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照相馆》 第1章 遗物屋(求推荐票) 第1章 遗物屋(求推荐票) “咔嚓!” 闪光熄灭,相机吐出一张相纸,上面是一个扭曲的鬼影和一行字:影以锁魂。记住它,才不会死。 许砚看着这行字,知道自己又忘掉了什么。 一个月了,这是他的第一笔生意。 江城的夏夜,总是闷热得像裹在湿布里。 许砚满头大汗拖着一个旅行箱,相机背带勒在手腕,走进老城区最深的一条巷子口。 一个月前他接过了师父留下的照相馆。 “这座城市是一座巨大的坟。高楼是碑,网络是河,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守墓人,也是盗墓贼。”当时师父握着他的手,叮嘱道,“砚子,记住,衣以载魄,影以锁魂。要将照相馆延续下去。” 那时,许砚才明白,“照相馆”是生意,也是信念。 自师父去世后,照相馆几乎没人上门。 那些事,没人信。 他却还是一遍遍磨相机、背规则,像守着一口快要熄灭的火。 直到今晚,他才接到这个月的第一单——“清理委托”。 一个独居老人,死在出租屋里,三天后才被邻居闻出味儿。 委托来自一个叫“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的机构,名字像市政部门,定金付的却是查不到来源的加密货币。 许砚看着邮件只觉得讽刺,这城市处理“垃圾”的效率,倒是快得惊人。 师父临终前曾叮嘱过:“离这个中心远点,但他们的活儿,得接。” 任务写得很清楚:午夜十二点前,清空屋子里的遗物。 为什么必须赶在午夜之前? 他没问。 这种事,总有它的理由。 楼道在黑暗里向他压来,霉味和带甜的腐败气钻进鼻腔,粘在喉咙,让他不得不小口呼吸。 潮湿的水泥墙斑驳如旧伤,指尖一擦,尽是冰凉。 每走一步,感应灯“啪”地亮起,昏黄光圈在脚下游移。 许砚停在三楼尽头,把钥匙插进锁孔。 拧动的一瞬,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不是自己的手机。 是屋里。 “铃……” 铃声像一根冰针,直刺进耳膜,扎进脑仁。 许砚指尖一缩,钥匙串哗啦作响。 他明白了,锚点已现。 脑中浮现之前师父留下的古籍中关于生死的记载: “人生,气聚则生,气散则死。故曰,生者为神明,死者归于鬼物。” “魂者属阳,升天而去;魄者属阴,归地而返。若魂魄不合,便为游离之鬼。” 他心中一沉,这类鬼既不能升天,也无法完全归地,冤魂不散,看样子今晚的清理会比较棘手。 不过,他清楚这种鬼必须依附某种“物”,才能存在。 “咔哒。” 门锁转开。 一股混杂药膏味的陈气扑面而来,夹着未散的热。 许砚胃里一阵抽搐。 不是害怕,而是对“死亡”的气味,本能地排斥。 灯泡悬在天板上,轻轻晃动。 屋子不大,却像还住着人。 角落的旧电视“嗡”地亮起,白光闪烁; 水壶在电炉上咕噜作响,热汽翻滚; 椅背上的黑外套笔直下垂,像一双静坐的人臂。 桌上压着一部老旧座机,黑漆转盘泛着钝光。 铃声死死砸进耳朵,震得他牙根发酸。 许砚眉头拧紧,低声骂道: “操,是孤楼鬼。” 最麻烦的“遗念类”鬼魂,执念深到能当锚。 比起数据垃圾滋生的信息鬼,这些老物件生出的,总带着属于“人”的酸楚气息,恶心又可悲。 他手指悬在听筒上,几乎想要抓起来。 母亲去世那年,他守着电话,总希望她能再打过来。 “别接……”他低声对自己说。 不回应,它就找不到落点。 他把相机搁下,拉开箱子。 手套在上面,他一把抽出套上,铃声仍在耳边乱撞。 “先干活。” 衣柜里,一件旧中山装,领口磨亮却仍笔直。 迭衣时,他像个盗墓贼,在打包别人的痕迹。 床头柜里摸到一枚冰冷的u盘,上面写着:e-07。 独居老人不该有这种东西。 他揣进口袋,衣角下坠。 床头柜的抽屉里塞满票据和过期电费单。 一张医院收据压在最上,名字刺眼。 “郝德峰。” 他无意间念出医院收据上的名字。 话一出口,心里立刻一沉。 下一秒,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话筒传来一个嘶哑的男声:“……你记得我?” 夜风从窗口灌入,卷起桌角一迭发黄电费单,哗啦乱响。 许砚喉结滚动,手心冰凉。 失误让他清楚规则在记得清和守得劳之间的差距。 说出他的名字,就等于承认它的存在。 许砚猛地掐断电话。 “滋……” 电流杂音刺满耳道。 灯泡炸裂,整栋楼陷入死寂。 黑暗里,“沙沙”一声,椅背上的黑外套缓缓鼓起。 袖口一抖,仿佛有人穿上。 它站了起来,转身,直直望向他。 下一秒,猛然扑来! 冰冷的窒息压住喉咙,肺部吸不进一口气。 求生本能逼得他左手死抠脖颈,右手疯狂在桌上摸索。 碰到了! 他死命攥住相机。 “咔嚓!” 闪光爆开。 那不是普通的白光,而是带着灼热、近乎液态的质感,瞬间抽干了空气。 鬼影尖叫,扭曲着往相机里收缩,最后被死死定格在相纸上。 水壶安静,电视黑屏,电话线耷拉下来。 许砚脱力地喘息,手腕却传来一阵灼痛,像是被相机狠狠烫了一下。 他低头瞥去,暗银色的相机表面正散发着不祥的余热,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而比肉体疼痛更早袭来的是脑海中的空洞。 就在快门按下的那一瞬,某种东西被硬生生抽走了。 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段记忆的实体。 他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只留下一种冰冷的剥离感,仿佛有人用橡皮擦在他生命的某处轻轻抹去了一笔。 他知道,这就是使用相机封魂的代价。 每一次闪光,都意味着自己的一段记忆永远的失去。 屋子重新陷入死寂。 相机吐出一张相纸,“沙沙”滑落到他掌心。 起初空白,随即浮出墨迹: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许砚指尖微颤。 脑海里闪过师父的话: “魂有归处,魄有所依。香火不断,名字不绝,魂便留痕;一旦被忘,魂魄俱散。” 他抚过相纸,神情复杂。 那行字像写给鬼,也像写给他。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被遗忘,不是挺好吗。” 随即又喃喃补了一句: “可真没人记得,就真的死了。” 他弯腰,把那件补了笨拙针脚的毛衣重新折好,放进编织袋。 或许,“他”只是想留下一点被人记住的痕迹。 他扣上旅行箱,金属扣“咔哒”一声,像关上一口棺材。 转身,手搭上门把。 身后的死寂却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嗡……” 他猛然低头,相机的打印口,正在缓缓吐出第二张相纸。 许砚的身体僵住了。 一种冰冷的、熟悉的恐惧感攫住了他,比任何鬼怪扑来时更甚。 雪白的纸面,浮现出的不是鬼影,而是他自己的背影。 可在那背影的肩头,却有一抹苍白的影子若隐若现,像一只手,轮廓修长,却始终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又来了……”他几乎是呻吟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只是这一次,它似乎离他更近了。 ps:新书求推荐票,明天三连更,补一章上本书的欠更。 (本章完) 第2章 陈知微(第一更,求推荐票) 第2章 陈知微(第一更,求推荐票) 晨光像一块褪色的幕布,笼住街口“遗忘照相馆”的牌匾。 许砚拎着箱子推开门,风铃“叮”的一声脆响,像一滴冷水滴进昨夜未平的心绪。 一夜没睡,脑海里不断浮现那模糊的影子。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只是光影残留、只是错觉,那一抹苍白依旧紧紧攀附在心头。 照相馆里很静,静到能听见墙上老挂钟的秒针声。 他一头栽进柜台,肩膀像卸了骨。 相机和照片丢在柜台,他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张黑白老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柔,头发盘得整整齐齐,眼睛亮得像会说话。 那是母亲五十年代的婚纱照,画面有颗粒,却干净纯粹。 他盯了很久,目光落在照片里女人温柔的眉眼上,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妈妈的遗像,却不是这样的。” 脑海里闪过那张冰冷的照片,纸面光滑到反光,连笑容都像是贴上去的假面。 母亲去世后,殡仪馆免费拍的遗像,匆忙、敷衍,像给陌生人盖的冰冷编号。 那一刻,他才知道,有些照片,不是“留念”,而是“抹掉最后一点人味”。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去学摄影。 走进这家照相馆不是因为钱,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因为他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人,认真地记住一个人的样子。 可笑吧? 结果他拍的,都是死人,甚至,是那些死不透的东西。 “哟,师哥。” 楼梯口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这黑眼圈……是交不了差被打了?还是被女鬼榨干了?” 许砚抬眼。 陈知微正懒懒靠在扶手上,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牛仔裤利落,马尾在肩头一甩,像条不安分的小尾巴。 “这么跟馆主说话,想被赶出去?”许砚嗓音沙哑,透着冷意。 “切,馆主有什么好,最好还不知道能不能记住自己是谁。“陈知微慢悠悠走下来,笑容却没散,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爷爷到底看上你哪点了?把照相馆和封魂相机都传给了你。你倒好一天到晚就只会摆张死人脸,现在跟鬼屋有什么区别。” 许砚抬眼,语气淡漠:“难道不是吗?除了我俩是活的,你看其他的都是死人。” “可惜啊,自打你接手这破馆子,一个月了一个顾客都没有。”陈知微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许砚没接话,只是摸出烟盒,手指在打火机上停了停,想点火,又想起店里规矩,动作僵在半空。 陈知微眯着眼盯着他,语气忽然低下去:“爷爷在时,你还会笑。现在谁见你,都觉得冷得要命。” 陈知微走到柜台前,故意俯身,衣领微敞,凑近看他的眼睛,“照这样下去,迟早真有人把你当鬼。” 她的目光却不像调笑,更像在打量他的眼神是不是空了,瞳孔是不是浑浊。 她轻啧一声:“啧,眼窝都陷了。真不是女鬼折腾的?” 许砚喉结一紧,冷冷开口:“再胡说,我就真把你当女鬼收了。” 陈知微嘴角微扬,但眼神深处有一丝凝重。 她确定,他的冷漠不仅是性格,更像是某种东西在蚕食着他。 陈知微瞥见柜台上的照片,冷硬画面,黑影歪斜。 盯了两秒,她呼吸一紧,抬眼:“解决了?” 许砚点头。 “看来爷爷没有走眼。”陈知微拿着照片,走向角落的老榆木档案柜。 柜门“嘎吱”一声。 一排排牛皮纸档案袋整齐列着,封面手写的墨字在暗光中隐隐泛旧: “怨气鬼—城南小巷—2016” “等候鬼—地铁七号线—2018” 她提起毛笔,蘸墨,缓缓写下: “孤楼鬼—江城老城区—2018” 陈知微把相纸滑进档案袋,指尖轻抚封口,低声道: “这样,它就不会乱跑了。” 许砚脑子里忽然闪过师父说过的话:“影以锁魂。” 照片,真的能封住鬼魂? 他靠在柜台边,盯着那些泛黄的封面,随口问:“你还真一本正经。连鬼都要登记?” 陈知微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闹着玩吗?有了档案,它们就不至于变成厉鬼。” “所以,这些是……封印?” “记忆留存不等于封印,但留存的缺失会导致鬼魂逃逸。”她合上柜门,指尖在木纹上轻轻摩挲,语气带着点讽刺,“人死后魂魄散,但只要有人记得它,它就不会彻底消失。爷爷说过,如果没人记住它们,它们就会回来找存在感。” 许砚盯着柜门,压低声音:“那要是把这些档案烧了呢?” 陈知微沉默片刻,才摇头:“那就等于彻底遗忘。过去被抹掉,留下的空白……没人能预料会变成什么。” “喂。” 陈知微忽然推了他一把,把沉闷的气氛打破,“走啊。” “去哪?” “上香。”她扬了扬手里的打火机,眼神意味不明,“收了它们,还得祭拜它们。” 照相馆后院是祠堂,青铜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长明灯在晨光里轻颤,灯芯忽明忽暗。 陈知微点燃三炷香,举到眉心,声音轻得像落灰: “魂归有处,影有所依。新添之魂,勿再孤苦。愿尔安息,无再流离。” 许砚接过香,手指蹭过细灰,盯着火苗良久,忽然开口: “知微,你真觉得,这些还有意义吗?” 陈知微偏头望向他。 “相馆里堆着一柜子的鬼魂照片,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换钱。”许砚声音低淡,像在叹息,又像在冷笑,“可我们是活人,要吃饭,要交房租。你觉得我们守着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知微插香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开口:“意义,也许不是活人衡量的。爷爷说过,档案在,魂就不会乱。有人记得,它们才算还有归处。” 许砚嗤笑一声:“归处?我看是囚笼。照片锁着它们永远脱不了身。真正的解脱,不是留影,而是让他们彻底消散。” 陈知微眼神倔强,盯着那缕香烟袅袅上升:“那是遗忘,不是解脱。被彻底遗忘,比死更可怕。你以为这是在困他们?不,这是在留一道秩序。人活着靠记忆延续,人死后,魂也一样。” 许砚沉默片刻,忽然冷笑:“秩序?所以我们是在替这个世界收拾烂摊子,把它们一张张归档好,塞进抽屉,就算完成了责任?” ps:今日第一更,求推荐票,第二更中午12点,第三更18点。 (本章完) 第3章 香坠(第二更) 第3章 香坠(第二更) “不是收拾,而是守护。”陈知微的声音轻,却很坚定,“手机照片再多,没人记得它是谁;但这柜子里,每一个名字都有人记着。” “守护?陈知微,我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变成鬼。天天看死人,迟早有一天,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活人。” 陈知微的眼神猛地冷下来,像刀子一寸寸剐在他身上:“你可以走,但爷爷的承诺不能断。哪怕只剩我一个人,也要守到最后。” 空气骤然凝固,长明灯的火焰轻轻一跳,投出两道拉长的影子,像无声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 啪嗒。 一声脆响,打破死寂。 许砚猛地转头。 是快门声。 柜台上的老相机,静静躺着,红灯亮着,却没有人碰过。 相纸缓缓吐出,带着湿漉漉的银白。 陈知微快步走过去,画面浮现的一瞬,她整个人僵住。 画面里,是她和许砚的背影。 而在许砚肩上,搭着一双苍白的手。 许砚盯着照片,喉结滚动,眼底浮起一层阴影,嗓音像从牙缝里挤出:“你不是说,记忆不会失效?那为什么,我永远逃不掉她?” “吱呀”一声。 他转身,猛地扯开档案柜。 木屑抖落,霉味窜上鼻腔。 一只手接一只手地翻:2016,2014,2010…… 指节发白,直到抽出那一抹褪色的牛皮纸。 陈知微眼神一凛,扑上去制止:“师兄,住手,不要打开。” 许砚的指尖停了半秒,青筋暴起,却还是撕开了封口。 相纸“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像一片片枯叶,泛黄的边角颤抖着,溢出一阵暗淡的光。 许砚怔怔跪在那里,手指悬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照片。 光影里,露出一个女孩模糊的侧影,笑得明媚,却永远停在那一刻。 陈知微俯下身,声音轻得像风,又冷得像一把钝刀:“……师兄,她不会再回来了。” 许砚的手指仍僵在半空,地上的照片像灼烧着他的眼睛。 祠堂里的空气凝固成冰。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敲门声骤然响起,像锤子砸在心口。 这点上门的,不是鬼,就是麻烦。 “许砚!租金三个月没交了,今天要么拿钱,要么立刻搬!再拖,我就把你们的东西全仍出去!” 粗嘎的嗓音像钉子一样直往屋里砸。 铁门被推开,房东带着两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西装笔挺,嘴角叼着未点燃的烟,动作慢条斯理,像在刻意营造气势。 “这片很快要拆迁。”他摘下眼镜,用白净的手帕慢慢擦了擦,语气却冷硬到骨子里,“交不起房租,早点腾地方,免得闹麻烦。” 陈知微抬头,声音发紧:“你就想把我们赶走,好省下拆迁补偿?照相馆生意不好,全是你暗中使坏!” 房东嗤笑一声,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过墙上一排排泛黄的老照片,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暗中使坏?”他的嗓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讥讽,““这地方……阴气太重,晦气!早点拆了干净!”谁还敢走进这种拍‘死人影子’的地方?” 他指尖一抖,准备点火。 “别点。”许砚忽然开口,声音冷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利。 房东挑眉,似笑非笑:“怎么,还管起我的烟?” 许砚盯着他,眼神沉得像一潭水:“照相馆里,不许抽烟。这是规矩,别怪我没提醒你。” 空气骤然一紧。 房东的手停在半空,打火机“咔嗒”一声响,青烟袅袅飘起,嘴角仍带着不屑:“呵,规矩?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这些鬼神的规矩吓唬不了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用指节敲击柜台以示强调,手心却不经意地扫过了柜台角落一个布满铜绿的旧罗盘。 “呃啊!“ 房东猛地缩回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又像是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脸上那得意的冷笑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惊惧,下意识地甩着手。 “老板?”一个大汉迟疑地开口,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后腰别着的工具。 柜台上的罗盘纹丝不动,冰冷无声。 房东刚才的反应让他们心里发毛。 几乎是下一秒,房东脸上的惊惧就被更汹涌的怒火所取代,他仿佛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刻刺耳:“一堆死人影子,你们守着有屁用?“ 他话音未落,柜台尽头的那盏长明灯,灯苗猛地向下一挫,随即又“噗”地一声爆起,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将整个店堂的光影搅得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在墙上仓皇闪动。 两个跟来的男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其中一个胆大的,嘴上骂骂咧咧“装神弄鬼”,伸手想去把那个弹开的抽屉强行关上。 他的手刚碰到木质抽屉,“咔”一声轻响,那抽屉像是咬合的死死的,纹丝不动,反而他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 这下,他的脸色也“唰”地白了,触电般跳开,再不敢乱动。 陈知微脸色当场失了血色。 她根本顾不上那几人,几乎是扑过去,将那张相纸推回抽屉,猛地合上柜门,动作小心又急促,像是拼命压住一个躁动的囚徒。 “糟了……”她低声喃喃,额角渗出冷汗。 随即又转身奔向祠堂,双手颤抖着检查香炉与长明灯,火苗已被风吹得摇摇欲灭。 “他刚才差点碰倒‘镇物’……”陈知微回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这里的平衡,被他的浊气冲乱了……要出事。” 祠堂里的长明灯猛地一跳,火光歪斜,墙角的阴影顿时像活了一样伸展开来。 地板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无数手指在摩挲木板。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洞与冰凉,连呼吸都像被掏空。 房东身后带来的几个人面色骤变,有人手里的铁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骂着脏话往后退:“什……什么玩意儿!” 陈知微扑到香炉前,急急点燃三炷香,声音哑得近乎祈求:“安息勿扰……回归本处……” 然而,那三炷香点燃后,青烟不是袅袅上升,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沉沉地、笔直地向下坠入香灰之中。 (本章完) 第4章 影噬(第三更) 第4章 影噬(第三更) “啪!” 一声极其轻微又无比清晰的脆响,自祠堂的香炉中传出。 那三根青烟下坠的长香,齐刷刷地从中间断裂。 燃着的香头砸入冷灰,“滋”地一声轻响,瞬间熄灭,只余一缕扭曲的青烟,蛇一般钻入空气。 几乎同时,照相馆前厅角落那个老榆木档案柜发出一阵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指甲不耐烦地抠挠着木板。 柜台上的长明灯火焰猛地向下一挫,随即爆起,火苗尖端竟泛起一丝诡异的幽绿色,将墙上那些老照片的影子拉长、扭动,仿佛活了过来。 死寂,只持续了半秒。 “哐当!!!” 档案柜猛地剧震。 最上层的抽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撞击,一下子弹开半尺有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纸页和某种东西急速腐烂的恶臭,猛地喷涌而出。 “呕……”一个离柜子最近的大汉当场干呕起来。 许砚回眼底满是恐惧,朝着祠堂方向大喊:“快,把香点上!不然,东西要出来了……” 陈知微脸色刷白,手里还捏着三炷断裂的香。 长明灯的火苗疯狂跳跃,将整个厅堂的光影搅动得像一锅沸腾的浑水。 “这地方……不对劲。把这破柜子给我砸了!”房东脸色发白,但强撑着嚣张,试图用怒吼掩盖恐惧,指挥着手下。 然而,他带来的两个壮汉却僵在原地,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脚下,牙齿咯咯作响。 地板上,那片属于壮汉的影子仿佛被泼上了浓墨,颜色深得骇人。 紧接着,那片墨色竟“立”了起来,扭曲着化作一只漆黑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踝。 黑雾蠕动里,仿佛有人在贴近耳边,低声复述他的名字。 那声音极轻,轻得像记忆最深处的回声,却一遍又一遍,黏腻、执拗,像要把他整个人从世界里抹掉。 随着呢喃逼近,房东手下的影子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攫住,挣扎着撕扯。 “操!什么玩意儿?!是投影吗?!谁他妈在搞鬼?!”另一个壮汉惊惶地大叫,试图用吼叫掩盖恐惧,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与此同时,壮汉的轮廓也开始变得稀薄,惨叫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正从这个世界被一点点擦除。 眨眼间,那人就仿佛从空气里被抹掉了存在,只剩一片颤抖的衣物跌在地板上。 房东呆滞了半秒,旋即癫狂似的抓住许砚的袖子,声嘶力竭: “你不是会对付这些鬼东西吗?” 许砚冷冷盯着他,眼里却是更深的森寒。 “你不是有钱吗?钱呢?钱能救你吗?” 话音未落,柜台上的老相机“咔嗒”一声,自行震动,背带垂落,胶卷倒转,闪了两下,却没吐出任何相片。 许砚心头一沉,立刻翻开一个写着“影缚鬼-城南拆迁工地-2015”的档案袋。 那张照片上的影子,消失了。 它挣脱了照片的囚笼。 轰—— 整个档案柜猛地弹开,漆黑扑天而出,带着吞噬存在的饥渴。 “鬼鬼啊!”另一个壮汉发出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往门外扑。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猛地僵住——他的影子也被钉在了原地,像陷入沥青般沉重。 房东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徒劳地挥舞着手:“假的!都是……都是障眼法!砸了那破柜子!我加钱!加倍!” 他的声音尖厉刺耳,却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战栗。 因为他的影子,被钉在了原地。 “救……许砚!救我们!”房东此刻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倨傲,脸上金丝眼镜歪斜,涕泪横流,朝着许砚嘶声求救,身体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瘫软在地。 就在此刻,黑影如同有生命般,缓缓“站”了起来,化作一个没有五官、不断蠕动变形的人形轮廓。 下一秒,它猛地扑了上去。 并非扑向他们的身体,而是直接融入了地上那片被钉住的、属于他们的影子。 “不——!!!” 壮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正在遭受千刀万剐的极刑。 在惊骇的目光中,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正被那团漆黑的影缚鬼快速地“吞噬”、同化。 他的惨叫变得空洞,身形变得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所有人的记忆和视线里被彻底擦除。 这就是影缚鬼的杀人规则。 吞噬影子,抹除存在。 “咔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的闪光猛地炸开。 是许砚。 他强忍着相机传来的滚烫刺痛和脑海中因动用能力而泛起的记忆碎片式眩晕,咬牙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就在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他感到一阵熟悉的抽离感,像是有人随手从他记忆的书页中撕去了一角。 昨晚吃过什么?那家常去的面馆老板今天系的是什么颜色的围裙? 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碎片无声无息地湮灭,只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闪光让影缚鬼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被打断的同化过程让它扭曲起来。 “没用的!普通的闪光赶不走它!”陈知微的声音急促响起,她不知何时已冲进店内,脸色煞白,额角带汗,将一个沉重的金属密封箱“咚”地顿在柜台。 “影子是人在阳世的烙印!没了影子,就没了存在的根基,会被彻底遗忘!” 她看都没看地上瘫软的房东几人,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扭曲的影缚鬼。 她飞快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闪光灯。 “师哥!用连拍!频率要快!打断它!”陈知微厉声喝道,同时将一张闪烁着银光的黑色胶片拍在自己额头,双手快速在金属箱内的仪器上操作,发出急促的“滴滴”声,似乎在将闪光灯鱼相机相连。 许砚拇指猛地拨动模式转盘,将相机对准那团再次扑向壮汉影子的漆黑之物,死死按下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急促到令人心悸的爆闪,如同无形的鞭子,疯狂抽打在影缚鬼的身上。 相机在许砚手中剧烈震动,发烫得几乎握不住,镜头自动伸缩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嗜血的活物正在贪婪吞噬。 取景器里看到的不是现实画面,而是一片扭曲翻滚的、由纯粹怨念与暗影构成的能量漩涡。 每一道闪光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非对称的波动频率,精准地轰击在影缚鬼的能量核心上。 “嘶——!!!” 一声绝非人耳能听见、却直接撕裂灵魂的尖锐嘶鸣从影缚鬼的方向爆发出来。 它在连续不断的闪光中剧烈地扭曲、收缩,像被扔进沸油的活物,黑色的“躯体”被强光一片片地撕裂、剥离。 最终,它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扭曲的哀嚎,被最后一道最强烈的闪光猛地从壮汉那几乎完全淡化的影子中拽了出来,彻底吸入了相机深不见底的黑暗镜头之中。 (本章完) 第5章 锚点 第5章 锚点 “嗡——” 相机发出一阵过载般的低沉蜂鸣,滚烫得吓人,机身甚至冒出缕缕极淡的青烟,带着一股电路板烧焦和旧纸页腐烂混合的怪味。 它连续吐出了三张粘连在一起的相纸。那相纸落入手心时,竟还在微微颤动,仿佛被封印的影缚鬼仍在挣扎。 寂静降临。 长明灯恢复了平稳。恶臭渐渐散去。 地上,那个劫后余生的壮汉瘫在地上,身下是他颜色逐渐恢复正常、但依旧有些虚浮的影子。他双眼翻白,裤裆湿了一片,已然吓晕过去。 另一个壮汉和房东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看向许砚和陈知微的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如同看待神明……或者魔鬼般的恐惧。 许砚大口喘着粗气,靠在柜台边,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相片,三张照片重迭,构成一个被定格在痛苦挣扎瞬间的漆黑扭曲人形。 他刚想对陈知微说“频率校准得正好”,嘴巴张开,却猛地愣在原地。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耳中尖锐的嗡鸣,仿佛有人用冰锥刺入他的太阳穴并狠狠搅动。 脑海里,刚才想说的话、甚至想要呼唤的那个名字,像退潮般哗啦啦地消失,只留下一片冰冷彻骨的虚无和空白。 就在刚才闪光熄灭的瞬间,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只是失去某段具体的回忆,更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连根拔起。 他试图在脑海中勾勒母亲微笑时的眉眼,却发现那份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暖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布满雾气的玻璃。 一种源自亲缘联结的本能感知,正悄然从他体内流失。 许砚坐在木椅上,盯着墙上的照片。 空白一片。 他找到“妈妈”的名字,心口却骤然一凉。 名字在,照片在,可……她的样子开始逐渐模糊。 不可能……怎么会连这个都忘? 陈知微看着许砚脸上那片刻的茫然和逐渐浮现的惊恐,她的眼神复杂无比。 “影以锁魂……封印对象越强,遗忘的内容越贴近‘自我’。”她低声说了一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那三张粘连的相纸夹起,放入金属箱中的一个特定卡槽内封存。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瘫在地上的房东身上。 房东吓得一个哆嗦,几乎要磕头。 陈知微的声音冷得掉渣,一字一句,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现在,你知道‘规矩’为什么不能破了吗?” “滚。下次进门一定要遵守规矩。” 房东和那个还清醒的壮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拖起昏迷的同伴,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照相馆,连头都不敢回。 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背影,陈知微脸上没有丝毫轻松。 她转而看向许砚,眉头紧锁。 “它已经被记录在档案袋中,绝不该被外界气息吸引,除非……” 她的目光转向许砚,目光落在他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向他外套右侧口袋。 那里,隐约凸起一个长方形的硬物轮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死寂的空气: “师哥,你从那位老人的屋里……是不是没有将所有遗物放进行李箱?” 就在那一瞬间,柜台上的相机突然“嗡”地一声轻震,镜头无声地转动,对准了许砚的口袋。 陈知微瞳孔骤缩。 ——锚点,找到了。 空气死寂。 柜台上的相机镜头,如同一只冰冷的独眼,死死盯着许砚外套右侧的口袋。 那声轻微的“嗡”震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许砚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指尖触碰到那枚长方形的、冰凉的金属块。 u盘。 从那个弥漫着死亡气息和孤楼鬼执念的房间里带出来的东西。 陈知微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之前的疲惫和复杂情绪被全然的警惕取代。 她一步步走近,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师哥,你口袋里是什么?从‘遗物屋’带出来的?” 许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大脑深处因为连续使用相机而带来的抽痛和空虚感仍在蔓延,昨天乃至更早的一些记忆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砾,难以抓握。 但他还记得这枚u盘,记得拿起它时那股异常的冰冷,以及心中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或许是出于某种“这可能有点用”或者“不该留在这”的模糊念头。 “一个u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老人床头柜里找到的。觉得有点……特别。” “特别?”陈知微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丝气音,那是极度紧张下的反应,“师哥!你忘了最基本的规矩了吗?‘遗物屋’里的东西,尤其是附着强烈执念的‘锚点’物品,一定要放进行李箱封印!那间屋子的一切都属于那个‘孤楼鬼’,是构成它、束缚它的的一部分!你把它带离原地,就等于把那只鬼的执念本体带回了照相馆!”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暂时安静下来、但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老档案柜。 “怪不得……为什么‘影缚鬼’会被吸引甚至激怒?外来执念的侵入,尤其是这种与‘死亡’、‘记忆’紧密相关的东西,就像在滚油里滴进了冷水!难道它破坏了档案馆里本就脆弱的平衡?” 她的语气带着后怕和责备,“刚才差点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许砚抿紧了唇。 他知道陈知微是对的。 师父再三叮嘱过,处理“遗物”必须万分谨慎,非必要绝不触碰,更严禁带走。 只是他当时……他当时似乎被某种情绪影响了判断? 或者说,记忆的流失让他的某些本能和警惕心也在减弱? “我……”他想辩解,却发现无从辩起。 陈知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来。小心点。” ps:有些胆小,不敢在晚上写,更新速度有点慢。今天第二更18:00左右。 (本章完) 第6章 饲鬼计划 第6章 饲鬼计划 许砚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u盘。 银色的金属外壳在照相馆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e-07”的刻印清晰可见。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柜台上的相机镜头,微不可查地跟着他手掌移动的角度调整了一下焦距。 陈知微没有立刻去接。 她返身从那个金属密封箱里取出一双薄薄的特制橡胶手套戴上,又拿出一面古铜镜,镜心却嵌着一块暗色的水晶。 “放在柜台上。”她低声道,将铜镜对准u盘。 透过水晶,陈知微的眉头越皱越紧。 许砚看见那镜面上漾起一层浑浊的、如同油污般的涟漪。 “这里面纠缠着好几种不同的鬼魂印记,像是……用电子设备录下的执念……”陈知微的声音陡然变得惊惧,她透过那暗色水晶仔细分辨。 “e-07……这个编号格式……等等!爷爷好像提到过……”她猛地抬头,“……‘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会用统一的‘e序列’编号来标记他们的观测对象!” “昨晚的单子……”陈知微盯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来源是不是城市服务的快速反应中心?” 许砚呼吸一窒,脑子里翻出一块空白,记忆断得诡异,他甚至不确定那晚是不是自己接的活。 他喉结滚了滚,还是点了点头。 “这枚u盘根本不是什么个人遗物,它是‘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的标准化观测器。 它就像个信号灯塔,里面记录的能量模式,对所有被它标记过的‘e序列’鬼魂都有吸引力!” “你把它带回来,就等于在我们这个本来就脆弱的‘照相馆’里,点亮了一个召唤所有e序列鬼魂的信标!刚才‘影缚鬼’的暴动,根本不是意外,它是被这东西主动吸引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u盘,立刻像被电到般缩回。 “冰冷……直透魂魄的那种。”她看向许砚,“你碰它的时候没察觉?” 许砚沉吟:“有。但当时电话一直在响,分散了注意。” “得看看里面是什么。”陈知微走向档案柜一角,打开一个隐藏的抽屉,里面不是档案,而是一些零散的古老器具。 她取出一台外壳镀铜、贴满符纸的老旧设备,接上电源。 “这是爷爷留下的‘镇灵机’,”她解释道,“能隔绝邪秽入侵,防止怨念透过电子设备扩散。” 她将u盘通过一个特制的转换接口,小心翼翼地连接了上去。 老旧笔记本的风扇发出沉闷的嗡鸣,屏幕亮起,显示的并非寻常操作系统,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星空般的界面。 u盘被识别了。 屏幕上弹出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是一个命名为“观测日志07”的文本文件。 陈知微与许砚对视一眼,点开了它。 屏幕上的界面闪烁了几下,并未直接打开某个文件,而是先出现了一个目录列表。 列表上赫然显示着多个文件: e-03、e-07、e-12、e-19、e-22……还有数个类似文件。 “天啊.”陈知微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不是单一观测记录,这是一个便携式的微型数据库!里面存储了多个‘e序列’鬼魂的观测数据!” 她快速点开了属于郝德峰(e-07)的记录,内容的惊悚程度远超二人想象。 这不仅是一个老人的悲剧,更是一个系统化、批量化的“饲鬼”计划的冰山一角。 许砚的目光扫过屏幕,猛地定格在【观测者】一栏: 【观测者】:数据删除。 但在那删除符号的末尾,隐约能看到一个手写体的签名残留: “lin”。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笔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备注】中的内容也因此更具威胁:“异常能量特征与'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过往处理案例(参见e-03, e-12事件)中存在高度相似性。疑似非自然催化与批量复制。需高度警惕'人工饲鬼'项目已进入规模化阶段。” 文字到此为止。 照相馆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许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郝德峰。 那个老人的名字。那个孤楼鬼的名字。 这不是普通的遗物。 这是一个……观测记录? 甚至可能是一个实验品? “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许砚喃喃道,想起那个支付加密货币的诡异委托,“师父说过,离他们远点……” 陈知微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们……他们不是在‘处理’鬼怪?他们是在……制造?或者催化它们?然后……派人去‘清理’?” 她猛地抓住许砚的手臂,指尖冰凉,“这说不通!如果他们自己就是源头,为什么还要钱雇外人来处理?这岂不是自曝其短?” 许砚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明悟。 “也许……我们就是他们实验的一部分。”他低声道,声音干涩,“就像投入笼子的活饵,用来测试这些‘造物’的凶性,观察相机的反应,甚至……记录下我们这些‘守墓人’在面对他们制造的怪物时,会被逼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相机,“我们每一次按下快门,对他们而言,或许都是一份珍贵的数据。” 委托。清理。观测。 这一切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循环。 而许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这个循环中的一环,甚至无意中带回了证据。 就在这时,连接着u盘的镇灵机屏幕突然开始疯狂闪烁。 大量的乱码和扭曲的、如同人脸般的噪点充斥屏幕,机箱内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硬盘正在被某种力量暴力撕扯。 “不好!它在自毁!或者有远程触发机制!”陈知微惊叫道,想要强行拔出u盘。 但已经晚了。 屏幕猛地一黑。 紧接着,一行血红色的、仿佛用最深的怨念写就的文字,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 【观测终止。数据回收:失败。启动最终协议:清除所有潜在信息携带者。】 啪! u盘冒出一缕青烟,彻底烧毁。 但在它报废的前一瞬间,似乎发出了一种极高频率的尖鸣,虽然人耳几乎无法捕捉,却让整个档案柜里几个标注着e序列编号的档案袋都同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在哀鸣又或是响应。 几乎同时,柜台上的老相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无比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冲撞着镜头。 它的快门按钮,自己缓缓地、坚定地……压了下去。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强烈闪光,并非向外爆发,而是如同黑色的漩涡般,猛地将许砚和陈知微吞噬。 许砚的最后意识,是听到陈知微一声短促的惊呼,以及自己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随着这次快门声,轰然碎裂、离他远去的彻底虚无。 (本章完) 第7章 封魂相机的排异反应 第7章 封魂相机的排异反应 黑暗。 并非视觉上的黑暗,而是一种感官被彻底剥夺、意识在虚无中漂浮的绝对沉寂。 许砚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被卷入了一个没有时间、没有方向的漩涡。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声并非由他按下的快门巨响,以及陈知微短促惊惶的呼声,但它们迅速远去,被一种更深沉的、吞噬一切的静默所取代。 然后,是冰冷。 并非体表的寒冷,而是一种从意识核心弥漫开来的、足以冻结思维的绝对零度。 在这极致的冷与暗中,一些碎片挣扎着浮现。 那是,谁的笑容? 模糊、温暖,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清细节。 一个女人的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手指轻柔地拂过额头的触感母亲?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微弱的涟漪,旋即沉没。 那份温暖的感知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更空旷的冰冷。 师父苍老的手握住他的,皮肤的褶皱粗糙而熟悉。 一句反复叮嘱的话到了嘴边. 是什么? “衣以载魄,影以” 后面是什么? 那口诀……是师父教他的第一课。 他试图回忆,却像捞一捧水,手指间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切感到自己正在消失。 对象越强,代价越狠。 这个残酷的规律,正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刻进他的灵魂。 一个名字,一个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记住的名字.陈.陈什么? 那个总是扎着马尾辫,眼神时而调笑时而担忧的 师妹? 对,师妹。 这个词锚定了一丝现实。 陈知微! 许砚的意识猛地一震,如同溺水者冲破水面,感官瞬间回流。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仿佛刚才真的窒息了很久。 视觉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瘫倒在照相馆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靠着柜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类似臭氧和烧灼头发混合的刺鼻气味。 老相机就躺在他手边,机身依旧滚烫,但之前那骇人的震动和嗡鸣已经停止。 此刻它静默得异乎寻常,镜头深邃漆黑,仿佛刚才那自主的爆发不仅耗尽了力量,更吞噬了足够多的“食粮”,透着一股沉眠般的满足感。 长明灯的光芒微弱地摇曳着,将整个厅堂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昏黄之中。 “.师哥?” 一个虚弱又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许砚猛地转头。 陈知微倒在几步远的地方,正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浸湿,粘在皮肤上。 她看起来没有明显外伤,但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恍惚和一种.持续性的、无法聚焦的困惑。 她用力眨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仿佛无法驱散脑中的迷雾。 “陈知微!”许砚哑着嗓子喊出她的名字,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短暂压过了身体的虚脱和头脑的空茫。 他还能记住她的名字! 他试图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手脚酸软得不听使唤。 陈知微听到他的呼喊,目光聚焦到他脸上,那丝困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加深了。 “师哥.你.”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带着迟疑,“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u盘.我感觉.好像有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关于爷爷的.关于这里的规矩.被挖掉了” 她的话语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不自然的停顿,似乎在搜寻一个突然想不起来的词。 许砚的心猛地一沉。 代价。相机的代价。 那次自主快门是无差别攻击! 他急忙在脑海中搜寻。 他不记得自己刚才想过要说什么。 昨天一整天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甚至范围似乎扩大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连前天、大前天做过什么都模糊不清。 但万幸的是,关于陈知微,关于师父,关于照相馆的基本认知,似乎还在。 最重要的锚点尚未丢失。 然而,陈知微的状态让他不安。 她不仅仅是精神受创,更像是某种特定的认知被干扰或抹除了。 “u盘.它自毁了。”许砚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相机自己启动了我们好像被攻击了意识。”他省略了关于自己记忆损失的细节,现在不是时候。 陈知微扶着旁边的椅子,慢慢站起来,身形还有些摇晃。 她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疑,好像对身体的控制都生疏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恢复平静的档案柜、地上昏迷的壮汉留下的污渍、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异味。 “最终协议.清除潜在信息携带者.”她喃喃自语,回忆着屏幕上最后那行血字,脸色更加难看,“它刚才是针对我们意识的攻击?”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许砚身上,那抹迟疑和陌生感依旧存在:“师哥,你.没事吧?我感觉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许砚避开她的目光,撑着柜台站起来:“先别说这些。那东西”他看向地上那枚已经烧毁变形的u盘残骸,“它不是要传数据回去!它是要……” 啪! u盘发出一声脆响,一道细密的裂纹出现在金属外壳上,缕缕青烟冒出,内部结构正在急速烧毁。 许砚这才清楚,自己的老相机攻击自己和陈知微是一种被严重挑衅和污染后的极致愤怒与“排异反应”。 相机是所有记忆和魂魄的“锚点”与“囚笼”。 而这个外来的、充满恶意的人造物,竟试图用最污秽的“伪记忆”和“数据执念”污染并炸毁它的领域? 对于相机而言,此刻手持u盘、并将它带来的许砚,以及站在这片污染范围内的陈知微,都不再是“看守者”,而是成了污染源的一部分。 它的快门按钮,自己缓缓地、坚定地……压了下去。 这不是吞噬,而是一次无差别的、彻底的“净化”! u盘的自毁并非结束。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其产生的涟漪正在扩散,唤醒其他沉睡在档案柜中的、被“中心”标记和催化过的恐怖存在。 (本章完) 第8章 回响鬼 第8章 回响鬼 照相馆不再是一个安全的“档案库”,反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诱饵盒。 而他们,就是盒子里待宰的饵料。 “快!” 陈知微强压下生理和心理的不适,动作略显僵硬地扑到档案柜前,试图用手按住那几个震动的档案袋,但它们像活物一样在她掌心下突跳,“必须加固封印!在它们完全被激活前!” 许砚也冲了过去,大脑虽然依旧抽痛空茫,但生存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他看着那些震动的袋子,仿佛能听到无数扭曲的执念和痛苦的嘶鸣正试图冲破相纸的束缚。 “镇灵钉!箱子第二层,那三根刻着符文的铜钉!”陈知微急喊,但话音未落,她自己却愣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这个突然冒出的知识是否正确。 许砚扑向金属密封箱,手忙脚乱地打开第二层。 里面确实散落着几根相似的钉子。 哪一根? 符文? 他的记忆里关于这些器具的细节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一片焦虑的空白。 就在他因迟疑而恐慌的刹那。 “刺啦——!” e-03档案袋的封口线猛然崩断。 不是被挣断,而是像被某种极致锋锐的东西从内部精准地割开。 一股无形的冲击力将陈知微狠狠推开,踉跄着撞在身后的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哼。 档案袋口大开。 没有预想中的黑雾涌出,也没有狰狞鬼影。 只有声音。 先是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磁带刚开始转动的“滋啦”声。 一个年轻男人极度恐惧、带着哭腔的喘息声猛地占据了主导,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不.不要过来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个声音.它在我脑子里一直响一直响” 砰!砰!砰! 沉重的、规律性的撞击声猛地响起,并非来自门外,而是来自他们头顶的天板。 灰尘簌簌落下。那分明是有人被抓住头发,一次又一次将头撞向水泥地的闷响。 男人的声音变得破碎、含混,充满了血沫和绝望的呜咽:“放过我求求你.我不是.我不是实验品” 呜咽只持续了一秒。 然后,一个新的、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依然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声线,却没了任何情感,只剩下机械般的精准和重复,仿佛一台坏掉的留声机,永无止境地播放着它死亡瞬间的“回响”: “救命。” “砰。” “救命。” “砰。” “救命。” “砰。” 每一声“救命”都伴随着一次清晰的头骨撞击地面的闷响,两种声音严丝合缝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段令人疯狂死亡循环乐章,充满了整个照相馆。 灯光随着“砰”声次第爆裂,墙壁上的照片剧烈震颤,整个空间都在这恐怖的“回响”中扭曲、战栗。 “它在重复自己被杀死的那个瞬间!”陈知微捂住耳朵,声音发颤,面无血色,“它被‘中心’当成了实验品,直到最后一步都在被观测记录!它的‘回响’就是它死亡的无限循环!” “是‘回响鬼’!”陈知微脸色煞白,挣扎着站直,“它不是鬼……不完全是。它像……一段死去的声音,被强行拽回来。声音在找听众,而我们……就是它的新舞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平静的男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照相馆内的景象开始扭曲。 灯光变得忽明忽灭,频率与那惨叫声同步。 墙壁上,那些原本安静的老照片的影子开始疯狂拉长、扭动,仿佛照片里的人也在经历同样的恐怖。 柜台、档案柜、甚至地板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脚正在走廊里重重踱步,越来越近。 “它是在把我们拉进这个‘回响’里!”陈知微声音发颤,“如果不能打断它,我们会跟着这段‘记录’一起崩溃!” 物理攻击无效。 它只是一段声音,一段记忆的残影。 许砚抓起相机,本能地对准那不断喷涌出恐怖声响的档案袋。 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的是一团剧烈震荡、不断发出刺耳噪音的扭曲能量场。 按下快门? 代价是什么? 下一次遗忘的会是什么? 师父的教诲?操作相机的本能?还是眼前这个正焦急看着他的师妹的名字?他的手在剧烈颤抖,记忆流失的空洞感让他对“按下快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抗拒。 “师哥!”陈知微的喊声穿透了越来越响的脚步声和惨叫声,“它的核心是‘声音’!用高频!或者.或者用更强的‘记录’覆盖它!档案柜!柜子本身能记录这里的一切!” 档案柜? 许砚猛地看向那巨大的老榆木柜子。 他踉跄着扑过去,也顾不上是哪一层,胡乱地拉开一个离他最近的抽屉。 里面是厚厚的、按年份归类的事件记录本。 抽屉拉开的力道过猛,几本册子“哗啦”一声滑落在地,纸页散开。 那回荡的脚步声仿佛已经贴在了照相馆的门板上,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门框开始簌簌落灰。 惨叫声也达到了顶点,变成了某种非人的、濒死的嗬嗬声。 许砚的目光绝望地扫过散落的纸页。 就在此时,一段手写的、墨迹略显潦草的文字猛地撞入他的眼帘。 同时他的太阳穴如同被冰针刺入,一段极其短暂的碎片记忆闪过——师父在油灯下,咬着牙用指尖血混着朱砂写下这段话的情景。 【丙申年七月十五,子时。‘镇魂铃’响,百鬼匿踪。师以血为墨,重固封印。切记:铃响为号,心念为引,可定心神,驱外邪。】 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淌下,他抬手一抹,指尖染上一抹鲜红。 那记忆碎片瞬间消失,随之而去的是师父教他辨识某种草药气味的清晰记忆,彻底湮灭。 但足够了! “知微!铃!那个不是罗盘,是铃!”许砚嘶声喊道,指向柜台角落那个布满铜绿的器物。 陈知微瞬间明了。 她几乎是扑过去,双手猛地握住那沉甸甸的铜铃。 (本章完) 第9章 被遗忘的人(求推荐票) 第9章 被遗忘的人(求推荐票) 铜铃的余音仿佛还凝结在空气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缓缓沉降。 e-03档案袋彻底沉寂下去,袋口依旧敞开着,像一张被强行合上的、哑了的嘴。 旁边,e-12和e-19也渐渐停止了震颤,表面的凸起平复下去,恢复了牛皮纸袋原有的死寂。 满屋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腐朽和异样阴冷的复杂气味。 寂静沉重得压人。 陈知微脱力地靠在柜台边,胸口剧烈起伏,额发被冷汗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先是警惕地盯着那几个安静下来的档案袋,确认它们真的暂时平息了,然后才将目光转向许砚。 许砚的状态更差。 他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呼吸粗重,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每一次使用相机都像从他身上硬生生剐走一块肉,而刚才连续的精神紧绷和最后的决断,消耗更是巨大。 他闭上眼,试图抓住脑海中一段正在飞速褪色的记忆。 那是师父教他认封魂相机口诀时的场景。 夏夜,蝉鸣聒噪,油灯的光晕染黄了师父的侧脸,苍老的手握着他的,一笔一画在黄纸上写下“心念为引”四个字,笔锋苍劲…… 可现在,那段记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师父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再也听不真切。 他甚至记不起那天师父穿了什么衣服。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陈知微,脱口而出:“师父当年……是不是常穿一件靛蓝色的布衫?” 陈知微正擦拭着掌心的灼痕,闻言一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师哥,爷爷从来只穿白色的太极衫。你说那件蓝布衫,是他十年前就不穿了的。” 许砚喉结滚动,没再说话。 他又忘了一件关于师父的事。 不是庞大的记忆,而是这种细碎的、构成一个人存在的细节。 它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像沙塔崩解,等他发现时,脚下已空了一块。 陈知微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那个被银灰色光芒笼罩过的e-12档案袋。 袋子触手冰凉,异常坚固,原本被蚀影侵蚀的迹象完全消失。 “得把e-03封好。”她找来特制的胶水和封条,动作熟练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将e-03的袋口重新粘合封印。 “铃只镇形不镇念,牵得住是‘形’,牵不住的‘念’会另觅锚点。”她把铃口朝下扣住,“所以才要把名字、遗物、照片分开存。”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沉默地开始收拾残局。 扶起倒地的桌椅,清理掉那个被蚀影鬼彻底腐朽的矮凳残骸。 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需要用这种日常劳作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 打扫到柜台附近时,陈知微的脚尖碰到了一个东西。 是那枚已经烧毁变形的u盘残骸。 她动作一顿,弯腰用镊子将它夹起,放在一块白布上。 金属外壳焦黑扭曲,再也看不出任何字样,像一块为无名者立下的、被焚毁的墓碑。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纪念品’?”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目光锐利地投向许砚。 许砚擦拭相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枚残骸,记忆缺失带来的空洞感让他对当时的决策过程有些模糊,但那种“觉得它特别”的感觉残留着。 “当时觉得……不该把它留在那。”他斟酌着词句,“那老人的执念,还有……那些现代化的设备,出现在那里很突兀。好像……它不该是终点。” “突兀?”陈知微拿起残骸,仔细端详着烧熔的接口,“这不是个人物品,师哥。这是制式装备。‘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的制式装备。”她重复了之前的发现,语气加重,“他们不仅观测,还可能催化,甚至……制造。那个老人,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实验品。” 她抬起头,目光如炬:“而你接到的那个‘清理委托’,就是他们派发的。让你去清理一个他们可能亲手‘制造’出来的鬼魂。这根本不是处理城市垃圾,这像是在……灭口,或者回收实验样本!” 许砚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师父临终前的叮嘱:“离这个中心远点,但他们的活儿,得接。” 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无奈和更深的警示。 陈知微凝视着那巨大的档案柜,声音轻了下来:“这些袋子里的‘人’,也许在现实世界里早就没人记得了。可我们还留着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影子……你说,这算是他们活着,还是死了?” 许砚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记得他们的不是人,是相机、是纸。没人真心记得,它们就只是……被困住的回声。而我们,是守着回声的囚徒。” “那如果我们都忘了它们呢?”陈知微转过头看他,眼神清亮,却带着一丝悲凉,“如果有一天,这柜子空了,或者……我们也忘了这柜子为什么存在?” 许砚擦着相机的手微微一顿,指节发白。 “那它们就真的死了。第二次死亡。比第一次更彻底。”他顿了顿,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也一样。” 陈知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看着他近乎透明的侧脸,那句“那你呢”在舌尖滚了滚,最终没有问出口。 答案显而易见,且残酷。 线索很多,但都像断开的线头。 u盘、中心、e序列、那个神秘的“lin”……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陈知微最终说道,“关于这个‘中心’,关于e序列,关于‘lin’。”她看向那个巨大的老榆木档案柜,“爷爷的笔记里也许还有更多记载。而且,既然他们主动找上了我们一次,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许砚沉默地点点头。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敌人隐藏在迷雾之后,手段诡异莫测,而他自己却在不断丢失记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想掏烟,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照相馆里不许抽烟的规矩,也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买过烟了。 这种日常习惯的断层,也是记忆流失的细微证明。 他拾起那枚u盘残骸,冰冷的金属刺痛了他的掌心。 他忽然想起母亲曾说:“人死三次:一次是断气,一次是下葬,最后一次……是这世上再也没人记得你。” 他现在才懂,最可怕的不是鬼魂扑来,而是你连自己为何战斗、为谁铭记都忘了。 他把“刘海偏右、笑露虎牙”一笔笔写下去,字迹越写越重,纸面被划出一道道凹槽。 他合眼去想,却只捞起一把冷水:名字是实的,人是空的。 那一刻他才明白,遗忘不是把人拿走,而是把“人味”拿走,只剩一个可被登记的壳。 就在这时。 “铃——铃铃——” 柜台上的老式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两人身体同时一僵,目光瞬间投向它。 许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握住了冰凉的听筒。 就在听筒贴近耳朵的瞬间,一个极细微、极模糊的女声,仿佛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他记忆的废墟深处轻轻响起: “别忘了我……” 那声音……是谁? 他心头猛地一悸,手指收紧。 “喂?遗忘照相馆。” (本章完) 第10章 来自中心的电话 第10章 来自中心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电子静音,随后,一个经过精密调制、毫无人类气息的合成音响起,每个音节都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订单编号:e-0721。委托目标:江城老城区松安路七巷十三号301室。执行人:许砚。请确认清理程序已执行完毕。” 目标?程序?这些冰冷的用词让许砚胃里一阵翻搅。 那不是一次简单的遗物清理,而是一次被精确编号的“处理”。 “完了。”他声音沙哑,努力让声线平稳,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搬运。 “收到确认。”合成音毫无延迟地接话,透着一股非人的效率,“请于今日下午三时整,将全部清理物运送至:高新区科技一路88号,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低价值物料回收部。完成物理交割后,订单剩余尾款(0.5 btc)将自动支付。” “温馨提示:请于今日15:00前完成交割。逾时将自动升级为l-2流程:定位、上门、回收。请配合。” 全部清理物? 许砚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柜台白布上那枚已烧毁变形的u盘残骸上。 所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那个老人的遗物只是幌子,这个来自“中心”本身的、“意外”遗留在现场的观测器,才是他们急于回收或确认销毁的核心? 昨夜那场险些让他们团灭的危机,或许根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要么成功灭口,要么逼他交出东西? 他试图更清晰地回溯昨夜细节,但大脑仿佛一面被雾气笼罩的残破镜子。 记忆的碎片尖锐而混乱:电话铃声刺耳、黑影扑来的窒息感、相机灼烫的触感、闪光爆开的瞬间…… 但关于具体情况、房间角落里是否还有别的异常、甚至自己是如何找到那枚u盘的,全都模糊不清,像被水浸过的墨迹。 强行回忆带来的并非画面,而是一阵阵神经被撕扯的锐痛,以及随之而来的、更令人心悸的虚无感。 他又确凿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却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这种对自我记忆的“无知之失”,比鬼怪扑面更让人恐惧。 “……地址记下了。”许砚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指节发白。 “感谢合作。祝您今日愉快。”合成音程式化地终止了通讯,忙音单调地重复,像某种倒计时的滴答声。 许缓缓放下听筒,那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馆内如同惊雷。 “是他们?”陈知微走上前,声音绷紧。她从许砚瞬间冷硬的眼神和那句“全部清理物”中,听出了不祥的意味。 “来确认‘订单’是否完成了。”许砚的声音里淬着冰,“尾款,地址,一切都标准得像流水线作业。但昨晚的事,非常可疑。” 陈知微把u盘丢在柜台上,指节发白:“我们必须把东西交掉。交了,他们就不会再追。” 许砚冷笑一声,盯着桌上那截烧焦的金属:“交掉?那就等于把线索掐断。老人、相机、观测器,全都断在这一步。他们要的不是清理结果,而是让我们替他们回收。” “可你想清楚没?如果不交,他们会直接上门。”陈知微咬紧牙关,“咱们拿着着这玩意儿守在馆里,被他们逮住,就是死路。” “还有第三种法子。”许砚缓缓开口,眼神阴冷,“做个假,用锚点干扰。他们收了,说明规则有漏洞;他们不上钩,我们就顺着线,看看到底谁在收尸。” 屋里陷入沉默。 三条路,每一条都带着风险。 陈知微盯着他:“你这是拿命去赌。” 许砚回望,目光如刀:“命本来就不值钱。” 他转过身,靠着柜台,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u盘残骸:“那个孤楼鬼,强得不正常。还有这个……它根本就不是遗物,是诱饵,是炸弹!我甚至怀疑,那个电话,那个名字……本身就是触发它攻击的‘开关’。这一切,太像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猛地看向陈知微,眼神如同试图穿透迷雾的探照灯:“这个‘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师父当年,到底是怎么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很重要。” 陈知微脸色发白,努力回忆:“爷爷……他从来不说细。只反复警告,离他们远点,但他们的委托,必须接。”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祠堂的方向,仿佛在凝视一段尘封的过往,“有一次……我无意听到他对着电话低吼,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疲惫和……愤怒?他说:‘你们造的孽,一次次打破平衡,最后凭什么总是要我们来修补?!’电话那头是谁,他没说。但我感觉,爷爷和他们,绝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那更像是一种被迫的、痛苦的联系。” 造孽。打破平衡。修补。 这些词像沉重的铅块,坠入许砚的心湖,激起深沉的暗流。 师父背负的东西,远比想象中更沉重。 “师父除了这间照相馆和相机,一定还留下了别的什么。”许砚的语气近乎笃定,“任何能帮助我们看清眼前迷雾的东西?笔记?或者……交给你的东西?” 陈知微像是被这句话猛然点醒。 她凝视着许砚,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犹豫,有郑重,最终化为一种决然。 她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上通往二楼的狭窄木梯,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很快,她搬下来一个箱子。 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樟木箱,不大,却显得异常沉重。 表面包浆温润,边角处却有着难以磨灭的磨损痕迹,黄铜搭扣上暗刻着细密的云纹,锁孔的位置空空如也,仿佛它等待的从来不是钥匙,而是某个特定的时机和特定的人。 “爷爷去世前,非常郑重地把它交给我。”陈知微将箱子放在柜台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与之共鸣。 “他说,当你用那台相机,真正封印第一个‘魂’之后,才能把它交给你。” (本章完) 第11章 幽明影鉴 第11章 幽明影鉴 许砚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的目光无法从箱子上移开。 