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诡异:我在噩梦调查鬼!》 第1章 陆月琦 第1章 陆月琦 “哈喽哈喽,大家晚上好啊,今天又是大家最爱看的直播推荐恐怖故事啦!”漆黑的房间中,一个身穿白色毛衣、头戴一顶幽灵样子的帽子的可爱女孩向电脑中的观众们打着招呼。 看上去是个人气很高的主播,电脑上不断有弹幕飘过。 “琦月晚上好啊!” “又到了我们琦月酱最爱的水时长时间了。” “主播天天直播读恐怖故事评论是不会有前途的,快播点大家爱看的。” “来看我们家琦月直播的真有来听恐怖故事的?” “确实,速速快进到正式环节,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主播打游戏时的下饭操作了。” “怎么说话的,我们主播要技术有颜值,要恐怖故事也有颜值,琦月酱赛高!” “好看爱看还看!” …… 陆月琦,也就是观众口中的琦月,看着电脑上划过的一条条弹幕,笑骂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就知道诋毁我,我怎么就水时长读评论了?这些恐怖故事我可是都精心找过的。还有那个说我打游戏菜的,别让我在什么枪战游戏、moba游戏遇到你,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直播间里一时很欢乐,观众也配合着奉承两句又回怼两句。 “好了好了,我要开始讲今天的第一个故事了,你们都快给我把自己的正事给整忘了。”陆月琦将自己的刘海往前捋了捋,让它们尽量遮住自己的眼睛,装出一副女鬼的样子,只是这女鬼看着未免有些太过呆萌了。 陆月琦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还放了个比较恐怖的bgm,努力营造起了氛围。 “这个怪谈据说是所有诡异事件的起源。传闻到了夜里,熟睡中的人会被一种类似于梦魇的怪物盯上,他们会进入到你的梦中,如果你在做恶梦的话,他们就会把你的恶梦慢慢地、慢慢地变为现实,然后最终,这个恶梦会完全进入到现实世界之中,杀死产生它的宿主,从而彻底脱离控制,然后去侵染整个世界……他们无穷无尽,依赖于人心中的恐惧而活着,只要人们还有恐惧的情感,就终有一天会被他们给找上门,然后……” “啪嗒——” 一声突如其来的异响打破了故事的氛围。 “嗯?”陆月琦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主播后面的门怎么开了?” “是主播家里人吧?” “门后真有人吗?那怎么不进来呢?” “可能是看到我们琦月酱在直播就没进来?” “可我刚才可是一直盯着屏幕的,门后没人啊。” …… 陆月琦此时也没有心情直播了,她死死地盯着自己卧室的房门,冷汗从额头上冒出。 虽然是灵异区主播,但她自己还是挺怕这些东西的,所以每次直播时她都有将自己的房间上锁的习惯,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进来时关好了门并且从里面上了锁,自己家里也没有别人,这门是怎么开的? “我之前好像也听说过,有人在半夜看电视时突然门就开了,他出去检查也没发现有谁,但是一回房间却发现自己的尸体倒在了床上,死相奇惨,他走近自己的尸体,想要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那门却突然关上而且怎么也打不开了,那人后来也就消失了……” 一条长弹幕滚了过去。 “楼上的,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啊。” “别怕,按他的说法那人都不见了他这故事哪来的,恐怖故事都是假的,哪里会有什么真的鬼啊。” “也是。” “但是琦月这……” “演的吧。” …… 弹幕继续滚动着。 陆月琦摘下耳机缓缓起身,那自己的手机打着光浑身颤抖着向着房间顶灯的开关走去。 “哎?灯怎么坏了?”陆月琦焦急地按着开关,只是这灯始终没有亮起来。黑暗的房间中只剩下电脑与手机的冷白光给予了陆月琦一点点的视野。 “叮——” “啊!” 手机消息的声音将陆月琦吓了一跳,手一抖把手中的手机直接甩飞了出去,只是好在手机没坏,手机显示在锁屏界面上静静地在地板上躺着。 陆月琦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去将手机捡起,划开,看着上面的消息。 “别回头,在你身后。也别试着用眼神去偷瞄后面。” 是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陆月琦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万一这消息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发来迷惑她的呢。 陆月琦感觉自己很崩溃,她虽然一直很害怕鬼,但她又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有鬼怪这种东西,只是很爱想又很害怕那些恐怖的事情,却从未想过怎么就真发生在她身上了。 “啪嗒!”电脑在一阵屏后暗了一下,又重新亮起。 陆月琦连忙抱头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犹豫片刻后,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她决定暂时听从手机里的话,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缓缓起身,整个过程连脖子都不敢扭动一下,眼神也始终正视着前方。 “别怕,现在来你家门口开门,记住,还是别扭头,眼睛别乱瞟。”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开门? 陆月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放恐怖片里就是将自己一步步引导向深渊的节奏啊。 按自己平常看的恐怖片和鬼故事的说法,开门就相当于自己主动将鬼迎入屋内,那么自己到时候就是无路可逃了。 “啪——”电脑屏幕突然暗了下去,陆月琦的四周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闪烁着。 “怎么办?怎么办?”陆月琦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又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但是她都没看,她怕自己一打开手机上面就冒一张鬼脸出来。 似乎是对方等的不耐烦了,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串电话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要接吗?” 陆月琦看着号码下方的接通与挂断两个选项,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一方面对方在不要转头这一方面大概是并未骗她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没遇到危险,但另一方面现在对面还是不是“人”也不一定,毕竟恐怖片里也经常出现“鬼来电”的情况,即使之前是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下一秒也可能变成了想要杀死自己的鬼。 半晌后,陆月琦还是决定先靠着自己脱离险境。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打开了手电筒向卧室门走去,既然自己不能转过头去看那只鬼,那是否可以一直正视着前方到客厅里去呢? 自己一直呆在卧室里那就成了必死之局了,只有出去才能活下去。 陆月琦这么想到。 她硬着头皮缓缓拉开了门,在看到前方还是熟悉的客厅后松了一口气。 只是刚放松没多久,身后白光亮起,卧室的灯竟是自己打开了。 陆月琦看着自己家里的灯一盏盏自动打开,浑身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来呀,月琦,来看看最近我找到的新剧。” 她听到自己的闺蜜在后面喊着自己的名字。 陆月琦慌忙之中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急忙向家门口跑去。 “砰!” 谁知这即将到达门口之时门却发出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意图破门而入。 陆月琦赶忙停住前进的脚步。此时她已经彻底混乱了,那鬼到底是在门外还是在自己身后? 对了! 陆月琦突然想到,自己既然不能回头看,那用手机的相机自拍不就能看到自己身后的东西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调到自拍功能,然后对准了自己。 身后的鬼比自己略高一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只露出了嘴,白色的衣衫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在陆月琦的相机对准它的那一刻,它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了笑意,牙齿露出,殷红的鲜血粘在牙上。 “嘿嘿,你看到我了。” “啊——”陆月琦再也不能忍住,崩溃地叫了出来。 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欠考虑了,本以为是转头才是触发死路,却没想到真正的死路竟是看到那只鬼,只是因为它无法出现在身前才不能转头。 陆月琦又想起了之前短信中对她的提醒,“眼睛别乱瞟”。原来是因为这样做自己有可能会看到那只鬼所以对方才会这么说。 短短一瞬间,陆月琦想了很多,她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呜呜,我要死了吗……” “轰!” 门终于破了开来,一道人影冲了进来,抱起陆月琦遮住她的眼睛就直接往外跑。 “发什么呆呢,知道触发死路了就不反抗了?黑言,这里交给你了。” 男子的身后突然有虚影浮现了出来,然后渐渐凝聚为了实体,房间本来亮起的灯光也因为它的出现开始闪烁,在它彻底出现之时,屋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被称之为“黑言”的生物与人并无太大区别,除了那心脏处所空缺的一个大洞,它浑身穿着黑色礼服,手中捧着一本书,看上去像个儒雅的绅士。 “哼,这点小麻烦也要找我。小白语,你还得多练练呀。”黑言看了一眼前方的恶鬼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他手中的那本书中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向外扩散开来。 那恶鬼竟是慌了神,想要逃跑却被黑言一手抓住:“虽然没啥营养,但当当小零食却还是不错的。” 恶鬼很快便被吸入了书中,黑言轻轻翻了几页,找到了新增出来的书页,轻轻撕下,将其揉成团吞入口中。 “嗯,真没啥营养。”话音刚落,黑言的身体又渐渐化为了虚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另一边,白语将陆月琦抱出来后将其扔在了车的后排,自己坐到驾驶位上,在黑夜中扬长而去。 (本章完) 第2章 恶梦调查局 第2章 恶梦调查局 “哈——” 陆月琦大口地喘着粗气从恶梦中惊醒,她又梦到了昨晚那个想要杀死她的恶鬼。 在昨晚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入怀中后她便晕了过去,后续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陆月琦看向四周,环境是如此的陌生。 “这里是哪里?我活下来了吗?”陆月琦看着一盆绿植正放在阳台上,一旁的书架上放着不少书,工作桌上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她缓缓掀开被子,双脚伸进床边特地为她所准备的白色绒毛拖鞋之中,拖鞋很是合脚,似乎对方对她很是了解。 陆月琦轻轻拉开房门,她看到一个黑色碎发身着蓝色毛衣的男子正坐在餐桌旁享用早餐,很简单的早餐,两根油条、一个荷包蛋再配上一杯牛奶。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点了点头。 “早上好,已经没事了,坐过来一起吃早餐吧,也准备了你的。” 白语指了指边上的空位,示意陆月琦随便坐。 陆月琦缓缓走到桌前,向白语问道:“你是谁?我现在又是在哪里?” 白语停止了咀嚼自己口中的油条,将其混着牛奶咽了下去,开口说道:“我叫白语,这里是我家,昨晚是我救了你。” 陆月琦露出了狐疑的眼神:“你救了我?”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大男孩,对方虽然看上去不算竹竿,但也不是那种很壮的类型,能从恶鬼手里把她救走? 但转念想想,自己眼前的这位除了是昨晚给自己抱走的人还能是谁呢? “嗯,对,我救了你,你昨晚昏过去了,没看到我长啥样很正常。”白语点了点头。 陆月琦挠了挠头,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道:“那谢谢你昨晚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以后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提,我都会尽量帮忙的,你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白语的双眼缓缓与陆月琦的眼神对上,随后摇了摇头:“你不能走。” “为什么?”陆月琦疑惑道,自己不会刚逃过一劫现在又陷入新的麻烦之中了吧。虽然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强行将她留下这事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白语将一份早餐放到了自己对面,伸出手示意陆月琦坐下边吃边说。 “你已经看到昨晚的情况了,那只想要你命的鬼,我们通常将这类鬼称之为恶魇,它们是由人的恶梦暴走所产生的恶鬼,它们会杀死自己的宿主,也就是做恶梦的那个人,从而摆脱控制。但是你也听到了,它们是需要宿主的,为什么呢,因为它们需要宿主为其提供生命能量。” 白语看着陆月琦坐下后,开始说道。 “但你也不是它的宿主,那么为什么会被盯上呢?”白语说到这顿了顿,“因为它们在杀死自己的宿主后脱离了控制,从而开始侵染这个世界,而它们仍旧需要生命能量来维持它们的生存,你也就成了它们的目标。因为你能够提供给它们生命能量,而且你所能提供的比常人更多。” “什……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陆月琦听的云里雾里的,这鬼想要夺走自己的命从而成为它的养分她是听懂了,但是自己又为何会提供比别人更多的生命能量呢? “我们通常将像你这种特殊体质的人称之为入梦者,你其实身体中同样拥有着一个梦魇,只是你未发现。你的梦魇尚在沉睡阶段,而此时它的力量也是最为薄弱的时候,但它对其他恶魇的吸引力却是致命的,它能够提供大量生命能量,因此你们这类人也更容易成为恶魇的目标。这也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 白语顿了顿,又喝了口牛奶,随后继续说道:“我是恶梦调查局的成员,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解决各种由恶魇带来的麻烦,同时将潜藏的梦魇给解决掉,当然,单凭人类之躯是肯定无法做到的,所以我们也得借助恶梦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入梦者们去沟通自己心中的恶梦,从而借助它们的力量来对抗恶魇。” “这其中自然有着风险,梦魇的力量会给人带来精神影响与身体影响,同时在使用恶梦力量的同时梦魇也会侵蚀身体……” “最后会怎么样?”陆月琦问道。 “身体支离破碎,灵魂魂飞魄散。”白语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种情况和恶魇直接杀死宿主差不多,并且释放出来后也会开始侵染现实。” “那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陆月琦表示不能理解,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恶魇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白语的头微微低下,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陆月琦一时语塞。 “我们向来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与它们战斗,无论我们的结局如何,至少在我们还活着时能看到这个世界仍是美好的。如果我们后退一步,这个世界就会被污染一分,直到我们再也阻止不了的地步,徒劳的挣扎也好过于没有不是吗?” 白语说完后轻轻闭上了眼,似乎是在给陆月琦思考的时间,又像是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消化那些痛苦的过往。 片刻后,白语睁开眼看向了还在发呆的陆月琦:“还是先说说你的问题吧。”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你是入梦者,你这次所遇到的事情在将来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陆月琦抿了抿嘴:“虽然很想帮到你们,但是我觉得自己的能力还……” “不,你理解错了。”白语打断了陆月琦的话,“我的意思并非是希望你加入我们而仅仅是希望你能留在这里,这样至少我能及时保护你,不是每一次恶魇出现时你都能像这次这么好运的,在调查局中设有专门的地方供你们这些愿意留下的入梦者活动,在里面不会受到恶魇干扰,同时局内也会密切关注你们体内的梦魇情况,及时作出措施。” 陆月琦沉默不语地听着。 “至于你所说的加入调查局,那是你自己去考虑的事,这关乎到你自己个人的生命安全,我无法给出建议。”白语继续说道,“当然,以个人身份来说我不希望你加入,或者说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参与进来,每一个加入调查局的都相当于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短暂的时间来拖延住恶魇侵染的脚步。” “那,我现在是……”陆月琦抬头看向白语。 “吃完早饭我带你去调查局总部登记,然后陪你去把东西搬过来,你以后就住在调查局生活区吧,也安全点。” “嗯。”陆月琦点了点头,她也明白自己目前情况的危险。 正当白语准备起身离开时,陆月琦叫住了他。 “白先生,等一下。” “嗯?” “那个,昨晚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的,还知道那鬼在我身后?”陆月琦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白语轻轻笑了一下:“我说我是你粉丝你信吗?你搜罗到的不少恐怖故事都给了我一些线索。” “啊?”陆月琦直接呆在了原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感到整个世界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呆呆地盯着前面白语离去的背影,“他?我的粉丝?那些网上的恐怖故事能给到他线索?真的假的?” 用餐完毕,两人收拾妥当后便直接出发了。 车子向着郊区驶去。 “这么远啊?你不住在调查局里面吗?”陆月琦看着窗外的田野风景,向一旁开着车的白语问道。她本以为白语的家在城市外围,而恶梦调查局的总部应该也在附近的,没想到竟是在更远的郊区。 “不住里面,之前那个是我自己家,我的家离调查局还是有不少距离的。”白语答道。 陆月琦想了想之前所呆的大房子后说道:“我还以为你们都会住在那个调查局里面呢,毕竟按照你的说法,你们体内应该都有那个什么梦魇吧,如果出现梦魇侵蚀之类的危机情况的话,住在调查局里面人手更多会更好解决吧。” “嗯……”白语沉默了一会儿,“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小任性吧,可能是我不太喜欢被关在里面的感觉吧。” 陆月琦的双眼瞟向了白语的脸庞,但见对方似乎没有打算说下去,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问。 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双方都没有再互相搭话。 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白语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车上走了下去。 陆月琦看着眼前巨大的金属门,边上是望不着边际的金属高墙,不由得发出感慨。 “这就是恶梦调查局?” (本章完) 第3章 紧急任务 第3章 紧急任务 白语走到金属门旁,用手机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一个类似扫描仪的装置随之伸展出来。 “滴——虹膜认证中……” “认证完毕——” “正在检查身体情况——” “检查完毕——” “白先生,欢迎回来。” 机械化的声音传来,门缓缓打开。 “我去!白语?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旁边这位是?”两人刚踏入这座金属城池,便听到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保安室里冲出来,跑到二人跟前:“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是提前休完假了?这位是?难道说……休假期间还顺便找了个女朋友?” 莫飞一米九五的身高往一米六三的陆月琦面前一站,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月琦脸红着望向白语,希望他能解释一下,却正好看到白语无奈地扶了扶额。 “早知道今天是你小子值班,我就不回来了。”白语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是又干了什么错事,被安队扔过来罚站的吧?还有,别乱认嫂子行不行?” 莫飞却像是没听见前半段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继续说:“也是,看你俩现在这扭捏劲儿,应该还只是小情侣,那现在确实不能叫嫂子,等你们成婚了才是……” “砰!” “哎哟,老白你打我干嘛?”莫飞头上被来了一下。 “我?我没打你啊。估计是你乱说话遭天谴了吧。”白语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略微俯身凑到莫飞耳畔,“再乱说的话,我可要让安队让你在这保安室多待上几天了。” “哎!别啊,哥!你是我亲哥!我可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莫飞一脸委屈,比白语还要高出一个头的身高配上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倒是颇为好笑。 “走,去登记处,我带你去登记身份信息。”白语向着身后正在努力憋笑的陆月琦说道。 “来了。”陆月琦应道。 “我也来我也来!”莫飞在一旁嚷嚷着,随后又想起什么,对着保安室里剩下的人喊道:“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工作啊,我先走一步了!” “莫大哥——”保安室里一人伸出的挽留之手停在半空中,看着莫飞已经兴致勃勃地跟着白语离去的身影,只得作罢。 三人走在街上,瞬间成了焦点,主要还是因为莫飞这个显眼包太亮眼了。他跟这个阿姨打打招呼,跟那个叔叔握握手,一路招摇过市,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一旁的白语只好尽量把头低得更低一些。 “呀,这不是小白吗?休假回来了?”登记处的老人海寅笑呵呵地看着白语说道。海寅原先也是调查局的调查员,退休后便来到这里登记处找了个工作养家糊口。像他这类能顺利退休的调查员在调查局也是极少数,基本上生活各方面都得到了优待。 “嗯,出了点事。这个小姑娘是个入梦者,上次被恶魇盯上后我救了她,想着就把她带来这里,防止她再被恶魇袭击。”白语向海寅解释道。 “那确实挺危险的。不过小姑娘别怕,到了这里就没事了,大伙儿都会保护好你的。”海寅对着眼前的陆月琦笑了笑。 “嘟——”莫飞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走到一旁,与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对白语说:“老白,队长说有紧急任务,马上集合,我就先失陪了。”说完,莫飞转身便要离开。 白语叫住了他:“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放了这么久假也活动活动筋骨。” 他又转头向海寅说道:“海叔,她的登记手续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快点去吧。”海寅向白语挥了挥手。 调查局中央大楼的一处办公室内,调查一队队长,安牧,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现在已经派d级调查员封锁了现场,恶魇暂时没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除了原本就在异梦咖啡店内的那些人外,没有人员伤亡。”圆桌边上,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说,“目前已经可以确认侵染的恶魇为规则扭曲恶魇,部分怪谈信息已由现场调查员传输过来。” 大屏幕上投影出店门口的怪谈内容: 顾客守则: 1、咖啡店内只有咖啡,若出现其他食物或饮品请不要触碰。 2、咖啡店内的黑衣员工是可信任的,请向他们购买咖啡。 3、咖啡店内没有红衣员工,请不要向他们购买咖啡。 4、咖啡店内禁止孩童入内。 5、如看到孩童请无视他们,不要答应他们的任何请求。 6、如果有孩童紧跟着你,请向咖啡店内的红衣员工求助。 7、咖啡店内并未播放音乐,若听到音乐请向红衣员工求助。 8、咖啡店内并未设有洗手间。 9、若看到洗手间请不要入内。 9条规则出现在大屏幕上,眼镜男接着说:“目前获得的规则提示就这么多,咖啡店内可能还有其他规则,但调查员不好进去,进去可能会直接卷入规则怪谈中。” “这规则怎么互相矛盾啊?兰策你确定自己没弄错吗?”一名金发碧眼的男子半靠在椅子上,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类情况比较常见。”安牧解释道,“在规则怪谈中,所出示的规则不一定全是真的,同时在不同情况下规则的生效也会发生变化,这也是本次恶魇难以处理的难点之一。” “要是白语在就好了,能不能把他叫回来啊。”金发碧眼的男子接着说道。 “确实,白语的能力在应对这类怪谈上有着较大的优势。但”又一人跟了一句。 安牧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已经将莫飞召回了,这次任务只能由我们合力处理,不能再去麻烦白语了。他上次任务后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可能让他在还未恢复的情况下再出任务,那太危险了。”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白语的调查水平有目共睹,同时他的梦魇能力也极其强大,正好能针对这次的怪谈。但正如安牧所说,白语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出任务了,强行出任务的话,只怕需要解决的恶魇解决不了,反而会孕育出新的强大恶魇。 一年前的一个雨夜,一队的所有人静候着他们队中最强、最能干的人归来,看到的却是一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身躯。白语倒在中央大楼前,双眼空洞无神。据后来为他治疗的医生所说,当时的白语能活着回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就像一具空壳被随手扔在大马路上。 梦魇对其身体的侵害程度已经到了极限,甚至这种侵害程度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把人化为皑皑白骨了。如果不是一队的队员们一再央求,不愿承认白语的死,医生也不会去装模作样地救他。 是的,装模作样。调查一队请来了调查局最好的医生,但即使是他也无从下手。从白语被送入病房到康复,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除了每天的诊断外,他也不知道怎么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白语的所有数值都显示着这是一具尸体,再好的医生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但就是有这么一天,他看到白语的所有数值都恢复了正常,他看到了白语能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医生和白语进行了交谈,但关于他是如何活过来的这一段,白语却始终不愿开口。最终医生还是放弃了继续询问,这毕竟是恶梦调查局的英雄,既然对方不愿意说,想必也有他的理由。之后,在医生的帮助下,白语以梦魇侵害身体过度为由,主动申请了假期。虽说是假期,其实也和提前退休差不多了,毕竟不可能让一个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人再去用命斗争了。 于是,白语便开始了长假期。他从调查局总部搬了出去,说是一个人到外面静养。虽然安牧一再强调,如果白语体内的梦魇暴走怎么办,但白语却肯定地告诉他自己能够处理好。为此,调查一队的两个骄傲还大吵了一架。队员们也不知道争吵的过程,只知道最后白语吵赢了,他获特批搬到了自己的小别墅。 在那之后,众人基本就没再见过白语了。虽然仍有联系,但毕竟一队任务繁忙,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天天见面了。 一队仍然像以前一样高效地完成着任务,只是少了主心骨的一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多了多少困难。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考。 “请进。”安牧向门外喊道。 “吱——”门被推开,莫飞率先走了进来,“看我把谁带来了!” 白语紧随其后进入办公室,顺手带上门,向众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呐!” (本章完) 第4章 异梦咖啡店 第4章 异梦咖啡店 “看,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白语走到安牧面前,向对方伸出一只手。 安牧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喜,随即露出笑意,一把握住了白语的手:“欢迎回来!” 短暂的寒暄后,众人迅速回归正题,继续关于恶魇的会议。 “也就是说,这是个规则扭曲恶魇?”白语看着大屏幕上的资料,若有所思。他习惯性地取过一支笔拿在手上转了起来,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等待着兰策的下文,脑中已然开始分析这些规则的矛盾之处。 “嗯。咖啡店里的小孩、红衣员工、音乐和洗手间是本次调查的重点防备对象。”兰策向白语点了点头,“同时,黑衣员工在其中是否具备其他作用,也尚不明确。” “这张是张贴在咖啡馆门口的顾客守则,但根据过往怪谈任务的经验,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规则。”兰策接着说道,“而其中是否含有假规则,我们也无法得知。” 说到这,兰策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了白语。 “没有。”白语干脆地说道,转动的笔稳稳地停在了手上。他能借用部分黑言的能力,让他一眼辨别出规则的真伪,但这次,他却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模糊。 “那进一步的线索看来还得是去咖啡店里获取了。”白语边说边起身,“交给我了。” “要一起去吗?”莫飞向走向门口的白语提问道。 “不用了。”白语摇了摇头,“这种规则类怪谈牵一发而动全身,人越多越容易触发错误的规则选项,导致整个怪谈的难度几何倍增。而且即使我破解不了,至少保命是没有问题的。” 规则扭曲恶魇不同于一些普通的恶魇,例如陆月琦所遇到的那只,只需将其消灭即可。规则扭曲恶魇往往藏得很深,需要将线索完全破解后才得以遇见其真身。仅仅靠着规则保命逃出恶梦并非最理想的结果,这类情况是不算破解恶梦的,恶魇仍然会存留在现实世界之中,只有将其完全破解才能将此类恶梦的恶魇彻底消灭,使其消亡于现实中。 在调查局的帮助下,白语快速来到了现场。眼前一座现代化的商场已经设上了隔离带,不少调查员正来回巡逻。 “异梦咖啡店。”白语很快找到了此行的目标,此时异梦咖啡店周围的空间仿佛被一层扭曲的薄膜笼罩,光线也变得模糊不清,看上去虚实不定。好在它并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如果恶梦接着扩散,包裹住整个商场的话,白语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够解决了,咖啡店规则怪谈和商场规则怪谈那调查的难度可是天壤之别。 刚一推开门,白语眼前的场景便进行了快速地变幻。 “欢迎光临异梦咖啡店。”一道女声从白语身旁响起。 白语扭头看去,对方正穿着黑白相间的工作服。这算黑衣员工吗?白语一时拿不定主意,黑言的能力可以使他一眼辨别出规则的真假,但遇到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即使是黑言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回忆着规则:“2、咖啡店内的黑衣员工是可信任的,请向他们购买咖啡。” “客人您好,请问几位?”女生礼貌地问道。 “一位。”白语应答道。 “一位!”女生向里喊道。 很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工作服和那个女生是同款的。 “这边请。” 白语很快就被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个单桌,靠着窗,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大街上车来车往。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店里只有白语一个人,服务生相互之间除了刚才那几句之外也没有任何交谈,整个店里都静得可怕。 “请问您需要些什么?”服务生向白语递来一张菜单后问道。 在这类恶梦中,对象是很重要的。自己可以向黑衣员工购买咖啡,那么首先得确定这里的黑衣员工究竟是指的什么样的人,现在接待自己的服务生又是否属于此类范畴中。 白语打量着菜单,咖啡的种类很多,也并未出现别的饮品和食物,但他心里仍在纠结自己能否向这服务生购买咖啡的问题。 片刻后,白语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看看。” “好的。”正当服务生准备转身离开时,白语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麻烦问下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生保持着从见到白语起就一直没变的微笑,回答道:“店里是没有洗手间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去商场里面找找。” 这个回答也符合着顾客规则中所提到的“8、咖啡店内并未设有洗手间”。同时,这种回答也是典型的恶梦未产生扩散的表现。在正常的现实生活中,如果向服务生问洗手间在哪,对方的回答不会是“去商场里面找找”而是会确切地告知在哪。 而这里的服务生这么回答也并非是他的思路有问题,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商场里有没有洗手间。他的概念是由怪谈所赋予的,怪谈没有扩散至商场,那么他的概念就会停留在这家咖啡店是这个商场里的,仅此而已。所有有关于商场的问题他都是答不上来的,因为在这个怪谈世界中,出了咖啡店就相当于出了怪谈的范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就会回到现实中,而是会被怪谈以各种方式拉回来,再来一遍,直至按照规则的方式走出咖啡店才算成功。 白语此次的目的也不只是返回现实世界,更重要的还是破解怪谈,那么寻找新的规则就成了一个必要条件。顾客规则所给予的信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连怎么离开这里都没法从顾客规则中找到。 “如果说不点咖啡会怎么样?”白语回忆着规则,其中虽然有说到向黑衣员工购买咖啡的规则,却并未说过如果自己根本不点咖啡会怎么样。或许可以一试?白语已经观察过四周了,那些规则中所提到的不会出现的东西是真的没有出现,店里唯二诡异的地方就是这些“假人”服务生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即使什么也没点,过了许久后,“麻烦”仍未找上门。似乎这怪谈也不介意耗着。店里的店员都跟一个个娃娃一样,站在自己的工作位上不动,之前接待白语的那个男服务生也是回到了自己刚开始的位置,停在了那里,脸上保持着微笑,不干事也不干嘛,甚至也没再来问一次,跟卡壳了一样。或者说,因为白语的“不作为”,现在整个怪谈世界都和卡壳了一样。 终究,白语在耐力比拼上还是输给了怪谈。“服务员!”他向那个男服务生招了招手,“点单!”白语随便指了一个菜单上的咖啡后便将其还给了服务生,然后便看到那个站在吧台后面的店员总算是动了起来,开始制作咖啡。 “您好,您的咖啡。”不过一会儿时间,男服务生又端着咖啡出现在了白语面前,他将咖啡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开。咖啡的味道还是不错的,白语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能看得出来这恶魇对着这咖啡还是有点研究的,没敷衍了事,就是这致幻效果有点严重了。 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拉伸,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待眩晕感稍退,白语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到了咖啡店门口。 “欢迎光临异梦咖啡店。”相同的女声再次出现。“客人您……” “一位。”这次白语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也算是学会抢答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女生的服装,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在再次回到门口后,他就注意到了店内环境的变化。如果说刚才是个半成品的空壳世界,那么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地进入到了怪谈世界内。 店员不再是僵硬地走流程,他们的动作流畅自然,眼神也变得灵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般木偶似的呆板。店里面坐了不少人,喝咖啡的,吃甜品的,吃面包的喧嚣的人声和轻柔的爵士乐交织在一起,整个咖啡店活了过来,还有的人听着店里的音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用脚打着节奏。 “这边请。”这次来接待的还是那个男服务生,只是对方总算不是之前那副一成不变的笑脸了,如今看着和真人无二。服务生递来的菜单也不再是薄薄一张纸,而是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还特地分了类,什么牛排、面条之类的应有尽有。白语快速略过了前面的这些内容,翻到了最后一面的咖啡类,点了一杯和之前一样的,然后将菜单塞进了服务生怀里。 白语环顾四周,在顾客规则中所提到的那些事物已经出现了好几样了,红衣员工、黑衣员工、音乐、不该出现的食物,而现在还差的是孩童和洗手间。这次咖啡的制作效率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白语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男服务生拿着托盘端着咖啡过来。 “请慢用。” “等一下。”白语看着准备离开的服务生,又一次叫住了他。“麻烦问下洗手间在哪里?” 男服务生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店里是没有洗手间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去商场里面找找。” “好的,谢谢。”白语向其道谢后就让其离开了。 “大哥哥,你要去洗手间吗?”一道稚嫩中带着一丝不协调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对啊。”白语回答道。 “大哥哥,我的眼珠子好像刚才落在洗手间里了,你能帮我去拿回来吗?” 白语回过头,双眼看向了那张稚嫩的脸上,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般的两个黑洞。 “好啊。”白语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店里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冷酷。 (本章完) 第5章 洗手间规则 第5章 洗手间规则 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被扭曲,最终归于混沌。当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白语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扇漆黑的店门前。 这次,之前那段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机械女声并未再次响起。整个咖啡店像是一座被遗弃已久的坟墓,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店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霉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息。幸好有黑言的帮助,那双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眼睛,才让白语得以看清眼前这片绝望的景象。 店里回到了最初的寂静状态,所有的音乐声都彻底消失了,那种曾经萦绕耳边的诡异旋律此刻连一丝残响都听不到。所有的客人,那些曾经如木偶般僵硬诡异的食客,以及那些穿着黑白制服的店员,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间空荡荡的,只剩下家具模糊的轮廓,在白语的视线中,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骨架静默地矗立着。 白语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警惕。这种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不安。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试图探查这片空间是否发生了新的变化。 “啪。” 一声清晰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那声音无比清晰,像是赤脚踩在潮湿的木地板上,带着一种黏腻的质感。白语的身体瞬间绷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面向前方的姿态。 他又试着往前迈了几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薄冰之上。而他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再次响起。那声音与他完全同步,不快不慢,不远不近,就像一道无形的影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背后,如影随形。白语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正从他后颈处蔓延开来,像是有人正将脸凑在他的耳后无声地呼吸着。 甩掉它? 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白语自己否决了。这东西显然不是靠速度就能摆脱的。它就像是附着在他身上的诅咒,或者说,是他自己踏入这怪谈后的“同行者”。 “按照顾客规则说的,想必身后紧跟着的就是那个小孩吧?”白语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是那个请求他帮它寻找眼珠的小鬼。那么,那个“洗手间”呢? 既然在自己答应了那个小孩的请求,并穿上那件红色的工作服后,这片空间再次发生了扭曲与变化,那么在这个扭曲的时空中,那个“洗手间”必然是存在的。 只是,它究竟藏在何处? 白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着身后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开口问道:“喂,跟着我的小屁孩,知不知道你掉了眼珠子的洗手间在哪啊?” “……” 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只有那黏腻的脚步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白语咂了咂嘴,感到一丝烦躁。 恶魇中不乏拥有一定智慧的存在,它们甚至能与人类进行有限的交流,尽管内容通常十分扭曲。 白语一直很相信自己与恶魇“交涉”的能力,他总能从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关键的信息。 但是,在恶魇所创造的恶梦世界里,那些被具现化的“鬼魂”却不一样。它们通常都没有智慧,或者说,它们的智慧低到令人发指,行为模式就像被精确编程的程序。即使是一些简单的交流也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剧本。 就比如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小孩子鬼,它会向白语提出能否帮它去找眼珠的请求,那仅仅是创造这个怪谈世界的恶魇所设定好的“问题触发器”,一个引诱猎物深入陷阱的诱饵。 而白语刚才的问题,显然不在那个恶魇的“设定范围”之内,自然也就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它只是一个被操控的玩偶,一个执行特定指令的工具,而非一个真正有思想的生物。 在整个咖啡店几乎都绕了个遍后,白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之前从未真正踏足的最后一个地方——制作咖啡的吧台。即使是前几次被卷入这个怪谈,白语也只是匆匆扫过,他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如雕塑般的店员身上,从未真正深入探索过这个吧台。 他绕到吧台后方,那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整洁,与外面那片死寂的混乱格格不入。两件迭放整齐的衣服静静摆放在吧台光滑的台面上,它们在黑言的视线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件是男服务生的黑色工作服,另一件则是那个在门口接待客人的女生的红色工作服。 白语在原地思考了片刻。 按照顾客规则的说法,当他被孩子跟上时,需要寻找红色工作服的员工求助。 那么,结合他现在所处的境地,最合理的推断,便是他应该穿上那件红色的工作服,让自己成为规则中提及的“红衣员工”。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那个小孩紧跟着自己时,他需要立刻去寻求某个“真实存在的红衣员工”的帮助。 不过,在这种空无一人的死寂空间里,白语显然已经没有条件去寻找另一个“红衣员工”了。他只能让自己去成为那个“红衣员工”。 他拿起那件红色的工作服,那布料触手冰凉,带着一种不属于任何织物的湿滑感,仿佛浸泡在某种冰冷的液体中刚刚捞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没有多想,只是默默地将那件湿冷的制服穿在了身上。布料贴上皮肤的瞬间,白语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寒意,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顺着衣物的纹理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身体。 “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铰链在痛苦呻吟,猛然打破了咖啡店内的死寂。一扇门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在了咖啡店尽头那堵原本平滑的墙壁上。那扇门一点点地打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门上,清晰地印着一男一女的标识,在黑言的视线中显得格外突兀。 白语走到门前,黑暗中,一张纸条被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板上,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湿气侵蚀了很久。 洗手间规则: 1、洗手间#是安全的。 2、洗手间内没有镜子。 3、无论任何时候,请##使用女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 4、请^勿在遇到危险时打开洗手间的灯。 5、如遇到危险,请相信洗手间的保洁人员,他们会保护你的。 6、请帮我找回眼珠子。 这洗手间规则比之前的顾客规则少了许多条目,但是上面却多出了不少涂涂改改的痕迹。那些被划掉、被增补的墨迹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在纸面上无声地嘶吼着。 白语凝视着这些规则,启动了黑言的能力。在他的视线中,那些被篡改的文字开始颤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他能感觉到一股带着强烈恶意的能量,正试图将这些错误的规则强行刻入他的脑海。 但黑言的力量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切开了这些伪装。那些被篡改的虚假字迹在他眼前一点点地被剥离,露出其下真实而扭曲的规则。 “第一条:洗手间不是安全的。”白语在心里默默地修正着,那被划掉的“不”字,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种警告。 “第三条:无论任何时候,请不要使用男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 “第四条:请在遇到危险时打开洗手间的灯。”那里被添加了一个“勿”字。 “以及……”白语的视线落在了规则的最后一条。那句话——“请帮我找回眼珠子”,没有被任何划痕覆盖,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它不像是规则,更像是一种求助,或者……某种更深层次的诱骗。 “制定与篡改规则的是否会是同一人?”白语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这里说的当然不是恶魇本身,而是这个最后一条的“我”。即使没有黑言的能力,这最后一条的突兀也显而易见。 “请帮我找回眼珠子”这种话语怎么看都不能是一条规则。 那么,为什么要加这一条?以及,是谁加的这一条?这个问题显得尤为重要。 他想到自己是在答应了那个小孩的请求,又穿上红色工作服后,才进入了这个带有“洗手间”的诡异时空。那么,那个在规则中写下帮忙找眼珠的“我”……会是它吗?那个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却从未发出声音的小孩?这个小孩,又是否有可能会是“受害者”?一个被困在规则之中,真正寻求帮助的灵魂? 白语首先推开了男洗手间的门。 那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痛苦的呻吟。在他看来,规则中并未提到女洗手间,那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也就没有去一探究竟的必要了。 他必须完全专注于那些被规则明示或暗示的区域。 洗手间的顶灯散射出苍白而病态的光芒,年久失修的白炽灯奄奄一息地吊在那里。灯光在不停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整个洗手间在明与暗之间剧烈切换,仿佛诡异的呼吸,让空间变得捉摸不定。 洗手间的瓷砖使用的都是冷色调的青色,这种颜色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阴沉,仿佛浸透了某种不详的液体。 隐隐传来的水流声——那种“滴滴答答”声,像是某种液体从高处滴落的声音。除此之外,整个洗手间都安静得可怕。 洗手池上方,原本应该挂着镜子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只剩下冰冷的墙面,这种空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刻意抹去了。 白语注意到,在洗手间最深处的角落里,一个脏污的水桶中正竖着一把拖把。