出火柴划着,先给对方点上,然后才是自己:“我叫叶青,同志您贵姓?” “我叫张明远。” 张明远也是健谈的,吧嗒口烟后,就跟售票员刘姐,与叶青攀谈起来,顺便还介绍了下进口大楼那边的情况,为他省了不少麻烦。 也算是出门遇贵人了。 聊了一阵,汽车就到了二里沟站。 “明儿见啊,刘姐。” “哎,回见。” 跟已经熟络的售票员大姐挥了下手,叶青与张明远一同从车里下来。第一眼就瞧见了对面的那座守卫森严进口大院。 那院子占地极大,门口有持枪警卫把守,院内有一栋六层高的大楼,正是名声赫赫的进口大楼,楼南北两边还有俩四层高的侧楼,中间有个三层小楼,是食堂,大楼后身还有一些平房跟筒子楼,是职工宿舍。 这块虽然是半郊区,不过倒也不是那么荒,进口大院边上也有不少单位,值得一提的就有一机部,计委大院,第二机床厂,建工部印刷厂,动物园等。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各单位家属区,其中有个朝阳庵就是他们进口大院的,里头十多栋楼,有的是最早苏联援建的筒子楼,还有几栋是单元楼,临街的那几栋的一楼有商铺,中药店、早点铺、小百货商店、理发馆、洗衣店、粮店、副食店、菜店什么的,可谓应有尽有。 另外还有中小学,医院五得。 这也是这一时期的特色,一般大一点的工厂跟企事业单位,都会有个生活区,里头该有的都有,形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从生到死都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走,兄弟,我带你报到去。”张明远给叶青介绍了一下附近那些建筑跟单位后,俩人一同过了马路,来到大院外。 先给叶青在警卫那登了记,俩人方才进了院子,径直走向进口大楼。 来到楼内,张明远就指着北边几个屋子介绍道:“那边就是管理处,以后你会经常跟他们打交道。” “得嘞。”叶青仔细看了眼,才跨步上台阶。 进口大楼里有六家进出口总公司,基本是一家一层楼,他要去的化工进出口公司在五楼,张明远所在的五矿在四楼,不过热心肠的他直接带着叶青来到五楼,把人送到了化工公司的人事处办公室外。 “我跟你们单位人事处的人不熟,就不跟你进去了,下班见啊。” “谢谢您了,张哥。” “甭客气。” 张明远接过叶青递来的一根牡丹烟叼在嘴上,冲他挥了下手,转身溜溜达达离去。 目送他离开后,叶青转头看向人事处敞开着的房门,走上前往里打量了眼,因为还没到上班时间,屋里人不多,只有四五个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咚咚。” 敲了敲门,叶青笑容满面的对他们道:“劳驾几位,请问报到是在这里吗?” “对,就是这儿。”坐在门口的一胖大姐笑呵呵端详着叶青:“早就听领导说这几天会有个会外语的人才来报道,没想到还是个俊小伙,嚯,这大高个儿。” “可不敢当,我可不是啥人才,咱就是人民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叶青谦虚的道。 “小伙子觉悟还挺高。”胖大姐冲他招招手,笑道:“快进来吧,都还没来上班呢,您先坐会儿,把资料给我看看,等会儿人来了就给你办。” “唉,您受累。”叶青连忙来到她身旁,从帆布包里拿出牛皮纸袋搁在桌上,末了还拿出烟,给屋里仅有的那个男同志发了根儿,顺带还问了问其他女同志,不过都不抽。 (本章完) 第8章 死我也得死这块 第8章 死我也得死这块 见叶青挺会来事,加之模样也挺讨喜,屋里这几人也热情了不少。 “小叶是吧?来,喝杯茶。” “谢谢。” 叶青接过一位大姨递来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小口茶水,便忍不住挑挑眉,道:“这茶真香啊。”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特级祁门红,九块多一斤呢,专门的出口产品。”那位老哥笑呵呵的解释道。 “嚯!”叶青不由咋舌,他见过最好的茶叶也才两块多一斤,而且还就喝过一次,倒不是没钱,而是没票。 而后屋内几个人又围着叶青聊了几句。 待简单的了解了他的情况后,一三十左右少妇好奇的指着他脑袋上的纱布,好奇询问道:“小叶啊,你这脑袋怎么回事啊?” “嗨,别提了。” 叶青轻描淡写的将经过给他们简单的说了说,却也惹得众人不住咧嘴,替他后怕。 多好一小伙儿啊,好悬没糟践喽!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事处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其中就有专门负责新人入职耿科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您抽烟,耿科长。” 经人介绍后,叶青赶紧拿出硬生生从老爹手里抠出来的那盒珍藏快半年的牡丹烟,给他敬了一根。 “这两天领导总跟我问你,你可算来了。”耿科长抽着烟笑眯眯的打量了他一眼,随即招手示意道:“走吧,跟我去办公室。” “唉。”叶青立即上前,跟在他屁股后头从人事处大办公室出来,进了边上一间领导办公室。 屋里不算大,有四张办公桌,其中有俩已经坐了人,都是人事处其他科室的科长,由此可见他们化工公司的办公室还挺紧张,连科长都得四个人挤一起办公。 耿科长领着叶青来到一张挨着暖气片的办公桌旁,坐下后指了指边上的板凳让他坐下,随即问道:“领导们的意思,是想让你去业务处,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有的话尽管提,咱们公司一向民主,很尊重职工的个人想法的。” 您看我像棒槌不? 叶青心里暗戳戳冲他翻了个白眼,根本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信这番鬼话。 他敢保证,如果真说出点什么不同想法来,可能会真按照他的意思来,但转头就得给他个意识形态有问题之类的帽子,以后升迁、加薪五得,基本也就跟他就没缘了。 于是乎,屁股刚挨上凳子的他立即坐直身子,神情严肃,目光坚定,高声说道:“我没有任何意见,一切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跟指挥。” “很好。”耿科长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跟他说了些注意事项,譬如一些保密的条例,需警惕资本主义腐蚀巴拉巴拉的。 最后还着重的说了下择偶标准。 没错,找对象这事儿公司也管,首先就是不能有海外关系,另出身也要好,除此之外,也有其他不少限制,总之条件很苛刻。 对此,叶青心里还有点怨言,觉得公司管的有点宽。 “如果你个人找不到以上这种条件的,可以跟你们处长汇报,到时候组织上会帮助你解决婚姻问题。”耿科长这时又补充道。 叶青听后怔了怔,才点点头道:“明白。” 我承认刚刚我有点莽撞了,这哪是限制啊,根本就是福利,连媳妇都给发…… 耿科长这时打开他的文件袋,从中挑出这边要用到的留下,又拿出一些资料让他填写,签字。 叶青填写了几页后,在看到自己的行政级别时,顿时愣住了。 “二十一级?” 化工进出口总公司虽然挂着公司的名字,其实是政企一体化,使用的是二十四级工资制度,一般大学生分配进来,基本都是二十二级,一个月五十七块钱。 大专是二十三级,四十九块五。 叶青是特殊培训班出身,大专都算不上,他本以为会是二十四级办事员,没成想竟然是二十一级的科员,这再往上可就是副科了! “呵呵,按理来讲,你的级别最多也就是二十二级,是领导们亲自下的令,给你提了一级,可见他们对你可是期望颇高啊。”耿科长闻言解释道。 “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器重。”叶青赶紧表了下态,然后又仔细看了看上头的信息。 行政级别二十一级,这一个月工资就是六十三了,另外他们这些会外语的还有外语津贴,一门的补助是八到十二块钱,他是顶格的十二块,身兼俄语跟西班牙语两个语种的他在津贴上就有二十四,比那些刚进厂的学徒都高。 看到这里,叶青顿时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当初就是头拱地也要多学两门外语啊,睡什么觉睡觉,我这个年纪,怎么能睡得着呢! 而且这还没完呢,除了外语津贴之外,化工进出口公司因为是对外机构,有些信息需要对外保密,所以又给了一个外汇业务保密费,一个月五块,算下来就是…… 一个月九十二块钱!! 嘶! 叶青都惊呆了。 这时期大多数人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他老子叶建国熬了这么多年也才混到七级钳工,一个月八十九的工资,这也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 而叶青的起步就比可能是叶建国这辈子的巅峰还要高。 真应了那句话,有时候你所努力一辈子才走到的顶峰,可能只是其他人的起点。 这不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嘛。 以后我叶老三可就是家里薪资数额最高的了! 不是欠大姐十块钱吗? 回头就还她二十! 二哥不是要吃烤鸭吗? 买,给他买俩整只的,一只自己吃,一只丢了喂狗! 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阔过的叶老三心里美滋滋的在级别待遇这一页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签下字翻到其他页,待一一仔细填上信息后,交还给耿科长。 “写好了,耿科长,您受累看看有什么不对的不。” “我瞧瞧。” 耿科长接过来检查一下,见没什么错漏,从文件里抽出几张塞进叶青的文件袋,其他留下备案,便起身带着他从办公室出来,回到先前的大办公室,找到那位胖大姐。 “黄姐,你这边完事儿后,再带着小叶去把衣服、工资什么的也一块领了,他头天来,也不认识门。”耿科长说着将文件袋交给胖大姐。 “交给我就成,您忙去吧。”黄姐笑着接过来拆开文件袋。 而后耿科长又转头跟叶青交代了两句,就抹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坐,小叶,你先抽根烟,等我一会儿,我这边很快,一会儿就完事儿。” 黄姐招呼了叶青一声,就开始忙活起来,先对照文件填了几个表格,最后拿出一张硬纸卡片,填上信息,又从文件袋里拿出叶青早准备好的一寸黑白照贴上,再拿着桌上的印章盖上戳,塞进一个蓝色工作证封皮里,然后递给他,叮嘱道:“这个你可收好了,要是丢了可不好补,得几天才成,还得写检讨。” “唉,记着了。”叶青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内容跟普通的工作证有些差异,除了基本信息之外,上头多了个蓝色的‘密’字章,这是在告诉那些查他工作证的人,他是有保密级别的,不能乱问。 除了这个之外,最下面还贴着一个“外汇兑换许可”小条,边上写着每次限五十元字样。 叶青瞬间就被外汇这两个字吸引住了,好奇问道:“黄姐,这外汇兑换许可什么意思啊?” “哦,你说这个啊。” 黄姐闻言,颇为羡慕的望向他,解释道:“这是你们业务员的特殊福利,也是今年才开始施行的。 上面规定允许一部分资深业务员每个月能换五块钱的代金券,用于去友谊商店,华侨商店这些涉外场所购买一些与工作有关的物品。你正常来说是没有的,这是领导们特批,等会去财务处给你补工资的时候,你要想换可以直接在那换。” 又是特批? 叶青眨巴眨巴眼,心里头不由泛起嘀咕,我这培训班的出身这么厉害吗?竟然待遇这么高! 行政级别顶格就算了,竟然连外汇使用权限也特许! 要知道,当下的华夏在外汇方面可是非常稀缺的,私人除了一些极其例外的情况,基本就不可能有外汇使用资格,所以叶青的这个特权可不是什么小福利。 有了这个权限,他能去友谊商店、特供商店等地方买到很多市面上不常见,甚至是就没有的好东西,像什么中华烟、茅台酒这些需要一定级别才能有机会获取到的特供产品,在那些地方有钱就能买,还不要票,甚至还能买到进口彩电、手表之类的九九成稀罕物。 