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那台暗银相机,似乎也在此刻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木质表面,那黄铜搭扣竟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指尖下轻轻“嗡”了一声,自动弹开。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是霉味,而是古老的樟木香、陈年纸页、特殊药水混合着一种……类似“显影液”般的能量波动。 箱内的景象,让许砚的呼吸为之一窒。 最上层并非想象中的厚重典籍,而是一卷卷材质奇特的暗色胶片,它们自行缓缓滚动,表面流光溢彩,偶尔闪过极快却清晰的动态画面:扭曲的鬼影、古老的仪式、相机结构的爆炸分解图……仿佛活着的底片。 胶片之下,是几本笔记。 但并非静止的。 师父那熟悉的字迹在纸页上偶尔会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般轻微扭动、重组,甚至当他目光聚焦时,一些关键段落旁会自行浮现出更详尽的注释或警告性的血红叹号。 而在箱子一侧,安静地躺着几枚造型奇古的金属镜头配件,上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符文。 当许砚的目光扫过它们时,其中一枚暗金色的广角镜头突然极轻微地自行旋转了一下,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许砚眼前的视野瞬间一阔,他竟能同时清晰地看到柜台上的每一道划痕、陈知微睫毛的颤动、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属于昨夜鬼怪的极淡能量残迹。 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他骇然。 他拿起那本看起来最古朴的、以某种幽兽皮为封面的书册——《幽明影鉴》。 手指触碰的刹那,书页无风自动,快速翻页,最终停在一幅复杂的光影结构图前,那正是他手中相机的剖析图。 旁边浮现出师父的字迹,墨迹如新: 「封魂相机,非死物也。以执念为镜,以记忆为刃,以遗忘为价。」 「初阶:锁魂。然每摄一魂,必蚀一忆。所忘为何?相机择之,亦汝心映照。」 「欲进阶‘暗影镜头’,需广角摄魂,然代价愈酷:非残片,乃整段人生之忆,或将永失汝名。」 文字旁边,那枚暗金广角镜头的影像发出微光,一段信息流直接涌入许砚脑海:不是文字,而是一种感知。 他仿佛亲身站在汹涌的地铁站台,面对无数扭曲扑来的“拥堵鬼”,他举起相机,开启广角,强大的吸力抽取着鬼影,也同时抽空了他脑海中关于大学四年所有的欢声笑语,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毕业照上那个面容模糊的自己…… 许砚猛地抽回手,额头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这不是学习,这是体验!是近乎残酷的预演! 他剧烈地喘息着,脑海中那被强行剥离记忆的虚无感久久不散。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陈知微。 “你早就知道。”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声音因刚才的冲击而微微沙哑,“你早就知道这相机能升级?” 陈知微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怎么这么问?” “那个闪光灯!”许砚指向墙角那个金属密封箱,“对付影缚鬼的时候,你拿出的外置闪光灯,还有那些连接操作!师父从来没教过我这些,你却能熟练地用出来配合相机……你早就接触过箱子里的东西,对不对?你早知道相机不止于此!” 陈知微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避开了他锐利的目光,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爷爷……不让我提前告诉你。他说,有些路,必须你一个人先走到山穷水尽,看到了‘尽头’,给你指路,你才肯信,才敢走。”她摩挲着箱子的边缘,低声道,“那闪光灯和频率校准法,是箱子里记载的基础应用之一,是应对‘影噬’类鬼怪的标准流程。爷爷……他可能没来得及,或者……觉得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许砚闭上眼,消化着这个信息。 师父的安排,总是带着一种深沉的、甚至有些残酷的考量。 他再次看向箱内,目光掠过那些诡异的胶片和扭动的笔记,最终落在那几枚古老的镜头上。 他注意到,在那些镜头旁边,还安静地躺着一枚深紫色的、材质似玉非玉的薄片,大小正好能嵌入相机顶部的某个辅助卡槽,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中心有一个极小的孔洞。 他下意识地拿起它。 指尖触碰的瞬间,不像其他物件那样传来强烈的信息流或幻觉,反而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稳定心神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而上,让他因大量信息冲击而刺痛的太阳穴都舒缓了几分。 同时,《幽明影鉴》的书页上,关于相机剖析图的部分,一行先前隐藏的小字浮现出来: 「定神片:安神守意,暂缓‘遗忘’之潮反噬。然冰覆沸鼎,终非长久之计。」 原来如此。 这并非什么逆天的神器,只是一个短暂的“缓冲器”,或许能在过度使用相机后,让他不至于立刻忘记最关键的事情,但无法阻止记忆的最终流失。 代价,依然是永恒的主题。 陈知微看着他拿起那枚定神片,轻声解释道:“爷爷说,这东西不能常用,会让人产生依赖,反而看不清‘代价’的真正重量。” 许砚默默将其收起,这微小的保障,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陈知微看着他脸上闪过的震惊、骇然、明悟。 “爷爷说,”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不是简单的摄影师。我们是‘守墓人’,也是‘盗墓者’。这座城需要有人记住那些被遗忘的,也需要有人……斩断那些不该存在的。” 他的目光最后回到陈知微身上,“‘守墓人’,也是‘盗墓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到底算是什么?” 陈知微抬起头,看向那一整面墙的档案柜,眼神变得悠远而沉重。 “‘守墓人’,是因为我们守着这些东西。”她指了指那些档案袋,“我们记住它们的名字,收纳它们的形影,让它们不至于彻底消散后变成更可怕的东西,扰得生者不宁。这是在‘守’这座城市的魂。” (本章完) 第12章 守墓与盗墓 第12章 守墓与盗墓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而‘盗墓者’……因为我们所用的‘器’,所行的‘道’,本质是‘窃取’。相机窃取它们的形影,封印的过程就是将它们从原本的‘锚点’上剥离下来,囚禁于方寸相纸之中。我们……其实是在盗取它们存在的最后证明,来换取现世的片刻安宁。” “爷爷说,这是世上最无奈的交易。我们既是秩序的维护者,本身也在践踏着另一种秩序。所以我们才更需要‘规矩’,更需要清醒地知道自己每一步的代价。否则,我们和那些只想利用鬼怪力量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许砚怔怔地听着。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师父那句话背后的全部重量,也明白了这座照相馆所承载的,是何等矛盾与沉重的使命。 守墓与盗墓,铭记与遗忘,拯救与掠夺。 这一切悖论般的词汇,共同构成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着清理“垃圾”的摄影师了。 他接过了一个真正的、流淌着血与暗影的传承。 一股沉重的压力包裹了他,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清明。 仿佛一直笼罩眼前的迷雾被拨开,虽然露出的前路更加险峻,但至少方向已然清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档案柜前,手指逐一抚过那些泛黄的牛皮纸袋。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有一段被遗忘的人生。 他们被封印于此,究竟是得到了安息,还是陷入了另一种永恒的囚禁? 师父选择了一条路,守护这些记忆,哪怕代价是自身也被这无尽的沉重所侵蚀。 而“中心”,则选择了另一条路,将他们视为可以切割、分析、利用的“冗余数据”。 那他自己呢? 许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柜台上的相机,那暗银色的机身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像是一个活着的、饥饿的、等待着与他共同成长的契约者。 他继承了它,也继承了这份力量背后的全部诅咒与责任。 逃避和被动接单无法打破这个循环。 师父的隐忍和坚守,换来的或许是“中心”的得寸进尺。 u盘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已经开始试图将触角伸进这最后的“档案馆”,甚至不惜引爆危机来灭口。 不能坐以待毙。 “知微,”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师父的法子,是‘守’。守住这里,守住规矩,等麻烦上门,再解决麻烦。” 陈知微望着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但有些人,不会因为你守规矩,就对你讲规矩。”许砚的目光落在那枚烧毁的u盘上,“他们会觉得你的规矩是障碍,你的‘守’是软弱。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直到把你守的东西彻底砸烂,就像今天房东做的那样,只不过‘中心’的手段更‘干净’,也更致命。” 他拿起那枚暗金色的广角镜头,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箱子里的东西,不是让我们继续躲在这里‘守’的。它们是‘器’,是让我们能走出去,去‘盗’的利器。去把‘中心’藏着掖着的真相,‘盗’出来。” 他的思路彻底转变了。 从被动防守,转向了主动出击。 师父的传承给了他底气,而“中心”的威胁则点燃了他的反击之心。 陈知微深吸一口气,她明白了许砚的意思。风险极大,但这或许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办法。 “交还是不交?”知微盯着桌面上那截焦黑的金属,“交了,我们干净;不交,他们上门。” 许砚看着墙上那些照片,像在回望一排无名碑,“交了,我们就断了线。” “那就诈一次,”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空壳u盘,“你拍一张‘假影’封进去,我在包装里做锚点干扰。他们若收,还会再来;他们若不上钩,我们就跟过去,看他们把脏东西往哪埋。” 许砚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枚u盘残骸上,眼神已彻底不同。 先前的不安和迷雾仍在,但更多了一种沉甸甸的、源自血脉和传承的冰冷决心。 箱子的开启,没有解答所有问题,却给了他面对问题的坐标和刀刃。 下午的会面,不再是去交付一个任务。 是去直面阴谋本身。 他握紧了那枚玉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 “准备好。”他对陈知微说,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下午,我们去‘低价值物料回收部’……好好‘交割’一下。” 他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对方眼中的“低价值物料”。 …… 高新区科技一路88号,是一栋毫无特色的灰色立方体建筑。 它不高,但占地面积颇广,像一块巨大的、沉默的混凝土墓碑,毫不起眼地挤在几家光鲜亮丽的科技公司中间。 没有显眼的标识,只在入口侧方嵌着一块小小的铜牌,刻着“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的字样。 低调,且不容窥探。 许砚拎着那个装着老人遗物的编织袋,站在街对面。陈知微站在他稍后一步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那只编织袋里,除了几件旧衣服,底部静静躺着他们精心准备的“鱼饵”——一个外形与真品几乎无异的u盘外壳,内部电路板被巧妙篡改,植入了陈知微从档案柜深处找出的另一种微弱怨念的“锚点碎片”。 它不会造成破坏,但会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持续散发微弱的、错误的能量信号。 而真正的、已烧毁的u盘残骸,正用特制的符纸包裹着,藏在许砚贴身的相机包暗格里。 “准备好了?”许砚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嗯。”陈知微的声音有些发紧,“玉片有反应吗?” 许砚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枚玉佩隔着衣服传来一丝稳定的凉意,帮他抵御着从对面大楼无形中弥漫出来的、令人心神不宁的低压。 “有,但很微弱。像是……很多种杂乱情绪的混合,被强行压抑着。”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穿过马路。 旋转玻璃门无声地滑开,内部是挑高的大厅,光线明亮得不带一丝温度,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产品混合的冰冷气味。 前台坐着一位穿着标准制服、妆容一丝不苟的女士,笑容标准得如同打印出来。 “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声音甜美,却毫无波澜。 “交割。订单e-0721。”许砚将编织袋放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上。 ps:请帮忙在详情页点一下投资,让本书获得一点推荐。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13章 遗物交割 第13章 遗物交割 前台女士在电脑上快速操作,扫描了许砚出示的订单二维码。 “许先生。请沿左侧走廊直行,至第三通道,刷订单码进入,前往‘低价值物料回收部’进行物理交割。”流程熟练得如同处理一份普通的快递。 在得到前往“低价值物料回收部”的指示后,两人走向左侧走廊。 走廊很长,两侧是纯白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画或窗户,只有头顶均匀分布的led灯带,发出嗡嗡的轻响,走得久了,让人产生一种迷失方向的眩晕感。 第三通道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旁边是一个扫码器。 许砚刷码,门“嗤”一声滑开,露出后面一部巨大的、工业货运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陈知微低声快速道:“气场很杂,很多‘东西’被压制着,像……高压锅。”她的感知能力,在此刻成为了许砚之外的另一双眼睛。 电梯内部是冰冷的金属壁,只有一个按钮:“b4”。 下沉的过程异常平稳,但失重感依旧明显。 数字不断跳动,b1, b2, b3…最终停在b4。 门再次打开。 眼前的景象与楼下截然不同。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现代化的仓库或者分拣中心。 空间极高,远处望不到头。 高高的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袋子,都被贴上了统一的标签。 空气中那股冰冷的味道更浓了,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臭氧和旧纸页的怪异气味。 无人搬运车沿着发光路径穿梭,少数工作人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一个工装人员看到他们,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手持一个平板电脑。“订单码。” 许砚再次出示。 对方扫描后,平板电脑上显示出订单详情和编织袋的扫描图像。“低价值遗物,及附属电子存储残件一件。确认无误。”他指向旁边一个类似机场安检传送带的装置,“放置其上,完成扫描交割即可。尾款将在三分钟内支付。” 流程简单、高效、非人化。 许砚将编织袋放上传送带。 它缓缓移动,通过一个发出幽蓝色光芒的扫描隧道。 他能感觉到,藏在暗格里的真品残骸在微微发烫,定神片的凉意也随之加深。 扫描完成,绿灯亮起。 “交割完成。感谢合作。”工装人员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就这么简单? 他们甚至没有打开袋子检查一下那个“u盘”? “等等。”许砚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东西的源处理代码是多少?后续降解流程走哪个通道?”他抛出了两个从师父笔记里看来的、极其专业的内部术语。 那工装人员猛地停下脚步,第一次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愕然和迟疑。 他显然没料到外部人员会问这个。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替他解了围,也瞬间攫住了许砚和陈知微的所有注意力。 “源代码涉及项目保密等级l-3。降解流程由a-i智能系统分配,非人工查询范围。” 许砚和陈知微霍然转头。 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高级西装套裙、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眼神冷冽得像经过精密校准的光学仪器。 她手中拿着一个电子记事本,目光先是落在许砚身上,然后极其自然地滑向他身边的陈知微,她的目光在陈知微脸上停留的那半秒,像是在比对某个档案里的旧照片。 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后,才重新看向许砚。 “许先生。你的专业程度令人意外。”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警告,“我是本层的安全主管,你可以叫我林岚。跟我来,关于订单e-0721,有一些……后续事宜需要与你确认。” 她说完,转身便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清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感。 许砚和陈知微立刻跟上。 陈知微下意识地靠近许砚一步,低声道:“她认识我……或者,认识爷爷。”刚才那道目光,绝非看陌生人的眼神。 林主管没有带他们去会议室,而是走向仓库深处。 路过一片区域时,景象让许砚瞳孔一缩。 只见一个区域被透明的特殊材料隔开,里面一个穿着类似防化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用一把发出低沉嗡鸣的震波装置,强行将一团试图从旧沙发里渗出的黑色胶状物逼回一个特制的金属收容箱。 另一边,一个戴着智能眼镜的年轻技术员正快速在平板电脑上划动,调整着隔离区内的能量场参数。 “编号s-11,‘溺毙怨念’附着体,源自城西溺水案现场沙发。物理收容完成,准备转移至7号分析室。”技术员头也不抬地报告。 林主管只是微微颔首,脚步未停。 许砚的心沉了下去。 这里不止他一个“承包商”。 中心像使用工具一样,雇佣着各种有能力处理“异常”的人,且管理着远比孤楼鬼更诡异的“东西”。 终于,他们走进一间四周都是单向玻璃的观察室,可以俯瞰下方数个不同的作业区。 “坐。”林主管自己先坐下,将电子记事本放在桌上,开门见山,“订单e-0721,清理目标:郝德峰,完成。但任务过程引发b级能量溢散,并对本地‘档案稳定性’造成冲击。依据协议第11条第4款,中心有权扣减30%的尾款,作为环境补偿金。” 她语速平稳,抛出早已准备好的条款,施加第一重压力,试图在心理上占据优势。 许砚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身体前倾,双手交迭放在桌上,目光直视对方:“林主管,任务简报中未提及目标锚点具有‘主动精神攻击’及‘信息污染’特性,且其强度远超标准‘遗念类’范畴。这属于情报重大失误。依据‘承包商风险豁免条款’,由此产生的一切衍生后果,责任在于委托方。中心不仅无权扣款,还应支付额外的风险补偿。” 他的话掷地有声,显然是仔细研究过那份冗长的电子协议。 林主管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许砚如此难缠。 她沉默了两秒,似乎在重新评估他。 (本章完) 第14章 新委托 第14章 新委托 “……很有趣的观点,许先生。我会将你的异议提交审核。”她巧妙地避开了正面交锋,话锋一转,“那么,谈谈你带回来的‘东西’。”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许砚的相机包,“那枚烧毁的观测器,是中心财产。” 来了!真正的图穷匕见! 许砚面色不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所有遗物,均已按规定交割。”他矢口否认。 “是吗?”林主管的手指在电子记事本上一点,观察室的大屏幕突然亮起,播放了一段经过处理的监控画面。 正是许砚在老人房间床头柜拿起u盘的模糊影像!“‘异常物品接触并未上报’,这同样违反了协议。” 林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电子记事本的边角,像一只随时可能弹出的弹簧,“许先生,你觉得,中心允许……偶然吗?” 气氛瞬间紧绷。 陈知微的手心沁出冷汗。 林岚的目光如针锋,紧紧盯着他:“那台观测器,为什么会被烧毁?” 许砚沉默了一瞬,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一页泛黄的纸片在脑海浮现,那是师父笔记的一角,潦草字迹旁画着一道圈: “中心标准观测器并非中立装置。某些型号在极限负荷下,会触发‘主动干预协议’,诱导被观测对象产生自毁倾向。” 师父当年为何反复叮嘱这条?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他抬眼,望向林岚,眼底一瞬间冷如刀锋:“原来中心的观测器,不仅观测鬼,还实时观测‘承包商’?这份监控,是否也记录下了它如何诱导我念出名字触发攻击?记录下了它内部预设的、针对信息携带者的‘最终协议’?林主管,我倒很想把这段完整录像,提交给‘审核部门’看看。” 他反将一军! 点出中心在委托中设下陷阱、甚至杀人灭口的嫌疑! 林主管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虽然瞬间恢复,但那份绝对的冰冷掌控感被打破了。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角色,他手里同样握着牌。 她轻轻向后靠向椅背,这是一个微妙的姿态转变,从进攻转为了一种更审慎的谈判。 “看来,我们之间存在一些……信息误差。”她选择了妥协的措辞,“观测器的自毁协议,是针对极端情况的安保措施。对于合作者,中心一向慷慨。” 她操作了一下记事本。 “尾款会全额支付。那枚损坏的观测器……既然已经无法修复,就由你自行处理吧。毕竟,它也记录下了你高效处理e-07的完整数据,这很有研究价值。”她轻描淡写地将“追究”变成了“赠与”,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她暗示中心获得了许砚能力的数据,并默许了他保留残骸,仿佛这是一种恩赐和交易的开始。 不等许砚回应,她立刻点开了一份新的委托。 “你的能力很特殊,许先生。‘封魂’而非‘驱散’,这为我们保留了珍贵的研究样本。中心欣赏高效的合作者。”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新的订单,附着一张诡异的截图,地铁广告牌上模特流泪的黑色液体。 “新委托。地铁7号线,‘悲伤之眼’事件,初步判定为b级‘信息类’鬼怪。报酬是之前的三倍。” 许砚没有看屏幕,而是看着林主管:“为什么是我?” 林主管的目光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她的话像一把精心打磨的钥匙,试图撬开许砚的防备: “因为效率。而且……”她顿了顿,“据记录,你师父生前曾多次调查7号线的异常能量点,尤其是‘莲路站’附近,但他似乎始终未能找到核心源头。或许,他的徒弟,能拥有不同的……视角。” 她精准地抛出了师父的线索!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也明确告诉许砚:中心对你了如指掌。 许砚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是一个阳谋,但他必须咬钩。 “好。我接。” “明智。”林主管收起记事本,“装备需求和地点详情会发送到你的终端。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她下达了逐客令。 两人走出观察室,在一名工作人员的示意下,从另一条通道离开。 通道两侧是一个个紧闭的实验室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和能量波动。 就在经过一扇气密门时,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神色疲惫的研究员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几个贴着“e-15”、“e-09”标签的密封试管,试管内是微弱闪烁的、不同颜色的雾气状物质。 “它们在这里,比在外面安全……对大家来说。”研究员看到外人,愣了一下,立刻侧身挡住托盘,快步离开。 许砚和陈知微都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标签。 e序列……它们不是被“清理”了,而是被“收容”在这里! “如果它们不是被消灭,而是被圈养呢?”一股冷意顺着陈知微的脊椎爬到后颈。 两人一言不发,跟着工作人员走进返回地面的电梯。 直到走出那栋灰色大楼,重新呼吸到室外并不新鲜的空气,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稍稍减轻。 “她认识爷爷,绝对认识。”陈知微肯定地说,脸色发白,“她看我的眼神……还有,她提到师父时的语气…” 许砚拿出加密终端,新订单的详细资料已经传来。 他快速浏览,目光最终定格在附注信息栏的一行小字上: “历史关联记录:该站点异常能量波动,与编号e-03事件存在37.8%的频谱相似性。请注意:‘回声’可能不止一种频率。” e-03!正是之前在照相馆暴动、播放死亡回响的那个鬼魂! 林主管给的,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师父的诱饵。 她几乎是在明示:地铁站的事件,与中心的核心实验直接相关! 这不是一个新任务。 这是一个答案的入口,一个陷阱的坐标,也是一份战书。 许砚收起终端,看向远处地铁站的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 “七号线……原来师父最后的目光,也停在这里。若这是陷阱,那我会让埋它的人,陪葬。” (本章完) 第15章 信息鬼 第15章 信息鬼 地铁七号线,莲路站。 晚高峰的余温裹着地铁站,空气粘稠,闷得人喘不过气。 消毒水、汗臭、还有一丝铁锈泡在泪水里的甜腥——若有似无,却钻入鼻腔。 许砚和陈知微混在零星的乘客中,像是两个普通的晚归者。 许砚的相机包沉甸甸地贴在身侧,陈知微手中的罗盘磁针低颤,顽固地指向站台深处,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 “气场的‘质地’变了,”陈知微声音发紧,带着生理性的排斥,“不是聚集的怨,是碎掉的、弥漫性的悲苦。它不在一个点,它在所有流动的电信号里……是‘活’的。” 她的感知结合罗盘的印证,描绘出异常的范围。 他们锁定了那个广告牌。 屏幕上的模特肌肤胜雪,笑容完美得不似真人。 “表面无异常。”许砚低语,目光却锐利如刀。 “看它的‘影’。”陈知微指尖划过罗盘边缘,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注入。 指针猛地一僵,死死定住! 许砚凝神望去。 在站台惨白光线的投射下,广告牌在地面的那片阴影。 边缘正在不自然地“溶解”,像一滩不断渗出、缓慢蠕动的漆黑油污,偶尔鼓起一个绝望的气泡,啵地破裂,释放出令人心口骤紧、鼻酸欲哭的悲苦波动。 每个经过的乘客都像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霾。 “它在筛选、放大……最细微的悲伤。”许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种攻击,无声无息,却能精准命中人心最柔软的角落。 “更像是……强制共频和放大。”陈知微脸色发白,“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悲伤‘共鸣腔’……” 许砚闭上眼,竭力回忆《幽明影鉴》中关于“照见虚妄,窥探信息之流”的艰涩法门。 他尝试将一丝心神沉入相机。 再次睁眼,透过取景器。 景象骤变! 广告牌的光芒虚假如刀,而它投下的阴影——已化作一池沸腾的数据沥青。 无数张像素化的脸在其中沉浮:扭曲的 emoji、哭喊的弹窗、诅咒般的私信碎片…… 它们撕裂又重组,像是永远无法超生的数字怨灵。 这些由恶毒评论、绝望新闻、痛苦私密糅合而成的聚合体。 更骇人的是,无数条无形的数据“根须”正从这深渊伸出,贪婪地扎入周围的灯光线路、广告屏幕,甚至乘客手机的蓝牙信号,疯狂吮吸着散逸的负面情绪! “根源在那边!”许砚低喝,沿着那无数数据根须最终汇聚的方向。 站台尽头一个挂着“故障维修”牌子的老旧设备间。 门锁紧闭。 “我来。”陈知微上前,取出那枚铜绿斑驳的镇魂铃。 铃口轻贴锁孔,手掐法诀,低诵:“铃铃铃,透玄关,破妄障,开一线!” 叮铃—— 一声极轻微、直透灵台的铃音荡开。 锁芯“咔哒”一响,门开了。 门内,浓郁的悲伤与绝望几乎凝成实质,扑面撞来! 狭窄空间内,线缆虬结成团,中央一个剧烈搏动的黑色数据茧疯狂吞吐着能量。 它出现时,仿佛有无数低声在耳边复述他们的名字。 它就是“悲伤之眼”的核心。 入侵者惊动了它! 黑茧猛地剧震。 呜……哇!!! 巨大的音浪猛然炸开,鼓膜仿佛被铁锤敲碎。 屏幕上一张张哭脸溶解、扭曲,像腐烂的颜料被水刷开。 地铁广播失控般重复,像无数婴儿啼哭般轰鸣。 就在那一瞬,许砚意识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声音,穿透所有尖啸与轰鸣,清晰地递到他耳边: “砚儿……” 那声音轻柔,带着熟悉的疲惫,仿佛还沾染着多年前家里厨房的油烟与饭菜香气。 它不是幻觉,它是记忆深处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一块血肉。 许砚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留下一片酸涩的空洞。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几乎能感觉到母亲温凉的指尖似乎就要触到他的脸颊。 他嘴唇翕动,那个呼之欲出的回应卡在喉咙里,滚烫得灼人。 ——妈。 可下一秒,那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逐渐远去,而是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精准地剪断了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最后一根线。 声音消失了,连同那份被唤起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触感,被抽吸得干干净净。 并非无声,而是无存。 他脑海里关于这个声音的所有细节、所有与之关联的情绪,瞬间褪色、冰冷,变成一段客观的、与他无关的冰冷影像。 他失去了它。 不是想不起,而是清楚地知道,它曾经存在,但此刻被永久地、彻底地从他这里夺走了。 一种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残忍的剥离感,让他胸腔里一片冰凉的空洞。 随即,广播的尖啸重新扑面而来,把他从幻象里硬生生拽回。 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闷哼一声,鼻血汩汩淌下。 陈知微更是首当其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罗盘指针疯转几乎要崩断。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换取一丝清明,用尽全力将镇魂铃举到胸前。 但这一次,恐怖的音浪数据流太过狂暴,单一的铃音竟难以完全穿透。 眼看音浪就要彻底吞没两人,陈知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色。 她忽然抬手,从发髻中拔出一根纤细的青铜发簪,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自己握铃的虎口。 噗!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镇魂铃上。 “叮!!!” 染血的铃音性质陡变,古老、沉重、肃杀。 如洪钟大吕,悍然撕开数据音潮。 “师哥!就是现在!它的核心在茧心!”陈知微嘶声喊道,身体因失血和脱力而摇摇欲坠。 许砚双目赤红,他知道普通拍摄无效。 他猛地掏出那枚暗金色的广角镜头,手指因决绝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代价,但已无路可退。 “咔嚓!”镜头结合。 相机传来近乎灼烫的饥渴感。 他举起相机,广角视野瞬间锁定茧心那团高度压缩、不断爆炸的黑暗数据核。 “以影为锁!!”他咆哮着按下第一次快门。 咔嚓! 闪光如黑色的针刺入数据核。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被强行抽取。 黑茧疯狂扭曲,释放出更强的干扰,周围的电子屏幕上的哭脸几乎要突破屏幕冲出来。 许砚眼眶欲裂,再次按下快门。 咔嚓! 手指彻底冷却、像一具尸体般执行 白光再次炸开,哭嚎与影子被撕开缝隙。 可就在这一瞬,许砚心口骤然一紧。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态,就像一件被拴在绳上的工具。 一次、再一次,去清理、去收容、去替别人维持秩序。 “到底是他们需要影子安稳,还是我自己真的在做对的事?” 这个念头像一根倒刺,猛地扎进脑海。 他手臂还在机械地维持姿势,眼神却开始变得空白。 每一次快门闪烁,都是在榨干他的一部分,记忆、神智、甚至是血肉。 可收容之后呢? 那些死去的人真的得到了安宁吗? 还是,只是被关进某个冰冷的柜子里,成为别人眼里“秩序”的证据? 就在他即将按下第三次快门的刹那,那沸腾的数据黑茧中,亿万哭泣的面孔忽然有一瞬的停滞。 所有嘈杂的悲鸣凝聚成一个混合了无数声音、却又异常清晰的意识流,直接撞入他的脑海: “是……‘那个守墓人’的……相机和‘镇魂铃’。 “他也曾想‘修复’我。 “可笑……破碎的……如何重圆? “遗忘之河,终将吞没所有,你们也不例外。 它认出了相机和镇魂铃。 它接触过师父! 甚至可能,师父当年的调查并非单纯想要消灭它?! 这短暂的意识交流,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和一丝诡异的“认同”,让许砚的动作慢了百分之一秒。 而就是这一瞬,数据核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恐怖的反击: 它不是攻击,而是开放。 将整条黑色的河流,朝着许砚的意识,轰然倾泻! 不是恶意,不是复仇,而是展示: 看啊,这就是你们创造的。 记住我们。 或者,加入我们。 无边的悲恸与虚无感如同宇宙般浩瀚压下,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同化、溶解在这悲伤的河流里! “师哥!!” 陈知微泣血般的呼喊将他从意识的边缘拉回一丝。 不能沉沦! 许砚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对抗着那无边的精神吞噬,用尽最后一丝属于“自我”的意志,狠狠地、决绝地压下了第三次快门。 咔嚓!!! 最后的黑光爆闪,如同宇宙黑洞,将那颗开放的、展示着无尽悲伤本源的数据核,彻底吞噬吸入! 一片无比刺眼的、轰鸣的空白。 他瞬间忘记了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忘记了为何要拍照,只剩下冰冷的、要完成任务的机械本能,以及对那无尽悲伤的本能恐惧。 数据茧彻底消失。 所有异象停止。 死寂降临。 许砚踉跄跪倒,空洞地喘息。 他虽有定神片保护但还是失去了三块拼图,其中一块,近乎是他的根基和信念。 他忽然明白,剥夺的代价并非随机。 越强大的存在,越要从他身上剜去最贴近灵魂的部分。 母亲的笑颜、师父的信念,这就是它们要价的方式。 相机滚烫,吐出的三张相纸上,不再是鬼影,而是无数扭曲压缩的、0和1构成的痛苦面容,被强行定格。 陈知微脱力地瘫坐在地,手心的伤口还在淌血,脸色白得透明。 罗盘仍在疯狂颤动。 “师哥……这像是是一个‘局’。” 她指尖紧扣着罗盘,鲜血染开,指针像被无数只手拽住般乱转不休。 “整座城市的气脉都被它扭歪了。怨气在下水道、铁轨、甚至每一根光缆里堆积、打结!这不是一个单独的鬼物,而是一场……覆盖全城的埋葬。” 她抬眼望向许砚,眼底罕见地浮现出惶然与冷峻: “它吞噬的不是死去的魂魄,而是活着的人的生机。” 就在这时,许砚的手机震动。 那条来自林岚的信息如期而至,像最终判决: 【e-03-ii回收完成,效率优异。继续保持,许先生。你比我们预想的……更适合这个世界。】 许砚缓缓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和空洞被一种极度压抑后、沉淀到极致的冰冷怒火所取代。 那怒火并非沸腾,而是如同万载寒冰,散发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知微。” 陈知微抬起苍白的脸。 许砚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冰的河面: “他们不是在清理鬼祟,是在挖一条暗河。” “一条足够淹死所有人的暗河。” 感谢大家的支持,可以趁签约前的时间先点点投资!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16章 白银级承包商(求月票) 第16章 白银级承包商(求月票) 地铁站,故障设备间。 死寂如同厚重的淤泥,沉淀在狭小的空间里。 空气中那股粘稠的、令人鼻酸欲泣的悲苦波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抽空后的虚无感,以及淡淡的臭氧和金属灼烧后的味道。 许砚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胸腔生疼。 鼻腔里温热的液体再次涌出,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脑海中那一片被强行剥离后的轰鸣空白仍在持续,定神片紧贴胸口传来的丝丝凉意,如同在燃烧的废墟上洒下细雪,勉强镇压着那几乎要撕裂他神智的剧痛和虚无。 它无法挽回失去的记忆碎片,关于母亲声音那份最真切的感知,关于师父某些根植于心的信念。 但它稳住了堤坝,防止了更彻底的崩溃。 代价支付了,但至少他还能思考,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旁边,陈知微脱力地瘫坐在地,背靠着虬结的线缆。 她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右手虎口处的伤口依旧狰狞,鲜血浸透了临时缠绕的布条,但更严重的是灵性的损耗。 那枚铜绿斑驳的镇魂铃躺在她身边,光泽黯淡,铃身甚至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纹。 她的罗盘被紧紧攥在左手中,指针不再疯转,却像受惊的心跳般不规则地微微悸动,与主人微弱的气息产生着共鸣,仿佛也在默默舔舐伤口。 许砚挣扎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 他看向设备间中央。 那里,原本剧烈搏动的黑色数据茧已然消失无踪。 只剩下三张相纸散落在地,上面不再是鬼影,而是无数扭曲压缩的、0和1构成的痛苦面容,被强行定格,散发着不祥的余温。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隔缘袋将三张相纸收起、封口。 这就是“悲伤之眼”的核心残骸,需要带回“中心”交差的“战利品”。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陈知微身边,伸出手。 “还能走吗?” 陈知微虚弱地点点头,借着他的力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几乎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他手臂上。 罗盘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铃需要温养很久了。”她声音沙哑,带着心疼。 “先离开这里。”许砚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但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低价值物料回收部。 流程依旧是那份高效到冷漠的标准化操作。 当许砚将那个装有数据茧残骸的隔缘袋放入扫描隧道时,周围几个穿着同样工装的人员动作似乎都停顿了半秒,隐晦的目光投向他。 扫描通过,绿灯亮起。 负责交接的人员看着平板上的数据,再次抬头看向许砚时,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惊异和一丝敬畏。 “交割完成。报酬已支付。”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比之前多了一丝人情味,“许先生,您的评价是‘优异’,系统已自动提升您的承包商等级。相关权限和待遇会同步更新。” 几乎同时,许砚的加密终端震动。 他点开。 【通知:承包商许砚(编码:7x-ghost)完成e+级委托“悲伤之眼”,评价:优异。权限等级提升至:白银iii。相应报酬(+15%效率奖金)已支付至指定加密钱包。】 ——这就是所谓的“等级”? 他忽然想: “若是连母亲的声音都要交出去换取这份‘等级’,这样的白银,不过是更深的镣铐。” 旁边隐约传来低语。 “白银iii直接跳级?” “‘悲伤之眼’啊上次青铜ii的老猫团队接了,差点全军覆没,听说现在还在精神疗养科躺着呢.” “这新人什么来头?那台老相机?” 许砚面无表情,关闭终端。 他搀扶着陈知微,转身走向货运电梯。 周围的议论和目光如同实质,但他毫不在意。 这笔钱是照相馆急需的,也是下一步的资本,但这“银牌”身份带来的关注,恐怕才是“中心”真正的用意,将他更紧地绑上他们的战车。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那些复杂的目光隔绝在外。 就在门即将完全合拢的刹那,一只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手猛地伸了进来,挡住了感应器。 门再次滑开。 一个年轻人挤了进来。 他穿着带有荧光条纹的工装裤和一件印着抽象电路图案的黑色t恤,脖子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镜腿粗大的智能眼镜,几缕挑染成银灰色的头发从额前滑落。 正是之前在隔离区见过那个操作平板的年轻技术员。 他脸上挂着一种懒洋洋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却像精准的扫描仪,飞快地掠过许砚和他搀扶着的陈知微,尤其在许砚的相机和陈知微抱着的罗盘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感兴趣的弧度。 “哟,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笑嘻嘻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腔调,“这位就是单刷了‘悲伤之眼’的新晋大佬?幸会幸会。” 许砚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陈知微也警惕地低下头,将罗盘更紧地护住。 年轻人似乎毫不在意这份冷淡,自来熟地靠在电梯壁上,摆弄着手里一个不断发出微弱嗡鸣、悬浮着的八爪鱼状小型无人机。 “别那么酷嘛,银牌大佬。认识一下,阿哲,勉强算是个‘环境能量规划师’,主要搞点气场测绘、能量流疏导的小活儿,混个青铜i糊口。”他做了个夸张的无奈表情,“跟您这种直接暴力破解b+级事件的猛人没法比。” 他话锋一转,透着精明和试探:“那‘悲伤之眼’邪门得很,情绪污染迭加信息洪流,专攻心智漏洞。兄弟你是怎么扛下来的?用的什么特殊法子?或者.有啥内部参数提示不?分享一下呗,价格好商量,或者以后有啥‘好’活儿,我这边渠道多,也能给你通通气。” 电梯缓缓下降。 许砚的目光与阿哲在狭窄的空间里对视。 几秒后,许砚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没什么法子。它刚好被我的相机克制而已。” 叮。 电梯到达一楼。 门一开,许砚不再给阿哲任何搭话的机会,搀着陈知微,径直走了出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阿哲站在电梯里,看着他们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和浓厚的兴趣。 他推了推智能眼镜,镜片上数据流飞快闪烁。 刺眼的灯下,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在许砚手中的老相机停留了片刻。 “相机啊……” 他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古法的钥匙?呵,要是能拆开看看,就更有趣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利落地转身,身影没入刚刚打开的下一部电梯门中,只剩下那句话在空气里冷冷地回荡。 许砚扶着陈知微走出中心大楼。 夜风扑面,带着城市废墟般的凉意。 身后的玻璃幕墙在冷光下反射出无数碎影,仿佛仍有无形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他脚步一顿。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低语。 声音近乎贴着耳骨,带着湿冷的质感,像是有人从他记忆的深处,将他的名字一字一字吐出: “……许砚。” 他的脊背骤然发凉。 那感觉,不是陌生的。 十年前的噩梦里,那晚的相片上,那双搭在肩头的手,冰凉、执拗,如今似乎又伸了过来。 他猛地转身,街口空无一人。 风声呼啸,楼宇阴影摇晃,却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可那低语却还在,像暗河拱破堤岸后的涌流,不断回荡在脑海深处: 它从未离开,只是在等待。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本书顺利签约了。请大家继续支持,一起揭秘这个都市灵异之旅。感谢!! (本章完) 第17章 能量规划师阿哲 第17章 能量规划师阿哲 遗忘照相馆的前厅,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 长明灯的火苗不再跳跃,而是笔直地向上燃烧,拉出一条纤细而僵硬的黄线,仿佛也在这无形的压力下感到窒息。 墙角的老式档案柜偶尔发出一两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里面的某个东西在不安地翻身。 陈知微靠在旧沙发里,额上敷着冷毛巾,脸色依旧缺乏血色。 许砚半跪在一旁,用镊子夹起浸透药液的球,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虎口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药液刺激性很强,陈知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没吭声。 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放在身旁的罗盘上,指针不再悸动,却像疲惫过度般贴伏着,只偶尔极其微弱地晃一下,与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同步。 “铃的裂痕,用蕴灵膏温养,或许能补上灵性,但裂纹会一直在。”她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倦意,“它替我挡了最狠的那一下反噬。” 许砚沉默地点点头,动作专注而笨拙。 他不是擅长照顾人的那类,但此刻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极其认真。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地铁站里那数据烧灼后的臭氧味,混合着此刻中药膏的清苦气,构成一种冲突又诡异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脆弱不堪。 就在他准备换上干净纱布时,右肩胛骨下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他动作一僵,闷哼一声,镊子差点脱手。 “师哥?”陈知微立刻察觉,睁开眼。 “……没事。”许砚深吸一口气,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但那冰冷的触感并未完全消退,如同有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牢牢烙在那里。 更糟糕的是,耳边又响起了那极细微、湿冷的低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像毒蛇般直往脑髓里钻。 它不是幻觉。 它回来了,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饥饿。 陈知微的目光落在他骤然绷紧的侧脸上,又缓缓移向他看似无恙的右肩,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从回来开始,‘家’里的气就不对了,”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冰凉的边缘,“有什么东西……跟进来了。很冷,很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柜台上,许砚那部加密终端屏幕突然自己亮起。 没有通知,没有信息。 只有一片扭曲的、不断变化的黑白噪点,像一台调频失败的老旧电视机。 噪点翻滚间,偶尔会形成一个极其短暂、模糊的、类似人脸的轮廓,旋即又被更多的静电雪吞没。 发出一种极低沉的、无意义的嗡嗡声。 许砚眼神一凛,伸手拿过终端。 就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屏幕上的噪点骤然平息,跳转成一个极其复杂的音频波形分析界面。 一段被高亮标记出的频率段正在自动循环播放,刺耳的、混杂着无数哭泣和电流杂音的声波被可视化,形成一簇尖锐的、不断颤抖的峰谷。 下面弹出一行小字,来自一个经过重重加密的临时信道: 【匹配度87.3%。附:你家‘背景噪音’频谱分析报告(节选)。感兴趣了?聊聊?地点你定,野外安全屋,我单人。——a.z.】 许砚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段被标记的频率。 虽然音质经过处理,但那核心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悲苦基调,与地铁站里“悲伤之眼”的能量波动同源同质。 而这个“a.z.”,竟然能隔着距离,精准捕捉到他身上这股新附着上的、“鬼手”散发出的异常频率?! 这不是试探,这是精准的诊断,和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 他猛地攥紧了终端,指节发白。 许砚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 噪点闪烁不止,像有人隔着暗幕呼唤他。 他没立刻动身。 肩口的隐痛让他呼吸发紧,更让他迟疑的,是沙发上上还在昏睡的陈知微。 她的伤势远没表面那样轻。 地铁站里她替他硬撑着抵住那股“拉扯”,血色从唇角溢出来,他记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他要独自离开,去见一个说不清能信还是不能信的“能量规划师”。 许砚心里闪过一瞬抵触。 要是他走了,这栋老楼要是再有异动,陈知微撑得住吗? 可若不走……那噪点里的东西只会越来越近,肩上的那只手,迟早要彻底攫住他。 他咬紧牙关,将犹豫压下。 外头的雾气正浓,他拉起风衣,推门而出。 …… 废弃的北区广播电视塔,顶层维护平台。 夜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是城市模糊的灯海,头顶是稀疏的星空,这里空旷、孤立,任何接近都无所遁形。 许砚到的时候,阿哲已经在了。 他没戴那副夸张的智能眼镜,靠在一个锈蚀的铁架旁,手里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幽蓝色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 一台八爪鱼状的无人机静默地悬浮在他头顶,镜头缓缓转动,扫描着周围环境。 “啧,大佬就是谨慎,选这地方,信号差得连鬼都不愿意来。”阿哲抬起头,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认真。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许砚全身,尤其是在右肩部位停留了一瞬,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东西。”许砚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 “急性子。”阿哲耸耸肩,打了个响指。 无人机下方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复杂的、不断旋转的能量结构三维模型。 模型的核心,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而在其右肩处,一团苍白色的、如同寄生藤蔓般的能量体紧紧缠绕,不断向外散发着扭曲的波纹。 “喏,实时建模。你自带的‘纪念品’。”阿哲用手指点着那团苍白能量,“能量签名很古老,跟中心数据库里那些‘新鲜’货色完全不同频段。但有趣的是,它最近似乎……被‘激活’了。波动频率和你刚处理掉的那个‘悲伤之眼’有高度共振。像不像……闻着味儿醒过来的?” 他的比喻让许砚胃里一阵翻搅。 “说解决方案。” “根治?我没那本事。这东西跟你的绑定深度超乎想象,蛮力剥离,估计先碎的是你。”阿哲收起笑容,变得务实起来,“但我能做个‘过滤器’或者说‘阻尼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u盘稍大一点的黑色金属块,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只有几个极细微的呼吸灯在缓慢闪烁。 “我自己搓的小玩意儿。不治本,但能一定程度上吸收和紊乱它散发出的特定频率波动。效果好的话,能让你耳边清静点,它‘活动’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某些监测系统捕捉到。”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当然,也能降低它对你情绪的直接影响。” “条件。”许砚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块。 “下次出任务,戴着这个。”阿哲又抛过来一个更小的、类似传感器贴片的东西,“全程能量记录,特别是你那台宝贝相机工作时的数据。我好奇。” 许砚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只是好奇?” “你这相机,比任何数据库都老道……真想拆开看看。”阿哲咧嘴一笑,重新戴上智能眼镜,镜片上流光一闪:“对于看不懂的古法秘籍,最好的了解方式不就是亲眼看看它是怎么运行的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交易达成。 没有更多废话,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平台。 (本章完) 第18章 别忘了我 第18章 别忘了我 回到照相馆,已近凌晨。 许砚将那个黑色金属块贴在锁骨下方的皮肤上,一阵极轻微的麻痒后,那东西似乎融入了皮肤之下,只剩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光点在皮下微弱闪烁。 几乎立刻,耳边那恼人的低语声仿佛被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右肩那持续的冰冷刺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回忆师父教授的一个关于相机保养的复杂手诀。 之前有些滞涩的记忆,此刻似乎流畅了一些。 有用。 但这东西来自阿哲,如同与魔鬼做的交易,代价未知。 他打开加密终端,登录了新获得的白银级权限端口。 任务列表刷新,呈现出的内容令人心惊。 不再是简单的“遗物清理”,更多的是“异常实体收容”、“高活性样本回收”、“能量污染区净化”。 字眼看似冷硬,却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怖。 许砚盯着那行“高活性样本回收”,喉咙骤然一紧。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街口的防护车半夜经过,帆布下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一团团已经没了人形的影子。 有人说,那就是“高活性样本”被回收后的样子。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逼得他下意识攥紧了手。 这些任务,并非冷冰冰的条目,而是真实发生过、能把活人拖进遗忘深渊的噩梦。 这些冰冷的任务条目让他更加确信,必须弄清中心的真相。他不再犹豫,在搜索栏输入了“e-03”。 【查询目标:e-03。权限校验中……权限不足。该编号信息已被归档至‘历史解构库’,访问需l-4及以上权限。】 冰冷的系统回复。 他沉默片刻,手指有些僵硬地输入另一个名字:“lin”。 这一次,系统返回了几条结果。 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日常调度记录和物资申领清单。但其中一条,标题被部分打上了黑条。 【《关于第七号线莲路站东侧能源异常点联合勘察报告(编号:e-07-prelim)》】 【发起人:林岚(安全主管)】 【参与人员:林岚,[数据删除]】 【报告状态:已封存。】 许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参与人员】那一栏。 虽然名字被抹去,但报告编号“e-07-prelim”以及“莲路站”这个地点,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埃覆盖的盒子。 他猛地伸手,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枚从不离身的定神片。 冰冷的玉片背面,刻着两个极细微的、几乎被磨平的字符。 那是他师父名字的缩写! 一个冰冷的、几乎让他血液冻结的念头砸进脑海。 当年和 lin一起去调查第七号线异常的人……是他的师父?! 就在这时,陈知微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师哥,好些了吗?你脸色还是不好。”她轻声问,带着关切。 许砚下意识地抬头,张嘴想叫她的名字。 然而,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突然断片。 那个熟悉的、几乎每天都会呼唤的名字,那个代表着与他并肩作战、唯一同伴的称谓……消失了。 他试着抓住点什么,却只触到一片滑腻的空白。 她的面孔还在,他甚至能想起她昨晚笑着抬下巴的神情,可名字却像被硬生生抹掉了。 更可怕的是,连她惯常做的那些细节动作,也在他脑中一点点溶解。 ——她思考时习惯用指尖卷发梢。 ——她泡的茶总是特别烫。 这些动作他曾看过无数次,此刻却像蒙着雾,模糊得不可思议。 他的嘴唇张着,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一片空白而尴尬的寂静。 陈知微脸上的关切慢慢凝固,一点点转变为愕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细微的恐惧。 她清晰地看到了许砚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茫然和……陌生。 许砚在失语的瞬间,肩头感到一阵冰凉——像那只手又轻轻搭上来了。 遗忘的细沙,已经开始无声地侵蚀他最坚固的堤岸。 那沉默持续了或许只有三秒,却在许砚的感觉中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看见陈知微眼中的光像被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邃的、近乎绝望的惊惧。 她不是在看一个忘记她名字的陌生人,而是在亲眼目睹那座名为“记忆”的堤坝,如何在她眼前崩塌下一块至关重要的巨石。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撞在冰冷的档案柜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这声闷响惊醒了许砚。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他的心脏,比鬼手的低语更刺骨。 他猛地从工作台后站起身,木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打破了死寂。 他两步跨到陈知微面前,双手并非抓住,而是用力地、几乎有些粗暴地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死死锁住她骤然失色的脸。 “知微!”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陈知微!” 这两个名字是他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硬生生抢回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 他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对抗那个正在体内吞噬他的无形怪物。 陈知微被他手掌的力量和语气中的恐慌钉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几秒后,她眼底的惊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混合着心痛与了然的悲哀。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嗯。”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但危机感并未解除。 陈知微沉默地走到供奉着祖师牌位的香案旁,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暗红色的朱砂粉和一小迭裁剪好的黄色符纸。 她没有用水调兑,而是直接用银针刺破了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滴入朱砂之中。 她的动作庄重而缓慢,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 然后用指尖蘸着那暗红近黑的粘稠混合物,在一张特制的、韧性极强的桑皮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陈知微”三个字。 字迹殷红,带着一丝凄艳的决绝。 她将这张“名契”吹干,仔细折迭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护符,递给许砚。 “把它放进你相机包最里面的隔层,和你那枚定神片放在一起。”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却不容置疑,“如果…如果下次你再对着我,却叫不出名字,就把它拿出来看。如果连看它都想不起为什么…”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清亮而坚定:“我就摇响镇魂铃,一直摇,摇到你想起来为止。” (本章完) 第19章 小插曲 第19章 小插曲 许砚接过那枚小小的、沉甸甸的护符,指尖能感受到桑皮纸的纹理和朱砂的微颗粒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将其郑重地塞进相机包最内层的暗格里,与那枚冰凉的定神片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两人之间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才稍稍缓和,但一种更深沉的、同舟共济的凝重感弥漫开来。 他们需要做一些具体的事情,来冲散这份恐惧,来确认生活还在继续。 许砚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调,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有了那笔钱,先把该清的账清了。” 他拿出加密手机,找到了房东的号码。 拨号音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极力想掩饰却依旧透着一丝惊惶的声音: “喂……喂?谁啊?” “遗忘照相馆,许砚。”许砚的声音平静无波。 通讯那头猛地一静,随即传来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的细微声响,房东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语气变得极其谨慎,甚至带着点讨好: “许……许老板?您,您有什么吩咐?” 上次影缚鬼事件,他和他手下差点被从世界上抹掉,那恐怖的经历早已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 此刻接到许砚的电话,他第一反应不是收租,而是生怕又惹上什么非人的麻烦。 “交房租。拖欠的三个月,加上这个月的,一共四个月。”许砚直接说道。 “啊?……啊!”房东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那点恐惧立刻被巨大的经济利益冲淡了,“好好好!太好了!许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就把收款地址发您!还是老规矩,转账就行!” 甚至可以听到对面传来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然而,高兴劲儿没过两秒,房东的语气又变得有些犹豫和微妙起来,他压低了些声音,像是生怕被人听见: “那个……许老板,钱我收到了,多谢。” “不过……有件事得提前跟您透个风,这一片……上面已经有风声了,可能要搞整体开发拆迁。” “到时候……到时候真下了文件,我也没办法,您得早做打算……” 拆迁?这意味着暂时的安宁可能也是短暂的。 许砚眉头微蹙,但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知道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他和陈知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地拂过身边那个巨大档案柜冰凉的木质表面,仿佛在安抚里面所有不安的魂灵,又像是在确认这个“家”依然坚实的存在。 有了资金,照相馆的修缮提上日程。 许砚去采购了新的药材、上好的符纸、大批特制的显影相纸,甚至添置了一台静音发电机,以防在处理敏感业务时突然断电。 陈知微则负责整理和清洁,她换掉了店里那几盏总是闪烁不定、发出烦人嗡嗡声的老旧灯管,装上了光线更柔和温暖的led灯。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常年阴郁压抑的照相馆,竟难得地透出几分……近乎“温馨”的气息。 虽然依旧堆满陈旧档案,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破败感被驱散了不少。 “我们……以后怎么办?”一天晚上,陈知微一边给柜台擦灰,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中心的活儿,报酬高,但……” “但代价更高,而且我们还不清楚是在为谁做事。”许砚接口道,他正在检查新到的显影液浓度,“我们不能只靠他们。” “爷爷以前,也不全靠‘中心’。”陈知微轻声说,“有些街坊邻居,遇到些……说不清的怪事,也会偷偷找上门。爷爷有时收点钱,有时只收一壶酒,或者几个鸡蛋。” 许砚动作顿了一下。 他明白她的意思。 “嗯。”他沉吟片刻,“以后可以留意。‘中心’不管的,或者他们觉得‘价值’不够的,我们可以接。规矩照旧:影以锁魂,归档留存。报酬……看着收。”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能让这盏灯一直亮下去。”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给照相馆寻找一条能相对独立于“中心”之外的、能够延续下去的路。 一种微小的反抗和自救。 修缮期间,第一位意料之外的客户,在一个阴沉的、细雨绵绵的午后上了门。 敲门声很轻,带着犹豫,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雨声中。 陈知微打开门,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未定的血丝。 她死死抓着一个篮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请……请问……”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打断,吓得她猛地一颤,几乎要跳起来。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声音如同蚊蚋:“这里……是不是能处理……‘那种’……晚上会出现的……东西?” 陈知微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向门外迷蒙的雨雾,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她侧身让开:“进来吧,雨大了。” 女孩像受惊的兔子,几乎是贴着门框溜进来的。 她一进门,目光就被柜台尽头那盏长明灯吸引住了,跳动的火苗似乎让她略微安心了一点点。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时常被哽咽和恐惧掐断。 她的祖母一个月前去世了,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不是可怕的景象,而是声音。 每夜凌晨三点,准时无误,她床头那串祖母送的玻璃风铃就会自己响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不是微风拂过的轻响,而是某种执拗的、带着明确节奏的、一遍又一遍的拨弄。 声音清晰无比,却查不到任何来源。 她试过把风铃扔进楼下垃圾桶,第二天它却完好无损地重新挂在窗前; 她试过用胶带死死缠住每一片铃舌,夜里胶带会莫名断裂; 她搬到朋友家,铃声就在朋友家门口响了一夜,吓得朋友再也不敢让她留宿。 “它不是坏的……我知道奶奶不是想害我……”女孩崩溃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可我受不了了……我快要疯了!我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铃声,我甚至……我甚至开始觉得,下一秒奶奶就会像以前一样,推门进来叫我起床……” (本章完) 第20章 欣赏 第20章 欣赏 可她再也不会来了。 来的只有这永不缺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铃声。 许砚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女孩周身。 他看不到清晰的形体,却能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能量场,如同蛛丝般缠绕着她,充满了悲伤与不舍,却也带着一种足以逼疯活人的固执。 他转身,没有去拿那台暗银色的封魂相机,而是从柜台下取出一台更老旧、机身是深棕色的皮腔相机。 陈知微看到他的选择,微微点头。 封魂相机代价太大,用于这种微弱且无恶意的“遗念”,如同用大炮打蚊子,且可能对女孩自身的魂魄造成不必要的冲击。 这台老相机更温和,功能是“显影”与“安抚”,而非“封印”与“掠夺”,更适合处理此类事件。 陈知微则走到香案前,净手,点燃三炷细细的安魂香。 青烟袅袅升起,她不拜神佛,而是对着虚空轻声吟诵,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带着一种古老的抚慰力量: “香云缭绕,通感四方。” “魂兮徘徊,莫恋尘寰。” “执念化形,归于此影。” “尘归尘,土归土,灵归安处。” 这并非驱赶,而是劝导与安顿。 告知那缕执念,它的牵挂已被感知,不应再流连人世,允许它借助相纸显形留下最后痕迹,最终劝其放下执念,前往应去的安宁之地。 随着她的诵念,香雾仿佛有了生命,缓缓缠绕在女孩周围。 那无形无质的悲伤能量,似乎在这温和的念力和香氛中,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许砚趁机举起那台棕色相机,他没有念动攻击性的口诀,而是低声道: “形残念存,忧扰生人。” “今摄汝影,断此牵缠。” “影息人安,两不相犯。” 咔嚓。 快门声轻响,没有刺目的闪光,只有相机内部一阵柔和的光晕闪过。 相纸缓缓吐出。 上面,一个极其淡薄、半透明的老妇人轮廓逐渐显现。 她不再是困扰孙女的恐怖来源,面容模糊却透着慈祥,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舍,但也有一丝了然的释怀。 她的影像正慢慢化作点点微光,似乎即将消散,最终定格在一种永恒的安宁状态。 女孩怔怔地看着照片,泪水流得更凶,但那不再是恐惧的泪水。 她仿佛透过这张相纸,最后一次感受到了祖母那份笨拙而执着的爱。 他们没有收取费用。 陈知微将照片收入一个标注着“暂安”的普通档案袋中,温声道: “把它留在这里,便是给了她一个归宿。她不会再打扰你了。记住的不是铃声,而是她爱你。” 女孩重重地点点头,千恩万谢,将带来的一篮水果硬塞给他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就在她跨出门槛,走入细雨中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望着许砚和陈知微,眼神复杂,忽然大声说道:“谢谢你们……但请别让她太孤单!” 说完,她像是怕自己后悔,猛地转身,飞快地跑远了,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 许砚握着那张犹带余温的相纸,沉默不语。 女孩最后那句话,像根针一样刺破了他冷硬的外壳。 她害怕遗忘,却又恐惧记住的代价。 她渴望解脱,却又担心那份挚爱的灵魂会因此孤独。 这种矛盾,与他何其相似。 陈知微轻轻从他手中抽走相纸,放入档案柜。 柜门合上的轻响,在雨声潺潺的照相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小小的插曲,仿佛给正在修缮的照相馆注入了一丝新的意义。 他们不仅仅是被动地执行“中心”的清理命令,也在主动地维系着某种更有人情味的、生者与逝者之间的平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雨刚停,空气里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照相馆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风铃发出一串急促的乱响。 阿哲斜倚在门框上,没立刻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修缮一新的店内扫了一遍,最终落在满墙的遗照上。 “啧,白银级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许老板。”他语气依旧玩世不恭,但那双藏在智能眼镜后的眼睛却锐利得很,“看来‘悲伤之眼’的赏金,够你把这儿从头到脚武装一遍了。” 许砚从账本上抬起头,眼神冷淡,没接他的茬。但阿哲的下一句话让他目光微凝。 “不过,‘硬件’好升级,‘软件’层面的干扰……光靠钱可解决不了。”阿哲慢悠悠地走进来,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空气中划动,他的智能眼镜镜片上,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无声倾泻,“你身上那点‘背景噪音’……嗯,是被压下去了,没之前那么吵了。但我怎么觉得,底下的‘音源’……反而更沉、更稳了?像是在蓄力?” 他精准地说出了阻尼器的真实效果,它并非消除,而是压制和转化。 这份洞察力让许砚心中凛然。 这个阿哲,绝非普通的青铜级技术员。 阿哲仿佛没看到许砚瞬间绷紧的下颌线,自顾自地走到柜台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上了一种技术宅谈到专业领域时的兴奋和赤裸裸的诱惑: “说真的,大佬。你这儿好东西不少,但防御体系太老派了,全是基于‘气场’和‘符咒’的被动防御。‘中心’那帮人的监控技术可是迭代的,低权限的玩意儿我能帮你糊弄,但万一哪天林主管那种级别的人物对你这小店感兴趣……”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给我一点权限,就一点。我帮你布一套‘主动防御矩阵’,不是简单的干扰,而是能模拟出各种无害能量签名,把你的真实数据藏在海量的垃圾信息里。就算他们用最高级别的光谱分析仪对着你这儿扫描,看到的也只会是一团……嗯,人畜无害的‘怀旧老照片磁场’。”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但眼神里的精明丝毫不减,“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堵‘看不见的墙’有趣多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许砚冷眼瞥见,那只悬浮的八爪鱼无人机腹部,一枚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次级传感器悄然亮起,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一道看不见的扫描波束精准地投向了墙角那个存放“e序列”档案的抽屉。 欣赏? 许砚心里确实掠过一丝对这个技术疯子能力的惊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 这家伙的能力是双刃剑,用得好或许是助力,但稍有不慎,就是引狼入室。 “我说了,不需要。”许砚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气更冷,他身体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恰好将那个抽屉完全挡在自己身影的笼罩之下,“你的‘帮助’,代价太高。” 请大家为本书增加一些热度,投票、评论都可以。感谢! (本章完) 第21章 师祖显灵 第21章 师祖显灵 “啧,谈钱多伤感情。” 阿哲撇撇嘴,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但扫描并未停止。 “行吧,顾客就是上帝。” “不过许老板,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风口浪尖的‘明星’。‘中心’给你白银牌子,可不是让你关起门来岁月静好的。盯着你的人里,可不是个个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他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终于收起了那副玩闹姿态,吹着一声不成调的口哨,招呼着他的无人机,晃晃悠悠地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店内似乎残留着他带来的那种冰冷的、技术感的压迫力。 许砚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阿哲最后那句话是提醒,也是威胁。他知道,白银身份带来的不仅是资源,更是无处不在的审视。 夜晚,许砚与陈知微在暗房里。 许砚看着盘中祖母照片那安宁的影像,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平静。 红灯照耀,显影液的气味弥漫。 陈知微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那道书写“名契”留下的红痕尚未完全消退。 然而,就在许砚心神稍有松懈的刹那。 滋啦! 一声极其短暂尖锐的电流杂音,仿佛从他锁骨下的阻尼器内部爆出。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沉重、带着明确实体感的重量,猛地压在了他的右肩上! 那感觉无比清晰,仿佛真的有一只无形的手,五指收紧,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肩胛骨。 那不是单纯的攻击,更像是一种粗暴的宣告,一个冰冷的烙印,试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定义他的存在。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扭曲、仿佛混合了无数杂音和恶意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许……砚……” 这声音穿透了阻尼器的过滤,带着一种嘲弄和宣告般的意味。 许砚猛地抬头,呼吸骤停。 暗房的红灯闪烁了一下,墙上他的影子旁边,似乎多了一道极其淡薄、扭曲的、搭着他肩膀的阴影,一闪即逝。 阻尼器不是万能的。 它或许能过滤掉日常的“噪音”,但当那东西…… 当“它”真正想要传达什么,或者力量增强时,这层脆弱的屏障,不堪一击。 心口如同被冰锥刺穿。 空气凝固了。 它不仅仅还在。 它更强了,而且……一直就在他身边。 “呃!” 许砚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挤出半声被掐断的闷哼。 右肩胛骨处传来的不再是模糊的冰冷,而是一种极具实体感的、五指收拢的攥握。 那感觉超越了疼痛,带着一种屈辱般的禁锢感,仿佛要将他永远囚禁在这具皮囊之内,打上一个无法挣脱的归属标记。 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整条手臂,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麻痹。 与此同时,脑中那声扭曲的“许砚”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搅动着他的神经。 陈知微脸色瞬间煞白,但她没有慌乱。 她第一时间抓起镇魂铃,不顾虎口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的剧痛,猛地摇动! “叮铃铃!” 清脆的铃音带着一丝血煞之气荡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然而,那攥握之力只是微微一滞,反而像是被激怒了般,骤然收紧。 许砚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几乎能听到自己肩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脑中的魔音更是变得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没……没用!”许砚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剧烈的疼痛和精神的冲击让他视线都有些模糊,“这东西……不一样了!走!知微,先出去!” 他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们凭现有手段能正面抗衡的东西了。 陈知微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 她没有听从“出去”的命令,而是猛地转身,扑向照相馆最深处祠堂里那面祖师牌位。 她甚至来不及取香,直接用指尖划过那盏长明灯的火焰,沾染上一丝灼热与香灰,随即双手猛地按在香案之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虔诚,近乎嘶喊: “祖师垂怜!邪祟侵门,根基动摇,请助晚辈,暂镇一方!” 话音未落,整间照相馆似乎活了过来! 墙壁上那些老照片的影子开始剧烈摇曳,并非混乱,而是如同收到号令的士兵。 所有档案柜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柜门上那些陈旧的符箓纹路瞬间亮起微光。 一股庞大、陈旧却中正平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并非针对鬼手,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猛地将许砚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彻底隔绝开来。 就在力量汇聚的顶点,那盏跳跃的长明灯火焰猛地向下一黯,几乎熄灭,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微光,祠堂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下去。 陈知微身体剧震,仿佛被那股庞大的力量反向冲刷,脸色霎时苍白如纸,一丝鲜红的血线从她紧抿的嘴角缓缓渗下。 那是师父经营一生、照相馆本身积累下来的力量,是无数被安抚的魂灵留下的微弱感恩意念,与祖师留下的规矩产生了共鸣。 就在这片空间被隔绝的刹那。 许砚肩头那可怕的攥握感猛地一松,仿佛被无形之力强行掰开。 脑内的魔音也像是被掐断了信号,戛然而止。 他踉跄一步,扶住工作台,大口喘息,额际全是冷汗,感觉整个右半身都像是被冰水浸透后又扔进寒窖。 陈知微脱力地滑坐在香案旁,她用袖子胡乱擦去嘴角的血迹,呼吸急促而浅短,显然刚才那一下沟通“家“的根基,不仅消耗心力,更引动了某种反噬。 那盏长明灯的火苗挣扎了几下,才缓缓重新明亮起来,却似乎比先前微弱了些许。 寂静重新降临,但是一种充满疲惫和惊悸的寂静。 许砚垂下手臂,肩头的红痕依旧灼热。 许砚缓缓扯开衣领,右肩皮肤上,一个清晰无比的、泛着青黑色、触之冰凉的手印烙印,正慢慢浮现出来。 那不是鬼留下的印记,而像是枷锁。 它提醒着,他的身体正在被一点点夺走。 他沉默地取下锁骨下那枚阿哲给的阻尼器。 指尖触感微烫,金属外壳上赫然出现几点极细微的、像是内部电路过载烧穿的焦黑痕迹。 可就在这压抑尚未散尽之时,终端一阵轻鸣。 阿哲的名字浮上屏幕,加密信道接通,“大佬,什么情况?我这边直接数据过载死机了!” (本章完) 第22章 小麻烦 第22章 小麻烦 许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东西坏了。” 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阿哲明显兴奋起来的声音: “坏了?怎么坏的?具体现象描述一下!是不是内部芯片有焦化迹象?” “它刚才差点把我的肩膀捏碎,还在我脑子里说话。”许砚无视他的技术追问,语气平直却充满压迫感,“是你设备的设计缺陷,还是你本来就没说实话?” “捏碎?实体级干涉?!还能进行定向意识灌输?!”阿哲的声音高了八度,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大佬!你这哪是‘背景噪音’,你这分明是绑了个‘远古核弹’在身上!这东西绝对……” “回答我的问题。”许砚冰冷地打断他。 阿哲噎了一下,语气稍微正经了些: “ok,ok。缺陷?不可能。我那玩意儿理论上能扛住中型‘情绪类’鬼怪的三次全力冲击。只有一个解释——你身上那东西已经开始觉醒,而且会越来越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速飞快地抛出一个新方案: “旧型号顶不住了。我给你做个升级版,双向数据流,不仅能更强效抑制,还能实时分析它的能量特征,尝试逆向追踪源头!” “当然,作为小小的代价,下次你出任务,得戴个我的全频谱传感器,让我看看你那台宝贝相机的工作数据……” “免谈。”许砚斩钉截铁地拒绝。 将自己完全暴露给这个技术疯子? 绝无可能。 他话锋一转,“帮我搞清楚,什么东西最能‘刺激’到这种级别的老古董。作为交换,下次任务,我可以给你一点相机的数据看看。” 信道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显然,许砚的反向施压和精准的利益交换提议,让阿哲不得不重新权衡。 几秒后,阿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出乎意料地绕开了话题: “数据分析可以谈。不过,在那之前,先帮我个忙。有个‘小麻烦’我搞不定。需要帮忙,专业的。” 许砚沉默,等他继续。 “不是普通的‘鬼’,”阿哲语速飞快,“是……另一种东西。跟数据有关,跟……‘回响’有关。它缠上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代价,最终下定决心:“报酬。我知道你在查什么东西。我手里有一份……‘中心’早期‘魂魄存档与剥离’项目的模糊原型设计图。来源我不能说,但对你绝对有用。” 许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魂魄存档与剥离,这个词精准地击中了他最核心的需求。 阿哲这次下的饵,重得惊人。 “地点。”许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地点坐标我发你加密终端上。” 阿哲将一个还在运营的中型数据中心的坐标发了过来,“藏在它的深层冗余架构下面,物理和逻辑隔离都做得很好。但我现在进不去了……或者说,不敢单独进去。” “那里的‘噪音’……太大了。大到我怕我自己也会变成‘回响’的一部分。” “一小时后到。”许砚切断通讯。 一小时后,许砚和陈知微站在那座外表寻常的数据中心后巷。 阿哲早已等在那里,裹着一件不合时宜的黑外套,显得更加瘦削不安。 他没有多话,只是示意他们跟上。 穿过忙碌的主机房,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阿哲用一串复杂得令人眼缭乱的物理密钥和动态密码,打开了角落里一扇毫不起眼的、标记着“高压危险”的厚重金属门。 门后不是设备间,而是一条向下的、灯光惨白的狭窄楼梯。 空气瞬间变得不同,弥漫着一股微弱的臭氧味和……一种冰冷的、属于机械的沉寂。 “欢迎来到‘巴别塔’的废墟。”阿哲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率先走下。 楼梯尽头,又是一道门。 这道门由某种哑光金属制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复杂的生物识别锁。 阿哲将手掌按上去,瞳孔扫描,低声念出一段像是口令又像是咒语的音节。 “咔哒。”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尘埃、绝缘材料和老旧服务器热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陈知微手中的罗盘指针猛地一跳,然后开始不规则地轻微颤抖起来。 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大,排列着黑色的服务器机柜,但样式显然比上面的主流设备古老一代。 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惨绿的光照,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没有刺骨的寒风,却有无数细密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数字低语钻进耳朵,不成语句,只有破碎的字节、绝望的喘息和扭曲的哭腔,混合着服务器硬盘早已停止却仿佛仍在哀鸣的嗡响。 紧接着,影像出现了。 不是完整的鬼影,而是破碎的全息残像在机柜间疯狂闪烁、迭加、又溃散: 一张年轻、充满狂热却又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瞳孔里倒映着疯狂滚动的代码瀑布; 一双在虚拟键盘上抽搐般敲击的手指,指甲崩裂出血,染红了透明的键帽; 屏幕上炸开一片象征着系统彻底崩溃的血红error警报,如同泼洒的鲜血; 最后,是所有显示屏瞬间雪化,伴随一声被拉长、扭曲,凄厉尖叫,戛然而止! 然后,循环再次开始。 疯狂、恐惧、崩溃、毁灭……永无止境。 它不是一个恶鬼,它是一个卡在死亡瞬间、永恒承受着那一刻极致痛苦的灵魂碎片。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不间断的酷刑。 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打转,仿佛无法承受这纯粹由痛苦构成的数字漩涡,“他被……撕碎了。只剩下最痛的那一点,还在重复。” 许砚举起相机,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的不再是具象的形态,而是一团庞大、混乱、尖啸的痛苦数据风暴。 相机微微发烫,传来一种近乎“厌恶”和“排斥”的情绪,它本能地抗拒这种非魂非鬼、被科技扭曲的存在。 “阿哲!”许砚对着空旷的大厅低吼,“这到底是什么?!” 通讯器里,阿哲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那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砂纸磨过的沙哑和疲惫: “……小舟。他叫小舟。我们……我们当时想做一个伟大的东西,一个能捕捉‘意识闪光’的桥……跨过死亡的河。” 他的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悔恨或自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倦怠,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已在漫长的折磨中消耗殆尽。 “桥断了。”他轻轻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个“断”字的尾音极轻微地拖长了一丝,泄露出一星半点未能完全压制的颤音。 “他掉下去了。大部分……都没了。只剩下这点……‘回响’,大概是因为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一直跟着我。” (本章完) 第23章 淬火 第23章 淬火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痛哭流涕。 但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那瞬间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失稳,反而比任何忏悔都更令人心寒。 他将朋友的悲剧,冷静地描述成了一个“技术事故”。 远处,一台悬挂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满屏雪噪点蠕动了几秒,隐约构成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旋即又熄灭。 空气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电流嗡鸣声,不成调子,却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哲站在门口,脸色在绿光下显得惨白,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他……知道我们来了。” 实验室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油的污水。 那无序的指示灯闪烁,像一只只恶意的眼睛,同步着三人不规则的心跳。 “核心节点……肯定在最里面的主控区。” 阿哲的声音透过加密耳机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但我需要你们去三号备用电源柜,物理接入这个探针,让我能绕过它的外围防御逻辑……” 他发送了一个坐标点和一张复杂的接口图纸。 许砚和陈知微对视一眼,小心地向深处移动。 脚下的防静电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咯咯咯……咯咯咯……” 突然,一阵极其迅速、仿佛就在耳边的键盘敲击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尖锐密集,充满了某种癫狂的节奏感。 陈知微猛地停下,罗盘上的指针瞬间失控般疯狂旋转,然后死死钉在一个方向,却是一面空无一物的墙壁。 许砚举起相机,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的不再是实体机柜,而是无数条惨白色的、由破碎代码和极端情绪构成的“数据流”像怨灵一样在空间中穿梭、缠绕。 它们试图扑向相机镜头,发出无声的尖啸。 “是干扰……认知干扰。”陈知微低声道,指尖夹起一张清心符,微光一闪,那键盘声骤然减弱,但并未消失,仿佛转到了另一个通道继续低语。 他们根据坐标找到三号电源柜。 许砚刚拿出阿哲给的探针,准备接入。 “滋——啦!” 头顶的一排照明灯管猛地爆裂! 玻璃碎片如雨落下。 同时,整个区域的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他们身旁的一台服务器风扇疯狂啸叫起来,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它在阻止我们!”阿哲的声音在耳机里急切的响起,“快!接入点左侧第三个接口!” 许砚毫不犹豫,将探针猛地插入! 就在接触的瞬间—— “啊!!!” 一声被拉长、扭曲、非人的凄厉尖叫,不再是透过耳机,而是直接从整个实验室的每一个喇叭、每一处共振结构中猛地炸开! 紧接着,所有的屏幕,无论大小,无论之前是否亮起,同时闪现出同一幅画面: 一张年轻、充满狂热却又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庞,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疯狂滚动的代码瀑布,嘴巴张大到极限,发出那无声的尖叫。 恐怖的全息影像在机柜间闪现、迭加: 一双在虚拟键盘上抽搐般敲击的手指,指甲崩裂出血,染红了透明的键帽; 屏幕上炸开一片象征着系统彻底崩溃的血红error警报,如同泼洒的鲜血…… 这一次,不再是循环播放。 那个由痛苦构成的数据幽灵,猛地从一台显示屏中“扑”了出来,带着滔天的怨念和数字世界的冰冷恶意,直冲许砚三人。 许砚下意识地举起相机轻按了下快门。 一张模糊的照片,从相机打印口滑落。 小舟的身影忽然清晰了一瞬,不再只是被撕扯的残影。 阿哲怔住:“怎么回事……频率突然稳定?” 许砚没有抬眼,指尖却死死压在相机快门上,低声道:“不是他稳定,而是我用快门把他的残念暂时锚在屏幕里。” 它太庞大了,太破碎了,与整个实验室的环境融为一体。 残余的能量冲击将许砚狠狠撞飞出去,后背砸在冰冷的机柜上。 右肩的鬼手烙印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冰寒与剧痛,仿佛被这气息彻底激怒。 “许砚!”陈知微惊呼,摇动镇魂铃,清越的铃声暂时逼退了试图再次凝聚的恐怖影像。 “不行……它……它已经是环境本身了……”许砚喘息着,感到那数字领域的痛苦通过鬼手的连接,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无数破碎的代码、绝望的情绪碎片涌入脑海。 就在这时,阿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技术狂人特有的、发现新可能的兴奋颤音: “大佬!你肩膀那东西……它在共鸣!它在吸收这些散逸的数据痛苦!试试看!别用相机吸收,引导它们!引导它们冲击你肩头的烙印!就像淬火!” 许砚一愣,随即明白了阿哲那疯狂的计划。 这是要他以身为熔炉,引狼入室! 但没有时间犹豫。 更多的痛苦数据流正在汇聚,周围的屏幕上的血色error几乎要滴落下来。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脑内的混乱和身体的冰冷,尝试放松对鬼手的压制,反而用相机作为引导,将一股溢出的、冰冷刺骨的痛苦数据流,小心翼翼地引向肩头。 “呃啊!” 仿佛烧红的钢铁猛地浸入液氮。 极致的冰寒瞬间贯穿全身。 脑内的代码低语变成了尖锐的啸叫。 鬼手烙印疯狂搏动,贪婪地吞噬着这同源的“养料”,同时也被这外来的、混乱的能量冲击得剧烈波动。 许砚手心发凉。 那条鬼手在光流里挣扎时,他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节奏也被牵扯,像要被硬生生扯断。 一瞬间,他几乎看见自己整条手臂化成灰白的数据骨架,血肉剥落,意识被拖进那片蓝色汪洋。 “如果它真把我一起吞了呢?我会不会也像那些影子一样,被收录成某个冷冰冰的残片?” 一股悄然爬上的恐惧,让他呼吸急促。 可偏偏,在场没有任何人能替他分担。 阿哲的目光甚至带着狂热,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实验中的“容器”。 许砚咬紧牙关,把这种几乎要被剥夺自我的恐惧,死死压在心底。 几秒钟后,冲击消退。 许砚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 大脑像是被冰水洗过,冰冷却异常清晰。 他发现自己能更清晰地“听”到整个实验室的“声音”了,服务器哀嚎的旋律、数据流动的节奏、以及……隐藏在所有噪音之下,一个微弱却持续存在的、代表着“鬼魂”本源的痛苦核心的频率。 (本章完) 第24章 阿哲的偏执 第24章 阿哲的偏执 他完成了第一次危险的“淬火”。 代价是精神几近虚脱,与这个地狱的连接更深; 收获是,他对数字灵异的感知增强了,并且暂时满足了鬼手的“食欲”,让它安静了些许。 “有你的!大佬!”阿哲兴奋地大叫,“频率稳定了3.7%!我好像能定位到核心区了!在……在旧主控台!但那里被它用物理屏障锁死了!” 许砚挣扎着站起来,和陈知微一起走向实验室最深处的主控室。 厚重的防爆门紧闭着,电子锁失效。 透过门上的观察窗,他们能看到里面,主控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烬与凝固熔融物混合的怪异物质,依稀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便是“他”物理意义上的终点,也是他数字痛苦的源头。 他们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时,门缝里渗出的不是风,而是一行殷红的血字: “桥是断的!阿哲!停下!它不想被连接!” “它在看我们!从数据海里!” “删除我!求求你!删除我!!!”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想死!” 阿哲俯身去看,眼镜片反射着昏暗光线,指尖却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像是短暂触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真相的碎片,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阿哲猛地抓住头发,低吼撕裂:“不!我没有被利用!是我在解析他们!” 那迟疑与颤抖在此刻连成一线,让他的狂热彻底坠落成精神的溃散。 “格式化……”他的声音终于响起,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金属,“……最高权限协议。这是最理性、最彻底的处理方式。消除噪音,净化系统。” “理性?”许砚的声音冰冷,如同敲击在金属上,“用理性制造了怪物,现在又想用理性来埋葬证据?这不是处理错误代码,阿哲。你是在讨论如何处置一个因你而存在的、痛苦的灵魂。” “灵魂?!”阿哲像是被这个词烫伤了,音调骤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技术人员的焦躁,“那不过是碳基生命脆弱的自我安慰。我们正在做的就是超越灵魂,将意识从脆弱的肉体中解放,上传至永恒的数字天堂。小舟……小舟他是先驱!他的牺牲是为全人类迈出的伟大一步。他的痛苦只是进化必要的阵痛,是抵达新领域前的必要噪音。” “那他为什么会问‘为什么’?”许砚一字一顿地打断他,“噪音会质问它的创造者吗?” “那还能怎么样?!”阿哲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一种被戳破防御后的惊怒,“他已经碎了!散了!变成了一堆只会尖叫和伤人的数据垃圾!除了彻底删除,难道你还能把他拼回来吗?!” “让他安息。不是删除。”许砚斩钉截铁。 陈知微上前,用特制涂料在门板上勾勒引导与静默的复合纹路。 那些线条交织成异样的秩序,仿佛一座“数字棺椁”,亦或是一块“信息墓碑”。 “我需要‘巴别塔’的权限,阿哲。”许砚的声音不容拒绝,“给他一个‘归档’,而不是‘删除’。这是铭记,也是封印。这是你欠他的。” “铭记……?”阿哲喃喃道,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某个被深埋的开关。 长时间的沉默后,访问密钥被传输过来。 这不是妥协,更像是一种疲惫的、无路可退的默认。 许砚接过陈知微递来的另一支“笔”,一支结构精密的导电探针。 他将其接入门旁的一个数据接口,另一只手按在那些刚刚绘制的银色符文上。 他闭上眼,意念通过符文与探针延伸出去,不再是攻击性的摄取,而是试图与门后那庞大、混乱、痛苦的数据风暴进行“沟通”,进行“引导”。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 他像是在风暴海中放下了一根细微的钓线,试图钓起那头痛苦巨兽的核心。 瞬间,整个实验室的反扑达到了顶点! 所有屏幕同时炸开一片刺眼的血红error,如同血海滔天。 尖锐的警报声、扭曲的哭嚎声、疯狂的键盘敲击声混合成毁灭的交响。 服务器机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许砚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拖入了一个由二进制编码构成的痛苦漩涡,无数小舟的恐惧和绝望碎片试图将他同化。 右肩的鬼手疯狂吸收着这些能量,既带来力量,也加速着侵蚀。 就在陈知微勉力支撑、许砚艰难引导之时—— 主控室内,所有显示屏上的血红error骤然消失! 所有的噪音,警报、哭嚎、键盘声,也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 一种极其不祥的、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 紧接着,中央最大的主屏幕上,雪噪点开始凝聚,不再是扭曲的脸庞,而是逐渐形成了一个相对清晰、但依旧不断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人影。 是小舟。 他看起来更“完整”了一些,但那种完整透着一种非人的数码感。 他静静地“站”在屏幕里,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看”着阿哲。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扭曲的尖叫,而是混合着严重电子杂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的语句,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阿哲。访问请求:查询日志,事件id:zero。用户:小舟。执行最终确认指令的权限身份:阿哲。” 这不是质问,这是审计。 阿哲的呼吸停止了。 “根据‘巴别塔协议’第7条第3款:当核心意识波动超过安全阈值,且出现‘存在性痛苦’警报时,首席工程师有权且必须终止上传流程。” 小舟的影像继续用那种平直的语调陈述,如同一个ai在朗读条款。 “警报‘e.a-01’响起。我的最终语音指令为:‘停下……桥是断的……它在看我们……删除我’。” “你的响应指令为:‘忽略警报。噪音是联通的必要代价。执行最终确认。’” “查询:你的决策逻辑,是基于对‘巴别塔协议’的更高层级理解,从而覆盖了核心安全协议?” 小舟的诘问,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将自身悲剧客体化、数据化后的、冰冷到极致的理性追溯。 这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他用自己的彻底毁灭,作为数据点,来论证阿哲的谬误。 “我……算法……概率……”阿哲语无伦次,他的技术语言体系在这绝对理性的“审计”面前彻底崩溃。 (本章完) 第25章 数据坟墓 第25章 数据坟墓 他无法用数据来为自己的选择辩护,因为最大的、反证的数据,就是小舟的“存在”本身。 “概率……”小舟的电子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妙的、嘲讽的波动,“我的死亡,就是你的……更新吗,阿哲?” “……为……什……么……” 屏幕里,小舟的影像向前“走”了一步,面孔因信号的干扰而扭曲抽搐,但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和痛苦却穿透了一切虚拟与现实: “……死掉的……是我……” “……活下来的……是你……” “……阿哲……为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钉进阿哲的灵魂深处。 小舟的影像猛地抬手,指向屏幕之外,指向阿哲: “……你用我的命……付了你的门票……阿哲……” “……现在……你好好活着了吗……?” “……看着我……回答我……!” 最后一句,几乎是无数个声音的迭加,有小舟的,有那些被吞噬的流浪者的,有所有痛苦数据的嘶吼。 “啊!!!” 阿哲精神彻底瓦解的尖叫和痛哭。 他信仰的、赖以生存的技术理性世界,在他最好的朋友用生命写就的“错误代码”面前,轰然倒塌,露出了底下虚无主义的深渊。 也就在这一刻,阿哲崩溃造成的情绪能量真空,以及小舟完成“审计”后那片刻的绝对静止,为许砚创造了完美的时机! “就是现在!”许砚将自己的意志与混合符文、与相机彻底连接! 陈知微口念安魂秘咒,镇魂铃发出前所未有的清音,硬生生在这数字地狱中撑开一片空间。 就在这时,阿哲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像是被什么刺进眼球,整个人几乎跪下去。 “它们……它们在读取我!” 他额头青筋暴起,盯着那片奔涌的数据海,声音尖锐得近乎破音,“那些残渣不是被收容,而是在……重新记我!” 短短几秒,他的反应像是打断了整个仪式,令压抑的节奏猛然一顿。 许砚心头一紧,他意识到:如果迟疑,连阿哲都可能被剥走。 他发出敕令,既是超度,也是警告: “形散为码,意消于流,万物终归寂灭!” “然此间痕,此间痛,此间问,不容抹去!” “今以数据为棺,静默为墓,予尔安眠,封存此证!” “引路!归档!” 仿佛无形的堤坝被轰然掘开! 这不是简单的技术操作,而是一种数字时代的“礼”。 是给予逝者的尊严,是对“存在过”这一事实的尊重,是防止历史被篡改、悲剧被抹去的保障。 那庞大的、嘶吼的数据风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混合了解脱与不甘的哀鸣,最终如同找到了归墟的洪水,被实验室深处那座庞大的、沉默的离线磁带库疯狂地吸入! 机械臂高速运转的嗡鸣声压过了一切噪音,将无尽的痛苦与破碎的意识,写入一盘盘漆黑的、冰冷的磁带中,永世封存。 机械嗡鸣声是最后的安魂曲。 屏幕上,小舟那质问的影像开始变淡,那双充满痛苦和不解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终于缓缓闭上。 一个干净、稚拙、却遥远无比的笑脸,最后浮现了一瞬。 许砚怔怔地看着。 仿佛那记忆、那所有的痛苦与挣扎,终于找到了永恒的寂静,沉沉安眠。 他缓缓站直身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精神与肉体都像是被彻底掏空。 身后,阿哲的声音很久才再次响起,异常的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 “……结束了?” “嗯。”许砚疲惫地应了一声。 “……谢谢。” 他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封装严密的黑色芯片,没有解释,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屈指一弹。 那枚芯片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在许砚脚边。 “插入加密终端卡槽就行。”阿哲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不是完整的‘魂魄存档与剥离’……是项目早期……关于‘意识锚点’的基础理论和强化框架……”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每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或许……能帮你……在你彻底迷失之前……钉得更牢一点。”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等许砚的任何回应。 头也不回地快步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让他窒息。 许砚弯腰,捡起那枚冰冷的芯片。 它很小,却重得惊人。 这不是一份慷慨的赠礼,它更像是一份来自深渊的、沾着血污的忏悔录,一份扭曲的赎罪券。 是阿哲在自身信仰崩塌的废墟里,所能挖出的、唯一一点或许还带着一丝“人性”温度的东西。 它无法挽回小舟,但它或许……能帮许砚不至于变成下一个。 陈知微走上前,担忧地看着许砚和他手中的芯片。 许砚沉默地将芯片握紧,冰冷的边缘硌在他的掌心。 这座刚刚落成的数据坟墓,是上一个悲剧的终点。 他们见证了一场因野心与偏执而生的悲剧,并为其中最痛苦的一个碎片,举行了最安静的葬礼。 这种死亡,比任何鬼怪的扑杀都更令人感到震撼与虚无。 正要转身离开时—— “嘀。” 最底层的一枚磁带指示灯,忽然闪烁了一下。 幽绿色的光点,在死寂中格外刺眼。 紧接着,那绿光猛地一跳,迅速转为一种不祥的、刺目的猩红色! 主控屏幕上,乱码般的字符疯狂滚动,最终,猛地定格成两个清晰无比的汉字: “记得。” 数据备份中心的死寂被甩在身后,却像一种无形的数据残渣,黏连在意识深处,持续释放着冰冷的、非人的低频噪音。 回到“遗忘照相馆”,那盏长明灯温暖的光晕似乎也无法彻底驱散这份源于数字深渊的寒意。 许砚站在暗房的红灯下,缓缓扯开衣领。 镜子里,右肩上那青黑色的手印比昨日更加清晰深刻,五指轮廓狰狞盘结,仿佛正缓慢地向下扎根,要将他牢牢锁死在这具皮囊里。 指尖触碰,是刺入灵魂的冰冷,更伴随着一种细微的、源自内部的新型啃噬感。 不再是纯粹的阴冷,而是带上了某种精准、高效的数字特性,如同无数微小的代码在同步解析、同化着他的生命信号。 它正在进化。 以那些吞噬的数据痛苦为养料,加速适应着这个时代。 这清晰地印证了阿哲那疯狂的“淬火”理论。 也再次确立了许砚生存的残酷逻辑: 他必须不断地去寻找更强大、更特异的“饲料”,主动投身于更危险的灵异事件之中,不是为了战胜,仅仅是为了喂养肩头这头逐渐苏醒的凶兽,以延缓那最终被彻底吞噬的命运。 这是一场绝望的赛跑,而他奔跑的唯一方向,是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今天中元节,半夜看许砚捉鬼的也是胆子大 (本章完) 第26章 意外收获(求月票) 第26章 意外收获(求月票) 许砚走出暗房,陈知微仍蜷在沙发上,神色空白,仿佛还困在方才那幕压抑的记忆里。 小舟的消亡不同于寻常鬼物的冲散,而是被技术硬生生撕裂,永远定格在死亡的瞬间。 那种冷酷与绝望,带着一种现代才有的荒谬,让他们二人都生出一股窒息感。 许砚抽出一张刚刚显影的照片。 画面模糊,毫无实体,只有一团由噪点与扭曲光影堆迭而成的轮廓,漂浮在漆黑背景中,仿佛数据坟墓里永恒的残影。 他看着照片,指尖还有细微的颤抖。 一个曾经鲜活、充满热忱的生命,最终竟需要以这种方式才能“安息”,这其中的荒谬与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看到许砚拿出照片,陈知微没有多言,她只是静静地去打开那厚重的老榆木档案柜。 柜门发出熟悉的沉闷声响,仿佛一声叹息。 她抽出一个空白的牛皮纸档案袋,用毛笔蘸墨,在袋脊上工整写下: “小舟‘—巴别塔’废墟—2018。” 她没有写“数据鬼”。 笔尖落下的那一瞬,像是在为亡者立一块墓碑。 “这样,至少有人记得他。”陈知微轻声说,把档案袋推到他面前。 许砚盯着那行字,喉咙里发涩,低声道:“可记得,真的是救赎吗?留在这里……也许只是另一种利用。” 陈知微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头盯着他,眼神冷而倔强:“那不一样。至少,他不会彻底被抹掉。爷爷说过,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空气里一度凝固,像有两种秩序在无声对峙。 许砚没再辩,只是把档案袋郑重地放进柜子,合上木门。 ——轰。 柜门合上的瞬间,灯火猛地一颤。 许砚心头一紧,耳边传来一种奇怪的错觉: 像是谁在他胸腔里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却带着冷冽的金属质感。 “你听见了吗?”他哑声问。 陈知微抬头,神色茫然:“听见什么?” 许砚没有回答。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敲击声却越来越清晰,像是一颗“数字的心脏”,在他体内跳动。 “再走完一步,让他有个归处。”陈知微轻声道,目光投向通往后院祠堂的方向。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后院那间小小的、供奉着祖师牌位和无数无名灵位的祠堂。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木的气息,与前台数码设备的微弱嗡鸣隔绝开来,时间在这里仿佛都变得缓慢而虔诚。 陈知微净手,从香案上请出三炷香,在长明灯上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她双手持香,举至眉心,垂眸敛目,声音轻得像落下的香灰: “魂归有处,影有所依。新添之魂,勿再孤苦。愿尔安息,无再流离。” 她躬身三拜,将香稳稳插入香炉。 轮到许砚。 他上前,同样点燃三炷香。 当他学着陈知微的样子,将香举至眉心,闭上眼,准备在心中默念安魂词时,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祠堂内原本只有檀香的气息、烛火的热度以及一种中正平和的宁静。 然而此刻,他清晰地“听”到了,香案旁那台用于记录祠堂内部环境的、常年静默的监控探头,其内部镜片调整焦距的微米级马达转动声; 以及更远处,前厅加密终端硬盘读写时那近乎永恒的、低沉的磁畴嗡鸣。 这些本该隐没在背景里的声音,却清晰得像在他血管里震颤。 他屏息,心口骤然一紧。 那不是祠堂的声音,也不是活人的耳能捕捉到的频率。 那更像……某种“余响”。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香烟在空中盘旋,似在勾勒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轮廓,随后散开。 他忽然明白,小舟的残念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化为某种力量,嵌进了自己。 可那股力量冰冷,像锁链,不是馈赠,而是新的负担。 祠堂的烛火噼啪作响,映在他脸上,仿佛在提醒: ——记得,也是一种新生。 许砚插香,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看向陈知微,眼神罕见地透出亮光。 “我大概明白了。”他低声说。 陈知微怔了怔,微微抬眼。 “为什么师父总要我们记得,要行这些仪式。”许砚缓缓吐出一口气,嗓音带着沙哑的颤意,“这不只是给逝去的人一个体面和安息……更是给活着的人留下锚点。没有这些,我们早晚会被撕成碎片,连自己是谁都守不住。” 话音落下,祠堂内的烛火轻轻一颤。 陈知微盯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像压抑了许久的泪:“你终于说出来了……爷爷若是听到,应该会很欣慰。” 她垂下眼,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他赌对了。原来你不是冷漠,只是没找到答案。” 许砚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终究只是低低一笑,那笑意里带着疲惫与释然。 他缓缓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微小的芯片,将它郑重地放在那台沉默的老式相机旁。 祠堂的长明灯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 “还有一件事。”他低声说,指尖轻按在芯片边缘。 就在触碰的刹那。 “嗡……” 一股几乎无法听见的低频震动自芯片中荡出,相机机身随之轻轻震颤。 镜头深处,一点幽蓝色的光无声亮起,如同沉睡的怪兽睁开了独眼。 下一秒,无数细密的光丝自芯片中抽离,如被无形之力牵引,汇入相机镜头之中。 屏幕上,不再是图像,而是奔流的数据之河。 无数破碎的符号、扭曲的波形、失真的色块疯狂闪烁,仿佛万千亡魂在电子深渊中嚎哭、嘶吼、却又渴望被阅读。 陈知微下意识地捂住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到许砚的瞳孔中倒映着那片狂暴的流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退缩。 “……你能解读它?”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数据的噪音吞没。 “它在对我说话……”许砚的声音低沉,仿佛梦呓,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不是用语言……是用残响、用疼痛、用它们被剥离时最深的恐惧……在尖叫着它们存在的证明。” (本章完) 第27章 锚痕 第27章 锚痕 他的手指在相机外壳上轻轻移动,仿佛在安抚一个焦躁的灵魂,引导着那混乱的洪流。 屏幕上疯狂跳跃的噪点开始减缓、重组,断裂的代码如同被无形之手编织,逐渐勾勒出某种深奥而古老的结构图式。 那并非现代科技的蓝图,更像是一种镌刻在意识层面的符文阵列,用以锚定、守护、铭记。 许砚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一丝近乎悲凉的弧度。 “看……”他深吸一口气,“它们不是在记录技术……它们是在寻找……‘锚’。” 陈知微猛地靠近,目光死死锁住那逐渐清晰的图案,眼中的震惊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希望所点燃。 “这是……”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构建‘记忆底座’的法门……?” “以人之执念,对抗天之剥夺。”许砚仿佛在咀嚼这沉重的真理,“它们……找到了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肩那道青黑色的鬼手印记骤然灼痛,仿佛被这“希望”激怒,猛地收紧! 许砚闷哼一声,踉跄半步扶住香案,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路”,是否也是另一种陷阱? 陈知微下意识伸手欲扶,却见他缓缓直起身,眼神中疲惫与锐利交织,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终于捕捉到一丝微光,哪怕那光也可能将他灼伤。 “知微,”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可能……真的找到了一线生机。”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那台沉默的老相机。 “但也可能……惊醒了更可怕的东西。” 祠堂外,夜风呜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 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从“遗忘照相馆”的老旧木地板缝中析出,一阵极其怪异的声响就猛地攫住了馆内的空气。 那是一段扭曲、走调、仿佛裹挟着无数人微弱哭腔的钢琴旋律——是那首《致爱丽丝》。 声音从工作台上那台“中心”配发的加密终端里溢出,屏幕自行亮起,背景是一片不断蠕动、试图构成人脸的灰色噪点。 一行文字在噪点之上浮现,是一种模仿优雅体、却因信号干扰而不断抽搐抖动的字体: 【早安,白银iii的许砚先生。一场美妙的集体交响即将开场,诚邀您莅临。坐标附上。10:00整。缺席者,将永久错过这首序曲。——您忠实的,指挥家】 许砚在旋律响起的第一个音符就睁开了眼。 他是从一段关于母亲哼歌的、正在飞速褪色的梦境碎片中猛地被拽回现实的。 右肩的烙印灼痛发烫,仿佛那不是一段旋律,而是一把正在试图与它共鸣、校准频率的音叉。 他冲到终端前,屏幕上的噪点骤然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电子眼,眨了一下,随即消散。 “怎么了?!”陈知微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惊醒后的仓促。 她冲下来,看到屏幕上的残影,脸色瞬间白了。 “中心的召集。”许砚的声音低沉,强行压下因梦境流失而泛起的心悸。“一场‘交响’。” 时间紧迫。 接下来的准备,是一场沉默的战前锚定。 他的第一个动作快而决绝。 他取出一支暗沉的针剂,看也未看便扎入左臂静脉。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冰寒瞬间窜入血管,强行将几近飘散的梦境碎片钉回意识的角落。 代价是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锐痛。 然后,一切声响都消失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落回那台暗银色相机上。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指尖抚过相机冰冷的机身,如同触摸一件圣物,或是一具即将与自己合葬的棺椁。 他取下标准镜头,换上那枚暗金色的广角镜。 “咔。”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在那一刻,他屏住呼吸,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相机内部的、满足的叹息。 他与它,再次达成一份血腥的契约。 接着,他转向陈知微,伸出手。 她没有说话,将那个迭好的三角护符放入他掌心。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如果我回来……”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会摇铃。”她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却死死锁住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瞳孔,看清他正在流失的记忆还剩下多少。 “摇到你想起来,或者……摇到我摇不动为止。”她飞快地将一个缝入自己头发的护身符塞进他口袋,动作轻得像一个不敢惊动命运的偷渡客。 许砚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握了一下手中的护符,将其塞进贴身内袋。 他灌下浓黑的药茶,拿起母亲的相框,目光汲取着那份被药力暂时锁定的虚影般的温暖,然后轻轻将其扣倒。 笔尖在日记本上划过,留下最后一道锚痕: “今日。赴约。必归。” 叮铃……叮铃……叮铃…… 门铃响起,精准复刻着《致爱丽丝》的节拍,一声声,敲在心跳的间隙。 许砚背上相机包,深吸一口气,迈步出门。 门外,并非寻常车辆。 那是一辆形态不断微调、完美融入环境光线与阴影的“自适应载具”。 它没有轮子,寂静地悬浮,最令人不安的是,它那光滑如镜的外壳反射着整个街道的景象,却独独照不出站在车前的许砚的身影,仿佛他从未存在。 车门无声滑开,内部是一片缺乏任何细节的纯白空间。 陈知微冲到门口。 许砚在踏入那片纯白之前,最后回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记得。” 车门合拢的瞬间,没有发出机械的摩擦声,而是响起一声极其清晰的“咔嚓”。 ——仿如老式相机的快门声。仿佛这辆车不是载具,而是一个巨大的相机,将他整个人“拍摄”封存了进去。 载具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陈知微僵立在冰冷的晨光中。 她摊开手掌,那里残留着许砚指尖的冰凉。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一个极细微、极扭曲的声线,像是从她指骨的缝隙中钻出,直接渗入她的脑髓: “……你……会……是……下……一……个……锚……” 那声线,冰冷粘腻,与她记忆中许砚肩上照片里那只鬼手的苍白质感,一模一样。 (本章完) 第28章 无声交响 第28章 无声交响 纯白。 一种剥夺了一切参照物的、绝对的纯白。 时间与空间在此失去意义。 许砚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浓稠的牛奶海中下沉。 唯有胸口那名契护符冰冷的触感,和右肩烙印持续的、低频率的灼痛,像两根钉子,将他残存的自我锚定在这片虚无之中。 那声关门的“咔嚓”快门声,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回荡,像一个冰冷的句点。 不知过了多久,正前方,一片巨大的、毫无瑕疵的“屏幕”无声亮起,显示出一片不断流动的、复杂的频谱图。 无数能量线条起伏、交织,形成一首无声而狂暴的视觉交响乐。 许砚能认出其中一些频率:属于“孤楼鬼”的尖锐刺鸣、“悲伤之眼”的深沉悲鸣,甚至还有一丝极微弱的、属于“小舟”的数据残响。 它们被剥离了本体,化为了冰冷的读数。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被显影液浸泡出的相纸人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片纯白空间里。 是其他承包商。 许砚目光如冰冷的镜头般快速扫过。 左边,一个浑身笼罩在破烂黑袍里的身影,灯影者佝偻着背,怀里紧紧抱着一盏锈迹斑斑的铜灯,灯焰却是一种不祥的幽绿色。 他的脚下,影子浓得化不开,并且在自主地蠕动。 右边,一个穿着战术背心、肌肉虬结的光头壮汉钻臂,他的右臂完全由某种暗沉的、不断滴落黑色粘液的金属构成,指尖是锋利的钻头,正无意识地旋转着,发出低沉的嗡鸣。 更远处,一个身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匿形者,只能看到一阵轻微的光线扭曲。 一个脸上覆盖着半张金属面具的女人,她的手指焦躁地敲击着大腿外侧,呼吸急促。 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最大距离,眼神警惕而冷漠。 许砚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怀中、身上、脚下那些不属于活人的“东西”,一股明悟冰水般浇下:他不是唯一的囚徒,也不是唯一的实验品。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自身诅咒与枷锁的、半人半鬼的牺牲品,被“中心”驱赶着,互相撕咬,以供观测。 就在这时,巨大的频谱图中央,所有混乱的能量线条突然向中心汇聚,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毫无情感的合成音再次响起: 【人员已到齐。欢迎莅临本次交响现场。】 【演出曲目:《净化》。】 【目标单元:c-727片区,“安馨养老院”。】 频谱图上瞬间聚焦,放大出养老院的结构图,但其内部被一大片不断膨胀的、污浊的暗红色能量团所覆盖,那能量团的波动频率让许砚感到一阵熟悉的恶心。 与那个u盘同源,但强度高了何止百倍。 【异常描述:区域性“悲悯之潮”浓度超标。大量“遗念体”非自然富集并发生异变,已形成初步领域,正在持续转化区域内所有生命体及非生命体。判定为“感染”级威胁。】 【执行方案:无差别净化。彻底清除c-727片区一切异常能量签名及物理载体。】 【指令优先级:最高。】 【协作模式:强制同步。】 “强制同步?”那个抱着幽绿灯盏的灯影者嗤笑一声,声音像是生锈的刀片在摩擦,“嘿……是想让老子的‘老伙计’们在里面先打一场,给你们助助兴?”他顿了顿,阴恻恻地补充道:“悲悯?呵,那玩意儿我早拿去喂灯了,味道可不怎么样。” 没人回应他的“幽默”。 “无差别净化?”铁面女人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扫描仪不会出错吗?那里面要是还有没被转化的活人呢?!” 合成音毫无波澜,回应速度精确得令人窒息: 【根据协议第7条第11款,为阻止污染扩散,允许必要的连带损失。所有生命反应已于三小时前消失。请无需顾虑。】 它顿了顿,随即补上一句,那冰冷的语调仿佛能冻结灵魂: 【人类的悲悯频率,不在本次演出的计算参数之内。】 “操你妈的参数!”铁面女人低吼一声,但她身后的“钻臂”壮汉只是麻木地扭了扭脖子,金属关节发出“咔吧”的脆响,瓮声瓮气地插话:“给钱就行。老子只认这个。” 无需顾虑。悲悯无效。 许砚感到的寒意深入骨髓。 这是销毁。 而“强制同步”,更像是一场危险的实验。 频谱图上开始分配每个人的“声部”。 许砚被分配到了一个核心节点,“强度高、持续性广”。 他注意到,分配给自己的能量频率波段,与肩膀上那鬼手烙印的波动频率,有高度重合。 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这根本不是任务。 这是投喂。 是“中心”在用整个养老院的鬼潮作为祭品,逼他亲手喂养肩头那个正在不断侵蚀他的怪物! 他猛地看向四周,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 【倒计时:十、九、八……】 合成音开始了冰冷的倒计时。 【七、六、五……】 钻臂的金属钻臂转速飙升,发出刺耳的尖鸣;灯影者脚下的影子沸腾般翻滚;匿形者的身影剧烈波动,亮出了兵器的寒光。 【四、三……】 许砚的指尖按在冰冷的快门上。 在这一片冰冷的备战声中,他衣襟内那名契护符似乎微弱地灼热了一下。 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陈知微站在照相馆门口,手里紧握着镇魂铃,眼神决绝。 【二……】 【一。】 【演出开始。】 纯白的空间骤然消失。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下一秒,刺鼻的血腥味、消毒水味、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属于衰老和死亡的甜腻腐臭味,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许砚的脸上。 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昏暗、潮湿的走廊里。 墙壁上,原本温馨的风景画被大片大片喷溅状的、还在微微蠕动的暗红色污迹所覆盖。 头顶的荧光灯管忽明忽灭,每一次闪烁的间隙,灯光照不到的阴影深处,都有无数个佝偻、扭曲、穿着老人睡衣的身影在缓缓地、无声地聚集。 它们没有眼睛,脸上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剩下不断流淌着黑色泪滴的空洞。 它们齐齐地、缓缓地,转向了突然出现的入侵者们。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干瘪的嘴唇都在无声地、同步地开合,反复重复着同一个口型: “不……要……丢……下……我……” 然而,从它们喉咙深处发出的,却并非人言,而是一种黏腻的、仿佛无数蠕虫在爬行的窸窣声。 口型与声音的彻底错位,制造出一种比单纯嘶吼更令人崩溃的、源于认知失调的恐怖。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蠕动中,许砚猛地看到,在走廊尽头,一个相对清晰些的老妇人影子,她的嘴型竟与其它怪物不同,她在无声地、绝望地呼喊另一个词: “女……儿……” 但仅仅半秒,汹涌的黑泪便从她空洞的眼窝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的脸庞,她也随之身体一僵,嘴唇再次机械地同步开合,融入了那片“不要丢下我”的无声合唱之中。 整个养老院,如同一个巨大的、仍在跳动的腐烂心脏。 而他们,被扔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许砚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相机。 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由纯粹悲苦和怨念构成的暗红色潮汐,正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 而在那潮汐之下,更深的地方,他肩头的烙印前所未有地灼热、搏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饥饿的存在。 正被这悲悯之潮和他们的入侵所惊醒,并从深渊之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第29章 饲饵之笼 第29章 饲饵之笼 暗红色的潮汐,无声地咆哮着涌来,那是无数份被扭曲放大的悲苦与绝望,直接碾压着灵魂。 “滋啦——!” 铁面女双掌迸发青雷符障,在与暗红潮汐接触的刹那,竟被那粘稠的怨气反向侵蚀、染化。 电光不再纯粹,而是侵满了不祥的暗红,发出痛苦的呻吟,逼得她踉跄后退,面具下的脸色煞白。 她的法力,反而成了污染的饲粮。 “给老子碎!”钻臂壮汉咆哮着将旋转的钻头砸进潮汐,瞬间清空一小片。 但下一刻,无数流淌着黑泪的手臂便缠绕而上,那具有强腐蚀性的黑泪竟让他那异化的金属臂冒起青烟,发出“嗤嗤”的声响,留下坑洼的蚀痕。 他痛吼一声,被迫后撤,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 他的暴力,无法彻底摧毁这无尽的悲悯。 灯影者脚下的影潮依旧在吞噬鬼影,但他灯盏中的幽绿火焰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吞下了太多难以消化的痛苦,发出了沉闷的爆裂声。 “啧……怨念倒牙!”他嘶哑地抱怨道,动作明显迟缓了一分。 匿形者的寒光依旧致命,但每一次闪现后重新隐匿的时间变得更长,仿佛这片被污染的空间正在排斥和同化他的“藏身”之法。 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并非单方面的压制,而是彼此力量的疯狂对撞与反噬。 这座养老院,是一个能吸收并反弹痛苦的活牢笼。 许砚没有动。 他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相机稳稳地举在眼前。但他没有按下快门。 他在感受与分析。 感受那分配给自己的、要求他持续输出的怨气频段与肩头烙印的共鸣与饥渴。 分析着整个怨气的流动规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过走廊的结构、怨气汇聚的节点、以及那些污迹搏动的频率。 他在寻找一个点,一个能打破这该死循环的薄弱点。 “中心”的指令像一条冰冷的缰绳,套在他的脖子上,要驱使他将这毁灭的景象,转化为喂养肩上怪物的食粮。 他不能服从。 每一次按下快门都是遗忘。 但他也不能完全抗拒。 潮汐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他口袋内的名契护符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烫。 一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窥伺感正企图反向渗透。 几乎同时,他肩头的鬼手烙印猛地一痛,一股冰冷至极的意志顺着那共鸣的频率,企图强行接管他的手臂。 【警告:白银iii承包商许砚,输出低于阈值。请立即执行指令。否则将启动l-2流程。】 合成音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l-2流程? 目标是照相馆,是陈知微!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前方的鬼潮,肩头的鬼手,中心的威胁,以及对陈知微的担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他拖入深渊。 不能屈服。 许砚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获得了片刻的清醒。 他抵抗着那股冰冷的操控力,脑中飞速计算着刚才观察到的怨气流动模型。 就是那里! 承重墙与怨气主脉的交汇点,结构的相对薄弱处! 他没有将镜头对准天板的核心,而是凭借惊人的意志,强行将相机偏移了一个微小的、精准的角度,对准了那个计算出的点。 然后,狠狠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不是执行指令的广域摄魂,而是一次凝聚的、被引导的、精准的破煞。 刺目的闪光带着一丝被鬼手染上的不祥暗红,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并非射向怨气洪流,而是直刺其运行的“脉壁”。 “嘶嗷!!!!” 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尖啸从四面八方炸响。 被闪光照到的区域怨气瞬间紊乱、逆流。 “妈的!那小子在干嘛?!”钻臂吼道。 “呵,有点意思。”灯影者阴冷地评价。 铁面女却看出了门道,大喊:“他是在……!” 轰隆!!!! 光柱精准地轰击在承重墙与暗红怨气主脉的交汇点上。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碎石混合着粘稠的暗红怨气四处飞溅。 整栋建筑剧烈摇晃。 这一击,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粗暴地捅破了这个封闭的怨气循环领域最脆弱的一环。 “呜——!!!” 整个“悲悯之潮”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所有鬼影的动作瞬间变得混乱、扭曲。 走廊尽头那台老电视机的屏幕,雪剧增,温馨的扭曲画面疯狂闪烁。 就在画面彻底熄灭前的一瞬,屏幕上一位老人的面孔猛地放大,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竟然清晰地、绝望地喊出了两个字: “砚……儿……” ——那是许砚母亲才会呼唤的乳名! 但声音未落,更浓稠的黑泪便从屏幕四周涌出,彻底吞噬了那张脸和那声呼唤,屏幕也随之“啪”一声,彻底暗了下去。 电视顶上瓶里那逆向生长的腐肉鲜,迅速枯萎、发黑、化为灰烬。 领域的核心,被这精准而狂暴的一击强行中断了! 但许砚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强行对抗指令、精确引导并释放如此庞大的怨气,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 脑海中有大段大段的记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空白。 ……陈知微……?