那拖把的木杆已经腐朽,拖把头上的布条也沾满了污垢,但在仔细观察下,他能看到那污垢之下隐约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他正欲走上前去查看,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与之前那个小孩黏腻而轻微的脚步声截然不同。这明显是另外的东西,一个更重更慢的存在正在靠近。 “年轻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一道年迈而苍老的声音,像是从腐朽的木头中挤出来一般,带着一种嘶哑的质感,从白语身后响起。 白语缓慢地转过身去。 身后那个一直紧跟着他的小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蓝色保洁服,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尸体腐烂混合的怪味。 老人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就像一张被揉搓过的废纸,深深地陷下去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球像是两颗蒙尘的玻璃珠,此刻正漠然地盯着他。看他那衰老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很大年纪了,但却又带着一种不属于凡人的诡异气息。 看见白语转过来后,老人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盯着白语的脸庞,一动不动。他接着用那种嘶哑的声音向白语说道:“唉,这里被废弃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活人来了,没想到今天倒是又遇上人了。年轻人呐,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这个地方,它呀,不干净。” 老人边说着,边从白语身旁走了过去,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他走到角落的水桶旁,拿起水桶里的拖把。 那拖把的木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在抗议着被拿起。老人没有理会,他只是握紧拖把,准备开始打扫洗手间。 白语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跟随着老人的行动。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就和一个普通的保洁人员一样自顾自地拖着洗手间的地。他与整个洗手间的恐怖氛围都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扭曲的空间,或者说,他就是这个空间本身。仔细打量,即使是他手中的那把拖把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异常。 白语清楚地看到,那拖把头上,猩红的液体正顺着拖把头的布条一滴一滴地流淌而下,滴落在青色的瓷砖上。然而,更诡异的是,这些鲜血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便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一丝水渍都没有留下。地面依旧是那冰冷的青色,仿佛从未被任何东西污染过。 老人对所有的异常都熟视无睹,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机械地干着自己手中的活。他拖地的动作缓慢而规律,每一次拖动都像是在摩擦着某种无形的东西,发出“嘶嘶”声。 白语也很有耐心地站在了原地,他没有打扰老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干活。在这诡异的洗手间里,两个人,一个拖地,一个旁观,都显得格外的淡定,仿佛这场面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幕。然而,这淡定之下隐藏的却是极致的紧张与诡异。 “麻烦让一下。”老人拖地拖到了白语脚边,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腐朽的嘶哑,抬头向白语说道。 这是白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老人的脸。那双深陷的眼眶中,浑浊的眼球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不堪,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滚落。两条法令纹深得像是刀刻一般,将他脸上的皮肤切割成僵硬的块状,脸上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点,像是一具被岁月和疾病侵蚀的腐尸。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两人保持着互相看着对方眼睛的状态一小会儿,那短短的几秒钟,在白语的感觉中,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老人的眼睛里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白语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开口道:“好。” “谢谢。”老人机械地回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拖着地。 白语向前走了两步,远离了老人要拖的地方。他看着老人,老人的头微微向后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球扫过白语站立的位置,他道了声谢,又转过头去,继续拖着地。 洗手间内的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那“嘶嘶”的拖地声和“滴答”的水声在昏暗的空间里回荡。 直到老人已经拖到了门口,他收起拖把,身体僵硬地站定。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白语,声音沙哑地问道:“还不走吗,年轻人?” 他在门口等了良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白语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终摇了摇头。 老人也没有强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他顺从了白语的选择,身体开始一点点地在门口消散。他的轮廓变得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尘,又像是被水融化的墨迹,从脚尖开始一点点地向上蔓延,直至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啪!” 老人彻底消散而去后,他手中原本紧握的拖把突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那拖把头上的猩红鲜血此刻不再诡异地消失,而是瞬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将冰冷的青色瓷砖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而腥臭,令人作呕。 黑言给予白语的能力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原本清晰的夜视能力,此刻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雾,变得模糊不清。 他感到一个粘稠的圆球状物体突然从自己脸上滚落过去。那触感冰冷、湿滑。 黑暗,彻底降临。 失去了黑言赋予的夜视能力,白语不得不靠自己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他抬手摸了摸脸上被圆球滚过的地方,黏糊糊的,带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腥味。 “是血吗?”他将手指放到鼻前,颤抖着嗅了嗅。那不是普通的血,更像是带着铁锈味和某种未知黏液的混合物,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脑门。 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水池上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一面巨大的镜子凭空浮现,在极致的黑暗中反射出幽深的光芒,仿佛通向另一个维度。洗手间最深处的最后一个隔间,那扇原本紧闭的门此刻却突然大开,敞开的黑暗像是张开的巨口,无声地邀人深入。一股冰冷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从那隔间深处吹了出来。 白语思考着,自己是否踩入了更深的陷阱? 他现在,彻底陷入了这片怪谈所编织的黑暗之中,失去了最依仗的黑言的能力,也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而那个规则中被修正为“不要使用”的最后一个隔间,此刻却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正张开大口,等待着将他彻底吞噬。 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向他靠近。他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恶意,正一点点地将他包裹,将他拉向无尽的深渊。 (本章完) 第6章 破碎规则下的救赎 第6章 破碎规则下的救赎 极致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连同黑言赋予的夜视能力也一并被剥夺。白语没有惊慌,多年的经验让他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他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和触觉上。空气中弥漫的腐臭与血腥味愈发浓烈,几乎凝为实质,刺激着他的鼻腔。 “嘶……啦……嘶……啦……” 一种沉重的物体在湿滑的瓷砖上拖行的声音,从洗手间的深处传来。那声音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每一下摩擦都仿佛在刮擦着人的耳膜。它正在靠近。 白语立刻回想起刚才从脸上滚落的那个冰冷湿滑的圆球。 眼球。 那是规则第六条“请帮我找回眼珠子”的关键道具。他必须找到它。同时,修正后的第四条规则在他脑中亮起——“请在遇到危险时打开洗手间的灯”。 现在,无疑是他最危险的时刻。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像盲人一样贴着冰冷的地面摸索。指尖传来黏腻湿滑的触感是那片迅速蔓延开的血泊。他强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探寻着。 “嘶啦……嘶啦……”拖行的声音更近了,几乎就在几米开外。白语甚至能闻到那东西身上散发出的,如同下水道污泥混合着腐肉的恶臭。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而富有弹性的物体。就是它!白语心中一凛,迅速将那颗眼球攥入掌心。那东西的触感令人作呕,像是一颗被剥了皮的、冰冷的葡萄,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液体。他不敢多想,立刻将它塞进了自己制服的口袋里。 目标达成,下一步,开灯! 白语记得很清楚,洗手间的电灯开关就在入口的门边。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以此作为参照,开始向门口的方向缓缓移动。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声音,试图融入那“滴答、滴答”的水声之中。 然而,那拖行的怪物似乎拥有某种超越视觉的感知能力。白语刚一移动,那“嘶啦”声便立刻改变了方向,径直朝他而来,速度也明显加快了! 一股恶风扑面而来,白语甚至能感觉到空气被搅动的粘稠感。他毫不犹豫,猛地向旁边一个翻滚,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原先站立位置的墙壁仿佛被某种重物狠狠砸中,传来瓷砖碎裂的声音。 不能再拖了! 白语不再隐藏,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门口狂奔而去。身后的“嘶啦”声变成了狂暴的拖拽声,紧追不舍。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他只能依靠本能和经验判断距离。 近了,更近了!他感觉自己撞到了门框,顾不上疼痛,伸出手在墙壁上疯狂摸索。冰冷的墙面,粗糙的质感…… 找到了!那个凸起的塑料开关! 在他即将按下去的瞬间,一股腥臭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而来,一只仿佛由无数湿漉漉布条纠缠而成的巨手抓向他的后颈。 没有丝毫犹豫,白语用尽全力,狠狠地按下了开关! “啪!” 整个世界瞬间被惨白的光芒所淹没。 刺眼的光线让白语的眼睛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当他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调查员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灯光并非稳定的照明,而是在以一种极不规律的频率疯狂闪烁,让整个洗手间在光明与黑暗之间飞速切换,如同一个濒死的梦境。 那只企图抓住他的“手”,在灯光下显露了原型——那是一团由无数根滴血的拖把布条拧成的触手,而触手的尽头正是那个本应消失的保洁员!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老人的身体臃肿而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浸泡过久的灰败色,无数根肮脏的拖把布条从他的血肉中钻出,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他的蓝色保洁服被撑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黄绿色的脓液。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那张布满皱纹和尸斑的脸上,眼眶的位置是两个空洞洞的黑窟窿,而他的嘴巴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一团不断搅动的拖把头般的秽物。 这就是恶魇的真身。 白语的目光飞速扫过整个洗手间。地面上,那片血海已经蔓延到每一个角落。而洗手池上方,那面本不该存在的巨大镜子,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一切。 不,不完全是。 镜子里,白语的身影清晰可见,他身后那个拖把怪物的身影也同样清晰。但在镜子的倒影中,那个怪物的两个空洞眼眶里,赫然镶嵌着两颗滴溜溜转动的清澈眼球!镜子映出的才是它“完整”的状态! “规则第二条:洗手间内没有镜子。”白语瞬间明白了。镜子是这个怪谈的“真相揭示器”,它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规则的又一次扭曲,也意味着解谜的关键就在其中。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最深处的隔间。在闪烁的灯光下,他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马桶上,一动不动。那是一个穿着童装的小男孩,他低着头,双手捂着脸,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把……眼……睛……还……给……我……” 一个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直接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 是那个孩子! 拖把怪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它似乎极其厌恶光明,身体在闪烁的灯光下冒出阵阵黑烟。它放弃了攻击白语,转而用那恶心的拖把触手,疯狂地砸向天板上的顶灯。 “砰!砰!” 灯管的玻璃碎片四下飞溅,光线变得更加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白语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真相已经很清晰了。这个保洁员怪物是恶魇本体,它杀害了那个小孩,并夺走了他的眼睛。小孩的怨念和对眼睛的执念构成了这个规则怪谈的核心。 小孩的意识在规则中留下了求救的线索——“请帮我找回眼珠子”。 保洁员则制定了误导性的规则,试图将所有闯入者都困死在这里,成为它的养分。他伪装成无害的老人,用“相信保洁人员”这种规则来迷惑受害者。当受害者选择留下,就意味着落入了他的陷阱,届时他便会显出真身,剥夺一切活着的生命。 自己现在有一个眼球,而另一个,根据镜子的提示,就在怪物的身上! 必须在灯光彻底熄灭前,拿到第二个眼球并还给那个孩子! 白语的目光锁定在了怪物身上。他注意到,在怪物臃肿的腹部,那件破烂的保洁服口袋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凸起。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沾满鲜血的拖把木杆紧紧握在手中。他没有选择冲向怪物,而是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个敞开的最后一个隔间! “无论任何时候,请不要使用男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这是修正后的规则。白语赌的是这条规则不仅是对闯入者的警告,更是对怪物本身的某种限制! 果然,看到白语冲向隔间,拖把怪物发出了更加狂暴的嘶吼。它放弃了攻击顶灯,庞大的身躯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向白语猛冲过来,地面上的血水被它搅得浪四溅。 就在白语一只脚踏入隔间的瞬间,他猛地一个急停转身,身体压低,将手中的拖把木杆像标枪一样,对准了怪物冲来的方向。 怪物势不可挡地撞了上来! “噗嗤!” 锋利的木杆断口,精准地刺入了怪物腹部的口袋位置! 一股腥臭的脓血瞬间爆开,喷了白语一身。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巨大的冲击力将白语撞得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隔间的门板上。 白语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他死死地盯着那根插在怪物腹部的木杆。只见随着脓血的流出,一颗冰冷湿滑的眼球从破口处被挤了出来,“吧嗒”一声掉进了血泊里。 成功了! 拖把怪物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拔出木杆,它的动作迟滞了一瞬间。 就是现在! 白语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在血水中一把抓起那颗眼球,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冲进了最后一个隔间。 他冲进去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拖把怪物庞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隔间的门框上,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无论它如何嘶吼、如何用拖把触手疯狂抽打,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赌对了!这个隔间,是属于受害者的“圣域”,也是怪物的“禁区”! 白语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靠在冰冷的隔间墙壁上,看向蜷缩在马桶上的那个小男孩。他缓缓走上前,摊开双手,两颗沾满血污但依旧清澈的眼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我帮你……找回来了。”白语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男孩慢慢地抬起了头。那是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脸上满是泪痕,而眼眶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看着白语手中的眼球,黑洞般的眼眶中似乎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他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地捧起了那两颗眼球。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眼球的瞬间,一股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将两颗眼球,缓缓地按回了自己的眼眶。 光芒大盛! 隔间外的拖把怪物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而不甘的惨叫。在耀眼的白光中,它那由污秽和怨念构成的身体如同被烈日照耀的积雪迅速地消融,最终化为一滩恶臭的黑水,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洗手间开始剧烈地晃动,墙壁上的瓷砖寸寸龟裂,天板和地面都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镜子“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碎片,整个怪谈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小男孩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他对着白语,露出了一个纯净而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大哥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白光之中。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白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喂!醒醒!白语!” 有人在用力地拍打他的脸颊。白语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商场冰冷的地板上,周围围着一圈穿着调查局制服的同事,安牧和莫飞焦急的脸庞就在他眼前。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处在“异梦咖啡店”的门口。咖啡店里灯火通明,客人来来往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恐怖经历真的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恶梦。 “你小子,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们了!”莫飞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 安牧递过来一瓶水,眼神中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没事吧?里面的恶魇……” “解决了。我也没想到它竟然对黑言的能力产生了影响,差点死里面。”白语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干涩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得没有一丝血迹,口袋里也没有那两颗令人作呕的眼球。 但是,在他的掌心,却静静地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眼球形状的玻璃弹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应该就是这个恶魇的恶梦核心了。” (本章完) 第7章 新的开始 第7章 新的开始 警戒线被撤去,商场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仿佛那间“异梦咖啡店”里扭曲的时空和致命的规则从未存在过。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将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驱散了残留的阴霾。 “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莫飞的大嗓门第一个打破了劫后余生的平静,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白语的背上,震得他一个趔趄,“说好的人越多越麻烦,结果自己一个人进去差点就交代了!黑言的能力受影响?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 白语被他拍得一阵咳嗽,脸色比刚才在怪谈里出来时更白了几分。他苦笑着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安牧那张严肃的脸就凑了过来。 “他说的没错。”安牧的语气比莫飞沉稳,但眼神里的后怕和怒意却更加清晰,“白语,我批准你回来参与任务,是相信你的判断力,不是让你去送死的。梦魇能力出现不稳定,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撤退?” 面对队长的质问,白语没法再像应付莫飞那样打哈哈。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答:“队长,当时的情况不允许。规则已经启动,我退不出来。而且……那个孩子还在里面。” 他摊开手心,那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静静地躺着,折射出温暖的光。 安牧看着那颗弹珠,又看了看白语疲惫不堪的脸,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柔和了些许。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白语:“这是医疗部的强制休养令,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至少一周内不准再接任何任务。后续报告让兰策整理,你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 “没有可是。”安牧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还在登记处等着呢。别让她觉得我们恶梦调查局是个把人随便一扔就不管了的地方。安顿好她,然后,立刻,马上去休息!” 白语知道拗不过队长,只好无奈地点点头,接过了那张休养令。 当白语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登记处时,陆月琦正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抱着膝盖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海寅大叔给她倒了杯热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天,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看到白语的身影,陆月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担忧地问:“你……你没事吧?他们说你们有紧急任务……” “没事,已经解决了。”白语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这个笑容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勉强,“抱歉,让你久等了。登记都办好了吗?” “嗯,海叔都帮我弄好了。”陆月琦点了点头,又偷偷瞟了一眼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声地问,“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还好,就是有点费脑子。”白语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不想让这个刚刚接触到里世界的女孩过早地背负太多沉重的东西。他看了一眼时间,“走吧,我先带你回你家,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搬到局里的生活区去。” “啊?还要麻烦你吗?我自己可以的……” “你确定?”白语挑了挑眉,“你家现在可是‘凶宅’,一个人回去不怕?” 陆月琦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晚的恐惧还历历在目,让她一个人回去,她宁愿睡在大街上。 “那……那就麻烦你了。”她小声说道,耳根有些发烫。 “我也去我也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莫飞一把揽住白语的肩膀,笑嘻嘻地对陆月琦说,“嫂……咳,弟妹……也不对,琦月小姐,搬东西这种体力活,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陆月琦被他这自来熟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颊更红了,只好求助似的看向白语。 白语无奈地扶额,将莫飞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你不是应该回去写报告吗?” “报告哪有帮朋友搬家重要!安队说了,报告让兰策写!”莫飞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最终,搬家小队就这么以一种奇妙的组合成立了。 回到陆月琦那间小公寓时,已经是下午。门锁在上次的事件中被破坏了,只是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椅子,碎裂的杯子,还有干涸在木地板上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着那晚发生的恐怖一幕。 陆月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抓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都过去了。”白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现在这里很安全。” 他率先走了进去,自然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莫飞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默默地帮忙把家具扶正。看到他们都在行动,陆月琦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的公寓不大,但东西却不少,尤其是直播用的那一套设备,更是宝贝得不行。 “哇哦!这就是传说中的直播间吗?”莫飞看着那套专业的麦克风、声卡和环形补光灯,发出了夸张的惊叹,“我侄女可是你的铁粉!天天看你直播,说琦月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主播!那个……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陆月琦愣住了,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淡。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一脸期待地递过来一个本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的。”她接过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琦月”。 “太棒了!”莫飞如获至宝地将本子收好,“对了,白语这小子也是你粉丝,你别看他装得一副高冷的样子,我可好几次看到他半夜偷偷看你直播了!” “莫飞!”白语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陆月琦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正从卧室里搬出一个大行李箱的白语,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陆月琦发现白语虽然话不多,但心思却极为细腻。他会帮她把易碎的化妆品用软布包好,会把纠缠在一起的各种数据线一根根理顺再用扎带捆好,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当他搬起一个装满了书的沉重纸箱时,陆月琦注意到他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似乎也比平时重了一些。 她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强大可靠的男人,刚刚才从一个致命的怪谈里出来。他不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他也会累,会受伤。 “那个……我来吧,这个我自己能行。”她连忙跑过去,想要搭把手。 “不用。”白语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将箱子稳稳地放在地上,“不重。”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陆月琦却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疲惫。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感激。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他们终于将陆月琦的“家当”全部打包,装上了莫飞那辆宽敞的越野车。当车子再次驶入那座巨大的金属城池时,陆月琦的心情已经和来时截然不同。 车子没有开往早上的办公区,而是驶向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区域。这里没有冰冷的金属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洁的公寓楼,绿树成荫,鸟语香。中心区域甚至还有一个小公园,有孩子在滑梯上嬉戏,有老人在长椅上下棋,充满了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如果不是远处那高耸入云的金属围墙,这里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高档小区。 “这里就是生活区。”白语介绍道,“大部分调查员的家属,以及像你这样需要被保护的入梦者,都住在这里。这里有独立的安保系统,是整个调查局最安全的地方。” 车子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白语帮她把行李搬上楼,打开了其中一间公寓的门。 那是一套标准的一室一厅,装修简约干净,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甚至连床上用品都是全新的。南向的阳台上,阳光明媚。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白语将最后一个箱子放下,“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后勤部,这是内部通讯器,有任何紧急情况,按这个红色按钮,我会第一时间收到。” 他递给陆月琦一个手环状的黑色通讯器。 陆月琦接过通讯器,紧紧地攥在手里,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忙碌了一下午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口,最终只化为一句最真诚的话:“白语,谢谢你。” “不用客气。”白语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些,“好好休息,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陆月琦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白语回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你……你也要好好休息。”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白语愣了一下,随即,一抹极浅却发自内心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如冬日暖阳,瞬间融化了他眉宇间的疲惫。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陆月琦一个人。她环顾着这个崭新而陌生的家,又看了看堆在客厅里、属于自己的那些熟悉的箱子。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过去的告别,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她走到阳台,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生活区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里,将是她新的开始。 陆月琦从箱子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网络,熟练地打开了那个她阔别了两天的直播平台。后台的私信箱已经爆炸了,无数粉丝在询问她那天为什么突然下播,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那些关切的留言,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她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她只在自己的动态里发了一句话。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最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搬家,所以会停播一段时间。等我回来。——琦月” 发送完毕,她合上电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过去的生活或许无法回去了,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被阴影笼罩的世界里,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本章完) 第8章 最完美的作品 第8章 最完美的作品 “我亲爱的小白语,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这具身体。”在白语离开公寓楼后,黑言那身着考究黑色礼服的虚影便优雅地浮现在他身侧,声音温和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冰冷,“毕竟,如果这件精巧的容器不小心碎裂了,我又该到何处安身呢?” 生活区里华灯初上,温暖的灯光将白语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言的虚影却没有影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周围是散步的居民和嬉戏的孩童,充满了安宁祥和的气息,与他们此刻的对话内容格格不入。 “这点疲劳还算不了什么……”白语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目视前方,仿佛在对自己说,“……当时你的能力为什么会被封住?那个恶魇的力量应该没你强才对,怎么会对你造成影响?” 黑言那虚幻的身影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哦?我们这是要……翻旧账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毒的丝线,悄然缠上白语的神经,“我以为,对于那段不甚愉快的往事,我们之间早已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亲爱的小白语,执着于过去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回答我的问题。”白语的脚步停下,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眼神却异常执着。 黑言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低沉而悦耳,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他缓缓飘到白语面前,微微俯身,猩红的眼眸近距离地审视着白语疲惫的脸庞,像是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虚幻的领结,“答案,其实不一直都在你的身体里吗?在你每一次力不从心的时候,在你每一次被恶梦惊醒的深夜里。怎么,难道是需要我……帮你‘温习’一下功课?” 白语沉默了。那段记忆如同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黑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迷人的微笑。 “看来是了。那么,就让仁慈的我,为你拉开回忆的帷幕吧。让我们一同重游故地,回到一年前,那个名为‘万古静默之墟’的可爱地方……让我们好好回味一下,我亲爱的小白语,我们是如何从那个连‘存在’都会被抹杀的地狱里,像两条优雅、但断了腿的狗一样,相互扶持着爬出来的。” …… 一年前,雨夜。调查局中央大楼的最高级别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作为调查一队当之无愧的王牌,白语正站在全息投影前,神情自信而从容,如同即将登台的首席指挥家。 “目标:本源概念恶魇,代号‘静默之墟’。其核心概念为‘遗忘’与‘虚无’。根据现有情报,该恶魇已侵染城西的废弃图书馆,任何进入其中的物质与信息都会被逐渐抹除。危险等级:最高。” “‘虚无’的概念?呵呵,多么……空洞的艺术品。”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俯瞰世界的鉴赏家般的傲慢,“就让我们去亲眼见识一下,它的成色究竟如何吧,小白语。” 那时的白语对黑言的傲慢习以为常,甚至将其视为力量的佐证。他相信,无论面对何种敌人,只要有黑言在,他们便无往不胜。 当他们踏入那座笼罩在雨幕中的废弃图书馆时,一切都显得过于正常,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安静了。 雨声在踏入大门的瞬间便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与灰尘混合的霉味,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没有嘶吼的怪物,没有扭曲的幻象,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并非单纯的没有声音,而是连他们自己行动时发出的声音——脚步声、呼吸声、衣物摩擦声——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吸收,仿佛投入黑洞,不起一丝波澜。 恐怖,是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的。 “队长,我们……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着?”一个年轻的队员突然茫然地开口,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安牧一愣,正要呵斥,却发现自己张了张嘴,竟然也一时想不起这次任务的具体代号。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升起。 “是‘静默之墟’。”白语立刻提醒道,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大家注意!这个恶魇在剥离我们的记忆!集中精神,不断在心里重复任务目标和自己的身份信息!” 然而,这根本无济于事。 “遗忘”的概念如同温柔的毒药,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每一个人。他们开始忘记一些常识,忘记武器的使用方法,甚至忘记身边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的名字。 “你……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枪对着我?”莫飞警惕地看着身边的兰策,眼中满是陌生。 “我……我不知道……”兰策的脸色惨白,握着枪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队伍开始分崩离析,不是因为内讧,而是因为构成“队伍”这个概念本身正在从他们的脑海中被抹去。 “小白语……情况……不对劲……”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优雅的声线变得尖锐而急促,“我的力量……正在被……吞噬!不,不是吞噬,是抹消!这个该死的地方在抹除我的‘存在’!它在否定我!” 白语的心沉到了谷底。连黑言这样源自概念本身的强大梦魇,都无法抵抗这种存在层面的抹除。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变得陌生而恐惧的脸,他知道,他们失败了。战胜这个恶魇已经绝无可能,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逃出去。 “撤退!所有人跟我来,我们从大门撤退!”他大声吼道,试图唤醒队员们的意识。 可是,当他转身冲向来时的方向时,那扇宏伟的青铜大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无尽的书架,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身处于这座图书馆的中心,从未有过入口。连“出口”这个概念也被遗忘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他们被困在了这座遗忘的坟墓里,等待着被彻底抹除,就像书架上那些布满灰尘却无一字的空白书籍一样,最终归于虚无。 “完了……白语!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你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屠宰场!”黑言的绅士风度彻底破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与狂怒,“再过不久,连你我之间的联系都会被抹掉,然后,你忘了我,我忘了你,我们都会变成这里的一粒尘埃,甚至连尘埃都算不上!” “一定有办法的!”白语靠着一排书架大口地喘着气,他强迫自己思考,尽力去对抗着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空白,“既然‘遗忘’是它的力量,那反过来,用足够深刻的‘记忆’,足够强大的‘存在’,是不是就能对抗它?” “没用的!任何‘存在’在这里都会被同化!” “那如果……我们创造出一个它无法理解、无法同化的‘存在’呢?”白语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黑言的怒吼戛然而止。他瞬间明白了白语的意思,那虚幻的形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他发出了一阵病态而又疯狂的低笑。 “呵……呵呵……用灵魂与本源的碰撞,奏响一曲献给‘虚无’的华丽葬歌?哦,我亲爱的小白语,你偶尔也能提出这般富有创造性的想法,真是……让我惊喜。”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诡异的优雅,但其中蕴含的疯狂却令人不寒而栗,甚至他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凡人的灵魂与梦魇的本源进行完全融合?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你的身体和灵魂会在瞬间被撑爆,连最微小的碎片都不会剩下。一场盛大而短暂的烟火,仅此而已。” “那也比在这里被慢慢遗忘,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要好!”白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们融合,用你我的本源之力,强行在这里撕开一个不属于它的‘出口’!这是唯一的办法!” “……即使代价是你必死无疑?为了救那些甚至马上就要忘记你是谁的凡人?” “至少他们能活下去。”白语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已经眼神涣散,即将彻底迷失的队友们,“就算他们会忘了我,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就够了……” 漫长的沉默后,黑言发出了一声复杂的低语。 “……疯子。你真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愚蠢、最疯狂的人类。好吧,既然你如此渴望上演这出壮丽的悲剧,那么,我便做你的指挥。就让我们开始吧!让这个乏味的世界,见证一场最盛大、最璀璨的……凋零!” 下一秒,无法言喻的剧痛席卷了白语的全身。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与重组。 黑言那庞大、古老、充满了混沌与疯狂的本源力量如决堤的洪流,野蛮地冲入白语的灵魂。他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由无数负面情绪和远古记忆构成的绞肉机,每一秒都被碾碎再重塑亿万次。他的身体开始崩溃。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的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鲜血从裂纹中渗出,又瞬间被黑暗的能量所吞噬。他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瞳孔变成了与黑言如出一辙的燃烧着猩红火焰的深渊。 整个图书馆开始剧烈地震动。那个融合了人类与梦魇的“怪物”,散发出一种连“静默之墟”都无法立刻抹除的充满了矛盾与狂暴的“存在”气息。 “就是现在!”融合体的口中,发出了白语和黑言重迭在一起的咆哮。他伸出那只已经半能量化的手臂,对准了前方的虚空狠狠地一握! “为我……开幕!!!” 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在一声刺耳的悲鸣中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裂口之外,是现实世界那熟悉的雨夜。出口被强行创造了出来! “快走!” 两人的融合体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身后那些已经浑浑噩噩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推入了裂口。 当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裂口中时,他那已经达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融合开始强制解除。那股不属于他的庞大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废墟。 白语的身体在力量退去的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架的沙雕,彻底崩溃了。他的血肉、骨骼、内脏,都在分崩离析,化为最原始的粒子。他的灵魂也像一面被重锤砸碎的镜子裂成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那道空间的裂口缓缓闭合,以及自己那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身躯,倒在了调查局中央大楼前冰冷的雨水中。