单单这一点,就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没说的,以后公司就是我家了,打死我我也不带走的! duangduangduang~求票啊,给点票啊,可怜可怜孩子吧,八天没吃饭了~ (本章完) 第9章 原因 第9章 原因 胖大姐动作很麻利,给叶青弄完工作证后,又写了两张表,便将文件袋交还给他。 “里头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喽。” “得嘞,您受累了,黄姐。”叶青立即接过来放回挂在脖子上的斜跨帆布包里。 “嗐,累什么累,我一天天闲的都长肉,今儿估摸也就能忙你这点事儿,走吧,我先领你去财务那边,完了再去后勤。”胖大姐说着拿上一张表,站起身领着叶青出了办公室。 俩人顺着走廊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财务处。 都没敲门,胖大姐大咧咧的就领着叶青走了进去,又跟相熟的人招呼了声后,来到一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面前,给两人互相介绍道:“小叶,这位是房霜房姐,以后你领工资就在这块。” “这是叶青,房姐,业务处新来的业务员,您受累给他补一下工资。” “房姐,以后麻烦您了。”叶青笑容满面的道。 “小叶个子不矮啊,得有一米九了吧?”房姐惊叹着仰着头。 “您看的真准,我整好一米九。”叶青道。 “那你看,咱房姐以前可是在百货公司卖布料的,眼睛就是尺,一块布多长,拿眼睛一扫就知道。”胖大姐笑眯眯的夸赞道。 “嚯,那可挺厉害。”叶青立即接茬,不让话落地。 “现在不行喽,不干好多年了,没以前那眼力了。”房姐唏嘘着摇摇头,似是在缅怀,随即又看了眼叶青,咂咂嘴:“一米九,你这可真够高的了。” “个儿高有啥好的,我妈总嫌弃,说我浪费布料,我弟一条裤子,在我这当大裤衩都费劲。”叶青自嘲的笑了笑。 “哈哈,你小子说话可真逗。” 这时候的人笑点也低,屋里好多人都被逗笑了,房姐枝乱颤的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俩账本,道:“资料给我,我先登记一下。” “给您。”胖大姐立即将手里的表格递上前。 房间接过来看了看,打开其中一个本子把信息记录上,边写边跟叶青闲聊道:“小叶真是踩到点上了,正好十五号来报道,能补全部工资,你要是晚一天,就只能补半个月的了。” 叶青闻言讶异不已,忙问道:“什么意思啊,房姐,我能领一个月工资啊?” 房姐轻轻点了下头:“对,咱公司有规定,新人报到,十五号之前补发全月工资跟补助,十五号之后就是半个月,你就是月底来也是。” 啧啧。 大单位就是不一样,阔气! 叶青心里这个乐,上半个月班儿,领一个月工资,这搁以后做梦都不敢想啊。 “你们先坐。” 房姐这时登记完,起身拿着本子就去找其他人,转了一圈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个信封。 “点点,没问题就签个字。” 她将信封跟本子推到叶青面前。 “唉。” 叶青赶紧拿起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头有九张崭新的大团结,外加一张两块面值的车工,除此之外还有还有一些票,还都是比较稀缺的。 工业券十张,能用来买自行车、闹表、搪瓷盘等工业物品,还有半斤食用油票,一尺布票,一两白票,一斤肉票,一块肥皂票,三块钱副食券,五张澡票,五张乙级烟票,半斤白酒票。 计划经济时期施行的是物资配额制度,一个人每月能领多少东西,都是有定量的,粮食有粮本或者粮票,副食类的有副食本,其他的也都是要各种票才能买。 具体发放的方式则是双轨制,一部分由街道发放,一部分用人单位发。 而叶青手里的这些票,除了工业券之外,其他的都是单位额外发的,回头他家还能拿着证明去街道上领一份固定配额。 这待遇绝对是顶好的。 对此,叶青也是喜出望外,额外发的这一堆票里头,那五张乙级烟票跟半斤白酒票可是绝对的好东西。 尤其是后者,能买到诸如莲白、燕岭春、二锅头等普通人眼里的好酒,他们家以前一年也就能有一斤的量,其他时候想喝酒只能买点散装酒解馋。 点好数后,叶青喜滋滋的把钱跟票装好,莫名的就觉得腰杆儿硬了不少,钱是英雄胆嘛。 他又接过房姐的钢笔,麻利的在账本上签下名字,笑容满面的道:“麻烦您了,房姐。” “嗐,这有啥麻烦呢。”房间眯着眼笑了笑,目光在他脸堂与身形上流转,问道:“我看你资料上写着能换代金券,你换不换?要换就去找老张。” 她指了指一与她隔着两张桌的中年男子。 “换换。”叶青赶紧快步走过去,先拿出烟递了根,笑道:“张哥,劳驾给我换点代金券。” “唉,谢谢。”这年头男的基本就没不抽烟的,老张接过烟又借着他划着的火柴点上,笑着瞅瞅他,道:“领导们对你可真够优待的,公司很多老业务员都没你这特权。” “其实我都纳闷,这待遇也忒好了。”叶青挠挠头,装出一副很青涩的模样。 “呵呵,我听人说过原因。”老张吧嗒着烟,给他解惑道:“咱们国家现在急缺外语方面的人才,你们这一批拢共才一两百人,又大多数都让外交部那边要去了,剩下这些多少单位都盯着呢,能把你要过来,咱们领导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这不得各方面都得给点优待嘛,不然让其他单位给挖走咋办?” 叶青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随即面容一肃,道:“那不能够,我可不是见利忘义的人。” “哈哈,看得出来,你小子是个实诚人。”老张抬手抖抖烟灰,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询问道:“你们的配额是一个月能换五块钱代金券,两块二换一块,你打算换多少?” “都换。”叶青毫不迟疑的从包里取出钱来,刚才说过,这时期买啥都有定量,是要票的,没票你有钱也不出去。 他一个月九十多块钱,本就没处,不换代金券干嘛? 至于说攒着,叶青脑子里可是有着来自后世的记忆的,知道再过些年就改革开放了,赚钱的机会大把的是,攒它干嘛? 不如及时行乐。 老张也预料到会如此,飞快在本子上登了记,又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起身来到边上的一个文件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格子,从里头点了五张绿绿的代金券,回来后又跟他耳提面命的叮嘱道:“这代金券是给你们业务员的特殊福利,不能转让,也不能购买与工作无关的东西,更不能倒卖购买的物品,尤其是最后一条,一旦违反是要受处分的,你可要记住了。” “我明白。”叶青用力点头。 (本章完) 第10章 夏处长 第10章 夏处长 老张做事还是很严谨的,接过叶青给的十一块钱后,才将那五张代金券交给他,末了还不忘叮嘱:“千万收好了,要是丢了及时汇报。” “唉,记着呢。”叶青接过代金券端详了几眼,大小跟一块钱差不多,样式也相似,就是图案不同,另底下还印着外贸专用代金券字样,面额都是一元的,每一张都有编号。 赶紧宝贝似的揣进兜里收好,他又拿出根烟递给老张,笑道:“张哥,我还得去后勤,改天再来找您聊天,就先走了。” “去吧,没事儿常来。”手里烟还剩个烟屁股的老张一点没客气,却之不恭的把烟接过来,这小子他喜欢,大方,会来事儿。 “得嘞。”叶青点点头,转身对那边跟房姐聊天的胖大姐道:“黄姐,我这完事儿了。” “唉,好。”胖大姐应了声,又跟房姐挤了挤眼睛,示意道:“这事儿我记着了,您等我消息,就先走了。” “费心了啊。” “嗐,咱姐妹儿说什么呢,走了。” 胖大姐挥了下手,扭头汇合叶青,从屋里出来,往后勤处走去。 路上,她忽地侧头瞅瞅人高马大,英武不凡的叶青,似是闲聊的问:“小叶啊,你条件这么好,上学的时候就处对象了吧?” “哪有时间啊。”叶青一听,就忍不住开始倒苦水,皱着鼻子,嘴都撇成了八万:“我上这一年学,基本一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每天不是在学习外语,就是在去学习外语的路上,连做梦都是跟老外干架,还谈对象呢,跟女同学说话都没时间。” “这样啊。”胖大姐眼睛一亮,又问:“那现在呢?都毕业来还没处吗?” “我这才毕业几天那,而且最近一直忙活着工作的事情,也没时间。”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房姐有个外甥女,人倍儿标致,在协和医院上班,工作也好,有时间你俩见个面?” 叶青这才听明白,莞尔的转头看过来,说了这么多,合着是盘道呢。 不过倒也是好事,只是他这两天生活乱糟糟的,一时也没啥心思相亲,就找借口先拖一拖:“过些天的吧,黄姐,等我工作捋顺了的,再说我这才二十,还早。” “早什么啊,我像你这么大,孩子都一岁了。”他这也算是答应了,黄姐笑的很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就说定了,等你过些天顺过架来,我来找你。” “成。” 说着话,俩人来到后勤处,过程跟刚才在财务处差不多,做好登记,签了字,叶青便把东西领了出来。 东西还不少,一只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一套深蓝色涤卡材质的春秋款工作服,还有一件短袖衬衫,也是涤卡材质的。 这时期的布料最普遍的材质基本就是涤卡跟劳动布了,前者挺括耐磨,不易变形,机关干部们基本都穿这种,后者厚实,防护强度高,还吸汗透气,工厂的工人师傅们的工作服都是用劳动布。 除了以上这些东西外,叶青还领了一个算盘跟算尺,这是业务员必备的,其实这时候是有计算器的,不过价格忒高,要好几百,而且还是外汇,他们肯定没资格用。 再就是英雄钢笔一支,墨水一瓶,记事本一个,铝制饭盒一个。 这又一次的让叶青体会到了单位的阔气,就说这钢笔,别的单位都是当奖励发放,人家入职就给。 领完东西出来,这俩人又去了趟一楼的大楼管理处,叶青在那换了五块钱饭票。 而后他们便返回五楼,正式去业务处报到。 胖大姐边走边跟叶青介绍:“咱们公司的业务处有俩,一个是记账贸易,负责跟那些社会主义的兄弟国家的贸易往来,另一个是对资贸易,听名字就知道,是跟资本主义国家做生意,你要去的就是这个。” “你们处的处长叫夏志宏,挺好一个人,就是嘴儿没把门的,啥话你跟他说完,第二天准传的哪都是,嗓门还大,所以我们背后就偷偷叫他夏大喇叭。” “呵呵。”叶青听后莞尔的笑了笑,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夏处长的印象已经立体起来了,毕竟,有取错的名字,可没取错的绰号。 不多时。 俩人来到业务处处长办公室外。 “咚咚。” “进来!” 胖大姐敲了两下门,里头立即就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连那绿漆房门都跟着直颤悠。 原来,声音也能用看的啊。 涨姿势了的叶青上前一步,主动拉开门,侧身让胖大姐先进,顺便往里看了看,里头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高高壮壮的,有些谢顶,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张嘴,嘴唇非常厚,跟挂俩香肠似的。 “夏处。”胖大姐笑盈盈先走进屋:“你们处新分来的叶青来报道了。” “哎呦,还让你亲自跑一趟,辛苦你了啊。”夏志宏热情站起身,笑容满面,嘴咧的很大,感觉一口能吃下一个小孩。 “您客气,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唉,好,你忙你的吧。” 黄姐转身又跟叶青叮嘱道:“房姐外甥女那事儿你别忘了,过些天我来找你。” “得嘞。”叶青笑着点点头。 “那我走了,你们聊。”胖大姐这才满意离去。 目送她出门,夏志宏才看向叶青,打量了几眼后,招呼道:“来,坐下说,小叶。” “唉。” 