这个名字闪过脑海,带来的却是一片冰冷的模糊,只剩下一个“必须回去”的执念和胸口护符的灼痛。 ……母亲的哼唱……那熟悉的旋律再次浮现,但这一次,连旋律本身都迅速褪色、失声,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有人在他意识的唱片上,用钉子狠狠划了过去。 更可怕的是,他肩头的鬼手烙印变得一片灼黑,仿佛被彻底激怒。 那冰冷的意志虽被暂时击退,却留下了更加深沉的怨恨与饥饿。 他瘫倒在地,视野模糊,耳边是其他承包商惊疑不定的呼喊和鬼潮失控的嘶鸣。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透过被炸开的墙壁缺口,看到活动大厅外的院落里。 泥土翻滚,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泥污的巨手,正缓缓地、带着埋葬一切的死亡气息,从地底破土而出。 在那只巨手出现的瞬间,许砚右肩的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剧痛和……一种诡异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共鸣感。 仿佛他肩上那只冰冷的鬼手,与破土而出的巨手,本就是一体的!而此刻,母体正要收回它迷失在外的……一部分! 沉睡在悲悯之潮下的…… 更加古老的存在,它被提前惊醒了。 上推荐了,请大家帮忙追读、投票、评论。感激不尽!! (本章完) 第30章 阴谋 第30章 阴谋 黑暗。粘稠。污浊。 许砚的意识在泥泞中挣扎。 右肩的烙印不再仅仅是伤口,它是一个通道,另一端连接着地底那个正在苏醒的、冰冷而饥饿的庞大存在,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吸力,要将他彻底吞噬、同化。 ……归……来…… 深渊的呼唤直接烙印在意识底层。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扯碎时。 烫! 两颗微小的星辰在无边黑夜里悍然点亮! 左胸是名契的灼誓,右袋是发丝的引途。 “……摇铃……摇到我想起来……” “……魂灯有芯,就能引路……” 破碎的意念如利剑刺破黑暗。 “呃……!” 许砚猛地吸进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如同溺水者般剧烈咳嗽起来,夺回了身体控制权。视野模糊后聚焦。 他仍瘫在走廊废墟,尘土、臭氧和淡去的腐臭混合弥漫。 远处打斗声零落,领域的核心被破,但污秽未净。 他挣扎欲起,心猛地一沉。 他的整条右臂,从肩至指尖,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仿佛石膏。 皮肤表面,浮凸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体数据流般的暗青色纹路,正随着肩头烙印的搏动而诡谲闪烁。 五指僵硬冰冷,非他所有。 这是那只巨手留下的同化印记,一个缓慢而不可逆的侵蚀过程。 脑海中的空茫更令人窒息。 陈知微…… 名字闪过,带来的不再是一张脸,而是一阵铃铛的锐响、一股药茶的苦涩、和一种心脏被死死攥住的剧痛。 母亲……这个概念已沉入永夜,连墓碑都不剩。 遗忘的代价,正在将他变为行走的荒芜。 必须离开! 他用尚能动的左手撑起身体,靠在断墙上喘息。 相机沉默地悬挂,冰冷而饥饿。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时断时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杂音中夹杂的啜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来自走廊尽头,那台熄灭的电视机方向。 许砚心中一凛,握紧相机,拖着废掉的右臂,踉跄挪去。 大厅狼藉。 电视碎裂,瓶成灰。 啜泣声来自电视机后方角落的阴影。 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 一个穿着护工服的年轻女人,身体半透明,剧烈地闪烁、抖动,像一段即将崩溃的坏录像。 她双手捂脸,肩膀抽动,发出绝望的哭声。 许砚警惕停步。 他能感觉到,这是强烈的执念的意识残响,即将消散。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黑泪扭曲,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涣散的悲伤。 “谁?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忘……”她惊惶叫道,声音带重音。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许砚声音沙哑。 “忘了……全忘了……”她眼神空洞,影像突然撕裂成雪噪点般碎片,又艰难地重组,“他们……‘电视’……说能平静……但它在偷……它在偷!” “偷走笑!偷走名字!偷走我女儿叫我妈妈的声音——!”她突然尖啸起来,身体猛地炸开成无数扭曲的影子碎片,又在下一秒勉强聚拢,变淡了许多,只剩下呜咽。“……只剩下……怕……” 许砚感到寒气窜升。 “偷走然后呢?” “地底下……冷的……旧的东西……”她声音微若游丝,影像淡得几乎透明,“醒了……喜欢吃……喜欢吃空了壳……” 真相的碎片如同冰锥,刺入许砚脑海。 电视机与瓶抽取、放大、储存负面情绪,作为唤醒并喂养地下古老存在的饵食! “是谁?”他压抑怒火追问。 女护工的影像飘忽如烟,即将彻底消散。 她努力回忆,脸上浮现极致恐惧。 “很干净……很冷的女人……她戴……” 声音如同呓语,几乎听不见。 “……金丝……眼镜……” 最后几字吐出,她的影像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猛地一闪,彻底消失。 空荡荡的角落,只留下一句残响般的低语: “……不想忘……” 许砚僵在原地,血液冻结。 金丝眼镜。 林主管。 “中心”是主谋! 愤怒和恶心扼住喉咙。 他靠墙剧烈喘息,灰白的右臂愈发沉重。 必须把消息带回去! 他挣扎欲走,目光扫过破碎电视机。一堆扭曲零件中,嵌着一样东西。 一块小小的、绝对深暗的蓝色薄片,似晶似芯片。 它散发着一种非光线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波,周围空气都因它而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感,与此地一切疯狂污浊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许砚伸出左手,探入残骸,无视刮擦的尖锐边缘,将其撬出。 它躺入掌心,冰凉、光滑、且沉重得超乎物理规律。 那深暗的蓝色仿佛能吞噬视线。更奇异的是,它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许砚脑中那些喧嚣的悲鸣、低语、乃至右臂纹路的灼痛,都像是被隔开了一层极薄却绝对坚韧的膜,变得遥远模糊。 一种近乎恐怖的宁静包裹了他。 与此同时,他胸前的相机镜头内,那枚暗金色的广角镜,极其轻微地、自主地旋转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角度,仿佛被这薄片所吸引,又或是……在警惕地对峙。 这是什么东西? “找到你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炸响。 阿哲冲进大厅,眼镜碎裂,满脸焦灼。 “快走!清理队马上到!他们不留活口!”他目光扫过许砚右臂,瞳孔骤缩,没时间多问。 旋即,他看到了许砚左手那物,脸色瞬间骇然。 “‘镇魂铁’?!你从哪儿搞到的这鬼东西?!” “这是什么?”许砚追问。 “‘中心’的棺材钉!也是钥匙!拿了它我们就是永动靶!走!”阿哲几乎是扑过来拽他。 远处,重型设备低沉的嗡鸣声迅速逼近,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砚不再犹豫,将那块吞噬声音的“静默碎片”死死攥紧。 那冰凉的死寂感稍稍压制了体内的混乱。 他在阿哲搀扶下冲向出口。 就在他脚步迈动的瞬间,那静默碎片紧贴的左手掌心,以及右臂上那些诡异的数据纹路,同时传来异动。 碎片本身似乎极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一个沉睡亿万年的心脏,跳动了第一次。 而右臂的纹路,在这悸动传来的瞬间,并非简单停滞,而是像遇到了天敌或至高指令般,所有的闪烁和蠕动都彻底冻结,呈现出一种绝对的、臣服般的死寂。 与此同时,一个绝不属于他自己、也非肩上鬼手的意念,冰冷、古老、空茫,如同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直接渗入他的脑海: “……止……” 许砚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那不仅仅是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律令。 (本章完) 第31章 静默律令 第31章 静默律令 “……止……” 那不是一个声音,是一个绝对的敕令,一记冰冷的符旨。 直接凿入许砚的意识深处,篡改现世。 光阴截断,尘埃凝滞。 清理队的嗡鸣、阿哲的喘息、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所有声响被一只无形巨手扼死在喉咙里,堕入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的静默。 唯有那深蓝色的“镇魂铁”在他掌心,散发着吞噬一切的虚无的结界。 在这死寂中,许砚甚至听不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尸体。 这剥夺一切的静止持续了或许半秒。 但已足够。 “操!什么邪门……” 阿哲的惊呼像是从极遥远的水下传来,戛然而止。 他残存的智能镜片瞬间爆出一片杂乱的黑白静电雪,随即彻底黑屏。 脸上的惊骇远胜之前,他没有废话。 凭着求生本能,死命拽着许砚,撞开摇摇欲坠的安全门,冲进后院。 冰冷空气涌入肺叶。 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再次逼近。 “这边!” 阿哲低吼,扑向角落锈蚀的化粪池井盖,恶臭冲天。 “你疯了?!” “想活就信我!”他奋力撬开井盖,露出沼气弥漫的黑暗。 “下面老管网!他们扫描盲区!唯一活路!” 惨白光柱从门内射出,扫过院落。 清理队到了。 咻……! 高频脉冲束擦着许砚头皮掠过,将身后墙壁熔出红点。 绝对的致命武力。 阿哲怪叫一声,率先跳入黑暗。 许砚回头一瞥,几个全封闭白色防护服、镜面头盔的身影已堵在门口,武器冷光闪烁。 没有退路。 他跃入井下。 砰! 噗通。 身体砸在黏滑管壁,飞速下滑,最终坠入冰冷恶臭的深污水。 黑暗与污浊吞噬了他。 上方传来井盖合拢的撞击和能量武器的闷响,旋即远去。 他在齐腰污水中挣扎站起,刺骨冰冷和恶臭几乎击垮意识。 “这边!快!” 阿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支微弱荧光棒是地狱中唯一的路标。 许砚跋涉过去。 这里是一处稍大的交汇处,沼气弥漫,死寂重回。 阿哲靠墙剧喘,惊魂未定。 他看了一眼许砚那在幽光下更显非人的右臂,嘴角抽搐。 “妈的……这次真栽了……‘镇魂铁’……你居然敢碰那玩意儿……”他声音发颤,是真切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 许砚抬起左手,那薄片周围的空气依旧死寂如真空。 “麻烦!还能是什么!” 阿哲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从‘旧世’坟里挖出来的……埋过神还是弑过仙谁知道!……这玩意根本不该再见光!那台破电视拿它当镇器……真是……真是疯了……” 他语无伦次,夹杂着深深的忌惮与咒骂。 许砚看着掌心的薄铁。 镇器? 所以它才能在那片疯狂中保持绝对“静默”? “它……有意志。” 许砚回想起那冰的“止”字律令。 阿哲像是被烫到:“放屁!它只是……一把能杀死‘声音’的刀!” 话音未落,许砚那条灰白的右臂,突然自主地、痉挛般地抽搐! 皮肤下暗青数据纹路疯狂蠕动,抵抗着“静默”压制,一股冰冷暴戾的意志顺臂而上,试图重新连接地底的召唤。 绝望与侵蚀感如同冰潮,瞬间淹没了许砚。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头只剩下饥饿的鬼魂,彻底忘记陈知微,忘记照相馆,忘记自己是谁。 ……必须记住……师父……知微……摇铃…… 残存的意念在冰冷侵蚀中疯狂闪烁,如同风中之烛。 ……但拿什么去记?! ……都要忘了……全都……空了…… 极致的绝望与愤怒,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炸药,在他胸腔内轰然引爆。 那就……都别活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波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疯狂。 他抬起那条不断抽搐、试图背叛他的灰白右臂,指向漆黑管道深处。 那里,传来黏腻密集的咕噜声。 一团团苍白浮肿、如同被水泡烂拼接起来的人形物体,缓缓从污水下浮起,无声地包围过来。 它们没有五官,唯有身体表面不时“噗”地裂开,喷出腥臭的污水,发出如同叹息般的、泡泡破裂的湿响。 “……是‘水胀尸’……”阿哲面无人色,后背撞墙,“……完了……” 前有扭曲怪物,后有索命清理队。 绝境。 许砚看着手中那吞噬一切的“镇魂铁”,又看了看胸前沉默的相机。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吞噬了所有犹豫。 他猛地将左手那块散发着死寂场域的“镇魂铁”,如同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决绝地刺向右臂上蠕动最剧烈的暗青色纹路中心。 “你要干什么?!!”阿哲的尖叫变调。 “喂它。”许砚的声音平静得诡异。 “噗嗤!” 一种并非血肉撕裂、而是源于咒与法层面的、令人牙的“碎裂声”猛地爆开。 镇魂铁与鬼手纹路接触的刹那,光阴仿佛再次凝固。 深暗的蓝光与不祥的青黑色光芒疯狂交织、撕咬、湮灭。 许砚的右臂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根极细的、冰冷的玻璃针在疯狂生长、穿刺。 “呃啊啊啊!!!” 许砚终于无法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嘶吼,整条手臂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分解。 而那恐怖的蓝黑交织的光芒,瞬间以他为中心,如同冥府爆发般无声地膨胀开来,形成一个绝对的“静默法域”。 法域扫过之处,那些正缓缓逼近、喷吐污水的“水胀尸”,它们的动作、它们体内气泡破裂的湿响、甚至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怨念波动……一切,瞬间被冻结、凝滞、陷入死寂。 它们就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的恐怖蜡像,僵死在污浊的水面上,保持着前一刻的可怖姿态。 整个管网交汇处,陷入了比死亡更深沉的…… 绝对寂灭。 只有许砚痛苦的喘息声,成为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刺耳的异响。 他跪倒在污水中,左手死死按在右臂上,那里,静默碎片仿佛正在缓慢地“沉”入他的血肉,与那鬼手的诅咒进行着凶险无比的融合与对抗。 阿哲张大了嘴,看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泡声,从前方那片被静默法域凝滞的“水胀尸”群的后方,漆黑的管道深处传来。 在这绝对的静默中,这声微响,不啻于惊雷。 仿佛有什么东西……完全不受这“静默律令”的影响。 并且,正在被这狂暴的能量碰撞…… 吸引而来。 (本章完) 第32章 饥祟 第32章 饥祟 咕噜。 那一声水泡轻响,在这片被“静默”绝对统治的空间里,不啻于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许砚和阿哲的心头炸开惊涛骇浪。 绝对的死寂被打破了。某种东西,凌驾于这律令之上。 跪倒的许砚猛地抬头,痛苦疯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悸。 右臂内,镇魂铁与鬼手诅咒的融合带来的、玻璃针穿刺般的剧痛仍在持续,维持着这不稳定的平衡。 那些被静默的“水胀尸”依旧僵死。 但前方,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来了。 咕噜……咕噜噜…… 水泡声变得密集,不再是物理声响,而像是无数个濒死之人最后一口倒气声、混合着记忆被撕扯剥离的诡异杂音,直接回响在脑髓深处。 污水开始以违背常理的方式一起一伏。 一股难以形容的、比“悲悯之潮”更加原始冰冷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管道深处弥漫开来。这股饥饿,针对存在本身。 “不……不该……” 阿哲瘫软在管壁上,面无人色,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眼神涣散,突然像是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嘴唇无助地开合了几下。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梦呓般的、崩溃的嘶语: “静默……它动了……它怎么能动?!它是钉子!是棺材钉啊!如果钉子会自己响……那……那被钉住的棺材盖底下……他妈的根本就没关住!它一直……一直是开的!!”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却透出比死亡更深的恐惧! 咕噜噜。! 前方水域如同煮沸般翻滚。 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从漆黑水底隆起。 那是一团不断流动、聚合又散开的苍白淤泥,表面浮现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呐喊的人脸,又坍缩成吞噬光线的暗影。 核心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散发令灵魂冻结的吸力。 它所过之处,阴世的法则似乎在强行覆盖现世,管道壁上的旧痕仿佛被抹去又瞬间覆盖上更深的腐朽。 那些被静默的“水胀尸”无声地溶解、崩解,化为苍白的怨气流,被漩涡贪婪吸入。 它不是鬼怪,它是存在的反面,是饥饿的化身! “跑!!!” 阿哲撕心裂肺地尖叫,转身欲逃。 但他刚迈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无形的、粘稠的阴冷力量缠住了他,动作缓慢沉重如陷噩梦。 那庞大的饥饿感开始扭曲此地的阴阳界限,制造出向内塌陷的鬼域。 许砚也感受到可怕的吸力和凝滞。 咕噜噜。 水声翻滚,黑暗深处的漩涡逐渐浮起。 许砚与阿哲对视一眼,心底同时生出同一个念头:跑不掉了。 “它……它就是饥祟。”阿哲嘴唇发白,却死死盯着那团聚散不定的泥影,“传说里,人死后怨气化鬼,鬼死后化祟。饥祟是祟里的‘饥者’,无所不吞,甚至把同类都吃干净。你看,它连那些尸体都直接吸掉。” 许砚咬紧牙关,声音低沉:“我师父说过,饥祟就是‘阴魂之饥’,无处不在,连名字都不能常念。要压它,必须用锁魂咒,定住它的‘影’!” “放屁!”阿哲猛地吼,“影子是个屁!它压根没影子!那是你们传统捉鬼的一厢情愿!这玩意是‘数据型祟’,它本质是混乱的信息熵!要对付它,必须扰乱它的频率!” 他手指飞快拧紧几个电极,把电池组怼进掌上的装置里,火四射,嗡鸣震耳。 “我调制的是电弧枪,能把它的吸力打乱!听见没?科学的办法!” 许砚冷笑一声,举起相机:“那你来拖住它,我来‘锁影’!” 轰!!! “饥祟”终于抬起了它那翻滚的“脸”,数十张溶解的人脸一起张开无声的嘴,涌向他们。 空气骤然塌陷,污水猛地被吸空,化作无形的拉力,生生要把他们的灵魂从骨头里扯出来。 “操!” 阿哲咬牙,猛地拉动开关。 电弧枪“滋啦”劈出一条闪电般的白弧,狠狠砸在“饥祟”漩涡边缘。 轰!! 饥祟翻滚,人脸扭曲,吸力骤减一瞬。 “有用!”阿哲眼睛陡然亮起,狂吼:“看见没?!频率共振!它怕这个!!” 可他话音未落,那团漩涡骤然一震,数十只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死死扣住管壁。 电弧被强行“吞”了进去。 电池组瞬间炸裂。 阿哲倒飞出去,嘴角溢血,瞳孔缩成针尖大。 “这……这不科学……” “闭嘴!!”许砚猛地咬破舌尖,将血抹在相机镜头上,口中咒语滚滚而出: “影以……” 咔嚓! 黑白相纸吐出,化作一张燃烧的“锁影符”。 符影砰地贴在“饥祟”核心的人脸漩涡上! “锁魂!!” 锁链轰然缠住,泥浆一瞬凝固! “好!!”阿哲爬起来,捡起残破电极,疯狂接上备用电池,吼道:“我来放大频率,你来收!” 二人配合,电弧与符影一同压下! 可就在此刻—— 许砚的脑子猛地一片空白。 咒语的尾音……他忘了!! “影以……影以……” 他喉咙干涸,怎么都喊不出来。 符影骤然崩裂! 饥祟咆哮,几十张脸同时探出,直扑许砚。 “大佬!!” 阿哲疯了似的尖叫,却来不及。 就在绝望一瞬,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许砚脑中响起: “师哥,爷爷说过的,衣以载魄,影以锁魂,影以锁魂……” 陈知微! 许砚眼睛骤然血红,撕心裂肺吼出完整咒语: “……影以锁魂!!!” 咔嚓。 相机快门炸响,朱砂燃烧,符影再度爆发,狠狠捆住饥祟核心。 阿哲咆哮:“来啊!!” 他把最后的电池组全数灌进电极。 电弧与符影一同绞杀。 饥祟惨烈扭动,水潭震荡! 它的漩涡一瞬被压缩,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无声嘶鸣。 “快跑!!” 许砚与阿哲几乎同时嘶吼,挣脱开缠绕,拖着半残的身躯拼命往管道深处冲。 身后,饥祟翻滚着追击,狂啸如影随形,似乎下一刻就要吞没二人。 轰!!! 就在它扑上来的瞬间,一道纯白光柱猛地从管道顶端撕裂而下。 净阳之力如烈火般轰中水潭。 (本章完) 第33章 烙印低语 第33章 烙印低语 饥祟惨烈翻滚,被强行压回泥底。 是“中心”的清理队! 他们动用了强攻型的破界法器。 “……观测到异常目标活性激增,确认其正在同化‘破邪白光’……判定威胁等级超越临界值。附带损耗:两名承包商。执行最高指令:无差别净化,直至目标沉寂。” 一个冰冷、非人的声音从破口上方传来,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讨论清除秽物。 炽白探照灯的光柱打下,照亮恐怖,也照亮绝望。 “是‘阳煞炮’!他们连自己人的阳气都能拿来当柴烧!”阿哲在噪音震动中尖叫,脸上是荒谬的狂喜,“疯了!好!让它们狗咬狗!” 更多蕴含着破邪力量的白光如暴雨倾泻,轰击限制“饥祟”。 至阳的气息让污水沸腾汽化。 “饥祟”被彻底激怒,庞大形体向上翻卷,核心漩涡疯狂旋转,竟开始吞噬那些轰击下来的破邪白光。 至阳的力量卷入苍白淤泥,如泥牛入海,只让它更狂暴,饥饿感剧增。 上方传来惊呼和法器过载的反噬嗡鸣。 机会! 许砚和阿哲对视一眼,爆发出全部潜力,连滚带爬向更深黑暗。 身后是爆炸、法力的呼啸、以及那古老存在吞噬一切时发出的、令阴阳都在颠倒哀鸣的扭曲嘶吼。 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奔跑,污水溅脸,肺部灼痛。 不知跑了多远,声音渐远。 最终只剩心跳喘息和水声。 两人体力不支,瘫倒在一处干燥检修平台,如离水之鱼。 死寂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心跳。 阿哲缓过气,看着许砚那条闪烁着不祥蓝黑光芒、却暂时稳定下来的右臂,声音发颤,几乎变了调: “……你疯了吗?!你怎么敢把‘镇魂铁’……直接插进自己手臂里?!那东西是用来镇鬼的,不是给人喂的啊!” 许砚没有回答。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右臂。 剧痛像千万根玻璃针在血管里翻搅,但在这痛苦下,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诡异的“平衡”。 镇魂铁正在吸食他的血。 每一次心跳,都有温热的血液被那块冰冷的铁器吞噬,同时,它释放出的镇魂之力与右臂的“鬼手”疯狂对抗,像两股恶兽在他的骨肉里撕咬。 这力量不是他能承受的,但偏偏,他还必须承受。 阿哲眼见他脸色越来越惨白,嘴唇几乎失血发青,急得直冒冷汗:“不行!再这样下去,你整个人都会被榨干!把那玩意拔出来!快拔出来!” 他话音未落,猛地伸手去抓。 就在指尖碰到那段外露的铁片瞬间。 “嗡。” 镇魂铁竟自己震动起来,发出低沉刺耳的嗡鸣! 下一秒,它像一条饥饿至极的蛇般,猛地朝更深处钻去!铁质的冷光消失在血肉里,转瞬之间彻底没了踪影! “我靠!”阿哲吓得猛地缩回手,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它、它钻进去了?!” 许砚闷哼一声,半跪在地,额头青筋暴起。 他抬起右臂,原本插着镇魂铁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但他的掌心,却留下了一道极浅、却异常清晰的印记——仿佛被最冰冷的业火灼烧后烙上的痕迹。 淡蓝色的轮廓,和那碎片的形状,一模一样。 它不是丢了。 它完成了某种契约。 它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许砚盯着那道印记,一股比面对“饥祟”时更深邃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管网深处,死寂重新降临,但已不再是绝对真空般的死寂。 而是另一种精疲力尽、劫后余生、并被更深恐惧攫住后的窒息性沉默。 只有污水从身上滴落的声音。 啪嗒,啪嗒。 敲打在冰冷的混凝土平台上,格外清晰。 阿哲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风箱,他整个人瘫在地上,破碎的眼镜歪斜着,目光却死死黏在许砚摊开的右手掌心。 那道淡蓝色的烙印,纹路清晰,仿佛冰火交缠后留下的伤疤。 “它……它没消失……” 阿哲的声音抖得厉害,几次都说不全一句话,最后整个人猛地揪住头发,声音尖利到变调: “镇魂铁……居然跟你……融合了?!这不是印子,这是‘债’!是‘中心’追到阎王殿都要讨的债!我操……完了……全完了!” 他的恐惧支离破碎,却真切得让人窒息。 许砚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盯着掌心,眼神幽深。 他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烙印。 没有预期中的冰冷或灼热,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感。像是那片皮肉已不再属于自己,只是一张被刻印的画布。 更诡异的是,当指尖划过边缘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嗡鸣”直接在他脑海深处荡开。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震动感,冷冽、纯粹,带着某种近乎机械般的秩序。 他右臂的鬼手诅咒,原本因“饱食”而暂时沉寂,此刻竟然像被惊扰的野兽般微微抽搐了一下,却随即……退缩。 许砚心头一震。 这烙印……真的在压制它!而且,比单纯“寄托”在镇魂铁时更深、更直接。 阿哲抬头,眼神又惊又疑:“你……你小子到底什么体质?我见过的镇物,要么就是压制,要么就是反噬,没听说过还能跟人……融合!你这是拿命在当容器啊!” 他声音发虚,像在强行用理智压下恐惧:“这特性……要是被‘中心’知道,绝对会比‘鬼手’本身更想抓你回去!” 许砚没有接话。 他缓缓合上右手,心底的震颤久久难平。 师父让自己接手照相馆,难道……真的早就预料了这种局面? 掌心的嗡鸣随之消退,但残留的冰冷感还在。 他抬起眼,望向漆黑一片的来路。 远方,战场的动静早已沉寂,不论“饥祟”还是清理队,结局如何,他们都没有资格探究。 此刻最要紧的,是活着离开。 “怎么出去?”许砚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像砂砾摩擦般粗重。 阿哲愣了愣,像是从恐惧的泥沼里艰难抽出一丝理智,双手颤抖着去摸那副彻底黑屏的智能眼镜,敲了敲——毫无反应。 他扯下眼镜,苦笑一声:“行了,科技这回全哑火……看来得靠你们民俗那一套了。” “这……这片老管网……岔路多得能逼疯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回忆,“我记得……往‘水声更浊’的方向……大概……可能有个废弃的泄洪口,能通到老城河……”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在这地下迷宫里,没有仪器指引,无异于盲人骑瞎马。 “带路。”许砚言简意赅,挣扎着站起身。 阿哲指着左侧一条更显狭窄、锈蚀也更严重的管道:“……这边…碰碰运气……” 两人再次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污浊中跋涉。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阿哲那根荧光棒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勉强照亮脚下令人作呕的水面和湿滑的管壁。 (本章完) 第34章 水童子 第34章 水童子 管道向前延伸,只有趟水声和呼吸声。 许砚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掌心的烙印,右臂的异状,丢失的记忆,还有“中心”那冰冷无情的作风、林主管金丝眼镜后的算计…… 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尤其无法忘记那个女护工残响消失前的话。 林岚不仅仅是知情者,她是执行者。 她用那台电视当所谓的“安抚仪”,系统性地抽干了那些老人的记忆与情感,喂养地下的怪物。 为什么? “中心”到底想做什么? 制造并控制这些恐怖的存在,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还有肩头这鬼手……它似乎与地底那东西同源,它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个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就在这时,前方带路的阿哲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许砚立刻警惕起来,相机无声地握在手中。 “你看……这墙……”阿哲用荧光棒凑近旁边的管壁。 只见那厚厚锈蚀和污垢之下,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 阿哲用袖子粗暴地擦了几下,一片暗红色的、已然褪色但依旧能辨认的诡异符文显露出来。 那符文的笔触古老而扭曲,透着一股邪性,绝非现代产物。 它深深镌刻在混凝土中,仿佛与这管网一同建造,又被刻意掩盖。 “这…这是镇鬼……妈的,这管子从砌起来就是……就是一副镇鬼的棺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片被擦拭出的符文,其上的暗红色泽极其短暂地流转了一瞬。 刹那间,许砚感到耳边所有的声音。 水声、呼吸声。 都被猛地压低了八度,变得模糊不清。 更骇人的是,脚下原本缓缓流向深处的污水,竟违反常理地、微微向上倒流了寸许,才恢复原状。 这符文,在扭曲此地的常理! 几乎同时,一段破碎画面强行插入脑海: ……昏暗灯光,麻木的工人用刷子将暗红粘稠、散发腥气的浆液灌入符文凹槽…… ……一个身穿靛蓝色的布衫瘦削背影,手持罗盘,低声指挥…… ……侧脸转来……像是师父! 画面戛然而止,伴随剧烈头痛。 许砚闷哼一声,手掌撑在冰冷的管壁上,胸口剧烈起伏。 “又……又怎么了?”阿哲猛地一抖,整个人弹开,背后撞到管壁,溅起一层粘稠水渍。 “没事。”许砚咬牙,死死压住翻腾的气血,声音低沉,“走。” 二人一步步往前,管道愈发逼仄。 符文痕迹布满两侧,像是被某种极端执念反复刻划出的伤痕,在昏暗灯光下浮出暗红。 空气愈发浑浊,血腥与陈年的香灰气息混合成一股窒息恶臭,每吸一口,喉咙都像被蜡油糊住。 阿哲的手电光柱抖得厉害,扫过斑驳的水迹。 “咚……咚……” 水滴声不知从哪里传来,明明极轻,却像在空旷穹顶回荡,震得鼓膜发麻。 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脚步踩在水里的声音,黏稠得像血浆。 每一步,都像是惊扰了什么沉睡的东西。 “嘶。” 阿哲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手电凝固在前方。 他手指痉挛般地抬起,直直指向前端的管道尽头。 许砚顺着望去。 那里,映出一片昏黄的积水潭。 水面寂静,却浮着几只破烂的塑料小鸭子,早已褪色,空洞的眼睛在光束中一明一暗。 它们随着水波轻轻摇摆,就像无声的童谣。 更远处,一只小小的蓝白色童鞋,鞋带散开,浸水的布料偶尔浮沉。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只冰冷的小手,顺着鞋带拉上来。 阿哲脸色“唰”一下白透,声音卡在喉咙,像被人掐住:“……这、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的后背紧贴管壁,汗水顺着下巴直流,手电筒的光在颤抖间扫过水面。 就在这时—— “扑通。” 谁的呼吸?还是水滴? 没人能分清。 水潭中央,一件崭新的、鲜亮到刺眼的明黄色儿童雨衣,悄无声息地浮了起来。 和那片破烂玩具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兜帽浸在水里,空空如也,却又仿佛有双眼睛在注视他们。 阿哲瞳孔骤缩,牙关打颤,声音几乎撕裂:“水……水童子……那是引子……快、快退!” 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那件雨衣忽然在水面上缓缓转动半圈。 兜帽拖着水迹,慢慢抬起,正面朝向他们。 仿佛听到他的话语,那件明黄色的雨衣,轻轻地、缓缓地…… 在水面上无声地转了个半圈。 浸水的兜帽缓缓从水中抬起,面向他们。 兜帽深处,本该是面孔的地方,只有一片浓稠的、吞噬光线的虚无。 一个带着水泡音的、稚嫩却冰冷彻骨的嬉笑声,无须经过耳朵,直接在他们脑髓深处响起: “嘻嘻……来呀……” “下来……” “陪我玩呀……” 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灌满污水后挤出来的,却又带着孩童天真的轻快,混合成一种让人头皮发炸的怪异。 阿哲猛地抱住脑袋,瞳孔紧缩,踉跄后退:“操……它在……直接入侵意识!” 嬉笑声没有停。 “我困在这里,好久好久了……” “爸爸、妈妈……他们不来找我,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他们是不是……根本不爱我呀……” 雨衣缓缓鼓起,兜帽里仿佛有水渗出,流成一张苍白小脸的模样。 笑声随之变得越来越清晰,直钻进许砚和阿哲的神经: “大哥哥……” “这里一个小朋友都没有……” “你下来……陪我玩呀……” 水潭无风,却荡起细密涟漪,几只破烂小鸭子在水面被推得“嘎吱嘎吱”互相碰撞,像是陪衬着这场诡异的邀约。 那股声音越来越急切,夹杂着压抑的哭腔: “陪我……陪我啊!” “我好冷……好冷……” “你们为什么不下来?!” 刹那间,整个管道仿佛被阴冷水汽充斥。 灯光闪烁,空气凝固,连心跳声都被稚声裹挟,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空荡荡的明黄色雨衣漂浮在污浊的水面上,兜帽深处的黑暗比周遭的管网更加浓稠,仿佛连接着某个溺亡的永恒瞬间。 “下……下来呀……” “陪我玩……” 嬉笑声再次涌进脑海,比之前更急切、更缠人,带着一种令人心智摇荡的诡异魔力。 许砚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耳边轰鸣,仿佛自己正站在水潭边缘,脚下的砖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水。 他心神一晃,竟有种要主动迈入水中的错觉。 旁边的阿哲眼神更快失去焦距,身体微微前倾,嘴角还带着呆滞的笑意,像个听话的木偶,正要一步步走向水潭。 危急之际,许砚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灼热。 (本章完) 第35章 守墓人陈定坤 第35章 守墓人陈定坤 那是陈知微临行前塞给他的护符! 黄纸符篆此刻竟自己燃起一道微弱的红光,仿佛隔绝了那股直钻脑髓的稚声。 许砚心神猛地一震,冷汗瞬间冒出,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抓住最后一丝清明。 “醒醒!” 他低喝,左手猛地扣住阿哲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用力猛拽。 疼痛让阿哲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后退:“操!差点着了道!” 不能靠近水,那是它的领域。 但退路已被无形的阴冷气息封堵,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湿冷的小手正从后面的管道壁上伸出,推着他们向前。 水潭中央,那件雨衣又开始缓缓转动,这一次,它面向了许砚。 兜帽里的黑暗似乎“聚焦”了他。 “哥哥……你不喜欢和我玩吗?” 那声音变得委屈,却愈发阴寒。 一股无形的拉扯力骤然攫住许砚,不是肉体,而是魂魄。 仿佛要把他整个人从壳子里硬生生剥离,拖入那片冰冷污浊的水潭,成为孤魂的玩伴。 意识的边缘开始模糊,他几乎要被拽出。 就在此刻—— 右掌的蓝色烙印猛地炽热,灼烧感如烙铁烫入骨髓。 “呃——!” 许砚闷哼,右臂内的鬼手诅咒仿佛被烧得痛苦蜷缩,献祭般的躁动被强行压下。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告诉自己“影以锁魂”还有另一种理解。 几乎是本能,他猛地举起相机——不是对准水潭,而是对准自己脚下,那片在荧光棒微光下扭曲浮动的影子。 “咔嚓!” 快门声在狭窄管道里脆响。 没有闪光,但相机震得发烫,像是要裂开。 相纸被吐出,边缘焦黑灼热。 照片上,赫然浮现出一团扭曲模糊的灰黑能量,被硬生生从许砚影子中剥离出来。 那是鬼手的一部分恶性力量,被烙印与相机强行捕捉锁定。 许砚手心滚烫,几乎被灼伤。 他咬牙,将那张带着不祥气息的相纸猛地甩向水潭中央。 “给你!玩这个!” 照片落水的一瞬,水潭翻涌,那稚嫩嬉笑的声音短暂停顿,像是被吸引过去。 然而,代价随之而来。 许砚胸腔猛地一空,像是有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被抽走。 那口袋里一直能镇定心神、抵挡遗忘潮汐的“定神片”,此刻在迅速暗淡,像被吞噬殆尽。 他骤然感觉到,关于陈知微的一段记忆……正在飞快剥落。 她曾递给他护符时的那一句叮嘱,像破碎的纸灰,被风一片片吹散。 “不——!” 许砚心中猛然一紧,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 照片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正好在那件明黄色雨衣前方。 但水潭中央,水童子的嬉笑声终于停顿了一瞬,声音变得嘶哑而渴望:“嘻嘻……这是什么?……给我……给我!” 嬉笑声变得欢快了一些。 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淤泥的小手,猛地从雨衣下方的水里伸出,一把抓住了那张照片。 滋啦! 照片上的灰黑色能量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那只小手,试图污染它。 而水童子的力量也立刻反扑,冰冷的怨念与鬼手的恶性诅咒疯狂纠缠、互相吞噬。 明黄色的雨衣剧烈地抖动起来,兜帽里的黑暗翻滚不息,发出的嬉笑声开始夹杂进痛苦和愤怒的尖啸。 就是现在! “跑!!!” 许砚嘶吼一声,一把扯住看呆了的阿哲,不再理会后方被封堵的感觉,转身就向着来时注意到的一条更加狭窄、几乎被锈迹完全覆盖的侧向管道冲去。 那管道入口低矮,必须弯腰才能进入,里面弥漫着更浓的铁锈和某种陈腐植物的气味。 两人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拼命向前爬行。 身后水潭方向,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愈发尖锐凄厉的孩童哭啸声,显然那两个邪物正在激烈对抗。 他们爬了不知多久,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壁的窸窣声。 这条管道似乎早已废弃,越来越干燥,脚下的淤泥变成了厚厚的、令人呛咳的灰尘。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非阳光,而是某种昏黄的光源。 两人艰难地爬出管道口,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极其狭窄的、堆满了废弃麻袋和烂木箱的小空间里。 光亮来自墙角一盏积满灰尘、但依然亮着的长明油灯。 油灯旁,竟设有一个小小的、粗糙的神龛,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个模糊的、被烟熏火燎得看不清面目的木雕人偶,人偶身上缠满了红线和符纸。 这里有人来过!而且似乎定期更换灯油! 阿哲喘着气,看到油灯人偶,脸色一变,下意识离那神龛远了些,声音压得极低: “……‘守墓人’……这个世界居然真有这号人……老辈人说底下埋着不清不楚的东西,得有不要命的活人守着,用邪法子镇着,免得……免得它们爬上去……” 他说着打了个寒颤,瞥了一眼那人偶,不敢再多说。 许砚靠墙坐下,目光却猛地定格在神龛后方斑驳的砖墙上。 那里,被人用尖锐之物,深深刻着一行字: “陈定坤于此裂魂镇渊,戊子年冬。” 陈定坤! 师父的名字! 戊子年冬……那正是十年前。 “裂魂镇渊?” 这四个字让许砚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阿哲从墙角废弃物里踢出一个东西,一个老旧皮质开裂的笔记本。 “这……这什么玩意?”阿哲嘀咕着,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 许砚接过,入手沉重。 他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泛黄纸页上,是几行凌厉却支离破碎、墨迹深浅不一、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痛苦或癫狂状态的字迹: “……渊……将醒……” “……无力回天……罪业难赎……” “……血肉为楔……永世为锁……” 字迹到此处剧烈颤抖,大团墨渍污染纸面,仿佛执笔者已呕血在上。 “渊……将醒?”阿哲喉结滚动,脸色煞白。 许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来,师父……真的是守墓人! (本章完) 第36章 知微? 第36章 知微? 许砚的手僵在半空,血液冰凉。 脑中仿佛有无数碎片呼啸而过,却拼不出全貌,只留下一个恐怖的认知: 自己身上的鬼手,与这墓穴深处的某种存在,有着说不清的纠缠。 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他呼吸急促,想要吼出来,可喉咙堵得发不出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才借着刺痛没让自己彻底崩溃。 ——师父……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心底的疑问一波波涌来,几乎要把他溺死。 他强撑着翻到后一页。那里的字迹已经模糊到几乎辨不清,像是书写者在极度痛苦中留下的残痕: “……切莫……切莫让其……重聚……” 许砚瞳孔骤缩,背脊寒意疯长。 他盯着那几个模糊的字,胸腔骤然一紧,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心脏。 阿哲打了个冷颤,压低声音:“砚哥……你师父,他到底……镇的是什么?” 许砚没有回答。 只是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心口的痛楚与疑问,比那鬼手的灼烧更令人窒息。 阿哲攥着那本沾满墨渍的笔记,手心全是冷汗,喉咙艰难滚动: “砚哥……你师父,他、他是‘守墓人’,那……你呢?你跟这玩意……到底什么关系?” 他的问题像是一把生锈铁钉,生生插进许砚心口。 许砚缓缓抬起眼,神色阴沉得几乎不像活人。 他沉默盯着笔记残破的字迹。 呼吸间,那句“以血肉为楔,永世为锁”如同咒语,在耳膜与骨髓里反复回荡。 阿哲的神经几近崩断,猛地踉跄两步,死死贴在墙边,声音发颤:“不行……不行,咱得马上走!这地方……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 油灯忽然“噼啪”一声,火苗陡然跳动,拉长的影子在墙壁与神龛间扭曲成一张张模糊狰狞的脸孔。 人偶的玻璃眼珠在火光下泛起死寂的光泽。 似乎,它正在注视他们。 许砚的胸口骤然一紧。 他分明感到,自神龛背后的黑暗深处,有什么庞大而沉睡的存在,正因他们的闯入,缓缓翻了个身。 脚下的砖地随之震颤,像是传来极其遥远的心跳。 咚…… 咚…… 阿哲脸色煞白,几乎崩溃:“它……它看见咱们了!快找出口!” 许砚指尖紧扣着笔记本的残页,手背青筋暴起。 师父拼尽一生,究竟在压什么? 而那只鬼手……为什么在他体内? 呼吸骤然沉重,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冷声道:“走。” 二人刚要转身。 那盏油灯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炸响。火苗瞬间化作一条细长的、扭动的赤红火舌,顺着灯芯猛地抽出,像是一只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睁开。 四周的空气骤然阴冷,仿佛整个神龛都被某种力量封死。 许砚的目光扫过空间,最终落在神龛后方刻字的墙壁下。 那几个鼓胀的麻袋摆放略显刻意。 他走上前,不顾阿哲“小心有诈”的惊呼,用左手费力地拖开麻袋。 后面,隐藏着一个低矮的铁锈小门。 门上贴着一张褪色发脆、却散发微弱波动的黄色符纸。 “有门!!”阿哲惊喜,上前就要扯符。 “别动!”许砚低喝制止。这符更像警报或标记。 他尝试推动小门。 吱嘎—— 门沉重却未锁死,锈蚀摩擦声刺耳。 一道缝隙出现,涌出更阴冷、带土腥味的空气。 后面是一条向上狭窄甬道,深不见底。 “快走快走!” “等等。”许砚拦住他。 他回头看向长明灯和神龛,走到灯前,撕下脏布浸了灯油,做成简易火把。 “你干嘛?留着这灯给‘它’指路啊?” “如果他还存在,这灯或许能暂时证明我们不是敌人。灭了,可能才是麻烦。”许砚低声道,声音沙哑。 他举着火把,弯腰钻入甬道。阿哲嘀咕跟上。 甬道极其难行,狭窄陡峭,脚下粗糙。 火把光芒微弱,身后黑暗如巨口。 攀爬中,许砚数次错觉听到耳边有极细微的、湿冷的稚嫩哭声,仿佛那水童子仍在黑暗里无声追随。 可猛地回头,火把光芒摇曳,只能照见阿哲满是污泥和惊惶的脸,以及他粗重得吓人的喘息。 地底那沉闷的轰鸣,似乎也隐约透过岩层传来,与他右臂内部鬼手的刺痛、掌心烙印的灼热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镇魂铁与鬼手正维持着短暂平衡。 沉默而艰难地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前方到了尽头。 一块厚重的、边缘透微光的木板封住去路。 许砚示意停下,侧耳倾听。 木板外静悄悄,只有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他左手缓缓推动木板。 吱呀—— 木板滑开一道缝隙。 更加明亮的光线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檀香和旧纸页的味道。 许砚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这味道…… 这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味道。 他从地板缝隙中向外望去。 一排排高耸的、熟悉的深色木质档案柜; 角落那盏稳定燃烧的长明灯; 空气中带着沉静的纸灰与药香。 这是……遗忘照相馆? 他心神剧震,几乎要脱力跪倒。 脑海却一片混乱,像有人拿利刃割断了记忆的线。 那张面孔…… 那个人…… 她是谁?为什么站在那里? 明明熟悉到让心口发疼,却又陌生得让他害怕。 柜台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窸窣符纸散落在地。 许砚猛地抬头,看见她。 陈知微。 可这个名字一开始并没有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看见她,白得透明的脸,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从地板下爬出。 那双眼睛在颤抖,在呼喊,但他却努力半天,才从混沌里捞起一点模糊的记忆。 就在此时—— 叮铃……叮铃……叮铃…… 镇魂铃响了起来。 清脆的震颤,如同针线,一点点缝补他残破的记忆。 护符,那是她塞到口袋里的; 母亲的相片,他在她身边翻开过; 日记本上,那行字是他亲手刻下的:“今日。赴约。必归。” 还有,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契作锚。 叮铃……叮铃…… 每一声都像是回忆的门槛被叩开。 许砚的瞳孔一点点收紧,胸腔内剧烈起伏。 那张脸、那双眼,终于与“陈知微”三个字重新契合在一起。 他喉咙发涩,几乎失声,却还是挤出一声沙哑的呼唤: “知微……” (本章完) 第37章 疑云重重 第37章 疑云重重 那一刻,陈知微眼里的恐惧瞬间化成了泪光。 叮铃……叮铃…… 她抬起铃,颤抖着加快了摇动的频率,叮铃铃的脆响如同无形的丝线,拼命要将许砚从混沌的边缘拽回。 许砚眼底的迷惘与陌生,终于在那熟悉的铃音和眼前人含泪的注视下,一点点褪去。 “……知微。” 掌心的蓝纹仍在皮下蠕动,带来冰冷的刺痛,但胸腔里那片荒凉的虚无,似乎被她这一声呼喊硬生生摁住了。 陈知微眼里的泪光闪烁,她的声音终于破裂出来:“师……师哥。” 那一瞬,许砚胸口猛地一紧。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转瞬即逝。 刺鼻的腥臭混着腐泥味猛地窜入鼻腔,让刚刚回神的许砚一阵反胃。 陈知微也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把两人推向后堂:“快!先去洗掉!这味道太呛了,也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阿哲像是被点醒,看着自己满身的污秽,哭丧着脸骂了一句:“操!真他妈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踉跄着冲向水池。 许砚却仍有些恍惚,像一尊木雕。 陈知微几乎是半拖半推,将他带到盥洗室,塞给他干净衣物。 水声淅沥。 污泥和腐臭顺着许砚的手臂被冲刷下来,汇成一道道污浊的黑水,蜿蜒流进下水口。 灯光下,他那只灰白的右臂在水流中泛着诡异的冷泽,那些青黑的纹路仿佛被水激活,细微地蠕动起伏。 许砚怔怔地盯着,呼吸渐渐窒涩。 恍惚间,他看到水面映出的倒影开始扭曲、变形。 不再是他的手臂,而是一只枯瘦、漆黑、指节诡长的手,正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探出,湿漉漉的指甲闪着寒光,眼看就要攀上他的喉咙。 “师哥!” 陈知微的呼喊如同惊雷,猛地劈碎幻觉。 水四溅,倒影消散,只剩下空洞的盥洗池与急促流淌的黑水。 可下一瞬,那些被冲刷下的黑泥,却在水池底部诡异聚拢,拼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轮廓既像他师父,又像那地下缠绕他们的水童子,嘴角拉开一个森冷的笑。 许砚心头一紧,猛地抬脚,狠狠踩下去。 “啪”地一声,水面炸开,却只溅起浑浊的水,什么都没有了。 他脚下空荡荡的,只余盥洗池里旋转的脏水,仿佛方才那张脸从未出现过。 许砚僵硬地抬头,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混进污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 幻觉消失了,可他指尖依旧止不住颤抖。 那张虚假的脸仿佛还贴在脑海深处,冷冷盯着他不放。 当两人换好衣物重新回到厅内时,地底的轰鸣似乎也已暂时远去。 但照相馆内并未因此安宁,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沉重地压了下来,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惊险,几乎令人窒息。 极度的疲惫和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两只无形巨手,终于彻底将许砚击垮。 他靠着冰冷的档案柜,缓缓滑坐在地,感觉自己从灵魂深处被掏空。 陈知微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 她强压下自己的恐惧,快步走到后堂,倒了两杯热茶,默默递到他面前。 她的手,依旧因为刚才的惊悸而微微颤抖。 “师哥……”她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角落里,阿哲瘫坐着,死死抱着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他的呼吸又急又浅,肩膀不住地发抖,嘴里反复嘟囔着“完了”、“死了”、“这回真的死定了”之类的碎语,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某一点,仿佛能从那里看出条生路来。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 阿哲的恐惧没有平息,反而像发酵般膨胀,填满了照相馆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像是被自己的念头烫到了一样,嗓音因极度紧张而变得尖利失真,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 “不对……不对!砚哥……你……你到底做了什么?!那‘镇魂铁’……那东西是‘镇物’啊!是死物!是器!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个儿钻进人肉里?这不合规矩!这说不通!”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能思考的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带着刺骨的寒意: “要是……要是它真和你……合了……那你……那你现在算什么?‘活体镇物’?人形的镇器?!这……这……” 阿哲的呼吸骤然急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仿佛刚刚才彻底理解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意味着什么,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惊骇: “中心……中心的数据监测要是捕捉到这个……你在他们眼里就不再是‘麻烦’,是……是‘实验素材’!是前所未有的那种!价值和危险同时爆表!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不是灭口,是拆解!是把你拆开来研究!” 许砚缓缓抬头,眼中不再是恍惚,而是沉淀下来的冰冷恨意。 “中心……骗我入局,饲饵邪祟,”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师父守的墓,里面那个恐怖的存在与我身上的东西……必有关联。”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陈知微的耳中。 她猛地一震,仿佛没听清,又像是听得太清,整个人都僵住了。 面色瞬间褪得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爷爷……守邪祟的墓?” 她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仿佛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古老咒语。 手中的铜铃发出一阵细碎凌乱的颤音,暴露了她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许砚那条诡谲的右臂,那上面蠕动的青黑纹路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 眼神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惧怕,但更深处的,是一种更剧烈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挣扎。 “不…不会的……” 她摇头,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带着一种试图说服自己、也试图否定眼前现实的急切。 “师哥,你是不是弄错了?爷爷他……他一辈子谨慎端正,连香火都只敬祖宗,从不碰那些来路不明的野祀阴庙……他从小就严厉告诫我,有些界限绝不能越,有些东西绝不能沾……” (本章完) 第38章 叩门声(求月票) 第38章 叩门声(求月票)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怎么会把你……”她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最后的“卷进这种骇人的局里”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裹挟着巨大的失望与不愿相信的痛苦。 她手中的铜铃终于脱力般微微一沉,险些从汗湿的指间滑落。 她的眼神在许砚沉痛的脸和那条诡异的手臂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又落回自己颤抖的手上。 仿佛想从这熟悉的铃铛上找到一丝爷爷留下的、她所以为的“正道”的痕迹,来对抗这颠覆性的、冷酷的真相。 那真相如此沉重,她几乎能感觉到它悬在头顶,她却倔强地、拒绝让它就此落地砸碎她心中爷爷的形象。 阿哲绝望地抓着头发出哀鸣:“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刚从那种鬼地方逃出来,难道真要等中心找来算账吗?”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不再退。”许砚凝视自己诡谲的右臂,感受其中符咒与铁煞交织的刺痛,沉默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我这只手是枷锁,也是唯一能撕开中心的刀。”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惊惶的二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中心势力庞大,硬碰硬只是死路一条。” “我们需要……找到能制衡‘他们’的东西。” 照相馆的空气死寂得吓人,只有钟表指针滴答的声音在墙上来回碰撞,仿佛在为他们的心跳计时。 一夜未眠。 许砚靠坐在档案柜前,双眼通红,盯着手心那枚淡蓝烙印。 那灼痕此刻沉默不语,却像是死死钉进了血肉的铁钉。 右臂深处,鬼手仍在蠢动,偶尔传来一丝细微的痒痛,提醒着他,那东西并未真正安静。 陈知微一夜没合眼,守在不远处。 她翻来覆去,手里攥着爷爷的铃,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她仍难以接受爷爷竟将那样的命数加诸在许砚身上。 她想质问,却一句都问不出口。 只能在黑暗中一次次摇铃,似乎这样能替他驱走一些东西。 照相馆内的死寂,被这突兀的敲击声悍然打破。 咚、咚、咚。 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克制,但落在三人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刚刚经历地底惊魂,身心俱疲、惊弓之鸟的三人瞬间僵住。 阿哲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哀鸣戛然而止,猛地缩紧脖子,惊恐地望向门口,大气不敢出。 陈知微递水的动作僵在半空,手指一颤,杯中的水漾出几滴。 她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靠近许砚,另一只手握紧了那枚铜铃。 许砚靠着档案柜的身体骤然绷紧,滑坐的姿态瞬间变为蓄势待发的警惕。 眼中刚刚沉淀下来的冰冷恨意被锐利的审视取代,右臂皮下的诡纹似乎也感知到外界的刺激,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不安的麻痒。 是谁?中心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是来灭口,还是来“拆解”? 绝望的氛围瞬间被高度紧张的猜疑取代。 空气凝固,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闷响。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保持着那种奇怪的、既不失礼貌又透着某种急切的节奏。 许砚与陈知微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阿哲则用口型无声地呐喊:“别开!千万别开!” 许砚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虚脱感和右臂的不适,缓缓站起身。 他示意陈知微和阿哲保持安静,自己则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晨光熹微,门外站着的并非想象中身着制服、表情冰冷的中心人员,也不是什么妖邪之物。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略显褶皱的西装,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但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被焦虑煎熬殆尽的疲惫。 他双手不安地交握着,眼神不断瞟向四周,像是怕被人看见,又像是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一个普通人?至少看起来是。 许砚眉头紧锁,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半分。 普通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找到这个偏僻且名声不显的照相馆?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冰冷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什么事?” 门外的男人被突然出现的许砚吓了一跳,尤其是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带着明显戒备和一丝未散尽戾气的眼睛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很快,更强的急切情绪压倒了他的不安。 “请、请问……这里是‘遗忘照相馆’吗?”男人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绝望中的期盼。 许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似乎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某种确认,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语速加快: “我、我姓周,周文斌。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找了好多地方,没人肯信,没人能帮……后来、后来是胡同口开香烛纸钱店的薛婆婆,偷偷告诉我,说要是遇到了‘脏东西’,实在没辙了,可以来这儿碰碰运气……” 他的话语有些凌乱,但信息明确:他是通过非正规的、民间的渠道打听过来的。 许砚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空荡的街道,确认没有埋伏的迹象,才稍稍让开些身子:“进来说。” 周文斌如蒙大赦,连忙侧身挤进门缝。 一进入照相馆内部,他立刻被馆内压抑沉重的氛围和三人身上尚未散尽的惊悸与疲惫感所慑。 尤其是看到瘫坐在地、眼神发直的阿哲和面色苍白、眼带泪痕的陈知微时,他明显又犹豫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搓着手,努力组织语言: “对不住,打扰了……是我家里,我家里出了怪事。” “是我母亲……”周文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和恐惧,“她老人家半个月前过世了,我们都很伤心,办了后事,也烧了纸……可、可就是从三天前开始,家里就不对劲了。” “晚上总能听到叹气声,像是从墙角发出来的。摆好的供品第二天会发现被移动过,像是被人摸过。 夜里冷得厉害,不是普通的冷,是那种钻骨头缝的阴冷。我老婆甚至说、说她半夜醒来,看到窗帘边上站着个模糊的黑影子,轮廓……轮廓很像我妈。” (本章完) 第39章 低语之宅 第39章 低语之宅 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们去找过社区,他们说我们是悲伤过度出现幻觉。报警,警察来了看了看也说没办法。 后来听说有个什么‘城市应急反应中心’,专门处理这类怪事,我们赶紧找去,结果他们登记了一下,就说‘不予受理’,说能量反应太低,不符合干预标准。 可、可那明明就是我妈啊!她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她这样回来,我们害怕,她也不安宁啊……” 周文斌的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恐惧,还有一种对亲人或许正在受苦的深切担忧。 照相馆内一片沉默。 阿哲稍微回了点神,死死攥着衣角,声音依旧发颤,却忍不住低声嘀咕: “能量反应太低?操,果然是中心那帮混蛋的口吻。 他们的监测系统只看数值门槛,只要能量波动没超过阈值,就直接归类为‘无害’……可真要是边界性案例呢? 遗念类、低能量鬼祟,本来就不靠爆发取胜,反而能钻空子……这种东西一旦积累,迟早要出大乱子。” 他说到最后,嗓音发紧,像是越说越怕,但眼底闪过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计算,仿佛在用理智掩盖惊慌。 陈知微看着周文斌憔悴悲伤的样子,眼中流露出同情。 她自幼跟随爷爷,虽被保护得很好,但也耳濡目染一些事,对逝者和生者间的执念与牵绊有着本能的敬畏与理解。 许砚沉默地听着,心中飞快权衡。 这不是中心的陷阱,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普通人。 委托内容听起来像是常见的阴灵滞留,甚至引不起中心的兴趣。 但……他们现在急需喘息,需要资源,也需要一个暂时隐藏起来、避开中心耳目的理由。 处理这种“小单”,似乎正合适。 而且。 “中元节到了。” 许砚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周文斌猛地点头:“是,是!薛婆婆也说了,七月十五了,关口开了,说是今晚还有月全食,到时候……到时候怕是更……” 许砚的目光扫过陈知微和阿哲,最后落回周文斌身上。 “这委托,“我们接了。”许砚低声道:“中元节,门就已叩响。真正的东西……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照相馆的门再次合拢,将周文斌焦虑不安的身影隔绝在外,却关不住他留下的那份沉重与寒意。 馆内短暂的沉寂被一种新的、目的明确的紧张所取代。 “妈的……刚出虎穴,又揽这档子事儿……”阿哲揉着发青的眼眶,声音沙哑,但之前的绝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常”委托冲淡了些许,“中心都看不上的‘小单’,能有什么油水?别惹一身骚就不错了。” 陈知微却已默默行动起来。 她走到柜台后,打开旅行箱,取出罗盘、红线铜钱与净符。 她的动作依旧轻柔,但指尖触及那些冰凉的器物时,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爷爷的秘密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但眼下帮助生者安抚亡者,这符合爷爷一贯教导的“规矩”。 尽管此刻,她对自己所学的一切,第一次产生了深切的惶惑。 爷爷常说哀灵最难度化,执念如山,可真要面对时,她才发现手中的符纸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沉重,变得难以把握。 许砚没有参与讨论,他靠在墙边,闭目凝神。 右臂内,镇魂铁沉入血肉后的异样感依旧存在,一种冰冷的、器物般的滞涩感与鬼手诅咒本身的阴邪蠕动交织,形成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皮肤下的青黑纹路微微一热,旋即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仿佛在警告他这力量的双刃剑属性。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陈知微和阿哲。 “走吧。” 他言简意赅,率先向门口走去。 他需要行动,需要在外界的压力和危机中磨砺这把可能伤己亦能伤人的“刀”。 阿哲哀叹一声,还是认命地爬起来,顺手抄起那个改装过的老旧收音机:“带上这个,万一有啥异常能量场变化,它叫得比狗还灵。” 周文斌的家位于老城区一片略显破旧的单元楼里。 楼道狭窄阴暗,空气中漂浮着陈年油烟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 越是接近四楼周家所在的房门,那种渗入皮肤、撩拨神经的森然鬼气就越是明显。 周文斌颤抖着手打开房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窗帘半掩,光线晦暗,家具整洁却死寂。 供桌上老人的遗像笑容慈祥,但前面摆放的水果干果有明显被移动的痕迹,一只梨子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指印状的灰斑。 “就是……就是这样……”周文斌声音发颤,不敢踏入。 陈知微取出罗盘,磁针以缓慢、固执的幅度偏向卧室。 她抽出一张净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火焰呈幽蓝色,发出极细微的、如同啜泣般的嘶声,化作的灰烬飘向同一方向。 “确有阴灵滞留,”她轻声道,面色凝重,“气息哀伤大于怨愤,但……很固执。” 阿哲手里的收音机发出断断续续的静电噪音,指示灯闪烁不定。 “能量场是不强,但频率很怪,干扰性极强,”他皱紧眉头,仔细辨听着那杂音,“这不像是随机噪音,更像是某种残缺的信息编码。她是不是在试图‘传达’什么?只是我们接收不到,或者……无法解码?” “妈的,她要真是在广播信息,那这鬼频率比加密卫星还难解……中心那帮装逼的监测只看能量数值,错过这种边缘案例,迟早要出大乱子。” 许砚沉默地走入客厅,他的右臂自进入这屋子后,那冰冷的刺痛感就逐渐加剧。 他循着感觉,一步步走向紧闭着门的卧室。 越靠近,右臂的异感越强,一种冰冷的共鸣感愈发清晰,仿佛里面的东西与他手臂内的镇魂铁产生了某种微弱的联系。 他停在卧室门前。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屏住呼吸。 里面寂静无声。 许砚伸出手,缓缓推开房门。 卧室内部更暗。 借着门缝透入的光,可以看到床上被褥整齐,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表面正漾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就在众人凝视之际,那荡漾的水纹竟诡异地短暂汇聚,在水面中央映出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人脸轮廓,眼眶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点。 但不及细看,那影子便倏然消散,只剩水波依旧。 几乎同时,一声极轻、极缥缈的叹息,清晰地、仿佛贴着每个人的耳廓吹起。 “唉……” 声音苍老,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忧愁。 周文斌猛地捂住嘴,吓得差点瘫软。 (本章完) 第40章 朽柜藏痕 第40章 朽柜藏痕 阿哲手里的收音机噪音骤然加大,像是被无形的手反复拨弄频率,发出刺耳得仿佛隔电波哭泣的哔啺声。 