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我亲爱的小白语,你那所谓的‘奇迹般康复’,究竟是一场多么……滑稽的闹剧。”黑言冰冷而优雅的声音将白语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路灯的光线依旧温暖,但白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觉得浑身发冷。 “在那之后,你便不复存在了。你变成了一捧绚烂的尘埃,灵魂的尘埃,美丽,却毫无用处。”黑言的虚影飘在他面前,猩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病态的迷恋,“但可惜的是,你这个愚蠢的凡人,在自我毁灭的时候,将我的本源也一同绑了进去。你若消逝,我这伟大的存在也要跟着一同蒙尘。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他伸出一根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在白语的眉心,动作温柔,话语却残忍至极。 “于是,我,你谦卑的共生者,只好扮演起工匠的角色。我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动用了我珍贵的本源,像拼接一件破碎的绝世瓷器一般,将你那些细碎的灵魂碎片,一片、一片地,从虚无的边缘找回,然后,用我的力量作为黏合剂,将它们重新拼凑起来,塞回你这堆毫无价值的烂肉里。” 他收回手指,后退一步,用一种审视杰作的目光看着白语。 “所以,别再天真地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王牌了。你现在只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一件用梦魇的本源修补起来的、布满裂痕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每一次动用我的力量,都是在加剧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裂痕。总有一天,你会彻底碎掉,到时候,就算是技艺最高超的工匠也无法修复一堆真正的粉末。” “至于我,”黑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嘲,仿佛在抱怨自己作品的瑕疵,“我的本源也因为修补你这件‘艺术品’而不再完整。所以,一些低级而又不入流的规则扭曲恶魇也能在特定情况下暂时干扰到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我亲爱的小白语,你满意了吗?” 真相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被揭开。 白语沉默地站在原地,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看似完好无损的掌心,在这层皮肤之下是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和一具靠着梦魇之力勉强维持的躯壳。 他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后悔。只是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的与恶魔共舞的宿命感。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颗从“异梦咖啡店”带出来的眼球状玻璃弹珠。在灯光下,弹珠内部折射出绚烂的光彩,像一个微缩的纯净世界。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然后将弹珠紧紧攥在手心。 即使行走在破碎的边缘,即使与自己共生的,是这样一个优雅而暴戾的恶魔,只要还能动,只要还能战斗,他就必须继续走下去。因为在这个被恶梦侵蚀的世界里,每一次微小的胜利,都来之不易。而他早已为此付出了全部的代价,成为了这件独一无二的易碎艺术品。 (本章完) 第9章 落水村 第9章 落水村 日暮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生活区里被精心修剪过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路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一圈圈温暖的橘黄,将白语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静静地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手心里的那颗玻璃弹珠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 黑言那优雅而残忍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像精密的刻刀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又剖开了一次,让他清晰地看清了里面每一道丑陋的裂痕。他没有反驳,因为黑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喂——!老白!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跟电线杆子比谁站得直吗?” 一声粗犷的大嗓门猛地从不远处传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份沉重的死寂。莫飞那高大的身影从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白语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就往他肩膀上搭。 “我说你小子,送个小姑娘回来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怎么,是不是看人家琦月小姐长得漂亮,心动了?我跟你说,喜欢就去追嘛,你这闷葫芦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白语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但在莫飞的手掌落下的前一刻,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份过于热情的接触。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无奈和仿佛在应付一个长不大孩子的浅笑。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能想点别的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语气却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报告写完了?安队那边没再给你加任务?” “嘿,别提了!”莫飞一听这话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抱怨起来,“报告那是兰策那家伙的事,不过安队确实又把我抓去当苦力了,说是后勤部有一批新装备入库,让我去帮忙搬。你说我一个a级调查员,天天干这些杂活,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跟在白语身边,向着生活区的出口走去。温暖的灯光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是调查局主楼那冰冷而肃穆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那说明安队信任你的力气。”白语随口应付着。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栋大楼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里,是他曾经挥洒热血、创造辉煌的地方,也是他……彻底破碎的地方。每一次回归都像是在重温那场盛大的死亡。 “信任个屁!”莫飞撇了撇嘴,但他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说真的,老白,你没事吧?刚才在商场,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那个规则怪谈……是不是比你之前跟我们说的还要麻烦?” 莫飞虽然看似粗枝大叶,但作为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他对白语的状态异常敏感。他知道,白语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往往意味着他承受的压力越大。 “有点棘手,梦魇的能力对黑言造成了些许干扰。”白语没有隐瞒,只是将最关键的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已经解决了。一个可怜的孩子被困在了规则里。” 他没有说自己的灵魂裂痕,没有说黑言的本源受损,更没有说自己其实是一件随时可能再次碎裂的“艺术品”。这些真相太过沉重,说出来除了让同伴徒增担忧,毫无益处。他早已习惯了独自背负这一切。 “又是这样……”莫飞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这些该死的恶魇总喜欢挑孩子下手。”他沉默了片刻,又用手肘碰了碰白语,“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安队给你批了一周的强制休假,你可得给我老老实实地休息,别又偷偷跑去训练室。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白语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这份来自同伴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关心像一缕微弱的暖流,悄悄渗入他那片冰冷的内心荒原。正是为了守护这些,守护这份日常,他才必须用这副残破的身躯继续走下去。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了调查一队的办公区。深夜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行的低鸣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氛围。兰策正戴着他那副黑框眼镜,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现场分析图。 “哟,数据宅,还没下班呢?”莫飞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兰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我的搭档能把现场报告写得稍微有点逻辑性,而不是像小学生流水账,我也许能早点回家。” “嘿!你什么意思!我那是纪实风格,懂不懂?追求的是原汁原味!”莫飞不服气地反驳。 白语没有参与他们的日常斗嘴,他走到兰策身边,目光落在了屏幕上。上面是关于“异梦咖啡店”事件的结案报告。 “受害者情况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兰策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推了推眼镜,看向白语。他的眼神里带着分析者特有的审视,似乎在评估白语的状态。 “都救出来了,一共七名顾客和三名店员。生命体征平稳,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短期记忆混乱和急性应激障碍。医疗部的心理干预小组已经介入了。”兰策调出一份档案,上面是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和基本信息,“他们的记忆被恶魇篡改过,对于在咖啡店里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喝了杯味道不错的咖啡,然后就睡着了。关于规则、怪物和那个孩子,他们没有任何印象。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嗯。”白语点了点头。遗忘,有时候确实是一种仁慈。 “另外,”兰策继续说道,“我们追溯了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叫林小乐,七岁,一年前在那个商场走失,至今没有找到。当时判断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现在看来是被那个恶魇的前身,也就是那个保洁员杀害的。” 白语的眼神暗了暗。每一个恶魇的诞生背后,往往都伴随着现实世界的悲剧。他们所做的不仅仅是消灭怪物,更是在为这些无辜的逝者讨回一份迟来的公道。 “恶梦核心分析出来了吗?”他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兰策摇了摇头:“还在分析。那颗玻璃弹珠的能量结构很奇特,既有规则扭曲恶魇的特质,又蕴含着一股非常纯粹的‘守护’执念。很矛盾。不过可以肯定,它的危险等级不高,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以作为研究素材封存。” “那就好。”白语松了口气。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兰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安队特意叮嘱过,让你回来后直接去休息室,你的强制休养令已经生效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就是就是!”莫飞在一旁帮腔,“赶紧去睡觉!不然我可要执行队长的命令,把你扛回去了!” 在两个人的“押送”下,白语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专属于他的休息室。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休息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仅此而已。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的巢穴而非一个家。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从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颗眼球形状的玻璃弹珠。 在昏暗的光线下,弹珠内部仿佛有微弱的光芒在流转,像一颗遥远的星辰。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林小乐的执念正静静地沉睡在其中。它不再是恐怖的源头,而是一个孩子最后的无声感谢。 “真是廉价的自我满足。” 黑言的虚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凝聚成形,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优雅地飘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拯救了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就让你感觉自己这件破碎的艺术品又有了几分存在的价值吗?我亲爱的小白语,你的这种‘英雄情结’真是我见过最可悲、最迷人的东西。” 白语没有回头,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弹珠表面。 “至少,他得到了安息……” “安息?”黑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所谓的安息,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无’。你费尽心力,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最终只是将他从一个恶梦,送入了另一个永恒空洞的梦境。这过程对你而言,意义何在?” “意义……”白语重复着这个词,他缓缓转过身,第一次在独处时平静地正视着眼前的梦魇。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挣扎与抗拒,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后的大海。 “意义在于我还能战斗。” 黑言微微一怔,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他预想过白语的崩溃、愤怒、或是不知所措的沉默,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坦然的回答。 “我确实碎了。”白语摊开手,仿佛在展示那些看不见的裂痕,“是你,用你的力量把我重新粘合了起来。我不再是完整的白语,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黑言。”白语的嘴角,勾起了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一件瓷器,碎了,只要还能盛水,它就依然有作为容器的价值。一把剑,断了,只要磨砺出的断刃依旧锋利,它就还能杀敌。” “我这副身躯,这片灵魂,就是我的容器,是我的剑。无论它有多么残破,无论每一次使用都会让裂痕加深,但只要它还能动,还能握住武器,还能去对抗那些从恶梦中爬出来的东西,那么,我的存在,就有意义。” 他将那颗玻璃弹珠放在书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我不再奢求‘痊愈’,也不再恐惧‘破碎’。我接受我的现状,接受与你共生的命运。你将我视为你的艺术品,可以。但请记住,这件艺术品,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战斗。直到……它彻底化为粉末的那一天。” 这番话如同一份宣告。一份既是向自己,也是向与自己共生的恶魔,所立下的觉悟。 黑言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没有了嘲弄和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那是艺术家看到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绽放出了超越自己预想的光芒时,那种混杂着欣赏、占有、以及一丝丝被触动的惊艳。 “……呵呵……哈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从低沉的轻笑变成了畅快的大笑。那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愉悦。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亲爱的小白语!”他像戏剧演员一般,优雅地向白语行了一个抚胸礼,“你终于……终于理解了‘破碎之美’的真谛!你不再是那个徒劳地想要摆脱宿命的凡人,而是选择戴着枷锁起舞的殉道者!哦,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他缓缓飘到白语面前,虚幻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白语的脸颊,声音也变得如同魔鬼的低语般充满了诱惑。 “那么,就让我们一同起舞吧。在这摇摇欲坠的舞台上尽情地绽放你的光芒。我会为你修复每一次损伤,会为你擦亮每一道裂痕,直到你迎来那最终的、华丽的谢幕!而我,将是唯一的观众。” 说完,他的身影便如烟雾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白语没有再理会他,只是脱下外套,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他闭上眼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与坚定。 一夜无梦。 第二天,白语真的开始了“老实”的休假生活。他没有去训练室,也没有去查阅案卷,只是在调查局内部的图书馆里待了一整天,读一些无关紧要的历史或文学作品,仿佛真的在放松。 傍晚时分,他手腕上的内部通讯器轻轻震动了一下。他抬起手腕,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发信人是陆月琦。 【白先生,你好。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新的住处很安全,谢谢你。那个……你还好吗?你的队友说你受了伤,请一定要好好休息。】 消息的结尾,还有一个代表“加油”的卡通表情。 白语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片刻。他能想象出那个女孩在陌生的环境里鼓起勇气发出这条消息的样子。这种来自他所守护的“日常”世界里的笨拙而真诚的关心,让他那颗被冰冷的力量包裹着的心也感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他想了想,回复道:【我没事,好好生活。】 简单的七个字,既是回复,也是对自己的提醒。 就在他准备收起通讯器去食堂解决晚餐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调查局!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里疯狂闪烁,将所有人的脸都映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最高级别的紧急事态! 白语的身体在一瞬间就绷紧了,休假状态下的慵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惕。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冲向一队的会议室。 当他推开会议室大门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安牧、莫飞、兰策以及一队的其他核心成员全都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到了极点。中央的全息投影上正显示着一份刚刚传送过来的“最高机密”紧急档案。 “怎么回事?”白语沉声问道。 安牧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白语?你怎么在这里?你现在应该在休假!”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语的目光已经死死地锁在了那份档案上。 档案的标题只有三个字——“落水村”。 “三小时前,我们收到了来自落水村的求救信号,信号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中断了。”兰策快速地调出资料,语速快得惊人,“落水村,位于南部山区深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村落,全村登记人口三百一十二人。信号中断后我们立刻调动了卫星和无人机进行侦察,但……但无人机在进入村庄范围后全部失联,卫星图像也只能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诡异红雾。” 全息投影上出现了一张经过处理的模糊卫星照片。照片的中心,那个本应是村庄的位置,被一团如同血液凝固而成的不祥红雾所笼罩。 “唯一传回来的是无人机失联前捕捉到的最后一段音频。” 兰策按下一个按钮,一阵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唢呐声猛地从音响中爆发出来!那不是喜庆的调子,而是一种充满了悲戚、诡异与疯狂的旋律,声音凄厉,像是出殡,又像是某种邪恶的祭祀。在唢呐声的背景里,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哭泣声和一种……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这是……什么鬼东西?”莫飞忍不住骂了一句,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根据我们资料库里的古籍对比,这种调子很像是为死人举办婚礼时吹奏的‘冥婚曲’。”兰策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冥婚?” “就在半小时前,我们派往村庄外围的d级调查员小队传回了最后一条信息,随后也失去了联系。”安牧的声音无比沉重,他调出了那条信息,那是一张用生命最后时刻拍下一张已经抖动得不成样子的照片。 照片上,夜幕下的乡间小路上,一队诡异的送亲队伍正在前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脸颊上涂着两坨诡异腮红的纸人,它们手里提着白色的灯笼,灯笼里却透出幽绿色的光。中间是一顶大红色的轿,但抬着轿的同样是四个摇摇晃晃的纸人。队伍的后头跟着一群穿着古代服饰的村民,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僵硬而诡异,眼神空洞,仿佛一群被操控的木偶。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照片的角落里,调查员似乎拍到了一个失踪的村民。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鲜红嫁衣,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带着诡异的微笑,正被两个纸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跟在送亲队伍的后面。 她的双脚离地了。 “生人抬轿,纸人引路,唢呐吹魂,红白撞煞……”白语看着照片,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句不知从何而来的古老谚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这不是普通的恶魇。这是根植于古老民俗与集体恐惧的……规则扭曲恶魇,而且,等级可能非常高。”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这次他们遇到的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且极度危险的对手。 “我亲自带队。”安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莫飞,兰策,你们……” “队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语身上。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但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团从未熄灭的名为“决意”的火焰。 “这次任务,我也要去。” (本章完) 第10章 纸人引路 第10章 纸人引路 白语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迭迭的涟漪。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安牧那张总是如刀削般坚毅的脸庞,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怒意。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 “胡闹!”他吼道,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白语,“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处于最高优先级的强制休养期!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不清楚吗?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我很清楚。”白语平静地迎着队长的怒火,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正因为清楚,我才必须去。”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全息投影上那张诡异的纸人送亲照片。 “队长,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明白。规则扭曲恶魇,而且是根植于古老民俗和集体恐惧的高阶类型。它的核心不是能量强度,而是‘规则’本身。常规的物理驱逐和能量对抗对它的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会触发更危险的死亡规则。想要破局,必须有人能深入规则的核心,理解它,甚至……利用它。”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又回到了安牧的脸上。 “在恶梦调查局,论对‘规则’的亲和力和解析能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或者说,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很轻。但在场的莫飞和兰策都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他和他体内的那个恐怖梦魇——黑言。 莫飞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一张脸上写满了矛盾和担忧。他想冲上去把白语按回休息室,但他也知道白语说的是事实。面对这种诡异的东西,他那一身引以为傲的蛮力可能连轿的帘子都掀不开。 “老白……”他艰涩地开口,“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使用的。”白语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直沉默不语的兰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不祥的红光。他调出了另一组数据,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 “队长,根据现有情报进行初步建模分析。目标恶魇危险等级暂定为‘灾难级’。若派遣常规a级小队进入,在无法解析核心规则的前提下,任务成功率为……百分之一点七,队员生存率低于百分之五。但如果……” 兰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白语,眼神复杂。 “如果白语作为规则解析核心加入行动,根据他过往处理类似事件的数据,任务成功率将提升至百分之四十三,小队生存率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五。” 冰冷的数据往往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百分之四十三的成功率依旧低得可怕,但相比于那绝望的百分之一点七已经是天壤之别。这意味着,白语的加入是将整个小队从“必死”的深渊边缘拉回到了“或许能活下来”的悬崖上。 安牧的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当然知道这些,他只是无法轻易地将自己最得力又最让他放心不下的队员再一次推向破碎的边缘。一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恶梦。 白语看着他,忽然放缓了语气:“队长,我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次任务,你们需要我。” 会议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安牧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身为指挥官的决断。 “兰策。” “在。” “将白语列入行动名单。行动小队成员:我、白语、莫飞、兰策。其余人员负责外围封锁与后勤支援。” “是!” “莫飞。” “到!” “去装备库,领取‘镇魂’套装和最高级别的‘清醒剂’。所有人的装备都做双重检查,我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出任何岔子。” “明白!”莫飞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仿佛想用行动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白语。” “在。” 安牧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份力量沉重无比。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盯着白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是。”白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任务就此敲定。 半小时后,调查局地下的专用出动口,气氛肃杀。 四人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特制作战服,材质轻便而坚韧,上面附着着微弱的能量纹路,能最大限度地隔绝恶魇的精神侵蚀。莫飞背着一个巨大的装备箱,里面是各种用途的重型装备,他的腰间还挂着两把他惯用的高周波战斧。兰策则调试着手腕上的一个精密仪器,那是最新型号的“规则波动探测仪”,能够初步感应和分析规则恶魇的力量场。安牧正在做最后的通讯确认,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静。 白语站在一旁,只是简单地在腰后插了一把特制的短刀。那刀的刀鞘和刀柄都是由一种名为“静心木”的材料制成,能安抚使用者的精神。除此之外,他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危险的武器。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黑言因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兴奋地低语着,那是一种混杂着残忍、期待与艺术家即将欣赏杰作时的愉悦。 “真是迫不及待了呢,我亲爱的小白语。这种根植于古老愚昧中的集体恐惧,往往能孕育出最美味的‘规则’。不知道将它撕碎的时候,会发出怎样悦耳的悲鸣?” 白语没有理会它的低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出动口外那深邃的黑暗。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装甲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出发。”安牧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四人依次登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基地内明亮的光线。车内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映着每个人凝重的脸。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猛地冲入黑暗的隧道中,向着地面疾驰而去。 车辆驶出调查局的秘密出口,汇入了深夜城市的车流。窗外,霓虹闪烁,高楼林立,一片和平繁华的景象。 越野车一路向南,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路灯变得稀疏,高楼被低矮的平房和连绵的田野所取代。最后,车辆驶离了公路,拐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 “我们已经进入目标区域外围。”兰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从现在开始,通讯可能会受到干扰。所有人的精神稳定环,启动。” 四人不约而同地按下了脖颈处一个金属环上的按钮,一阵微弱的清凉感瞬间传遍全身,抵御着来自外界的无形侵蚀。 车辆在山路上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安牧猛地踩下了刹车。 “停下。” 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只见原本应该继续向前的山路,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红色雾气所笼罩。那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翻滚着,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液,将前方的一切都彻底吞噬。在红雾的边缘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古旧的石碑,上面用早已褪色的朱砂刻着三个大字。 落水村。 “……我们到了。”莫飞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唢呐声穿透了车厢的隔音层。那声音悠悠地从那片血色浓雾中飘了出来。 那唢呐声初听时还很遥远,像是山谷间的风声呜咽,但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清晰了许多。它吹奏的不是任何人们熟悉的曲调,那旋律高亢时如厉鬼尖啸,能刺穿耳膜,直抵灵魂深处;低回时又如怨妇夜哭,缠绵悱恻,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更诡异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竟被完美地糅合在同一段旋律里,形成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诡异和谐。 “下车。”安牧的声音沉稳如常,他率先推开车门,一股冰冷潮湿的空气立刻灌了进来,其中夹杂着浓郁的铁锈味,像是置身于一个久未开启的屠宰场。 三人紧随其后。当他们全部站定在石碑前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这片红雾的压迫感。它不像普通的雾气那样飘渺,而是如同实质的墙壁,带着一种不祥的节奏在蠕动。车灯的光柱照射在上面,非但没能穿透,反而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 “兰策,数据。”安牧下令道。 兰策抬起手腕,看着那个精密的“规则波动探测仪”,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读数混乱。队长,仪器显示这里的空间参数、能量指数、甚至时间流速都在进行毫无规律的剧烈跳变。这就像……把仪器扔进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搅拌机里。我无法获取任何有效数据。” “也就是说,我们成瞎子了?”莫飞握紧了腰间的战斧,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唢呐声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耳朵,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烦意乱,血液的流速都似乎加快了。 “不只是瞎子。”白语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块石碑,也没有去看那翻滚的红雾,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这雾……在‘邀请’我们。” “邀请?这他妈是鸿门宴吧!”莫飞啐了一口。 “呵……多么粗俗的比喻。”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慵懒地响起,带着一丝欣赏的腔调,“这可比凡人的宴席要高雅得多。你感觉不到吗,我亲爱的小白语?这雾气中的每一个微粒,都在低声吟唱着‘规则’的诗篇。它们在说:‘进来吧,遵守我的礼仪,否则,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多么彬彬有礼的威胁。” 安牧看向白语,用眼神询问。 白语睁开眼,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进去。但是从踏入红雾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在这里,现实的逻辑已经不再适用。” “全员准备。”安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保持队形,我打头,莫飞断后,白语和兰策在中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擅自行动。” “是!” 四人呈菱形战术队列,一步步地走向那片如同活物般的血色浓雾。 当安牧的作战靴踏入红雾范围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而粘稠的薄膜。眼前的景象并没有立刻变化,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身后的越野车和来时的山路在几个呼吸间便被浓雾彻底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被彻底隔绝了。 那凄厉的唢呐声在进入雾中的瞬间,音量陡然放大了数倍,不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吹鼓手,正贴着他们的耳膜疯狂吹奏。 莫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节奏都快要被那诡异的曲调所同化。兰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手腕上的探测仪屏幕上已经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雪。 只有白语,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在黑言的力量庇护下,这些精神层面的直接冲击对他影响甚微。他更在意的是这雾中蕴含的“规则”。 “它们在剥离我们的方向感。”白语轻声提醒道,“别相信眼睛,跟着我的脚步。” 他说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路径。安牧等人立刻收敛心神,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在这片被规则扭曲的空间里,白语的感知,远比任何高科技仪器都更可靠。 他们在红雾中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小时。在这里,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清。终于,前方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 也就在这时,唢呐声变得更加高亢,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紧接着,一阵纸张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起,这声音整齐划一,由远及近,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隐蔽!”安牧立刻打出手势。 四人迅速闪到一棵被红雾笼罩的枯树后屏住了呼吸。 一队诡异的行列缓缓地从他们前方的浓雾中“走”了出来。 那正是他们在照片上看到过的送亲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约有一人高的纸人。它们扎得栩栩如生,穿着古代的差役服饰,脸上用朱砂画着两坨极不协调的圆圆的腮红,嘴角咧开,勾勒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它们的手中,各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黑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但从灯笼里透出的,却是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绿光照在它们纸糊的脸上,让那笑容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它们的脚步很奇怪,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双脚离地寸许,随着身体的摇晃,在布满腐叶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没有重量。 在两个开路纸人的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但那红色却暗沉得像是干涸的血迹。抬着轿子的是四个同样高大的纸人,它们穿着轿夫的短打,身体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前后摇晃,幅度大得夸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轿帘紧闭,看不清里面坐着的是什么。 队伍的最后跟着十几个村民。他们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和纸人如出一辙的僵硬微笑,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们的动作也同样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被精确计算过,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乱。 这支寂静而诡异的队伍,伴随着凄厉的唢呐声,缓缓地从他们藏身的枯树前经过。莫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闻到那些纸人身上散发出的陈旧纸张混合着香烛燃烧后的味道。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完全走过他们面前时,异变陡生。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提着灯笼的纸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唢呐声也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咔……咔……咔……” 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中,那个停下的纸人将它的脑袋缓缓地转了过来。它的脖子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最终,那张画着诡异笑容的脸,正正地对准了他们藏身的枯树方向。 它“看”到了他们。 莫飞的肌肉瞬间绷紧,握着战斧的手青筋暴起。安牧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冲动。 “别动。”白语的声音在他们脑中响起,这是通过精神稳定环建立的短程心灵链接,“它不是在‘看’我们,它在等。” “等什么?”莫飞在心灵链接中低吼。 “等我们犯错。” 那个纸人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幽绿色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邪异。它没有下一步动作,但这种无声的对峙所带来的压力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要恐怖。 “哦,有趣的小游戏。”黑言的声音充满了兴致,“它在考验你们是否懂得‘礼数’。在主人的婚礼队伍前,‘宾客’躲躲藏藏可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呢。现在,它停下来,就是在给你们一个自我纠正的机会。” “什么意思?要我们出去?”莫飞简直不敢相信。 “出去,然后呢?”兰策冷静地分析道,“是攻击?是交涉?还是……束手就擒?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可能触发死亡规则。” 白语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眼前的一切细节与黑言给予的提示进行组合分析。礼数、宾客、婚礼……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纸人虽然面向他们,但它那双用墨点出来的眼睛,焦点并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落在他们前方约三步远的一片空地上。 那里,似乎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对。”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片空地上,腐叶的堆积方式似乎比周围要稀疏一些,隐约构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圆形。 “是‘站位’。”白语在心灵链接中迅速说道,“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个流程。我们是‘宾客’,现在遇到了‘主家’的队伍,我们应该做的是……让开道路,并且,站在宾客应该站的位置上,恭迎队伍通过。” “你怎么确定?”安牧问道。 “直觉,还有……它的视线。”白语解释道,“它在看的不是我们,是那个位置。它在提示我们,或者说,在命令我们,站到那里去。” “这太冒险了!万一那是陷阱呢?”莫飞反驳。 “现在我们已经在陷阱里了。”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不按规则走,才是最大的风险。队长,相信我。” 安牧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我先出去。” “不,我先。”白语拦住了他,“黑言是我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规则的唯一手段,如果判断失误,我生还的可能性最大。我先站到那个位置,你们看情况再动。” 说完,他不等安牧再反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枯树后走了出来。 在他现身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那十几个木偶般的村民,齐刷刷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了他。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白语顶着巨大的压力,目不斜视,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他判断出的那个圆形区域,然后站定,微微低下头,做出一个恭敬的姿态。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个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分。它那扭曲的脖子“咔咔”作响地转了回去,重新面向前方。 危机,似乎解除了。 安牧、莫飞和兰策见状,立刻明白了白语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不再犹豫,依次从树后走出,学着白语的样子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排成一列,低头肃立。 当四人全部站好后,那停滞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唢呐声重新响起,纸人迈开僵硬的步伐,抬着轿,带着身后的村民,从他们面前缓缓经过。这一次,它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路边几个前来道贺的宾客。 直到整个队伍都走过去消失在前面的红雾中,四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莫飞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我去……这比跟s级的具象恶魇打一架还他妈刺激。”他低声骂道。 “欢迎来到规则的世界。”白语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刚才那一步,他赌上了整个小队的性命。 “我们现在怎么办?跟上去?”兰策问道。 “别无选择。”安牧看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我们已经被‘标记’为宾客了,如果不跟上去参加婚礼,恐怕会触发更可怕的规则。走。” 四人再次启程,顺着队伍留下的清晰痕迹,向着红雾深处走去。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远,前方的雾气便彻底散开了。