叶青跟着他来到办公桌前,在一张板凳上坐下,屁股只挨上一半儿的凳面,腰板挺得笔直,神情严肃。 “别紧张,就是跟你聊聊天。”夏志宏瞅着标板溜直的他,笑道:“我先跟您说一下咱们部门的情况,咱们业务处,主要面对的是资本主义国家,所以你要时刻警惕起来,谨防资本主义的腐蚀……” 他巴拉巴拉的讲了很多,但主旨就一个,就是资本主义猛如虎,我们要时刻戒备,警惕他们的衣炮弹。 叶青全程认真听着,时不时嗯嗯啊啊的应声,看似态度非常端正,实则已经神游天外。 开玩笑,跟我说这个? 你夏志宏还能比我了解资本主义? 知道什么是888,什么是1888,什么是文武双全吗? 去过商k吗? 知道巴黎世家撕起来什么手感吗? 而并不知道这孙子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夏志宏对他表现的姿态还挺满意,待讲了一大堆资本主义的可怕之处以及实际例子后,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笑呵呵的道:“咱们公司,或者说是整个华夏的涉外部门,目前都是急缺外语人才的,所以像你这种精通两门外语的人才,领导们可谓是相当重视,你可不要辜负了这份厚望,要早点适应工作,尽快把担子挑起来。” 叶青闻言立即挺了挺腰板,铿锵有力的道:“感谢组织与夏处长的信任!我一定抓紧适应岗位要求,绝不给咱们处拖后腿!会与同志们一同建设好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同时也会牢记外事工作忠诚、使命、奉献的六字真言!” “诶?” 夏志宏听后眼睛一亮,嘴里跟着念叨了一遍叶青随口说出来的六字真言,越琢磨越有味道,看向他的目光也越发欣赏了,拍着手赞叹高声:“好好好,好一个六字真言,鞭辟入里,鞭辟入里啊!小叶你能总结出这六个字,看来对咱们外事单位准则已经了解的非常透彻。” “啊?您说啥?” 耳朵震得嗡嗡响的叶青茫然的望着他, 求票啊,求票啊,新书需要支持,拜托拜托! (本章完) 第11章 师父 第11章 师父 跟叶青讲完部门情况后,夏志宏又跟他了解了下个人情况,譬如个人感情问题,家里几口人,住房条件方面有没有什么困难等等。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后,叶青发现夏志宏这人还挺好相处的,没啥架子,爱开玩笑,挺和善一人。 于是他也就放松了些,从帆布包里拿出烟来,递了过去:“您抽根烟,处长。” “嗯?”夏志宏眼神还挺好使,叶青翻兜的那一瞬间,竟然瞧见了他兜里的代金券,挑挑眉道:“你这怎么还有代金券?” “是领导特批的,我一个月能换五块钱的代金券。”叶青笑道。 “啧啧,领导对你是真好啊。”夏志宏咂咂嘴,突然把头往前伸了伸,小声道:“小叶,这屋没别人,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咱周总有什么关系啊?是他外甥?” “哎呦,哪啊,我连周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叶青哭笑不得。 “也是,周总那个头跟武大郎似的,也不可能有你这么高的外甥。”夏志宏仔细想想自己这个猜测,也确实不靠谱,便接过叶青给的烟点上,起身道:“走吧,我领你去你们业务科,给你找个师父。” “唉。” 叶青眼神怪异的站起身,抱着之前从后勤处领的东西跟上他。 这夏大喇叭的嘴果然没把门的啊,竟然当着别人的面说老总像武大郎…… 夏志宏先带着他去了隔壁的办公室,把里头同样跟其他科长一同办公的业务科科长姚诚叫了出来。 姚城还挺年轻,也就是三十岁上下,脸色蜡黄,不苟言笑,看着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在夏志宏的介绍下认识了一番后,三人这才去了业务科办公室。 屋子很宽敞,是叶青从早上到现在看过最大的一间屋子了,不过也很拥挤,屋里足有三十多人,基本就没有单独使用一张办公桌的,大多都是俩人共用一张桌。 夏志宏他们进来时,屋里喧闹一片,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拨算盘算账,还有人与人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大家伙都安静一下,咱们科来了位新同志,都认识一下。”夏志宏仿佛重鼓一般的大嗓门轰隆隆传遍整个屋子,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夏志宏对这个效果还挺满意,微微一笑,拉过来一旁的叶青,介绍道:“这位是小叶,从外语培训班过来的同志,别看他年纪小,才二十,可却精通俄语、西班牙语两门外语,觉悟也非常高,你们可得好好给我带着,也别欺负人家,不然抽大嘴巴抽他!” “一定一定,请夏处放心。”众业务员中,一满脸油滑的中年男子立即接茬。 “来,小叶,你讲两句。”夏志宏又对叶青示意了下,后退一步。 “唉,好。”叶青上前一步,面上笑容谦虚:“同志们好!我叫叶青,红五出身,x员,也是坚决的xxxgm路线拥护者。今后一定虚心向老同志学习,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 “哗啦啦!” 他话音方落,屋里顿时响起如雷的掌声,没一个敢不鼓掌的,包括夏志宏在内,就他那一句gm路线拥护者,谁特么敢不鼓掌? “说得好。”夏志宏又对姚城示意道:“小姚,你看看,给小叶找个好点的师父。” 姚城扫了眼全场,一些有资格的老业务员纷纷低头躲避视线,显然没这个想法。 这年头可不像后世,一个徒弟半个儿呢,教好了还成,要是出了问题,师父也得跟着吃挂落,所以都得慎重考虑。 姚城见状也是头疼,因为某些原因,还不敢强行摊派,只能将目光投向其中一位老业务员,商量道:“老白,你考虑一下?” 这位老业务员叫白峰,是最早一批进入公司的老员工,参与过不少大项目,是处里的骨干,四十多岁,皮肤有点黑,眼睛细长,透亮,身上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沉稳劲儿。 他没先回答,端起桌上一只印着进步奖字样的白色搪瓷缸子喝了口茶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叶青几眼,才慢条斯理开口:“脑袋上的伤怎么回事?” 叶青只得将今天都不知道跟人解释了几次的缘由又讲了一遍。 白峰听到是因为保护女同学,被小流氓报复后,脸上才露出笑容,满意的点点头道:“成,挺有血性,这徒弟我收了。” 姚城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笑道:“那以后小叶就交给你带了,小叶,这是白峰白师傅,公司的老员工,跟着他好好学。” 叶青连忙对白峰道:“师父。” “嗯。”白峰微微颔首。 “你就……坐那吧,小叶,离着你师父也近。”姚城指着屋内少有的一人办公桌,对坐在那里的一个青年吩咐道:“丁瑞,归置归置桌面,瞧让你弄得,乱糟糟的,完了再去后勤科要个椅子去。” “好。”丁瑞闻言站起身,飞快把桌上的东西归置到一起,搁到自己这一侧,然后就要出门。 “别。”叶青赶紧拦住他,笑道:“不麻烦丁哥您了,等会儿我自己去就成。” “没事,我正好也闲着。”丁瑞还挺热心,一脸灿烂的冲他笑了笑,快步走出办公室。 而后姚城又给叶青安排了个装东西的小储物柜儿,再交代了几句,便与夏志宏离开了。 他们一走,屋里众人就又开始忙活起来。 叶青先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那个柜子里,然后就屁颠颠的来到白峰身前,拿出烟敬了一根:“您抽烟,师父。” “好。” 白峰接过烟后,叶青又划着火柴给他点着,末了从兜里拿出刚领出来,还没捂热乎的半斤酒票,笑道:“师父,这个您收着,我不喝酒,拿着也没用。” 白峰轻轻瞥了眼,笑呵呵的把酒票推了回去:“自己收着吧,你师父我不缺这点东西,也没那么多说法。所以你不用来这些,只要好好学,争取早点能挑大梁就成。” “唉,我一定认真跟您学。”叶青用力点点头,末了又把酒票递上去,他也摸不准这个师父是在矜持还是真不缺:“您就拿着吧,师父,我用不着。” “让你拿回去你就拿回去,我没跟你说假话,咱们干业务的,还能缺了酒喝?”白峰好笑的推开他的手,嘬着烟沉吟了下,问道:“算盘、算尺五得会用吗?” “算盘会一点,但是不精,也就是会用的水平,算尺倒是还成。”叶青老老实实回道。 “那就多练练算盘,咱们干业务的,算盘必须要精熟,可以的话,再练练心算,都是用得上,”白峰交代道。 “唉,我记着了。” “另外你再去一趟政工科,出去左转,过了楼梯口第二个屋子就是,门口有牌子,去了就说你是新来的,来领书,他就给你拿了。” “知道了,还有啥交代的吗?师父。” “先去,回来再说。” “得嘞。” 叶青扭头向外走去。 (本章完) 第12章 我要大声讲话 第12章 我要大声讲话 化工进出口总公司的办公室都在五楼,再远也没多远,叶青很快就到了政工处。 敲门进屋,跟里面人说明情况,一小伙就把两本没多厚的书拍在了他手中。 叶青低头瞅瞅,一本叫外贸战线上的阶级斗争,一本叫化工商品政治属性手册。 很好,很有当下的特色。 “谢了,同志。” 又递了根烟过去,叶青就赶紧溜了。 这政工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哪句话没说对,让这帮孙子给揪着不放,那就是一桩麻烦,所以还是远离为妙。 少顷。 他带着两本书回到了业务科办公室,这时他那位同桌丁瑞已经回来了,对面属于他的位置上摆着一把半新的弹簧椅。 “谢了,丁哥,让您受累了。”叶青赶道谢。 “小事儿。”丁瑞不在意的笑了笑。 叶青这才转头来到自己师父跟前:“是这两本书吧?师父。” “对。”白峰瞅了眼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面前桌上厚厚一摞书:“这些你也拿去,先看你手上那两本,然后再看其他,里头有一本标语翻译,跟一本商品知识,很重要,一定要吃透,你这一段不用干别的,就看书,再练练珠算、心算。” “好嘞。”叶青上前拿起桌上的书,随手翻了翻,见里头还有几本关于与社会主义阵营国家贸易的相关知识,他也没多问。 他又不是电视剧里那帮缺心眼的配角,啥啥都得问,既然是师父让学的,那肯定就用得着,学就完了。 白峰见状,笑眯眯的问道:“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你一个对资贸易的业务员,要学跟记账贸易有关的东西?” “嘿,我猜您是想让我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哪天调去那边,或者临时去帮忙五得,咱不能一点都不懂啊。”叶青咧嘴笑道。 “还行,脑子不笨。”白峰满意的点点头,解释道:“咱们平时是只负责对资贸易,但等到广交会的时候,忙起来了可不管你是哪个处的,来人了你就得谈,所以都得了解了解。” “我明白了,师父。”叶青道。 白峰想了想又提醒道:“咱们这有规定,见外商必须穿中山装,夏天太热的话,可以穿白色的确良长袖,这些衣服楼下管理层能借。不过你这个头太高,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去把东西放下,这就去看看,要是没有就去赶紧订一套,回头我领你谈判的时候要用。” 这师父考虑的还真周到,看来确实没认错。 叶青忍不住在心底称赞了声,便捧着书来到贴墙摆着的那一排柜子前。 他们屋里的这些柜子有点类似中药店里的柜子,一共四个柜儿,每个柜有九个四方的储物格,上头刷着白漆。 找到属于自己的格子,把手里的书塞进柜子里,关门时看着毫无防备的柜门,叶青微微蹙了下眉,觉得这样有点不保险。 这屋里三十多人呢,人多手杂的,万一被谁顺去什么东西呢? 于是叶青便去找到同桌的丁瑞,询问道:“丁哥,我想买把锁,您知道这附近哪有卖的?” “锁柜儿用啊?那你就去对面朝阳庵,西门那边有一供销社,里头就有锁,工业券有吗?妹有我这有。”丁瑞还挺热情,说着就去拉抽屉,要给他拿工业券。 “有有有,我刚领工资的时候给发了。”