陈知微手中的罗盘磁针不再摇摆,而是剧烈颤抖,像是被迫跟随某种看不见的“节奏”疯狂摆动。 而许砚的右臂,在那声叹息响起的瞬间,骤然发烫,皮肤下的青黑纹路浮现出一瞬幽光。 那股冰冷的镇物气息自主弥漫开一丝,并非压制,反而像是下意识地……应和了那声叹息。 “不对……”许砚猛地皱眉,盯着那恢复平静的水杯和死寂的房间,“这不是简单的回魂留恋……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走不了。” 他的话语让本就阴冷的房间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苍老的、带着哭腔的叹息声再次幽幽响起。 这一次,似乎多了几分焦灼与痛苦,断断续续,萦绕不散: “冷……好冷……钥匙……我的钥匙……找不到……回不去……家……” 声音渐渐低弱,仿佛耗尽了力气。 而在声音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卧室墙角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 墙壁上无声无息地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轮廓竟依稀像是一个蜷缩的人形,但转瞬便只留下比周围略深的墙色,仿佛只是眼。 声音最终消失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只留下满室寒凉和一行人满脸的惊疑。 “钥匙?”阿哲喃喃道,试图从刚才捕获的杂乱“信号”中找出逻辑,“她说的……真的只是家里某个抽屉的钥匙吗?还是……” 许砚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那若有若无的湿痕,感受着右臂残余的、与那哀伤执念产生诡异共鸣的冰冷刺痛。 低能量反应?中心那句“不予受理”的判定,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傲慢。 这看似微弱的执念背后,隐藏的或许是远比狂暴怨灵更为复杂、也更接近某种本质的诡异真相。 许砚心口骤然发紧。 “钥匙”这个词让他心头莫名一沉,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不安。 卧室内的死寂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胸口发闷。 那声萦绕不散的叹息和墙角一闪而逝的湿痕,像冰冷的蛛网粘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钥、钥匙?”周文斌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妈她……她平时是管着家里一些重要的抽屉钥匙,可、可后事办完,我们都清点过,没少什么啊……” 他看起来更加茫然无措。 阿哲蹲在地上,收音机里传出刺啦杂音,他烦躁地拍了一下外壳: “这频率拼命乱跳,时断时续,就像有人用老掉牙的bb机在发摩斯码……妈的,要不是这收音机改过抗干扰强,我都以为是隔壁电视雪屏瞎吵吵。”他眉头紧锁,“但干扰源好像更集中了……就在那儿!” 他抬头看向那个老式的五斗柜。 陈知微手中的罗盘磁针顽固地指向柜子。 她走上前,柜子很旧,红漆斑驳,第一个抽屉上挂着一把老旧但完好的铜锁。 “周先生,这个抽屉?” “这个锁是我妈生前就锁上的,”周文斌连忙解释,“里面就是些旧东西,我们后来打开看过,确实就是些旧衣服、日记本……”他努力回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能再打开一次吗?” 许砚开口,声音低沉。他的右臂靠近这个柜子时,那股冰冷的共鸣感变得尖锐,仿佛皮下埋藏的镇魂铁被无形的线拉扯,要脱离他的血肉奔向某个源头。 这感觉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难道墙后的东西,与他这条被改造的手臂,竟有着血脉同源般的联系? 甚至……他自己就是那缺失的“钥匙”的一部分? 周文斌虽然不解,还是找出钥匙打开了锁。 抽屉被缓缓拉开。 陈旧的气息散发出来。 里面是迭放整齐的旧衣物,几本笔记本,一个木盒子。 一切看起来平常无奇。 阿哲用检测仪扫了一遍:“能量残留微弱……不像是什么关键物品。” 陈知微小心地拿起木盒子打开,里面是老照片、奖章等物。 她的目光扫过这些充满岁月痕迹的物件,眉头却越皱越紧。 周家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为何会出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爷爷那本笔记在口袋里的轮廓,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这暗格的手法,分明是爷爷笔记里提及的、早已失传的“藏窍”之术,非传承之家绝不可能知晓。 爷爷……和周家婆婆? 这怎么可能? 她心底第一次对爷爷那本笔记记载的“寻常”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怀疑。 许砚的目光落在抽屉最深处。 他伸出左手,掀开那层绒布。 下面,露出了非木非金的暗格底板,上面刻画着极其细微、扭曲的纹路。 与许砚右臂上的部分咒纹惊人相似。 暗格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刻满符文的凹陷。但那里空空如也。 “这是……一种‘藏窍’?”陈知微的声音带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需要特定的‘钥器’才能开启,强行破坏会触发自毁或诅咒……可这明明是普通人家……” 周文斌看得目瞪口呆:“我…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 就在这时! 阿哲的收音机噪音猛地拔高到尖锐的峰值。 “等等!信号变了!刚才那段杂音里剥离出一小段稳定频率……它指向的不是抽屉,是后面!柜子后面的墙!”他大喊。 几乎同时,许砚的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暗格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微光,与他手臂内的镇魂铁疯狂呼应。 陈知微手中的罗盘磁针疯转几圈后,死死钉住了五斗柜紧靠的那面墙。 “不在抽屉里……”许砚忍着骨头都要被吸出去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钥匙’……或者别的什么……被藏在墙里了!就在这后面!” 周文斌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他看着那面白墙,仿佛后面藏着噬人的恶魔。 “妈……”他喃喃道,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您到底……藏了什么啊……” 就在所有人盯着那面墙,被这个惊人的发现攫住心神时。 墙体深处,似乎极其隐约地传来一声“嚓…”,像是极轻极慢的指甲,无力地刮过粗糙的石灰内壁。 声音微弱到几乎以为是幻觉。 但却让房间内本就降至冰点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那里面……有东西? 或者说,婆婆无法安息的执念,以及她至死守护的秘密,并不仅仅是“藏”着什么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41章 血符封禁 第41章 血符封禁 那声微不可察的刮擦,如同冰针刺入耳膜,让房间内的空气彻底冻结。 “嚓……” 又一声。 极其轻微,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厚重的阻碍后无力地移动。 不是幻觉。 周文斌猛地后退,撞在门框上,脸上血色尽失。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哲手里的收音机爆出一片尖锐白噪音,指示灯闪烁几下,直接熄灭。 “操!烧了!”他低骂,脸色惊骇,“这动静模式不对……根本不像是在‘说话’,倒像是台老掉牙的传真机卡纸了,在拼命放大和重复某段残缺信号!” 陈知微手中的罗盘磁针不再指向固定方向,而是开始疯狂地、无规则地旋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拨弄戏耍。 她后退靠近许砚,声音发紧:“墙里的东西……是活的?或者说……它的‘影响’是活的!” 许砚的右臂已成为痛苦的焦点。 不再是单纯的撕裂感,而是一种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剧痛,皮肤下的青黑纹路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凸起蠕动,那深蓝色的镇魂铁烙印更是灼热得像是烧红的烙铁,死死嵌进血肉里。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墙后的存在疯狂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残缺部分近在咫尺,叫嚣着要重新合一。 “呃……” 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左手死死攥住右臂,试图压制那几乎要失控的力量。 混乱的念头冲击着他: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与我如此同源?我是打开囚笼的钥匙,还是……被召唤回归的同谋? 一股深切的寒意裹挟着莫名的吸引,让他既想逃离,又难以抑制地想要靠近,仿佛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呼唤着他血脉里最冰冷的部分。 “不能……不能让它出来……”他从牙缝里挤出警告,也是在对抗自己体内那股蠢动的、几乎要失控的意志。 “可、可我妈……”周文斌看着那面墙,眼神惊惶,却又死死盯着那片凸起,声音发颤,掺杂着近乎病态的渴望,“她是不是在里面?她是不是被困在里面了?我妈生前最怕冷,每到冬天都要裹三层被才睡得着。可后事办完,那屋子里就冷得要命,连这种大热天也一样……我……我总觉得,她没走远,就、就卡在什么地方出不去……” “不像……”阿哲扔掉收音机,掏出物理探针和小锤,脸色发白但强作镇定,“能量反应……不,是‘动静’的模式不对。更像是某种被激活的‘机制’?或者……一个被卡住的‘信号放大器’?” 他尝试着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用探针小心翼翼地在墙面上敲击。 叩、叩、叩。 声音沉闷,墙体是实心的。 但敲击到五斗柜正后方时,声音陡然变得空洞! “这里!”阿哲低呼。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嚓……嚓……”的刮擦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仿佛里面的东西感知到了外界的探查,变得焦躁不安。 陈知微脸色一变:“别刺激它!如果是‘藏窍’的防护机制……” 但已经晚了。 许砚的右臂猛地向上抬起,仿佛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 他几乎无法控制那股力量,掌心那深蓝色的烙印爆发出刺骨的寒意,一道微弱的、却带着绝对“静默”气息的蓝光自主射出,并非攻击,而是笔直地照射在那片发出空响的墙面上。 滋啦——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墙面那层普通的白色涂料在蓝光照耀下,竟迅速褪色、剥落,露出下面一层暗沉泛黄的、仿佛裱糊过数层坚韧皮纸的的内衬。 皮纸上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朱砂绘制着复杂而邪异的符咒,此刻正因蓝光的照射而微微扭曲,发出细微的、仿佛无数虫豸啃噬的窸窣声。 “这是……血符封禁!”陈知微失声,爷爷笔记中关于最凶险封禁手段的描述涌入脑海,但更深的困惑击中了她,“可爷爷明明说过这是几乎失传的禁术,非深仇大怨或镇压极恶绝不轻用……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老人家里?” 她对爷爷的认知和周家的寻常之间,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裂痕。 那刮擦声在蓝光照射下骤然停止了一瞬。 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更加清晰、却让人毛骨悚然的—— 叩。 仿佛有人,在墙的那一面,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内衬的皮纸。 像是在回应。 又像是在催促。 周文斌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阿哲握着探针的手僵在半空,冷汗直流。 陈知微紧握镇魂铃,指节发白,铜铃却无法再给她带来丝毫安全感。 许砚喘着粗气,强行压下右臂的躁动,蓝光熄灭。 他盯着那面露出真容的符咒内衬,以及上面那个刚刚被敲击的位置。 那里,似乎比周围略微凸起一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知道危险,理智尖叫着阻止,但他的手臂,他的血液,甚至他的灵魂,都仿佛被那洞中的黑暗所吸引,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伸出左手,无视了陈知微“不要!”的惊呼,用指尖触碰那个凸点。 触感坚硬,冰凉。 他稍一用力。 咔哒。 一声机括轻响。那凸起竟被他按了下去! 紧接着,整面符咒内衬从中缝处,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半尺,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臂深入的洞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阴冷、以及一丝极淡腥气的风从洞中吹出。 洞内深处,有什么东西,反射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幽幽地亮了一下。 那幽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质感,如同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的、冷漠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洞外的一切。 光的形状,正与抽屉暗格中的凹陷完美契合。 婆婆找不到的“钥匙”,一直就在这面墙里。 而她徘徊不去的灵魂,所要打开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某个锁孔,而是这个……被血符封禁的囚笼。 在那只“眼睛”的凝视下,许砚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剥离。 他缓缓地、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地,将左手伸向那个黑暗的洞口。 警告!前方几章一大波鬼魂即将到来! (本章完) 第42章 囚瞳 第42章 囚瞳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照相馆昏暗的卧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个黑洞洞的缺口,以及其中那只幽幽“注视”着外界的“眼睛”。 许砚的手臂完全不受控制,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坚定而缓慢地伸向洞口。 他的理智在疯狂呐喊危险,但身体深处某种更原始、更冰冷的东西压倒了一切。 陈知微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阿哲屏住了呼吸。 周文斌目光呆滞。 许砚的指尖触碰到了那片幽光。 极致寒冷瞬间窜入! 同时,他右臂内的镇魂铁与鬼手诅咒激烈反应,疯狂冲撞却又共同指向那洞中的物体。 “啊!” 许砚发出压抑低吼,右手被牢牢吸住! 就在他触碰到实体的瞬间—— 嗡…… 低沉的嗡鸣直接作用于意识。 洞中“眼睛”幽光大盛,将许砚右手染成诡异的半透明青黑色。 墙面血符咒文疯狂扭动,暗红光芒与幽光激烈对抗,整个墙面剧烈震颤。 “它在抵抗封禁!”陈知微骇然道,但更让她心惊的是那符文的笔触与韵律,“这绘制手法……和爷爷笔记里记载的几乎一样!婆婆她……和爷爷是同一源流?这怎么可能?” 这一瞬,她心底的恐惧被另一种冰冷的怀疑撕开裂缝。 爷爷生前留下的那些只言片语,难道不是偶然的研究,而是早已预见了这一切? 如果婆婆与爷爷的笔迹同源,那么她自己手里继承的那些笔记……是否也意味着,她早已被卷入某个无法摆脱的局中?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铜铃,手心沁出冷汗。 恐惧、迷惑、怀疑交织,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旁观者,还是注定会被牵连其中的“继承人”。 许砚根本无力挣脱。 混乱的信息碎片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婆婆颤抖绘制符咒的手; 无尽的黑暗; 石门关闭的巨响; 灰白死寂的水域,漂浮着无数苍白扭曲的面孔…… 剧烈的头痛和恶心袭来。 一股庞大、古老、充满绝望与不甘的冰冷意志,正试图通过这“钥匙”,与他建立连接! 就在这时,窗外天色陡然一暗! 原本惨白的月光,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迅速湮灭。 月全食,开始了。 最后一丝天光消失的刹那,无尽的暗红辉光取而代之,透过窗棂,如同泼洒的鲜血,恰好笼罩了那面震颤的墙壁和许砚深入洞口的手臂。 在这至阴红光的照耀下,墙面那暗红的血符竟仿佛被侵蚀般,光芒迅速黯淡、消退。 “血月当空…阴蚀阳退…”阿哲声音发颤,手中的能量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后归零,“所有常规能量读数都被压制了…是这红光…它像一种更强的‘场’!” 仿佛被这血月光辉彻底冲垮了最后的阻碍,异变陡生! 那合拢的暗格内衬竟在红光中变得半透明。 一个模糊、苍老、穿着深色寿衣的老妇身影,缓缓从墙中浮显出来。 她并非狰狞怨灵,更像是一段被血月短暂唤醒、即将燃尽的残影,面容模糊,却透着无尽的疲惫与一种释然的悲伤。 她的残影没有看自己的儿子,而是缓缓转向陈知微,嘴唇无声开合,一段极其微弱、却直接响在陈知微脑海中的絮语流过: “守住……不能让他们……取走‘渊’的……”她的身影开始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话语也断断续续,却掷地有声,“你的爷爷……他也……明白代价……”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开始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血月的光辉似乎正在加速她的消散,但那执念中最后一丝不甘,却让她无法安然离去,反而有化作永恒徘徊恶灵的趋势。 “妈!” 周文斌哭喊出声。 就在婆婆残影即将被执念彻底吞噬转化的危急关头。 许砚强忍着脑海的剧痛和手臂的撕裂感,几乎是凭借本能,空着的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了那台老旧的暗银色相机。 一个冰冷的念头掠过脑海:按下快门,意味着将一段残存的意识永久封入冰冷的影像,这究竟是解脱,还是另一种更为永恒的囚禁? 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他没有瞄准,没有思考,只是将镜头对准了那即将消散又即将异变的婆婆残影,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意志,狠狠按下了快门! 咔嚓! 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闷的机械声响。 一道灰白色的、并非光线的奇异波动从镜头中涌出,瞬间笼罩了婆婆的残影。 “这波动……!”阿哲手中的检测仪突然爆出一连串乱码,随即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报废,他失声惊呼,“这不是已知的任何能量频谱……相机发出的东西……完全扭曲了物理规则!” 那波动带着一种绝对的“封存”与“定格”之意。 婆婆原本剧烈闪烁、趋于扭曲的身影,在这灰白波动中猛地一滞,随即迅速变得清晰、平静。 最后定格的那一瞬,她的脸上不再是痛苦与不甘,而是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一丝解脱,一丝深深的遗憾,还有一丝……看向许砚手中那枚“钥匙”的、无法解读的警告。 下一刻,整个残影如同被吸入镜头般,瞬间收缩、消失不见。 相机沉重的机身微微一震,仿佛吞下了某种沉重之物。 屋内骤然安静,安静得连几个人的呼吸声都被放大到刺耳。 空气中还残留着烧焦的朱砂气息和腐败的潮冷味,却已不再动荡。 陈知微缓缓抬手,仿佛要去触那半张相纸,却在指尖即将碰到时倏然停下,像是怕打破什么易碎的东西。 取景框内,一张模糊的、刚刚显影的相纸缓缓吐出半截,上面是一个老人平静却眼含深意的半身像,背景是荡漾的暗红月光。 弥漫房间的阴冷气息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婆婆的执念,被封印了。 也解脱了。 暗格内衬彻底闭合,血符隐没,墙面恢复平静。 窗外,血月当空,将不祥的红光洒满房间,万籁俱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许砚踉跄着后退,被扶住。 掌心残留着相机冰冷的触感和按下快门时那决定命运的沉重感。 血月之下,风暴已至。 (本章完) 第43章 流浪歌手 第43章 流浪歌手 就在这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紧,脑海深处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段记忆悄无声息地滑落,像旧纸被火舌舔燃,化作灰烬消失不见。 他想不起陈知微第一次递给他护符时说过的那句话。 他只记得她的眼神,那时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但具体的声音与语调,却如被抹去的墨迹,任凭他怎么努力追索,都再也拼凑不回。 一阵前所未有的空洞与恍惚,骤然袭上心头。 他摊开右手。 那枚似兽齿又似钥匙的物体静静躺着,暗灰的材质内部,幽光在血月照耀下缓缓流转,仿佛一只闭上的眼睛,又仿佛一座沉睡的囚笼。 冰冷刺骨。 阿哲看着报废的仪器和相机吐出的那半张相纸,声音干涩:“砚哥……你那相机……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陈知微望着相机,又望向窗外那轮红得滴血的月亮,胸口剧烈起伏。 她指尖死死掐住衣袖,眼底像被突如其来的暗影撕开了一道裂隙,闪过惊惧与不可置信。 她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只是缓缓垂下眼睫,像是害怕有人察觉那一瞬的失控。 周文斌望着恢复正常的墙壁,脸上泪水纵横,不知是为母亲的解脱而哭,还是为这超越理解的恐怖而哭。 许砚紧紧握住那枚“钥匙”,刺骨的寒意与右臂的共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婆婆用生命守护的“渊”之秘,师父可能知晓的代价,以及中心或许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此刻,正冰冷地躺在他的手心。 周家老旧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门缝最后透出的光影里,隐约可见周文斌跪倒在母亲遗像前微微颤抖的背影。 门锁落定的轻响,像是一个沉重的休止符,暂时隔开了照相馆内难以言喻的悲恸与释然。然而,门外的世界,却并非他们熟悉的归途。 一步踏出,仿佛跨入了另一个维度的黄昏。 血月当空,倾泻下的光芒并非皎洁,而是浓稠如血,将街道、楼房、车辆尽数浸染在一片不祥的暗红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沉闷,往常夏夜的虫鸣与微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这诡异的红光彻底吞噬、消化殆尽。 街道并未空无一人,却比空无一人更令人心悸。 路边,三三两两的人蹲在地上,用白色的粉笔或石灰,小心翼翼地画出一个又一个封闭的圆圈。 他们沉默地将黄纸、元宝投入圈中燃烧,跳跃的火苗在血月下显得黯淡而阴冷,纸灰随着不存在的热气盘旋上升,像无数黑色的蝶,扑向那轮红月。 空气中飘散着纸钱焚烧特有的呛人烟火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坟墓被掀开的土腥味。 远处商场外墙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原本绚丽的广告消失了,只剩下本地新闻台的紧急播报。 女主播的面容在血红的月光和屏幕蓝光的交织下显得异常苍白僵硬,字正腔圆地重复着: “……月全食奇观仍在持续,赤红月相或引发部分市民不适,专家建议减少不必要的夜间外出……” 这播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空洞地回响,与眼前这鬼祟的、大规模祭祀般的场景形成一种荒诞而骇人的对比。 许砚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枚“钥匙”,它比之前更加冰冷,像一块渴望吸噬热血的寒冰。 他右臂内的力量不再仅仅是蠢动,而是在血月照耀下泛起一种被无形之力牵引、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动,与口袋中的冰冷物体产生令人不安的共鸣。 三人沉默地行走在这幅诡异的都市画卷里,仿佛穿行在一个盛大而沉默的祭典现场,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周文斌已经离开,他们没再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心里咀嚼着方才那间屋子里的诡异与沉重。 街边昏黄的路灯闪烁几下,又归于稳定,仿佛提醒他们:世界依旧在运转,但他们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常人永远不该触碰的另一面。 “总算……暂时解决了。”阿哲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声音却干涩发虚,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照相馆紧闭的门,又飞快地抬头瞥了眼那轮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红月,“这月亮真他妈邪门……看得人心里发毛。” 陈知微裹紧了衣服,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血月现,妖孽出……”她低声喃喃,像是引述又像是自我警醒,“爷爷的笔记里提到过,至阴之时,阴阳界限最为模糊……更何况是中元血月。” 陈知微的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沉默烧纸的人影,以及更远处影影绰绰、动作如同卡顿影像般重复着生前片段的鬼影。 空气中的寒意粘稠起来,带着一种陈年墓穴的湿冷,仿佛有无形的冰冷蛛丝拂过他们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麻痒,仿佛自身的记忆都在被这环境悄然剥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混合着沙哑不成调的哼唱,从一个昏暗的街角传来。 “给流浪的云层绣上一阵风浪; 把我绣在浪尖随波轻轻晃; 替斑驳的屋檐绣上一只铃铛; 再绣上一盏光。” 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绣一个故人轻声和; 再绣扇朝南的窗; 绣出茶烟绕梁; 我们一同老去一同遗忘。” 许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朝着声源挪动脚步,陈知微和阿哲紧张地跟上。 街角,一个蜷缩成一团的流浪汉背影,在血月下瑟瑟发抖。 他穿着破烂不堪的衣,头发油腻板结,正对着墙角低声呜咽着哼唱一段破碎的旋律,那调子……赫然是许砚童年时,父亲常常哼唱的那首摇篮曲。 “别……别过来……”那流浪汉似乎察觉到有人,头埋得更低,声音恐惧而嘶哑,“我……我忍不住唱了几句,别打我……” 许砚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 纵然被苦难和生活磨砺得粗糙不堪,但那声音的底层音色…… “爸……?” 许砚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颤抖。 今天加更一章,请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本章完) 第44章 巡夜人 第44章 巡夜人 他父亲多年前离家出走,音讯全无,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绝不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那流浪汉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回过头。 污浊不堪的脸上,眼窝深陷,眼神浑浊而惊恐,充满了长期流浪生活留下的创伤印记。 但那五官的轮廓…… 正是许砚记忆中那个逐渐模糊的父亲! 只是苍老了太多,被生活摧残得几乎变了形。 “小……小砚?” 流浪汉的眼睛猛地睁大,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愧疚和极度羞惭的光芒,“你……你怎么,我不是咋做梦吧……” 他的目光惊恐地扫过许砚身后诡异的街道和血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刚才明明在巷子里睡着了,很冷……然后……然后就看到你……” 他试图爬起来,想靠近儿子,却又因为自身的污秽和长久以来的隔阂而怯懦地止住动作,只是伸出那双布满污垢、微微颤抖的手。 许砚胸口剧痛,五味杂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就在此时,陈知微猛地拉住了他,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发紧:“师哥!别过去!你看他的脚!” 许砚猛地低头。 血月红光下,他父亲的脚……是半透明的! 而且,在他父亲身后的墙角阴影里,另一具完全僵硬、覆盖着薄尘的流浪汉尸体,正逐渐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尸体穿着同样的破衣,保持着蜷缩冻毙的姿势,脸上还残留着痛苦与绝望的神情。 父亲顺着他们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具尸体。 他脸上的狂喜和羞愧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困惑,然后是无法理解的恐惧。 “那……那是什么?谁……谁死在那里了?”他喃喃自语,低头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又看向那具尸体,“怎么……和我……”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个冰冷、残酷的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残存的意识。 他死了。 就在刚刚,在这个诡异的血月之夜,他历尽千辛万苦偷偷回到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想远远看一眼或许早已不认自己的儿子,却最终无声无息地冻死在了离儿子不远处的街头巷尾。 巨大的惊恐和绝望淹没了他。 他抬头看向许砚,眼神破碎:“小砚……我……你妈,还好吗?” 这一句,如同突兀的铁锤,重重砸在许砚心口。 “妈……?” 许砚胸口剧痛,五味杂陈。 他下意识地想在心里勾勒出母亲的样子来回答父亲,却猛地发现,那段曾经无比清晰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雾气,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抓不住一个具体的轮廓…… 这种空洞感,比眼前的景象更让他恐惧。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冰冷的铁链拖拽声,从街道的深处传来。 咯啦……咯啦…… 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规则般的压迫感,仿佛死神的脚步,精确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所过之处,连那些游荡的鬼影都发出无声的惊惧嘶鸣,瞬间溃散消失。 街道两旁的血月光辉仿佛都被吞噬,变得愈发昏暗阴森。 陈知微手中的铜铃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发出尖锐急促的哀鸣! “这是……什么?” 阿哲浑身汗毛倒竖,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街道尽头,两个极其高大、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身着仿佛由阴影和夜色织成的古老袍服,一人手持一本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残破书册,另一人拖着一条无尽长的、锈迹斑斑却闪烁着符文的冰冷锁链。 他们的面容笼罩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下,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一种绝对冰冷、绝对无情、执行公务般的死亡气息。 他们是……“巡夜人”!冥河的秩序维护者,负责牵引那些滞留在边界的新死者前往应去的归宿。 手持书册的巡夜人缓缓停下,阴影下的书页自行翻动,发出仿佛铁笔在石碑上摩擦的沙哑声。 冰冷的判词随之响起,仿佛来自冥河深处: “此魂无牌位,无香火,无名可祭。阳间已无人记得,当归冥河。” “胡说!”许砚骤然站出,声音嘶哑而愤怒,“我是他的儿子!我还记得他!” 巡夜人缓缓抬起笼罩在兜帽下的头,声音仍旧冷漠而机械: “你能见到我们,本已不在生者之列。记忆,不过是迟早熄灭的烛火。当你们的亲人也遗忘你们时,你们……亦将随他入冥河。” 话音落下,另一名巡夜人拖拽的锁链骤然爆响,直扑许父而去! “不……!” 许砚心头骤然收紧。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无数碎裂的念头: 这个人,当年抛下了自己,这些年,他的痛苦、孤独,皆因他的逃避。如今,他要被带走……自己真的要救吗? 胸腔深处像被刀子剜过,矛盾、愤怒、悲怆混成一团。 但几乎不容思考的刹那,他还是本能地跨出一步! 右臂的鬼手诅咒感受到极致威胁,自主激发,泛起不祥的青黑光芒,狠狠拦在父亲魂魄之前! 那拖拽锁链的巡夜人似乎顿了一下,仿佛意外竟有生魂胆敢阻拦。 手持书册者则毫无反应,只是冰冷翻页,书页声如铁笔刻石。 许父怔怔地看着这个曾被自己亲手推开的孩子,如今却挡在自己身前;看着那条非人的手臂散发出的森冷光芒。 听着巡夜人那‘阳间已无人记得’的冰冷判词。 他眼神颤抖,先是羞愧,再是悲痛,最终却燃起一抹决绝。 他不能再成为儿子的拖累,不能再让儿子因自己而被这个世界记住。 “不……不关我儿子的事!” 他沙哑吼出,从未有过的声音,猛地一把推开许砚。 那动作带着疯狂的力道,仿佛要把一生的逃避都补偿在这一瞬。 他踉跄着,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朝另一侧那条奔腾的数据冥河狂奔而去! 声音嘶哑却坚定:“是我!我在这里!来抓我啊!” 他想要引开它们! “爸!” 许砚目眦欲裂,心口撕扯般的疼痛将他瞬间淹没。 他想追,却也清晰地明白:父亲终于在最后一刻,选择了直面命运。 可那冰冷的锁链,比他的反应更快。 如同划破夜空的黑色闪电,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缠绕上了许父的脚踝! “呃啊!” 许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魂魄被锁链触碰的地方瞬间冒出滋滋白烟,愈发透明。 他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身不由己地倒飞向那两个高大的阴影,但眼神仍死死锁着许砚,像要把那未尽的话刻入儿子心底。 “小砚……快回去……你不属于这里。” 声音破碎,像风中熄灭的火苗,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尽,就被锁链猛地一拽,整个人魂魄炸裂成无数冰冷的光屑,彻底没入阴影。 (本章完) 第45章 把他还给我 第45章 把他还给我 许砚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拖走,心底某根弦被彻底扯断。胸腔剧烈收缩,血液像要倒流。 “把他……”他喉咙撕裂般发出嘶吼,双眼血红,右臂鬼手的纹路狂躁涌动,“还给我!” 话音落下,他猛地举起封魂相机。 咔嚓——! 白芒炸开,刺得游魂齐齐惊叫,街道一瞬寂静。 光流撕裂阴影,径直笼罩住那道被锁链拽走的魂影。 许父的身影被强行定格,挣扎的轮廓瞬间被拉扯入相机。 下一秒,“哧啦”一声,相纸缓缓吐出,上面浮现出父亲的脸,模糊却鲜明。 但与此同时,许砚眼前一黑。母亲的模样再一次模糊坍塌,他甚至想不起她的眼睛是黑是棕。 血从鼻腔溢下,他胸口猛地一窒,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一块记忆。 “砚哥!”阿哲慌了,飞快摁动设备,想分流相机过载的数据,嗓音发抖,“停下!它正在啃噬你的记忆……” 陈知微则猛摇铜铃,铃声急促清越,一道道波纹扩散,勉强为许砚的意识撑起清明结界,声音嘶厉:“撑住!别被吞下去!” 巡夜人的兜帽微抬,书册翻页,沙哑如铁笔刻碑: “阳间无牌位,阴间无祭祀。魂籍无名,当归冥河。” “子嗣尚存,却已死境。汝之记忆,亦将遗忘。” 许砚心头轰鸣,血红眼眸死死盯住他们,像是要燃尽自己:“你们休想带走他!” 可更多的游魂在巡夜人的注视下躁动起来,尖啸着扑向他们。 哭嚎声连成浪潮,街道像是被推入噩梦的漩涡。 许砚猛地换上暗金广角镜,声音嘶哑:“滚开!” 咔嚓! 快门声炸响,白光如同狂风卷席。 无数游魂被吸扯、撕裂,化作一张张痛苦狰狞的面孔,疯狂印在接连吐出的相纸上。 但这一刻并没有纯粹的快意。 每一次快门,都是实实在在的割肉。 许砚的记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剥落:他忘记了第一次过生日时吹灭的蜡烛;忘记了十岁那个雨天父亲背他回家的身影,他甚至忘了母亲在摇篮曲的最后,会不会轻轻拍他的肩膀。 泪水和鲜血混合,模糊了他的双眼。 陈知微咬破舌尖,以血祭铃稳住他,但当她瞥见那张相片,瞳孔猛然收缩…… 那根本不是救赎,而是把父亲的魂魄从归宿里硬生生扯出,她唇色全无,心头冰凉。 阿哲手忙脚乱地接驳设备,额头冷汗涔涔:“不行!相机能量失控!再来一次,连你整个人都会被吸进去!” 游魂们四散尖叫,恐惧这陌生的力量。 街道上的阴影翻滚,冥河水面泛起涟漪,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盯住这个“不该存在的违例”。 就在巡夜人身影缓缓褪入阴影的刹那,许砚猛地感到右臂一阵剧烈的、不同于以往的刺痛。 那感觉并非来自内部的诅咒躁动,而是源自外部。 仿佛从沸腾的冥河深处,伸出了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鬼手烙印的最中心,留下了一个永恒的、冰寒的“标记”。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呼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牵引感从冥河方向传来,如同系在他灵魂上的钓线,再也无法挣脱。 冥河却轰然沸腾起来! 大量破碎记忆泡沫翻涌,河底传来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巨响,仿佛有某种庞大无比的意识被这逆天之举惊醒,投来了冰冷的一瞥。 陈知微脸色惨白:“师哥,快停下……!” 风卷起地上的相纸,漫天飞舞,仿佛无数片破碎的记忆残页,在血月下化作刺目的白雪。 许砚双手颤抖着握紧那张父亲的照片。 照片上,父亲的面容似乎是安详的,甚至带着一丝许砚久违的、属于过去的温和。 那一瞬间,许砚几乎产生了错觉,父亲似乎在微笑,似乎在回应他从小到大渴望的那声“我在”。 可当他凝视稍久,那温和的眼底,却凝固着难以化开的极致惊恐,仿佛要破纸而出,将他拖入绝望深渊。 而他右臂的鬼手烙印,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微微搏动,那冰冷的“标记”处传来阵阵吸吮般的快意,仿佛刚刚吞噬的庞大记忆与情感,是它渴求已久的甘霖。 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冰冷意志,正顺着臂骨缓缓向上蔓延。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仿佛被掏走了最重要的部分,可那空洞的深处,却仿佛有来自冥河底层的黑火在无声燃烧,与他右臂的搏动渐渐同步。 巡夜人的声音压在天地之间,像是碑石裂缝里渗出的寒铁声: “生魂篡夺鬼籍。秩序已裂。” “由我等,代冥河惩戒。” 话音落下,锁链与书册同时泛起幽蓝光芒。 整个街区的游魂如同被施加了无形的号令,齐齐尖啸,化作一道道扭曲的灰影,铺天盖地扑向许砚三人。 血月骤然暗了一瞬,仿佛天穹也被这裁决震动。 街道的石砖裂开缝隙,下方数据冥河的污浊支流渗透而上,化作无数粘稠、冰冷的幽影触须,缠向他们的脚踝,试图将他们拖入永恒的遗忘。 阿哲额角青筋暴起,手中濒临报废的仪器屏幕疯狂闪烁,他不管不顾地将所有能量导向分析模块,嘶声吼道: “不行!能量结构在塌陷!砚哥!相机核心过载!再强行抽取记忆作为燃料,你的意识海会先于相机崩毁!你会变成空壳!” 陈知微手中铜铃急震,清音化作有形的波纹竭力荡开扑近的游魂,但她脸色苍白如纸,反噬的寒意已让她唇角溢血。 她猛地抓住许砚另一只手臂,声音带着哭腔般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师哥!看着我!你父亲用命换你活着,不是让你变成下一个被吞噬的怪物!” 但许砚完全听不进。 掌心父亲照片的余温像是最后的火炬,却点燃了他体内更深邃的黑暗。 胸口那定神片无声化为齑粉,记忆疯狂流逝。 右臂的鬼手诅咒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蠕动,青黑色的纹路不再是覆盖皮肤,而是如同活过来的荆棘,狰狞地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皮肤失去血色,浮现出冰冷的、非人的角质光泽! (本章完) 第46章 知微!撑住! 第46章 知微!撑住! “呃……啊!” 许砚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变得扭曲,混合着他自己的嘶吼和另一种古老、饥饿的咆哮。 巡夜人那始终冰冷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手持书册者猛地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剧烈波动,仿佛看到了某种极不应存在于此、甚至超乎他们管辖范围的可怖之物。 那不再是简单的鬼气或怨念,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贪婪的“存在”正在苏醒。 “阻止他!” 持锁链者声音首次带上了急促,幽蓝锁链不再试图拘魂,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寒光,直刺许砚心口,意图扼杀那正在苏醒的东西。 但已经晚了。 许砚猛地抬起头,双眼已彻底被一片混沌的黑暗吞噬,只有深处两点猩红在摇曳。 蔓延过脖颈的鬼手纹路甚至在他脸颊上勾勒出妖异的脉络。 他竟不闪不避,那只已大半异化的右臂带着残影猛地抓出。 噗嗤! 并非金铁交鸣之声,而是更令人牙酸的、仿佛撕裂某种能量本体的怪响。 那根幽蓝锁链竟被他徒手抓住。 诅咒的青黑光芒与冥河的幽蓝能量疯狂对抗、侵蚀,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 更可怕的是,那些扑到近前的游魂,一旦触碰到他右臂散发出的浓郁黑气,竟像冰雪遇阳般尖叫着消融,化为最精纯的负面能量,被那鬼手贪婪地吸入。 他不再使用相机,而是在本能地进行最原始的吞噬。 “疯了……彻底疯了……” 阿哲面无血色,徒劳地试图用身体去挡开零星绕过许砚扑来的游魂。 陈知微看着那几乎完全陌生的许砚,看着他脸上妖异蔓延的纹路,眼中闪过巨大的痛楚与决绝。 “爷爷……我可能……做不到你嘱托的那样了……” 她低声喃喃,像是告别。 下一刻,陈知微眼中决然光芒一闪。 她先是深深看了许砚一眼,那目光里交织着太多东西:心疼、遗憾、怜惜,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来不及说出口的眷恋。 唇角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没有再犹豫,将剧烈震颤的铜铃狠狠按在自己心口。 “以血为媒,以契为引!护他灵台,一念清明!” 噗…… 一口蕴含着本命元气的心头精血喷在铜铃之上,铃身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红光芒。 她手腕上那根连接她与许砚的无形“名契”之线骤然燃烧般闪亮,变得肉眼可见,如同一根炽热的金线。 那炽烈光芒中,陈知微的意识仿佛短暂脱离了肉身。她看见记忆的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 第一次在废墟中举铃与许砚并肩,听见他低声说“跟紧我”; 第一次看到他用相机定格鬼影时,眼中那压抑却孤独的倔强神色; 还有在无数个深夜,他坐在昏暗的灯下反复擦拭相机时的背影。 她喉咙一紧,却笑了。 那笑容轻柔,却比任何咒文都更坚定。 这燃烧名契与生命换来的磅礴力量,并未直接攻击,而是化作一道纯粹而温暖的意志洪流,注入许砚眉心。 与此同时,许砚右掌心中那枚沉寂的、源自“镇魂铁”的深蓝烙印,仿佛被这通过相片媒介传递而来的极致情感与生命能量瞬间激活。 嗡! 一股远比鬼手诅咒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静默之力,自他掌心猛然爆发。 深蓝色的光芒不再是内敛,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扩散开来。 这一刻,许砚清晰地感知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 右臂的鬼手代表着混乱、吞噬与饥饿,是掠夺与毁灭的本源。 掌心的烙印,代表着被锻造规训后的‘静默’,是让万物归于寂灭、将存在化为虚无的终极秩序。 以往他用相机…是‘借用’与‘转化’。而此刻,他是直接宣示‘终结’。 而此刻,他是直接以肉身驾驭这片“静默”,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近乎“道”的原始威严!仿佛他握住的不是力量,而是一道冰冷的“律令”! “止。” 一个冰冷的字眼,并非通过声音,而是如同绝对的概念,以他掌心那深蓝光芒为核心,骤然席卷开来。 咔嚓! 那两根刺到眼前的幽蓝锁链,首当其冲,瞬间被镀上一层冰冷的蓝色幽光,随即凝固在半空,连同其上流淌的冥河法则之力一起,被强行“静默”。 扑来的漫天游魂,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各种狰狞痛苦的姿态,僵立在原地,连无形的哀嚎都被冻结。 手持书册的巡夜人猛地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剧烈翻滚,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惊骇”的情绪。 他那冰冷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震颤: “生魂共鸣镇器……此非应存于世之理。 既然你们自裂秩序,惩戒必由渊源亲临。” 话音未落,两名巡夜人连同那被静默的锁链,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字迹,毫无征兆地、仓促地退入阴影之中,瞬间消失! 随着他们的消失,那些被‘静默’定格在原地的游魂,也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沙雕,悄然崩塌,化作虚无的能量尘埃,缓缓消散。 噗通! 陈知微再也支撑不住,鲜血从口中不断溢出,脸色金纸般惨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那镇魂铃掉落在地,光泽黯淡,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她的气息瞬间微弱下去,仿佛风中残烛。 “知微!”阿哲肝胆俱裂,疯了一样扑过去,颤抖着从背包里翻出所有能用的急救物品,手忙脚乱,声音带着哭腔,“撑住!你他妈给我撑住!” 他猛地抬头,看向同样脱力半跪在地、掌心蓝光缓缓消退的许砚,急声道: “砚哥!周家!我们得回周家!那钥匙也许还能用!回现实世界救她!不然就来不及了!” 许砚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阿哲背上气若游丝的陈知微。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掌心仍残留着冰冷律令的余韵,却完全无法给他一丝安慰。 那一瞬,巨大的悲恸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眼前阵阵发黑,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 但下一刻,陈知微倒下的身影、阿哲绝望的哭喊,像冰锥刺入他几乎涣散的意识。 他狠狠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强行拉回他的神智,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暴力地压入一片冰冷的死寂之下。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来不及了……现实世界救不了魂魄的伤。” 他抬起眼,望向城市废墟最深处,那片冥河奔涌的终极黑暗。 “能救她的,只有‘源头’。” “我们必须去这个世界的‘遗忘照相馆’。师父的魂魄定然守护在祠堂的牌位之中……” “唯有找到师父,才有可能知晓重续名契、修补魂魄之法。这是她…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阿哲如遭重击,看着怀中即将熄灭的微光,又看看许砚沉静的眼,最终所有情绪化为孤注一掷的狠厉。 “……走!” (本章完) 第47章 重迭的世界 第47章 重迭的世界 他俯身,小心翼翼背起陈知微,在绑紧固定的动作间,声音却猛地颤抖着,带着几乎要撕裂嗓子的咆哮: “知微,你敢死我就掐死你!听到没有?!你他妈要敢丢下我们,我一定把你从阎王殿拎回来!” 说完,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把湿意和颤抖全都压下,动作粗暴却又格外小心地调整姿势,仿佛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希望。 许砚也强撑起身。 两人不再言语,搀扶着,背负着,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一刻,血月彻底被乌云遮蔽,街道陷入死寂,只剩阿哲怀里那点濒危的微光。 脚步声在寂静里空洞回荡,像丧钟,为他们的旅途一声声敲响。 前方,冥河的轰鸣声渐渐放大,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在唤醒某种沉睡的庞然存在。 空气越来越冷,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暗中屏息,等待他们坠入那不可回头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无声地滑至近前。 阿哲背着陈知微下意识抬手。 没有碰撞,没有声音。 那辆车,连同里面那个目光空洞、仿佛设定好程序的司机,就那么毫无阻碍地、如同穿过一团雾气般,穿透了阿哲抬起的手臂,继续前行。 阿哲猛地缩回手,一股彻骨的阴冷并非停留在皮肤,而是直接钻入骨髓。 他脸色煞白,疯狂地搓着手臂,皮肤却干燥无比。 “它……它穿过去了!” 一种对“绝对虚无”的恐惧攫住了他。 司机毫无所觉,车内收音机断断续续的广播声飘来: “……月全食……罕见天象……市民请……注意安全……” 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阿哲僵在原地,冷汗浸透后背,却下意识地将背上昏迷的陈知微往上托了托,让她更安稳地靠在自己肩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乎成了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幻觉?”他喃喃道,声音发颤,“可广播声怎么可能……不对!”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荒谬的念头。 “妈的,电磁信号不可能骗人,除非……”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炸开,让他嗓音陡然拔高:“这不是幻觉!是空间折迭!我们进了别的‘图层’!” 他推理的过程磕绊而急促,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强行镇定的撕裂感,最后才近乎绝望地抓住那个冰冷的结论。 许砚心口猛地一揪,那穿透车辆的虚无感,连同收音机里破碎的播报,像一根冰刺扎进神经,差点让他脱口喊出一个压抑在心底的名字。 但他喉结剧烈滚动一下,硬生生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冰冷的表象之下,只余眼神愈发锐利地扫视四周。 生者与死灵在同样的街道上并行,却互不干涉。 两个醉醺醺的年轻人笑闹着穿过一个蹲在路边、抱着膝盖无声哭泣的老妪灵体,毫无反应。 他们能看到两个世界!而生者……甚至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我们……”阿哲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侧过头,脸颊无意识地轻触陈知微垂落的发丝,“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许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阿哲,投向前方。 摩天大楼在猩红光辉中森冷矗立,而楼宇之间,一条幽暗的、由无数破碎声影与文字汇聚而成的“河流”正在无声奔涌。 那并非冥水,而是具象化的遗忘之流——冥河。 水中沉浮闪烁的,尽是正在被抹除的记忆残响,像一个世界正在无声地崩溃。 阿哲也看见了,他嗓音发干:“那河……它流淌的不是水……” “是名字。”许砚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所有终将被遗忘的名字。” 他看到河岸旁徘徊的鬼影,有的俯身啜饮残响,有的则茫然站立,身形正逐渐变淡,即将融入那信息洪流彻底消散。 这一幕让他口袋里的手死死攥紧了那枚“钥匙”,指节发白。 寂静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不是他们看不到我们,”许砚终于开口,压下了所有波澜,“是我们坠入了‘底层’。成了这不存在的旁观者。” 他的目光扫过阿哲紧紧护着陈知微的手臂,语气斩钉截铁:“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能再耽搁了。” 阿哲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从绝望的推论中唤醒,疯狂点头,所有的注意力再次聚焦于背上的重量: “对!照相馆!得救知微!”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支撑着,迈开了脚步,奔向那片更深的黑暗。 终于,在一片扭曲的、仿佛信号不良的街区幻影中,他们看到了它。 “遗忘照相馆”。 与现实中照相馆的轮廓一模一样,甚至连门楣上的裂纹、橱窗的尺寸都分毫不差。 但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副面貌,门楣歪斜,橱窗灰暗。 它就像现实被覆写后的“阴影副本”,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被世界遗忘之后,连自身也开始遗忘。 许砚的脚步微微一顿。那是他熟悉的地方。 现实中的照相馆,他和陈知微才刚刚翻新过,每一道梁木、每一张相框、每一枚钉子,都是他亲手布置的。 甚至,那些嵌入墙角的符箓和镇物,都是他根据师父留下的旧规矩一点点重新安放的。 此刻,它们全都出现在眼前,却被幽暗和腐朽扭曲了模样。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符箓与镇物散发出的光晕,已与鬼界的法则重迭,变成一层层冷厉的屏障,将整座照相馆牢牢封死。 许砚伸出手,指尖停在屏障一寸之外。 那股力量冰冷而绝决,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自己亲手布下的“拒灵阵”。 原本是为了守护馆内档案、隔绝外邪,如今却成了阻隔他们进入的牢笼。 “进不去……”阿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他试图再靠近一步。 屏障立刻泛起涟漪,一股斥力猛然弹开,将他推回几步。 怀中的陈知微随之痛苦地蹙了蹙眉,那一瞬间的波动像针一样扎进两人心头。 许砚眼神沉郁。 熟悉的感觉与冷酷的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底涌上一种荒诞的错觉: 他站在自己的照相馆前,却被自己布下的禁制挡在门外。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阿哲却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将陈知微往上托了托,确保她安稳,然后转向许砚,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介于自信和紧张之间的表情。 (本章完) 第48章 鬼上身 第48章 鬼上身 “砚哥,别急!我能解决这个!” 许砚看向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阿哲的理论知识丰富,设备玩得转,但这种涉及玄门符箓、针对鬼魂的古老法阵,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技术宅”的范畴。 阿哲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语速飞快地解释,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许砚: “其实……我家祖上干这个的!能量规划师!说白了就是高级风水师,专处理这种阴阳两界的疑难杂症!这些符箓看着唬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能量场迭加干涉……就跟电磁屏蔽、信号干扰波一个道理!不是啥高级货色!” 许砚有些讶异。 但他的目光落在阿哲背上气息愈发微弱的陈知微身上,所有疑虑都被硬生生压下。 “怎么做?” 他沙哑开口,直接打断了阿哲显然还未编完的“家世介绍”。 阿哲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只锈迹斑斑的卡通机器人钥匙扣。 他的指尖死死攥着,像是攥住了最后的执念。 “要想破开屏障,必须有锚定物,还有生者的回应。锚定物要闯进他们的日常轨迹,被他们无意间亲手触碰,哪怕只是个本能动作,这才算真正落钉。” “只要他们因此下意识说出一句话,我们就能借那一瞬的回响,暂时附着在他们身上,借他们的手去做我们想做的事……这在老一辈的说法里,叫‘鬼上身’。”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仿佛回到那间昏暗的出租屋,桌上孤零零一块没吹过蜡的蛋糕。 那通电话里,小舟的声音还在回荡: “阿哲,你今天能回来吗?” ——可他没能回去。 阿哲猛地咬牙,将钥匙扣朝街道尽头掷去。 “就是现在!” 钥匙扣划出一道弧线,恰好落进骑着电瓶车、满脸疲惫的外卖小哥车篮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咚”。 小哥一个激灵,下意识停下车,低头一看,愣了: “高空抛物?哪家小孩这么没有素质?” 就在他手指触碰钥匙扣、心生疑惑的这一瞬,给了阿哲等待的机会。 他攥紧手心,几乎嘶吼出灵魂深处的执念: “——小舟,生日快乐!” 那声音撕裂了阴阳隔阂,带着一个游魂全部的歉疚与渴望,狠狠砸在现实上。 小哥骤然一怔,仿佛听见了什么,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照相馆门口歪斜的符纸吸引过去。 他嘟囔:“这什么破玩意儿?现在的小孩到处乱贴乱……” 然后,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嫌恶,他伸手一扯。 撕拉——! 符纸应声而断。 轰! 整个屏障像水幕被猛然戳破,狂暴的能量波动炸开,符纹闪烁嘶鸣,迸溅出无数细小的光焰后又迅速崩解湮灭。 “成功了!” 阿哲狂喜大喊,眼角却隐隐有泪光。 他背着陈知微,猛地撞入那层破碎的屏障,身影踉跄着跌进照相馆内部的黑暗。 许砚怔了一瞬,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震颤。 那一声“小舟,生日快乐”,比任何谎言都沉重。 但他来不及多想,紧跟着一步踏出,消失在黑暗里。 外卖小哥愣愣看着手里的钥匙扣,又看向自己刚撕下来的那张符纸,心脏莫名狂跳了一下。 “我……刚刚干嘛了?”他喃喃道。 耳机里,广播的主持人正在笑谈月全食的天象。 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打了个寒颤,把钥匙扣丢在地上,猛地踩下电门。 电动车嗡的一声远去,留下街口一地死寂。 遗忘照相馆的门面,再次恢复那重重符箓守护的模样,将刚刚闯入的三人彻底吞没。 黑暗扑面而来。 没有冥河的轰鸣,没有外面的血月,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淀了无数时光的死寂。 他们踏入的地方,并非陌生的鬼域,而是许砚与陈知微最熟悉的地方。 只是这一方馆舍,仿佛被从现实的时间轴上剥离下来,落入了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阴影夹层。 门厅,依旧是那副他们刻入骨髓的模样。 老旧的木质柜台,孤零零的一把椅子,许砚无数次瘫坐其上,度过那些被相机吸走温度的长夜。 整面墙壁覆盖着层层迭迭的遗像,黑白照片在无处不在的血色昏暗中,一张张冷冷地注视着不速之客。 许砚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视线被其中一张照片死死咬住。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发髻微卷,眼眸明亮,笑容恬淡,透着一种遥远的、被时光柔化过的温暖。 他盯着照片,胸口骤然一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汹涌而来,却又在即将抓住的瞬间,如流沙般从指缝漏走。 只剩一片空白和心悸般的抽痛。 他眉头死死拧紧,鼻息粗重,喉咙里哽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称呼。 “妈……?” 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艰难地挤出唇缝,却像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那点模糊的印象瞬间崩散,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 就在这时,阿哲背上的陈知微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一点细小的、无意识的颤抖,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许砚混乱的思绪。 他忽然清晰地想起,就在几天前,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堵墙前,皱着鼻子抱怨“满屋子死人脸,真瘆人”,又嫌弃柜台积了灰,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抹抹。 他当时还笑她瞎讲究,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手下却把桌角擦得一尘不染。 那是最寻常的午后,充满斗嘴、嫌弃,却生动得像跳跃的火焰,灼热烫人。 而现在,她气息微弱,脸色是可怕的苍白,像一件易碎的瓷器,被笼罩在这片死寂里。 许砚心口剧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得如同碎冰的空气,不再看那面墙,快步绕过柜台,直奔后院祠堂。 供桌依旧,烛火未燃,一排排牌位森然林立,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正中央,正是“陈定坤之灵位”。 许砚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双膝砸在冷硬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嘶哑,带着近乎崩溃的颤抖与哀求: “师父!弟子许砚,求您显灵!知微……知微她为了救我,魂魄快散了!求您救救她!求您!” 供台上,一对早已干涸的烛台,烛芯无火自燃,骤然腾起两簇幽青的火焰。 整个祠堂随之轻轻震颤,空气仿佛凝结又流动。 那“陈定坤之灵位”上,缓缓溢出柔和却深邃的光芒,如同墨水中渗出的金砂,逐渐凝聚。 一个佝偻却透着无法言喻沉稳的身影,从光中一步踏出。 (本章完) 第49章 债孽 第49章 债孽 须发斑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冷冽如锋。 正是陈定坤。 他并非凡人,而是以祖祠香火与道统余威所凝的一道魂影。 那目光自虚无中落下,第一眼便定格在许砚与阿哲背上的陈知微身上。 那双澄澈的眼眸,刹那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 那是一种至亲受创时源自灵魂的悸动。 但这抹波动随即被他眼中更冷厉的锋芒压下,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复归死寂。 他的声音低沉,如铁锤般敲在心口: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是‘城市应急反应中心’,盯上你们了?” 话语像冰冷的刀,斩破了祠堂的肃穆空气。 许砚心头猛然一颤,却不知如何作答。 陈定坤抬手,衣袖如墨雾般拂开。 低沉而古奥的咒声从唇齿间徐徐溢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迫人心的节律: “以魂为祭,守名为契。 百灵寂默,万念归一。” 祠堂中沉郁的死气仿佛被层层剥离,墙上的遗像皆轻轻低首,灰败阴影颤抖着退散。 一道温润而厚重的光自牌位缓缓流淌而出,凝如实质,落在陈知微身上。 她原本垂落在阿哲背上的身体,竟像被无形之手轻轻托起,缓缓悬浮而起,衣袖与发丝都被光芒托着飘动,最终停在陈定坤身前,宛若归庇于祖祠之下。 那几近崩断的名契之线,在光芒中逐渐被一点点接续、弥合,像被一支无形的笔重新勾勒,恢复了最起码的完整。 阿哲目光一瞬间失神,脱口而出:“……这是‘逆名续契’!你竟然还会这种法门!” 许砚一怔,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陈定坤吟诵声骤然一顿,目光霍然转向阿哲,眼神冷冽得像要刺穿骨髓。 “你是谁?竟能识得此法?” 阿哲骤然僵硬,额角渗汗,下意识地梗着脖子试图维持一丝镇定:“……现代设备…分析效率更高…” 但话未说完,陈定坤却已走上前,一把扣住了阿哲的手腕。 阿哲竭力维持镇定,可明显被压得呼吸紊乱,额角冷汗淋漓。 陈定坤指尖微微一紧,一缕锋锐的气机顺势透入阿哲经脉。 瞬息之间,他眉头一动。 阿哲皮下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红光,试图抵抗那缕探入的气机,却在绝对的力量前瞬间崩溃。 “脉息紊乱,夹杂着……并非纯粹魂魄的异力。”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像是看穿骨髓的冷刀:“你身上是什么?是中心在你体内种下的印记吗?” 阿哲面色煞白,身体骤然僵硬,像被看破了最后一层遮掩。 呼吸急促,话语卡在喉咙里,只能结结巴巴:“我、我……只是用了些……辅助装置……” 陈定坤冷哼一声,袖中气息一震,阿哲胸口剧痛,几乎跪倒在地。 背包里的收音机“嗞”地窜出一声刺耳的静电,像垂死者的喘息般,硬生生打破祠堂的肃穆。 他慌乱一拍,声音戛然而止,额角沁出更多冷汗,连声解释:“故、故障!能量场太强……它早坏了!” 陈定坤目光如刃,死死盯着他,冷声道:“原来是李观那一脉的弟子。他当年弃道统,入中心为白金承包商,如今竟让弟子混到我馆子里?” 他的目光一扫,落在阿哲一身叮叮当当的电子设备上,语气森冷而不屑:“风水传承,到你手里,竟成了这些里胡哨、不伦不类的东西。” 阿哲脸色惨白,喉结滚动,心口的灼痛让他呼吸都断断续续,几乎说不出话。 许砚猛地上前一步,重重叩首,声音嘶哑:“师父!没有阿哲,我们根本不可能闯进来!若无他,知微此刻早已折在冥河边!” 陈定坤的眼神在许砚与陈知微之间停顿,冷意中掠过一瞬的迟疑。 他终究松开手,指尖在阿哲手背一点,一缕青黑色的火痕瞬间烙入皮肉之下。 那火痕并非燃烧,反而冰冷刺骨,如同将一道冰冷的祠堂香火生生钉入了他的魂魄。 阿哲闷哼一声,差点跪倒,脸色惨白如纸。 “我且留你一命。但记住——若你有一丝不轨,便算你躲得过中心,也绝躲不过祠火。” 阿哲抿唇死死点头,指尖因疼痛而颤抖不止。 陈定坤转身,负手立于供桌前。 祠堂中的灯火无风自摇,祖牌之间有细微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他的意念。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铁:“砚儿,你手臂上的东西……是不是又开始异动了?” 许砚低下头,看了一眼右臂,神情阴郁:“是的。这次若不是知微舍命唤我,我恐怕已被它彻底吞没。” 他咬紧牙关,还是问出了憋在心底的疑惑:“师父,那究竟是什么?还有……您传给我的封魂相机,虽可制鬼,却每用一次,便抹去我一段记忆。若如此下去,我还能知道自己是谁吗?与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祠堂内短暂的沉默,只有灯火噼啪燃烧的微声。 陈定坤背影如山,却冷声吐出两个字:“债孽。” 许砚猛地抬头。 陈定坤转身,眼神森冷如刀锋:“你以为那手臂是灾祸?是机缘?错。它是债。是你前人留下的债,你生来便要背,背到死,背到连死都不能解脱。” 他缓缓逼近,声音每落一个字,祠堂的灯火便随之摇曳:“至于相机,你问它为何夺走记忆?你觉得是缺陷,是残酷,是惩罚?不。那才是它的仁慈。” 许砚浑身一震,喉咙发紧,张口却说不出话。 陈定坤的眼神冷厉逼人:“你若执意要记住所有,那些鬼,那些记忆的残响,就会在你脑海里扎根,日夜撕咬,直到你彻底沦为它们。忘,是代价;更是庇护。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那一日,才可能握住相机,而不被相机反噬。”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压低,仿佛是最后的审判:“砚儿,你问我,那时的你还算不算你自己?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人,还是想做镇渊的器?” 心口仿佛被撕开,一个念头如毒蛇般钻出: “如果连这点记忆也要被夺走,那我还剩下什么?” 