一座古老而破败的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 村口立着一个斑驳的木制牌坊,上面“落水村”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牌坊的两根柱子上,一边贴着白色的挽联,一边却挂着大红色的绸,红白相间,说不出的诡异。村里的房屋都是青瓦泥墙的老式建筑,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与送亲队伍手中的一模一样,散发着幽绿的光。 然而,在这些代表丧事的白色灯笼旁边,每一家的窗户上却又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剪纸。 整个村庄,就像一场荒诞的将红白喜事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戏剧,安静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唢呐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那支送亲的队伍,正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缓缓向村子深处走去。 “看那里。”兰策忽然指着村口的牌坊下。 在那里,立着一块新的石碑,比村口那块风化的石碑要新得多,上面的字迹是用仿佛还未干透的鲜红液体写成的。 【贺亲守则】 一、来者是客,请随贺亲队伍前行,勿要喧哗,勿要掉队。 二、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以示赞美。 三、新郎好客,若遇新郎敬酒,请务必饮下,以示尊重。 四、婚宴丰盛,请尽情享用席上餐食,切勿浪费。 五、村中长辈皆是福泽深厚之人,遇之,请跪拜行礼。 六、纸人是友善的引路者,请听从它们的指引。 七、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 八、吉时未到,新郎正在安睡,请勿打扰。 一共八条规则,每一条都用那种血一样的液体写成,在幽绿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又是这种该死的规则……”莫飞看着石碑,只觉得头皮发麻,“而且这里面肯定有假的!” “不,这一次,可能……全是真的。”白语凝视着那些规则,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 “在‘异梦咖啡店’,规则的制定者和受害者之间存在对抗,所以规则会被篡改,有真有假。”白语解释道,“但这里……整个村庄,似乎都已经被恶魇完全同化了。这里的规则,可能不存在‘欺骗’,它只是在陈述事实。只不过,遵守这些‘事实’的后果,我们未必能承受。” “比如第二条,‘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白语的目光落在这一条上,“这听起来像个陷阱,但或许,它的本意就是让你去看。而‘看’这个行为本身,就会触发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规则。”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黑言的低语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栗,“它不是在设谜题让你猜,它是在告诉你棋盘的规则,然后邀请你,堂堂正正地和它对弈。输了,就成为棋子。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就在他们研究规则的时候,那支已经走远的送亲队伍又停了下来。 队伍最后的一个木偶村民缓缓地转过身,空洞的目光投向他们,然后,它伸出一只僵硬的手对着他们招了招。 那是在催促他们跟上队伍。 “走吧。”安牧沉声道,“第一条规则,‘勿要掉队’。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研究了,只能边走边看。” 四人不敢再耽搁,快步跟上了队伍,汇入了那群行尸走肉般的村民之中。 一进入队伍,一股混杂着尸体腐臭和香烛味道的浓郁气息便将他们包裹。他们只能学着那些村民的样子,低着头,迈着僵硬的步伐,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莫飞走在白语身后,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周围那些村民诡异的脸。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走在他斜前方的一个“村民”的侧脸。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和其他村民一样,穿着不合身的蓝布衣,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但那张侧脸……莫飞却觉得无比熟悉。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想起来了,那是半小时前,安牧在会议室里给他们看的那支失联的d级调查员小队里的一员! 那个本应在外围侦察却最终失联的年轻调查员,此刻,赫然穿着村民的衣服,带着诡异的微笑,成为了这支送葬般婚嫁队伍的一员。 莫飞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本章完) 第11章 贺亲 第11章 贺亲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周围凄厉的唢呐声、纸人移动的“沙沙”声、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都在瞬间远去。莫飞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无比熟悉的年轻侧脸。 是小赵。 d级调查员赵文杰,一个刚从学院毕业不到半年,平时脸上总是带着点腼腆笑容,在见到他会立正敬礼喊“莫飞前辈”的年轻小伙子。莫飞还记得,出任务前,这小子还信誓旦旦地说等这次外围侦察任务结束,要请他去局里新开的烧烤店搓一顿。 而现在,他就走在自己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蓝布衣,脸上挂着和周围所有行尸走肉一般无二的诡异微笑。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随着队伍的节奏,机械地向前挪动。他不再是赵文杰,只是这支送葬队伍里一个名为“村民”的零件。 一股混杂着暴怒与悲痛的岩浆猛地从莫飞的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暴起,腰间的战斧因为肌肉的贲张而发出轻微的嗡鸣。他要冲上去,他要把这个该死的装神弄鬼的队伍撕成碎片,他要把小赵……他要把小赵的尸体抢回来! “莫飞!冷静!” 安牧冰冷如铁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地扎入他沸腾的脑海。这是通过心灵链接发出的命令。 “别动!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他那样吗?!” “可是队长!那是小赵!是我们的人!”莫飞在心灵链接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已经不是了。” 白语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 “看看你的周围,莫飞。我们现在是‘宾客’,我们正在参加一场‘婚礼’。第一条规则,‘勿要喧哗,勿要掉队’。你现在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是在‘喧哗’,都是在破坏这场婚礼的‘礼仪’。你猜,破坏婚礼的宾客会有什么下场?” “去他的规则!去他的宾客!”莫飞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就不信,我这两把斧子,劈不开这些纸糊的垃圾!” “哦,多么感人至深的同袍之情。”黑言那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就像看到一幅精美的画作上,沾染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瑕疵,就非要用粗鲁的抹布将其擦拭,结果只会毁掉整幅画。我亲爱的小白语,你的这位同伴在‘欣赏艺术’方面的品味可真是乏善可陈。”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点评,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继续在心灵链接中对莫飞说道:“无论你劈不劈得开它们,然后呢?这里的力量核心不是这些纸人,是规则本身。你攻击它们,就是公然与规则为敌。到那时,整个村子的‘规则’都会视我们为敌对目标。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想让小赵白白牺牲吗?” “白语说得对。”兰策的声音也加了进来,带着一丝数据分析员特有的冷酷,“莫飞,根据我的初步生命体征扫描,目标‘赵文杰’……已无任何生命信号。他现在,只是一个被规则驱动的生物傀儡。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并解析出这个恶魇的核心,而不是为了一个已经失去的同伴,搭上整个小队的性命。” “你们……”莫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对,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和屈辱比任何皮外伤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白语轻轻拍了拍莫飞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最终,莫飞那紧握着战斧的手,还是缓缓地松开了。他垂下头,将通红的双眼隐藏在阴影里,只是那粗重的呼吸声依旧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队伍继续沉默地前行。 他们走在村子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上。路面很潮湿,长满了青苔,在幽绿的灯笼光下反射着滑腻的光。石板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些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痕迹,不知是朱砂还是早已干涸的血。 道路两旁的房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一扇门都紧闭着,门口挂着白灯笼,窗上贴着红囍字,这种极致的矛盾在连绵的建筑群中不断重复,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偶尔,莫飞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那些糊着白纸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有更多的纸人正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空气中那股腐朽的尸臭味和香烛味越来越浓,仿佛整个村庄都浸泡在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里。凄厉的唢呐声在狭窄的巷道间碰撞,变得更加扭曲和疯狂。 就在这时,走在队伍前方的一个“村民”忽然做出了一个不协调的小动作。 他微微抬起了头,空洞的目光,似乎被那顶摇摇晃晃的红色轿所吸引,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但白语以及他体内的黑言却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哦?有位‘宾客’似乎对新娘子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呢。”黑言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让我猜猜看,违反了‘礼数’的宾客,会得到怎样的‘款待’?” 白语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在心灵链接中发出警告:“所有人,绝对不要看那顶轿!低头,看自己的脚下!”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个抬头看向轿的“村民”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变得“柔软”,就像一根被火焰炙烤的蜡烛,他的四肢和躯干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扭曲、下沉。他的骨骼仿佛在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化作一滩没有形状的蠕动烂肉,身上的蓝布衣衫也随之塌陷下去。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瘫软在青石板路上的血肉混合物。 更恐怖的是,他身旁的那两个“村民”对此熟视无睹,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向前走。其中一个一脚踩在了那滩烂肉上,发出了“噗嗤”一声轻响,就像踩进了泥潭。 而跟在后面的队伍,包括安牧他们也只能面无表情地从那滩正在逐渐与地面融为一体的秽物上跨了过去。 莫飞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脸色变得惨白。 他现在终于深刻地理解了白语那句话的含义——遵守这些“事实”的后果,他们未必能承受。 “第二条规则,‘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以示赞美’。”兰策的声音在链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根本不是许可,这是一个筛选陷阱。‘观赏’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触发死亡的开关。” “不,你只说对了一半。”白语纠正道,“规则本身是诚实的。它的确允许你‘观赏’,但它没说观赏之后会发生什么。在这个村子里,‘赞美’新娘的方式,或许就是……成为她婚礼的一部分,比如,这铺路的红毯。” 这冰冷的推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队伍在沉默和压抑中继续前行,穿过了大半个村庄。最终,唢呐声在一个地方变得尤为高亢,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看起来比周围所有建筑都要宏伟的祠堂。黑色的瓦片,斑驳的泥墙,巨大的飞檐翘角如同怪兽的利爪,在血色的雾气中显得狰狞无比。 祠堂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着用金粉写成的巨大“囍”字,那“囍”字的笔画扭曲,像两个正在痛苦挣扎的人形。 大门的两侧挂着两盏巨大的白色灯笼,绿色的幽光将整座祠堂的门口都映上了一层尸体般的颜色。而与这片绿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祠堂门口的石阶上铺着一条长长的鲜红色地毯。那地毯红得刺眼,仿佛是用新鲜的血液浸泡过,还在微微地向下渗着红色的液体。 在祠堂大门前,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高大的纸人。它们不再是之前那些粗糙的差役和轿夫,而是扎得异常精美。左边两个是金童玉女的模样,脸上画着浓妆,笑容甜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右边两个则是青面獠牙的鬼王形象,身披铠甲,手持钢叉,威风凛凛,却让人不寒而栗。 它们就像四尊门神,静静地守在那里,一动不动。 送亲的队伍在祠堂前的广场上停下。抬着轿的四个纸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将那顶血红色的轿稳稳地放在了祠堂门口的正中央,停在那条血色地毯的起始端。 随后,所有的纸人连同那些木偶般的村民都齐刷刷地转过身,面向安牧他们这四个“外来”的宾客,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微笑。 唢呐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它们……想干什么?”莫飞紧张地握住了战斧,低声问道。 “第六条规则,‘纸人是友善的引路者,请听从它们的指引’。”白语轻声提醒。 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那个金童纸人缓缓地抬起了它那僵硬的手臂,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它的动作流畅得有些诡异,仿佛里面真的藏着一个活人。 与此同时,祠堂那两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一股更加腥甜的腐臭味如同实质的浪潮从门内喷涌而出。 “走吧,‘婚宴’要开始了。”安牧的语气无比沉重,他率先迈开了脚步。 四人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上那条黏腻湿滑的血色地毯,穿过那四个神情诡异的纸人门神,一步一步地踏入了祠堂的大门。 门内的景象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祠堂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空院子。院子的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张巨大的圆形木桌,上面铺着大红色的桌布,形成了一场规模盛大的露天婚宴。 然而,坐在酒席上的“宾客”却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每一张桌子旁都坐满了形态各异的纸人。 有穿着长袍马褂、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纸人;有穿着布袄、梳着发髻的妇女纸人;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开裆裤、扎着冲天辫的孩童纸人,它们的脸上都画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齐刷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形成一片死寂的人偶海洋。 而那些跟着他们一同前来的“村民”木偶,包括那个已经变成傀儡的调查员小赵,则在进入祠堂后便自觉地走到了那些空着的座位上,像其他纸人一样僵硬地坐下,成为了这场诡异宴会的一员。 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那些酒席的桌上。 桌上摆满了“菜肴”,琳琅满目,看上去异常“丰盛”。 只是,那些菜肴没有一样是正常的食物。 一盘盘如同淤泥般的糊状物,上面插着几根枯黄的手指骨,像是在模仿某种冷盘。一只被烧得焦黑的巨大陶罐里盛满了不断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粘稠的液体中沉浮着一些眼球状的白色物体。一个巨大的白瓷盘中央摆放着一个用无数扭曲的手臂堆迭而成的“肉山”…… 每一道菜都在挑战着人类理智的底线,散发出混杂着腐烂与香料的诡异气味,令人作呕。 “第四条规则,‘婚宴丰盛,请尽情享用席上餐食,切勿浪费’。”兰策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莫飞已经别过头去,脸色铁青,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整个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但白语却仿佛能听到一种整齐划一的咀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啃食着他的理智。 他们的目光越过这片死寂的纸人宴席,投向了院子最深处那个祠堂正厅的位置。 那里,摆放着唯一一张与众不同的华丽桌子,显然是主家席。 主家席的后面高挂着一幅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画。画上画的是一个穿着大红新娘服的女人,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盖头下一抹鲜红得如同滴血的嘴唇微微上扬。 而在画下的主位上并排坐着两个身影。 一个身影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黑色古代新郎官服饰,端正地坐在那里,身体却显得有些僵硬。他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身影则让四人瞬间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穿着与画中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的身影,头上也盖着红盖头。 她,就是新娘。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道带着无尽怨毒和恶意的冰冷目光正从那方红盖头之下透出,穿过死寂的纸人海洋,牢牢地锁定在了他们四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本章完) 第12章 道歉 第12章 道歉 唔,理解错责编大大的意思了,只要发五万字就可以了,接下来会删掉后面多的,已经看了后面的不要剧透() (本章完) 第13章 血肉之宴 第13章 血肉之宴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混合着如同尸体焚烧不完全的香烛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狠狠地撞在四人的脸上,直冲天灵盖。 莫飞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水,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才强行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呕吐物压了回去。 即便是安牧这样意志如钢的指挥官,在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瞳孔也骤然收缩,握着武器的手下意识地绷紧。 兰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飞快地扫视着全场,试图用理智和逻辑去解构这超出现实理解范畴的恐怖画面,但他的呼吸却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只有白语,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眼前这地狱般的宴席与之前在咖啡店里看到的一杯加了致幻剂的咖啡并无本质区别。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凝结着比周围幽绿灯光更为冰冷的寒意。 “呵……多么盛大,多么富有诚意的款待。”黑言愉悦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在欣赏一幅惊世骇俗的杰作,“凡人总是将死亡与恐惧描绘得如此丑陋,却不知当腐朽与新生以‘婚宴’的形式结合,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美的艺术。你看那些菜肴,我亲爱的小白语,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一个绝望灵魂的最终归宿。多么美味的创意。”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院子里,数十张圆桌旁,坐满了数以百计的纸人。它们被扎得栩栩如生,从垂垂老矣的老者,到牙牙学语的孩童,涵盖了人生的所有阶段。它们全都穿着带有地方特色的整洁服饰,脸上画着一模一样的喜庆笑容。它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姿态各异,有的像是在交头接耳,有的像是在举杯对饮,但整个院子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极致的动与静的矛盾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他们就像一群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狂欢者,而安牧他们四个活人则是闯入这场静止狂欢的唯一异类。 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这些纸人宾客的任何反应。但四人却同时感觉到有数百道无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将他们牢牢锁定。那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仿佛在打量着即将被摆上餐桌的祭品。 “队长……我们……”莫飞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第四条规则……‘尽情享用’……这怎么‘享用’?!”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用某种灰白色肉块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塔”,在那“宝塔”的顶端,赫然插着一颗还在微微颤动的新鲜心脏。 “保持冷静,莫飞。”安牧的声音沉稳如山,强行安抚着队员的情绪,“这是规则的一部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冷静?”莫飞低声吼道,“安队,你看那边!” 他指向了靠近院子角落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失联的调查员小赵正和其他几个“村民”一同坐着。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碗白色的米饭状的东西。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米饭,而是一颗颗整齐排列的牙齿。 “规则的字面意思很明确,‘尽情享用’和‘切勿浪费’。”兰策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他强迫自己进入分析模式,“这说明,我们必须与这些‘食物’产生某种互动。问题在于,‘享用’的定义是什么?是必须吃下去,还是……有别的形式?” “无论是什么形式,我都不会碰那些鬼东西一下!”莫飞的态度异常坚决,“大不了跟它们拼了!” “然后触发规则,像之前那个偷看轿的村民一样变成一滩烂肉,给这条血地毯增加点厚度吗?”安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莫飞的冲动,“莫飞,收起你那无用的匹夫之勇。” 安牧的话虽然刺耳,却像一针强效镇定剂,让莫飞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知道安牧说的是对的,但他无法接受。 “那你说怎么办?”莫飞不甘心地问。 安牧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沉默的白语。 白语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闭上眼,将自己从周围恐怖的景象中抽离,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黑言,你觉得这场‘婚宴’的目的是什么?”他在心中问道。 “目的?呵呵,艺术需要目的吗?”黑言轻笑着反问,但还是慢悠悠地给出了他的见解,“不过,如果非要用你们凡人那浅薄的逻辑来解读……这场婚宴,是一场‘展示’,也是一场‘融合’。主人家将最珍贵的‘收藏品’摆上桌面,展示给宾客。而宾客要做的就是表达对这些艺术品的‘赞美’和‘认同’。只有这样,你才能融入这场宴会,而不是成为宴会本身。” “赞美和认同……”白语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纸人宾客。 他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细节。那些纸人,虽然都做出了“坐席”的样子,但它们面前的碗筷都是摆放整齐的。它们目前为止并没有“吃”过桌上的任何东西。它们只是坐在这里,构成了这场宴会的一部分。 “它们不是在吃,它们是在‘观礼’。”白语轻声说道,“这场宴会的本质可能不是进食,而是一种仪式。我们作为宾客需要完成这个仪式。” “什么仪式?”安牧立刻追问。 “我还不确定。但规则的关键点是‘切勿浪费’。如果我们把‘食物’理解为祭品,那么‘浪费’的含义就变了。不被享用的祭品,就是最大的浪费。”白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所以,我们必须‘享用’。但‘享用’的对象不一定是我们自己。” “不是我们自己?你是指……”兰策顺着白语的目光看去。 白语的目光投向了他们面前一张空着四个座位的圆桌。这张桌子显然是为他们这四位“活人宾客”准备的。桌上同样摆满了那些恐怖的菜肴,但在桌子的正中央却多摆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在一个空着的主位前。 “是它。”白语指向那个空位,“在传统的宴席上,这个位置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或是需要祭奠的先人。我们是宾客,但我们也是后来者。我们需要对这里的主人,或者说,对这场婚宴本身表达敬意。”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给那个看不见的鬼东西,夹菜?”莫飞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论。”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规则只说‘享用’和‘不浪费’,并没有规定由谁来享用。我们为‘主人’布菜,既表示了我们的‘享用’之意,也避免了‘浪费’祭品。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安牧凝视着白语,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决断:“就按你说的办。谁去?” “我去。”白语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判断错误,我来承担后果。” 说完,他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张为他们准备的桌子。 安牧、莫飞和兰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白语的背影,在数百个纸人诡异的注视下,显得孤单而决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白语走到桌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对着那个空着的主位,微微躬了躬身,以示尊敬。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让周围那凝滞的空气流动了一丝。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双仿佛玉石质地的冰冷筷子。他的目光在桌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菜肴”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其中一盘“菜”上。 他能闻到那股浓郁的混杂着腥甜与香料的诡异气味。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手腕平稳将那片“菜”恭敬地放进了主位前那个干净的空碗里。 “请用。”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院子里。 就在他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间。 “咔——” 一声轻微却整齐划一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安牧三人惊愕地看到,院子里那数百个纸人宾客,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僵硬地点了点头。 它们脸上的笑容依旧诡异,但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审视感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了。 成功了!白语的判断是正确的! 莫飞和兰策几乎要虚脱地松了一口气,安牧那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白语对着主位再次微微躬身,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安牧三人也立刻会意,走上前去,学着他的样子,先对主位行礼,然后才依次落座。他们四人就这么和满院子的纸人一起成为了这场地狱婚宴的座上宾。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坐在这些由未知血肉组成的“菜肴”面前,依旧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我就说,艺术是需要被理解的。”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你做得不错,小白语。你用凡人的礼仪取悦了这场盛宴的主人。现在,你们是真正的‘宾客’了。” 然而,黑言的话音未落,白语的心中却警铃大作。在这个地方,安全永远是暂时的。一个规则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个更危险的规则的开始。 他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就在他们落座后不到半分钟,祠堂正厅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如同生锈机械转动的“咔吧”声。 四人猛地抬头,向着主家席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一直垂着头如同睡死过去的新郎,他的身体开始动了。 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他的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早已锈死,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最终,他的头完全抬了起来,面向了院子里所有的“宾客”。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了新郎的脸。那是一张异常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年轻男人的脸。他的皮肤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人。但他的眼睛却是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青色的阴影。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没有半点生气。 他分明……是一具尸体。 这具英俊的尸体新郎在“抬起”头后并没有睁开眼睛。他那只一直放在桌上、戴着一枚古朴玉扳指的手开始以同样僵硬的方式缓缓抬起。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盛满了某种深红色液体的酒杯。那液体粘稠如血,在幽绿的灯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 新郎端着酒杯,手臂遥遥地对准了白语他们所在的方向。他没有开口,但一个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突兀地在四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远来是客,请饮此杯。” 第三条规则,在这一刻,被触发了。 新郎好客,若遇新郎敬酒,请务必饮下,以示尊重。 四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新郎的脸还要苍白。他们看着那具尸体遥遥举起的盛满了鲜血般液体的酒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了。吃,他们靠着智慧躲了过去。但这一次,是新郎亲自敬酒。规则写得明明白白——“请务必饮下”。 这杯酒,他们避无可避。 (本章完) 第14章 尸骨为聘,血肉作酒 第14章 尸骨为聘,血肉作酒 时间,仿佛一滴落入极寒深渊的水,在接触到那杯血色酒液的瞬间,便被冻结成了永恒。 祠堂之内,死寂如坟。数百个纸人宾客,带着它们那永恒不变的诡异笑容,静静地“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敬酒仪式。幽绿的灯笼光与血色的地毯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空间染成了一幅光怪陆离、阴阳倒错的地狱绘卷。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源头,丝丝缕缕地从那具尸体新郎和他手中高举的酒杯里散发出来,无孔不入地钻入四人的鼻腔,侵蚀着他们的理智。 “远来是客,请饮此杯。” 那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声音,依旧在四人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如同跗骨之蛆,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牢牢地锁在原地。规则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化为了实质,沉重得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靠!” 莫飞那压抑到极点的怒吼,如同困兽般在心灵链接中炸开。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具高举酒杯的尸体新郎,贲张的肌肉将身下的木凳挤压得“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 “不吃了,现在又他妈来个喝!这鬼地方没完了是吧?老子今天就算死,也要先把这狗屁新郎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他的精神波动剧烈到几乎要挣脱链接的束缚,那股混杂着暴怒与绝望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队友。 “莫飞!坐下!”安牧的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瞬间将莫飞即将喷发的火山强行冻结,“你想现在就变成院子里的一道菜吗?!” “可我们不喝,下场又能好到哪去?!那狗屁规则写得明明白白,‘务必饮下’!”莫飞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盘由舌头组成的“冷盘”,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队长!与其被这些鬼东西玩死,不如拉着它们一起上路!” “匹夫之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兰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快速地在链接中说道,“拒绝饮酒,违反第三条规则,根据之前违反第二条规则的后果推断,我们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且死状极可能与‘不敬’相关,比如……被强行灌下更可怕的东西。而饮下这杯酒,后果未知。但在未知和必死之间,选择是唯一的。” “未知?”莫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看看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那是人血!是烂肉榨出来的汁!喝下去,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同化成跟小赵一样的木偶!” “那也比直接变成一滩烂肉要好。”兰策毫不留情地反驳,“至少,变成木偶,我们还有机会分析被同化的过程,为后续的行动提供数据……虽然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够了!”安牧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缓缓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绿光下,投下了一片令人心安的阴影。他没有看那具尸体新郎,而是目光沉静地扫过自己的三名队员。 “兰策说得对,我们别无选择。这杯酒,必须有人喝。”他的声音无比沉稳,仿佛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作为一队的队长,这个风险,由我来承担。” “不行!”莫飞和兰策几乎同时在链接中发出反对的声音。 “队长,你是我们的指挥官!你倒下了,我们怎么办?”莫飞急道,“要去也是我去!我皮糙肉厚,说不定还能扛得住!” “从生还率和情报获取率综合评估,队长的价值最高,承担风险的顺位应该排在最后。”兰策的分析依旧冰冷而精准。 “这是命令。”安牧的语气不容置喙,他已经准备迈开脚步。 “都别争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三人的脑海中轻轻响起,却带着一种足以压下所有纷争的重量。 是白语。 从新郎敬酒开始,他便一直沉默地坐着,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的双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恐怖与喧嚣。 “哦,多么感人的场景。队长身先士卒,队员争相赴死。”黑言那优雅而戏谑的声音正在他的意识深处缓缓流淌,如同品鉴着上好的红酒,“就像一群被逼入绝境的羔羊,用争抢着谁先被屠宰的方式,来彰显自己那可笑的勇气。小白语,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场精彩的戏剧吗?” 白语没有理会它的嘲讽。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对规则的解析之中。 新郎、尸体、敬酒、务必饮下……这些关键词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杯酒里到底是什么,而是去思考“敬酒”这个行为本身所代表的“规则含义”。 “黑言,”他在心中平静地问道,“你觉得,它为什么要‘敬酒’?而不是直接命令我们喝?” “嗯?”黑言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它沉吟了片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命令’,是上对下的姿态。而‘敬酒’,是平等的,甚至……是下对上的。在一个讲究‘礼数’的地方,主人向宾客敬酒,这是一种‘赐予’,也是一种‘考验’。它在考验宾客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这场宴会上。” 资格…… 白语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这杯酒,不是毒药。”他在心灵链接中对众人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或者说,它不仅仅是毒药。它更像是一把‘钥匙’。” “钥匙?”安牧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没错。”白语缓缓站起身,与安牧并肩而立,“从我们进入这个村子开始,我们就在被动地遵守规则。让路、观礼、入席……我们一直在扮演‘宾客’的角色。但我们始终是局外人。而这场敬酒,就是主人给予我们的一个机会,一个从‘局外人’变成‘局内人’的机会。喝下这杯酒,就等于接受了这场婚礼的‘契约’,承认了它的‘真实性’。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去接触到这个怪谈更深层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这杯酒喝下去,我们非但不会死,反而能获得什么?”莫飞难以置信地问。 “不,死亡的风险依然存在。或者说,是‘同化’的风险。”白语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过死寂的庭院,落在那具尸体新郎苍白的脸上,“这杯酒里很可能蕴含着这个村庄的‘记忆’,或者说,是这个恶魇的‘本源’。喝下去,就等于将这些东西直接注入我们的精神。意志不够坚定的人,会在瞬间被那庞大的信息流冲垮,彻底迷失,变成和那些村民一样的木偶。但如果能扛过去……” 白语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我们就能知道,这个村庄,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番大胆的推论,让安牧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无疑是一场豪赌,用一个队员的精神甚至生命去赌一个接触真相的机会。 “我去。”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 “不行,白语!”安牧断然拒绝,“你的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上次任务的后遗症……” “队长,正因为我的精神不稳定,所以我才是最佳人选。”白语转过头,平静地注视着安牧,那双眼睛里映着安牧写满担忧的脸。 “你忘了,我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恶魇’。”他轻声说道,“论对这种本源污染的抗性,没有人比我更强。我的灵魂早已是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再多一道裂痕,和少一道裂痕,对我来说区别不大。但你们不同,你们是完整的,一旦被污染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安牧和莫飞的心里。他们知道白语说的是那个一年前用生命换来的残酷真相。 “而且,”白语的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我很好奇,这用尸骨和血肉酿成的‘酒’和我体内这位‘艺术家’相比,谁会更胜一筹。” 安牧看着他,看着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拒绝。白语的理由无懈可击。 他不是在逞英雄,而是在用最理智的方式,选择成功率最高的方案,而代价则是对他自己而言最“廉价”的方案。 最终,安牧缓缓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注意安全。” 白语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他转过身,独自一人迎着那数百道冰冷的视线,迎着那具尸体新郎无声的邀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祠堂的正厅。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命运的鼓点上。血色的地毯在他脚下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红毯。周围的纸人在他经过时似乎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加生动和期待。 他走到了主家席前。 近距离看去,那具尸体新郎显得更加诡异。他身上的黑色礼服虽然华美,却沾染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棺木的气息。他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在幽绿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白语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杯酒上。 就在他站定的瞬间,那只端着酒杯的僵硬手臂平稳地向他递了过来。而那只酒杯在离开新郎手掌的刹那便凭空消失,下一秒,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了白语的面前,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白语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只酒杯。 杯身触手冰凉,质感沉重,非金非玉。杯中的液体呈现出几乎凝固的暗红色,粘稠得如同放置了数日的血液。一股混杂着铁锈、泥土和某种未知香的甜腥气扑面而来。 白语看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将酒杯凑到唇边,微微仰头,将那粘稠的液体一饮而尽。 “轰——” 酒液入喉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辛辣或腥臭。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吞下了一块来自九幽之下的玄冰,瞬间冻结了他的食道、他的胃、他的血液,乃至他的灵魂。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息洪流,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嘶吼、绝望的哭泣和疯狂的祈祷,轰然撞入他的脑海!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 他的意识被强行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坠入了一条由血与泪构成的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之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座山清水秀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个身穿蓝布衣衫,面容俊朗的青年,正站在村口的古树下,笨拙地用柳条编着一只小兔子,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在他的对面,一个穿着碎布裙的少女正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少女的脸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看不真切,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却充满了爱恋与温柔。 画面一转。 村庄里,突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一个又一个村民倒下,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斑点,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曾经安宁祥和的村落,变成了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那个俊朗的青年跪在病榻前,死死地握着少女冰冷的手。少女的脸上也出现了黑斑,气息奄奄,但她看着青年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舍。 画面再次破碎。 祠堂里,一群脸上戴着木制面具,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秘人”,正围着一个古老的祭坛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他们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拗口的咒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祭坛的中央躺着的正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女。而跪在祭坛下的是那个双眼通红、神情悲痛欲绝的青年。 “只要……只要举行‘冥婚’……让她嫁给山神……就能平息山神的愤怒……村子就有救了……”一个戴着鬼面的长者,用嘶哑的声音对青年说道。 “不……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她抢走!”青年疯狂地嘶吼着。 “这是为了村子!由不得你!” 画面猛地切换。 一场诡异的婚礼正在举行。祠堂里挂满了红绸,却又点燃了白烛。青年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眼神却空洞如死。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女穿着嫁衣,被当成祭品送入了祠堂后山漆黑的洞穴之中。 在少女被送入洞穴的那一刻,整个村庄的瘟疫奇迹般地消失了。 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他们跪在地上,朝着后山洞穴的方向疯狂叩拜,赞美着“山神”的仁慈,庆祝着这场用一个少女的生命换来的“新生”。 没有人理会跪在洞口的那个泪流满面的新郎。 最后的画面。 深夜,那个心如死灰的青年穿着他那身从未脱下的大红礼服,独自一人走进了祠堂。他看着祠堂里供奉的那尊面目模糊的“山神”雕像,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疯狂。 “你夺走了我的光……我就让这个村子……永远沉沦在黑暗里……” 他拿出一把匕首,没有刺向神像,而是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鲜血染红了嫁衣,嘴角却带着一抹诡异而满足的微笑。他用自己的死亡和最深的怨念,对这个他曾经深爱如今却充满恨意的村庄下达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就是新郎。 …… “噗——” 白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色暗沉,带着一股不祥的黑气。他单膝跪倒在地,用手死死地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那庞大的记忆洪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白语!” 安牧三人见状,再也顾不上其他情况,猛地起身冲了过来将他护在中间,警惕地盯着那具依旧端坐着的尸体新郎。 然而,那新郎在白语饮下酒后似乎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那高举的手臂缓缓放下,僵硬的头颅也慢慢垂下,再次恢复了那副“安睡”的姿态。周围数百个纸人宾客也齐刷刷地收回了目光,重新变回了没有生命的死物。 眼前的直接危机,似乎又一次解除了。 “我没事……”白语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我……知道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了。” 他看着那具垂着头的新郎尸体,又看了一眼祠堂正厅那幅盖着红盖头的巨大新娘画像,声音沙哑地说着。 “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喜庆。这是一场……用整个村庄的绝望和新郎的怨念,共同构筑的……复仇。” (本章完) 第15章 替死符咒 第15章 替死符咒 在将整个村庄的百年怨念说完后,白语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那只盛酒的、非金非玉的杯子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脆响,在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安牧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坚实的壁垒,挡在了白语和那具垂头不语的尸体新郎之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白语苍白如纸的脸庞和嘴角残留的血迹,一边警惕着主家席上任何可能的异动,一边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精神有没有被侵蚀?” 莫飞的反应几乎与安牧同步。他那魁梧的身躯在一瞬间迸发出惊人的气势,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他没有冲向白语,而是反向踏出一步,将白语和身后的兰策牢牢护住。他双手紧握着战斧的斧柄,因为用力,指节已然泛白,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将作战服撑得几欲裂开。他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院子里那数以百计的纸人宾客,仿佛只要那些纸人有任何异动,他就会在瞬间化作一道毁灭的旋风,将这里的一切都撕成碎片。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是一面用愤怒与忠诚铸就的、绝不可逾越的盾牌。 兰策则在第一时间蹲到了白语身边,他没有去扶,因为他知道在精神受到冲击时,任何不必要的物理接触都可能加剧对方的混乱。他只是迅速启动了手腕上探测仪的生命体征监测模式,一道淡蓝色的光束扫过白语的身体。 “队长,生命体征极度紊乱,心率和血压飙升后又在急剧下降,脑波活动频率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三百……精神污染指数正在爆表!”兰策的语速极快,但声线却依旧保持着分析员特有的冷静,“不过……他的精神力核心没有崩溃的迹象,正在自发进行抵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绝对的安静进行恢复。”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这几个字,安牧和莫飞才不约而同地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白语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他抬起头,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撕扯着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那庞大而绝望的记忆洪流虽然已经退去,但其中蕴含的刺骨寒意和怨毒诅咒,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依旧在他精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肆虐。 他抬起那双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看向那具重新恢复“安睡”姿态的尸体新郎,又看了一眼祠堂正厅高挂的那幅巨大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画像,用尽力气将更多的血色往事一字一句地吐露出来。 “瘟疫……献祭……一个叫……阿婉的姑娘……她被当成祭品,嫁给了所谓的‘山神’……” “新郎……他叫林生……他没有等到他的新娘……所以,他用自己的命和最深的怨恨……诅咒了整个村子……他要让所有见证了这场悲剧、并为此欢呼的村民……永远留下来……陪他一起,等待这场……永不落幕的婚礼……”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信息量却庞大到让在场的三人头皮发麻。一个由爱情、背叛、死亡和复仇交织而成的、跨越了百年的悲剧,如同一幅血淋淋的画卷,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安牧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作为指挥官,他瞬间便从这悲惨的故事中剥离出了最关键的情报核心。 “也就是说,这个规则怪谈的根源,是新郎林生的怨念。他既是诅咒的发起者,也是这个扭曲空间的核心之一。”安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迅速为混乱的局面定下了分析的基调,“但这里面有几个关键点我们必须弄清楚。” 他伸出手指,开始条分缕析:“第一,新娘阿婉。她被献祭给了‘山神’,那么她现在在哪里?是已经彻底消亡,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主家席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的身影,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第二,‘山神’。”安牧的目光变得深邃,“瘟疫因它而起,又因献祭而平息。它显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力量强大到足以影响一个村庄的命运。它在这场复仇的婚宴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旁观者,还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三,那些村民,以及逼迫林生献出爱人的‘长辈’。”安牧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意,“他们是悲剧的推手,也是诅咒的主要目标。他们现在,就是院子里这些纸人吗?还是说,这些纸人仅仅是他们被怨念束缚后的投影?” 安牧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个怪谈的核心矛盾。 一旁的兰策早已开启了随身的记录仪,将白语的话和安牧的分析全部记录下来。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队长,根据资料库中关于‘集体意识恶魇’和‘地缚灵诅咒’的混合模型分析,我同意你的判断。而且我还有几个补充疑点。” “说。” “首先,瘟疫的源头存疑。虽然村民归咎于山神,但这很可能是愚昧的迷信。一个能引发如此大规模瘟疫的存在,其能量级别远超普通地缚灵,我们必须考虑它是否是更高阶的恶魇,甚至……是本源概念恶魇的投影。”兰策的分析永远建立在最坏的打算之上,“其次,新郎林生的诅咒。他的怨念虽然强大,但要构筑起如此稳定且复杂的规则空间,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我怀疑,他的诅咒很可能与那个所谓的‘山神’达成了某种‘契约’,或者说,他的怨念被‘山神’利用,成为了维持这个空间运转的‘电池’。” 兰策的推论让在场的莫飞和安牧都感到一阵心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充满怨念的痴情鬼魂,还有一个藏在幕后、玩弄人心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安牧很快做出了决断,“现在我们已经‘入席’,暂时获得了‘宾客’的身份,这是我们行动的唯一机会。必须在下一轮‘仪式’开始前,找到更多的线索,最好是能打破这个诅咒循环的突破口。”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危机四伏的院子,迅速下达了指令:“我们分组行动。兰策,你跟我来,我们去主厅,那里最可能藏着与诅咒核心直接相关的线索。白语,你留在这里,原地恢复,你的精神力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消耗。”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莫飞身上,那目光沉重而复杂。 “莫飞。” “在!”莫飞立刻挺直了腰板,刚才的愤怒和悲痛已经被他强行压入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军人般的决绝。 “你的任务最危险,也最考验你的意志。”安牧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检查那些‘宾客’,尤其是……我们的人。我需要你确认,他们是否还有被‘唤醒’的可能,或者,他们身上是否留下了什么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东西。记住,你是去搜集情报,不是去复仇。能做到吗?” 莫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腐臭和血腥的气味呛得他肺部生疼。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脸色惨白的白语,又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安牧和兰策,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张坐着调查员小赵的酒席上。 “保证完成任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愤怒,更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整个小队的希望,有一部分就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能让小赵白死,更不能让还活着的兄弟们,因为自己的冲动而陷入险境。 安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带着兰策转身向着祠堂正厅那片更深的黑暗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原地调息的白语,和独自一人,走向那片纸人海洋的莫飞。 莫飞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来两旁那些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不去想桌上那些由碎肉和骨头组成的“菜肴”。他的目标很明确——小赵所在的第三排第七桌。 越是靠近,那股熟悉的、属于同伴的气息就越是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混杂着纸张与陈腐尸骸的怪异气味。当他终于站定在那张桌前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小赵就“坐”在他的面前。 他曾经那张总是带着些许腼腆和朝气的脸庞,此刻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如同石灰般的白粉,脸颊上两坨不自然的腮红,像两团凝固的血。他的嘴角被外力向上提拉,固定成一个僵硬的微笑。他的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被规则填满的、名为“赵文杰”的躯壳。 莫飞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他记得安牧的命令,他是来搜集情报的。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了桌上。小赵的面前,摆着那碗由无数颗细小牙齿组成的“米饭”。莫飞的目光在上面扫过,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他忽然注意到,在那一片森白的牙齿之中,似乎有一点异样的色泽。 他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那碗“牙饭”里捏出了那个异物。 那是一颗牙齿,但却不是人类的。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金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鳞片般的纹路,牙根处异常尖锐,更像是某种野兽的獠牙。 “野兽的牙?”莫飞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东西和这场以人为核心的诅咒显得格格不入。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迅速将其收入一个证物袋中。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小赵的身上。他需要检查这具被纸和规则包裹的身体。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躯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说道:“小赵,哥来带你回家了。你再忍一忍,等我……等我找出凶手,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说完,他伸出了那只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了小赵那冰冷的、由纸浆和竹篾构成的“手臂”上。 触感坚硬而冰冷,像是在触摸一件被放置了百年的古老器物。他顺着手臂向上,检查着小赵的全身。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他不知道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是否会触发新的死亡规则。 当他的手触碰到小赵那只被固定成握拳姿态的左手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感觉到在那纸糊的拳头里似乎包裹着一个坚硬的、有棱角的物体。 莫飞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小赵在被同化前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留下的线索! 他必须把它拿出来! 他环顾四周,那些纸人宾客依旧保持着诡异的静止。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开小赵那被胶水和怨念粘合得死紧的纸拳。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纸壳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莫飞立刻凑上去,他看到在纸壳的包裹下,小赵那早已变得青紫、僵硬的手指正死死地攥着一枚小小的、约有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牌。 那木牌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种木料,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紧紧地缠绕着,丝线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些用利器刻画出的、扭曲的符号,既非文字,也非图画,散发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气息。 莫飞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知道,他找到了!这是突破口! 他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枚符牌从僵硬的手指中掰出,紧紧地攥入自己的手心。那符牌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掌心直往骨髓里钻。 就在他拿到符牌的瞬间,异变陡生! 坐在他对面的小赵,那具纸糊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开始扭曲、融化,如同被火烤的蜡像,眼耳口鼻中,流淌出黑色的、如同墨汁般的粘稠液体。 “不好!”莫飞暗道一声,立刻抽身后退。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小赵的整个纸人头颅,如同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纸屑,夹杂着黑色的粘液,向四周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整个院子的纸人宾客,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将它们那画着诡异笑容的头颅转向了莫飞! 与此同时,祠堂正厅。 安牧和兰策已经走到了主家席前。兰策正手持着一个微型环境探测仪,小心翼翼地扫描着巨大的新娘画像。 “队长,有发现。”兰策的声音压得极低,“这幅画的颜料成分极其复杂,除了常规的矿物颜料,我还检测到了高浓度的人类血红蛋白和多种微量生物组织。这幅画……是用人血和碎肉混合着颜料画出来的。” 安牧的眼神一凛。用血肉作画,这恶魇的邪恶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还有,”兰策指着探测仪屏幕上一处不断闪烁的红点,“画像的背后,红盖头的位置,有一个异常强烈的能量源。能量波动模式……非常奇特,既有恶魇的怨气,又有一种……类似于‘封印’的稳定结构。但我的探测信号被一层更强的规则力场屏蔽了,无法深入分析。就像……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看到里面的东西。” 安牧的目光落在了画像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的新娘,仿佛正在那片血色的画布之后,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他没有去动那幅画,直觉告诉他,那东西是这个空间的核心禁忌之一,贸然触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那具新郎的尸体。 他绕到尸体侧面仔细地观察着。新郎林生的尸体保存得异常完好,除了没有生气,几乎与活人无异。但安牧却在他那身华美的黑色礼服下摆处,发现了一丝不协调。那里有一块布料的颜色,比周围要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透过。 安牧戴上战术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礼服的下摆。他看到,在礼服的内衬上,有一片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在那片痕迹上似乎用某种尖锐物潦草地刻画了几个字。 安牧立刻让兰策用多光谱扫描仪进行成像增强。很快,几个扭曲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血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不是阿婉” “小心山神” “……快逃” 字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在最后一刻,被某种力量强行打断。 “她不是阿婉?”安牧看着这几个字,大脑飞速运转。如果画中和主家席上的新娘不是被献祭的阿婉,那她是谁?是山神?还是……另一个被献祭的牺牲品? “小心山神,快逃。”这分明是新郎林生留给后人的最后警告!他的诅咒,或许并非他本意,而是被那个“山神”利用和扭曲了! 就在安牧准备让兰策将这份关键情报记录下来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莫飞那边纸人头颅爆裂的声响,以及随后那数百道冰冷视线汇集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出事了!”安牧和兰策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向院中冲去。 当他们冲出正厅时,看到的正是莫飞被数百个纸人宾客团团“注视”的场景。那些纸人虽然没有动,但它们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此刻却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饥渴。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目标直指破坏了“规矩”的莫飞。 “糟了,触发了某种惩罚机制!”兰策立刻判断道。 安牧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心灵链接中下令:“莫飞,把你手里的东西扔过来!快!” 莫飞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要被那些视线撕碎。听到安牧的命令,他毫不迟疑,用尽全力将那枚紧攥在手心的、冰冷的木制符牌朝着安牧的方向扔了过去。 安牧稳稳地接住符牌。就在符牌离手的瞬间,莫飞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那些纸人宾客的视线也随之齐刷刷地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手持符牌的安牧身上! “原来如此,它们的仇恨目标,是这枚符牌的持有者!”安牧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看着手中这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牌,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蠢蠢欲动的纸人,大脑飞速运转。 “兰策,分析这枚符牌!” 兰策立刻将探测仪对准了符牌。“能量反应极高!符牌的材质是‘阴沉木’,也就是俗称的乌木,本身就具有汇聚阴气的作用。上面的红色丝线……是浸泡过处子之血的‘锁魂线’!而那些符号……根据古籍资料库的最高权限对比,这……这是‘替死咒’的符文!” “替死咒?!” “是的!”兰策的语速快得惊人,“一种极其恶毒的古代方术!将活人的生辰八字与此符牌绑定,在特定仪式下,可以让符牌的持有者代替某人承受致命的诅咒或灾难!小赵……他不是被同化成了傀儡,他是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祭品’!一个用来代替某人,承受这场婚礼诅咒的‘替身’!” 这个惊人的结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替谁死?”安牧立刻抓住了关键。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白语,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安牧手中的符牌,又看了看主家席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的、一动不动的新娘身影。 “替她死。” 他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新娘。 “新郎的诅咒,是要让所有村民永远留在这里,陪他一起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但这个诅咒有一个核心,那就是必须有一位‘新娘’。这个‘新娘’,就是诅咒的中心锚点。但真正的阿婉早已被献祭给了山神,不在这里。所以,‘山神’,或者说这个村子的幕后黑手,需要不断地寻找‘替身’,来扮演新娘的角色,以维持这个诅咒空间的稳定。” “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孩,就是上一个‘新娘’替身。而我们失联的d级调查员小赵,则是为下一个‘新娘’准备的、用来转移诅咒的‘替死鬼’!”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完全串联了起来。 新郎的警告,替死的符牌,不是阿婉的新娘……真相的轮廓,已经无比清晰。 “也就是说,”安牧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我们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沉浸在复仇怨念中、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新郎。而另一个,则是藏在幕后、玩弄着一切的……‘山神’!”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已经开始微微发烫的“替死符”,又看了看祠堂正厅那幅诡异的新娘画像,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形。 “既然它们这么想要这枚符牌……”安牧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我们就把它,送去它该去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过了整个死寂的宴席,牢牢地锁定在了祠堂正厅那幅巨大的、血色的新娘画像之上。 (本章完) 第16章 洞开的深渊 第16章 洞开的深渊 当安牧接过那枚冰冷符牌的瞬间,整个祠堂院落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那数百个纸人宾客脸上的笑容在同一时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狰狞、扭曲。那用朱砂勾勒出的喜庆弧度,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手向两边撕扯,咧开到一种非人的角度,露出了里面用墨线画出的、细密而尖锐的牙齿。它们那空洞的眼眶深处,燃起了两点幽绿色的、针尖大小的火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饥渴与恶意。 “咔……咔吧……咔吧吧……”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朽木被强行扭断的密集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的纸人宾客,都开始以一种极其僵硬、违反关节构造的姿态,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它们的脖颈扭曲着,四肢摆动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提线木偶般的诡异感,目标只有一个——手持“替死符”的安牧。 一股无形的、庞大到足以压垮山峦的精神重压,如同深海的水压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将安牧牢牢锁定。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数双冰冷的、沾满尸泥的手死死抓住,正拼命地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准备战斗!”安牧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他强顶着巨大的压力,双腿微微下沉,稳住了身形,“我的目标是正厅的画像!莫飞,兰策,给我……杀出一条路!” “早等不及了!!” 莫飞的怒吼,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轰然爆发!他不再压抑自己心中那股为同伴复仇的狂怒与悲痛,这些情绪在瞬间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将周围的腐臭空气都冲散了几分。 “为了小赵!”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悍然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一桌纸人!他手中的两把高周波战斧,在幽绿的灯光下嗡鸣着,划出两道致命的银色弧线。 “噗嗤——!” 最前面的两个纸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战斧拦腰斩断。然而,被撕裂的纸人躯体中喷溅出的并非纸屑,而是大股大股的、混杂着黑色粘液和腐烂稻草的污秽之物!无数只指甲盖大小的、通体漆黑的尸蹩,尖叫着从创口中涌出,如同两道黑色的瀑布,瞬间铺满了地面。 “一群藏污纳垢的垃圾!”莫飞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愈发炽热的怒火。他脚下猛地一跺,强大的力量将青石板地面都踩出了蛛网般的裂纹,这便是莫飞的梦魇所赐予他的力量。 一时间,纸屑与黑血齐飞,残肢共腐肉一色。那些看似脆弱的纸人,在怨念的加持下变得异常坚韧,它们的纸质皮肤如同浸透了尸油的牛皮,寻常刀剑难以伤其分毫。但在莫飞那灌注了全部力量与愤怒的高周波战斧面前,依旧如同朽木般不堪一击。 然而,纸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莫飞这块屹立不倒的礁石疯狂涌来。它们的攻击方式也极其诡异,有的伸出那由竹篾和纸浆构成的、不成比例的长臂,试图缠住莫飞的脖颈;有的则张开那画出来的嘴,从里面喷吐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色唾液。 “莫飞左后方三点钟方向,三个!小心它们的指甲,上面有尸毒!”兰策冷静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他并没有冲上去,而是迅速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布满了复杂纹路的球形装置。 “‘夜莺’高频声波干扰器,启动!” “嗡——”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声波瞬间扩散开来。那声音并非人类能听到的巨响,而是一种能直接作用于精神和怨念结构的高频共振。所有被声波扫过的纸人,动作都在瞬间出现了一丝明显的迟滞和混乱,它们那由怨念构成的核心仿佛遭到了重击,幽绿的魂火都暗淡了几分。 “干得漂亮,四眼!”莫飞抓住这个空隙,怒吼一声,反手一斧,便将那三个企图偷袭的纸人劈成了漫天飞舞的燃烧纸屑。 “别叫我四眼!”兰策一边冷静地回敬,一边快速地报出新的数据,“队长,纸人阵型出现缺口,最佳突进路线已标记在你视网膜的战术地图上!预计你有4.7秒的突进时间!” 安牧早已在等待这个时机。就在兰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的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沿着兰策标记出的、由莫飞用血与火清理出的那条狭窄通道,向着祠堂正厅狂奔而去。他手中的“替死符”此刻已经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烙铁,一股股阴冷的、恶毒的诅咒之力正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向上侵蚀。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包围圈时,异变再起! 那些看似被声波干扰的纸人,突然齐刷刷地停止了对莫飞的围攻,它们扭曲的头颅再次转向安牧,张开嘴,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却能撼动灵魂的尖啸! “不好!是规则反制!它们的目标始终是你!”白语急促的声音在安牧脑中响起。 随着那无声的尖啸,安牧脚下的血色地毯突然“活”了过来!无数只由粘稠血液组成的苍白手臂,猛地从地毯中伸出,如同地狱的鬼手,抓向安牧的脚踝! 安牧身在半空,避无可避! “呵……无聊的把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言那带着一丝慵懒与不屑的低语在白语的意识深处响起。一股冰冷、优雅而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黑暗力量,顺着白语的意志,悄然弥散开来。 白语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猩红。他没有动,只是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在了祠堂屋檐下那些悬挂着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白色灯笼之上。 “这些灯笼,是控制这些血色手臂的‘规则节点’。而操控这些节点的,是更上位的‘丝线’。”白语在心灵链接中飞快地说道,“黑言,吸收它们。” “如您所愿,我的……艺术品”黑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下一秒,安牧只觉得眼前一。那些即将抓住他的血色手臂,突然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般齐刷刷地瘫软了下去,重新化作一滩粘稠的液体融入了地毯之中。而半空中,那些作为节点的白灯笼则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了。 安牧没有丝毫迟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脚尖在地上重重一点,身体再次加速,如同一头猎豹,成功地冲入了祠堂正厅! 他距离那幅巨大的新娘画像,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就是现在!” 安牧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于右臂之上,手臂的肌肉隆起,青筋暴突。他将那枚滚烫的“替死符”高高举起,对准了画像上那个被红盖头遮住的面容,用尽全力、狠狠地投了出去! “把它……还给你!!” 那枚小小的木制符牌,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黑色的、带着不祥红光的轨迹,如同一颗复仇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射向了画中新娘的眉心! “嗡——!” 在符牌接触到画像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物理碰撞的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足以刺穿耳膜的、高亢的嗡鸣! 整幅血色画像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画中那片暗沉的、如同干涸血迹的背景,开始剧烈地翻滚、沸腾,如同烧开的血池。而画中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一道道黑色的裂纹以符牌为中心,迅速地向着整幅画蔓延。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凄厉尖叫,猛地从主家席上那个一直静坐的“新娘”替身口中爆发出来!她猛地抬起头,虽然依旧盖着红盖头,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地扎向安牧。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融化。那身鲜红的嫁衣像是被泼了浓硫酸般冒出阵阵黑烟,与她的血肉粘连、融合在一起。她的身形在不断地扭曲、拉长,仿佛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要从那具人类的躯壳里挣脱出来。 诅咒,正在被强行转移! “轰!” 祠堂正厅的那幅巨大画像再也承受不住“替死咒”的力量,猛地燃烧了起来!那火焰并非正常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色。绿色的火焰疯狂地舔舐着画布,画中新娘的轮廓在火焰中扭曲、挣扎,仿佛正在承受着无边的炼狱之苦。 画像在短短几秒钟内便被烧成了飞灰。 然而,当火焰散尽,画像后面露出的却不是众人预想中的、斑驳的泥墙。 那是一片……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去描述的、深不见底的……虚无。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如同被某种巨兽硬生生啃噬出来的巨大洞口。那洞口的边缘,并非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蠕动着,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着的伤口。从那洞口之中,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但当四人凝神望去时,他们的理智和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在那片黑暗的尽头,他们“看”到了。 那不是任何他们能够理解的景象。那是一座……城市。一座由无数扭曲的、苍白的、还在微微搏动的血肉组织所构筑而成的、望不到边际的巨型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是由一根根巨大的、布满了青筋的惨白骨骼支撑起来的;街道上流淌的,是粘稠的、暗紫色的不明液体;建筑的“窗户”,则是一个个正在不断开合的、布满了黏膜的孔洞。 而在这座血肉都市的上空,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取而代之的是亿万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巨大眼球!它们静静地悬浮在灰色的、如同混沌般的天幕之上,有的如同爬行动物般是竖瞳,有的则是由无数个细小的复眼构成,有的甚至没有瞳孔,只是一片浑浊的乳白。 它们一眨不眨,没有任何情感,就那样冷漠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们下方那座蠕动的城市,也注视着……正在“洞”口窥探的、白语他们这四个渺小如尘埃的生灵。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已知恶魇的、冰冷到极致的、混杂着臭氧与星际尘埃味道的“风”,从那洞口中吹拂而出,轻轻地掠过四人的脸庞。 在那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碾碎了。 “这……这是……什么……”兰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结巴,他手腕上的探测仪屏幕上已经不再是雪,而是一片刺目的、代表着“无法解析”的血红色。 莫飞已经忘记了战斗,他呆呆地望着那个洞口,手中的战斧都差点滑落。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面对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存在的……恐惧。 安牧的瞳孔也收缩到了极致,他那颗身经百战、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纸人与尸鳖也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落水村……这个根植于民俗和怨念的规则怪谈……根本不是独立的!它只是……只是这个恐怖到极致的“世界”,投射到现实的一扇小小的“窗户”!或者说,是一个“观察室”! 那个所谓的“山神”,根本不是什么乡野精怪!它,或许就是这片血肉都市的意志延伸,一个更高层次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存在! “呵呵……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 黑言的低语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没有了以往的优雅和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兴奋、贪婪、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一个‘饲养场’……一个被圈养起来,用来观察‘恐惧’如何发酵、如何成熟的‘园’。而那个‘山神’,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园丁’罢了。多么……宏大的手笔。我开始……对这个地方的‘主人’产生兴趣了。” “吼——!!!!” 就在众人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时,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痛苦的咆哮,将他们从失神中惊醒! 是那个“新娘”替身! 在“替死咒”被转移到画像上之后,她并没有消失。失去了诅咒的束缚,她那被压抑了不知多久的、作为“祭品”的怨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化,不再是人形。一滩滩粘稠的、混合着嫁衣碎片的血肉,如同拥有生命的烂泥般在地上蠕动、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高达三米、没有固定形态、由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类面孔和挥舞的苍白手臂组成的……怨念集合体! 它的中心,一张巨大的、只有嘴巴的脸孔猛地张开,发出了能撕裂空气的音波冲击! “不好!诅咒核心被破坏,她失控了!”安牧当机立断,发出了怒吼,“所有人,准备迎……!”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个“深渊之口”中,一双离他们最近的、如同两轮血色月亮般的巨大眼球,缓缓地、缓缓地,转动了一下。 它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 (本章完) 第17章 独舞的怨偶 第17章 独舞的怨偶 那并非单纯的“注视”。 当那片血肉都市上空亿万眼球中最不起眼的一双眼睛,将其如同血色月轮般的视线投射而下的瞬间,时间、空间、乃至因果,这些构成凡人世界的基本法则,都在一瞬间被碾成了齑粉。 安牧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一刻脆弱得如同被巨轮碾过的玻璃。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调查局队长,而是一只被钉在显微镜载玻片上的草履虫。自己的一切,从童年的第一滴眼泪,到此刻心中闪过的每一个战术念头,都被那道目光洞穿、解析、然后被以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评判为“无意义”。他的存在感正在被飞速剥离,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即将把他彻底淹没。 莫飞的感受则更为直接。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肉体力量,他那由愤怒与勇气点燃的炽热战意,在那道目光下仿佛变成了阳光下的一捧雪,迅速地消融与蒸发。他感觉自己的魁梧身躯正在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分解,化作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想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挥动战斧,四肢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那是一种跨越了所有维度的力量压制,在他的世界里,勇气与愤怒第一次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错误……错误……逻辑……无法建模……数据溢出……”兰策的大脑,他最信赖的那个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思维宫殿,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他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可分析的物体和能量,而是化作了由疯狂色彩和无理几何构成的混沌漩涡。他看到了直线在哭泣,看到了圆形在尖叫,看到了时间如同一条被斩断的蛇,首尾颠倒地吞噬着自己。他引以为傲的智慧和逻辑,在面对这无法理解的“真实”时,成为了最先被摧毁的防线。他抱着头,无声地跪倒在地,眼耳口鼻中渗出了细密的血丝。 唯有白语,他的体验截然不同。 在那道目光降临的刹那,他体内的黑言,那个总是优雅而从容的梦魇,第一次发出了近乎惊恐的、夹杂着贪婪与兴奋的尖啸。 “更高位的‘概念’!一个成熟的、以‘存在’本身为食粮的‘收割者’!不……不对……这还不是本体……这只是……只是它投下的一道微不足道的影子!一个‘园丁’的影子!” 黑言那充满了混沌与疯狂的本源之力在白语的灵魂深处疯狂地收缩,如同遇到了天敌的毒蛇,本能地将自己盘成最紧密的防御姿态。也正是因为这层防御,那道目光对白语的直接精神冲击被削弱了九成九。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毫发无伤。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星辰在哀嚎,听到了光在腐烂,听到了寂静本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闻”到了,那股混杂着臭氧与星际尘埃味道的“风”,是宇宙死亡时散发出的气息。他被强行灌输了无数个世界的诞生与毁灭,那毫无意义的信息流像一根烧红的铁棍,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搅动。 “噗——” 白语再次喷出一口黑血,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那件由黑言的力量勉强黏合起来的灵魂瓷器此刻又增添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纹。 然而,也正是因为黑言的存在,他成了四人中唯一还能维持思考的人。 就在四人即将被这道目光彻底碾碎的前一秒,那道目光的主人,似乎……失去了兴趣。 洞口深处,那对血色的月轮巨眼缓缓地眨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 仿佛创世神打了个哈欠,又仿佛巨鲸对浮游生物投去了无聊的一瞥。足以颠覆现实的恐怖注视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随着目光的移开,祠堂墙壁上那个通往血肉都市的蠕动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迅速向内收缩,亿万眼球与血肉建筑的疯狂景象,如同被拉上的舞台帷幕,消失在了愈合的墙壁之后。 “轰!” 最后一声轻微的、空间闭合的闷响之后,墙壁恢复了原样,依旧是那副斑驳而又沾染着百年尘埃的普通泥墙。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幕只是四人因为精神崩溃而产生的集体幻觉。 高维的威胁,退去了。 但它留下的恐惧却如同恶毒的诅咒,永远地烙印在了几人的灵魂深处。 “吼——!!!!” 还未等他们从那极致的恐惧中缓过神来,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痛苦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将他们瞬间拉回了眼前这片触手可及的地狱! 是那个失控的“新娘”! 没有了“替死咒”的束缚,也没有了更高位存在的规则压制,她那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作为“祭品”的怨念,在这一刻彻底挣脱了枷锁,化作了纯粹只为散播痛苦与毁灭的怪物。 那滩在主家席前蠕动的血肉烂泥,此刻已经膨胀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它高达三米,如同一座由无数具尸体强行缝合、挤压而成的肉山。肉山之上,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一张张痛苦扭曲、无声尖叫的人类面孔,如同恶梦中的浮雕,不断地从血肉中凸起,又沉没下去。数百只苍白、浮肿、长短不一的手臂,如同疯长的毒藤,从肉山的各个角落里伸出,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抓挠,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和血块。 在肉山的正中央,一张巨大到不成比例的、只有嘴巴的脸孔猛地张开,那嘴里没有牙齿和舌头,只有一个散发着腥臭气息的血肉漩涡。刚才那声能撕裂空气的咆哮,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所有人!以我为中心,收缩防御!” 安牧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死寂。他强行压下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身为指挥官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他一把将还在失神状态的兰策拉到身后,同时对着莫飞发出了怒吼。 “莫飞!醒过来!你的敌人在这里!”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莫飞的灵魂上。他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当他看到眼前那座由痛苦组成的肉山时,之前被压制的愤怒与悲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岩浆,再次轰然爆发。 “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里,有对高维存在的后怕,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丑陋怪物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双手紧握战斧,灼热的战意再次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我要……把你这堆烂肉……剁成渣!!” 