叶青笑着摆摆手,还从包里拿出一大票给他看了看,便招呼了声下了楼。 来到一楼,他想了想还是先去了管理处,准备把正事儿先办了。 进口大楼管理处的全名叫对外贸易部第一行政管理处,是外贸部行政司的派出单位,整个大院内,除了业务方面的事情,其他都归他们管,譬如公务用车,出差报销,办公室、宿舍分配等等。 东安门大街那边有个出口大楼,那边是第二管理处,职能跟这个一样。 很快叶青就到了地方,敲门进来后,他径直走向坐在办公室门口位置,之前给他换饭票的那位小伙身前,递了根烟,笑道:“赵哥,还得麻烦您一下,我想看看咱这的中山装五得有没有我能穿的,要是没有我好赶紧订一套。” 小伙叫赵红升,二十多岁,模样还算可以,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闻言在叶青身上打量了几眼,笑着摇摇头:“我估摸够呛,你这体格太大了,我先给你找找看吧。” “得嘞,您受累。” “小事儿,你先抽根烟,我且得找一会儿呢。” 赵红升起身从办公室后门出去,过了十多分钟才回来,手里捧着一套熨烫好的藏青色中山装跟的确良白衬衫。 “都是最大码的了,你试试看吧。” “谢了,赵哥。” 叶青接过来看了看,感觉有点小,不过还是脱下衣服准备试试,他的眼睛不是尺,万一能穿呢? 能省不少钱呢。 这时候也没那么多什么城市文明建设的讲究,天儿热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白条鸡,他直接在屋里就把衣裳给脱了,那一身近乎完美的倒三角肌肉,好似刀削斧凿的一块块腹肌,瞬间暴露在了屋内一众管理层职工的眼中。 “嚯!” 赵红升惊讶的看着他,咂舌道:“你这身肉够结实的啊,以前干嘛的啊?在部队?” “没,就是下乡知青,身上这肉都是挖水渠、抗麦包练出来的。”叶青咧嘴笑笑,先拿过来衬衫试了试,穿倒是能穿进去,扣子也能系上,就是稍微有点小,穿在身上箍得慌,估摸动作稍微大点扣子就得崩开。 “不行啊。”叶青失望的摇摇头,在心底默默地把自己的存款减去十五块钱。 等于是二哥的两只烤鸭飞了! 而后他也没换身上的衬衫,满心希冀的又拿来中山装试了下。 完犊子了! 这个更别提,袖子都短一截,穿他身上跟马戏团小丑似的。 存款余额又减四十一,刚刚鼓起来的腰包差点一下干回解放前。 “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叶青刚刚挺直的腰杆儿不由的又弯了下来,看来得下个月才能在他老子叶建国同志面前大声讲话了。 刚领了九十二块工资,买代金券十一,大概十五块钱的衬衫钱,还有中山装…… “这天儿可真热,穿这一会儿就捂得慌了。”刚脱下衣裳的叶青擦了下脑门的细汗,愣了一下,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大夏天的买个屁中山装啊,下个月再说呗。 得嘞! 九十二减二十六,还能剩下六十六,回头直接给见钱眼开的秀兰同志三十,这半个月他在家说话都可以稍微大一点点声音了。 求票,先别养书,新书要数据了,求求了~ (本章完) 第13章 背靠大单位的好 第13章 背靠大单位的好 “哎,没一件儿能穿的。”叶青满脸失望的把衣裳还给赵红升,心情就跟丢了钱似的。 他这想法倒也没毛病,该享受的福利没享受到,可不就跟丢钱一样嘛? “麻烦您了,赵哥。” “麻烦啥,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嘛。”赵红升笑呵呵的接过来把衣服迭好,随口问道:“对了,我看你资料上写着是在廊坊二条住,你是骑行车还是坐公交来?” “坐公交,怎么了?”叶青疑惑问。 “既然坐公交,那你办不办月票?办的话咱这就能,单位还给报销三块。”赵红升询问道。 这时候的公交月票办理地点有两种,一是大站台,二就是一些大单位,化工进出口总公司显然够大,级别也够高。 “哎呦,这可太好了,我还想着这周末去买月票呢。”叶青也不知道这些,闻言立马开心起来,省钱了不说,还省了些许麻烦,赶紧问道:“那都要啥东西不?赵哥。” “带个一寸照片来。” “成,我先去买把锁,回来就去拿照片。” “不用急,我这边先给你准备着,等你送照片过来沾上就能用了。”赵红升道。 “那咱回见。” 叶青当即匆匆离开,从大院出来后,就直奔街对面的朝阳庵家属院。 进口大院跟朝阳庵家属院中间的马路上还有个路心小园,是四九城最早的一批,不过没啥看头,只是栽种了一些低矮的小树,其内还有一个凉亭,园往北有一片高粱地,郁葱葱的长势喜人,归属四季青公社。 踏入小园,叶青没多做停留,踩着有些发潮的泥土地面,径直去了街对过。 这边商店不少,一切与民生有关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他站在仔细看了看,大致的将这些店铺的名字,大概位置记在心里,省的以后想干什么的时候到处抓瞎,随即就按照丁瑞给的信息摸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供销社。 里头还不小,卖的东西也样繁多,吃的穿的用的,几乎都囊括了,甚至还摆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都快赶得上百货公司了。 因为是工作时间,屋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个大人,还有一帮正在分食刚买的一只红果儿冰棍儿的小孩。 七八个人围着一根儿冰棍儿,你舔一口,我舔一口,谁也不嫌弃谁,甚至其中还有小女孩。 叶青笑着望了那几个小孩一眼,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他小时候也这么干过,几个人凑钱买一根冰棍,吃完了最后还得石头剪刀布觉得冰棍杆儿归谁。 他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一次吃冰棍吃到饱。 只可惜,现在他有能力了,梦想却变了。 瞧了那几个孩子几眼,叶青在心底唏嘘了一声,就甩开大长腿走向那几个正凑在一块嗑瓜子,聊闲篇的售货员,问道:“劳驾,您这有锁头卖吗?” “多新鲜,我们这要是连锁头都没有,还开什么门?” 一名薄嘴唇,三角眼,一副刻薄相的小妇人闻言白了他一眼,随手将掌中的瓜子揣进兜里,又拍了拍手上的皮子,不情不愿的走向边上的柜台,懒洋洋问道:“要什么样的?” 那德行就跟欠她多少钱似的,保不齐就是在家受了什么气,跑这找人撒来了。 叶青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年头这些国营商店的人基本都这个揍性,动不动就甩脸子,惹急了都敢合起伙揍你,没看门口还挂着一写着不准无故殴打顾客的小牌牌嘛。 是以,他也只能陪着笑,上前道:“您受累,同志,给我拿个小的就成,我锁储物柜。” “那就这个吧。”小妇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金字牌的小锁头,哈欠连天的道:“一块二,半张工业券。” “成。” 叶青本想挑挑来着,瞅这娘们的脸色,担心自己要真这么干了,弄不好就得挨骂,再说也就一个锁头,也没啥挑的,就点了头。 很快小妇人就给他开好三联单,又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的收款台,连手都懒得抬:“那边给钱去。” “好。”叶青接过票,转身来到收款台前,从兜里拿出一张大团结,一张工业券,连同那小妇人开的三联单一块交给了收款员。 “您受累。” 正在织毛衣的收款员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瞅瞅票,将那张大团结跟工业券收进抽屉,点了八块八毛钱跟一张零点五面额的工业券出来,又拿起公章在联单的票上盖了下,将其中一张与找回的钱跟票拍在楚恒面前,就又低下头织毛衣去了。 整个过程连个屁都没放一个。 叶青忍不住撇了撇嘴,揣好钱跟工业券,拿着票取了锁头,就赶紧走了。 再多呆一会他都怕让这几个老娘们气死。 拿着锁头出来后,叶青就回了马路对面,进大院的时候门口警卫也没拦着,瞥了他一眼就没再管,显然已经记住他了。 刚把工作证掏出来要给对方看的叶青见状就又给塞了回去,一溜烟进了院,没多久就回到了化工公司所在的五楼。 他刚一踏进业务科大办公室,就正好被他师父白峰瞧见,笑眯眯问道:“怎么样?有合适的吗?” “您猜的可真准,还真没有,倒是有件儿的确良能穿,就是勒得慌,我还是自己个儿买件儿新的算了。”叶青耸耸肩。 “我打进口大楼刚盖起来就在这上班了,所有单位都算上,也没一个你这么高个头的,没有也正常。”白峰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儿,脸上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随后又对他指点道:“你要买衣裳就去行政处开个介绍信,直接拿着去百货公司买,不用布票。” “好,我这就去。”叶青点点头,转身快步来到储物柜前,打开柜子翻出文件袋,从中拿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柜子锁上,就匆匆下了楼。 他先去了管理处,把月票给办了,因为已经是月中,还很人性化的收的他半价,再加上单位还给报销一部分,最后他只是给了一块二毛五,就得到了一张还有半个月使用期限的月票。 “谢了,赵哥。” 再次跟帮了他不少忙的赵红升道了声谢后,叶青拿着刚办好的月票从办公室里出来,瞧着手里那张简简单单的硬纸卡,他不由再次感叹起背靠大单位的好。 瞧瞧他这一上午领的那些东西跟享受到的福利,说出去都能嫉妒死那帮在街道工厂上班的。 收起月票后,叶青又跑去了化工公司的行政处,跟他们说明了情况后,又出示了工作证,很顺利的就拿到了介绍信。 最终于十点半左右,他才把入职的这一摊事儿忙完,安安心心的回到业务科。 可是把这孙子忙活够呛。 (本章完) 第14章 处处都写着豪横二字 第14章 处处都写着豪横二字 叶青一进屋就屁颠颠来到师父白峰跟前,递了根烟过去,询问道:“师父,您还有啥嘱咐的没?要是没有我就回去看书去。” “先等会儿。”白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崭新的搪瓷水杯跟一个竹制茶叶罐:“我看你没杯子喝水,正好我这儿前两天发了一个,你拿去用,那茶叶是去年福建分公司送来的样品茉莉茶,虽然因为没储存好有点受潮串味儿,但总比喝白开水强不是” “这……您留着吧,回头我自己准备。” 叶青怔了下,赶紧摆手婉拒,人家都是徒弟孝敬师父,他这倒好,还没等给师父送啥东西呢,师父先给他送上了。 “让你拿你就拿,跟你师父我还见外?”白峰轻轻瞥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道。 “嘿,那谢谢师父了。”叶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伸手拿起搪瓷杯子跟茶叶罐,见白峰桌上的搪瓷杯空了,赶紧拿过来:“我给您倒点水去。” 他转头来到门口桌子上摆着的几个暖水壶前,把手里的俩杯子跟茶叶罐放桌上,而后打开茶叶罐,往俩杯子里都放了点茶叶,又拿起一个暖壶感觉了下重量,见还挺坠手,便打开壶盖,往俩杯子里分别倒了大半杯开水进去。 随着热水倒入,杯子里的干瘪茶叶在水中缓缓打着旋,慢慢舒展而开,随之一股淡淡的茉莉茶的香味从水中蔓延出来,味道一点都不冲,好似涓涓细流,从鼻腔一点点渗透进身体,沁人心脾。 四九城水质不好,总是带着点异味,要么发涩,要么发腥,讲究点的都喜欢放点茶叶盖一下,其中又以茉莉茶效果最好,所以老四九城人慢慢的就养成了爱喝这种茶的习惯。 叶青也是如此,他家一直都喝茉莉,不过以高碎居多。 高碎就是茶叶沫子,四九城人爱穷讲究,嫌茶叶末不好听,给起了个名儿,这玩意儿香是香,但不经喝,往往续上一两回水就没味儿了。 白峰给他的这盒茶叶虽然有点串味儿了,可味道也比高碎强的多。 叶青也爱喝茶,闻到那不一般的香味儿后,就忍不住先端起杯子尝了口还没泡开的茶水,眯着眼咂咂嘴品了品,然后才端着搪瓷杯给他师父送去。 “师父,您这茶真不错,比我家喝的高碎强多了。” “瞧那你没出息的样,就一茉莉陈茶而已,回头等广交会完事,我给你弄点一级茉莉,那才叫香呢。”白峰笑道。 “得嘞,那我可等着沾您光了。”叶青美滋滋的喝了口茶水,觉得自己这应该是否极泰来了,工作好,师父好,工资更好。 尤其是他脑子里还有着一份来自后世的记忆,这更是一大优势,可以让他在许多机遇面前提前做出准备。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赶紧忙你的去吧。”白峰这时摆了下手,开始赶人。 “那我看书去了,有事您叫我。”叶青端着搪瓷杯溜溜达达回到自己的位置,将东西都放到桌上后,他拿起桌上那本外贸战线上的阶级斗争,准备先从这个看起。 “都弄好了?” 他刚把书翻开,坐在他对面的丁瑞就丢过来一根大前门。 “好了,可是忙活够呛。”叶青拿起烟塞进嘴里,抢先一步划着火柴给丁瑞点上烟。 “都这样,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一上午都没停脚儿,都给我累完犊子了。”丁瑞大咧咧的笑了笑。 “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叶青低着头一边翻书,一边与他闲聊,发现这书上的内容跟他手里的红本本有许多相似之处,倒是省着他死记硬背了。 “比你早两年。” “从东北那边过来的?” “嗯……嗯?你咋知道?”丁瑞诧异看向他。 叶青抬起头,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怔了两秒,才道:“我从您的口音里听出来的,我母亲也是东北的,黑省人,您俩口音差不多。” “有吗?我感觉妹有口音啊。”丁瑞挠头,自我怀疑起来。 “可能……您自己习惯了,听不出来吧。” 叶青莞尔一笑,那一嘴大碴子味儿都能熬粥喝了,还妹有。 果然啊,每个东北人对自己的口音都有着迷之自信。 “那应该是吧。”丁瑞也实在想不明白,也只能勉强接受了他这一说法。 而后他们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叶青也从谈话中大致的了解了丁瑞的情况。 别看这家伙一副大咧咧,很热情,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人家却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仅有个在黑省进出口公司的做副经理的爹,还有个表叔在外贸部,正儿八经的二代呢。 转眼时间来到中午。 十一点半左右,屋里那些或忙工作,或在看报的职工们就跟约好了似的,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抬起手腕瞧了瞧手表。 叶青见状也想抬手瞧瞧,显得合群一些,奈何腕上空空如也。 “叮铃铃。” 就在这时,走廊里的小广播响起一阵短促的铃声,是午休铃。 “走,吃饭去。” 丁瑞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铝饭盒,其他人也是纷纷如此,拿出饭盒就匆匆往出走,都是积极地干饭人。 “唉。” 叶青也赶忙起身,来到储物柜前打开锁,从他来时背的斜挎包里取出一个坑坑洼洼,充满岁月痕迹的老旧铝饭盒。 这个饭盒可是很有来历的,是他爷爷当年上班的时候用的,后来传给了他爹叶建国同志,现在又传给了他,可谓是传承有序,历史悠久,都用出包浆了。 当真是一盒传三代,人走盒还在。 倒不是叶青他舍不得用刚发的那个新的,他是担心用了那个后,回去被老娘骂。 这旧的也没坏,你用新的干嘛? 败家玩意儿,一点不会过日子。 有点钱给你骚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吧? 巴啦巴啦…… 想起王秀兰同志那堪比紧箍咒的碎碎念,他脑瓜儿都疼。 拿出饭盒后,叶青又随手往兜里揣了几张饭票,便锁上门与丁瑞一同从屋里出来。 进口大楼的二楼跟食堂所在的小楼的二楼之间有一条通道,所以他们也不用出大楼,直接就从过道进了食堂小楼,然后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就是食堂了。 方一进来,叶青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多种饭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层层迭迭的,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香气,让人口舌生津。 “今天甲菜有红烧肉!”丁瑞探头看了眼对面墙壁上那张写着今日菜品名录的小黑板,赶紧拉着叶青过去排队,还低声叮嘱道:“你要是想往家带红烧肉,等会儿就快点吃,完了就赶紧去排着,晚了剩的可都是瘦肉了。” “还能往回带?”叶青听后大为惊讶,进口大楼的食堂可是不要饭票、肉票的,这在计划经济时期本就是一种不小的福利了,没成想竟然还能外带。 这种行为在这个物资紧张的计划经济时期,怎是一个豪横了得啊! “当然能,不过限量,一人最多能多打一份。” “是一种菜多打一份,还是只能打一份菜外带?” “肯定是一道菜一份啊。” 得到确认后,叶青赶紧也看看小黑板上都写了什么菜,想等会儿打俩甲菜带回家,给家里人改善下伙食。 求各种票,打滚求! (本章完) 第15章 食堂 第15章 食堂 这一看可是把叶青惊讶住了。 好家伙,这菜的样式还不少,光甲类菜就三种,再加上乙类、丙类的,足有十多种! 他仔细看了看后,稍稍一沉吟,便决定等下打个红烧肉跟回锅肉带回去,原因无他,只因这俩菜油水大,实惠。 排了一会儿,很快就排到叶青跟丁瑞俩人。 排在前面的丁瑞看都没看丙类菜品,直接就奔着甲菜窗口去了。 叶青则是在丙菜窗口停下了脚步,将饭盒跟一张五分的饭票一同递给打菜的大姨,道:“大姨儿您受累,给我来个醋溜白菜。”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进口大楼食堂不按照菜式收钱,统一按照甲乙丙分类,依次是两毛、一毛、五分。 大姨也没说话,麻利儿的接过饭盒跟饭票,大马勺在菜盆里舀了满满一大勺醋溜白菜,又哆嗦了几下,才盛进饭盒里,交还给叶青。 “谢谢大姨儿。” 叶青接过饭盒就往前走,直接略过乙菜窗口,径直来到甲菜那边,了两毛钱买了一份红烧肉,跟醋溜白菜正好荤素搭配。 打好了菜,他又去了卖主食的窗口,了八分钱买了俩有点发黄的馒头,这馒头可着实不小,尺寸的话,差不多有g了。 丁瑞这时候已经打好了饭菜等着他呢,丫是一点素的都没有,打了满满一饭盒红烧肉,主食则是大米饭,用饭盒盖装的。 叶青与他汇合后,借助身高优势在屋里踅摸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一张空桌,然后又扭头往回看了看,找到了正在排队的师父,立即指着空桌的位置喊道:“师父,我去给您占个位置,你打好饭直接往这边来。” 正背着手跟人说话的白峰闻言看过来,笑道:“留俩位置。” “知道了。” 叶青应了一声就带着丁瑞一溜小跑去那张空桌,坐下来就赶紧开吃。 他先夹了一块红烧肉,肉质软烂入味,入口即化,就是有点忒甜了,让叶青忍不住蹙了下眉头,转头对正狼吞虎咽的丁瑞问道:“食堂师傅是不是上海的?” 吃的满嘴流油的丁瑞不解的抬头看过来:“我也没看见你跟他说话啊,你咋知道他是上海的?” “吃出来的,除了上海人,谁做红烧肉放这么多啊。”叶青砸吧砸吧嘴,甜是甜了点,但也是真香,当即抓起馒头,一口菜,一口饭的大口吃了起来,赶紧吃完他好去排队。 “你见识还挺多呢。”丁瑞挑挑眉头,又望了他一眼,然后也赶紧闷头干饭。 过了不一会儿,白峰与一位中年男子一同走了过来,坐下一瞧,叶青都已经快吃完了,笑问:“怎么?要给家里带点菜回去?” “嗯。”叶青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咧嘴笑道:“我家都快仨月没吃红烧肉了,打算等会打份儿红烧肉跟回锅肉回去给我爸妈他们打打牙祭。” “成,还挺孝顺。”白峰笑着点点头,道:“那你别打回锅肉了,等会儿去打菜的时候你就跟他们说,给我也带一份,直接打两份儿回去。” “那您呢,不打了?”叶青忙道。 “你……你师父一……个连烤鸭都吃腻了的主,还能缺这一口吃的?”跟白峰一块过来的那个中年男子闻言插了一嘴,说话有些结巴。 “哈哈,瞎说,烤鸭还有吃腻的时候吗?天天吃我都不腻。”白峰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并将那男子给叶青介绍道:“这是石明,石副科长。” “石科长好。”叶青赶紧叫人。 “快吃饭吧,你不还要打菜嘛。”石明冲他笑笑。 “唉。” 叶青低下头继续吃饭,一分钟不到,就把剩下的东西解决掉了,随即迅速站起身,跟白峰他们招呼了声,快步走向窗口那边排队。 这时候排队打饭的人已经不多,他等了两分多钟就排到了,直接来到甲菜窗口,把手中已经被他用馒头擦的锃亮的饭盒跟饭票递过去:“师傅,给我打两份红烧肉。” 打菜的大师傅一听瞬间皱起眉,正要数落他几句,叶青就补充道:“一份是我的,一份是我师父白峰的。” “你是老白徒弟呀?小伙子不错,蛮俊。”大师傅打量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亲切的笑容,直接给他打了满满两大勺红烧肉,不仅肥肉多,瘦肉少,手也没抖一下。 刚才叶青打菜的时候,这师傅手抖得跟触电似的,不知道还以为得了帕金森呢。 而且等打好了菜后,大师傅还给多盛了点肉汤,并叮嘱道:“拿好了啊,汤别撒出来。” “唉,谢谢师傅。”叶青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很快回到之前的位置,这时丁瑞已经吃完了,正坐在那抽烟。 白峰跟石明边吃边聊天,此时才吃到一半。 “打完了?咱走啊?领你去我宿舍,睡一觉去。”见他回来,满嘴油光儿的丁瑞立即端着空饭盒站起身。 “我就不去了,等会儿我回去看会儿书,您回去休息吧,丁哥。”叶青道。 “那我走了。”丁瑞又跟白峰二人言语了声,端着饭盒一步三晃的走去水池洗饭盒。 叶青则放下饭盒坐到师父身边,也不插话,点了根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的谈话内容。 过了不多时,白峰二人也吃完了饭,他立即伸出手,笑道:“给我吧,师父,石科长,您二位先回,我洗好了给你们送回去。” “去吧。”白峰大大方方的把饭盒递给他,徒弟给师父刷饭盒,这是天经地义。 “得,那……那我今儿就……借你光了。”石明见状便顺势也把饭盒递了过去。 “您这哪的话,您是咱科室的领头羊,gm先锋,身上责任大,任务重,我给您刷个饭盒,能给您节省点宝贵的时间出来干gm,这也是变相支持gm工作嘛,应当应份的。”叶青笑嘻嘻的接过二人的,又端上自己装着肉的饭盒,走向水池。 “嘿,你这徒弟嘴皮子还挺利索。”石明扭头看向白峰。 “胡同串子不都这样?”白峰施施然起身,背着手往出走。 石明见状也起身跟上,摸出烟递给他,瞥了眼叶青的方向,道:“我觉得你这徒弟不错,机灵,干咱们这一行正合适。” “有时候太机灵也不好,再看吧,这才头一天能看出个啥?”白峰摇摇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本章完) 第16章 富贵还乡 第16章 富贵还乡 叶青三下五除二的把俩饭盒跟筷子洗刷好后,便一人抱着仨饭盒回了科室。 现在是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休息去了,或是回了街对面的家属楼,或是去了后院的宿舍楼,屋里只有两个小姑娘在,正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着什么。 叶青进来时,俩人听见动静,扭头看了一眼。 