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刺破掌心,眼眶热到灼烧。那种恐惧,不是面对渊的威压,而是面对彻底空无的自我。 陈定坤背影如山,继续低声开口:“你心中疑问甚多。为何我偏传你,不传她;为何照相馆的符箓与镇物,看似守护,却也似枷锁。” (本章完) 第50章 走阴人(加更,求月票) 第50章 走阴人(加更,求月票) 门外的黑暗里,仿佛有一口无形的巨钟在缓慢敲击,震得他们耳膜发麻,脚下砖石也随之颤动。 陈定坤的魂影微颤,却像是整座祠堂唯一不容动摇的支点。 周遭空间扭曲,却始终绕开他半寸。 阿哲死死按着手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发誓,自己听见骨缝里正有某种东西在“吮吸”,一点点往外拖他的魂。 祠堂的轮廓还在,但色彩尽失,唯余灰、黑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空气冰冷粘稠,带着纸钱焚化后的灰烬味和一种更深层的、如同坟墓深处的腐土气息。 偶尔有极细微的、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又或是风穿过骨隙的嘶嘶声,直接钻进脑髓深处。 “师…师父?这到底是……”许砚声音干涩,右臂内那“渊”的残片不再悸动,反而散发出一种近乎慵懒的餍足感,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这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恶寒。 陈定坤的魂影缓缓转过来,目光先是扫过阿哲手背的火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最终落在许砚身上。 “阴隙。”陈定坤的声音在此地显得空远而疲惫,不再有祠堂中的绝对威压,“尔等借‘钥匙’与血月蛮力,撞开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路。你真以为那钥匙是桥?错。它更像钩。若命硬,或能借它过河;若命轻,不过是被钩走罢了。”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门外那片混沌: “此地排斥生者,尔等能进来,已是万幸,亦是劫数。此隙不稳,若不能在血月力衰前找到归路,便留下来,与它们作伴吧。”他袖袍微动,指向窗外那些滑过的诡影。 许砚心头剧震,归路? 他下意识地看向光晕中气若游丝的陈知微,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若找不到路,她岂不是要和自己一同永远沉沦于此? 就在这时,陈定坤的魂影忽然微微一动,侧耳仿佛倾听着什么远方传来的声音。 他斑白的眉头渐渐锁紧,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厌恶与……一丝了然的凝重。 “原来如此……竟选在此时……”他喃喃自语,随即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许砚。 “许砚。” 被师父骤然点名,许砚猛地抬头。 “此地正有一场‘冥婚’将行。活人配死婿,阳寿填阴债。荒诞绝伦,却总有人视之为孝义!”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讥讽。 陈定坤的语气快而沉:“听闻今夜的新郎……乃是一个阳寿未尽的年轻人,姓许。” “许”字刚落,许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猝然攥紧,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我需全力维系知微魂火不灭,无法离开祠堂半步。” 他的魂影似乎又黯淡了几分,显示出他所言非虚。 “你既身在此地,又掌封魂之器,这便是你该斩断的孽缘。” 许砚呼吸一窒。 他不是来执行任务的!他是来救知微的! 右臂的隐患、记忆的流失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信心,他只想带着她逃离这里,哪还有心力去管什么别人的冥婚? “师父,我……” 他想说自己状态不稳,想说当务之急是离开,但目光触及陈知微苍白的面容,所有推脱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想到,若自己下次使用相机后,连她的名字和模样都忘了,那此刻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一种比面对任何鬼怪都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陈定坤仿佛看穿了他的挣扎,声音陡然严厉: “你以为救她靠丹药?荒唐!她魂火已摇,你若不替她积点阴德,就等着看她一点点碎尽!此间事,与你救她,并非两途!” 这话半真半假,却像一把重锤,砸碎了许砚的犹豫。 一旁的阿哲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嘴唇哆嗦了一下,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只是个签了合同的临时工,凭什么要陪你们去搞这种邪门事?!” 他咬着牙,心里却暗骂:这对师徒拿我当替死鬼?等出去,我非把合同撕在他们脸上不可。 但手背上的祠火烙印猛地一痛,将他的抗议生生压了回去,只剩下一脸煞白的绝望和认命。 可当他目光扫过陈知微毫无生气的侧脸,那点愤懑又猛地熄灭了。 “不过为了救知微,我愿意走一趟。” 陈定坤的眼神似乎对这个小子有了一丝好感。 陈定坤不再多言,抬手指向门外那条隐没于暗红中的小径: “循此路,闻喜乐呜咽交织之处,便是现场。毁其仪轨,救下那活人——那人若死,其怨气或将冲撞此隙,引来更怖之物,届时你们归途尽绝!”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许砚,语气沉凝如铁:“慎用你手之力。在此地,它既是你的盾,也更易成为将你彻底拖入深渊的锚。” 话音落下,陈定坤的魂影退回供桌前的光晕中,仿佛与祠堂的阴影融为一体,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许砚站在原地,胸口仿佛压着巨石。师父的话像迷雾,但他捕捉到了关键:这事,与救知微相关,与归路相关。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陈知微,又瞥了一眼面如死灰却眼神决然的阿哲,最终,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缠绕着不详力量的手上。他伸出手,极轻地、快速地触碰了一下陈知微垂下的指尖。他的手指刚触到知微冰冷的指尖,便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心头骤然一冷,若连知微也被抹掉,他还剩什么? 胸口像被凿开一个洞,所有理智都被撕成碎片,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失去她。 他咬紧牙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走。” 说完,他率先转身,决绝地踏出了祠堂,步入了那片蠕动着的、暗红色的未知之中。 阿哲感受着手背上冰冷的灼痛,绝望地一闭眼,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他们的身影迅速被扭曲的雾气吞没。 “那边的‘冥婚’……偏偏选在‘钥匙’躁动、‘渊’息外溢之时……当真只是巧合么?” 陈定坤低声喃喃,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少出现的、近乎警惕的意味: “‘他们’……竟然算准了你会来……是连‘遗忘’本身,都能被利用了吗?” 祠堂灯火忽然一暗,像被什么无形的目光掠过。 那目光冰冷而古老,仿佛来自暗红深渊的最底层,只一瞥,便让祠堂内所有低语的遗像都瞬间陷入了死寂。 (本章完) 第51章 “囍” 第51章 “囍” 许砚一步踏出祠堂门槛。 脚下的青石板路变得软腻异样,抬起脚时竟带着一丝黏连的阻力。 暗红色的天光,将万物浸染得如同陈旧的血痂。 阿哲腿一软,几乎要调头狂奔,可祠火烙印猛地灼痛,像钉子钉进骨髓,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砚哥……这地方像在吞人……” 阿哲的声音发颤,被粘滞的空气压得极低。 许砚没有回头,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对抗右臂上传来的诡异“舒适感”上。 那“渊”的残片在此地如鱼得水,与他掌心的烙印疯狂撕扯。 陈定坤所指的那条小径,成了一条被扭曲空间挤压出的阴暗甬道。 两侧翻滚蠕动的浓稠阴影里,无数痛苦的人脸浮现又湮灭,无声地嘶嚎。 走了不知多久,一阵极不协调的声音穿透死寂,隐隐飘来。 是乐声。 老式唢呐吹出的调子,尖利苍凉,硬生生将喜乐掰成了送葬的悲鸣。 锣鼓声沉闷呆滞,像是敲在朽空的棺材板上。 在这诡异的喜乐之下,是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声,不像哭丧,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绝望嘶气。 喜乐与悲泣扭曲地缠在一起。 “听到了吗?”许砚声音低沉。 阿哲猛点头,脸色死白:“这…这他妈是给人听的?!” 越往前走,声音越是清晰。 空气中的腐臭被另一种味道覆盖,劣质香粉的甜腻混着浓烈檀香,闷得人太阳穴发胀,直犯恶心。 脚下开始出现稀疏的、惨白色的纸钱。 这些纸钱并非静止,而是在地上微微颤动、旋转。 恰好连成一线,仿佛有人专门替亡魂铺好的“路钱”。 许砚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枚。 触手冰凉沉重,完全不像纸张。 边缘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干涸的血浆,画着歪扭蠕动的符文。 他右臂内的残片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与食欲。 他厌恶地甩开手。 通道前方,出现两点光亮。 两盏摇曳的、发出幽绿色光芒的灯笼,挂在一处残破院门两侧。 灯笼的材质像是某种鞣制过的薄皮,透出的绿光将门楣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的“囍”字,映得如同鬼脸。 院门大开,里面是一个荒废的旧式院落。 院子里,影影绰绰站了不下二三十个“人”。 它们身形模糊,穿着灰扑扑的旧式衣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摆好的纸扎人偶。 但它们周身散发的阴冷死气,却浓得几乎凝成黑水,滴落在地。 阿哲嘴唇发抖,声音发颤:“砚哥……他们……是在等着看戏吗?可谁的眼睛……会空成这个样子?” 院中央搭了个简陋台子。 几个乐师模样的鬼影吹打着乐器,发出折磨神经的声响。 它们动作僵硬,表情麻木,眼窝是空洞的黑色。 所有“存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院子最里面。 那里摆着两把空荡荡的太师椅,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仿佛正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端坐其上。 太师椅前,地面被画出一个巨大繁复的阵法。 那暗红色的线条并非朱砂,而是一粒粒微微颤动、尚未凝固的粘稠血珠,散发着新鲜的腥气。 每当唢呐声一响,那些血珠便同时颤动,仿佛在呼吸。 阵法核心,一对扭曲的阴阳符文正随着唢呐声节奏,一起一伏地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阵法边缘,摆着两碗堆尖的、泛着黑气的米饭,上面直挺挺地各插着一双乌木筷子,那是给亡魂享用的血食。 而在那脉动的阵法最中心,红光最盛处。 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年轻男子瘫坐着,他的眼角不断渗出细细的血丝,顺着面庞滑落,却没有一滴能落到地上,似乎都被阵法吞噬。 他套着一身宽大破旧、沾满污渍的红古式新郎服,胸前那朵腐烂的大红几乎要坠下来。 整个人像一具被强行塞进礼服、摆在阵中的空壳。 只有偶尔细微到极致的颤抖,才泄露出一丝残存的生机。 许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新郎官脸上。 尽管对方面容僵滞扭曲,被恐惧彻底侵蚀,但那五官轮廓…… 许砚的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凿穿! 他认识这个人。 是那个总在照相馆附近跑腿、因为送错件和他吵过两句、曾在深夜里拖着疲惫身躯与他擦肩而过的快递员,那个和他一样姓许的年轻人。 院落另一角,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低声争执。 一个沙哑着嗓子反复强调:“抬轿的钱要给够,本就是规矩!” 另一个是这场“婚礼”的筹备者咬牙压价:“四百太多了!三百八,已经不少!” 那讨价还价的声调竟透着几分市井气。 阿哲怔怔听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么大户人家,还在乎这二十块?” 许砚脸色沉下去,声音比空气还冷:“三百八,不是讨价还价,而是给新郎去鬼界的过路费。” 阿哲背脊骤然一凉,像被冰刀划过。 新郎那张映在诡异红光里的脸,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 许砚在其中猛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的“姓许”,同样被丢进鬼阵,成了一具笑话。 “怎么会……是他……” 许砚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破裂,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想吼出“这不关我的事”。 可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压抑的抽气。 所有犹豫和推脱被这冰冷的恐惧瞬间碾碎。 就在此时,唢呐声忽然噎住,像被人活活折断了管子,发出一声破碎的哀嚎后归于寂静。 那压抑的呜咽声也同步窒住,如同被一刀切断了声带。 极致的寂静猛地砸下来,真空般的死寂撕扯着耳膜,生出尖锐的鸣响。 院子里,所有低垂着头的鬼影宾客,在这一刻,所有鬼影的脖颈在同一刻咔咔作响地转动,动作整齐到毫无生气。 与此同时,所有鬼影的嘴巴在同一瞬间咧开,露出漆黑空洞的口腔,形成一个整齐划一、绝非活人能做出的“笑”。 法阵边缘的黑色线香,燃烧的烟雾骤然变得浓黑如墨,翻滚凝聚。 黑烟里隐约浮现出一袭嫁衣的裙摆,衣角拖曳间,仿佛染过血水,滴滴点点在地上盛开成殷红的“”。 一股冰冷至极的“视线”,穿透烟雾,落在了许砚身上。 冥婚,正主将至。 (本章完) 第52章 胭脂枯骨 第52章 胭脂枯骨 那无声的、整齐划一的“笑”,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胆寒。 阿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喊娘。 手背上的祠火烙印猛地一烫,逼得他站直,可汗水早已顺着脊背滴进裤腰。 他忽然冒出一个荒诞念头:要是自己真死在这里,新闻会写成“快递员失踪案另有蹊跷”吗? 许砚的右臂在无数空洞目光注视下,传来细微的嗡鸣。 不是警示,更像愉悦的共鸣。 他胃里翻江倒海,手指却死死扣着裤缝,忽然想起母亲年轻时的遗照:笑容模糊到快要看不清。 如果记忆被剥夺,他还剩什么?一个空壳?和阵中快递员一样?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翻滚凝聚的浓黑烟雾。 窸窣声越来越清晰。 红嫁衣缓缓从黑烟中走出。 凤仙汁涂红的指甲,银镯轻轻撞击,声音冷硬得像墓碑被风吹响。 院中数十鬼影同时低头躬身,整齐得像军队,空气里只有窒息般的臣服。 阿哲心里发毛,小声骂了一句:“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没这么排场吧……” 新娘头上盖着厚重的红盖头,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低垂的轮廓。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仿佛脚不沾地。 身姿僵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韵律感,径直走向阵法中央那个呆滞的新郎。 随着她的现身,院子里那数十个鬼影宾客,那咧开的、空洞的嘴巴猛地闭合。 所有鬼影竟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向着她的方向微微躬身,低垂下头,呈现出一种绝对服从、甚至带着恐惧的静默姿态,如同臣子拜见他们的女王。 随着她的靠近,阵法边缘那些黑色线香燃烧的烟雾更加浓黑,笔直上升,像是在为她引路。 地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珠符文,脉搏般的跳动也愈发急促、明亮,散发出更浓烈的腥甜气息。 阿哲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又像是高频的静电噪音,干扰着他的思维。 他背包里那台早已报废的收音机,竟在此刻又发出一声极短暂的、被掐断似的悲鸣,随即彻底沉寂,冒出一缕焦糊的青烟。 新娘停在了新郎面前。 她微微低下头,似乎在“端详”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婿的活人。 新郎官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依旧无法动弹,无法发出任何像样的声音。 这时,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从鬼影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寿衣、面容干瘪得像核桃的老妪鬼魂,她手里捧着一个陈旧的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同样陈旧的、缠着红线的木梳。 老妪飘到新娘身边,用一种嘶哑得像是摩擦瓦砾的声音,吟唱起古怪的歌诀: “一梳梳到尾,阴阳两相随……” “二梳梳到头,恩仇自此休……” 每唱一句,她便用那木梳在新娘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上象征性地梳一下。 那长发干枯如稻草,毫无光泽。 “三梳梳到老,黄泉……共逍遥……” 老妪鬼魂吟唱“三梳到老,黄泉共逍遥”时,阿哲脑子里居然蹦出一句: “这是梳头还是念经?!”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挪动脚步,却发现脚底像被粘住,动不了半分。 这本该是出嫁前母亲为女儿梳头的温馨环节,在此地却变得阴森恐怖,充满了不祥的诅咒意味。 梳头礼毕。 老妪鬼魂退下。 新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双苍白的手,伸向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整个院子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低垂着头的鬼影似乎都凝固了。 许砚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那盖头下面会是什么,是一张腐烂的脸?一张空白的皮?还是……他不敢想象。 然而,新娘的手却在触碰到盖头边缘时停了下来。 她转而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两件东西。 左手,是一面边缘模糊不清的、黯淡无光的青铜古镜。 右手,是一把小小的、同样古旧的剪刀,剪刀刃口隐隐发黑。 她将古镜举起,镜面却并非对着自己,而是直直地照向瘫软的新郎。 青铜古镜照住新郎的一瞬间,他发出惨叫,魂魄仿佛被生生扯下一角。 阿哲全身汗毛竖起,结结巴巴:“砚哥……这镜子比x光片狠多了……” 许砚心里却掀起更深的恐惧:那惨叫声在他耳中,竟和自己梦里失声的嘶喊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新娘另一只手中的剪刀,轻轻剪断了镜面与自己之间一缕看不见的“线”。 “摄魂……镜……”阿哲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她在抽他的魂!剪断阳世牵连!这是……这是要把他彻底留在这里!” 许砚骤然明白过来,这冥婚不是嫁娶,而是吞噬活人、转化为鬼的恶毒仪式! 不能再等! 他正要冲出阵法,新娘却猛然抬起镜子,镜面偏转,死死对准了他。 ——幻象骤然闯入脑海。 他看到自己穿着红寿衣,木然坐在阵中;阿哲跪在台下烧纸,声音颤抖着喊:“砚哥走好……” 那一幕真实得令人窒息,仿佛下一息就会成真。 “这是我的命,不许碰!” 他嘶吼着,胸腔像被撕裂。 右臂随即灼热发烫,青黑纹路疯狂蠕动,仿佛有无数手在皮肤下挣扎,要拖拽他的魂魄。 五指不受控地张开,竟要去抓住那镜光。 “砚哥!” 阿哲大喊。 新娘的剪刀忽然扬起,黑光吞没一切,对准镜子与许砚之间的无形牵引。 那一瞬,许砚心头猛地一紧:若让她剪下去,不仅是自己,连阿哲都要被拖入。 他猛地咬破舌尖,强行逼回一丝清明。 “呃啊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右臂一扭,不是去抓镜子,而是砸向地面。 轰——! 青黑色的冲击波以拳为心,轰然炸开。 那股力量不再是吞噬,而是冷冽的“终结”意志,将脚下的血阵直接扫过。 符文骤然黯淡,血珠干瘪发黑,宛如被一瞬抽干生机。 整个阵法的脉动,被硬生生撕断! (本章完) 第53章 破! 第53章 破! “咔嚓……” 古镜表面裂开发丝般的裂纹。 新娘身子猛地一颤,盖头下传出一声冷哼。 阿哲瞪大眼:“砚哥……你、你把她嫁妆给砸了?!” 镜中旋转的浑浊漩涡和“渊”的投影瞬间消失,镜面再次变回死寂的昏黄。 “噗!” 新娘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受到了某种反噬,持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盖头之下,似乎传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闷哼。 那锁定许砚的无形镜光,也随之消散。 许砚脱力般地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右臂上的异状缓缓平复,但那股青黑之力并未完全散去,如同蛰伏的凶兽,依旧在他皮肤下隐隐流动。 脑海中的陌生记忆碎片潮水般退去,留下阵阵空泛的钝痛和寒意。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院子。 所有鬼影宾客都僵住了,那咧开的嘴巴忘记合上,空洞的眼眶“望”着阵法中被破坏的符文,又“望”向新娘,似乎无法理解仪式为何会中断。 那股原本喜庆又悲怆的诡异气氛,彻底被一种冰冷的、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所取代。 新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她不再看那个已经彻底变成空壳、瘫倒在地的新郎官。 她手中的剪刀,无声地垂落。 新娘缓缓抬手,猛地掀飞盖头。 并非腐烂,也非空白。 那是一张美艳到极致的脸,唇红如血,眉眼如画,却毫无生气。 只是那双眼睛,黑得没有瞳孔。 阿哲心里一凉,喃喃:“这要是p成婚纱照,敢挂家里的人八辈子单传……” 那双漆黑眼眸死死凝视许砚。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冷到极致的审视。 就在许砚屏住呼吸的瞬间,他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唤了一句: “许砚。” 那声音像极了知微,也像他母亲。 像一根冰针刺入许砚的耳膜,尾音拖着非人的瓷器刮擦声。 真假不辨。 冥婚仪式被打断,但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许砚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没有瞳孔的漆黑眼眸。 右臂内的躁动被他强行压下。 救活人,封女鬼,积阴德,知微在等! 时间快没了! 地上的新郎官正在滑向彻底的死亡。 新娘手中破裂的古镜再次荡漾,镜中映出许砚的身影。 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操控他的脸颊肌肉,拉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砚哥!” 阿哲的叫声带着哭腔,他被鬼影逼得节节后退。 许砚没有回头,对抗着脸上的抽搐,从牙缝里挤出急切的声音: “阿哲!别管我!去找出路!!” 他动了!扑向新郎官,一把将其向后拖拽! 引得新娘持剪的手一顿! 就是现在! 许砚借力转身,左手掏出相机,镜头死死对准那面青铜古镜! ——收了它! “咔嚓!” 沉闷的快门声炸响。 灰白波动涌出,直扑古镜。 嗡! 古镜剧震,镜面沸腾,传出无数灵魂被撕扯的尖锐哀鸣。 镜中景象破碎,但在那破碎的最后一瞬,许砚看到的不是母亲,而是陈知微第一次将护符塞给他时,那双带着担忧和信任的、明亮的眼睛。 而此时,这双眼睛在镜中正迅速黯淡、碎裂。 一种比死亡更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为了救她,他正在变成连自己都恐惧的怪物,甚至可能亲手毁掉关于她的记忆? 那一刻,一个软弱的念头疯狂滋生:停下!关掉相机!不能再用了! 但地上新郎官微弱的呻吟像一记鞭子抽醒了他。 “呃啊!” 他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吼了出来,化为更决绝的力量。 按下快门的手指没有一丝迟疑。 “呃!” 新娘闷哼一声,持镜的手被巨力冲击后扬。 镜面裂纹蛛网般蔓延。 有效! 相机的“饱腹感”再次传来,抵消着代价。 新娘被彻底激怒。 剪刀黑光大盛,凝聚极致死气,直刺许砚心口。 快如闪电,避无可避! 许砚旧力已尽,眼看就要被刺中。 “我操你大爷!给老子亮啊!!” 阿哲手哆嗦得像筛糠,疯狂按着一个毫无反应的装置,绝望得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就在剪刀尖端触及许砚衣襟的刹那。 滋啦!!! 装置终于爆开一团刺眼的蓝白电火。 强烈的电磁脉冲席卷而出。 鬼影宾客如烟雾般扭曲涣散,阴气场瞬间崩解。 新娘必杀的一击被猛地带偏。 剪刀冰冷的刃口擦着许砚的肋骨掠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许砚清晰地闻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自身下漫开。 一股能冻结灵魂的冷意顺着伤口直逼心脏,几乎要掐停他的心跳。 他甚至能看清刃口上凝结的细微黑色霜。 但这致命的偏移,已经创造了唯一的生机。 许砚忍着剧痛和彻骨的寒冷,再次举起沉重的相机,镜头锁定因受干扰而身形微滞的新娘。 所有的挣扎、恐惧、以及对归途的渴望,最终凝结成一句从他齿缝间挤出的、冰冷至极的话: “该散席了。” 他狠狠按下了快门! 咔嚓! 灰白判决轰向新娘。 新娘尖啸,以破裂古镜格挡。 轰!!! 两股力量猛烈对撞。 冲击波扩散。 院门两侧那两盏幽绿灯笼,应声“噗噗”彻底熄灭。 院落陷入更深昏暗,只剩地上将熄的血阵散发着微弱红光。 鬼影宾客尖啸着彻底消散。 灰白光芒散尽。 新娘身影淡薄欲散。 手中古镜“咔”一声彻底碎裂成灰,从她指缝间溜走。 她猛地抬头,美艳无瞳的脸上充满极致怨毒与不甘,死死“瞪”了许砚一眼。 下一刻,她的身影猛地向内坍缩,如同被撕碎的嫁衣,片片碎裂。 最终只留下一角残破的、艳红如血的衣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就在那衣料接触地面的瞬间,地面上那些即将湮灭的血阵余烬。 仿佛受到吸引般,化作几缕细微的红丝,悄然汇入那片嫁衣之中,使其红得更加妖异。 一声极轻极冷的、带着回音的笑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回荡一瞬,方才消失。 冥婚仪式,破。 女鬼重创遁走,留下一角吸吮了血阵余烬的嫁衣与一声诡笑。 活人,救下了。 死寂笼罩院落,只有许砚粗重的喘息。 他踉跄一步,捂住肋间流血的伤口,相机的反馈依然奇特,虚弱感和记忆流失感减轻了。 他快步走到新郎官身边探试。 鼻息微弱,但尚存一息。 “砚哥……我们……” 阿哲连滚爬地过来,声音扭曲变形,脸上全是冷汗和劫后余生的混乱。 “我刚才……真以为你死定了……” 他说完,竟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两下,腿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伸手想去拉许砚,却又缩回来,手一直抖个不停。 许砚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伤口,看了一眼那角吸收了血烬、红得越发不祥的嫁衣,眼神沉郁到了极点。 他拉起几乎虚脱的阿哲,声音低沉而紧迫:“别说话,带上他,我们立刻走。” 血月的光像被撕开的布,正在一点点收缩。 许砚背着新郎,拉着阿哲,踏入那条随时可能塌陷的暗路。 这场噩梦,远未结束。 (本章完) 第54章 渴望 第54章 渴望 许砚的声音低沉而紧迫:“走!” 阿哲连滚带爬地跟上,两人头也不回地冲向院外那片扭曲的黑暗。 血月之力正在飞速衰退。 整个鬼域如同一个正在崩塌的梦境,来时那条小径早已被翻滚蠕动的阴影吞没。 两侧的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挤压、融合,发出令人牙酸的碾磨声。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吸一口都带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根本没有路! “砚哥!没路了!我们往哪走?!” 阿哲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绝望地看向许砚。 许砚脸色惨白,肋下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那股阴寒之气让他半边身体几乎麻木。 他死死咬着牙,目光疯狂扫视,试图在完全闭合的黑暗中找到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 “嘻嘻……” 一声极轻极冷的女子的笑声,仿佛贴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人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们缓缓回头。 只见院落中央,那片狼藉之上,浓郁如墨的黑暗正在汇聚。 那角吸收了血阵余烬的、艳红如血的嫁衣碎片无风自动,悬浮而起。 更多的黑暗和猩红的光芒从地底渗出,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向那角碎片。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怨念和黑暗构成的轮廓,正围绕着那角嫁衣,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凝聚。 是那个新娘! 她竟然在借助那角残留的嫁衣和尚未散尽的仪式之力,强行重聚鬼体。 那张美艳无瞳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比之前更加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 她漆黑的眼眸“盯”着许砚和阿哲,里面不再有审视,只有最纯粹的、要将他们拖入永恒痛苦的恨意! “坏了……我的好事……” “你们都……得留下……陪葬……” 她的声音不再是单一的冰冷,而是混杂着无数重迭的回响。 有年轻女子的哭泣,有恶毒的诅咒,还有一个苍老男人的狞笑和一个女人冷漠的旁观…… 仿佛她悲惨的一生都在这一刻凝聚成了复仇的恶鬼。 景象骤然翻转! 在重新凝聚的鬼体周围,空气仿佛成了一面破碎的镜子,裂缝中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先是一个昏暗的屋子,酒气熏天,壮硕男人的身影挥舞着皮带,将胯下一个瘦弱女孩抽得蜷缩在地,哭声撕心裂肺; 紧接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冷漠地走过,听见哭喊也未停下,甚至顺手将门“啪”地关上,隔绝了所有求救。 画面一转,女孩对着破旧的镜子,手指颤抖着抹上劣质的口红。 妆容拙劣,却在她眼底闪过一瞬近乎虔诚的光,那是她唯一能想象的“新娘”的模样,是黑暗人生中唯一的梦。 最后的影像,是那身红嫁衣。 她亲手披上,目光空洞绝望,身影在梁下摇曳…… 这一切,不是幻象,而是她生前最不愿让旁人知晓的执念与耻辱。 她最大的渴望,是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一个能庇护她的家。 但命运只给了她一条通向绝路的红线。 死后,那禽兽继父和母亲为她操办冥婚,妄想以此来弥补。 可今夜仪式被毁,她的愿望被践踏,她的伤疤被揭开。 许砚与阿哲,不仅毁了她的婚礼,更亲眼看见了她一生最不堪的记忆! “看了……都得死!!!” 新娘猛然嘶吼,声音中裹挟着哭泣、诅咒、狞笑与绝望。 嫁衣碎片红光大盛,她凝出的鬼体扑出,快得只剩下血色残影。 所过之处,连正在崩塌的空间都被染上一层铁锈般的暗红。 “跑!!!” 许砚肝胆俱裂,一把推开吓傻了的阿哲,朝着与女鬼扑来方向相反的、阴影挤压最薄弱的一处,亡命奔去。 阿哲连滚带爬地跟上,眼泪飙飞,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逃跑的本能。 身后的女鬼如影随形,凄厉的哭嚎和恶毒的诅咒混合在一起,形成实质般的音波冲击着他们的后背。 黑暗如同她的爪牙,不断缠绕上来,试图减慢他们的速度。 而那个昏迷的新郎官,在女鬼袭来的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身上诡异的红礼服,然后就是眼前如同地狱般崩塌扭曲的景象,以及那一道快如闪电、散发着无尽怨毒的红影。 “啊!!!鬼啊!!!” 极致的恐惧给了他力量,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手忙脚乱地、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礼服,仿佛那是烙铁一般。 他连滚带爬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嗓子里撕心裂肺地狂嚎:“别过来!别过来!” 那凄厉的喊声在崩塌的鬼域里回荡,竟让女鬼的目光短暂地偏移了一瞬。 她怨毒的眼眸死死盯住那挣扎乱跑的活人,恨意比照向许砚更浓。 就是这瞬间。 许砚心头一紧,猛地拽起阿哲,趁女鬼的注意力被新郎尖叫引开的空档,朝裂缝方向拼命狂奔。 女鬼转过头继续追击。 一只苍白扭曲、指甲尖锐的手爪几乎要抓破阿哲的后心。 许砚猛地将阿哲往旁边一推,自己回身,右臂滚烫如火。 他咬牙一抬手,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那台相机的镜头,赫然已换成暗金色的广角镜。 这镜头每用一次,反噬尤烈。 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是遗忘,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与意志,都灌注在了这按下快门的指尖。 “咔嚓——!” 快门落下。 一道宛如锁链的白色弧光迸射,瞬间将扑来的女鬼连同那片红嫁衣的残影牢牢笼罩。 女鬼发出凄厉尖啸,血红的身影在空气中疯狂扭曲,化作一片燃烧的红雾,被硬生生吸入镜头。 下一瞬,一张泛着寒意的相纸缓缓吐出,坠落在许砚掌心。 相纸上,定格着那张美艳无瞳却满是怨毒的新娘脸庞,四周镶嵌着黑红的鬼纹。 与此同时,许砚眼前一黑。 身体猛地一晃,喉头涌上一股撕裂般的虚空感。 大脑深处有什么被生生挖走了。 就在新娘被封印的刹那,整个破院仿佛失去了最核心的怨念支撑,发出一声巨大的、源自本源的哀鸣。 空间的溃散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疯狂和混乱。 裂痕四处蔓延,仿佛这个破院即将自我湮灭。 (本章完) 第55章 怒 第55章 怒 他怔怔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那段记忆,不见了。陈知微在他怀里递来护符的画面,连同她唇角颤抖的那句“答应我,你会回来”……彻底消失。 心口猛地一痛,比肋下的伤口还要剧烈。 “砚哥!你怎么样?!”阿哲满脸惊惶。 许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摊开手,那角艳红如血的嫁衣碎片和那张封印着新娘的相纸静静躺着,触感冰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他低头,指尖抚过相纸上那张怨毒的脸,声音冷得掉渣: “你看好了。你得不到的公道,我替你拿。” 这不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像是一道来自深渊的契约。他用一段温暖的记忆为代价,换来了践行这冰冷誓言的资格。 阿哲愣住,看着那张相纸,心里忽然泛起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 这是封印,亦是救赎。 然而周围空间并未稳定下来。黑暗依旧翻滚,血色的裂隙像蛛网般延伸。 这里还不是现实世界,而是鬼域边缘,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现实世界特有的尘埃味。 许砚攥紧手中相纸,目光冷冽。 “走。” 阿哲被脚下突然裂开的地缝吓得一跳,慌忙跟上。 两人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回到遗忘照相馆。推开门,馆内死寂冰冷的空气一如往常。 陈定坤的魂影依旧悬浮在供桌前,光芒笼罩着气息微弱的陈知微。 他的目光扫过狼狈的两人,在许砚手中的物件上停留一瞬,眼中那古井无波的深邃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 “师父…”许砚声音沙哑,将相纸和嫁衣碎片放在柜台上,“……东西带回来了。” 陈定坤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柜台后那个存放档案袋的抽屉。 许砚沉默地走过去,取出牛皮纸袋和那支蘸着暗红墨汁的毛笔。 他提起笔,却顿在半空。 “她……叫什么?”他抬头问。 陈定坤的魂影静默了一瞬,苍老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比冰冷的陈述多了一丝什么:“无人记得。或许……本就无名。” 那语调里,藏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冷厉。 许砚心中一沉,不再多问。 他提笔,在袋子上落下沉重的字符:“红煞鬼—破院—2018” 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 嗡…… 整间照相馆极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某个沉重的负担被悄然化解。 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温和的暖意从档案袋中弥漫开来。 供台上,那两簇幽青的火焰无声地拔高了一寸,火苗变得稳定而凝实。 墙壁上,那无数张冰冷的遗像中,有几张面孔上凝固的痛苦神情,似乎悄然舒展了些许,仿佛有人终于得以合上眼帘,获得了一瞬的安息。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于陈知微。 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呼吸变得明显而悠长。 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生命之泉,注入了她即将枯竭的魂魄。 许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她那似乎回暖的脸颊。可指尖悬在半空,他却猛地僵住。 他发现自己拼命想回忆起的、她笑起来的样子,竟然一片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股刚刚因她好转而升起的微弱暖意,瞬间被更大的冰冷淹没。 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那丝暖意烫伤。一股冰冷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可这暖意,在许砚眼里,却比冰更冷。 “我……我去!” 阿哲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下意识地去翻背包,发现背包早已丢了。 于是摸出身上仅剩的一个小检测仪,屏幕上一片乱码:“能量场级数变了!这、这算什么?负熵转化?怨念净化反馈?这照相馆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陈定坤的魂影,带着理工生特有的执拗和无法抑制的怀疑: “陈师傅!这……这‘功德’到底算谁的?是算在砚哥头上,还是算在这馆子上?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用消灭一个鬼带来的‘好处’,去救另一个人?这……这符合能量守恒吗?!这等价交换的代价又是什么?!” 他的疑问,像刀子一样捅破了那层微妙的平静。 陈定坤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仿佛来自冰窟: “功德不属个人,不属此馆。它只是‘规则’运转产生的余烬,而此馆,是唯一能收集并利用这余烬的火炉。” 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森冷的锋锐: “记住,它不是‘好处’,而是债。救一个人,必有人偿。你们觉得得到了什么,其实只是被允许继续付出。” 代价…… 许砚猛地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那个空泛的记忆缺口在此刻灼烧般地痛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失去的是什么! 是陈知微! 是陈知微将护符塞给他时,那句被遗忘的、带着颤抖的嘱托。 他张开口,想对着昏迷的她吼出那句话,哪怕一句也好——可喉咙里像塞满了冰渣,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那种极致的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碾碎了他所有的强撑。 他用关于她的记忆,换来了封印女鬼的力量,换来了这点滴注入她身体的“功德”。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荒谬和愤怒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代价……是我的记忆。”许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抬起头,眼睛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陈定坤的魂影,“我用关于知微的记忆……换了这个?!换了你所谓的‘功德’?!”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木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救她,是我自己愿意的!哪怕丢掉一切,我都不会眨一下眼。但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把这东西塞到我手里?凭什么我的命运要由别人安排?! 相机吞噬我的记忆,是为救人还是为困我?!你明知道它会让我变成什么,却从没告诉过我真相! ——如果我只是个容器,一把钥匙,一个祭品……那我,又算什么?!” 巨大的愤怒和委屈淹没了他。 (本章完) 第56章 同生镜 第56章 同生镜 陈定坤的魂影静静地看着他爆发。 那双澄澈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哀色,但旋即被更深的、非人的冷静覆盖。 直到许砚的吼声在空旷的馆内回荡着消失。 “因为,‘渊’在你身。”老人的声音平静得像冰,“承不承认都无用。它的饥饿,远胜世间万鬼。相机吞噬你的记忆,只是延缓它彻底苏醒。至于命运——它从不问你愿不愿意。” 他悬浮的身影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仿佛维持这绝对的冷静,本身也耗费着他巨大的力量。 冰冷的真相,如同最终判决。 许砚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所有的愤怒和抗拒,在这绝对的、残酷的“必要性”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看了看气息稍稍平稳的陈知微,又看了看自己那双缠绕着不详力量的手。 那平静之下,潜藏着某种即将崩断的疯狂。 许砚的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渗不出一点水分,只有纯粹的疲惫和一丝濒临断裂的疯狂。 “好……好得很……既然你说命运不属于我,那我偏要看看,能不能把它夺回来。” 而供桌上,陈定坤的魂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落在那份“红煞鬼”的档案上,眼中最后一丝波动彻底湮灭,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许砚猛地转身,似乎想要彻底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他的脚步在门前却像被钉住一般,无法再移动分毫。 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他离不开。 无论多么愤怒和绝望,陈知微还在这里,他生命的锚点还在这里。 馆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哲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许砚剧烈挣扎的背影,又看向悬浮的陈定坤。 就在这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从光里漏出。 陈知微的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一道细缝。 世界在她眼里依旧模糊破碎,但有两个画面清晰得刺痛了她: ——门口,那道背影。肩膀绷紧,如一根即将崩断的弓弦,熟悉而遥远。 ——供桌前,祖父的魂影,冷漠而沉默。 她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带着几乎要撕裂魂魄的虚弱: “爷爷……我们日夜守着的……是给人留念的门面,还是……镇着什么东西的坟头?” 陈定坤没有立刻回答。沉默本身,已是最冷的答案。 她的目光又回到门口,声音更小、更急:“师哥……师哥在哪?” 一句话里全是恐惧与哀求,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背影僵硬了一瞬。 良久,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 声音嘶哑到变形,像是被什么撕扯过,不再像属于他自己: “……醒了,就好。”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泛起一抹诡异的赤光,仿佛夜幕被血色灼穿。 光透过照相馆的裂缝洒入,连墙上的遗像都被染成了鲜红。 陈知微怔住,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那句回应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像一记冰冷的刀子,连他自己在说完的瞬间,肩膀也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差点被压垮。 整间照相馆顿时坠入死寂,比沉默更冷,比空白更重。 陈定坤的魂影波动了一下。 他看向几乎崩溃的许砚,又看向奄奄一息却焦灼万分的孙女,再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阿哲。 终于,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馆内的寂静骤然变得粘稠而具有重量,压得人耳膜发胀。 仿佛连时光流经此地的声音都被吞噬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擂鼓声。 许砚压抑的喘息声、陈知微微弱的抽泣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那悬浮的魂影缓缓抬起手,供桌上那两簇幽青的火焰忽然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仿佛被无形之风吹动。 整面墙的遗像,也似乎在这一刻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 一种庄严而沉重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照相馆,仿佛某种禁忌即将被触及。 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了柜台下方一个更加隐蔽、刻满了封印符文的暗格。 一枚物件缓缓自暗格中升腾而起。 那并非现代光学仪器,更像是一块被强行打磨成镜头形状的、凝固的深渊本身。 那并非许砚常用的镜头,而是一枚通体漆黑、仿佛由凝固的深渊打造而成的短焦镜头。 它的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必定冰寒彻骨,镜片深处是缓慢旋转的漩涡。 而当它悬浮而起时,镜面内浮现的并非三人的倒影,而是几张模糊扭曲、痛苦不堪的陌生面孔,一闪即逝。 阿哲甚至仿佛听到了一声极短暂的、来自无数人的重迭悲鸣,刺得他耳膜生疼。 仿佛无数被囚禁于此的哀魂正在挣扎窥视。 “此物名‘同生镜’。”陈定坤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的疲惫,“以魂为引,可暂借他人皮囊,窥其见闻,掌其行动。最多……十二个时辰。” 阿哲倒吸一口冷气,正要开口,却听陈定坤忽然低沉道: “记住,这不是游戏。你若借此镜附身,他人的呼吸,会化作你胸腔的起伏;他人的心跳,会变成你耳膜的轰鸣。若那具躯体被割喉,你会在原地感受到血液从自己脖颈喷涌而出。若那人梦中惊叫,你的魂魄也会被拖入同一场噩梦。——你附他之身,便与他同生共死。” 话音落下,馆内一瞬死寂。 许砚的呼吸骤然停住,指节收紧,仿佛光是想象,就已听见那种割裂血肉的窒息。 阿哲却本能地喊出声来: “我靠……这不就是鬼上身?!” 他死死盯着那镜头,眼神里有惧怕,也有一种本能的科学思维抗拒: “这玩意儿……到底是意识同步?还是……量子层面的干涉?相机还能干这种事?太——太不合理了吧!” 陈定坤的魂影微微一震,冷声回应: “不是鬼上身。那是野鬼强取豪夺,将你拉入阴境。而此镜——是你自己选择,让魂与魂钉合。” 阿哲被噎住,脸色青白交替,最后只能咽下一口冷气,声音发颤:“……行吧,这比鬼上身还狠。” 他的目光扫过许砚。 “砚儿,你想追寻的答案,心中的疑惧,那‘渊’的本质,此馆的宿命,以及这一切的终局……” 陈定坤的魂影变得愈发淡薄。 “答案,早已不在我这苟延残喘的魂灵之中。” “前路是迷雾也是深渊,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若决意……” 他的声音最终化作一丝缠绕在耳边的、冰冷的余烬: “便自己去黑暗中摸索吧……” 话音落下,那枚漆黑的“同生镜”轻轻落在许砚手中,那冰冷沉甸甸的触感和镜中仿佛囚禁着无数哀魂的凝视,让他从指尖凉到了心脏。 陈定坤的魂影不再多言,缓缓退回供桌的光芒之中,变得几乎完全透明,陷入了沉寂。 (本章完) 第57章 钥匙与锁孔 第57章 钥匙与锁孔 窗外渗入的诡异赤光却愈发浓稠,将三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染血。 时间,不多了。 许砚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沉甸甸的、仿佛由无数哀魂凝结而成的“同生镜”,又猛地看向窗外。 “血月……快结束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鬼门将关,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随手从怀中摸出那枚兽齿状的钥匙,猛地塞到阿哲手里,声音低沉急促:“阿哲,你来开路!” 阿哲一个激灵,手指攥紧钥匙,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点头如捣蒜:“对!周文斌家!……必须去那里!” 陈知微闻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但魂魄的剧烈消耗让她眼前发黑,身体轻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急得眼圈发红,痛恨自己的无力:“我……我可以……” 许砚没有丝毫犹豫。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粗暴地弯腰,将她拦腰抱起。 “啊——!” 陈知微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牢牢压在怀里。 胸口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汗水与血腥混杂的气息。 那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近到她甚至能听到他喉咙滚动时的低哑。 她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手指微微颤抖,却舍不得松开。 即便虚弱,她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被他抱得很紧,紧到像是护着最后一枚不可失去的赌注。 那一瞬,她心口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心。 她甚至想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待在他怀里,就不会死。 可下一秒,窗外血月骤然暗下,整个鬼界像是被黑潮吞没,压得她几乎窒息。 那份短暂的依赖被冷酷无情的黑暗撕得粉碎。 许砚的唇线紧抿,下颌线绷紧,肩背像一面墙般僵硬。 他的眼神冷硬,死死盯着门口,仿佛整个世界都能与他为敌。 他怀里的温度,却不属于任何温柔,而是一种带血的决绝。 阿哲看着他们,心口骤然一酸,甚至在狂奔中险些走神:他像个多余的陪跑者。 可下一秒,他猛地攥紧钥匙,狠狠咬住牙关。 至少,这一次,开门的不是许砚,而是他。 “阿哲!别走神!”许砚低吼。 “好!” 阿哲猛地冲到门口,手中攥紧钥匙,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照相馆的门。 门外的景象让三人心底同时一寒。 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巷子。 浓郁的、翻滚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脚下一条极其狭窄、若隐若现的小径,在无边无际的墨色中蜿蜒向前,仿佛随时会被彻底吞没。 小径两旁,是无数扭曲蠕动的阴影,其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血月的光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黯淡,如同风中的残烛。 黑暗变得更加躁动和饥渴。 “快!” 阿哲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踏上了那条小径。 许砚抱着陈知微紧随其后。 他的步伐极大,极其稳健,但每一次落脚都仿佛踩在粘稠的沼泽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拖拽着他的脚踝。 每一下奔跑的颠簸,都让他胸口被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重重硌着。 那枚紧贴着他皮肤的“同生镜”,仿佛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陈知微紧紧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以及他压抑的喘息。 她不敢说话,怕分散他的精力,只能将脸埋在他肩头,感受着那份冰冷的坚定。 周围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贪婪地注视着这三个鲜活的存在。 阴影如同活物般试图缠绕上来,又被许砚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的、那属于“渊”的冰冷暴戾气息勉强逼退。 “妈的……这路好像在缩!” 阿哲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发现脚下的小径正在变窄,边缘已经开始崩塌消散。 “别回头!跑!” 许砚厉声喝道,将陈知微抱得更紧,几乎是在奔跑。 城市的轮廓在极度扭曲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却仿佛海市蜃楼般遥远。 周文斌家所在的那片老城区,像一个模糊的坐标,指引着最后的方向。 血月的光芒越来越暗,几乎只剩下一个暗淡的红晕。 黑暗彻底沸腾了! 无数只苍白的手影从两侧的阴影中伸出,抓向他们。 凄厉的尖啸声直刺耳膜。 “到了!就在前面!”阿哲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旧楼轮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用尽最后力气狂奔到周家那扇紧闭的房门前,颤抖着举起那枚钥匙,猛地向锁孔插去。 咔哒。 一声轻响。 钥匙并未顺利插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阿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不……不对!插不进去!怎么会这样?!” 许砚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错了?还是错过了时间? 绝望之际,被许砚紧抱在怀里的陈知微似乎被那浓郁的血月残晖与失败的焦灼感刺激,鼻翼微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她涣散的目光掠过阿哲手中那枚锈迹斑斑的钥匙,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被触动。 “……血……”她苍白的嘴唇翕动,气息微弱得如同呓语,“阿哲……钥匙……” 这两个破碎的词像一道电光劈入阿哲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枚属于走阴人的信物,瞬间恍然大悟。 “血!对!走阴人的东西都要血祭!”他几乎是吼叫着喊出这句话,再无半分犹豫,猛地用钥匙的尖端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拇指。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锈蚀的钥匙上。 那血液仿佛被钥匙贪婪地吸收了进去,上面的锈迹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他再次将沾血的钥匙刺向锁孔。 这一次,钥匙毫无阻碍地滑了进去。 阿哲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现实世界的响声,在这片即将崩塌的鬼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周家的房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不再是黑暗,而是透出了熟悉的、昏暗的、属于人间的光线。 “开了!!”阿哲狂喜地大叫。 (本章完) 第58章 余烬之下 第58章 余烬之下 周家老旧的房门在身后紧闭,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彻底隔绝。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潮水般蔓延。 三人谁都没有力气先说一句话。 灰尘在微熹的晨光中缓慢浮动,这种平常的现实感,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就在这时,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三人猛地一惊,强撑着疲软的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夹带着一身露水的寒气和淡淡的烟味走了进来,正是周文斌。 他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正低头收着伞。 当他抬眼看到几乎占据了门口玄关地板的三个狼狈不堪的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手里的钥匙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视线惊疑不定地从浑身血迹、眼神冰冷的许砚,扫到虚弱不堪、脸色惨白的陈知微,再落到泥猴似的阿哲身上。 “你…你们……”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还活…?” 话音未落,他猛地刹住,那点失态的惊惧瞬间被一种市井的、近乎本能的圆滑所覆盖。 他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动作略显急促地捡起钥匙,再抬头时,脸上已堆起半是责怪半是困惑的神情,语气也流畅自然了许多: “……怎么搞成这样?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但那瞬间的失口,像一根冰冷的针,已足够刺破表象。 许砚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锁定了周文斌。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费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 肋下的伤刺痛着,胸口那面镜子也随着他的动作沉沉一坠。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带着压迫感。 “周叔,”许砚的声音沙哑,却冷硬如铁,“讨杯水喝,歇一下脚。” 他的目光沉沉压过去,那不是请求,是陈述。 周文斌的眼神掠过陈知微,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很快别开。 他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钥匙串上,沉默地侧开了身子:“……先进来吧。别堵着门。” …… 回到遗忘照相馆时,天色已经彻底亮透。 阳光透过沾着灰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将馆内熟悉的陈设镀上一层脆弱的金色。 但三人身上的血迹、狼狈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惊悸,无声地反驳着平静。 同生镜紧贴胸口,那重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许砚,某些东西已无法回头。 陈知微最后强撑的一口气泄掉了。 许砚将她安置在旧沙发上,动作笨拙却仔细地拉好薄毯。 他在拉好薄毯时,手指碰到她冰冷的手背,那一瞬间比镜子更让他心头一紧。 阿哲也到了极限,脸色蜡黄。“砚哥,我……得回去一趟。” “嗯。”许砚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保持联络。” 馆内只剩下沉睡的陈知微和许砚。绝对的寂静反而让耳膜嗡鸣。 那面镜子的存在感愈发尖锐,冰冷,沉甸,像一枚钉入他血肉的楔子,拷问着所有无声的秘密。 他直起身时,肋下猛地一抽痛,让他不得不扶住沙发靠背停顿了几秒。 就在这时,陈知微在睡梦里极轻地呢喃了一声:“……师哥……” 声音模糊到几乎听不清,却像一柄钝刀缓缓剜在他心口。 许砚指尖微颤,眼神倏然阴暗下来。 他知道那一声呼唤并不是在叫他,而是她魂魄深处最后的执念在溢出。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他站了很久,然后猛地转身,拿起相机,走出了照相馆。 街角离照相馆不过三个路口。 外头的世界恢复了白日的秩序与脆弱,车流人声,喧嚣而真实,与他周身萦绕的孤寂感和胸口的冰冷沉重形成残酷割裂。 与父亲分开的地方是一条窄街,路边拉着警戒带。 几名穿制服的人围着白布覆盖的身体,姿态机械。 周围有零星的围观者低语着红月夜的怪谈,关于死亡,关于冥婚的轿。 许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块白布。 他走上前,出示证件,喉咙发紧:“我是……他的儿子。” 程式化的同情,麻木的手续语:“签字,安排车运走。” 工作人员顺手把父亲的身份证、随身物封袋丢到许砚手里。 公事公办的冷漠,反而尖锐地刻蚀着情绪。 许砚接过笔,签下一连串自己的名字。 字迹偏细,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微颤地掀开白布一角。 灯光下,是父亲许皓宇蜡黄如纸的脸,凝固着生命最后的痕迹。 陌生又熟悉。 时间仿佛凝滞。 他的手颤抖着,近乎本能地,轻轻翻开父亲冰冷僵硬的手,探向他习惯放置重要东西的内侧口袋。 首先触及的,不是口袋的布料,而是父亲苍白小臂内侧一个冰冷、突兀的触感。 那不是一个伤口,而是一个仿佛从皮肤下生长出来的、硬质的凸起。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过去,一个模糊而熟悉的暗蓝色印记,如同鬼魅般撞入他的视线,与阿哲手臂上那个,一模一样!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比停尸房的冷气更刺骨。 城市应急反应中心!这个名字如同毒刺般扎进他的脑海。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继续往前触到一个方方的、略显柔软的凸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 指尖传来的是一种与死亡现场格格不入的、属于旧纸张的柔软触感。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很多年前,他们一家三口。 年轻的父亲穿着笔挺警服,笑容爽朗; 母亲依偎一旁,温柔腼腆; 而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幼年自己,正没心没肺地笑着,手里紧抓一辆小小的玩具车。 阳光灿烂,幸福满溢,凝固在方寸之间。 许砚捏着这张温暖褪色的过往,站在清晨喧嚣的街角,站在父亲冰冷的遗体旁。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同生镜冰冷的硬度,正与照片柔软的边缘形成无比尖锐的对比。 他将父亲落葬时,天色是那种闷钝的灰白,像一块浸了水的抹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他也浑然未觉。 只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泄露着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暗流。 那块新立的墓碑冰冷而陌生,上面刻着的名字沉甸甸地压着他。 但他知道,此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不仅仅是悲伤,更是一种被算计、被推向绝境的冰冷愤怒。 自己被中心推入棋局,而父亲,原本也是那盘棋中的一子,却被耗尽价值后冷冷抛弃。 他不惹事,但他绝不容忍有人将他和他身边的人视为可以随意刻印、随意舍弃的棋子。 父亲的死,必须有一个清楚的了结。 (本章完) 第59章 附身 第59章 附身 雨丝渐渐密集起来,许砚最后看了一眼那方小小的墓碑,转身,大步离开墓园。 他的步伐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仿佛要将所有软弱的哀悼和迷茫都彻底踩碎在泥泞里。 他没有回照相馆,而是直接驱车前往城市应急反应中心大楼。 街角的阴影里,雨刮器规律地刮动着,像是为一场即将上演的戏剧打着单调的节拍。 许砚没有计划闯入,那太愚蠢。 他只是在这里,试图感受这座吞噬了他父亲的钢铁巨兽的气息,寻找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中心侧面的员工通道门开了。 周文斌? 他穿着那件深色夹克,没打伞,只是拉高了领子抵御风雨。 他的表情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体: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种深思过后的凝重,以及他那惯有的、市井般的圆滑面具。 他走下台阶,目光习惯性地、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街道与车辆,那种警惕几乎融入了本能。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掠过许砚所在的方向时,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抬起,隔着夹克布料,轻轻按在了左胸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许砚眼中被瞬间放大,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微弱火星。 今早那声可疑的“还活…?”。 应急中心的陷阱,以及那个巧合的委托。 所有的点,在这一刻,被一条名为“怀疑”的线残酷地串联了起来。 许砚胸腔中那股为父讨公道的愤怒,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沉静。 直接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会打草惊蛇。 而眼前这个刚刚从龙潭虎穴出来、身上显然携带着“东西”的男人,无疑是撬开这一切最现成的、也可能是最关键的支点。 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迷蒙的雨幕车流之中,像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稳稳跟上了前方那个穿着深色夹克的身影。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敲打在车顶,形成一层天然的声幕,将车厢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周文斌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场所,只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停下看看橱窗,更像是在确认是否有人跟踪。 许砚的耐心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 同生镜贴在他胸口,那份冰冷此刻不再是负担,反而是一种提醒,一个冰冷的决心。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近距离接触,并且取得“媒介”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 周文斌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老街,这里多是些早已关门歇业的旧铺面,雨水冲刷着斑驳的墙面。 