怨念集合体似乎被他的咆哮所激怒,那张巨嘴再次张开,但这一次,它发出的不是音波,而是从那血肉漩涡中,猛地喷射出数十只被黑色粘液包裹着的、还在挥舞的残缺手臂!这些手臂如同离弦的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射向四人! “兰策!声波屏障!”安牧冷静地下令。 兰策此刻也已恢复了常态,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碟状的装置狠狠地按在地上。 “屏障展开!” “嗡——” 一道半透明的、带着淡蓝色波纹的能量护罩瞬间展开,将四人牢牢护在其中。那些飞射而来的断臂狠狠地撞在屏障之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密集闷响,黑色的腐蚀性粘液在屏障上滋滋作响,冒起阵阵白烟,但却无法穿透分毫。 “屏障撑不了多久!它的怨念能量太强了,正在快速中和我的声波频率!”兰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足够了!”安牧的目光锁定在怪物身上,快速下令,“莫飞,正面强攻,吸引它的注意力!兰策,找出它的能量核心!白语,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白语靠着一根柱子,缓缓站起身。他擦去嘴角的血,目光却异常明亮,“它的核心……已经没了。” “什么意思?” “它的‘核心’,是作为‘新娘替身’的诅咒。现在诅咒被转移,它就像一个失去了线的木偶,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容器。”白语的声音在链接中清晰地响起,“它现在所有的行动,都只剩下属于那些被它吞噬的祭品的……怨恨本能。它很强大,但也很‘空洞’。它没有智慧,只有愤怒。”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承受住它的愤怒,就能赢?”莫飞在链接中问道。 “不,正好相反。”白语摇了摇头,“纯粹的怨念集合体是最难被杀死的。你摧毁它一部分,它很快就能从周围的怨气中得到补充,重新聚合。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让它‘无法拒绝’的、新的‘核心’,然后,连同那个核心一起,将它彻底净化。” 就在他们交流的瞬间,那怨念集合体见远程攻击无效,发出了更加愤怒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肉山之躯开始剧烈地蠕动,如同史莱姆般向着他们所在的屏障碾压而来。地面上的血色地毯仿佛受到了它的召唤,也开始翻滚沸腾,化作一道道血色的触手,疯狂地抽打着即将崩溃的声波屏障。 “屏障要碎了!”兰策大吼道。 “莫飞!”安牧的声音响起。 “来了!” 莫飞怒吼一声,在屏障破碎的前一刻,主动迎着那座肉山冲了上去!他的身形与那怪物相比显得无比渺小,却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给老子……滚开!!” 他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双斧之上,两道银色的斧光在半空中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x”型斩击,狠狠地劈在了肉山之上! “嗤啦——!” 一阵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的声音响起。怨念集合体的正面被莫飞硬生生劈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斩击中被撕裂,发出无声的哀嚎。黑色的腥臭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然而,莫飞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他看到那道巨大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周围那些散落的血肉组织仿佛受到了磁铁的吸引,正疯狂地向着伤口处汇聚。不过两三个呼吸间,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该死的!甚至完全打不出效果吗?!”莫飞一击不中,立刻抽身后退,避开了数十只从伤口中抓出的手臂。 “物理攻击无效!它的本质是能量体!”兰策立刻给出了结论。 “那就用能量攻击!”安牧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那枪身并非金属,而是由某种洁白的骨骼制成,枪口处镶嵌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 “‘净化者’三号弹,对怨念类恶魇有奇效!”安牧瞄准怪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道由高浓度净化能量构成的纯白色光束,精准地射入了怪物的体内。 “嗷——!!!” 怨念集合体第一次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充满痛苦的惨叫。被光束击中的地方冒起了大量的白烟,血肉组织迅速地消融,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然而,没等安牧他们高兴,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具一直端坐在主家席上的新郎林生的尸体,他那垂下的头颅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一股比怨念集合体更精纯、更古老、也更冰冷的怨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连接到了那个正在被净化的怪物身上。 只见那怪物被净化出的空洞中,丝丝缕缕属于新郎的黑色怨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开来。那些黑气非但没有与怪物的怨念产生冲突,反而像一种催化剂,让它的再生速度变得更加恐怖!那个被净化出的空洞,在短短一秒内就被新生的漆黑邪异的血肉组织所填满! “怎么回事?”安牧大惊失色,“新郎的怨念在‘帮助’它?” “不,不是帮助。”白语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终于想通了最后一个环节,“是同化和融合!新郎的诅咒,需要一个‘新娘’来作为载体和锚点。之前的‘新娘替身’被我们破坏了,现在,这个由纯粹怨念构成的更加强大的怪物出现了。对于新郎的诅咒来说,这是一个……更完美的‘容器’!” “他要把这个怪物变成他真正意义上永不分离的……怨偶!” 这个可怕的结论让所有人都感到遍体生寒。如果让新郎的诅咒与这个怨念集合体彻底融合,那诞生的将会是一个拥有了“核心”和“智慧”的、无法战胜的、完美的规则恶魇! 到那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这场永恒婚礼上,永不腐烂的祭品。 “不能让他们融合!”安牧当机立断,“莫飞,兰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新郎的怨气输送!白语,你说的那个‘新的核心’是什么?快说!” “是‘执念’!”白语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死死地锁定在了那具正在向怪物输送怨气的新郎尸体上,“这个怪物是空洞的,所以它会本能地接受新郎的怨念。但它同样是由无数个被献祭的、枉死的少女怨念组成!她们心中最深的执念是什么?不是复仇,而是解脱!是被拯救!” “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死它,而是‘唤醒’它!用一个能让它产生共鸣的‘执念’,去替换掉新郎的怨念,让它从内部自我崩溃!” “什么执念能比新郎的百年怨恨更强?”莫飞一边用战斧疯狂地劈砍着那些试图靠近新郎的血肉触手,一边大吼道。 “有。”白语的目光变得异常复杂,他看向了祠堂正厅的方向,看向了那片被烧毁的画像之后,那片恢复了原状的墙壁。 “是阿婉的执念。” 他缓缓地说道:“真正的阿婉,那个被献祭给山神的少女。她的灵魂或许早已消散,但她对新郎林生的爱,她对这个村庄的眷恋,她那份不甘与悲伤……一定还残留在这个空间的某个角落!它才是这个故事的起点,也只有它,才能终结这个故事!” “我们去哪找?” “后山!那个献祭的洞穴!”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那里一定有属于阿婉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核心’!” 然而,就在这时,那具已经与怪物建立了初步连接的尸体新郎,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他那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里面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如同最深沉的怨恨所凝结成的化不开的漆黑! 他僵硬地站起身。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的怨气威压轰然降临!这一次,威压的目标不再是怪物,而是白语他们这四个企图打扰他“新婚”的不速之客! “完了……”兰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新郎……苏醒了。”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正在与怨念集合体融合的苏醒的诅咒源头。 前有正在成形的恐怖怨偶,后有苏醒的百年尸王。 四人,似乎彻底陷入了绝境。 呜,edg () (本章完) 第18章 铁壁王权 第18章 铁壁王权 当新郎林生那双只剩下无尽怨恨与漆黑的眼睛睁开的瞬间,整个祠堂的“规则”被强行改写了。 不再是那套繁复而扭曲的“婚礼礼数”,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霸道、也更加绝望的领域——“心死”。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粘稠如琥珀,又冰冷如万载玄冰。源自新郎百年孤独与无尽仇恨的怨气不再仅仅是精神上的压迫,而是化作了实质。四人周围的幽绿灯光和血色地毯仿佛被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墨汁,所有色彩都在迅速褪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灰与黑。 “滴答。” 一滴水珠从祠堂的房梁上落下,却在半空中凝固成了一枚棱角分明的黑色冰晶,无声地悬浮在那里。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冰冷拖入了缓慢的泥潭。四人的动作,乃至思维,都变得异常迟滞。他们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正在凝固,生命的热度正在被这片心死的领域迅速抽离。 “嗷——” 那与新郎怨念开始融合的怨念集合体,发出了更加痛苦也更加狂喜的咆哮。它的形态变得愈发稳定,那蠕动的肉山之上,竟然开始“长”出了一片片破碎的、如同嫁衣般的血色布料。它的力量在以几何级数攀升,与新郎的“心死”领域形成了完美的共鸣。 “完了……我的仪器……所有读数都归零了……”兰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冻住,连最简单的逻辑分析都难以完成。 莫飞的处境更为糟糕。他那由愤怒点燃的炽热战意,在这片心死领域中如同风中残烛,被吹拂得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飞速压制,握着战斧的手臂沉重得如同山岳,连抬起都变得无比艰难。 白语靠在冰冷的柱子上,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转变成了一种近似于死灰的颜色。新郎苏醒后的怨念与他体内那杯“怨念之酒”的残余力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无数根冰冷的针仿佛正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穿刺。 “呵……一个用‘绝望’来构筑的领域……虽然粗糙,但味道……倒也还算纯正。”黑言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小白语,你这件艺术品,似乎要提前迎来谢幕了。真是……遗憾……如果没有去……算了,不提那事了。” 绝境。 真正毫无希望的绝境。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再无生机之时,一个沉稳得如同磐石般的声音,在三人几乎被冻结的心灵链接中,清晰地响起。 “都……站到我身后。” 是安牧。 他依旧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永远不会被风雪压垮的山岳。在这片足以冻结一切的“心死”领域中,他竟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站姿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也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属于队长的绝对威严。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正在成形的恐怖怨偶,直视着那个缓缓站起、散发着无尽怨毒的尸体新郎。 “在我的队伍里,还没有‘绝境’这个词。” 话音落下,安牧的双眼中,迸发出了与这片灰黑世界格格不入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金色光芒! 一股与新郎的“心死”领域截然相反的、充满了秩序、威严与掌控力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君王,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梦魇解放——铁壁王权!” “轰——!!!” 没有物理上的巨响,却在所有人的灵魂层面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 以安牧为中心,一个直径约十米的、由无数灰色几何线条构成的半透明领域瞬间展开! 在这个领域之内,所有规则再次被改写! 新郎那足以冻结时间的“心死”之力,在接触到这个灰色领域的边缘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固壁垒,被硬生生地排斥在外。粘稠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刺骨的冰冷被一种肃穆的威严所取代。脚下那黏腻的血色地毯和青石板路,在领域展开的瞬间,便被一层冰冷的、印着恶梦调查局雄鹰徽章的银灰色金属地板所覆盖! 这里是安牧的“铁壁”领域。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规则! “这是……”莫飞和兰策震惊地看着周围的变化,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调查局那冰冷而令人安心的训练场。身上那股几乎要将他们压垮的重负骤然一轻。 “别发呆!”安牧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与急促,“我的‘铁壁’撑不了多久!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我的生命力!我们必须立刻突围!” 众人这才注意到,安牧的脸色比刚才的白语还要难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缕鲜血正顺着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流下。强行在这片高级恶魇的领域中,再撑开一个属于自己的领域,这种消耗无异于饮鸩止渴。 “白语!方向!”安牧怒吼道。 白语在“铁壁王权”的庇护下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强忍着灵魂的剧痛,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祠堂的左侧墙壁。 “那边……是后山的方向……怨气最薄弱……” “兰策!结构分析!” “收到!”兰策立刻举起仪器,一道红外线射向墙壁,“材质是夯土混合糯米浆,最薄弱点在第三根承重柱旁边,厚度约七十厘米!” “莫飞!”安牧的目光转向了早已蓄势待发的莫飞。 “交给我!” 莫飞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战意。他知道,这是安牧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唯一机会!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到了手中的双斧之上。两把战斧的斧刃上,因为能量的过度凝聚,甚至开始迸发出刺眼的电火! “为我开路!!!”安牧咆哮着,维持着“铁壁王权”这个移动的堡垒,顶着外界疯狂的怨念冲击,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面墙壁挪动。 新郎林生和那怨念集合体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它们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更加疯狂地冲击着安牧的领域。那灰色的领域壁障上,泛起了一圈圈剧烈的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就是现在!”兰策大吼。 “喝啊啊啊啊——!!!” 莫飞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领域抵达墙边的瞬间,整个人化作一道毁灭的旋风,狠狠地撞向了兰策标记出的那个点! “给我……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终于压过了所有的咆哮与嘶吼。坚固的夯土墙壁,在莫飞这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击之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饼干轰然爆开!一个通往外界的破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洞外,是那片熟悉的、翻滚着的血色浓雾。 “走!”安牧怒吼一声,一把抓住身边虚弱的白语,率先冲了出去。 兰策和莫飞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全部冲出祠堂的瞬间,安牧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庇护着他们的“铁壁王权”领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啵”的一声,瞬间消散。 身后,祠堂内传来了新郎林生那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咆哮。 四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那片血色浓雾之中,将那座地狱般的祠堂,彻底抛在了身后。 …… 从狂暴喧嚣的战场,到死寂无声的村落,这种极致的氛围转换,让四人的神经再次紧绷到了极限。 他们成功逃离了祠堂,但并未逃离落水村的范围。周围的红雾比村口时更加浓郁,能见度不足五米。空气中那股腐朽的尸臭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中混合着泥土与腐烂植物的气息。 村庄里安静得可怕。 那些青瓦泥墙的老旧房屋如同沉默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红雾之中。家家户户门口,依旧挂着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白色灯笼,窗户上依旧贴着那刺眼的大红“囍”字。 “咳……咳咳……”安牧靠在一堵墙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刚才强行解放梦魇,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负荷。 “队长,你怎么样?”莫飞扶着他,脸上写满了担忧。 “死不了。”安牧摆了摆手,从战术口袋里拿出一支高浓缩的营养剂,注入手臂,“只是暂时无法再使用‘铁壁’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线索,不能再陷入刚才那样的正面冲突。” “白语,后山的方向。”安牧看向同样虚弱的白语。 白语闭着眼,仔细地感受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执念”的流动。那杯酒虽然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却也让他与这个空间的联系变得异常紧密。他能“闻”到,那股属于阿婉的、最纯粹的悲伤与爱恋,正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索从村庄的尽头悠悠传来。 “这边。”他抬起手,指向了村庄深处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径。 四人不敢耽搁,立刻动身。他们尽量放轻脚步,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幽灵,穿行在这座死寂的村落里。 越往里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诡异。他们看到,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晾衣杆上挂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张张被剥下来的、还在滴着液体的人皮。在另一处废弃的磨盘上,则堆满了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属于人类的骸骨。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村庄,而是一个被诅咒和怨念扭曲了百年的屠宰场。 “等等。”走在最前面的安牧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们来到了一座看起来比周围民居都要气派一些的院落前。院子的门是虚掩着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但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这里应该是村里某个‘大人物’的家,或许是村长,或许是……当初主持献祭的‘长辈’。”安牧压低声音说道,“进去看看,速战速决。”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莫飞轻轻推开院门,闪身而入。 院子里同样死寂,但却比外面要整洁一些。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堂屋,门窗紧闭。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堂屋。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太师椅,都已经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在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个面容阴鸷、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兰策。” 兰策立刻会意,用仪器扫描了一下,低声道:“没有能量反应,只是普通的画像。” 他们的目光,很快被八仙桌上一个被灰尘覆盖的木匣子吸引了。安牧走上前,轻轻吹开灰尘,打开了匣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线装的册子。 是日记。 安牧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用毛笔书写的,笔力遒劲,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癸卯年,春,瘟起,村人十损其三。山神怒,需以阴时女为祭,方可平息……” “……阿婉貌美,其心至纯,乃上佳之祭品。其夫林生素有贤名,晓以大义,必能舍身。” “……祭典毕,瘟疫止,山神赐福,吾村可再享百年安康。林生虽有怨,然为大局,不足为虑。” 日记到这里,字迹还算工整。但翻到后面,笔迹却突然变得潦草而惊恐,仿佛书写者正在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林生自戕于祠堂!怨气冲天,诅咒已成!村子……出不去了!” “……红白喜事,日夜不休。村民……村民正在一个个变成纸人!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山神……山神骗了我们!它要的不是祭品……它要的是整个村子的绝望!它在‘看’着我们!它在笑!” 最后的字迹,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只剩下一滩触目惊心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印。 “果然如此。”安牧合上日记,眼神冰冷,“山神从一开始,就是幕后黑手。瘟疫、献祭、诅咒……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它为了‘欣赏’这场悲剧而设下的剧本。” “这里面还提到了,在阿婉之前,还有其他的祭品。”兰策指着其中一页,“这说明,这种献祭,是村子的‘传统’。那个怨念集合体,恐怕融合了数百年间所有被献祭少女的怨念。”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哭声突然从他们背后传来。 “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儿啊……”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听起来……近在咫尺。 四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全部僵住! 他们几乎是同时想起了石碑上的第七条规则——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 哭声似乎是从隔壁的房间传来的,那房间的门,正虚掩着,一道漆黑的缝隙,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怎么办? 是无视这条规则,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是……按照规则所说,去“寻找纸人求助”? 两种选择,似乎都通向死亡。 四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那凄楚的、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孩童哭声,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死寂的屋子里,悠悠回荡。 (本章完) 第19章 不存在的哭声 第19章 不存在的哭声 “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儿啊……我好怕……” 那哭声像是从被封印了百年的古井深处传来,带着浸透了骨髓的潮湿质感。它不像是孩童的哭泣,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属于生命的温度,只有不断重复的悲伤与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根生了锈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四人最脆弱的神经末梢。 在听到哭声的瞬间,远比祠堂里那数百道目光更令人恐惧的规则之力如同蛛网般将他们牢牢地束缚在了原地。并非是身体无法动弹,而是名为“禁制”的枷锁。他们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做出任何与“寻找纸人求助”无关的动作,比如后退,比如攻击,那根名为“规则”的绞索便会在瞬间收紧,将他们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第七条规则……”兰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那声线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带着因数据无法解析而产生的颤栗,“‘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这是一个典型的……典型的逻辑悖论陷阱。” “什么意思?”莫飞的肌肉紧绷得如同钢铁,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魔音贯耳般的哭声,但那声音却仿佛无孔不入,钻入他的脑海,勾起他内心最深处那关于无力与失去的恐惧,“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很简单。”兰策强迫自己进入分析模式,尽管他的大脑也在这诡异的哭声中嗡嗡作响,“选择一:我们无视规则,试图离开这里。根据之前违反规则的后果,我们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选择二:我们遵守规则,出门去‘寻找纸人求助’。但我们都知道,外面的纸人是祠堂宴会上的那些怪物,向它们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死亡率同样是百分之百。这是一个死局,无论我们怎么选,都会死。” “那还等什么!左右都是死,我直接冲出去,能宰一个是一个!”莫飞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这似乎是他对抗恐惧的唯一方式。 “闭嘴,莫飞!”安牧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砧,狠狠地砸在莫飞即将爆发的情绪上,“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规则既然给出了‘求助’这条路,就说明它不是单纯为了杀死我们,它在考验我们。”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过每一个队员,最后落在了正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如纸的白语身上,“白语,你怎么看?你的感觉最敏锐。” 此刻的白语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那孩童的哭声,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脑海中那扇封存着“怨念之酒”记忆的牢门。无数枉死少女的悲鸣与这孩童的哭声交织,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掀起了一场海啸。 “呵……多么稚嫩的陷阱,却又意外地有效。”黑言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慵懒地响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点评意味,“它利用了你们凡人那可悲的对幼崽的同情心,以及对‘规则’的敬畏。就像一个蹩脚的猎人在路上放了一个涂满蜜的捕兽夹。有趣的是,你们明知道是陷阱,却又不得不把脚伸过去。这种挣扎的姿态,倒是为这场乏味的戏剧增添了几分不错的点缀。” 白语强行压下灵魂的震荡,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哭声”之上。他喝过那杯酒,他的精神已经与这个空间的本源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他能“尝”出这哭声里没有灵魂。 “这哭声……是假的。”白语在心灵链接中说道,他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它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它更像是一个……录音机,一个被设定好后不断重复播放的‘规则触发器’。” “假的?”兰策立刻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纯粹由规则力量构成的诱饵?” “对。”白语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思考都在加剧灵魂的撕裂感,“规则说‘寻找纸人求助’,它没有错。但它巧妙地利用了我们的思维定式。我们一想到纸人,就会想到外面那些充满恶意的怪物。但它……有没有可能,指的是别的纸人?”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那扇传出哭声的房间,移到了堂屋正墙上那幅阴鸷老者的画像之上。 “这本日记的主人,那个害死了阿婉并且最终自己也被诅咒吞噬的‘长辈’。他在这间屋子里死去,他的怨念和执念最可能留在了哪里?”白语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规则的破解之法很可能不在外面,而就在这间屋子里!” 这个大胆的推论如同在漆黑的死局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油灯。 “你是说……这屋子里有我们要找的那个‘纸人’?”安牧瞬间明白了白语的意图。 “我不敢确定,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白语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了身体,“我们必须进去。去那个哭声的源头看一看。” 安牧凝视着白语那双虽然充满疲惫但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决断:“好。就按你说的办。莫飞,你在前面开路,注意警戒。兰策,跟在我后面,随时准备支援。白语,你走在最中间。我们进去。” 四人再次组成紧密的战术队列,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虚掩的房门。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那哭声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在他们的心头。地板上的灰尘因为他们的走动而扬起,在手电筒的光柱中如同无数个窥伺的魂灵。 莫飞走在最前面,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那扇冰冷的木门上,然后猛地一推。 “吱呀——” 一声悠长的声响之后,门被完全推开。一股混杂着陈年霉味、灰尘味以及如同腐烂果般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柱第一时间射了进去。门后看起来像是女孩闺房的屋子。屋内的陈设早已被厚厚的灰尘所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张小小的木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它的内脏从裂开的肚子里流淌出来,一只玻璃眼珠不知所踪,另一只则空洞地望着天板。 而那凄楚的哭声,正是从屋子正中央那个雕精致的木制八音盒里传出来的。 八音盒的顶盖上,本应旋转起舞的人偶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底座。而那如同哭泣般的旋律正是从它内部的机簧中一遍又一遍地流淌而出。 “果然……是触发器。”兰策低声说道。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他们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寻找着白语所说的那个“纸人”。然而,整个房间里,除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再也看不到任何与“人偶”相关的东西。 “不对……纸人在哪?”莫飞警惕地环顾四周,握着战斧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渍。 “别急。”白语的声音响起,他并没有去看那些明显的陈设,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张布满灰尘的梳妆台上。在那梳妆台的镜子前,摆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首饰盒,以及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木梳。 “兰策,扫描那把梳子。”白语说道。 “梳子?”兰策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一道微弱的蓝光扫过木梳,探测仪上立刻弹出了读数。 “有……有微弱的生物残留信息。主要是……头发。根据dna序列的残缺片段分析,属于一名年龄在七到九岁之间的……女性孩童。” “就是它了。”白语走上前,他没有去碰那个发出哭声的八音盒,而是伸出手拿起了那把木梳。 就在他拿起木梳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幕破碎的幻象。那个面容阴鸷的老者正坐在这梳妆台前,用这把梳子极为温柔地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梳理着她那乌黑的长发。 “他很爱她。”白语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队友们解释。 然后,他拿着木梳缓缓地走到了那面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前。他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只肮脏破烂的布娃娃扶了起来,轻轻地拍去它身上的灰尘。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举起那把属于小女孩的木梳,开始一下一下地为这个没有生命的破烂布娃娃“梳理”它那早已不存在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仪式感。仿佛他梳理的不是一个玩偶,而是一个真正熟睡着的孩子。 “你在干什么?”莫飞不解地问。 “求助。”白语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他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下,两下,三下…… 当他梳到第十下的时候,那一直在房间里回荡的孩童哭声突然变调了。那悲伤的旋律变得不再那么凄楚,反而带上了一丝被安抚后的平静。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堂屋正墙上那幅阴鸷老者的画像,它的眼睛,那双用墨点出来的眼睛,突然流下了两行墨黑色的“眼泪”。 “呜……” 一声充满了无尽悔恨与悲痛的叹息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四人的耳边悠悠响起。 随着这声叹息,那哭泣的八音盒旋律,戛然而止。 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了死寂。但这一次,那股束缚着他们的禁制之力也如同被斩断的丝线悄然消散了。 他们成功了。 “这……这就行了?”莫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规则说‘寻找纸人求助’。这个‘纸人’指的不是一个实体,而是这位长辈心中关于他女儿的‘念想’。”白语缓缓站起身,将木梳和布娃娃重新放好,“我们用他女儿的遗物,安抚了这个念想,也就等于完成了对他的‘求助’。他认可了我们,所以规则被解除了。” “一个加害者,同时也是一个可悲的父亲。”安牧看着那幅流着墨泪的画像,眼神复杂地说道。 “咔哒。” 就在这时,一声机括弹动的声响从那幅画像的背后传来。 四人立刻警惕起来。只见那幅画像缓缓地向一旁滑开,露出了后面早已被熏得漆黑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秘籍。只有一张已经泛黄的麻布,麻布被迭得整整齐齐放在那儿。 安牧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麻布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极其简陋的手绘地图。画的正是落水村的后山地形。地图的线条歪歪扭扭,是用某种烧焦的木炭画成的。但在地图的中央位置,却用不知是朱砂还是血的红色颜料重重地标记出了一个山洞的图案。 在山洞的旁边还写着几个潦草而又充满了惊恐的字。 “……山神……吃人……阿婉……在里面……救她……” 而在地图的另一侧,还画出了一条通往山洞侧后方的隐秘小路。那条路被标记为“生路”。 “是献祭的洞穴!”安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激动,“这是日记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于悔恨和求救的本能,为后人留下的唯一线索!” “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避开正面,找到阿婉的执念所在!”兰策也难掩兴奋。 四人看着这张来之不易的地图,心中都明白,他们离这个被诅咒的村庄的最终真相又近了一步。虽然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但希望的火苗却在这片绝望的死地之中重新被点燃了。 “休整五分钟。”安牧看了一眼队员们的状态,下达了指令,“补充水分和能量,检查装备。五分钟后,我们去后山。” 他将地图收好,目光透过房间那布满污垢的窗户,望向了村庄尽头的方向。在那片颜色深沉的血色浓雾之后,一座巍峨而狰狞的黑色山峦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的远古巨兽。 真正的决战之地就在那里。 谢谢天下仅有q冷月无双的月票 @( ow)@ (本章完) 第20章 往生路 第20章 往生路 死寂。 在破解了孩童哭声的规则陷阱之后,这座被诅咒的村落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祠堂方向那充满了怨毒与狂喜的咆哮声消失了,仿佛那正在融合蜕变的恐怖怨偶,连同苏醒的尸身新郎一起沉入了一场酝酿着更大恐怖的恶梦之中。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远比狂风暴雨本身更让人心悸。 “时间到。” 安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将最后一支高浓度营养剂的空管扔在地上,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血腥气,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骇人,但那双眼睛却重新恢复了身为指挥官的沉稳与锐利。 “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莫飞将战斧上沾染的黑色血污用力甩净,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他先是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白语,白语正靠在墙边,依靠墙壁支撑着身体。莫飞又看了一眼正用酒精擦拭着仪器的兰策,最后将目光投向安牧,重重地点了点头。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这支小队仿佛被烈火重新淬炼过,愤怒与恐惧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了无需言语的默契。 白语在兰策的搀扶下勉强站起,那张从长辈故居得到的麻布地图此刻就攥在他的手中。那粗糙的布料,仿佛是他们在这片绝望死地中,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希望的实体。 四人离开了这座见证了悔恨与救赎的院落,再次踏入了那翻滚着血色浓雾的村庄巷道。 根据地图的指引,那条所谓的“生路”并非村中任何一条可供人行走的道路,而是隐藏在村庄最后一排房屋与后山陡峭山壁之间的一条狭窄夹缝。入口被一堆早已腐朽的柴草和废弃的石磨掩盖着,若非有地图指引,即便是最仔细的搜查也绝无可能发现。 莫飞走在最前面,他用战斧的斧背将那些障碍物一一拨开,一条被青苔和蔓藤覆盖的阴暗小径如同这个村庄一道不愿被人揭开的伤疤,暴露在他们面前。 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与百年腐朽气息的阴湿空气从那小径深处扑面而来,让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走吧。”安牧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侧身走了进去。 这条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压抑。左手边是村民房屋斑驳还渗着水汽的后墙,墙根处堆满了各种被遗弃的杂物——破裂的水缸、生锈的农具、缺了腿的板凳……这些曾经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物件,此刻却如同一个个无声的墓碑,诉说着一个村庄的死亡。而右手边则是后山那陡峭的黑色山壁,冰冷的岩石仿佛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触感,不断地挤压着他们的空间,让人产生一种即将被活埋的幽闭与恐惧。 他们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走了约莫百米,安牧再次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在他的正前方,小径的旁边立着一块早已被青苔覆盖了大半的半人高石碑。那石碑的材质很粗糙,显然不是官方所立,更像是村民私下里搭建的。在石碑的顶端用早已褪色的朱砂刻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林……阿牛……”兰策用战术手电照着,艰难地辨认出上面的字迹,“这像是一个墓碑。” “是‘往生碑’。”白语的声音幽幽响起,他看着那块石碑,眼神复杂,“村民们不敢违抗村里的规矩,不敢为死于瘟疫的亲人立坟,只能偷偷地在这条被遗忘的路上,为他们立下一个念想,祈求他们早日往生。” 就在白语话音落下的瞬间,充满了恐惧的男人哀嚎声突兀地在莫飞的耳边响起。 “……不要……不要抓我……我没病……是阿才家的……是他先病的……抓他去……别抓我……我不想死……啊!!” “谁?”莫飞的身体猛地一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握着战斧警惕地环顾四周。然而,周围除了翻滚的红雾和死寂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是幻听!守住心神!”安牧立刻低喝道,“这是石碑上残留的怨念!它在影响我们的精神!” 莫飞咬了咬牙,强行将那声音驱出脑海,但他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那种临死前为了活命而互相出卖的人性,比任何怪物都更让人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们只能继续前行。 然而,这条“生路”更像是一条“往生路”。每隔几十米就会出现一块一模一样的石碑,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死于那场瘟疫的绝望灵魂。 而每经过一块石碑,他们就会听到一段属于死者的最后“遗言”。 “……孩子……我的孩子……让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这是一个年轻母亲气若游丝的哀求声,它在安牧的耳边响起。作为队长,他肩负着所有人的生命,这种关于亲情与无力回天的悲鸣如同重锤般敲打着他那根因责任而紧绷的神经。 “为什么?我们明明献祭了……山神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为什么死的不是林生那个外乡人……”一个老者恶毒的诅咒声,在兰策的耳边回荡。他只能强迫自己将这些当成无意义的数据流,但那股怨念所携带的情绪污染,依旧让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感到阵阵刺痛。 这些声音,这些充满了恐惧、悔恨、自私、恶毒与不甘的临终之语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这条路是一条由亡魂的绝望铺成的河。”白语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但队友们都能感觉到,他正承受着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沉重的负担,“我们就像行走在河床上,每一步都会搅起沉淀了百年的泥沙。不要去听,不要去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跟着我的呼吸,跟着我的心跳,跟着我一直向前走。” 因为喝过那杯“怨念之酒”,白语所听到的并非是零散的片段。在他的世界里,成百上千个亡魂的悲鸣与诅咒,正交织成一首宏大的安魂曲。这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却也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这条路上每一股怨念的强弱与流向。 他开始带着三人,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的路线前行。有时,他会让他们在某块石碑前屏息快速通过;有时,又会在另一处看似平静的地方停下脚步,等待某股无形的怨念潮汐退去。 他们就像一群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跟随着一座摇摇欲坠的灯塔艰难航行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打翻,万劫不复。 就在经过一块刻着“林李氏”的石碑时,白语的脚步猛地一顿。 “怎么了?”安牧立刻警觉起来。 “这里的怨念有点不对劲。”白语的眉头紧紧皱起。在那些充满了凡人七情六欲的怨念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恶意。 那恶意不属于人类,它冰冷、漠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如同在观察蝼蚁般的姿态。它就像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污染了这片属于“林李氏”的怨念。 “……我的儿啊……听娘的话……把那个外乡的狐狸精交出去……山神大人会保佑你的……你会没事的……娘都是为你好啊……” 那妇人慈爱的劝慰声中,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股不属于她的意志。 “是‘山神’。”白语的眼神变得冰冷,“它不仅仅是旁观者,它从一开始就在暗中推动着一切。它在村民的心中种下了‘献祭’的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它开结果。” 这个发现让四人心中寒意更甚。他们所对抗的是一个布局了整整百年,以人心为棋盘,以绝望为食粮的魔鬼。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白语身后,在这条通往地狱的“生路”上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所有人的精神都即将被那无尽的悲鸣与怨念压垮时,前方的路终于出现了变化。 狭窄的小径豁然开朗,他们走出那条令人窒息的夹缝,来到了一片位于村庄尽头的空地上。这里,已经是后山的山脚。 而在这片空地的中央,立着这条路上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石碑。 那石碑通体漆黑,材质与之前所有的都不同,仿佛是由一块被雷劈过的完整焦木雕刻而成。石碑之上没有刻任何名字。 只有一个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的清晰手印,不知是谁留下的血迹。 在看到这个手印的瞬间,之前还萦绕在耳边那成百上千个亡魂的悲鸣与诅咒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之中却酝酿着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的怨恨。 “不好!”安牧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道,“精神防御!最大功率!” 然而已经晚了。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怨恨洪流如同决堤的九幽冥河之水从那块印着血手印的石碑上爆发,狠狠地冲刷着四人的灵魂! 