他扭头看向那两位姑娘,薄薄的嘴唇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不加雕饰的自然弧度,刚毅且英俊的脸堂上,那笑容如同晨曦初照时分那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既温暖又充满力量。 这俩姑娘瞬间红了脸,跟受惊的小兔子的似的,慌里慌张的转回头。 本还想跟她俩聊几句的叶青见此只能放弃想法,扭头走向他师父的办公桌,心中忍不住感叹了下这一时期的风气之保守。 多看一眼就脸红,牵个手便是永恒。 所以这就让人很费解,后世那帮炮架子到底是怎么演变出来的? 文化入侵?还是所谓的思想解放? 叶青将他师父跟石明的饭盒放回去后,就来到自己储物柜前,打开柜子把手里装肉的饭盒放在里面,又把盖子打开晾着,才关门上锁。 这天气温度太高,红烧肉也还温热着,要是不打开盖子散发一下热量的话,他怕到晚上馊掉。 而后叶青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拿来那本外贸战线上的阶级斗争继续研读,虽然这书其实对工作来说没什么帮助,但他却没有敷衍了事的走马观,反而看的很认真,时不时的还抄录一段觉得不错的地方做笔记。 这叫意识形态正确…… 当人在专注做着某一样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叶青只觉得自己才看了一会儿书,时间却不知不觉的就快到一点半,下午上班的时间,同事们也陆续回来了。 叶青见状,立即站起身,快步去了他师父的办公桌,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子,倒掉里面的茶叶,重新给沏了一杯,方才回去继续看书。 过了没一会儿,脸上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白峰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进屋,回到位置正要去沏杯茶提提神,见到搪瓷杯里散发着茶香的茶叶水,眼角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笑意,又抬头看了眼专注读书的叶青,方才坐下来,端起搪瓷杯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满脸的惬意。 …… 傍晚。 看了一下午书的叶青懒洋洋的舒展了下腰肢,骨节劈啪作响,金色的夕阳斜刺里从窗户照射进来,映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仿佛附上了一层金漆,使得那本有些硬朗的五官线条柔和了些。 上午那俩姑娘忍不住偷偷望了眼他的位置,心中再次小鹿乱撞。 “叮铃铃。” 五点半,小广播里准时响起下班铃声,屋内的一众职工们立即收拾东西下班。 “我先走了啊,青子。” 丁瑞对于下班与干饭都是倍儿积极,拎着早就收拾好的与叶青同款的人造革提包就一溜烟往出跑。 “明儿见。” 叶青也赶紧收拾,先把那两本书跟笔记本塞进挎包,再把钢笔插进上衣兜,而后将挎包往脖子上一挂,起身来到储物柜前,将里面上午领的衣裳、新饭盒、算盘等物一股脑塞进提包,又给晾了一下午的那一饭盒红烧肉盖上盖,随即便一手拎着包,一手端着饭盒,跟逃荒似的快步下楼,去公交站点等车。 虽然在这附近上班的人大部分都是住家属院儿或者宿舍,可架不住单位多,所以站点上等公交的人也不少,他过来时,已经有三十多号人在这等着了。 叶青早上过来时跟他坐一个车的五矿公司的张明远也在,俩人造型差不多,都是手里端着饭盒。 “张哥。” 他立即走上前,凑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三路车就来了。 坐这路车回城的人不算多,也就是十个人,加上离始发站不远,车里没几个人,叶青还混了个座儿。 他与张明远找了个相邻的位置坐下后,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篇,约莫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就到了廊坊二条附近的站点。 “走了,张哥,明儿见。” “留神饭盒,兄弟。” “唉。” 跟张明远招呼一声,叶青便下了车,脚步轻快的顺着胡同走向十八号院。 此时的十八号院儿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就等家人下班回来开饭了的几位主妇们闲来无事,在前院凑到一起分享着今日份八卦。 “听说了嘛,他婶子,上午头条胡同三号院进贼了,丢不少东西呢。” “我知道,这贼胆子也真够大的,大白天就敢下手。” “哎呦,那咱院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以后咱院不能离开人,最少也得留一个人。” “成,回头咱合计合计。” 这边正说的热闹,一小伙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形高高瘦瘦的,很白净,模样也还算俊,身上穿着件儿灰色的确良短袖衬衫,上衣兜里插着一只崭新的英雄钢笔,给人一种白面书生的感觉。 这是住在后院那三间正房的街道办副主任郑向阳家的老二郑华文,在粮店上班。 同样住在后院的黄婶见他人模狗样的回来,立即咋咋呼呼的走上前端详:“哎呦,华文儿这买新衣裳啦,还是的确良的,可真精神啊。” “上午去西单买的。”郑华文面露得色,又挺了挺干巴巴瘦的胸膛,让胸前的钢笔更突出些,道:“我这不是转岗成册籍员了嘛,我妈就给我买了一件儿,顺便还买了只钢笔。” 叶母一听挑挑眉:“嚯,册籍员可是好差事啊,有前途的。三粮店就有个姓楚的册籍员,干了没多久就成主任了,后来还成了粮管所所长,可惜作风不好,搞破鞋被抓了,要不然都能成局长呢。” “这钢笔可真气派。”住在前院倒座房的赵铁柱家的媳妇李招娣上前瞅了瞅,艳羡的道:“多少钱买的啊?” “不贵,才两块八。”郑华文说着把钢笔从兜里抽出来,拿到她们面前显摆着,脸上保持着矜持的笑:“我妈原本是想给我买五块二的一三一来着,我想想还是算了,我们主任也才用六幺六,我要用那么贵的,太高调了,不好,就买的六幺六。” “踏踏踏。” 叶青这时正好进院,身上大包小裹的。 “青砸回来啦,咋拿这么多东西?”王秀兰今儿一天都在惦记儿子工作上的事儿,赶紧迎了过去,关心道:“单位怎么样?” “挺好的。” 叶青由衷的称赞道。 郑华文眼神还挺好,一眼就瞧见了他插在上衣兜的钢笔,不由怔了怔,随即笑问:“叶青你也买的六幺六啊,在哪买的?” “啊?” 叶青诧异的望向有些热情的郑华文。 郑家是后搬来的,他这些年不是在陕北就是在学校,跟他们都没见过几面,而且这郑副主任家的哥俩还有点瞧不起人,有点看不上他这个没工作的,所以就是见面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就拉倒,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是以,见到突然热情起来的郑华文,让叶青有点懵,愣了一下才道:“什么六幺六?” “钢笔啊,你兜里那个不就是六幺六吗?”郑华文指了指他衣兜的位置,语气非常笃定,这钢笔他到手后研究好半晌,看个笔帽就知道什么型号。 “啊,原来它是六幺六啊,我还真不懂,这我单位今儿刚发的,不是买的。”叶青面露恍然之色。 求票啊,可怜可怜孩子吧,给点票吧。 (本章完) 第17章 凭什么啊! 第17章 凭什么啊! “发的?” 正要探讨一番英雄钢笔的好的郑华文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好似一只被人攥住喉咙的大公鸡,肚子里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了,霎时间就觉得手中还没捂热乎的钢笔瞬间不香了。 自己买的东西,哪有单位发的香? 郑华文心里的优越感‘裤衩’一声就掉了一节,随后他又心中一动,想起今儿早上他妈说叶青今天去单位报道的事情,狐疑问道:“你今儿不是刚报到吗?怎么就奖励你钢笔了?” “这也不是奖励啊,就是普通福利,我们单位新人来了就有。”叶青笑道。 “好家伙,你这单位够阔气的啊。“李招娣又向他投去艳羡的目光。 “啧啧,比不了啊,前年我们家老黄被单位奖励了只钢笔,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看看人家这单位,别人当宝的钢笔直接当福利。”黄婶咋舌道。 “……” 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 郑华文满嘴酸涩,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那看来你这单位确实不错啊。”叶母笑的眼睛都不见了,单位福利好,自然也就说明单位好啦,她又看向儿子手里的提包,忙问:“那你这包是不是也是单位发的?” “都是。”叶青将包递给老娘,叮嘱道:“这里头还有一套涤卡的春秋装工作服跟短袖衬衫,您回头想着点,给那春秋装缝几个补丁,衬衫也给我过下水,得拧干点,我明儿穿。” “发这么多啊!”叶母惊讶的打开包,从里面拿出衣裳瞧了瞧,见到里头几件崭新的衣裤,笑嘴都咧到了后脑勺,跟胡同口早点店里卖的开口笑的炸糕似的:“衬衫也是涤卡的?那没事儿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就给你洗,涤卡的干得快,现在天儿也热,晾一宿肯定干。” 院里的其他街坊见状立即凑了过来。 “这料子可真好。” “我们家老黄也有一件儿涤卡衬衫,穿着倍儿舒服,青子单位这待遇可真没的说,又是钢笔又是包的,衣裳还都是涤卡的。” “青子这回是出息喽!” 见儿子终于成了一次别人家的孩子,觉得长了不少脸的王秀兰同志笑的更欢实了,一双眼睛就没全部睁开过。 刚刚还备受瞩目的郑华文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开始有点发酸起来。 你干嘛啊! 这不是抢我风头嘛! “饭盒给我吧。”母爱再次爆棚的叶母这时见辛苦了一天的儿子手里还端着饭盒,立即伸手接了过来,到手后立马就感觉到了坠手,奇怪问道:“里头啥啊?” “我从单位带的菜。” 两手空了出来的叶青从兜里拿出烟,先抽出一根递给旁边的郑华文,嘴里解释道:“今儿单位食堂做的红烧肉,才两毛一份儿,还不要肉票,我一想咱家也好几个月没吃这个了,就打了两份,给家里改善一下。” “啥?食堂连票都不要?” 几位街坊大姨都惊呆了,感觉他在说神话,这年头除了鸽子市,还能有不要票的地方呢? 是以,她们就下意识觉得这肉应该不是什么好肉,要么都是瘦的,要么血脖肉五得,不然咋可能不要票呢? 李招娣立即看向叶母手里的饭盒,撺掇道:“嫂子,您把饭盒打开,给我们看看什么样呗。” “是啊,嫂子,给我们看看这不要票的肉啥样。”黄婶也附和道。 “成,那就看看。”叶母也想看看,于是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饭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红彤彤、油汪汪、颤巍巍的满满一盒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嚯!够肥的啊。”李招娣瞅着那饭盒中肥得流油的肉,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把它咬在嘴里,醇厚的油脂在唇齿间流淌的美妙感觉,猛吞了口口水。 “这肉不错啊,咋不要票呢?”黄婶也不遑多让,连咽了两口唾沫:“这量也挺足的呢,一大饭盒才四毛,要是在饭店,少说也得四毛五呢,还得要肉票。” “这也是我们单位福利,食堂里所有东西都不要票,我当时知道的时候都有点懵。”叶青笑着解释道。 我求求你了,快别说了,赶紧回家吧! 作为曾经本院最靓的崽儿的郑华文望着这个以前自己半只眼睛都瞧不上,现在突然就牛起来了的傻大个,那真是比杀了他都难受啊。 凭什么啊! 