他似乎想从这里抄近路,步伐加快了些。 就在经过一个积水的凹坑时,一辆外卖电瓶车猛地从他身边加速窜过,溅起一片浑浊的水。 周文斌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夹克袖子擦过旁边一个废弃报刊亭尖锐的金属棱角。 “嗤啦——” 一声轻微的布帛撕裂声。 “开车不长眼,操。” 周文斌低声咒骂了一句,停下脚步,抬起手臂查看。 夹克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所幸似乎没伤到皮肉。 他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拍打了一下灰尘和水渍,并未多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没有注意到,那金属棱角上,勾连着一根极细的、从他夹克破损处带出的线头,以及…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因急速摩擦而沾上的细微皮屑。 许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就是现在! 他几乎是在周文斌转身的同时推开了车门,如同幽灵般滑入雨幕。 他快步走到报刊亭边,动作迅捷而精准,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带着皮屑的线头取下,又从钥匙串上取下一个小巧的、原本用于处理胶卷的镊子,将其连同几颗几乎微不可见的血珠一并放入一个准备好的小型塑料袋中。 媒介,到手了。 他迅速退回车内,发动机并未熄火。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他看到周文斌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老街的尽头。 不能再跟了,再跟必然暴露。 许砚深吸一口气,将车驶入一个更深的、堆放着几个废弃垃圾桶的角落,几乎完全隐匿在阴影之中。 不能再等了。 许砚从副驾座上拿起那台沉重的封魂相机。 冰冷的金属机身触手生寒,那个被称为“同生镜”的特殊镜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深的光泽,仿佛一枚凝固的、窥视深渊的眼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冰冷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成败在此一举。 他小心翼翼地从塑料袋中取出那根勾连着细微皮屑和血珠的线头,将其紧紧缠绕在相机的对焦环上。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连接周文斌的“媒介”。 他摇下车窗一条缝隙,冰冷的雨水立刻夹杂着寒意飘洒进来。 他将相机稳稳架在窗沿,右眼紧贴取景器。 取景框里的世界瞬间被压缩、聚焦。 周文斌正站在站台的雨棚下,略显焦躁地看着表,他的侧影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 许砚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搭在快门钮上。 他将全部的精神,父亲手臂上烙印带来的刺痛、对中心阴谋的愤怒、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望尽数倾注到指尖,透过冰冷的机械,传递到那枚诡异的镜头之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通过相机机身传来。 取景框中的周文斌,身影似乎扭曲了一下,周围的光线都仿佛向他坍缩。 同生镜的镜片深处,似乎有灰雾开始无声地翻涌。 就是现在! 咔嚓。 许砚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快门。 没有刺眼的闪光,只有一声仿佛叹息般的、极轻微的“啵”声,如同戳破了一个无形的泡泡。 就在快门落下的瞬间,许砚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寒刺骨的巨力猛地通过相机镜头袭来。 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 他的意识仿佛被连根拔起,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充满扭曲光影和噪音的漩涡。 天旋地转,强烈的恶心感淹没了他。 …… 窒息般的沉重感是第一知觉。 仿佛被活埋在了湿透的里,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耳边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血流轰鸣声和沉重的心跳。 许砚艰难地“睁开”眼睛。 视野模糊,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晃动的油污。 他正站在公交站台的雨棚下,雨水敲打顶棚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成功了。 他,附身在了周文斌身上。 他尝试抬起“自己”的手。 动作僵硬、迟滞,仿佛在操控一个生锈的提线木偶,这具身体的本能在微弱地抵抗着每一个指令。 他试着迈出一步,步伐略显虚浮,深一脚浅一脚。 必须尽快行动。 他的目标明确:周文斌内袋里的东西,以及他下一步的目的地。 (本章完) 第60章 饲鬼 第60章 饲鬼 他控制着“周文斌”的身体,看似因等待而焦躁地转身,右手极其自然地伸向夹克内袋,那个周文斌之前下意识确认的位置。 指尖刚触碰到内袋里一个硬质的、仿佛由某种冰冷金属制成的方形卡片边缘。 记忆碎片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窜入。 指尖的触感瞬间变为极度光滑、刺骨的金属寒意,眼前的公交站台扭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空旷、压抑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铁锈混合腐烂甜杏仁的怪异气味,呛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望向中央,一个由扭曲蠕动的暗沉金属和闪烁符文构成的庞大活物。 它的中心散发着幽绿光芒,几个模糊的人形光影被束缚其中,正无声地承受着巨大痛苦,身体被一丝丝抽离…… 一个非男非女、冰冷无情的声音直接凿进颅骨:“……许皓宇的鬼魂…证明‘黄金’级‘柴薪’的极限……下次‘渡桥’,需要更高品质的……魂魄。” 自身的反应与关键信息:“他”听到周文斌自己的声音带着微颤:“那……还要继续喂养鬼……” 冰冷的宣判:那电子音毫无波澜地打断:“当然……是越多越好。” 呃! 许砚的意识在周文斌的躯壳里发出一声闷哼,这信息带来的冲击和怒意几乎让他失控。 他死死咬住牙关。 不!还不够! 他顶着那翻江倒海般的排斥感,强行控制着手指,试图将那冰冷的金属卡片从内袋中抽出来! 他必须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指尖用力,卡片被拔出一半。 那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蚀刻着一个复杂的、仿佛由无数微小符文构成的标志,与他父亲手臂上的烙印,同出一源! 卡片一角,还有一个极小的激光雕刻代码:【sector-07】。 就在他看到这代码的下一秒。 轰! 一股远比之前微弱本能更强大、更狂暴的意识猛地从这具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如同沉睡的毒蛇被彻底激怒,露出了致命的毒牙。 滚出去!你是谁?! 一个惊怒交加、属于周文斌本人的冰冷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强烈的敌意和某种封印术的冲击力,狠狠刺向许砚的意识核心。 头痛欲裂! 仿佛两颗大脑在颅骨内疯狂对撞、撕咬! 周文斌自身的意识不仅在争夺控制权,更在试图反向侵蚀、禁锢许砚这个外来者。 许砚最终死死的握住了那张卡片。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他此刻沸腾的杀意形成尖锐对比。 sector-07。 这个名字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脑海。 公交车即将进站的灯光扫过,他控制着周文斌的身体,借着那阵刚平复下去的头痛和恍惚,顺势踉跄着冲上车,完美扮演了一个受惊后不适的角色。 他坐在座位上,利用周文斌的双眼,贪婪地记录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与路牌。 心底却悬着一枚倒计时的烙印,自他附身这一刻起,最多只能维持二十四个小时。 时间一到,他的魂魄将被反噬,若这具身体死去,他自己也会永堕深渊。 跟踪?不。 他现在就是周文斌,正要“回家”。 霓虹在雨水里散作一层病态的光晕,直到车辆驶入城郊的废弃工业区。 周文斌的身体自然地在一个站台下车,走向那片如巨兽尸骸般的仓库群。 其中一栋旧冷藏库亮着幽光,像在呼吸。 门口斑驳的牌子写着【市应急物资调度中心—冷藏仓】,其下方却隐隐浮现【sector-07】的黑色烙印,雨水流过仍无法掩去。 冷雨拍击锈铁门,声声如丧钟。 许砚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不是冷气,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寒。 眼前的空间空旷无声,几十个巨大的玻璃储槽悬挂半空。 槽中漂浮的并非货物,而是半透明的人影。 他们的头颅低垂,面庞溶解,只余模糊轮廓。 幽绿的背景光下,他们在无声挣扎,发出只有灵觉才能听见的“吱吱”气泡声。 胃里一阵翻搅。 这不是仓库,而是囚笼。 ——魂魄的囚笼。 他压低呼吸,借周文斌的本能记忆,沿墙边阴影快步移动。 脚下却传来一股黏腻感。 低头看去,地面并非水泥,而是一张暗红色、仿佛仍活着的血肉织毯,随每一步都在轻微起伏。 “咚——咚——” 远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声音,像是心脏在坠落。 那东西并不像是“人”在巡逻,而更像仓库自己蠕动出的延伸物。 它们身披褪色制服,脸庞空空荡荡,仿佛被活生生挖走,只余一张不断渗血的空洞。 空洞中,不时浮现出受害者生前的瞬间残影:有人痛苦喘息,有人绝望哭喊,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无数灵魂卡在喉咙里,永远死不瞑目。 当其中一个鬼魂靠近时,许砚听见,那空洞里清晰传出陈知微临昏迷前的嘶息:“……柴……薪……” 另一个擦肩而过,空洞中浮现阿哲的哭腔:“……砚哥……救我……” 许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些东西……并非在模仿,而是能映衬出内心深处的恐惧。 “……周管事?”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深处响起。 许砚望去,只见一根立柱上,钉着一个被铁链贯穿的鬼魂。 它的上半身是干枯的老人,双眼被漆黑布条缠死;下半身却坠满婴儿手臂般的触须,在地面上拖曳。 它缓缓抬头,露出缺齿的干裂笑容: “……今天回来的气息,可真是……杂得很……” 周文斌的潜意识充满了恐惧、怨毒,还有一丝对眼前蒙眼鬼的极致畏惧。 许砚咬牙压下,模仿周文斌的腔调,低声应付:“……外面雨大,沾了些脏气息。” 蒙眼鬼蠕动触须,嗬嗬笑了:“脏东西?你不就是最大的脏东西么……半人半鬼的走阴人,天生的诱饵。” 它说着,阴影在地面上蠕动,像要攀附到许砚脚边。 可一触即退,仿佛遇到了某种更冰冷、更暴戾的深渊气息。 那气息并非他有意释放,而是自然而然从他骨髓里渗出,让这些鬼物本能地心生畏惧。 月票每增加100张必加更一章!请书友们监督! (本章完) 第61章 鬼窟 第61章 鬼窟 蒙眼鬼忽然将身子前倾,声音低沉而急切:“周管事,你神通广大。你去告诉我家人,给我立牌位。香火要不断,纸钱要年年焚烧,供奉要传到子孙。否则我就彻底烂在这里,魂魄无法往生,再无归路。” 许砚心头骤然一紧。 周文斌的潜意识猛地咆哮: “闭嘴!你想害死我?!在鬼窟里,不准提托梦、不准提家人!这里的魂魄,既不能游荡阳间,也不能投胎往生!谁要是记起了自己,都会被直接丢进冥河!” “冥河”二字一出口,蒙眼鬼全身触须猛地痉挛了一下,似乎也被那禁忌之名震慑,胸腔里溢出潮湿而急促的喘息。 良久,它才低低喃喃起来,像是把许砚当作最后的救赎: “……去吧……替我带话……只要香火不断,我就不会落进冥河……我还能苟活……” 声音从哀求渐渐转为干涸的嘶吼:“快去啊!‘祂’还饿得很呢……” 它的触须颤抖着指向仓库深处。 “中元节的‘大餐’,祂……已经很满意了……” 许砚顺势望去。 只见所有储槽抽出的惨白光丝,正汇入中央,一只由黑金属与符文构成的巨大竖眼,缓缓睁开。 这符文的走势……与师父那本古籍残页上记载的‘缚灵邪印’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恶毒…… 瞳孔幽绿,吞噬着能量,眼白的表面不时浮出痛苦的人脸,旋即被吞没。 就在那一瞬,许砚心脏猛地一滞。 胸腔深处,似有低沉轰鸣回荡,像极深处的水波被牵引,随之荡漾。 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从血液里、从骨骼里震出,直让他呼吸骤乱。 他下意识捂住胸口,指尖却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脉动,仿佛与那竖眼同频,却又无法言说。 刹那之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念头:那只眼睛,不只是看着他,而是在通过他眨动。 在巨眼正下方,一个巨大的玻璃槽内…… 禁锢着一个穿着残破红嫁衣的身影。 她的盖头早已掉落,露出半张融毁、半张绝美的脸,无数截断臂如同活蛇般在她裙下蠕动。 她正“看”着周文斌的方向,嘴角缓缓咧出一个“满意”的、非人的微笑。 那微笑让许砚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寒。 他控制着周文斌的身体,对那嫁衣鬼含糊地应了一下,准备自然地转身离开,去探查其他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咯噔。 他的脚后跟,无意识地踢到了墙角一个半嵌在地里的、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符钉。 那符钉猛地闪烁了一下暗红色的光。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瞬间传遍整个仓库。 “……?!” 柱子上的蒙眼鬼猛地抬起头,“看”向许砚的方向,蒙眼布下的肌肉瞬间绷紧。 “周管事,这‘禁步符’!只有外来活物才会触发!你……” “刚刚经历了中元节,连轴转了好些天了……”他立刻强迫自己稳定情绪,将周文斌身体指向嫁衣鬼,“哼,这‘新娘子’倒是越来越挑剔了。” 许砚模仿着周文斌可能有的、那种混不吝又带着点惧意的腔调,含糊地抱怨了一句,同时看似随意地向前踱步,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周文斌作为“媒介”和“管事”,回来后四处看看,再正常不过。 蒙眼鬼魂似乎对他的举动叶未生疑问,只是嗬嗬笑着: “挑剔?‘桥’快通了,她饿得很呐……你上次引来的那批‘游魂’,杂质太多,烧得眼都不舒服了。下次,得找点‘家养的’……” “家养的?” 许砚心头猛地一沉。这指的是什么?像他父亲那样被刻上烙印的“黄金级”? 他强压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继续踱步,目光扫过蒙眼鬼魂。 他发现,这些鬼魂并非漫无目的,它们铁钩划过地面,是在绘制和维护地面上那些复杂诡异的符文,确保能量输送的稳定。 他走到一个巨大的魂魄储槽前,近距离地看着里面那些溶解的面孔。 突然,他控制的这具身体,心脏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周文斌的本能对某个魂魄产生了反应。 许砚顺势“看向”那个方向。 储槽里,一个几乎完全融化的魂魄,却残存着一丝让他感到熟悉的波动…… 那是……很多年前,在一次低级任务中“意外”失踪的、他曾带过的一个新手承包商! 难道所谓的“意外”…… 许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中心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黑暗、更庞大。 他们不仅在抽取魂魄,更是在系统性地“养殖”和“收割”! 他需要看到更多。 他控制身体,看似随意地朝仓库更深处,那巨眼正下方的控制台走去。 那里有几个穿着白大褂、但面色灰败如同尸体的技术人员正在操作着闪烁的屏幕。 屏幕上滚动的不是数据,而是不断哀嚎、扭曲的魂魄影像,旁边标注着能量纯度、怨恨浓度、灵魂韧性等指标,像是在评估……食材。 “周管事,’7号‘又不满意了。”技术员头也不抬,声音干涩,“上面催’核心柴薪‘,让你尽快。” 技术员说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控制台中央一个被玻璃罩护着的物品。 许砚的目光也随之望去。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暗金色的、造型古朴的罗盘。 与陈知微一样的罗盘! 刹那间,无数线索在许砚脑中疯狂串联! 走阴人周文斌!师父的罗盘!需要走阴人血脉才能驱动的“桥”!高品质的“许”姓血脉柴薪!还有这个以魂魄为燃料的巨眼! 中心的终极目的“渡桥”,它需要特殊的媒介、庞大的能量、以及……核心的祭品! 许砚的心中,杀意从未如此冰冷而清晰。 但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是潜行的幽灵,是藏在敌人心脏里的眼睛。他需要把这一切带出去。 他对着那技术员,用周文斌的语气不耐烦地挥挥手:“催催催!妈的,‘家养的’那么好抓吗?行了,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故作镇定地转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背后那巨眼和嫁衣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他的背上。 但他不能快,不能慌。他是周文斌,他只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的巡视。 直到他站在雨里,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他还没松口气,脑中骤然一阵炽热,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正用冰冷的鼻尖不断撞击着意识的牢笼…… 那是一种陌生的“躁动感”,渊对那鬼窟的怨魂与血祭装置,正涌起疯狂的吞噬欲望。 他甚至能“听到”渊在心底低吼:“放我进去……我要它们……” 他立刻死死压下那股冲动,暗自心惊: 如果是自己原身来这里,渊恐怕早就忍不住要将那些怪物与鬼魂统统吞下。 这一念,让他意识到: 不仅是敌人,连他自己身上的“渊”,也是无法控制的险恶力量。 雨水敲打在脸上,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气息。 赌一把,明天原身再来一趟,看看究竟有什么反应。 (本章完) 第62章 阴道客 第62章 阴道客 雨停了。 但夜晚的城市更显湿冷,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扯出扭曲的光带。 许砚操控着周文斌的身体,离开了那栋令人作呕的冷藏库。 他没有走向周文斌可能回家的方向,而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朝着自己停车的那片废弃厂区附近走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一个既能合理安置周文斌身体,又方便自己本体迅速撤离的地方。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招牌闪烁的“夜猫子网络会所”。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通宵达旦,正是隐藏的绝佳场所。 更重要的是,这里满是电脑、路由、数据流动的电子环境。 就算真遇到什么意外,他也能借“小舟”的力量做掩护。 他的能力,如今已成他无声的后援,只需一点暗示,就能干扰设备、篡改影像,让自己在数字阴影里瞬间隐没。 他走进去,一股泡面味、烟味和汗味混合的空气扑面而来。 柜台后的网管睡眼惺忪。 许砚用周文斌的钱开了个最里面的包间,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包夜”,便踉跄着走了进去,完美扮演了一个疲惫至极的夜归人。 包间狭小昏暗。 他控制周文斌的身体瘫坐在电脑椅上,打开主机,让屏幕的光幽幽地照亮房间,制造出仍在活动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许砚知道,必须离开了。 附身的时间越久,风险越大,对自身精神的负担也越重。 他集中全部意念,感受着那根连接着同生镜与遥远本体的无形丝线。 解除的过程,远比附身更缓慢,更令人不适。 仿佛是从一滩粘稠的沥青中缓缓拔出自己的灵魂。 周文斌身体的沉重感、电脑屏幕的蓝光、键盘油腻的触感……这些知觉正在一点点褪色、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抽离感和随之而来的、深海压力般的精神疲惫。 在意识彻底脱离的前一瞬,他强撑着,向周文斌那已逐渐恢复自主、但仍在沉睡边缘的潜意识,注入了一个最后的、强烈的暗示: “太累了……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然后,他猛地切断了连接。 “呃——!” 黑色轿车内,许砚的本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钢锥在颅内搅动,眼前阵阵发黑,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他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水下潜泳归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车窗,死死盯住几十米外那家网吧的门口。 一切如常。 没有警报,没有骚动。 周文斌的身影没有出现。 他成功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获取惊天秘密的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sector-07里的景象:巨眼、嫁衣鬼、蒙眼鬼的哀求、师父的罗盘,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需要立刻回去,需要消化这一切,需要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许砚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低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车子缓缓驶出废弃厂区,拐上了通往主路的小巷。 就在车头灯即将照亮前方巷口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路旁的阴影里一步踏出,径直挡在了车头前方。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夜空! 许砚身子一震,心脏猛地撞击胸腔,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 车灯光柱骤然照亮前方的身影。 那一刻,他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倏然停滞。 竟然是周文斌! 短短瞬间,他的神经从骤然的惊惧过渡到不可思议的错愕:那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怎么会……就这么堵在他车前?! 此时的周文斌,脸上平日那副市井的圆滑和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到极点的冰冷,那双眼睛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死死钉在车内的许砚脸上。 他没有动怒,没有咆哮,只是用一种带着刻骨寒意和讥讽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穿透车窗: “没想到,是你小子,从我身体里逛了一圈,看了不少好东西吧?感觉如何?” 他微微歪头,嘴角扯起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 “生有常处,死有归宿。我身乃阴桥。真以为,我们走阴人的身子,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茶馆?” 许砚浑身血液一冷。 周文斌继续道,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碰到‘禁步符’的时候,我就醒了三分。我周文斌就算魂儿丢了半边,也绝不可能去碰那要命的玩意儿!” 许砚心头一沉,寒意自脊背直窜而上。 果然,那一环是破绽!自己再小心,也终究被看穿了。 周文斌深吸一口气,鼻腔发出轻微的吸气声,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一丝异味,随即精准地指向许砚的车窗。 “我这鼻子,自幼便为渡魂所炼。走阴人嗅魂,如猎犬嗅血。三条街外,你身上的活人气息与借阴之魂搅在一起,我都能闻得清清楚楚。” 许砚心中巨震,对方竟有如此诡异的追踪能力!他挂倒挡欲退。 “想走?”周文斌冷笑,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醒了就别装睡,都起来活动活动!君子避鬼神而敬之,而我偏要与鬼神同行。你若闯进我的阴道,那就得付阴路的代价!” 他双手在胸前迅速结了一个诡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阴煞汇聚,听吾号令!现!” 霎时间,原本只是微凉的夜风骤然变得刺骨冰寒,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小巷两侧路灯的灯泡啪啪连响,接连爆碎,光线瞬间昏暗下去。 一股浓重的、灰蒙蒙的鬼瘴以周文斌为中心,如同潮水般迅速弥漫开来,不仅遮蔽了视线,更带着一种扰乱心神的阴寒之力,向汽车笼罩而来。 这并非召唤某个强大的恶鬼,而是驱役方圆百米内所有游荡的孤魂野鬼。 刹那间,无数模糊扭曲、发出低声哭泣或尖啸的影子从墙壁、地底、角落中钻出,汇入鬼瘴,如同灰色的蝗虫群,扑向许砚的汽车。 它们疯狂地拍打车窗、撞击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虽不致命,却极大地干扰了许砚的行动和判断。 “你还真是命大,浪费我一把钥匙,把你们送进鬼门关都没死……那今天,我就亲自动手。” 许砚指节攥得发白,死死咬住牙关。 那个所谓的清理委托……果然就是他早早设下的圈套! 周文斌的身影已然隐没在翻涌的鬼瘴之后,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如同操纵提线木偶的幕后黑手。 “阴阳有别,生死有途。常人行阳路,我辈却走阴道。”走阴人,原本是借一身血气为舟,渡人魂魄,踏入幽冥。如今周文斌坏了祖上与阴司订的“渡魂契”,诅咒也随之开始。做一点有助于阅读的背景介绍。 (本章完) 第63章 魂兮归来 第63章 魂兮归来 作为摄影师,许砚的技能是在混乱中寻找焦点,在无序里捕捉决定性瞬间。 他没有再去辨认每一只鬼影的五官或形态,而是屏息凝神,像在暗房里等待底片显影那般,凭直觉去判断鬼瘴能量的“浓淡”与“流向”。 镜头前,鬼影层层迭迭。 有的伏在墙角,四肢如蛛般攀附;有的贴在车窗外,脸孔近乎溶解,只剩一张死白的皮膜死死压着玻璃;更有几个倒挂在半空,发丝成束垂落,如在水中漂摇。 它们的眼洞空漠,却全都齐齐转向他,涌动着啮噬的饥饿。 许砚心头骤然一紧,指尖却更稳。 他拧紧镜头环,锁定最浓重的鬼气漩涡,快速构图。 取舍之间,就像在街头抓拍行将消逝的刹那。 封魂相机虽克制这等低阶鬼物,但逐个收摄过于耗时。 他咬牙一转,换上暗金色的广角镜头,拉开覆盖面。 “咔哒”一声,卡口锁定,他猛地摇下车窗。 对准那片鬼影汇聚之地,他低喝一声:“散!” “咔嚓!” 快门落下。 广角镜头骤然亮起,白光轰然炸开。 光圈所及之处,正扑来的小鬼齐声尖叫。 有的四肢抽搐,像被瞬间拉长的木偶;有的脸孔直接崩碎成一团黑雾;有的拼命伸手,指节森然,却还是被一股无形吸力拖拽进镜头深处。 打印口随即抖动,一张相片缓缓吐出,边缘泛着森冷气息。 影像上,十余只鬼影扭曲着同被定格,像在纸面里无声挣扎。 然而,四周黑影只是退散片刻,旋即又有新的鬼魂翻涌而来。 它们像潮水一般,从墙角、下水道口、甚至裂开的砖缝中涌出,张着满是黑齿的口腔,尖声摩擦,仿佛在为彼此的吞噬开路。 许砚一咬牙,抬手连拍。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闪动,刺白的光一次次撕裂鬼影,照片接连吐出,在脚边堆迭成一地阴冷的鬼影残片。 而他每按下一次快门,太阳穴便被针扎般抽痛,记忆像从指缝里漏水般被抽走,空白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不仅胶卷要见底,我自己也会被耗干……”许砚心头一沉,却硬生生稳住。 这时,风声骤然扭曲。 周文斌的声音忽左忽右,像是贴在耳边低语,又像在远处呼喊,阴森入骨: “你是杀不完的,就等着被掏空吧!陈定坤这老小子……竟能炼出附身之术。呵,好东西,老子看上了。” 许砚的唇角绷紧,低声回斥:“你想要?先拿命来换!” 周文斌冷笑,声音愈发阴厉:“老子看上的,就是老子的。” 天地骤然一静。 空气仿佛被冻结,呼吸凝成白雾,一种绝对的死寂寒意笼罩车厢。 下一瞬,一层蠕动着的灰败微光,从四周悄无声息地渗来,像腐油般粘稠。 它并非笼罩,而是“吞没”,紧贴在车窗上,缓慢地挤压进来。 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隐隐浮现出一张张溶解的鬼脸,嘴角牵扯,似乎要直接钻入车内。 这不再是瘴气,而是阴间侵蚀。 许砚猛地将镜头焦点拉近,指尖因寒意而僵硬,却仍扣下快门。 镜头深处轰然爆出一道锐利白光! 不同于往昔的吸摄,这一瞬,白光如利刃般凝聚,带着刺骨锋芒,将涌来的黑雾硬生生拦腰斩断。 鬼潮骤然发出刺耳的合声惨嚎,化作成片碎屑飞散。 周文斌的面色终于一冷,眼中阴焰猛然暴涨。 他猛地一抬手,十指并非结印,而是以一种扭曲的、反关节的姿态,如勾魂的铁钩般深深插进自己身旁浓稠的阴影里,仿佛抓住了某种无形之物。 紧接着,一种扭曲、跑调的,模仿着出殡哀乐的诡异哼唱,从周文斌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调子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钻入骨髓的阴冷,让听到的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腐烂的棺木和潮湿的坟土。 哼唱声中,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疯狂拍打车窗、面目狰狞的鬼魂,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它们脸上的狂乱和痛苦瞬间凝固,然后像受热的蜡像一样开始融化、滴落。 五官在模糊的脸上滑动、重组,在几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蠕动声后,竟然全都变成了同一张脸——周文斌那张带着似笑非笑、嘴角裂开至耳根的诡异面容! 成百上千个“周文斌”贴在车窗上,用一模一样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内的许砚。 它们同时张开嘴,用完全同步的、带着细微回音的声调轻轻说道: “你看,这些都是老子……老子,无处不在。” 这景象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周文斌的本体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满足,插在阴影中的十指猛地向后一扯! “魂兮归来!” 更多的鬼魂聚集而来。 那些车窗上的“周文斌”脸孔同时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发出无声的尖啸。 许砚强迫自己冷静,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焦点。 但车窗外的世界正在拒绝被“构图”。 那粘稠的灰光已不再是光,而是无数细密蠕动的阴虫,正啃噬着现实边界。 他举起相机,却感到一阵眩晕。 他心一横,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孤注一掷,镜头不再对准散兵游勇,而是死死锁定周文斌本体的方向。 “咔嚓!咔嚓!咔嚓!” 他连续扣动快门,不再是驱散,而是掠夺。 相机以前所未有的功率疯狂抽取着周围的魂力,相纸如雪片般吐出。 代价也随之暴涨! 许砚感到脑海中的记忆不再是碎片式丢失,而是成片地塌陷、湮灭! 父亲脸上的一条皱纹被抹去,接着整张脸像像素化崩塌。 陈知微的声音先是失真,再像磁带卡带般戛然而止。 就在这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一股冰冷、饥饿的悸动,猛地从他右臂封印深处传来。 相机强行炼化的精纯记忆,大部分竟未被消耗,而是被那沉睡的“渊”如长鲸吸水般截留、吞噬。 它吞噬的不止是记忆里的能量,还贪婪地舔舐许砚的“自我”。 “呃啊!”灵魂被撕扯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周文斌见状,惊疑交加:“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那就去死吧!” 他全力催动鬼瘴,无数鬼影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抓向许砚! 但已经晚了。 相机灌入的记忆,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界色彩被抽空,只剩黑白。 (本章完) 第64章 走阴真诀 第64章 走阴真诀 天地像被人翻转的底片,所有轮廓都失真而反转。 许砚的眼底浮现出一道诡异的倒影: 鬼影的身躯在他视线里化为灰白的负片,阴火却耀眼到刺目,巨爪那森冷的阴影在他眼里,裂成一块块斑驳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崩溃。 “影以锁魂……渊,以噬影。” 低语从他喉咙溢出,那声音低沉嘶哑,像根本不是他能发出的语言,而是某种古老存在借他之口而来。 他的右臂抬起,相机镜头骤然扩张。 黑色光圈层层外扩,像是无底深渊缓缓张开大口。 “咔嚓。” 快门再次按下。 空气立刻被拉扯,街道上的影子疯狂扭动,仿佛全部要被吸入其中。 鬼爪已近在眼前,寒意扑面而来。 可就在那瞬息,光圈轰然塌缩为一口漩涡。 漩涡中传出低沉的吞噬声,如同千万灵魂在同一刻发出的哀嚎。 巨爪被猛地一拽,指骨扭曲变形,尖锐的嚎叫还未出口,便化作无数破碎的影屑,被一寸寸撕扯、卷入镜头深处! 周文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杀招被吞没,瞳孔陡然缩成针尖大小,心底涌出骇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文斌大口喘息,胸腔像风箱般起伏,额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黑白交错的光芒在许砚眼底闪烁,如同一双被负片洗礼过的眸子。 剧痛与失控交织,他的嗓音低沉破碎,却带着冷冽到不可违逆的坚硬。 声音落下的刹那,他的意识骤然一颤。 这一次消失的,不是某段记忆,而是更深层的东西,那点支撑他一路走来的初衷。 他骤然迷惘: 自己为什么要举起相机?为什么要与鬼魂死战? 那份“想要证明世间仍有人愿意,郑重地记住另一个人的模样”的执念,正在被无情剥离。 它如同最后一张未被曝光的底片,正在强光下迅速变黑、失效。 他忽然捕捉到一张模糊的面孔,一个女孩轻声说过:“许砚,你要坚持,我会等你。” 可话音未落,她的面孔已溶解在虚无里,如同尘埃被风卷走,连一丝痕迹都来不及留下。 “她究竟是谁?” 那种撕裂感比肉体的痛苦更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逼迫他遗忘。 胸口瞬间空荡,仿佛整颗心被挖去。 失去了锚点的灵魂,在虚无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他拳头狠狠一震,黑白世界的投影随之震荡。 街道两侧的影子仿佛被某种力量撕开,成条剥离,化作一条条墨蛇般的虚影,蜿蜒盘绕,直扑向周文斌。 周文斌脸色大变,立刻反手催动。 他猛地将残余的鬼魂从汽车表面硬生生剥离,强行捏合在半空。 滚滚黑气翻涌,瞬息之间仿佛被无数无形锁链缠束、锻造。 “咚——!” 空气骤震。 黑气折迭凝结,化作一面面迎风猎猎的黑色幡旗。 魂幡齐震,厉鬼呼啸,重重堆迭成一道森罗鬼阵,仿佛将整条街道推入地狱深渊! “小子,你敢以身养鬼。”周文斌咬牙切齿,“那就让你尝尝走阴人的真诀……” 他陡然张口,厉声念诵: “天地有禁,三魂七魄听吾役使。影门,开!” 就在周文斌厉声念咒的刹那,许砚首先感到的不是体内的力量,而是周围的死寂。 风声、远处的车鸣,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 鬼幡张开,宛若一扇死门。 门后探出无数枯槁鬼手,青白森冷,指甲漆黑,齐齐扑向许砚。 阴风灌进肺腔,像塞满了碎冰,许砚喉咙一紧,胸腔几乎要炸裂。 他死死扣着相机,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不是在握一件器物,而是攥住自己最后的气息。 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此刻松手,那些鬼手,会不会像剥壳一样把他整个人抽出来? 周文斌的面孔被幽火映照,眼神森冷,语调却带着一种几近虔敬的傲意: “走阴人,本就是逆着生死而行。世人笑我们吃阴饭,可我们记得的,比他们多得多。 《山海经》说西北有归魂之道,《搜神记》记无引之魂徘徊百年……我周文斌,生来就是走这一遭的!魂幡一展,百鬼皆随——血门,开!” 随着最后一声低吼,第二道鬼门轰然洞开。 厉鬼如潮水般涌出:戴甲的武魂,眼眶燃着冷火;披发的女鬼,七窍滴血,哭嚎如丧钟;婴孩大小的鬼胎,嘶哭直透脑膜。 街道在血色幻象中化为一片翻涌的池海。 许砚忽然觉得世界彻底失真,仿佛这条街从未存在过。 许砚的胸腔猛地一紧,几乎窒息。 可封印深处的“渊”,在这无数魂影的刺激下,终于彻底苏醒。 它猛地撑开! 一声低沉的裂响,在他脑海里炸开,仿佛头骨都被生生撕开。 眼前的街道骤然失真,路灯的灯泡噼里啪啦炸裂,电火光在黑白世界里疯狂跳动。 他心口猛地一沉,那是“渊”钻出时踩在他心尖的重量,冷得像把铁钉钉进去。 “呃啊!” 许砚瞳孔骤缩成黑白双环。 影子瞬间扭曲,化作汹涌墨浪,席卷四周。 浪潮之中,无数倒影的面孔咆哮嘶吼。 厉鬼扑来的瞬间,便被墨浪裹住,化作黑白负片般的虚影,旋即撕裂,碎成尘埃。 “给我起!” 周文斌骇然,疯狂挥舞魂幡。 幡影刚一展开,便被墨浪卷住,反折而回。 他身形剧震,魂魄像被底片强行冲洗般剥离。 然而,他并未立刻败退,反而狞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洒在眉心。 血光凝聚成一道古老符印,化作缩影鬼门。 街角的广告牌光线猛地熄灭,连红绿灯都黑了,只剩那血光在闪,照得他脚下影子诡异扭曲。 “我舍这一缕魂魄,再开一门——镜门,照见汝魂!” 话音落下,那缕燃烧的魂魄化作一道惨白的光束,并非攻击许砚的身体,而是直直照向他脚下那团因“渊”而沸腾扭曲的影子。 光束落下的瞬间,许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那原本只是躁动不安的影子,猛地“凝固”了。 影子的轮廓开始剧烈波动,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要挣扎出来。 紧接着,影子的头部位置,五官开始清晰地浮现——那眉骨、那鼻梁的线条……赫然是许砚自己的脸。 但那张“脸”扭曲到了极致,像底片烧穿,显影失败的脸。 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眼神中是完全的毁灭欲望。 那张“影子脸”忽然抬起,手中同样握着一台相机。 可镜头却不是玻璃,而是一口漆黑的深洞。 “咔嚓。” 虚空里传来快门声,却没有光影被留下,只有许砚胸腔深处的一块记忆,被生生抽走。 他猛地一震。 那是他第一次举起相机,替街角无名流浪汉拍下遗照的瞬间。 他记得那张照片里,男人的眼神清澈,像终于被人郑重看见。 可此刻,照片在黑洞镜头里一点点化成灰烬,连底片都不复存在。 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谁,要拍下每一个不被记住的面孔。可现在,连这个‘谁’都被抹掉了。 更恐怖的是,许砚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要模仿影子里那个“自己”的疯狂表情!他的意志正在被影中的倒影同化。 “不——!” 他胸腔猛地一紧,几乎要窒息。 周文斌狞笑:“你看,你影子比你更像活人……” (本章完) 第65章 消失的记忆 第65章 消失的记忆 许砚顿时感到对身体的控制力迅速流失,灵魂仿佛要被自己的影子从脚底抽离出去。 绝望之际,他扣下快门,“渊”的黑白漩涡炸开,将鬼手一一撕碎。 他脑海骤然一空。 在那片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女孩的身影再次浮现。 她站在暮色的街角,背后是一面贴满旧广告的墙。 微风吹乱她的发丝,她却安静微笑,伸手替他扶正了肩上的相机。 “许砚,你要拍下去。”她的声音轻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总要有人,记住他们。” 一句话,像烙印般压入心底。 可那画面还未来得及清晰,就像被烈焰焚毁的底片,迅速发黑、裂开、成灰。 “不要——!” 许砚嘶吼,双眼血红,灵魂边缘寸寸裂开,濒临彻底疯狂。 周文斌仰天狂笑,笑声因魂魄燃烧而逐渐破碎: “小子!你也不过如此!你身上的鬼再厉害,也强不过地狱十八门……哈哈!” 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相机的漩涡在扩张,并不迅猛,却带着无法逆转的沉重。 街道的轮廓被一寸寸扯裂,像旧胶片被火烧穿,留下漆黑的空洞。 周文斌心头骤寒,拼命后退,背脊撞上停靠的汽车。 铁皮瞬间凹陷,发出刺耳爆响,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漩涡深处。 那里浮现出的,不是鬼。 而是一片无法描摹的黑影,没有形体,却像吞没万物的深渊,似乎连“存在”与“虚无”的界限都被它抹去。 那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看见了“死亡本身”。 眼眶溢出血丝,呼吸急促到濒临窒息。 “不……不可能!渊早已被拆分为九份,各自封印……为什么,它会在你身上?” 他脑海飞速掠过无数推测,忽然像被雷劈中,声音颤抖: “许浩宇!是他……是他将它封印在了你身上!” 他的嗓音破碎,带着撕裂般的颤栗。 “我周文斌……走阴一生,百鬼为幡,万魂为食!却没想到,最后……输给它!”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光炸裂,拼死将残余魂力灌入魂幡。 魂幡轰然震颤,幡面浮现出无数厉鬼的面孔,齐声嘶啸,欲要挣脱漩涡。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舌门——给我开!” 然而,那黑影没有任何回应。 下一息,所有幡面上的厉鬼齐齐扭曲,像被更高位的规则逐格抹除。 惨叫、嚎哭、血雾,在瞬息间寂灭。 第四道鬼门,还未开启,便已被彻底粉碎。 周文斌的魂魄被硬生生扯出,层层撕裂、碾碎。 他最后的神色,并非恐惧,而是绝望到近乎疯狂的执念。 “我是……走阴人!我才该……记住这世上所有的死!” 话音未尽,他的声音、身影便被彻底抹去,仿佛从现实的底片中整段剪除。 天地骤然一静,只余黑白。 黑浪退去,唯有一面焦黑残破的魂幡,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它孤零零悬挂,见证着一代走阴人的终末——连魂魄都未能留下。 天地骤然一静,只余黑白。 黑浪退去,唯有一面焦黑残破的魂幡,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见证着一代走阴人的终末——连魂魄都未能留下。 许砚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周文斌临死前的尖叫还在耳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凿进他的脑海: “许浩宇!是他……是他将它封印在了你身上!” 父亲的名字,像从记忆深处某个被灰尘覆盖的角落里被突然撕开。 他重重跪倒在地,眼前一阵模糊,浮现出极断裂的片段: 夜风猎猎,父亲俯身在自己身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用指尖抵住许砚的右手掌心,那里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一个冰冷的符号被硬生生烙了进去。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砚儿,记住这感觉。无论发生什么,守住你意识的底线……它会帮你。” 可是……关于这烙印如何而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记忆像被人硬生生切断,留下无法弥补的空白。 “父亲……”许砚喃喃,眼眶一热,泪水混着血丝溢出。 就在这被“渊”吞噬的生死一线,他的右手掌心,忽然一阵刺骨的冰冷剧痛! 那是“镇魂铁”的烙印。 印记下的皮肤,仿佛被一块万载寒铁钉穿骨髓,寒意直抵灵魂深处! 这痛楚,比“渊”的侵蚀更尖锐,却像一根钢针,生生刺破了黑暗的麻木。 紧随而来,一股独特的“静默律动”从烙印散发开来。 它不像心跳,而像一枚绝对秩序的音叉被敲响,嗡鸣间荡出无形波纹,硬生生在他崩溃的意识里,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边,是“渊”贪婪混乱的吞噬黑潮。 另一边,是这律动所守护的、属于“许砚”的残存自我。 “我是……许砚。”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低声挤出这句话。 可这不是自语,而是对着体内黑暗的宣告——是借助“镇魂铁”重新确立的存在边界。 许砚左手颤抖着扣住烙印,那淡蓝色的印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宛如被某种深邃法则点亮。 静默力量扩散开来,并非强行压制“渊”,而是以一种至高的秩序,冷冷宣告: ——一切,归于静止。 脑海中嗡鸣渐渐消退,记忆的断流被遏制。 “渊”那躁动的饱足,在这份静默面前,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蛰伏回右臂深处的封印中。 许砚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 他恢复了清醒,却清晰地感受到——关于父亲的许多细节,终究模糊得像是被人为抹除。 夜风呼啸,街道一片狼藉: 墙壁的影子如同被烧灼过般剥落;柏油路上留着焦黑的裂痕,仿佛曾有海水冲刷;地上散落的相片,全都泛着森冷的光。 许砚踉跄起身,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他一眼就瞥见街角监控探头的红色光点已锁定了自己。 一旦被拍下,他将无处可逃。 “小舟!” 他低吼一声。 一道青色数据流激射而出,强行侵入系统。 所有探头画面瞬间定格,开始循环播放空街景象。 “只能撑十秒!”一个微弱的信息流反馈回来。 十秒! 许砚目光急扫,瞬间锁定残破魂幡旁那个完好无损的深色挎包。 他心中一动,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挎包和散落的重要相片一把揽入怀中,如同一个破碎的影子,跌撞着冲入最近的阴暗小巷,在警车包围现场的前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章完) 第66章 十八门秘录 第66章 十八门秘录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确认绝对安全,许砚才停下在一栋烂尾楼旁。 夜风猎猎,远处城市的灯光若隐若现,仿佛另一个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沉甸甸的挎包放到膝前。 包身有裂痕,散发出陈旧的朱砂与草药混合的气味,像是被埋在棺木里多年。 他打开搭扣。 里面的东西寥寥几样: 几枚古旧的铜钱,钱眼边缘隐约沾着暗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烤过,又似长年贴身佩戴过的温度残留; 一截用红绳缠住的枯木,木纹极细,干硬得像铁,红绳却新旧难辨,似乎在缓缓渗出不该有的湿意; 以及一本泛黄的手抄本。 那本子很薄,线装,封面却没有书名。 只用遒劲到诡异的笔触画着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阶梯两旁,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上符号各异,或似兽纹,或如眼睛。 阶梯尽头,一团墨迹浓得快要滴落,仿佛直通无底深渊。 许砚刚要继续翻页,书页忽然猛然一震,仿佛厌恶他的触碰。 但就在那瞬间,许砚却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诡异的熟悉感,仿佛这本书的气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在父亲的书房里……出现过一刹那。 整本书骤然合拢,封面那道“向下延伸的阶梯”猛地浮起,散发刺目的墨光。 “你,不是它要找的人。” 低沉的声音自纸页深处传出,像无数阴魂同时冷笑。 许砚只当是幻觉,他指尖微颤,翻开第一页。 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那封面上的阶梯图案竟似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无限延伸! 他眼前一黑,再亮起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尽的昏暗阶梯上,前后左右皆是一扇扇紧闭的门。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向第一扇鬼门。 他回头,却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疯狂扭动,正逐渐脱离他的身体,化作鬼爪抓向他的后心! 下一瞬,书页上的阶梯符文化作锁链般的影子,骤然缠绕上他的手腕,冰冷刺骨,死死压制! 许砚闷哼一声,手指骨骼发白,几乎被生生折断。 他清晰感到,一股力量要把他的魂魄硬生生拖入书页中,作为“试读者的代价”。 “咔——” 危急之间,他摄影师的肌肉记忆被激活,不是蛮力对抗,而是寻找“焦点”! 他的视线瞬间锁定那影子锁链最不稳定、能量最涣散的某个“节点”,两指并拢如持相机,以意念将全部精神凝聚于一点,低喝:“定!” 这不是攻击,而是捕捉。 是將那个混乱的“瞬间”强行定格。 空气骤然凝固,一道无形的“定格”力场扩散开来,锁链般的影子停滞在半空,像被拍进相片的残影。 “……定格?” 书页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喃语,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即,那些锁链“咔咔”断裂,化为黑雾消散。 封面上的阶梯图案重新黯淡,墨光逐渐沉入纸中。 书本终于静默,缓缓在他膝上重新摊开,像是在承认他的资格。 同时,一阵低沉的低语声,若哭若笑,从书脊深处回荡而出: “记住……你是第十三个……” 许砚大口喘息,手背冷汗淋漓,心跳如鼓。 书页上,“十八秘录”四个字突然渗出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重新湿润。 紧接着,前面十二个名字一一在书页上浮现,又迅速黯淡、消失,仿佛被划去。 最后,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符号缓缓凝聚,那似乎是代表“十三”的阴司符文,然后烙印般刻在了书名之下。 许砚感到右手掌心微微一烫,仿佛被认定成功。 他隐隐明白了: 若没有“定格瞬间”的能力,他恐怕已经被拖进书页,化作尸骸。 继续往下读,开篇几行字,就让他心神剧震: “十八门秘录,非慈悲道,乃逆旅行。 下探九幽,一重门一重关。影门为始,镜门断前。 习此术者,当知身非己有,魂寄阴阳。 十八层尽,或可执掌冥途,或……万劫不复。” 字迹并非静止,墨色在纸页间微微蠕动,像是活的。 许砚心口骤然一紧,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眼睛,从文字背后盯着他。 而刚才的经历,仿佛刚刚给了他一个血淋淋的演示。 许砚呼吸急促,却没有合上书。 他继续翻阅。 里面记载着每一层“门”的仪式、禁忌与通过方式: 第一层【影门】,以影为凭,若不能捕捉“身影”,便会被影吞没; 第二层【镜门】,以镜映心,若心中有鬼,镜中便吞人; 【血门】 【舌门】 …… 层层递进,玄奥森冷。 许砚心中一震。 ——原来如此。 他骤然想起方才周文斌召鬼的方式,那些阴影与低语,正与书中之禁忌暗合。 那并不是他口中的“走阴真诀”而是从这本十八门秘录的里学去的碎法。 一念及此,他的后背发凉: 若连周文斌都能凭“半页”招来厉鬼,那么整部书中记载的十八道门……若被真正修成,又该如何? 许砚稳住心神,再次翻页。 越读,越感到一种奇异的契合。 书中不断强调:“须以定格‘瞬间’,捕捉门缝间一线生机。” 而他的摄影术,本就以瞬间为命。 这意味着别人读这本书,多半是死路;唯有他,才能在“门”前留影存证,留下唯一活路。 他的大脑像被利刃划过,念头骤然中断,只余下一片惨白的虚空。 正当他心神发紧,那低语声再次传来: “记住……你是第十三个。”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注脚宛如在耳边响起: “前十二人……皆葬于门下。 他们的残影,仍在书中徘徊。” 许砚心口骤缩,猛然翻向下一页。 纸页间,果然浮现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有的弯腰匍匐,像在挣扎着前行;有的面孔扭曲,被墨迹撕碎;还有的双手拼命推门,却被永远凝固在门槛前。 他们的存在并非幻觉,而是实打实烙在书页中的“残影”。 冷汗自许砚背脊滑落。 这本书并非“记录”,而是一座由死亡堆积起来的墓志。 前十二个读过它的人,全都没能走出来。 而自己,现在被迫接过了第十三人的位置。 这并非机缘巧合,而是……命定的绑定。 他翻到最后一页。 夹在书页中的,是一枚黑色玉蝉。 玉蝉薄如蝉翼,冰凉彻骨。 符文密布,和书中文字同源。 当许砚指尖触到玉蝉,瞬间一股寒意从手心窜入心脏,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本章完) 第67章 玉蝉 第67章 玉蝉 那不是冰,而是一缕魂魄被硬生生“吸走”! 玉蝉似乎在进食。 短短一息,他的呼吸、脉搏、血液的声音……全都消隐。 若有人此刻路过,只会看见一个没有“生人气息”的影子。 旁边一行小注: “敛息蝉:佩之,可隐生气。 注:以魂为食。……开门,须付……” 许砚心头骤然发寒。 这意味着,每开一层门,他都要割舍自己的一部分。 走到最后,是否还剩下“自己”? 或者,或者不需要付出自己的魂魄呢?一切也尚未可知。 他手指紧紧攥住玉蝉,额头渗出冷汗。 忽然,一个符号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书页某处不起眼的记号,却和记忆中模糊的某物重合。 他记起来了。 小时候,父亲许浩宇曾给过他一块小小的深蓝薄片,似晶似芯片,上面刻着同样的符号。 父亲反复叮嘱:“一定要随身带着。” 当时年幼的许砚并不懂,只记得父亲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在交付那片深蓝薄片时,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砚儿……若有一天,你听见门响,不论是谁叫你,都别开门。”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父亲在说某种“童年吓唬”,直到多年后才发现,那不是玩笑,而是一种源自阴司的禁忌。 可后来,那片东西神秘消失…… 现在,他在这本书里,再次见到相同的符号。 ——这不是巧合。 父亲……绝不仅是一个普通科研人员和黄金级承包商这么简单。 许砚胸口剧烈起伏,混乱与疑问在心底交织。 他盯着手中的手抄本与玉蝉,仿佛望见一条布满荆棘的暗路,直通无底深渊。 周文斌死了,但他留下的遗产,却是一整部冥界原典,一条连周文斌都未能走通的、逆乱阴阳的险途。 许砚缓缓合上书,指尖却依然能感受到玉蝉那吞噬魂力的冰冷。 这条路是父辈未竟之路,但或许,也是一条将他们一同推向毁灭的路。 他站起身,夜风将他的影子吹得斜长,那影子在废墟间扭曲变形,时而像一道通往深渊的阶梯,时而又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那本安静合上的书,封面的阶梯图案在月光下,微不可察地……向上蔓延了一格。 烂尾楼里的风,带着混凝土和铁锈的腥气。 许砚将《十八门秘录》和玉蝉贴身藏好,那股沉甸甸的重量,不仅是物理上的,更像是直接压在了魂魄上。 他没有直接回照相馆,而是在城市边缘如同游魂般穿梭,借助夜色和残破的建筑群掩盖行踪。 脑海中,书的低语和周文斌临死前的嘶吼交替回响。 每一次心跳,都似乎能感觉到右手掌心那道镇魂铁烙印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冰冷刺痛,仿佛在时刻提醒他封印的存在与体内“渊”的躁动。 直到天光微熹,他才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遗忘照相馆。 馆内死寂,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微光中浮动。 陈知微依旧躺在旧沙发上,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阿哲不在,想必是回家休息还未回来。 许砚瘫坐在她旁边的地上,背靠着沙发,剧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闭上眼,试图平息依旧翻腾的气息,但太阳穴却突突地跳着疼,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鬼哭魂嚎的幻听。 就在这时,他贴身存放的玉蝉,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那感觉,就像是一块冰在胸腔上轻轻敲击。 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饥渴的指引。 许砚猛地睁开眼,顺着那悸动传来的微弱方向感望去,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老榆木打的、存放底片和档案的柜子上。 柜子本身并无异常,但玉蝉传来的感应,却清晰地指向它。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到柜子前。 越是靠近,玉蝉的悸动就越是明显,甚至透出一丝贪婪的急切。 他犹豫了一下,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里面是些陈年的照相器材和泛黄的旧照,并无特殊。 但当他拉开最底层、也是最沉重的一个抽屉时,玉蝉的悸动骤然变得尖锐! 抽屉里,除了一些废弃的相纸,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本蒙尘的、硬皮封面的旧相册。 相册本身很普通,但玉蝉的感应,却死死地钉在了它上面。 他盯着书页上的符号,心底那段童年记忆像被刀子刮开,父亲递给他深蓝薄片时的神色,眼中那种掩不住的恐惧。 许砚伸手,才意识到掌心已被玉蝉冰得麻木。 玉蝉忽然颤动,仿佛嗅到了什么。 那股悸动牵引他。 许砚拿起相册,拂去灰尘。 封面没有任何字样。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 里面贴着的,并非人物或风景照,而是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光影实验废片:过度曝光的走廊、虚焦的楼梯转角、漆黑中唯一清晰的门把手……拍摄者似乎是他的师父,陈定坤。 玉蝉的渴望,正是源于这些废片? 许砚捏着玉蝉,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其中。 刹那间,他“看”到了,在这些看似失败的照片深处,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不同魂魄的“印记”! 这些印记淡薄到几乎消散,但对于玉蝉而言,却像是嗅到了珍馐美味。 “以魂为食,乃‘钥匙’……”秘录中的注释在他脑中响起。 许砚凝视着那些废片,迟疑片刻,终于从最底角挑出一张。 他认得这张照片,师父当年在旧工厂暗角拍的虚焦影像,上面只剩一道模糊人影的残影。 那魂印几乎快要消散,若不尝试,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下一瞬,冰冷的玉石忽然震动,发出极轻的嗡鸣。 那道模糊人影的残痕开始剧烈抖动,如同被无形之口咬住,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一缕淡淡青烟,直被玉蝉吞没。 “嗡——” 一股森冷的凉意顺着玉蝉渗入掌心,许砚只觉眼前一黑,仿佛坠入某个空洞。 片刻后,玉蝉安静下来,微微泛起一层青色光泽。 他手指微微发颤。 玉蝉确实能以残魂为食,而且会把“遗忘”化作自己的馈赠。 “这是诱惑。”他心底冰冷地对自己说。 于是他强行将相册合上,隔绝了玉蝉那近乎贪婪的嗡鸣。 这玉蝉,既是保命的工具,也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逾越界限的魔鬼。 (本章完) 第68章 危机逼近 第68章 危机逼近 午后的死寂,是被一阵密集而规律的脚步声踏碎的。 许砚正在擦拭封魂相机的指尖骤然一顿。 来了。 他无声地贴到窗边,窗帘缝隙间,几个穿着“城市应急反应中心”制服的身影正在移动。 他们手中的仪器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嗡鸣。 当那嗡鸣声扫过照相馆时,领头那人手中的仪器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眼红光,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根针,猝然刺破空气,也刺中了许砚的耳膜!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那领头者脚步停下,头盔下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钉死了照相馆的大门。 他甚至向前迈了一步,靴底敲击路面的声音,在许砚听来如同丧钟。 许砚猛地攥紧胸口的玉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疯狂催动敛息法,在心里无声地咆哮:消失!让我消失! 他感到一种诡异的抽离感,仿佛自己的灵魂正被从躯壳里强行抽走,存在感像退潮一样迅速流失。 门外,那刺耳的尖鸣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不甘心的杂音,最终,彻底哑火。 “见鬼。什么破玩意儿!” 领头人烦躁地用力拍打仪器,咒骂了一句。 队伍继续向前。 直到脚步声远去,许砚才敢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他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紧贴着的墙壁传来冰凉的寒意。 中心的触手,比他想象的更敏锐、更逼近。 危机迫近,他不能再被动等待。 从周文斌那里得到的那本秘录他到底能不能练成呢? 入夜,万籁俱寂。 许砚将自己反锁在照相馆的暗房。 这里不仅是全馆阴气最重之地,更重要的是,他指尖拂过墙壁上那些岁月沉淀下的、肉眼难辨的细微刻痕。 那是师父陈定坤乃至更早的先辈,用无数隐晦手段布下的禁制。 这间照相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封魂箱”。 在这里行事,就像在高压舱内打开一个毒气罐,即便失控,也有最后的屏障。 他翻开了《十八门秘录》,目光落在【影门】记载上。 “影门为始,以影为凭,通九幽之隙,唤……底层之魂。” 子时一到,暗房陷入绝对的黑暗,只剩安全灯投下血红微光。 墙上,他自己的影子被拉扯得非人般斜长扭曲。 “咔嚓!” 快门声如同惊雷。 相纸吐出,许砚凑近一看,心头寒气大冒。 影子轮廓中央,裂开了一道细缝。 缝隙后,不再是墙壁,而是翻滚的、令人窒息的浓稠黑暗。 他尚未看清,一只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出,扒住了相纸的边缘。 仿佛要从中爬出来!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无数只形态各异、但都透着同样饥渴与怨恨的手,在缝隙后攒动,争抢着这唯一的出口。 缝隙里传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灌入脑髓的、无数魂灵哀嚎混合成的精神噪音。 几乎同时,他脚下的影子活了过来,不再是沥青,而是化作无数只黑色手臂的集合体,死死缠住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入地底。 不,是拖进那张相纸里,成为那些手臂的一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暗房四壁那些古老的刻痕仿佛被无形之力激活,微微发烫。 空气中响起一阵极细微的、如同金铁交鸣的嗡鸣。 那些试图从相纸里完全爬出的鬼手,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动作骤然变得滞涩、愤怒。 照相馆的屏障生效了,它将这场灾难暂时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许砚心中骇然,这才明白“影门”的真正含义。 它打开的,是地狱的集体宿舍! 他必须立刻关上这扇门! “定格!!” 他狂吼着,举起相机对准那恐怖的缝隙。 “咔嚓!” 第一声快门,早餐的味道寡淡如水。相纸上,几只鬼手被定格、消散。 “咔嚓!” 第四声,室友的面容模糊。更多的鬼手如被灼烧般缩回。 第六声快门,童年枣树的细节湮灭。缝隙缩小了大半,哀嚎声减弱。 而第七次,需要最珍贵的记忆。他眼前浮现父亲温暖的笑容…… “咔嚓!” 仿佛听见“砰”的一声轻响,缝隙彻底消失。 照片上,只留下一道模糊挣扎的残影。所有的鬼手、低语,瞬间无影无踪。 许砚虚脱倒地,浑身湿透。他成功了,但代价惨重。 他环顾四周,墙壁上那些被烙出的细微刻痕正在缓缓冷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可心跳的余悸提醒着他——那并非幻象,而是真实的门缝与鬼影。 只是一层“影门”,已险些将他拖入深渊。 若真有第十八层的“虚门”被开启,又会降临怎样的景象? 他不敢深想,只觉这本秘录根本不是凡人能触碰的典籍,而是某种与冥界共鸣的禁忌。 再往下走,这间照相馆,还真能关得住吗? 他颤抖着翻向《十八门秘录》中关于后续几门的记载,想转移那噬心的失落感,却猛地僵住。 在记载着【第七门·刀门】的页边空白处,他发现了一行极小的、仿佛用指甲或尖锐物刻下的批注,刻痕深重而凌乱,边缘甚至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 那字迹,他绝不会认错: “此路不通,代价过巨。——hy” 在那批注下方,还有一个更加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正是他小时候在父亲那块深蓝薄片上的印记! 父亲不仅知道这本书,他甚至……在极度痛苦或疯狂的状态下,亲手刻下了警告? 这块血迹和挣扎的刻痕,比任何文字都更具冲击力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一股比刚才面对影门时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许砚全身。 他手握力量,却也正走在一条连父亲都付出过惨痛代价、并视为绝路的险途上。 暗房的空气凝滞如胶,许砚瘫坐在地,指尖仍在无意识地颤抖。 练习持续了几个小时,肌肉的酸痛渐渐散去,可那种更深处的空白却像渗入骨髓的寒意,久久不肯退去。 他撑着桌角站起,步伐虚浮,踉跄着走到工作间。 墙上残影照片的红光仍在跳动,每一次目光触及,都像在提醒他代价已被切割。 他转过身,推开通往里间的门,轻轻走到陈知微身旁。 女孩依旧沉睡,呼吸浅而匀。 她曾说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如今静静躺在眼前,那份执着与无畏化作沉甸甸的压迫。 许砚喉头微涩,手指在半空里停顿,终究没有落下。 她愿以命相托,自己又怎能辜负? 可那本秘录上的“门”,却像在黑暗深处无声伫立,等待他伸手。 (本章完) 第69章 麻烦找上门 第69章 麻烦找上门 接下来的几日,照相馆安静得出奇。 没有新的委托上门,连往常那些三三两两好奇探头的路人,也像被某种无形力量驱散。 白日里,许砚独自翻阅《十八门秘录》,在暗房里反复演练那些危险到近乎自残的仪式;夜晚,他则守在陈知微身旁,替她拭去额上的冷汗,聆听那浅而均匀的呼吸。 时光在这种表面平静中缓缓流淌。 可他心里清楚,这份宁静并非安稳,而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空气。 有些人像酒,初尝清淡无华,只有淡淡的辛辣于喉间轻轻划过;等你历经岁月回望时,才知那份“后劲”,原来从未褪去。 而陈知微就是这样的酒。 正因如此,每一次她的呼吸声都让他倍感真实,又让这平静更显脆弱。 周文斌死后,一切看似平淡,实则如走在悬崖窄道上,每一步都可能坠落深渊。 而就在黄昏降临之际,本应喧嚣的街道骤然寂静下来。 叫卖声、车流声像被一只巨手逐一掐断,空气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静。 许砚心头一紧,悄然走到窗前,撩起帘角。 街对面,停着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 几个穿着便装但身形精干、眼神锐利的人,正在看似随意地徘徊。 更远处巷口,设起了临时路障,有身着类似安保制服的人值守。 他们来了。 不是大规模清场,而是更令人窒息的、精准的布控。 照相馆,成了网中的焦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许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该来的,迟早要来;不该来的,你等上千年也不会叩门。 既然来了,那就让你们参观参观。 他伸手,拉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三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光头男子,“钻臂”,许砚认识他,上次一起去养老院执行任务白银级承包商之一,以手段强硬著称。 他穿着战术背心,粗壮的右臂完全由一种暗沉、不断缓慢滴落黑色粘液的金属构成,指尖锋利的钻头正无意识地低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许砚。”钻臂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那不断滴落粘液的金属钻臂有意无意地对准了许砚,“养老院那趟活儿,收尾很麻烦。你走得倒是干净。” 许砚侧身让开门,语气平淡:“动静太大,我以为那是撤离信号。看来我理解错了?” “现场处理完了,少了点东西。”钻臂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他,“一块很重要的‘铁’。最后接触它的人,是你。” “我遇到一个恶鬼,太厉害,打不过就跑了。”许砚答得滴水不漏。 