那不是任何人的怨念,而是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以及这个被扭曲的空间本身对他们这四个“闯入者”的排斥与抹杀! 莫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眼前金星乱冒,握着战斧的手都开始不听使唤。 兰策的探测仪屏幕在一瞬间迸发出一连串的乱码和火,然后“啪”的一声,彻底黑屏。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渗出。 安牧强撑着没有倒下,但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股怨念洪流彻底冲垮。 白语的状况最为惨烈。他本就与这片空间的怨念有着最深的联系,此刻,这股怨恨洪流几乎是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宣泄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瓷器上那无数道裂痕正在被强行撕开,那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崩解”之感。 “……结束了……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一群不知所谓的蝼蚁,也敢在我面前伤害我的‘藏品’?” 黑言那冰冷而高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怒意。一股远比新郎怨念更古老、更混沌、也更恐怖的黑暗力量从白语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白语的眼眸,在一瞬间被燃烧着猩红火焰的黑暗所取代。他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那块散发着无尽怨恨的石碑,嘴角勾起一抹属于黑言的优雅而残忍的微笑。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块石碑凌空一点。 “去。” 一个言简意赅却仿佛蕴含着宇宙间至高无上权柄的音节从他的口中吐出。 “轰!!!” 那股足以冲垮一切的怨恨洪流在接触到这个音节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老鼠,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重新缩回了那块石碑之中! 石碑之上那个血手印仿佛被烈火灼烧般迅速地消失。整块石碑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缝隙。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强行中止了。 白语眼中的猩红迅速褪去,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黑言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 安牧、莫飞和兰策过了好几秒,才从那极致的冲击和震撼中缓过神来。他们看着昏迷不醒的白语,又看了看那块已经灵性尽失的石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才又是白语体内的黑言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安牧快步上前将白语扶起,迅速给他注射了一支强效稳定剂。然后,他站起身,目光越过那块破碎的石碑望向了前方。 “往生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他们面前是一片阴森死寂的黑色山林。一条被枯叶和白骨覆盖的崎岖山路蜿蜒着向上,消失在几乎要滴下血来的雾气深处。 空气中那股属于“山神”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片山林,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献祭的山洞就在那里。 “我们到了。”安牧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决意。 他背起昏迷的白语,对着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莫飞和兰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走,去会一会……这位喜欢看戏的……‘山神’。” (本章完) 第21章 落水之梦 第21章 落水之梦 安牧背着昏迷的白语,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了那片被血雾笼罩的黑色山林。 入口处,那块被黑言震裂的“往生碑”仿佛一个被打破的封印,在他们身后静默地伫立着。而前方则是一个被彻底扭曲的绝望领域。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潮湿黏腻得令人作呕的触感,像是踩在厚厚一层腐烂了不知多少年的苔藓与某种动物骨骼的混合物上,每一步落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仿佛随时会踩穿这层虚假的地面,坠入无底的深渊。 周围的树木呈现出违背自然规律的姿态。它们的树干扭曲盘结,如同一个个在极度痛苦中挣扎的人形,漆黑的树皮上布满了酷似眼球的圆形树节,在昏暗的血雾中无声地注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空气中,那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与尸体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保持警惕,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安牧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他调整了一下背上白语的姿势,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扫视着前方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浓雾,“兰策,还能探测到能量反应吗?” “不行,队长。”兰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凝重,“这里的怨念场已经浓厚到形成了一种‘领域’,所有的常规探测手段都失效了。我的仪器现在和一块砖头没区别。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彻底成了瞎子和聋子。”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莫飞将那柄巨大的战斧横在胸前,斧刃上残留的黑色血迹在血雾中泛着幽光,“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我们的直觉去感受危险。” 他们沉默地前行着,三人的队伍在这片仿佛没有边界的死亡山林中渺小得如同一叶孤舟。 而就在这片被现实所遗弃的恐怖之地中,被安牧背在背上的白语的意识正坠入一场更深的梦境。 …… 冰冷。 刺入骨髓的冰冷。 意识仿佛一颗被投入无垠深海的石子,在绝对的黑暗中不停地坠落、坠落、再坠落……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下沉感和那股不断侵蚀着灵魂的寒意。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破碎的念头在黑暗中闪烁,却又在形成的瞬间被冰冷的虚无所吞噬,无法聚合成完整的思绪。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被打碎后又被拙劣地黏合起来的瓷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再次分崩离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滴答……滴答……滴答……” 一丝微弱但极有规律的声音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声音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让他那沉寂的意识有了一丝可以攀附的凭依。他本能地去捕捉这声音,去分辨它的来源。 是水滴的声音。 紧接着,触觉开始复苏。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坚硬冰冷的平面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冰冷的布料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有光……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逐渐聚焦。 他看到的是一根根布满了蛛网和灰尘的房梁,木质的房梁已经腐朽发黑。房梁之上是片片漏着天光的残破瓦片。那“滴答”作响的水滴正是从瓦片的缝隙中渗下,落在不远处地面的一汪积水里,溅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座早已荒废的的祠堂。祠堂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尊早已看不清面容的泥塑神像,神像的半边身子已经坍塌,露出了里面腐朽的草木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霉味和腐朽木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令人极不舒服。 奇怪的是,虽然祠堂四处漏雨,他自己也浑身湿透,但他的头顶上方那片屋瓦却是完好的,并没有雨水直接滴落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但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感到一阵阵的虚弱和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残缺片段。 他扶着身边一根满是青苔的柱子,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祠堂那只剩下半扇门板的大门。 当他走出祠堂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那本就混乱的思绪彻底陷入了停滞。 祠堂外是一个被永恒的阴雨所笼罩的世界。 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个巨大的锅盖,沉重地压在人的心头。细密如牛毛的雨丝从天而降,无休无止,为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而悲伤的纱幔。 而天空之下则是一片泽国。 泛着青黑色的浑浊洪水淹没了村庄的大半,只留下一座座残破的屋顶和一些地势较高的巷道如同孤岛般散落在水面上。几条简陋的小木筏在浑浊的水面上缓缓漂浮着。一些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正麻木地在齐膝深的水中行走,他们的动作迟缓而机械,仿佛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这里是哪里? 地狱吗? 他茫然地站在祠堂的台阶上,冰冷的雨丝被祠堂的屋檐所阻挡,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雨帘,将他与外面那个阴沉的世界隔绝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由远及近。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撑着一把已经褪色发白的油纸伞,踩着水向祠堂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光着一双小脚丫踩在冰冷的污水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溪流,不染一丝尘埃。这双眼睛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出。 小女孩走到祠堂的台阶下,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微笑。 “你醒啦,外乡人哥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雨中清鸣的黄鹂,“我还以为你还要睡很久呢。” “……是你救了我?”白语沙哑地开口。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昨天我看到你漂在水上,一动不动的,就把你拖到祠堂里来了。这里是水神爷爷的地盘,虽然已经没人祭拜了,但总比在外面安全。” 她说着,将手中的油纸伞又往他这边递了递,似乎是怕有雨水溅到他身上,然后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小声叮嘱道:“外乡人哥哥,你千万要记住,在我们落水村,绝对、绝对不能被天上下下来的雨淋到。这里的雨……是会‘吃人’的。” “落水村……”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熟悉的记忆碎片逐渐涌上心头。 “雨会吃人?”他看着那无穷无尽的雨幕,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嗯,”小女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被雨淋久了,人就会变得……变得和村里那些叔叔伯伯一样,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呆呆地走路……然后,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他顺着小女孩的目光看去,那些在水中麻木行走的村民眼神空洞,表情僵硬,确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上。这个看似平静的雨中世界隐藏着比洪水猛兽更为诡异的恐怖。 “我叫小溪,溪水的溪。你呢,外乡人哥哥?”小女孩再次露出了微笑,试图缓和这压抑的气氛。 “我……”他张了张嘴,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在回响,“……白语。我叫白语。” “白语哥哥,真好听的名字。”小溪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刚醒过来,身体肯定很虚弱。祠堂里太冷了,你跟我回家吧,我阿爹阿娘出远门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给你烧点热水喝。” 白语犹豫了一下。在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一个主动示好的小女孩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然而,他此刻的状态实在太差了,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让他连站立都有些勉强。看着小溪那双清澈真诚的眼睛,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溪。” “不客气!”小溪将油纸伞高高举起,完全罩在了白语的头顶,而她自己的半边身子则暴露在了雨中。 “你……”白语下意识地想把伞推回去。 “没关系的,”小溪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这些在村里出生的人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是淋得太久就不会有事。但你不一样,你是外乡人,身体干净,一点雨都沾不得的。” “干净……” 这个词让白语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在小溪的引领下,白语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踏入了冰冷的积水中。他们沿着一条相对较高的青石板小路前行。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个在水中行走的村民。那些村民在看到撑着伞的小溪和她身后的白语时,都纷纷停下了脚步,用空洞麻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语,仿佛在看一个异类。 那种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让白语感到芒刺在背。 “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白语低声问道。 “因为村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外乡人来过了。”小溪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自从那天以后,雨就再也没停过,村子外面的路也全都被洪水淹了,再也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能进来。” “那天?”白语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嗯……”小溪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就是……就是很久以前的一天……阿娘不让我提那天的事情。” 白语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那天恐怕就是这个村庄所有诡异的根源。 小溪的家在村子的最东头,是一栋两层的木制小楼,也是村里为数不多没有被洪水淹没一层的房子。 走进屋内,一股干燥但略带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那潮湿阴冷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白语哥哥,你先坐,我去给你烧水。”小溪将湿漉漉的油纸伞靠在门边,然后便一溜烟地跑进了里屋。 白语找了一张长凳坐下,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闭上眼睛,试图整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同时,也本能地感知着自己体内的状况。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灵魂如同一个破碎的水晶球,无数道裂痕遍布其上,其中几道巨大的裂痕几乎要将整个灵魂彻底撕裂。而在灵魂的最深处有一团无比深邃的黑暗正静静地蛰伏着,如同沉睡在万丈深海中的远古巨兽。他能感觉到那团黑暗的存在,甚至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那股熟悉而高傲的气息,但他却无法唤醒它,也无法从中借取一丝一毫的力量。 他只能依靠自己。 “白语哥哥,喝水。” 小溪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走了过来,碗里盛着半碗清澈见底的水,正冒着丝丝热气。 “谢谢。”白语接过陶碗,那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让他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他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就在那温热的水流滑入喉咙的瞬间,一股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突然从他的胃中升起,并迅速地扩散至四肢,最终涌向了他那破碎不堪的灵魂! 他的灵魂如同干涸龟裂了千年的大地迎来了第一场救赎的春雨。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遍布灵魂的裂痕正被这股暖流温柔地滋养着。一些细微的裂隙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弥合! 虽然那些触目惊心的主裂痕依旧存在,但这种“修复”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清晰! 他那因为灵魂破碎而带来的虚弱感和混乱感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些许! 这水…… 白语猛地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手中的空碗。 这个名为“落水村”的诡异之地,既是囚禁他的牢笼,竟然也是修复他灵魂的机缘所在! 外面的雨是毒药,而刚刚饮下的水却是解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如果他能找到这种“水”的源头,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那濒临崩溃的灵魂将有被彻底修复的可能?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警惕,而是多了一丝无比的渴望与坚定。 他必须留下来,必须搞清楚这个村子的秘密!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暗了下去。 外面的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从“滴答”变成了“哗啦”,像是无数只手掌在拍打着屋顶和墙壁。屋内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小溪点亮了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很长。 “天黑了……”小溪坐在白语对面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雨幕,轻声哼唱起一首古怪的童谣。 “落水啦,落水啦,月亮婆婆掉进河……” “鱼儿哭,虾儿跳,水神爷爷睁开眼……” “盖新房,娶新娘,外乡人儿做衣裳……” “点红烛,上新床,一觉睡到水中央……” 那童谣的曲调简单,歌词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让白语刚刚好转一些的精神再次紧绷了起来。 “吱呀——”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木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两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昏暗的光走了进来。 “阿爹!阿娘!你们回来啦!”小溪惊喜地叫了一声,从板凳上跳下来,向那两个人影跑去。 白语也站起身看向了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他们穿着和村民一样的粗布麻衣,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和村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麻木微笑。他们先是慈爱地摸了摸小溪的头,然后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屋内的白语。 当他们的目光与白语接触的瞬间,白语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冻结了。 那两个人的眼睛…… 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没有眼白,没有巩膜,更没有瞳孔。就如同两口幽深得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 他们看着白语,嘴角那僵硬的微笑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那不是欢迎客人时友善的笑容。 而是屠夫在审视一只即将被摆上祭台的祭品。 突然发现自己写了两个十七章,我还在想怎么章节对不上了(;^w^) (本章完) 第22章 井中泪 第22章 井中泪 “阿爹,阿娘,你们看,我救了一个外乡人哥哥回来!”小溪仰着头,献宝似的拉着她阿爹那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屋内的白语,“他叫白语,他之前漂在水上,都快淹死啦,我给他救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小溪的阿爹,缓缓地低下头,用那双纯黑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然后僵硬地抬起手,极为缓慢地摸了摸小溪的头。他的动作里没有丝毫的慈爱与温柔,只有程序化的精准。 随后,他和身旁的女人一起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了屋内。随着他们的进入,混杂着雨水腥味与某种未知腐朽气息的阴冷如同实质的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屋子,将那盏油灯的豆大火苗都压得摇曳不定,几欲熄灭。 “外……乡……人……” 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粘稠,如同被水泡得发胀的朽木在互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那早已腐烂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那双纯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语,嘴角那僵硬的微笑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丝。那不是欢迎,更不是友善,而是如同屠夫在审视一只即将被摆上祭台的羔羊般的眼神。 白语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与外界带来的致命威胁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站稳。他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别说对抗,恐怕连逃跑都做不到。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大脑,以及……身边这个看似无害、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小女孩。 “是啊是啊,”小溪完全没有察觉到父母的异样,或者说,她早已对这种异样习以为常。她拉过阿娘的手,叽叽喳喳地说道,“白语哥哥人可好啦,他还夸我的名字好听呢。阿娘,我们今晚吃什么呀?白语哥哥肯定饿坏了。” 小溪的阿娘用那双纯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白语一番,然后缓缓地转过头,用与男人如出一辙的沙哑声音说道:“吃……雨……鲜……” 说完,她便松开了小溪的手。如同两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与男人一起转身走向了里屋的厨房。 白语的心猛地一沉。 雨鲜? 这个名字光是听着就让他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恶寒。联想到小溪之前所说的“雨会吃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雨鲜”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食物。 “白语哥哥,你别怕,我阿爹阿娘就是不爱说话,但他们不坏的。”小溪似乎看出了白语的紧张,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安慰道,“雨鲜可好吃啦,是下雨天才有的呢,又滑又嫩,你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小溪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白语心中的警惕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提到了最高。一个能在这种环境下安然无恙、甚至对父母的诡异习以为常、并且认为那种恐怖食物“好吃”的孩子,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不动声色地坐回长凳上,开始飞快地思考着对策。硬碰硬是死路一条,逃跑也绝无可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虚弱无害的客人角色,静观其变,寻找破局的机会。 很快,那女人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粗糙的黑色陶盆,重重地砸在了屋子中央那张小小的方桌上。 “开……饭……” 男人也从厨房里走出,手中拿着三副碗筷,同样是那种沉重的黑陶质地。他将碗筷摆好,然后便与女人一起在桌子的两边僵硬地坐下,两双纯黑的眼睛再次齐刷刷地投向了白语。 那是无声的邀请,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白语哥哥,快来呀!”小溪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自己的小板凳,兴奋地拍着手。 白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恶心感,缓缓地走到桌边坐下。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盆所谓的“雨鲜”之上时,即便是他那颗早已被无数恐怖景象磨砺得坚韧无比的心,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那黑色的陶盆里盛着半盆浑浊的粘稠液体,液体泛着青黑色泽,像是下水道里最污秽的积水。在那粘稠的液体之中浸泡着十几条通体雪白如同蠕虫般的生物。它们约有手指长短,没有眼睛,没有鱼鳍,只有一张一合的圆形口器。它们的身体在粘稠的液体中缓缓地蠕动着,彼此纠缠,看上去竟像是活的。 一股混杂着雨水腥味和淡淡腐肉气息的怪异气味从盆中散发出来,冲击着白语的嗅觉,让他几欲作呕。 这就是……雨鲜。 “吃……” 男人用那双纯黑的眼睛盯着白语,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他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条还在微微蠕动的白色蠕虫,面无表情地将其送入了自己那僵硬的嘴中,然后直接咽了下去。 女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而一旁的小溪更是吃得津津有味,她甚至不需要筷子,直接用小手抓起一条,像吃果一样塞进嘴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白语哥哥,你怎么不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小溪含糊不清地说道,嘴角还沾着一丝青黑色的粘液。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白语的身上。 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气凝固。白语正站在一个岔路口。吃,或是,不吃。每一种选择都可能通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吃下去,他很可能会像那些村民一样被彻底同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但不吃,就是公然违抗了主人的“招待”,在这片讲究“规则”和“礼数”的诡异之地,其后果恐怕同样是致命的。 他的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疯狂运转。他注意到,小溪虽然在催促他,但眼神中并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单纯的“分享美食”的喜悦。而她的父母虽然眼神冰冷,但似乎也没有立刻发作的迹象,只是在等待,等待他做出选择。 突破口或许就在小溪身上。 白语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苍白而虚弱的微笑。他没有去看那盆令人作呕的食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小溪,用一种带着歉意的温和语气说道:“对不起啊,小溪。不是哥哥不想吃,只是……哥哥是外乡人,从小肠胃就不好,吃不惯家乡以外的东西。一吃……肚子就会疼得打滚。” 他一边说着,一边恰到好处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配合着皱起了眉头,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他的演技算不上精湛,但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弱”却显得异常真实。 “啊?会肚子疼吗?”小溪果然当真了,她立刻停下了往嘴里塞雨鲜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那……那可不能吃!” 她立刻转过头,对着那对如同雕塑般的父母大声地说道:“阿爹!阿娘!白语哥哥吃不了我们的雨鲜!他会肚子疼的!他不吃就算了吧!” 男人和女人那纯黑的眼睛依旧盯着白语,似乎在分辨他话语的真伪。整个屋子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最终,男人那僵硬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吃……饿……”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白语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赌对了。在这个家里,小溪的存在似乎是某种“特权”,她的意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甚至改变她父母的“规则”。 这顿诡异的晚饭,就在白语滴水未进、而小溪一家三口分食了一盆蠕动虫子的恐怖景象中,缓缓地结束了。 饭后,那女人面无表情地收拾了碗筷。而男人则指了指二楼的方向,对着白语说道:“客……房……睡……” “白语哥哥,我带你去!”小溪自告奋勇地拉起白语的手,向着那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走去。 白语被她拉着,在上楼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小溪的父母并没有回房,而是依旧僵硬地坐在堂屋里。 那两双纯黑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如同两个无底的漩涡,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 二楼的客房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的书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通风的浓重霉味。 “白语哥哥,你今晚就睡这里吧。被子都是干净的。”小溪帮他把床铺好,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一种极为神秘的语气小声说道,“记住哦,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千万不要出来。特别是……打雷的时候。” 说完,她便对着白语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白语站在黑暗的房间里,小溪最后的叮嘱如同警钟般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他没有立刻上床休息,而是先仔细地检查起这个小小的房间。 这里很可能住过其他的“外乡人”,而那些人的下场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很快被斜靠在墙角的那张缺了腿的书桌所吸引。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那张布满了灰尘的桌面上似乎用某种利器刻着一些细小的字迹。 他立刻蹲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灰尘。一行行充满了绝望、恐惧与疯狂的字迹,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遗言,呈现在他的眼前。 “……第九天了,雨还在下。我出不去了。这个村子是个活的地狱。”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壳!被雨水填满的空壳!小溪……那个女孩……她也不是……她一直在对我笑,但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水!我发现了!井里的水!我偷偷喝了一口后院那口井里的水,我的头不疼了!我能思考了!外面的雨是毒,井里的水是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这里,白语的呼吸猛地一滞! 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井水,就是解药! 他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我偷听到了村里老人的梦话……他们一直在念叨着一个名字……‘落水圣女’……他们说,村子以前不叫落水村,而是叫‘圣女村’。很久以前,村里出过一个圣女,她的眼泪能净化一切,她的泪水就是这口古井的源头……” “……山神!都是那个该死的山神!是它带来了瘟疫,是它带来了永不停歇的雨!它污染了圣女的村庄!它在嫉妒!它在憎恨那份纯净的力量!它要用自己的‘雨’淹没圣女的‘泪’!”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落水’……不是指洪水,而是指那位投井自尽,用自己的生命和眼泪化作井水,一直守护着这个村庄的……‘落水圣女’!” “……我要去那口井,我要喝光所有的水!我一定能出去!我……”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的一个“我”字被刻得极深,几乎要穿透木板,笔画的尽头是一道充满了绝望的长划痕。 白语沉默地站在原地,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谜团在这一刻都被串联了起来。 落水村的真相,雨水与井水的秘密,以及这个悲剧的真正起源……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位早已被遗忘的“落水圣女”,和那个藏在幕后的山神! 他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找到那口古井!那是他修复灵魂和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唯一希望! “轰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雷鸣,雷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般沉闷。 白语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小溪的警告“打雷的时候,千万不要出来”。 他立刻熄灭了手电筒,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他看到,在滂渤的雷雨之中,小溪的父母,那两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正缓缓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到了院子中央。 他们没有撑伞。 他们就那样站在带着诅咒的雨幕之中,缓缓地抬起头,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了近乎于虔诚的微笑。 他们在“沐浴”着这场会“吃人”的雨。 随着雨水的冲刷,他们那本就漆黑的眼眶中,似乎有更加深沉的黑暗在缓缓地流淌。 白语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知道,这一晚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在这对“怪物”的监视下,找到离开这座囚笼,通往那口救赎之井的道路。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最后一行充满了绝望的遗言,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你没能走出去的路,我来替你走完。”他在心中对着那个不知名的前辈默默立下了誓言。 (本章完) 第23章 雨中残响 第23章 雨中残响 “轰隆——!!!” 沉闷的雷鸣如同被囚禁在地心深处的远古巨兽,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咆哮。震耳欲聋的声响穿透了早已腐朽的墙壁,让这间小小的阁楼都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天地的怒火中分崩离析。 窗外已不是连绵的阴雨,而是化作了倾盆的暴雨。豆大的雨点夹杂着狂风,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这个早已被绝望浸透的村庄。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一片被雨幕模糊了边界的灰黑。 白语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窗棂后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院子中央那两个诡异的身影。 小溪的父母,那两具被纯黑眼眸所占据的行尸走肉,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狂风暴雨的中心。他们没有撑伞,任由那带着“山神”诅咒的冰冷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诡异微笑,双臂张开,仿佛在拥抱一场盛大的洗礼。 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注意到,随着雨水的冲刷,那两人身上原本属于人类的微弱生气正在被飞速地剥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死寂。他们那本就漆黑如深渊的眼眶中,似乎有更加浓郁的黑暗在缓缓地流淌,顺着雨水划过他们那毫无血色的脸颊。 他们不是在“沐浴”。 他们是在“充能”。 一个冰冷的念头在白语的脑海中浮现。这对父母就像是“山神”安插在这个家庭中的两个“基站”,而这永不停歇的雨就是维持他们“运行”的能量来源。每当雷鸣响起,雨势变大之时,便是他们补充能量和加固诅咒的时刻。 难怪小溪会特意叮嘱他,打雷的时候千万不要出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危险,更是因为这时的“父母”是最接近“山神”本质的“怪物”。 白语不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的窥伺会被那两个正在与天地交感的怪物所察觉。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房间最黑暗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努力平复着自己那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将那张从书桌上得到的“遗言”在脑海中反复回味。 落水圣女,她的眼泪化作了井水,是这片被诅咒之地唯一的“解药”。 山神,它用瘟疫和永恒的雨水污染了村庄,它在憎恨并试图淹没那份属于圣女的纯净。 两个截然相反的的至高力量在这片小小的村落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白语正行走在这两大力量交锋的剃刀边缘。他必须找到那口井,喝下那能修复灵魂的“圣女之泪”,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先从这个被两个“怪物”监视着的囚笼中逃出去。 这一夜,白语彻夜未眠。 他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听着窗外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雨声,听着楼下那两具行尸走肉在“充能”结束后,迈着僵硬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内的声响。他将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地观察、分析,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个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墨黑转为一片朦胧的鱼肚白时,那肆虐了一整夜的狂风暴雨终于渐渐停歇,再次变回了细如牛毛的阴雨。 “吱呀——” 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那两道僵硬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地向着屋外走去。 白语立刻来到窗边,他看到小溪的父母如同昨日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院子,汇入了村里那些在雨中麻木行走的村民行列之中。他们似乎有着某种固定的“工作”需要完成。 机会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思绪,然后推开房门走下了楼梯。 小溪正一个人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嘴里依旧哼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 “……盖新房,娶新娘,外乡人儿做衣裳……” “早上好,小溪。”白语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与虚弱。 “白语哥哥,你醒啦!”小溪看到他,立刻停止了哼唱,从板凳上跳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昨天睡得好吗?打雷有没有吓到你?” “还好,就是有点吵。”白语走到她身边,也找了个板凳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刚才唱的童谣真好听。能再唱一遍给哥哥听吗?” “好呀!”小溪没有任何怀疑,立刻清了清嗓子,用那带着一丝童稚的清脆声调再次完整地唱了起来。 “落水啦,落水啦,月亮婆婆掉进河。鱼儿哭,虾儿跳,水神爷爷睁开眼。盖新房,娶新娘,外乡人儿做衣裳。点红烛,上新床,一觉睡到水中央……” 白语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小的刻刀,在他的心上划下冰冷的痕迹。他看着小溪那天真无邪的脸庞,很难将她与这首充满了死亡与献祭意味的恐怖童谣联系在一起。 “真好听。”白语微笑着鼓了鼓掌,然后故作好奇地问道,“不过,哥哥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外乡人儿’要做‘衣裳’啊?是给新娘做嫁衣吗?” 小溪听到这个问题,偏着头想了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我……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阿娘教我唱的时候就是这么唱的。她说,我们村子要一直热热闹闹的,就要不停地盖新房、娶新娘。这样,水神爷爷才会开心,不会再发大水淹了我们的家。” “那最后一句呢?”白语继续引导着,“‘一觉睡到水中央’,听上去……好像有点冷。” “不会呀!”小溪立刻反驳道,“阿娘说那是村里最有福气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睡在水中央,就能变成鱼儿,永远陪着水神爷爷,再也不会生病,再也不会肚子饿了。” 变成鱼儿…… 白语的心沉了下去。这套说辞,显然是“山神”为了让村民们接受并延续这种恐怖“传统”而编造的谎言。而小溪,作为这个村庄里唯一看似还保有“童真”的存在,却早已被这套谎言浸透,甚至将其视为一种“福气”。 想要直接唤醒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必须换一种方式。 “原来是这样啊。”白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你们村子的水神爷爷,一定很厉害。那……你们村里有没有其他的故事呀?比如,有没有那种很漂亮的仙女姐姐的故事?” 他将话题巧妙地引向了“圣女”。 “仙女姐姐?”小溪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没有呀。阿娘说,我们村里只有水神爷爷,没有仙女姐姐。她说,仙女姐姐都是坏人,会跟水神爷爷抢地方,会把我们的房子都弄塌的。” 山神竟然连“圣女”的存在都从村民的记忆中抹去,并将其污蔑成了“坏人”。 白语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他知道现在不是纠正小溪认知的时候,那样只会引起她的警惕和反感。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白语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捂着肚子,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白语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小溪立刻紧张地凑了过来。 “没事,”白语摆了摆手,脸色却装得更加苍白,“就是……就是在这屋子里待久了,有点闷。我想去后院透透气,或许会好一点。” “后院?”小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门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后院也下着雨呀。而且,阿娘不让我去后院那口井边上玩,她说那里……有水鬼,会把不听话的小孩子拖下去。” 井! 白语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用那虚弱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就在后门的屋檐下站一会儿,不淋雨。而且,有小溪你这么勇敢的孩子在这里,什么水鬼都不敢出来的,对不对?” 这句恰到好处的吹捧显然对小溪很受用。她立刻挺起了小胸膛,一脸骄傲地说道:“那当然!我才不怕水鬼呢!好吧,白语哥哥,我陪你去!不过你可千万不能靠近那口井哦!” “一言为定。”白语在心中对着那个不知名的前辈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 在小溪的“监视”下,白语缓缓地走到了通往后院的木门前。他推开门,一股比前院更加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后院不大,铺着青石板,因为常年被雨水冲刷,石板的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棵早已枯死的槐树,扭曲的枝丫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而在院子的正中央,那口被小溪称为“禁地”的古井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那是一口看起来极为古老的青石井。井口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蕨类植物,井沿的石头上还能看到几道被绳索常年摩擦而留下的深深的凹痕。与其他地方的污秽和死寂不同,这口井的周围氤氲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汽,那水汽带着一种圣洁而悲伤的气息,将山神的诅咒之雨都隔绝在外,形成了一片不受污染的小小净土。 仅仅是站在这里,呼吸着这片净土中的空气,白语就感觉自己那撕裂的灵魂都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抚慰。 他知道他找对地方了。 “白语哥哥,我们就站在这里哦,不能再过去了。”小溪拉着他的衣角,指了指井的方向,一脸认真地叮嘱道。 “好。”