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傻小子,咋就能找到这么一个好单位呢? “确实挺实惠。” 王秀兰同志对这饭盒里的肉也挺满意,便宜,不要票,分量也足,还要啥自行车啊。 她立即喜滋滋的端着饭盒往家里走:“姐几个你们聊着啊,我去削几个土豆,跟这肉一块炖上,能吃两顿呢。” “别放土豆了,妈,就这么吃吧,回头等食堂再做,我再带回来点不就行了。”叶青在后头喊道。 却招来叶母的一通臭骂:“滚一边去,过一天好日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谁家能这么吃肉?这不糟践东西嘛!” 叶青讪讪的笑了笑,不敢再多嘴,跟身边几位邻居言语了声就要回屋。 “青子。”李招娣却一把拉住他,满脸希冀的商量道:“回头你单位要是再做好的,能不能给婶子也带一份?不让你白带,我多给你点钱。” 黄婶见状立即看了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叶青。 叶青心中顿时一阵无语,他要真这么干了,往小了说是倒卖公家财务,往大了就是投机倒把! 我这种前途,你这俩糟钱,这么大风险,我犯得着嘛我? 他脸上立即露出为难之色,推脱道:“这可真不成,李姨,我们单位有规定,一个人最多能多打一份,我今儿能打两份回来,还是我师父把他那份匀给我呢。” “这么回事啊。”李招娣大失所望,倒没觉得他说谎。 毕竟,这种不要票的饭菜本来只是本单位职工的福利,不让随便往出带也正常。 “您几位聊着啊,我先回了。”叶青这才扭头回了南屋。 进屋后,他便把身上的挎包取了下去,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桌上,然后就开始归置。 先把书搁到一边,又把单位发的各种票分成两份,自己只留下五张澡票,几张工业券,以及烟酒票,剩下的工业券以及肉票、白票、肥皂票、油票、布票、副食券五得,准备等会儿给他老娘收着。 另外还有工资,他取出四十五块钱,搁到一边。 这些钱里,有三十是给老娘的,十块要还大姐,最后五块他自己揣在身上留着。 而后他便拿出一串钥匙,打开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铁质的草原姐妹饼干盒,把剩下的钱连同烟酒票、代金券这些一起装盒子里,又重新放回抽屉,落锁。 求票,求票,需要支持啊! (本章完) 第18章 庆祝 第18章 庆祝 叶青刚把抽屉锁上,大姐叶芳也下班儿回来了,在车间里闷了一天的她身上汗津津的,一进屋都带着一股子酸味儿,衬衫的后背上,还有几块白色的痕迹,那是衣裳被汗水打湿后,水分蒸发掉后留下的盐渍。 见老弟已经先一步回来,劳累了一天的大姐赶紧上前一步,询问道:“你单位怎么样?” “好的不能再好了。”叶青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从兜里抽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满脸豪气的递给大姐:“还您钱,姐,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嗷。” “不用,姐那还有,你留着吧。”叶芳把他手给推了回去。 “您快拿着得了,今儿单位给我补发的一个月工资,您弟弟我现在富裕着呢,钱都不知道怎么了。”叶青不由分说的把钱塞进她手里。 “是嘛!那可挺好,发了多少啊?”叶芳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收起钱。 “嘿嘿,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叶青脸上露出恶作剧的坏笑。 叶芳太了解自己老弟什么德性了,一瞧他那模样,心里就猜到了大概,眉眼间喜色流转:“看来不少啊。” “反正比你多,行了,您赶紧打点水擦擦吧,身上都酸了。”叶青一把捞起桌上的那些票,起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了外头。 这时叶母已经在小厨房里炖上肉了,满院里都飘着浓郁的肉香,几个院里的孩子被肉味儿吸引,留着哈喇子在他家小厨房外打着转儿,不时往里张望。 叶青晃着膀子走上前,来到厨房门口瞧了瞧,那一盒红烧肉还真让他老娘就着土豆给炖上了,油亮的肉块与橙黄的土豆块在锅里不住翻滚,汤汁酱红浓稠,很是诱人。 叶母就站在煤球炉边上,盯着锅里的菜,隐约还能瞧见喉咙滚动,似是在咽口水。 “妈,这个给您。”叶青把手中的票递过去,道:“都是我单位补助的票,我留了几张工业券,烟酒票跟澡票我也留着了,剩下的您收着。” “这么多?都什么票啊?”叶母喜滋滋的接过来,拿在手里飞快翻了翻,面上顿时眉开眼笑:“都是好东西啊,还有肉票跟副食券呢。” “瞧您说的,不是好东西,它也不能给啊。” 叶青走进厨房,找了个小碗儿跟筷子,从锅里捡了几块肉出来,扭头回到门口,大声对门口徘徊着的院里的孩子们喊道:“来来来,都排好队啊,一人一块肉,吃完赶紧滚蛋,别在这转圈了。” “哦,吃肉喽!”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欢呼着跑到他跟前,乖巧的排好队。 “来,你的。”叶青笑眯眯的夹起一块肉,给排在最前面的一四五岁的小男孩,这是后院郑家老大的孩子。 “谢谢叶叔。”小家伙还挺懂事,道了声谢才用黑黢黢的小手接过冒着热气的肉块,而后一仰头送进嘴里,几口就咽进了肚子,这时候孩子都这样,叫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后世那些讲究。 随即叶青又依次给其他孩子一人发了一块,叶母在一边看着也没说什么。 这帮孩子分到肉后,有的跟郑家那小子似的,直接狼吞虎咽的吃掉,有的则含在嘴里一点点咂摸。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分到肉后却没吃,一边吞口水,一边捧着就往家跑,想把这块肉留着给她娘吃。 这女孩叫周悦,原本家里条件是他们这院最好的,父亲是师范大学老师,母亲也在运输公司工作。 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她爸周博丢了工作,被送去了东北那边开荒,两个哥哥也先后下乡,现在家里就剩下了从市运输公司调到街道纸箱厂上班的老娘跟她相依度日。 其实如果只是她们娘俩的话,靠着她老娘那一个月二十多块的工资也能活的挺好,只是她老娘不时还得帮衬一下远在外地的丈夫跟儿子,所以娘俩的日子一直都挺紧吧,一年到头吃肉的时候都没几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看人家小悦多懂事。”叶母笑眯眯的望着小周悦。 叶青瞧着那小家伙的纤瘦的背影,心中不由唏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谁家吃肉了?” 就在这时,一身尘土,跟个泥猴似的叶小毛从外头窜了进来,直接顺着味儿就摸到了门口,一瞧锅里翻滚着的肉块,顿时欢天喜地:“妈,您啥时候买的肉啊,可太香了。” 说着他留着口水就往里跑,想要先吃一块。 “滚出去!”叶母眉毛都竖了起来,一脚就把他给踹了出去,接着又追了出来,叉着腰骂道:“我早上刚给你换的新衣裳,一天就给我弄成这样,你跑泥地里打滚去了?赶紧把身上给我洗干净去,要不然你也别说吃红烧肉了,老娘晚上直接给你皮带炒肉。” “一天天的,跟个孙猴子似的,就知道上蹿下跳的惹祸,就不能跟你哥学学,让我省点心!” “我这就洗,这就洗。” 叶小毛不怕挨揍,就怕老娘碎碎念,赶紧缩着脖子一溜烟跑回南屋,不一会儿就穿着条四角裤衩出来,用脸盆从水龙头接凉水,一盆一盆的往身上浇,叶母跟叶青也都没管。 都是这么过来的,叶青小时候在夏天时也是这样洗澡的。 “咣当。” 叶建国这时也推着自行车进院。 “东西给我吧,爸,您先洗洗去,马上吃饭。”叶青走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饭盒。 “不急,先抽根烟。”叶建国也闻到了厨房里的肉味儿,拿出烟点了一根,慢悠悠的踱步来到厨房门口,见锅里竟然真炖着肉,大为惊讶:“今儿什么日子啊?咋又吃肉了?” 他们家昨儿才吃了顿风干鸡,以王秀兰同志勤俭持家的性格,这要不是有啥大事,不可能连续两天吃这么好的。 所以他才会有此疑惑。 “什么日子都不是,这肉是你儿子从单位带回来的,这天儿这么热,也放不住,不给它吃了还能怎么着?你说这孩子也是,昨儿才吃的鸡肉,买这个干啥?一点不会过日子。”叶母嘴里数落,眼角却已经笑出了鱼尾纹。 孩子出息了,还知道顾家,哪个母亲能不开心? “那确实得批评教育一下。”叶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立即板起脸扭头冲叶青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买酒啊,咱爷俩今天晚上小酌一下,我好好批判批判你。” 叶青想到自己手里那半斤白酒票,心中一动,跟他爹撺掇道:“诶,爸,我单位今儿发了半斤白酒票,您在给我拿张半斤的,咱买瓶二锅头尝尝?” 叶父那点酒票还留着过年走亲戚用呢,哪肯拿出来,挥手驱赶道:“一边去,有肉吃还喝二锅头,不过了?你就打点散白得了。” “别介啊,以后我单位每个月都发半斤呢,当我借您的成不?回头我还您一斤的。”叶青商量道。 “真的假的?你小子没蒙我?”叶父狐疑的望着他,啥单位啊,还能一个月发半斤酒票?都没听说过! “这种事我蒙您干嘛。”叶青哭笑不得。 叶父一想也是,加之也想喝点好的,就点点头道:“那成。” “成个屁!过两天好日子给你爷俩骚的,还想喝二锅头?长那个肚子了吗?”不成想王秀兰同志突然跳了出来唱反调。 “哎呦,妈,今儿是我第一天上班,咱就喝点好的庆祝一下呗。”叶青满脸堆笑的央求道。 “就是呢,咱儿子苦尽甘来,这是大日子,得庆祝。”叶父赶忙跟着附和,这位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此时在掌管财政大权的王秀兰同志面前,显得很是卑微。 叶青今天拿回不少东西,给老娘长了大脸,正是王秀兰同志心中母爱泛滥之际,闻言迟疑了下,才很是勉强扭身走向屋里去给他们拿票,不过嘴里依旧碎碎念:“你俩就糟践吧,日子这么过下去,早晚得散灶!” 求票,求票,给点支持才有动力嘛 (本章完) 第19章 震惊 第19章 震惊 见老娘去取票,叶青也赶紧回到屋里,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将收进饼干盒的那半斤酒票拿了出来。 揣好酒票,正要给抽屉落锁,叶青才发现叶小毛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正站在门口垫着脚鬼鬼祟祟的往抽屉里打量。 叶青立即板着脸警告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你小子别乱碰我这抽屉,不然对你身高有影响。” “叶老三你少拿糊弄小孩那一套糊弄我,怎么的?碰你抽屉我还能不长个儿?”叶小毛撇嘴。 “那倒不能,但是我会把你腿打断,不信你就试试!”叶青目光冷嗖嗖的在他下盘扫了一眼。 昨天挨的那顿打的余威还在,迎着他的危险目光,叶小毛心里一阵发毛,没敢再跟他顶茬来,扭头跑去了北屋。 叶青紧接着也从屋里出来,笑嘻嘻的走向手里攥着几张票,在小厨房外等着他的老娘。 “拿着吧,一帮讨债鬼。”没好气的把钱拍进他手里,叶母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小厨房,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会后悔。 “快去快去。”叶父则在一边猴急的催促着,他都好长时间没喝过二锅头了。 “得令!” 叶青也没骑自行车,随手把票揣进兜里,溜溜达达出门而去。 他沿着胡同一路往东走,很快就从胡同出来,到了前门大街。 前门大街早在多少年前就是商业街,像全聚德、都一处、内联升、荣宝斋、张一元等老字号都在这附近,不过许多都换了名字,得过些年才能改回来。 