白语点了点头,他靠在门框上,装作一副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口古井,大脑飞速地思考着该如何才能在不惊动小溪的情况下喝到井里的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溪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聊,开始自顾自地在屋檐下玩起了跳格子的游戏。白语清楚自己的机会不多,他必须在小溪的父母回来之前完成自己的目标。 他忽然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白语哥哥!”小溪立刻被吸引了过来,担忧地看着他。 “咳咳……没事……”白语一边咳嗽,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沙哑地说道,“就是……有点渴了……小溪,能……能帮哥哥去堂屋倒杯水吗?”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试探。如果小溪拒绝或者坚持要扶他回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小溪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纠结。她看了看堂屋的方向,又看了看白语,最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跑哦!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便转身,迈开小腿,飞快地向着堂屋跑去。 就是现在! 在小溪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一瞬间,白语将自己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都调动了起来,他不再掩饰,整个人如同一道离弦的箭猛地冲向了院子中央那口古井!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 当他终于冲到井边,双手扶住那冰冷湿滑的井沿时,一股充满了悲伤与慈爱气息的灵力顺着他的掌心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向下望去。井下的水面清澈见底,与外面那浑浊的洪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井水并不深,在井底他甚至能看到一些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细碎沉淀物。而整个水面正散发着一层如同月华般的圣洁光晕。 他能感觉到这井里的每一滴水都是一位圣洁的灵魂用自己无尽的眼泪和不朽的爱恋所凝聚而成的。 井边恰好放着一个早已破了口的木瓢。白语捡起木瓢,舀起一瓢散发着圣洁光晕的井水,看也不看,便直接灌入了口中。 带着一丝微甜的冰凉井水滑入喉咙。 “轰——!!!” 那一瞬间,白语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那股精纯而慈悲的力量如同亿万只温柔的手,开始抚慰、修补、黏合他那片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那如同蛛网般的细小裂痕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迅速地弥合。而那几道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巨大主裂痕虽然依旧存在,但其边缘处那不断逸散着灵魂之力的创口也被一层柔和的光膜所覆盖,暂时被“封印”了起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在迅速消退,如同重获新生般的舒畅与清明油然而生。 他那因为灵魂破碎而变得混乱迟滞的思维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晰与敏锐。 甚至,在他那片被修复了些许的灵魂深处,他能极其微弱地再次感知到了那个沉睡的黑暗。 黑言。 虽然依旧无法沟通,无法借用其力量,但这种重新建立起“链接”的感觉,让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一瓢又一瓢地喝着这救赎的井水,感受着自己正在飞速恢复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喝下第三瓢水正准备去舀第四瓢时,充满了震惊与悲伤的稚嫩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如同晴天霹雳般在他的身后清晰地响起。 “白语哥哥……” 白语的动作在瞬间僵住。他缓缓地转过身去。 只见小溪正站在后门的屋檐下,她手中那个盛着水的陶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天真与烂漫。那双本应清澈如溪水的眼睛里此刻却蓄满了泪水,那泪水中倒映着白语的身影,也倒映着混杂着背叛、心痛、以及一丝古老而沧桑的悲哀。 “你……为什么要喝……圣女的……眼泪?” 今天一章哦 (本章完) 第24章 圣女之泪 第24章 圣女之泪 “白语哥哥……” 那一声轻唤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悲伤和跨越了百年的沧桑。 白语的身体彻底僵住。他缓缓地转过身,手中的木瓢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掉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死寂的后院里,也敲打在他那瞬间被巨大震惊所攫住的灵魂之上。 他看到了小溪。 她依旧站在后门的屋檐下,那个本应盛着水的陶碗早已在地上摔得粉碎,如同她此刻那颗破碎的心。 她小小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着,脸上不再是之前那种天真无邪的烂漫,而是白语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悲哀。 那双本应清澈如山间溪流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晶莹的泪水。那泪水不像是孩童因委屈而流下的眼泪,而是如同两颗被岁月打磨了千百遍的琥珀。 她不再是那个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哼唱着诡异童谣的小女孩。在这一刻,她仿佛被一个古老的灵魂所附体,那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的是令天地为之同悲的哀伤。 “我……”白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是为了活下去?说自己是为了修复那濒临崩溃的灵魂?在眼前这个仿佛承载了整个村庄悲剧的“孩子”面前,任何以自我为中心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小溪的声音依旧稚嫩,但那语调却变得空灵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她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入脚下那浑浊的积水中,却奇异地没有溅起一丝波澜,而是如同圣洁的露珠般悄然融入,让周围的一小片污水都变得清澈了些许。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外乡人,他们都想喝井里的水。他们有的贪婪,有的恐惧,有的疯狂……他们都想从圣女这里得到些什么。可是他们不知道,每喝下一滴‘眼泪’,圣女守护这个村庄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山神的‘雨’就会离我们更近一步。”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用那悲伤到极致的眼神看着白语,轻轻地摇着头。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没有贪婪,只有疲惫和迷茫。你的身上,有和阿爹阿娘他们不一样的干净的味道。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人……可是,你还是喝了……” 那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像一把最柔软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白语的心里。 白语沉默了。他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流泪的“孩子”。 眼前的“小溪”已经不再是小溪。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她是一个守护者,一个承载着记忆与希望的孤独灵魂。 他艰难地从井边站起,对着小溪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虚伪的托词。只有最简单的三个字。 他承认了自己的“偷窃”行为,也承认了自己辜负了这份或许是错付的“信任”。 小溪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她愣了一下,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悲伤气息却似乎因此而减弱了一丝。 “你……你就不为自己解释一下吗?”她抽泣着问道。 “我喝了井里的水,这是事实。”白语抬起头,目光坦然而诚恳,“无论我的理由是什么,对我而言,这是为了活下去的‘求生’。但对你,对你所守护的‘圣女’而言,这是一种‘窃取’和‘伤害’。所以,我道歉。” 他顿了顿,看着小溪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用温和而郑重的语气说道:“但是,在我接受任何惩罚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你,关于圣女大人,也关于这个村庄的真正故事。或许,听完之后你会明白,我来到这里并非偶然。” 小溪的哭声渐渐停歇,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白语,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白语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时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取得眼前这位“井魂”信任的唯一机会。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白语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仿佛在叙述着一段亲眼所见的历史,“现在,我来告诉你。” 他将自己在现实世界,在那个被怨念笼罩的祠堂里,喝下那杯由新郎林生百年怨恨所化的“交杯酒”后所看到的一切,一字不差地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的不再是日记上那些冰冷的文字,也不是前辈遗言中那些绝望的猜测,而是身临其境的画面。 “很久以前,这个村子还不叫落水村,它应该有一个更美的名字。村里有一个善良而美丽的姑娘,她的名字叫阿婉。” 当白语说出“阿婉”这两个字的瞬间,小溪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本已止住泪水的眼睛里再次涌上了如同潮水般的无尽悲伤。 “她有一个心爱的青年,叫林生。他不是村里人,或许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书生,但他对阿婉的爱纯粹而真挚。他会在村口的古树下,用柳条为她编织最可爱的小兔子,会用他所有的温柔许诺给她一个最安稳的未来。” 白语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将早已被尘封了百年的历史与充满了阳光与希望的画面重新展现在这片阴冷的雨幕之中。 小溪静静地听着,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质问,只是痴痴地看着白语,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早已逝去的幸福时光。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所有的美好。”白语的语气一转,带上了沉重的悲痛,“村民们在恐惧中变得愚昧,他们将灾难归咎于山神的愤怒。而村里迂腐的长辈们,那些本应守护村庄的智者,却在山神的暗中蛊惑下,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献祭。他们选中了全村最纯洁最美丽的姑娘,也就是阿婉,要将她嫁给那个看不见的山神以平息所谓的‘神怒’。” “他们逼迫林生,用村庄的大义,用数百条人命,去绑架他的爱情。林生反抗过,他嘶吼过,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穿上那身刺眼的红嫁衣,被当成一件没有生命的祭品送入了后山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 说到这里,白语停了下来。 他看到小溪的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那双眼睛里流淌出的不再是泪水,而是化不开的悲痛与仇恨。她的小手死死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小女孩的清脆,而是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无尽悲伤的年轻女子的声音。 “因为我喝下了林生的‘怨’。”白语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感受过他的心碎,我体会过他的绝望。当他看到瘟疫平息后,那些曾经逼迫他的村民们,在祠堂前欢呼、庆祝,将他的痛苦当成理所当然的牺牲时,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所以,他穿着那身永远也等不来新娘的红色礼服,在祠堂里,用自己的生命和最深的怨恨,对这个他曾经深爱的村庄,这个如今却只剩下背叛的村庄下达了最恶毒的诅咒。他要让所有人都留下来,陪他一起等待这场永不落幕的婚礼。他要让这座村庄永远沉浸在他失去爱人的那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就是你所守护的这个村庄真正的起源。” 当白语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后院陷入了沉寂。 只有那无穷无尽的雨丝还在沙沙地落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个悲伤的故事而哭泣。 “……他……是这样想的吗……” 良久,小溪……或者说,阿婉的执念,用那充满了无尽心痛的声音轻轻地问道。 “他恨着他们,也恨着这个村子……所以,他才不愿意醒来,不愿意结束这场婚礼……是吗?” “是。”白语点了点头,“他的怨念是维持那座祠堂,那场恐怖婚宴运转的核心。但他的怨念,同样也被那个幕后黑手——‘山神’所利用了。山神扭曲了他的诅咒,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可以源源不断产生‘绝望’的饲养场,而它则在暗中享受着这一切。” “山神……”阿婉的执念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是它……是它用瘟疫夺走了我的生命,是它用谎言欺骗了无知的村民,是它……毁了我的一切,也毁了林生的一切……”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流淌着悲伤的眼睛散发出了无比坚定的光芒。她看着白语,用极为郑重的语气说道:“外乡人,你说的我都信了。你是唯一一个能看穿林生怨恨背后那份深沉的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共同敌人是谁的人。你说得对,你来到这里并非偶然。你……就是我等了百年的……希望。”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穿着蓝色布衣的瘦小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身形高挑、气质圣洁的年轻女子虚影,缓缓地从那小小的身躯中浮现出来。 她的面容依旧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之中看不真切,但白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纯净的美丽。 她,就是落水圣女——阿婉。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婉的虚影看着白语,声音空灵而急促,“这个由我所构筑的梦境在与你分享了所有真相之后已经濒临崩溃。而我的力量,在与山神的诅咒之雨对抗了百年之后,也早已所剩无几。我无法亲自去唤醒林生,也无法去对抗那个强大的山神。这一切只能托付给你。” “我该怎么做?”白语立刻问道。 “回到现实去。”阿婉的虚影指向了那口古井,“你必须离开这个记忆的囚牢,回到你同伴们所在的地方。真正的战场在外面。那个苏醒的林生,那座恐怖的祠堂,都在等着你们。你必须想办法在山神彻底将林生的怨念与那个怨念集合体融合之前阻止它!” “可是,要怎么阻止?” “唤醒他!”阿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林生的怨恨虽然深重,但在那怨恨的最深处一定还保留着对我最纯粹的爱。那是他属于‘人’的部分。山神可以利用他的‘恨’,却无法玷污他的‘爱’。你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让他回忆起这份爱,让他从复仇的噩梦中醒来!只有他自己愿意放下诅咒,这场婚礼才能真正地结束!” “我明白了。”白语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这个任务最艰难的核心部分。 “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阿婉的虚影说着,缓缓地伸出那只由光芒组成的手,指向了白语之前喝水用的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破旧木瓢。 那木瓢在她的指引下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这口井里的‘眼泪’你带不走。但我的力量,可以寄宿在这个你曾用过的器物之上。” 阿婉的虚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她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化作一道道纯白色的带着点点金光的柔和光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只悬浮的木瓢之中。 只见那只本已破旧不堪的木瓢在光流的注入下开始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它上面所有的裂痕与朽烂都在迅速地消失,转变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整个木瓢通体呈现出一种圣洁的乳白色,表面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些酷似水波般的金色纹路。 一股精纯、浩瀚、充满了慈悲与净化之力的气息,从那小小的木瓢之上散发出来,甚至将周围的诅咒之雨都逼退了几分。 “拿着它。”阿婉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她的身影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它能暂时净化山神的雨水,为你和你的同伴提供一片小小的净土。或许……在最关键的时候,它还能让你看到一些被怨恨所掩盖的‘真实’。记住,山神最恐惧的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永远无法被它污染的……真实的‘爱’……” “……林生……我的爱人……我……在等你……” 随着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爱恋与不舍的叹息,阿婉的虚影,那守护了落水村百年的圣女执念,终于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薄雾般永远地消散在了这片悲伤的雨幕之中。 而那个圣洁的白色木瓢则轻轻地落入到了白语伸出的手中。 入手温润,仿佛握着天使的手掌。 与此同时,整个梦境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 天空中的乌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地面上的洪水开始倒灌,房屋在扭曲中坍塌。 这个由执念构筑的最后避难所在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白语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瓢,他所握住的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圣物”,更是阿婉最后的爱,是林生唯一的救赎,也是整个落水村……最后的希望。 他对着阿婉消失的方向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答应你。” 一股无法抗拒的排斥力从崩溃的世界中心传来,狠狠地作用在他的意识之上。 眼前一黑,白语彻底失去了知觉。 ……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白语猛地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混杂着血腥与腐烂气息的空气疯狂地涌入他的肺部,让他那刚刚恢复了些许的身体再次感到一阵不适。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再是那片永恒的雨幕,而是安牧那张写满了焦急的脸庞。 “白语!你醒了!”安牧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语这才发现他们正身处被血雾笼罩的黑色山林之中。莫飞和兰策正一左一右地护在他们身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警惕。 “我……回来了……”白语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 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他的口袋里,一只触手温润的白色木瓢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不是梦。 他回来了。带着落水圣女最后的眼泪,带着整个村庄唯一的希望回来了。 (本章完) 第25章 向洞穴出发 第25章 向洞穴出发 “感觉怎么样?精神有没有崩溃的迹象?”安牧一边扶着他靠在一棵扭曲的枯树上,一边快速地问道。 “暂时……还死不了。”白语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灵魂深处那些细小的裂痕已经被一层柔和的力量所覆盖,虽然那几道巨大的主裂痕依旧狰狞地存在着,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破碎瓷器了。 白语抬起头环顾四周,这片山林比他想象的还要邪异。脚下是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枯叶与白骨,踩上去绵软湿滑。周围的树木扭曲成了痛苦挣扎的人形,在翻滚的血雾中若隐若现,像一群沉默而又充满恶意的观众。 “队长,我们必须立刻制定新的计划。”白语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我们之前的推论,对了一半,但另一半……错得有些离谱。” 安牧、莫飞和兰策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们能感觉到,从昏迷中醒来的白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虚弱,但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种洞悉了所有真相的清明。 “在我昏迷的时候,”白语没有说梦境,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容易被队友们理解和接受的说法,“那杯酒里蕴含的庞大怨念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这座村庄尘封了百年的记忆。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这场悲剧真正的起因。”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那庞大的信息流,然后将那个被掩盖了百年的故事缓缓道出。 当白语开始叙述时,莫飞、兰策和安牧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他们知道这一定是足以颠覆整个任务的关键情报。 白语将自己在梦境中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出来。 听完后,即便是莫飞这个粗线条的汉子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同情与悲哀的神情。他终于明白,祠堂里那个恐怖的尸身新郎,曾经也是一个爱得那么深沉却又被伤得那么彻底的可怜人。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根据白语的情报,我们可以构建一个新的模型。林生的怨念是这个规则空间形成的基础和‘外壳’,但他很可能已经被那个更高位的‘山神’所侵蚀和利用。他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更是这个空间的‘核心’之一。而我们的真正敌人是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山神’。”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莫飞问道,“既然林生也是受害者,我们总不能……真的把他彻底消灭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们接下来的任务目标必须彻底改变。”白语看着众人,眼神无比坚定,“我们不能再以‘消灭’为目的。林生的怨恨虽然是诅咒的源头,但阿婉告诉我,在那怨恨的最深处一定还保留着对他最纯粹的‘爱’。那才是他最后的那属于‘人’的部分。山神可以利用他的恨,却无法玷污他的爱。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死他,而是唤醒他!” “唤醒?”安牧的眉头紧锁,“具体怎么做?” 白语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缓缓地拿出了那只表面流淌着金色水波纹的木瓢。 在它出现的一瞬间,一股充满了慈悲与净化之力的气息从那小小的木瓢之上散发出来,竟将周围那带着诅咒的血色雾气都逼退了几分,在四人周围形成了一片不受污染的净土。 “这是什么?”莫飞和兰策震惊地看着这件散发着圣洁气息的“圣物”,完全无法将它与这个充满了死亡与怨念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白语抚摸着木瓢温润的表面,轻声说道,“这是阿婉最后的执念与力量的化身,也是我们唤醒林生的唯一钥匙。” 就在白语解释着这一切的时候,一个冰冷而优雅的声音终于在他那得到些许修复的灵魂深处再次响起。 “哦?真是让我惊讶。我濒临破碎的‘艺术品’,竟然被一些多愁善感的失败者的‘眼泪’给修补了?呵……多么无趣、多么乏味、多么……令人作呕的纯净力量。” 是黑言。 他苏醒了。 “不过,”黑言的声音一转,带上了一丝兴奋与好奇,“这个‘山神’能布局百年,将一个村庄的爱恨情仇都当成自己的画布,肆意地泼洒名为‘绝望’的颜料……这种手笔,这种品味,可比你手中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圣女,要高雅得太多了。我开始有点期待与这位‘同行’的正式见面了。” 白语没有理会脑海中恶魔的低语,但是黑言的苏醒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有了这个,我们的计划就有了可行性。”安牧的目光从那圣洁的木瓢上移开,重新恢复了指挥官的冷静与果决。他看着眼前这条被枯叶和白骨覆盖的崎岖山路,一个全新的作战计划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形。 “我们的目标有两个。”安牧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清晰地响起,“首要目标,找到并进入献祭山洞,利用白语手中的‘圣物’和阿婉的执念尝试去唤醒林生的意识,从内部瓦解这个诅咒空间。次要目标,也是最危险的目标——如果唤醒失败或者我们遇到了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山神’,那么我们的任务将转为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个空间的能量核心,并尽可能地将关于‘山神’的情报带出去!” “明白!”莫飞和兰策齐声应道,他们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真相虽然残酷,却也让他们找到了真正的敌人,找到了战斗的意义。 “行动部署如下,”安牧继续下令,“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山洞,不能再被任何沿途的怨念所纠缠。白语,你来开路。” 他看向白语,眼神郑重,“你手中的木瓢是我们的‘圣光’,它能净化和压制山神的诅咒之力。你走在最前面,为我们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路径。我和莫飞在你身后左右两翼,负责清除一切试图靠近你的物理威胁。兰策,你断后,同时负责监控周围环境的任何异常波动,随时向我们预警。” “是!” “记住,我们这次行动的核心是‘潜入’和‘唤醒’,不是‘强攻’。除非万不得已,尽量避免与祠堂里那个正在融合的怪物发生正面冲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安牧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都清楚了吗?” “清楚!” 整齐划一的回应,充满了决一死战的觉悟。 白语深吸一口气,将那只圣洁的白色木瓢紧紧地握在手中。一股温暖而悲伤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流入体内,抚慰着他那依旧刺痛的灵魂,也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破碎容器。此刻,他手握着一个灵魂百年的爱恋与希望并将成为刺破这片无尽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他第一个迈开了脚步,走向了那片被血雾笼罩的黑暗。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白语手中那只白色木瓢散发出的柔和光晕接触到周围那翻滚的浓雾时,那些充满了诅咒与恶意的雾气竟发出了“滋滋”的轻响,迅速地向两旁退散开来。 一条约有三米宽的不受血雾侵扰的安全通道,就这么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蜿蜒着通向那未知的山林深处。 “……成功了!”莫飞惊喜地低呼道。 “走!”安牧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下令。 四人小组,白语为锋矢,安牧和莫飞为双翼,兰策殿后,组成了一个坚固的突进阵型,沿着这条由圣女之泪开辟出的希望之路,向着整个悲剧的最终舞台——献祭山洞,毅然决然地前行。 他们的前方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的恶意。 但这一次,他们的心中却怀揣着一个逝去灵魂的爱恋。 在这场由绝望与希望、怨恨与爱恋交织而成的最终决战中,他们将代表那份被辜负了百年的深情,去讨回一个最后的公道。 (本章完) 第26章 爱与恨的迷宫 第26章 爱与恨的迷宫 由阿婉圣洁执念所化的柔和光晕如同一轮移动的满月,在这片被诅咒浸透的黑暗山林中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希望的路径。 白语走在最前方,他手中的白色木瓢就是这轮“月亮”的核心。温暖而纯净的力量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轻柔地抚平着灵魂深处那些因反噬而留下的狰狞裂痕。这股力量带着一个女子最深沉的爱恋与最悲切的期盼,让白语在面对周围无尽的恶意时心中始终能守住一方安宁的净土。 然而,安宁仅仅局限于这三米宽的通道之内。 光晕之外是截然不同的地狱景象。 翻滚的血色浓雾像是拥有生命的活体,无数次地冲击着这层薄薄的光壁,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雾气中,那些扭曲如鬼影的树木仿佛都在苏醒,它们的枝桠化作利爪,在光壁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张张因痛苦而极度变形的人脸在雾中若隐若现,它们无声地嘶吼着,用最恶毒的眼神注视着通道内的四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莫飞紧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贲起。他能清楚地听到那些来自地狱的窃窃私语,它们钻入脑海,诉说着背叛的痛苦、被活埋的恐惧和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毒。这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钢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收束心神,莫飞!”安牧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被它们影响,这些都是精神层面的攻击。守住你自己的意识。” “明白!”莫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和听光壁外的景象,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和前方白语的背影上。那个单薄的背影在给予了他无穷的安全感。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 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显得异常冷静:“能量场正在进行高强度对抗。白语手中的‘圣物’正在构建一个基于‘净化’与‘守护’规则的微型独立领域。而领域之外,是这个空间原有的、基于‘怨恨’与‘诅咒’的宏观规则。两种规则正在激烈碰撞,我们现在就像是走在暴风眼之中。” “白语,还能坚持吗?”安牧的目光落在白语略显苍白的侧脸上。 白语点了点头,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维持这个安全通道对他而言同样是巨大的消耗。他不仅要输出力量,更要用意志去“相信”阿婉的爱足以抵挡这一切。这是信念层面的对抗,比单纯的力量消耗更加磨人。 白语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木瓢。他能感觉到,阿婉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它就像一捧注定要洒出去的水,每多维持一秒就得多流失一分。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蜿蜒的山路在他们的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在前方的血雾中一个巨大而漆黑的轮廓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山洞的入口,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张因极度痛苦而大张的巨口,洞口边缘垂下的钟乳石如同交错的獠牙,一股混合着腐烂血肉、潮湿泥土与古老怨念的恶臭从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木瓢散发出的圣洁气息都染上污浊的颜色。 “就是这里了。”安牧的声音凝重无比,“献祭山洞。所有人,准备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四人在洞口停下脚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防御圆阵。白语手中的木瓢光芒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变得有些明灭不定。 “从能量反应来看,洞穴内部的诅咒浓度是外面的十倍以上。”兰策快速报告道,“我们即将进入这个空间的核心区域。” 安牧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最后目光落在白语身上:“白语,接下来的路会更艰难,你的精神压力会成倍增加。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你所承载的那份纯粹的执念。那将会是我们最重要的武器。” “我明白。”白语郑重地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进入山洞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薄膜,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没有预想中的嶙峋岩壁,而是一条漫长而扭曲的回廊。回廊的墙壁、地面、甚至天板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肉质感,上面布满了血管状纹路,并且在微微地搏动着,像是一头巨兽的食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这些肉壁上如电影般不断流淌而过的画面。 “那……那是什么?”莫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看到了一幕幕属于百年前的记忆。月光下,年轻的货郎林生将一支朴素的木簪羞涩地插入少女阿婉的发间,阿婉回眸一笑,百媚丛生。 那本该是无比美好的画面,可就在下一秒,画面中的阿婉那清纯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扭曲,充满了嘲讽与轻蔑,她身后的村民们也都换上了一副副鄙夷的面孔,对着林生指指点点。 “呃——” 白语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白语!”安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剧烈的刺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在他承载着阿婉记忆的地方狠狠剜了一下。这不仅仅是幻象,而是一种来自高层次的精神污染! 那个“山神”正在利用林生最痛苦的记忆,从根源上否定并且亵渎阿婉的爱! 它在告诉白语:看,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欺骗与嘲弄之上的! 墙壁上的画面继续流淌。他们看到了林生与阿婉在溪边嬉戏。下一秒,清澈的溪水就变成了肮脏的血污,阿婉将林生推入其中,岸上是她和其他男人拥抱的场景。他们看到了林生承诺要风风光光迎娶阿婉,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阿婉穿着嫁衣投入了别的富家公子的怀抱,留给林生一个冰冷的背影。 每一个甜蜜的瞬间都被扭曲成了恶毒的背叛。 “混蛋!竟然随意去玷污别人的感情!”莫飞怒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向了那蠕动的肉壁。 然而,他的拳头却如同打进了里深深地陷了进去。那肉壁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无数细小的肉芽从创口处伸出,试图缠上他的手臂。 “别碰它们!”兰策急忙喊道,“这是精神具象化的产物,物理攻击无效,而且要小心被其同化!” 安牧当机立断一把将把莫飞拽了回来,同时对所有人下令:“闭上眼睛!收束心神,隔绝视觉信息!白语,稳住!不要被它迷惑,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白语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抱着头。那些被污染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与阿婉那份纯净的执念激烈地冲撞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撕裂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牙关紧咬,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了那个在无尽黑暗中,依旧为他点亮一盏灯的温柔女子。想起了她诉说爱恋时的羞涩与甜蜜,想起了她面对死亡时的决绝与悲伤,想起了她化作木瓢时,那份只愿情郎忘却仇恨、获得安息的无私祈愿。 那份感情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绝不可能作假! “假的……你们这些……都是假的!”白语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怒吼。 他放弃了抵抗那些画面的侵蚀,反而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木瓢上。他不再去看那些污秽的幻象,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意志与信念都灌注到了对那份纯粹爱情的“相信”之中。 “我相信她!” 嗡—— 一声轻鸣,白语手中的木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月华,而是变成了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 金光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回廊,那些蠕动的肉壁在金光的照射下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画面在纯净的光芒下瞬间净化。最终,整个回廊的墙壁恢复成了冰冷坚硬的岩石质地。 “果然是最极致的希望啊……”黑言默默感叹了一声,收回了已经准备扩散出去强行接管白语身体的力量。 “呼……呼……”白语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清明和坚定。 “干得漂亮,老白!”莫飞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牧扶着白语沉声道:“保存体力,我们继续前进。” 穿过恢复正常的回廊,他们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溶洞。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气息扑面而来,让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一条由散发着腐败与悲伤气息的漆黑液体组成的地下暗河。它流淌得极为缓慢,河面上不时鼓起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气泡。每当气泡上升到顶点,便会无声地破裂。气泡破裂的瞬间,一张张因绝望和痛苦而扭曲的村民的脸会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无尽悲戚的叹息。 “这是……百年来所有村民的眼泪和绝望吗?”白语看着这条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可以这么理解。”兰策的脸色也异常凝重,“这是纯粹的负面精神能量集合体,我们暂且称其为‘悲泣之河’。它的能量密度极高,任何精神体一旦落入其中都会被瞬间同化,然后被无尽的绝望所吞噬,永世沉沦。” 河并不宽,大约只有十几米,但它现在却像一道天堑阻断了前方的去路。河水中蕴含的绝望之力是如此纯粹,以至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悲伤。 “看来,又要靠你了。”安牧看向白语。 白语点点头,走到了河边。他能感觉到这条河与刚才的记忆回廊不同。回廊是主动的恶毒的攻击,而这条河,却是被动的、沉寂的悲伤。它不会主动攻击你,但一旦你接触它,就会被它所代表的庞大绝望所淹没。 他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白色木瓢,轻轻地伸向了那漆黑的河面。 当圣洁的木瓢触碰到那粘稠的黑色液体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剧烈的能量冲突,也没有净化与被净化的对抗。那由阿婉执念所化的柔和光芒,如同一点落入水中的墨,温柔而坚定地在黑色的河面上扩散开来。光芒所及之处,漆黑的液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其表面凝结出了一层散发着柔光的透明晶体。 晶体不断向外延伸,最终在黑色的悲泣之河上架起了一座由光芒和希望构成的水晶桥。 桥身晶莹剔透,可以看到桥下依旧是那片涌动着无数痛苦面容的漆黑绝望。阿婉的力量并没有选择驱散或消灭这些痛苦,而是选择了以自身为基石去承载它们,并在这无尽的悲伤之上开辟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走吧。”白语站起身,第一个踏上了水晶桥。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光桥之上。脚下的桥身坚固而温暖,但桥下的景象却依旧让人心悸。无数张绝望的脸庞从黑色的河水中浮起,它们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桥上的生者,无形的手臂从河中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他们,将他们也拖入这永恒的悲伤之中。 耳边那无数压抑的啜泣声变得清晰起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防线。那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悔恨与祈求。 “放我们……出去……” “好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所有人都必须将全部的意志力集中在维持步伐的稳定上,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一步一步地朝着对岸走去。这段不过十几米的路,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个队员踏上对岸的实地时,他们身后的水晶桥也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那条悲泣之河依旧在原地缓缓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渡过悲泣之河,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洞顶高得望不见头,只能看到无数巨大的钟乳石如利剑般倒悬而下。整个溶洞的岩壁都在微微搏动,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巨大心脏。 而在溶洞的正中央,坐落着一个由无数森森白骨和闪烁着不祥乌光的黑色晶石胡乱堆砌而成的邪恶祭坛。 祭坛的规模远超他们的想象,它像一座小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诅咒气息。无数粗壮的黑色根须从洞穴的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最终全部汇集到了祭坛的顶端。那里,是整个空间所有恶意与怨念的终点。 “找到了……空间的核心。”兰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四人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祭坛顶端。在那里,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穿着新郎红袍的恐怖尸身,而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由血肉、黑泥和怨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肉茧。 肉茧的表面布满了扭曲的人脸和不断挥舞的半透明手臂,它像一颗邪恶的心脏般,正随着整个溶洞的频率进行着有规律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诅咒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一分。 “林生就在里面。”白语握紧了木瓢,他能感觉到那股滔天的怨恨就源自于这个肉茧的内部。“他正在和整个村庄的怨念进行最后的融合。” “不能再等了。”安牧果断下令,“白语,用阿婉的执念,尝试唤醒他的人性!莫飞、兰策,我们掩护白语!” “是!” 白语深吸一口气,手持木瓢,一步步地走向那座白骨祭坛。随着他的靠近,手中的木瓢光芒大盛,那股圣洁的力量化作一道光柱,直射肉茧。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突然在整个溶洞中回响起来。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它仿佛由无数人的声音迭加而成,又仿佛是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古老呓语。它宏大、冰冷、还充满了对世间万物彻骨的蔑视。 “唤醒他?多么可笑又天真的想法……渺小的虫豸。”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们四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那可悲的灵魂,连同他那份浅薄的怨恨,早已被我享用殆尽。它们是不错的柴薪,成功点燃了这场盛宴的炉火。但是……” “盛宴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顶端的巨大肉茧,猛地停止了搏动! 咔……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肉茧的表面迅速蔓延开来。下一秒,整个肉茧轰然炸裂! 从中出现的根本不是林生,而是一个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理解范畴的、与林生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林生的身躯依旧是它的核心,那件破烂不堪的新郎红袍还穿在身上,显得无比诡异和讽刺。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样。无数如同山脉龙脊般的巨大黑色根须从他的后背、胸口、四肢疯狂地刺出,狰狞地伸向天空。这些根须的表面布满了上百只缓缓睁开的巨大眼球,以及一张张流淌着黑色涎水的利齿巨口。 他的双脚与白骨祭坛彻底融为一体,那些黑色的根须扎根于祭坛深处蔓延至整个溶洞的四壁。如今他就是这座山,这座山就是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依稀还能看出林生轮廓的脸已经变得如同石雕般僵硬,双眼中燃烧的不再是怨恨的火焰,而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虚无。 “山神”! 这个盘踞在此地百年的本源概念恶魇终于在吸干了林生最后一点价值后,以他的身体为容器,以整个村庄的绝望为祭品,完成了自己的降临! 四人小队呆立在原地,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战栗与恐惧席卷了他们的全身。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被怨恨驱使的可悲怨灵,而是一个行走于世间的天灾,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恐惧本身的具现化。 祭坛之上,那恐怖的结合体将祂那无数只眼睛同时转向了他们,那古老而宏大的声音再次在他们心中响起,为他们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现在,虫豸们,就用你们的绝望,来为我的新生献上贺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