叶青到这边后,也没乱逛,径直左拐来到前门副食品店外,跨步走了进去。 现在正好是下班到家的时间,店里人还挺多,他等了一会儿才排到,上前笑着跟柜台里售货的妇人说道:“柳姨,给我来瓶二锅头,再来三瓶汽水儿。” 他打小在这长大,附近这一片的打小铺子里老职工,基本也都认识。 “哎呦,今儿你家涨行市了啊,都喝上二锅头了。”柳姨麻利儿的给他开好票,递过去后就转头去拿酒跟汽水。 叶青拿到票就赶紧去了收款台,交了一斤酒票,半斤粮票,外加两块二毛三分钱,随后拿着盖好章的三联单交还给柳姨,接过被她用麻绳系在一起的一瓶酒跟三瓶汽水。 “走了,柳姨,有空家里坐坐去。” 跟柳姨道了声别,叶青便拎着刚买的东西叮铃咣当出了门。 回到胡同里,很快就遇见了相熟的街坊。 见他手里拎着一块七的酒跟一毛五的汽水儿,便随口问了嘴:“家来客人了?又是好酒,又是汽水儿的。” “没,这不我头一天上班嘛,跟我爸喝点庆祝一下,您忙着许叔,我先回了。” 叶青继续前行,不时地跟认识的街坊聊上几句,脚下步伐不急不缓,悠然自得,很享受这种邻里关系。 不多时,他回到十八号院。 正好与住在他家西厢的沈文静撞见。 她看起来是像一五十左右的妇人,布满细密皱纹面上透着营养不良的菜色,身子干巴巴瘦,穿着的衣服也是补丁打补丁。 这沈文静当初嫁进这院子里的时候,可是这附近的一枝,哪怕后来年龄大了也是风韵犹存的,深受年轻小伙子们的喜爱。 怎奈何,因为这几年里家中的变故与生活的苦累,她衰老的很快,明明才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已经过五十似的。 其实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的,只要她愿意跟丈夫离婚,划清界限,照样可以回到运输公司上班,可她却怎么都不肯。 叶青唏嘘的望着这位坚强倔强的女人,笑着招呼道:“下班了,沈姨。” “是青子啊。”沈文静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拖着发软的脚步艰难往家走着,她早就该下班回来的,因为被留下来跟其他几个与她有相同遭遇的人一块扫了一遍厂子大院,所以才回来晚了些。 正眼巴巴的坐在家门口等老娘回来的周悦见了立即迎了上来,拉着老娘胳膊,开心的道:“妈,饭我都做好了,我叶大爷他们家还给咱送了一碗红烧肉炖土豆,闻着可香了。” “是嘛,那一会你多吃点。” “您多吃点吧,您这一段都瘦了。” “妈不爱吃肉。” 沈文静说着回头过,望向叶家敞开的房门,面上满是感激之情,这几年来,街坊们对她们娘俩都是如避蛇蝎的,只有叶家依旧如故,三五不时的还会帮衬她们一点。 “嫂子,谢谢您了。” “嗨,咱姐妹客气啥,赶紧回家吃饭吧,累一天了。” “唉。” 灰暗的人生中,多了一抹暖阳的沈文静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温柔,随即就赶紧带着肚子已经咕咕响,却坚持等她回来吃饭的懂事闺女回了屋。 “哎。” 叶青瞅瞅这娘俩,叹息着摇摇头,拎着东西进了北屋。 这时叶家的晚饭已经端上桌了,除了红烧肉炖土豆外,还有一盘酱爆茄丁跟几块臭豆腐,如果没叶青带回来的菜的话,他家晚餐也就是这个菜了。 主食的话,则是当下各家都很常见的贴饼子。 “汽水!” 坐在桌边猴急的等着开饭的叶小毛一见他手里的东西,惊喜的伸手来接。 “一边去,毛手毛脚的,别给我弄cei了。”叶青一把将他扒拉到一边,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 一向勤俭持家,从不买无用东西的叶母见了脸色立即耷拉了下来:“你买酒就买酒,买汽水干什么?这不糟践钱嘛!” 叶青笑嘻嘻的道:“总不能就我跟我爹我俩庆祝吧?而且老娘您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我姐从小对我也爱护有加,现在我能挣钱了,得好好回报你们不是?几瓶汽水算啥,以后我让你们见天吃香的喝辣的!” “咳!” 正在解着瓶子上的绳子的叶建国同志不满的咳嗽了声,瞪眼看向他,你小子吃的的可都是你老子我挣的! 叶青立即看向老子,胸脯拍的砰砰响:“爹您放心,今年过年的时候,我高低给您弄瓶茅台回来尝一尝。” “上个班儿这家伙把你给能的,还茅台,挣多少钱啊你。”被叶青几句后哄得眉开眼笑的叶母白了儿子一眼,就要张罗开饭。 “不多,一个月九十二。”不成想叶青这时抽冷子送上一个大炸弹。 “夺少!!?”叶母猛地望过来,脸上的横肉直打颤儿,声音大的都快冲破音速了。 “咣当!” 叶建国同志手一哆嗦把酒杯掉在了桌上。 叶芳惊讶的瞪大杏眼。 唯有叶小毛反应最快,急忙央求道:“哥!您挣这老些钱,能不能给我买根儿奶油雪糕?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吃过呢!” (本章完) 第20章 别人家的孩子本孩 第20章 别人家的孩子本孩 “你……不是……”叶母一把攥住叶青手掌,激动的追问道:“快跟妈说说,这到底咋回事啊?咋就开这么多呢?” “你小子在这拿我们逗闷子呢吧?”叶建国拿起险些摔碎的酒杯,目光狐疑:“就算你过去就是正式工,最多也就三十五吧?” “我们单位是政企一体,二十四级工资,另外因为单位现在急缺懂外语的,所以领导就对我特别关照了下,入职就是二十一级工资。”叶青笑吟吟的打量着表情精彩的家人们,心中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二十一级是九十二块吗?我咋记着是五十几还是六十几来着?”叶芳蹙着眉回想,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肯定不是九十二,我记着我们厂宣传科长也才八十多块,人家十八级呢。”叶建国瞅着老神在在的儿子,唬着脸抬起手:“你小子还跟我们卖起关子来了!赶紧说咋回事,不然老子我抽你!” “你敢!你碰一下试试!老娘腿儿给你掐折喽!”见钱眼开的王秀兰同志跟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冲丈夫横眉冷对,转过头又笑容满面的对叶青催促:“快点说咋回事,可别钓妈胃口了,都要急死我了。” “就是,你赶紧的。”叶芳拍了拍桌子,急不可耐的样子。 叶青这时也过够瘾了,便如实说道:“二十一级工资是六十三,完了还有五块钱保密费,除此之外还有外语津贴,一门外语给十二,我会两门,加一块二十四。” “啥?一门给十二!”叶母闻言瞪大眼,随即猛地拍了下大腿,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儿子:“那你咋就不多学几门呢?一门十二,十门就是一百二啊,比一个八级工挣得都多了。” “哎呦我滴妈啊,您可真够见钱眼开的,我这一年学会两门外语就要了半条命了,还十门?杀了我也学不完啊。”叶青哭笑不得。 “就是,你也别不知足了,一个月九十多块已经不少了,比我挣得都多,再说要那么多钱干嘛?上哪去?”叶建国此时的情绪有些复杂,既为儿子的出息高兴,也因自己在工资上被儿子压了一头而失落。 这与攀比心无关,跟自己儿子有什么好攀比的? 只是他突然在这一瞬间就有了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叶青对情绪的感知很敏感,里面就察觉到了父亲的变化,伸手拿过酒瓶,给叶建国斟满酒盅,笑道:“我也就是工资高点,其实真论起重要性,还是爸您这样的厂里大师傅,你们是一切的基石,没有你们生产出的产品,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卖出不钱不是?” “那肯定的,没东西,你们卖土坷垃啊?要不怎么说工人当家呢?”叶建国也好哄,转眼重拾自信,骄傲的扬起下巴,端起酒杯对叶母他们示意道:“来,你们把汽水也打开,咱干一个,庆祝叶青找了个好工作。” “儿子出息了,今儿我高兴,不喝汽水了,给我也倒一杯酒。” 叶母今儿是激动坏了,以前总听人说谁家孩子怎么怎么样,现在自家孩子也出息成了外人嘴中别人家的孩子了,一时间喜极而泣,抹着眼泪儿对叶芳吩咐道:“快去,芳砸,给妈哪个酒盅来。” “那我也来一杯,我也高兴。”叶芳喜气盎然的起身去五斗橱那拿酒杯。 “啧,你们娘俩跟着掺和什么?这么好的酒,你们喝的明白吗?”叶父有点舍不得这瓶二锅头,一脸肉疼。 “我喝你的了吗?这我儿子钱买的,管得着吗你?” “喝喝喝,您随便喝。” 叶建国明智的闭上了嘴,表示好男不跟女斗。 主要是也斗不过,王秀兰同志可是能两手各拎一个百斤麻袋飞奔的主,一巴掌呼过去就够他躺三天的了。 “酒杯来啦。” 叶芳这时拿着俩酒盅回来,捞起桌上酒瓶给她跟老娘都满满的倒了一盅酒。 “来,走一个,祝我小弟越来越好。” “干了!” “谢谢爸妈跟大姐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 “这孩子,跟自己家人说什么呢?喝酒喝酒。” 四口人轻轻碰了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被下意识忽略掉的叶小毛也没拍桌子问他们自己是不是人,反而一脸贼笑的把那三瓶汽水划拉到了自己面前。 都喝酒去吧! 这汽水可都我的了。 …… 就在叶家阖家欢乐的时候,后院的郑家也在吃饭。 傍晚时想装逼没装成,反而成了绿叶的郑华文有点闷闷不乐,连桌上他平时最爱吃的麻豆腐都食之无味。 他老娘,在纺织厂当工会主席的马桂芳见儿子食欲不佳,关心道:“怎么了?儿子?哪不舒服?” “妈,我下班在门口碰见叶家的叶青了,他们单位可真好,入职就给发了只钢笔,还有一套涤卡工作服跟衬衫,完了在食堂吃饭还不要票,您……能不能想办法把我调过去?”郑华文满眼希冀的望着老娘。 “这……”马桂芳看向丈夫。 郑向阳没好气的道:“看我干什么?叶青去的是部委直属单位,而且还是涉外单位,我要是有能把人送进去的能耐,早就不是街道办副主任了。 再说了,那地方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吗?就算不会外语,字儿怎么的也得认全吧?就你儿子肚子里那点墨水儿,去了都得让人撵出来。” 他原先就是个在火车站干窝脖的,媳妇也是个没工作的家庭妇女,下面还有俩没工作的儿子,全家嚼谷都指望他一个人。 家里不说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日子也过的紧巴巴,所以郑华文小学刚毕业就辍学在家帮着老娘糊纸盒养家了,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其实大字儿都任不齐。 人往往都是如此,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跟人证明什么,没钱的爱装阔,没文化的爱甩词儿,没贞操的爱立牌坊…… 被亲爹无情的揭开伤疤的郑华文脸憋得通红,却又无处宣泄,最终只能丧头耷脑的闷头刨饭。 坐在一旁的他大哥郑红星见状,随口安慰道:“你也别丧气,华文儿,粮店其实也挺好的,咱好好努力,争取混个局长当当,到时后他叶青见到你也得点头哈腰的。” “快拉倒吧,他连粮店那点账都算不明白呢,还局长?”郑向阳一脸嫌弃的道。 自尊心严重首创的郑华文实在忍不了了,梗着脖子顶撞道:“算不明白账咋了?您不也大字儿不识几个,不照样能当副主任吗?我咋就不能当局长了?” “你还跟老子比上了?”郑向阳也不生气,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肩不能扛,大字儿不识几个,要胆子没胆子,要本事没本事,废物点心一样,你跟我比什么?” 家里这俩儿子,他就是用皮燕子都瞧不上老二,反倒是老大,非常对他胃口,处处都非常像他。 “您别瞧不起人……我怎么就没本事了!”郑华文红头胀脸的道。 “那你就干出点让我看得起的事儿瞧瞧!” “哼,走着瞧!” 郑华文一堵气,饭都不吃了,起身就往出走,打算出去散散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