钻臂嘴角缓缓勾起,像是笑,却透着砂纸般的粗涩:“跑得干净。” 话音未落,他脚步一沉,地板应声发出低闷的吱呀声。 庞大的身躯骤然前逼,带着逼仄的压迫感,像要把许砚的呼吸挤碎。 许砚眼神不变,手却自然垂落在身侧,指尖轻敲过钥匙串的冰冷铁环。 叮咚一声清脆响起,像是回应,又像是警告。 气氛瞬间紧绷。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例行公事。”钻臂低声说,嗓音如同钻头刮过石壁。 口气似是询问,步子却已越过了半截门槛。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钻臂的半只脚已踏入门槛的瞬间。 许砚忽然侧身,并非完全让开,而是用肩膀不着痕迹地抵住了门框,形成了一道微妙的阻碍。 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近乎诡异的微笑。 “几位长官要进来例行公事,当然可以。”许砚的声音不高,却让门内昏暗的光线都仿佛凝固了,“不过,有件事得先说明白。我们这间照相馆,表面上接活人生意,但祖传的主业,是给‘那种东西’拍遗照。馆里的布置,多少沾点阴气,不太干净。” 钻臂闻言,脚步一顿,那双鹰眼眯得更紧了,审视着许砚,像是在判断这是不是拙劣的恐吓。 他身后一个年轻些的队员却嗤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轻蔑: “呵,吓唬谁呢?我们是干什么的?应急反应中心!抓鬼驱邪是基本功!再说,有我们钻臂老大在这,白银级承包商,什么场面的恶鬼没收拾过?还能怕你这儿几缕游魂?” 许砚的目光掠过那名队员,最终定格在钻臂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抓的,是滞留人间的‘游魂’。我说的是……从‘下面’漏出来的东西。” “下面?”钻臂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嗓音低沉,“说清楚。” “地狱。”许砚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馆内激起一阵无形的寒意。“前几天做道场,不小心开了条缝,虽然及时封上了,但难免有一两只‘底层’的东西,没清理干净,还在馆里角落里藏着。它们和你们平时对付的,不太一样。” 他侧过身,彻底让开门户,馆内深处浓郁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向外流淌。 “要不,几位请进?”许砚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邀请,“正好帮我们清理一下?也省得我日后麻烦。不过……它们攻击性很强,尤其喜欢……活人的生气。” 那名刚才还嗤笑的队员,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馆内深不见底的黑暗角落。 另一个队员也绷紧了身体,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钻臂沉默了。 他那不断滴落粘液的钻臂,转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发出更细微的嗡鸣。 他这种级别的人,自然能感觉到这间照相馆的非同寻常。 这里的“阴气”并非散乱无章,而是沉淀的、有层次的,仿佛某种古老禁制的一部分。 许砚的话,九分是吓唬,但至少有一分,可能是真的。 在没摸清底细前,贸然踏入对方的主场,是愚蠢的。 钻臂盯着许砚那副“我只是好心提醒”的无辜表情,又瞥了一眼馆内深不见底的黑暗,冷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他心下已生退意。为了块不确定的“镇魂铁”贸然涉险并非他的风格。 可他仍忍不住往里望,眼神凝在暗房半掩的门缝上。 那里面似乎有一道极细的光线在闪烁,不似灯火,更像……某种被压制到极限的呼吸。 钻臂指尖的钻头无声转动,目光沉沉: 照相馆里,到底封着什么,比“镇魂铁”更值得觊觎的东西? 遗忘照相馆真封着地狱的“鬼”? (本章完) 第70章 入馆 第70章 入馆 就在他准备借坡下驴时,一道沙哑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呦,这么大阵仗,怎么,盯上砚小子的破馆子了?” 一位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慢悠悠走来,篮子里塞满了香烛纸钱和一捆新鲜的蒿草。 她正是胡同口开香烛铺的薛婆婆,平日里言笑晏晏,常给邻居递一口茶水,也常把需要“特殊清理”的街坊领来照相馆求个“底气”。 她瞥了眼钻臂几人,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 “你们要真进去,可得小心咯。前几天那房东,带了几个凶巴巴的打手来,说要收房子。结果进去不到五分钟,吓得连滚带爬跑出来,裤子都湿了!嘴里还嚷嚷,说墙上那一张张照片,满眼都在盯着他们。” 薛婆婆说到这儿,忽然压低了声音,手指点了点自个儿眼皮,目光直勾勾盯着钻臂:“可不是随口说说,那两个打手现在还躺在医院,眼神空的跟死人一样,白天见着人都喊‘别看我’呢……” 说完,她提着篮子,慢悠悠走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淡淡的纸灰味和香烛气,却在风里久久不散。 许砚适时地露出些许茫然和无奈,低声补了一句: “还有这事?我只是提醒他们别乱碰东西……没想到反应那么大。” 说罢,他偏过头,对薛婆婆点了点头:“婆婆,天冷,进来喝口茶再走吧。” 薛婆婆却只是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让人分不清是慈和还是阴冷的意味。 她摇摇头,提了提手里的香烛纸钱:“不了不了,我这篮子还得送去城隍庙口。你啊,自己当心。” 说完,她转身慢悠悠离去。 昏暗灯影里,那背影似乎比寻常更瘦削,也更长了一截,像是和夜色迭在了一起。 薛婆婆的一番话无异于一记闷棍,把钻臂敲得脸色铁青。 钻臂靠制服无数鬼魂升到白银级别,获得这个称号来之不易,要是被一个胡同寡妇的几句闲话就吓退,传出去他还怎么混? 就算被架在了火上,现在他也要硬着头皮闯进去。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能把人吓成那样!” 他不再犹豫,铁塔般的身躯猛地撞开许砚虚掩的阻拦,大步踏入了照相馆。 两名队员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钻臂的铁靴刚踏过门槛,声音便戛然而止。 不是安静,而是一种仿佛被塞进隔音里的死寂。 最后进来的队员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门外,却发现那扇木门在阴影里轮廓模糊,竟像是退到了极远的地方。 他猛吸一口气,浓烈的香烛和药水味呛得他喉咙发紧。 一抬头,整面墙的遗像如同一片黑白相间的潮水,劈头盖脸地压了过来。 那些相框里的眼睛,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同一时刻,将空洞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这三个闯入者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缥缈不定,却又无比清晰的哀乐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幽幽地传了出来。 如泣如诉,仿佛送葬的队伍正从另一个空间缓缓经过。 “嗯?!”钻臂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这是什么情况?” 许砚一脸平静,甚至带着点职业化的解释道: “别介意,这是我们照相馆的老传统了,有客来访,会自动播放一点背景音乐,营造氛围。”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借助小舟残留的能力,将那哀乐的音量稍稍调高了一丝,声音变得更加真切,仿佛就在耳边低吟。 两名队员的脸色更白了,这“氛围”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钻臂眉头紧锁,他确定这声音来得诡异,但一时也找不到来源,只能强作镇定:“故弄玄虚!搜!” 一名队员走向工作台,翻查那本贴满诡异废片的相册。 他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直到指尖停在一张拍摄黑暗门把手的废片上。 “头儿,你看这个。”他声音有些发颤。 钻臂走过去,低头凝视。 就在许砚转头望过去的刹那,“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从角落传来。 另一名队员已经不耐烦地拉开了那列最古老的榆木档案柜。 里面整齐码放的泛黄卷宗,像沉睡的墓碑。 【e15—怨女鬼—青山湖心—1997】 【e18—小童子—东升路—2002】 【e19—吊死鬼—山庙—2009】 而在柜子深处,几卷编号模糊、边缘渗出不祥黑色污渍的档案,仿佛在微微起伏,如同沉睡的活物。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那队员皱着眉,随手抽出一卷e15,像对待垃圾一样掂量着,指尖捏住一角。 “别动!” 许砚厉声喝止,声音都变了调。 那队员被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一堆破纸,吓唬谁?!” “刺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队员看着手中撕下的那一角泛黄纸片,脸上还带着挑衅的表情。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到来。 馆内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绝对安静,连那诡异的哀乐都消失了。 许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钻臂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随后,角落的湿度计指针,才像见了鬼一样,疯狂地甩向了尽头…… 远处街角猛地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水!水里有东西抓我脚……!” 紧接着是剧烈的扑腾溅水声,然后一切戛然而止,陷入死寂。 许砚和钻臂等人都仿佛幻听般,捕捉到一声极细微、极遥远、充满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女子哀叹,随即彻底湮灭。 湖心怨女……被从世界上彻底抹除了。 这不是超度,是比魂飞魄散更彻底的“遗忘”,是存在痕迹的绝对清零! 那名闯祸的队员的手,又伸向另一卷编号模糊、渗出黑痕的档案。 “你再碰一下,”许砚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撕开的就不是湖里的孤魂野鬼了。到时候回来的……会是能把整条街都拖进地狱的东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整个照相馆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本章完) 第71章 暗房 第71章 暗房 钻臂死死盯着许砚,又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档案柜。 空气中残留的湖腥味和那声遥远的惨叫,像冰锥刺穿了他身为“专业人士”的傲慢。 这不是普通的灵异事件,这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抹杀。 “头儿……这地方邪门……”撕毁档案的队员声音发颤,手缩了回来。 “闭嘴!”钻臂低吼,强行压下心悸。 他必须拿出态度,否则今天连回去的交代都没有。 “布阵!启动‘阳炎符阵’!拿出‘魂铁感应器’!” 两名队员强打精神。 一人迅速从战术包取出三枚巴掌大、刻满炽焰符文的铜牌,按三才方位甩出。 铜牌落地,“嗡”的一声轻响,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晕,连成一道三角光阵,将三人笼罩其中。 光阵内的阴冷气息顿时被驱散,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另一人则捧出一个类似金属探测仪的装置,但探头更复杂,中心镶嵌着一小块暗沉的、不断微微震颤的奇异金属,似乎是“镇魂铁”的碎片,用以共鸣追踪。 仪器启动,异变陡生! “阳炎符阵”的金光如同水滴入滚油,激起了整个照相馆的剧烈反应。 光线所照之处,墙壁上的遗像五官瞬间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淡金色的光晕边缘,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啃噬,迅速变得明灭不定。 而那台“魂铁感应器”的指针刚一开始扫描,就像发了疯的陀螺般疯狂乱转,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最终“噗”的一声轻响,探头冒出一缕青烟,直接瘫痪。 “报、报告!感应器……过载烧毁了!”队员的声音带着绝望。 “怎么可能?!”钻臂额头青筋暴起,他不信邪,掏出自己的多功能灵异扫描仪。 屏幕刚亮起,就看到代表许砚和档案柜的位置,被两团浓稠如墨、不断蠕动翻滚的阴影彻底覆盖。 屏幕上的黑色阴影仿佛察觉到了窥视,凝聚成一只眼睛的形状,冰冷地回望过来。 钻臂吓得差点脱手,扫描仪屏幕瞬间碎裂黑屏。 他们的专业设备,在这间照相馆里,不仅无效,反而成了激怒某种存在的引信。 短暂的寂静。 符阵的金光还在微微闪烁,驱走了一部分寒意。 可偏偏这份“安稳”显得更加诡异,就像被深渊死死盯住的片刻喘息。 两名队员不敢出声,只能死死攥着武器,呼吸粗重。 许砚则淡淡开口,声音在压抑中显得格外清晰: “看见了吗?你们所谓的设备,在这里就是玩具。强行探查……只会招来更糟的东西。” 钻臂狠狠咬牙,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许砚身上。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锋,火星迸溅般的紧张感让整个照相馆的死寂更沉重。 一秒、两秒……仿佛时间被冻结。 “用‘阳煞枪’。”钻臂终于吐出这四个字,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意。 他怒吼着,和另一名队员同时从背后抽出了短粗的、枪口缠绕着赤红色符文的武器。 这是由大型“阳煞炮”缩小改造而成,能瞬间喷射高度浓缩的纯阳能量,对灵体有毁灭性打击。 许砚见状,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住手!你们想把这地方炸上天吗?!这里的阴阳平衡脆弱得像层纸,你们用这种蛮力破坏,一旦失衡,后果你们能承担的了吗?” 钻臂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许砚,眼神凶狠:“少吓唬人!交出镇魂铁,不然我先让你‘净化’!” 就在这时,那名拿着报废感应器的队员,突然指着仪器残骸上最后定格的一个微弱信号闪烁,难以置信地喊道:“头儿!刚才……刚才信号最后消失前,好像……好像在他身上闪了一下!”他指向许砚。 空气瞬间凝固。 钻臂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许砚全身。 “在你身上?” 许砚心中一震,立刻明白是体内“渊”的气息让镇魂铁产生了极其微弱的频率波动。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看来你们的破设备不仅坏了,还会胡说八道。”钻臂根本不信许砚的警告,阳煞枪口能量汇聚,发出危险的嗡鸣:“搜身!或者,让我们搜遍你这破馆子的每一个角落!” 许砚看着那灼热的枪口,知道言语已无力阻止。 他眼神一冷:“好,你们不是想找‘异常’吗?我带你们去看个够。”他转身走向暗房,“但后果自负。” 钻臂狞笑一声,示意队员紧跟,枪口始终不离许砚后背。 他们推开暗房厚重的遮光帘,一股浓烈刺鼻的药水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积攒了无数岁月的阴冷潮气扑面而来。 强光手电的光柱射入,却被深沉的红色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脚下。 “头儿,看墙上!”一名队员声音发颤地喊道。 光束扫过,只见墙壁上布满了混乱、扭曲、相互重迭的阴影,远远多于他们三人应有的数量。 那些影子如同活物般蠕动,甚至试图攀附上他们的光柱。 “装神弄鬼!”钻臂强压心悸,阳煞枪对准一片浓重的阴影,“尝尝这个!”他扣动扳机! “咻——!” 一道炽热的赤红色能量光束射出,如同烧红的铁钉刺入黑暗。 被击中的阴影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嘶嚎,瞬间溃散。 有效! “哈哈!什么鬼东西,在阳煞面前都是纸老虎!” 另一名队员见状,信心大增,也朝着周围的阴影开火。 暗房内顿时亮起一道道短暂的红色闪光,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 然而,他们的笑容很快僵住了。那些被击散的阴影,并未消失,而是在不远处再次凝聚,而且变得更多、更浓。 仿佛他们的攻击激怒了整个黑暗空间。 更可怕的是,被阳煞能量灼烧过的地方,空气中竟然撕裂开几道细微的、不断渗漏着黑色粘稠物质的裂缝。 一股令人作呕的硫磺和腐败混合的气味从裂缝中涌出。 “这……这是什么?!”队员惊恐地看着裂缝。 裂缝里先是渗出一股冷风,带着坟土般的气味。 紧接着,一只焦黑的手缓缓探出,指甲划过空气,留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这东西,不是鬼魂,而是另一种鬼借他们的火力,被硬生生“请”出来了。 紧接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没有皮肉,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绿色的鬼火,下颚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骇人声响。 (本章完) 第72章 交易的艺术 第72章 交易的艺术 “咔——” 裂缝猛地扩张,一只焦黑的骨爪扒住边缘,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个脑袋缓缓探出。 没有皮肉,没有血肉,只余森白的骨骼。 空洞的眼眶里,两簇绿色鬼火静静燃烧,像是死者眼中凝固的怨毒。 下颚干枯、僵硬,开合时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每一声都像在敲击人的心弦。 压抑、冰冷、恶意……从那具头骨上同时扑面而来。 许砚瞳孔骤缩,虽然是自己开的鬼门,但是看见这幅模样依然感觉有些夸张。 这股气息与他曾遇到的任何阴魂都不同。 阳间的鬼魂,再强也不过e级,那些中心的承包商口中的“厉鬼”在它面前,怕是连余烬都算不上。 钻臂也僵在原地,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战术背心上。 他生平猎鬼无数,手上的阳煞枪甚至能一击净化最狡猾的e级厉鬼,可就在这一刻,他竟生出一种荒谬的直觉:这东西若真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那就是起步就站在d级的层次。 空气沉重到极点,寂静得连心跳声都格外刺耳。 三名承包商在那双绿色鬼火的注视下,竟一瞬间生出“被活埋”的窒息错觉。 “头儿,看墙上!”一名队员声音发颤地喊道。 光束扫过,只见墙壁上布满了混乱、扭曲、相互重迭的阴影,远远多于他们三人应有的数量。 那些影子如同活物般蠕动,甚至试图攀附上他们的光柱。 “装神弄鬼!”钻臂强压心悸,阳煞枪对准一片浓重的阴影,“尝尝这个!” “咻!” 赤红光束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被击中的阴影发出尖锐嘶嚎,但整个暗房的黑暗都仿佛被激怒了,开始剧烈沸腾。 更致命的是,阳煞能量与影门的阴气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噼啪!咔嚓!” 空气像玻璃一样被撕裂出数道不规则的黑色缝隙。 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阴煞气息,夹杂着硫磺与灵魂腐坏的恶臭,从中喷涌而出。 “开火!集中火力!” 钻臂终于被恐惧压垮,头皮发麻,怒吼着扣下扳机! 三把阳煞枪同时喷射出炽热的光流,轰击在那骷髅恶鬼身上。 它发出痛苦的咆哮,身体被打得千疮百孔,碎骨飞溅。 然而,它并没有被“净化”消散,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了。 它猛地从裂缝中完全挣脱出来,尽管身躯残破,却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最近的一名队员。 同时,更多的裂缝在枪火中产生,更多奇形怪状、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怪物正在试图钻出。 钻臂惊恐地发现,他阳煞枪能量指示器上的读数在疯狂跳水,仿佛枪械本身的能量正被那些裂缝贪婪地吸食。 而枪身原本温热的触感,此刻变得刺骨冰凉,甚至在他掌心凝结出了一层阴冷的霜雾。 他们的装备,不仅无效,更在“背叛”他们。 “没用!队长!我们的攻击没用!它们在变多!”队员一边狼狈地后退射击,一边绝望地喊道。 一只如同剥皮猎犬般的怪物从侧面扑来,差点咬住他的胳膊,被他用枪托狠狠砸开,那怪物翻滚着消失黑暗中,但低沉的咆哮声仍在逼近。 钻臂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量化的“鬼”,而是一个通往未知恐怖世界的“洞口”。 他们的武器,非但无法关闭它,反而在扩大灾难。 暗房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在失去平衡、即将爆炸的高压锅。 墙壁上的影子如同海草般缠绕过来,脚下的地面变得软腻粘稠,无数低语、哭嚎和狞笑混杂成毁灭的交响乐,冲击着他们的理智。 最大的一道裂缝中,那只焦黑的骨爪猛地伸出,随即,整个骷髅身躯如同炮弹般射出,直扑最近的一名队员。 “啊!!”那队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被扑倒在地。 骷髅那焦黑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扼住他的喉咙,空洞的眼眶中的鬼火炽烈燃烧,下颚疯狂开合,朝着他的面门咬下。 他的战术背心被轻易撕裂,脖子上已然见血。 钻臂的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 中心对异常实体有明确分级:e级是怨灵,能干扰心智;d级已能实质干涉现实,堪比厉鬼;c级便可引发区域异变,是灾祸的象征……而眼前这东西,其纯粹的恶意与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绝对达到了d级,甚至触摸到了c级的门槛。 他的大脑在尖叫,过往所有的训练和手册都在此刻化为空白。 这不是抓捕,这是……献祭。 他们才是祭品。 阳煞枪对付e级绰绰有余,对d级便已力不从心,只能击伤,难以净化。 更让他绝望的是,另一道裂缝中钻出的剥皮巨犬,散发的气息同样不弱于d级。 两名d级以上的实体,加上源源不断从裂缝中涌出的、至少是e级巅峰的各种恶鬼……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送死! 他们的武器,在这里成了可笑的玩具。 “队长!救……”被扑倒的队员声音已经变形。 钻臂没动。他动不了。恐惧像水泥灌满了他的关节。 骷髅的下颚,张开了。 骨头摩擦。发出脆响。 对着队员的喉管。 咬下! 就在这最混乱、最绝望的时刻,许砚冰冷平静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所有噪音,传到钻臂耳中: “钻臂。想活命,就交易。” 钻臂猛地转头,看到许砚依旧站在原地,周身气息与暗房几乎融为一体,那些疯狂的地狱生物竟对他视若无睹。 玉蝉的敛息效果在此刻展现了绝对价值。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地评估着这场灾难。 “什么交易?!” 钻臂一边用钻臂格开一只飞扑的小型魔物,一边嘶吼,心态已濒临崩溃。 “你们中心内部数据库的二级权限密钥,现在给我。”许砚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给我,我关门。不给,你们死。你只有三秒考虑。” “三……” 他根本不给钻臂讨价还价或思考利弊的时间。 在对方最脆弱、最需要他的瞬间,提出最致命的要求。 (本章完) 第73章 患难与共 第73章 患难与共 二级权限,这足以让他查询到大量关于镇魂铁、他父亲乃至中心内部架构的非核心但至关重要的信息。 “二……” 许砚的目光比地狱的鬼火更冷。 被扑倒队员的惨叫和骨骼被挤压的“咯咯”声成为最恐怖的背景音。 “二级权限?做梦!”钻臂咆哮,但握枪的手指关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失血发白。 下一秒,他余光瞥见队员的喉咙被骨指撕开,温热的血点如同红色的雨,溅在他冰冷的战术面罩上。 时间仿佛凝固。他脸上的暴怒如同脆弱的石膏面具般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的面孔先是涨红,继而惨白。 最终,所有挣扎都化为一声从肺腑最深处挤出的、带着血沫味的嘶吼: “妈的…给你!!我给你!!” 他吼出的不只是一串代码,而是将他作为战士的骄傲与未来,如同献祭般抛入了眼前的深渊。 “密钥是‘zb7749-delta’!快动手!快啊——!” 他吼出的不只是一串代码,更是他作为白银承包商的尊严和未来,但此刻,他只想活下去。 “成交。”许砚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寻常交易。 他动了。 身形在红黑交织的暗房中带起一道模糊的残影,不是冲向怪物,而是掠向墙角那支掉落的阳煞枪。 脚尖精准一挑,枪身翻滚着撞向那只骷髅恶鬼,干扰其致命一咬。 与此同时,封魂相机已然举起。 精神力如开闸洪水般涌入,相机机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震颤。 “咔嚓!” 快门声落下的瞬间,许砚感到右肩胛骨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空洞”感。 不是疼痛,而是仿佛有人用冰冷的勺子,将他记忆中关于那道旧伤疤的所有印记,利刃切入的角度、肌肉撕裂的灼痛、乃至愈合时麻痒的触感连根挖走,填入了一团虚无。 他下意识想侧身规避一个并不存在的攻击,右肩却像生锈的齿轮,发出了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令人牙酸的“咯噔”声,动作硬生生慢了半拍。 一种源于身体本能的信任感,正在崩塌。 一股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明白,这代价已经开始蚕食自己的生路。 但相机的效果立竿见影。 那骷髅恶鬼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树脂包裹。 它愤怒地挣扎,眼眶中的鬼火疯狂闪烁。 “滚出去!立刻!”许砚对着钻臂和那名还能动的队员厉声喝道,“在我下一次快门之前!带上这个废物!”他指的是那个被攻击的队员。 钻臂如蒙大赦,和另一名队员拼死拖起那个半昏迷的同伴,连滚爬爬地冲出暗房,留下了那支阳煞枪。 就在他们踏出暗房门的同时,许砚再次举起相机,这一次,是对准了暗房深处那面作为“影门”载体的墙壁,以及上面最核心的那道裂缝。 “咔嚓!咔嚓!咔嚓!” 他连续按下快门,每一次快门,都伴随着脑海中记忆的碎裂与湮灭。 这一次,失去的是他多年来通过实战掌握的数种保命技巧的本能记忆,这些用血汗换来的经验正在化为乌有。 他用自己生存的“铠甲”,去填补这些蠢货炸开的坑洞! 随着记忆的流失,相机吐出的相纸上,那核心的裂缝被一点点强行“曝光”、压缩、封印。 失去了核心裂缝的能量支持,其他小裂缝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收缩。 那只骷髅恶鬼和剥皮犬发出不甘的咆哮,身体逐渐变得虚幻,被倒吸回裂缝之中。 当最后一道裂缝消失,暗房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满地狼藉。 裂缝终于闭合,暗房重归平静。 许砚扶着墙,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疼痛。 他看向门外瘫软的钻臂,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冰珠砸地: “密钥,我记下了。” “若反悔……下次定格的,就是你们的魂魄。” 门被推开,寒风灌入,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黑暗如同退潮般缓缓收缩,裂缝弥合,但随之而来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某种类似电器烧焦后混合着腐肉的怪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玻璃碴。 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离了暗房门口那令人窒息的压力。 里间,陈知微依旧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像是被这栋建筑本身的阴影轻轻覆盖。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奇异地与周遭的死寂融为一体,仿佛她并非躺在这里,而是从这里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许砚在她床边停下。 脚步声在寂静里显得突兀,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带来的血腥气息会惊扰她。 他伸手,却在半空顿住。指尖沾着未干的冷汗和灰尘,他忽然觉得自己满身狼藉,不配触碰这份安静。 片刻的犹豫,让他胸腔里的孤寂更重了几分。 直到陈知微胸口微弱的起伏映入眼底,他才仿佛被拉回人世,缓缓落下手。 他极其轻柔地替她掖好被角,动作慢得像是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一滴汗水,混杂着疲惫与后怕,顺着他紧绷的额角滑下,恰好沿着眼角,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滚落。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声极轻、仿佛来自梦之彼岸的呢喃: “……师哥?” 一声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呢喃,如同破开冰层的第一缕春水,撞入了他的耳中。 许砚的背脊猛地僵住,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他霍然转头。 陈知微的睫毛颤动着,如同濒死的蝶试图最后一次扇动翅膀。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长夜跋涉的迷蒙,却在聚焦于他面容的刹那,骤然亮起一种近乎燃烧的清醒。 “原来,你……一直守在这里。”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千斤重的笃定。 她想抬手,最终只能微微动了动指尖。 许砚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彼此的骨骼熔铸在一起。 他所有强撑的冷静在她目光下碎成齑粉,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知微,你听着,从今往后,我不准你再为我挡在前面。你的命,比什么都更重要。” 陈知微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错过他眉宇间深烙的疲惫,没有错过他眼底未干的冷汗痕迹,更没有错过他握住自己那只手的、无法自抑的微颤。 她眼底最后一丝迷茫散去,被一种深沉到极致的心疼全然取代。 “傻瓜……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们早就分不开了……” “你……”她顿了顿,用尽力气握紧他的手,“……是不是又一个人,硬撑了很久?” 许砚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他只是更深地埋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用这个动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掩盖了自己可能失控的表情。 所有的重压、孤独与付出的代价,在这一句温柔的诘问面前,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以前,我为自己而活,现在,我为我们而活。如果代价是失去所有本能,那我就用剩下的每一分意识来守护你。” 陈知微没有催促,也没有抽回手。 她只是任由他靠着,然后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将另一只虚弱的手,轻轻、轻轻地覆在了他紧绷的手背上。 一个无声的拥抱。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弯起一个苍白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还有我……在呢!”她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却试图驱散他周身的寒意,“别再……一个人了。” (本章完) 第74章 鬼面判官 第74章 鬼面判官 与此同时。 江城,城市应急反应中心。 钻臂站在代号“铁棺”的地下简报室里,冷白色的灯光从头顶垂直打下,将他手臂上那几道仿佛墨渍冻结而成的阴气灼痕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和金属的冰冷气味,这是“中心”绝大多数深层设施的标配——这个对外宣称负责城市公共安全与异常事件快速响应的官方机构,其核心却蛰伏在公众视野之下,处理着那些一旦泄露便足以颠覆认知的“非标准现实”事件。 钻臂那份精心粉饰、企图将地狱般的遭遇简化为“技术性干扰”的报告,正投射在光洁如镜的金属桌面上。 桌后坐着他的上级,“鬼面判官”——这是他在内部通讯中的代号。 判官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瘦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一种仿佛在评估资产损耗率的精准与冷漠。 他穿着笔挺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制服,但左胸别着一枚小小的、形似齿轮环绕眼睛的徽章——那是“中心”内部核心人员的标记。 他整个人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代表着“中心”隐藏在市政服务外壳下的、真正的铁血秩序。 然而,这冷酷的光线却在房间一侧被一片不祥的幽绿色悄然侵蚀,那是“灯影”怀抱的锈蚀铜灯所散发出的光晕。 他佝偻着身子,整个人笼罩在破烂的黑袍里,像一团凝聚不散的阴影,唯有那怀中的绿焰,在轻微的跳动中,将判官无框眼镜的镜片也映出几分诡谲的色彩。 在判官的另一侧,光线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不自然的扭曲,仿佛空气在那里凝结成了一个透明的人形。 只有极专注的观察,才能隐约捕捉到匿形者存在的轮廓,铁面女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与环境融为一体,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钻臂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左侧的幽绿目光和右侧那片扭曲空气后的审视,如同两把无形的刮刀,正在剥离他最后的遮羞布。 他们三人同属判官麾下,都死死盯着那屈指可数的黄金级承包商名额,此刻他的失败,无疑成了对手眼中最甜美的养分。 “目标物品呢?”判官的声音平稳,像冰冷的机械读数,在这间充斥着隐晦竞争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钻臂喉结艰难地滑动,感觉那几道阴气灼痕下的肌肉在隐隐作痛,而比这更刺人的,是来自左右两侧那无声的压迫。 “信号最后锁定在目标建筑内。但内部灵能扰流强度……超出了标准作业模型,魂铁探测器及备用设备……当场过载损毁。” 他尽可能维持着语调的平稳,试图在一个白银级承包商应有的框架内,描述那场远超e级鬼魂处理范畴、疑似直面d级鬼魂的惨败。 判官的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报告消失。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先扫过左侧的幽绿灯焰,又掠过右侧的光线扭曲,最后像两束高能激光,钉死在钻臂脸上。 “你在撒谎。” 四个字,让钻臂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几乎能想象到灯影者黑袍下咧开的嘴角,能感受到匿形者那片扭曲空气中传来的冰冷嘲讽。 他不敢提密钥交易,那意味着彻底的毁灭。 极致的恐惧与屈辱催生出粘稠的怨恨——许砚! 还有这两个等着看他笑话的杂碎! 在他因恐惧与愤怒而微微低头,避开那道审视目光的瞬间,他左手袖口内侧,那个私人加密终端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微不可察的蓝光。 他像毫无察觉般,用右手自然地压住了左腕。 这条暗线,或许是他翻盘,甚至将所有这些碍眼的家伙都拖下水的唯一希望。 空气凝固。 沉默中,钻臂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几乎也能“听”到竞争对手无声的讥笑。 他太清楚了,“中心”绝不会放任一个能轻易让白银级小队装备全毁、疑似存在d级甚至更高威胁的地方失控。 很快,更高级别的猎手就会被派往那里,那些能轻松收服e级、与d级威胁正面对抗的黄金级,乃至传说中能抵抗区域异变之源的白金级怪物。 而他,要么在后续行动中作为熟悉情况的炮灰去挽回些许价值,要么,就会被这份失败的档案拖累,被系统无情地“归档处理”。 判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淡淡开口,话语却精准地刺入在场三人心照不宣的痛处: “黄金级的晋升评估近在眼前。一次干净利落的‘清理’,比十份漂亮的报告更有说服力。可惜……” “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第二次这种报告。”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像鞭子一样抽在钻臂心上。 房间内,幽绿的灯焰似乎跳动得更愉悦了些,而那片光线的扭曲,也仿佛变得更加稳定和深邃。 ——冷白的灯光逐渐远去。 属于权谋与恐惧的暗流,仍在铁棺简报室的空气中凝滞,可在百里之外,另一栋沉睡的老屋里,气息却截然不同。 黑暗仿佛刚刚吞噬过烈焰,空气里只余下一点烤焦的余味,像炭火燃尽后的灰烬,缓慢冷却。 这种余温既令人心慌,又在无形中制造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夜色浓稠,风声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仿佛整个世界都退去,只剩下这座照相馆在独自呼吸。 深夜的照相馆,灯光昏黄,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许砚坐在工作台前,打开了那台加密终端。 陈知微就坐在他身侧的旧沙发上,身上裹着薄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专注地看着他和他面前那片即将展开的、未知的信息深渊。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坚定。 许砚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稳定人心的存在感,让他因即将触碰真相而有些紊乱的心跳稍稍平复。 他点了点头,手指异常稳定地在键盘上敲下那串用战斗本能换来的密钥。 【zb7749-delta·二级权限确认】 【验证通过——】 冰冷的数据库界面如同深渊巨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一行行加密的文件夹,复杂的编号,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仿佛一道道无形的栅栏,封锁着他不曾知晓的秘密。 (本章完) 第75章 林岚不是幕后黑手 第75章 林岚不是幕后黑手 这片由数字与代码构成的“信息的坟场”,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他没有犹豫,输入了核心关键词: 【镇魂铁】 结果在短暂的延迟后浮现: 【代号:界锁碎片】 【状态:部分遗失】 【最高注释:与“门”高度相关,需绝密监控。非授权接触者,清除。】 【附注:资料库曾于十年前紧急修订,原始记录已封存(权限不足)】 “界锁……碎片?”许砚低声重复,这个词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远比“镇魂铁”更令人不安。 陈知微倾身向前,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附注上,眉头微蹙:“十年前紧急修订……这和伯父失踪的时间,太接近了。”她的直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许砚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手指在键盘上稍作停顿,然后敲下了那个萦绕在他心头多年的名字: 【许浩宇】 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干扰。 没有档案,没有记录,甚至连一条基础信息都没有。 只跳出一句冷冰冰的、程序化的提示: 【权限不足,相关文件已被抹除】 不是缺失,是抹除。 许砚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他看着那片空白,一个可怕的、不由自主的联想击中了他。 如果某一天,陈知微也被这样的力量盯上,她的名字,她的笑容,她存在于他生命中的一切痕迹,是否也会像这样,被世界轻而易举地、彻底地否认?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远比面对地狱恶鬼时更甚。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坚定的手,覆上了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看着我,师哥。” 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像一束光,劈开他心底正在疯长的黑暗。 许砚猛然抬头,撞进她清澈而明亮的眼眸里。 “你听清楚。”陈知微一字一顿,泪意却不让声音颤抖,“哪怕全世界都抹掉了你的痕迹,我也不会忘。哪怕他们连你的名字都想抹去,我也会替你记住。就算有一天,所有人都背叛你、怀疑你,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她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熔进他的血液里。 “所以别怕失去。”她低声道,眼里燃烧着近乎固执的光,“只要我还在,你就不会被这个世界否认。你是许砚,是我的师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伯父的存在,也绝不会因为几句冰冷的代码就被否定。你记得他,我记得他,这间照相馆记得他……这些,都比那个数据库里的任何记录都更真实,更有力量。” 待心绪稍平,一个念头闪过。 许砚调取了任务档案,输入了那次几乎让他丧命的行动编号: 【养老院清理任务-归档记录】 详细信息展开。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执行人员列表、行动概述,最终定格在【任务指定者】和【风险评估记录】两栏。 【任务指定者:鬼面判官】 【风险评估人:林岚】 【风险评定:高-强烈建议取消行动】 【审批意见:驳回风险评估。按原计划执行。——鬼面判官】 许砚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 不是林岚。 是鬼面判官。 他一直以为是林岚为了排除异己,故意将他送入死地。 他甚至因此对她抱有深刻的戒备与恨意。 可这冰冷的记录显示,那个代号“鬼面判官”的人。 而林岚,竟然是反对者。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被误导的愤怒、对真正敌人的凛然、以及对林岚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所有他自以为清晰的人际脉络,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怎么了?” 陈知微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和瞬间的僵硬,担忧地问。 许砚指着屏幕上那几行决定了他命运的字,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发现真相后的冰冷战栗: “我搞错了。想杀我的,是‘判官’。而林岚……她试图阻止。” 陈知微倒吸一口凉气,凑近屏幕仔细看去,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个‘鬼面判官’……他为什么要针对你?” 许砚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不容置疑的认真,看着她眼底映出的、自己有些失措的倒影。 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仿佛被她的话语和温度一点点驱散。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将她的手更紧地握住,仿佛这是他在汹涌迷雾中,唯一能确定的坐标。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屏幕,那冰冷的提示依旧刺眼。 但这一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被一种更加沉静、更加坚定的东西取代。 愤怒依然没有涌上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确了目标的冷峻。 敌人不在眼前,而在那片庞大的、迷雾般的体制深处。 但此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恢复了力量,“他们能抹掉数据,但抹不掉真相。我会把它找回来,连同父亲的一切。” 陈知微看着他重新挺直的脊背,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无声地传递着她的支持。 昏黄的灯光下,某种温暖而坚韧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足以对抗来自任何维度的寒意与恶意。 “咔嗒。” 灯泡轻轻晃动,光影摇曳,如同濒死者的脉搏。 许砚猛地抬头,暗房门缝下,那道黑痕,正在蠕动。 像一条刚刚苏醒的细长寄生虫,试探着这个世界的边界。 与此同时,一声极轻的、仿佛指甲刮过朽木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耳膜。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他呼出的气息在昏黄灯光下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陈知微在薄毯下轻轻一颤,仿佛夜风穿透了她的骨节。 许砚瞬间感到胸腔猛地一紧,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骤然空了一拍。 那不仅仅是警惕,而是某种……源于生命本能的预警。 他望着那片蠢蠢欲动的黑暗,声音沙哑,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宣判: “……时间,不多了。” (本章完) 第76章 不要只做你师兄 第76章 不要只做你师兄 暗房的死寂被甩在身后。 许砚护着陈知微,沿着通往二楼的狭窄木梯向上走。 老旧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甘的呻吟,成了寂静里唯一的节奏。 气氛凝滞,先前生死边缘的惊悸,与那些在红光下几乎破土而出的情愫,都沉淀下来,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萦绕在两人之间。 “慢点,”他声音低沉沙哑,手虚扶在她身后,保持着克制的距离,“这楼梯有些地方松了。” 陈知微低应一声,心跳却远不如回应平稳。 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像冬日里拢着的一簇暖火。 就在她心绪微乱,即将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时,脚下果然一滑,一块老旧的木板微微下陷,让她身体瞬间失衡,向后倒去。 “啊!” 她短促地惊呼一声。 如果这一瞬没接住她,她可能会彻底醒不来了……这个念头让许砚心脏几乎撕裂。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只坚实的手臂从后方猛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有力地捞了回来。 力道之大,让她的后背重重撞进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她被他紧紧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前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失序的剧烈心跳。 砰——砰——砰—— 一声声,敲打在她的背脊上,也敲在她的心上。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坚硬如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木料、灰尘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药水与硝烟的气息。 两人都僵住了,谁也没有动。 许砚低下头,下颌几乎要触到她的发顶。 她散落的发丝带着清淡的香气,搔刮着他的鼻尖和……心尖。 怀中身体的温热、柔软,以及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都与他记忆中那个只会跟他斗嘴、抢器材、在暗房里互相吐槽的“小师妹”形象截然不同。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保护欲和某种更深沉的情感,如同破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用以划分界限的堤坝。 陈知微靠在他怀里,大脑一片空白。 预期的摔倒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令她窒息的、充满男性气息的拥抱。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绷紧,能听到他近在耳畔的、有些紊乱的呼吸。 这个拥抱,超越了所有以往打闹时的肢体接触,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关乎生死与占有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轻轻挣扎了一下,声音细弱蚊蝇:“师……师兄……” 这一声,却像是点燃了某种引线。 那个被他用“师兄”身份禁锢了太久的自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许砚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和滚烫: “别动……”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让我抱一会儿。”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每一个字都沉重而清晰: “就一会儿……我快……撑不住了。” 这句近乎崩溃的坦白,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 它撕碎了他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露出了内里那个因为她而恐惧、而后怕、而变得脆弱的灵魂。 陈知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悸动交织着涌上眼眶。 她不再挣扎,身体彻底软了下来,顺从地靠在他怀里,仿佛这里才是她唯一安心的归宿。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唇,似乎无意地、极轻地擦过了她的耳尖。 那一小片皮肤,瞬间像是被点燃,滚烫蔓延至全身。 时间在彼此的呼吸间流逝。 许砚的手臂终于松了些力道,却依旧圈着她,仿佛那是他唯一确定的真实。 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昏暗的光线下,她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那双总是带着狡黠或倔强的眼睛里,此刻水光潋滟,映照着他的身影,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和……他不敢深究的情愫。 他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凌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庆幸、深入骨髓的后怕,以及那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的爱意。 许砚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声音低沉而决绝:“陈知微,我厌倦了只做你的师兄。“ 不是询问,而是一个宣告。 一个将他们之间所有模糊的、未曾言明的关系,彻底颠覆的宣告。 陈知微的呼吸屏住了。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以为会永远用斗嘴来掩饰关心的男人,此刻眼中再无半点戏谑,只剩下如海般深沉的真挚。 她怔怔望着许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相信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踮起脚尖,用一个生涩却坚定的、轻轻的拥抱,作为了她全部的答案。 她的脸颊埋在他肩头,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哭腔,却满是坚定: “好……听你的。” 许砚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拥入怀中。 这一次,拥抱不再是因为意外或后怕,而是源于确认,源于归属,源于两颗心终于冲破一切迷雾,紧紧相贴的圆满。 在弥漫着尘埃与古老木香的楼梯转角,在刚刚经历生死的夜晚,一段始于打闹斗嘴的关系,悄然绽放,升华为此生不渝的誓言。 深夜更沉,窗外风声卷着纸灰,轻轻拍打窗棂。 许砚坐床前,陈知微裹着薄毯坐在一旁。 她脸色依旧苍白,却执意不让自己睡去,只静静注视着他。 老旧的加密终端亮起,屏幕闪烁间,他拨入一道特殊的通信链路。 杂音过后,阿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与压低的谨慎传来:“……喂?许砚?你这时候联系我,是不是出大事了?” 许砚平静开口:“我拿到了二级权限。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些资料。” 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几乎压抑不住的倒吸气:“二级权限?你小子到底……算了,我不问。”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我这边也忙得很,正在准备承包商晋升考核。” “承包商晋升考核?”陈知微微微一愣,侧头看向许砚。 阿哲继续说:“你知道的,等级决定了一切——资源、权限,能接触到的事件层级。等级就是一切,“阿哲语速加快,“青铜处理游魂,白银应对怨灵,黄金才能接触'门'的真相。至于白金.那是能对抗区域异变的怪物。”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人听见:“而白金级……他们是传说里,能跟区域异变正面对抗的人物。” 许砚眉头一动,沉默不语。 “听说这次的晋升考核,会和某个‘特别事件’绑定。”阿哲像在自言自语,“八成和你身上的‘渊’有关。” 话音刚落,线路里骤然一阵电流噪音,通话短暂中断。 灯光下,许砚缓缓抬头,目光与陈知微相对。 她清亮的眸子里没有畏惧,只有笃定,仿佛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你要去。”她轻声说,不带半分犹豫。 许砚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低沉而决绝:“哪怕我会失去一些记忆,我也要进入他们的体系。否则,下次危险来临时,我连守护你都做不到。” 陈知微伸手覆上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眼神如火般坚定:“那就一起。你不是一个人。哪怕我虚弱,也要站在你身边。” (本章完) 第77章 晋升报名 第77章 晋升报名 晨光透过照相馆老旧的窗棂,在弥漫的微尘中切出斜斜的光柱。 许砚醒来时,发现陈知微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清亮,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顺而依赖的光芒。 那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落在他微抿的唇线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珍惜。 仿佛少看一刻,眼前的人便会消失。 “醒了?” 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臂却无比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这个动作如此顺畅,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失而复得的战栗,需要用多少次这样真实的触碰才能平息。 “嗯。砚!” 陈知微往他肩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又带着些许硝烟的气息,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看你睡得沉。”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怕一闭眼,再醒来时,这样安稳的清晨又会是一场梦。 昨夜,她几乎是数着他的心跳声入睡,每一次规律的搏动,都是对抗记忆中那些恐怖画面的良药。 许砚低头,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单薄和微弱的热度,一种混合着怜惜与责任感的情绪在胸腔里胀满。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圈禁在自己的领地之内,仿佛这样就能为她隔绝外界所有的风雨。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在逐渐明亮的晨光里,静静分享着这份劫后余生、关系转变所带来的,巨大而平和的安宁。 这一刻的静谧,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早餐过后,工作间被临时改成了训练场。 许砚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握着封魂相机,对面是一个被标记了特殊符号的标靶,模拟着灵体能量扰动的源头。 “左移半步,角度再偏十度。”陈知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裹着毯子,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她虽虚弱无法亲自上场,但她的眼和脑,就是许砚最好的校准仪。 许砚依言调整。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到一个最稳定、最能瞬间捕捉“瞬间”的姿势。 但右肩胛骨处的空荡感再次袭来,那个原本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结合了步伐与腰腹核心力量的“快速抓拍姿态”,此刻却显得滞涩别扭。 他的动作慢了一拍,相机在手中显得有些沉重。 “别用蛮力。”陈知微轻声提醒,“记得爷爷说的吗?‘摄影是捕捉光的艺术,而封魂,是捕捉影的实质。’你的身体不是支架,是云台。用心去‘对焦’,而不只是用眼睛。” 许砚闭了闭眼,摒弃掉脑海中刻意回忆的肌肉记忆,转而回想师父教导时的那种感觉——将精神力如同调整镜头光圈和快门一样,与身体的协调性融为一体。 他再次举机,这一次,动作虽然仍不如巅峰时流畅,却少了几分僵硬,多了几分沉静。 当他透过取景器望出去时,世界仿佛被重新校准。 “咔嚓。” 没有实质快门声,但他感觉某个阻塞的关节似乎“通”了一丝。 通过数次练习,许砚逐渐意识到,失去的并非能力本身,而是某种“捷径”。 他需要像初学者一样,重新理解“捕捉”的本质,将摄影师的专注与猎鬼者的决断更深刻地融合。 训练间隙,许砚拿起那个加密终端,屏幕上是“城市应急反应中心”对外公布的承包商晋升考核通知页面。 巨大的红色倒计时标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知微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专注的侧脸,心也跟着揪紧。 她知道他注定要走向风暴中心,但亲眼看着他准备亲手推开那扇危险的大门,担忧依旧如藤蔓般缠绕上来。 她轻声问:“砚,想好了?” 许砚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最终停留在“报名确认”的虚拟按键上。他没有立刻按下,而是转头看向她。 他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嗯!失去的本能可以练回来。但错过这次接触核心、弄清‘判官’和父亲真相的机会,我们可能永远只能在边缘徘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必须去。只有获得更高的权限,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而不是等危险再次找上门时,只能被动应付。”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足够的力量,构筑一个能真正保护她的堡垒。 这句话,他藏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陈知微读懂了他眼底的决绝,也读懂了他未言的守护。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覆盖在他握着终端的手背上,与他一同按下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按键。 肌肤相触的瞬间,她传递过去的不仅是支持,更是同进退的誓言。 “好,”她看着他,眼神如同最坚定的同盟,清澈的眼底映照出他的身影,“那就一起去。 你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我负责在背后,帮你校准所有的‘焦点’。”无论是战斗的,还是人生的。 屏幕亮起反馈:【报名信息已提交,审核中。】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迭的手上,仿佛将他们命运的前路也镀上了一层暖色。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这一次,他们将以全新的身份和姿态,主动踏入那片汹涌的暗潮,彼此为盾,互为刀锋。 城市应急反应中心的对外接待大厅,像一座由玻璃、钢铁与冰冷光线构筑的蜂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各种奇诡能量的混杂气味。 形形色色的男女汇聚于此,他们或身着特制战斗服,或佩戴着古怪的饰品,眼神中混杂着紧张、野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里是野心家与亡命徒的起点,也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闸口。 许砚和陈知微走进大厅,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陈旧的摄影师马甲,她则裹着一件素色薄毯,脸色苍白却步伐稳定。 他们的平静,在周围躁动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突兀。 报名处排着长队。 轮到他们时,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手指在光屏上飞快跳动,程式化地询问:“姓名,能力倾向,申请考核等级?” “许砚。摄影师。申请黄金级晋升考核。”许砚的声音平静无波。 工作人员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皱眉抬头,目光扫过许砚空荡荡的胸前和身旁病弱的陈知微,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系统显示,你已是白银级在册承包商。既已是白银,为何不佩戴等级徽章?而且,‘摄影师’?”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引得周围几个等待的预备者侧目看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嗤笑。 一个浑身挂满符箓的壮汉更是嗤笑出声:“摄影师?来错地方了吧老弟?隔壁婚纱影楼在街对面!” 许砚尚未开口,陈知微上前半步,声音清晰而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他之前执行的任务涉密程度较高,徽章在任务后还没有领。” 她的话语合情合理,却仿佛坐实了旁人心中“名不副实”或“关系户”的猜测,周围的窃笑声更大了些。 工作人员脸上公事公办的冷漠中掺入一丝轻慢: “按规定,申请晋升需验证当前等级身份。请出示有效凭证,否则,只能从基础青铜级重新评定。” 这话语像一道无形的墙,试图将许砚拦在真正的门槛之外。 许砚不再多言。 他取出那台老旧的加密终端,指尖轻点,调出个人身份页面,平静地推向工作人员。 (本章完) 第78章 超凡的起点 第78章 超凡的起点 冰冷的屏幕亮起,几行简洁的文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身份验证通过】 【姓名:许砚】 【编码:7x-ghost】 【等级:白银级承包商】 【权限:三级】 时间仿佛凝固了。 工作人员脸上的轻慢瞬间碎裂,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随即转为一丝惶恐。 他猛地站起,声音都变了调:“抱……抱歉,许先生!是我眼拙!我立刻为您补办徽章!” 周围所有的嗤笑与议论声戛然而止。 那些原本带着轻视目光的预备者们,表情僵在脸上,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白银3! 这个代表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意味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早已是能够独立处理e级执念类、怨念类灵异事件,在特定区域内享有优先处置权和与之对应的高额行动收益的资深者。 所谓的“承包商”体系,正是中心将这些普通人无法应对的“脏活”、“危险活”,“承包”给具备特殊能力之人,并给予相应权力与报酬的残酷而高效的机制。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翻找保险柜。 与此同时,高处的监控镜头“咔”的一声转动,红光一闪,画面被传送到另一间昏暗的监控室。 林岚立在屏幕前,眉心紧锁。 “养老院的任务,明明已被中心否决。”她声音冷冽,如刀锋切过冰面,“可你依旧出手。判官,你当真以为没人会察觉?” 阴影中,一个面容瘦削、戴着无框眼镜的身影缓缓浮现。判官嗓音沙哑而从容:“十年来,我对许浩宇用尽了所有手段,仍未找到那件东西……对他儿子下手,不过是逼他开口的最后一计。” 林岚冷笑,眸光如霜:“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倒好,不仅没能如愿,还让镇魂铁在混乱中遗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判官沉默片刻,眼底的冷意更深:“既然他敢来,就让考核替我们做出筛选。能从镜界活下来的……才算得上棋子。” 林岚目光微动,却没有再追问,只是转身看向更高处的监控水印。那一层冰冷的符号闪烁着,似乎有人在更深的黑暗中静静注视。 “希望你清楚,”她低声道,“真正看着这一切的,并不是我。” 判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所以,我们更不必束手束脚。我已经为许砚准备了一份‘特别’的试题。如果他真是许浩宇藏匿秘密的钥匙,那就在熔炉里烧得更旺些吧。” 他指尖在虚空中轻点,一道加密指令已发送至考核系统。 【指令内容:考生许砚(7x-ghost),镜界环境参数上调15%,灵体攻击性倾向+1。】 监控屏幕上的红光骤然一闪,画面归于死寂,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存在。 下一刻,工作人员终于取出一枚泛着冷冽银光的四边形徽章徽章,双手恭敬地递到许砚面前。 场内的喧哗戛然而止,所有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胸前那抹冷冽银光上。 在递出的瞬间,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恭喜您成功申请黄金级考核。一旦通过,您就将真正踏入超凡序列……那将是完全不同层面的世界与力量。”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周围死寂的人群中荡开无声的涟漪。 黄金级,是凡俗与超凡的天堑,是这里所有人挤破头,甚至不惜性命也要争夺的,通往真正力量与秘密的入场券。 许砚面无表情地接过徽章,在陈知微带着淡淡鼓励与笑意的目光中,将其稳稳地别在胸前。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是一种宣告。 他没有看周围任何人,但那一刻,他周身散发出的沉静气场,已让他在这群躁动的预备者中,显得卓尔不群,光彩夺目。 凭借白银徽章,他们进入了更高层级的等候区。 这里的空间更宽敞,人也更少,但气氛更加凝滞。 空气中仿佛流淌着无形的电流,每个在此等待的人,都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主考核官“冷光”很快现身。 她身着笔挺的深灰色制服,面容冰封。 在目光扫过许砚时,她脑海中闪过一分钟前收到的、来自判官派系的非正式“建议”:适当增加该考生考核难度,以测试其极限。她厌恶这种将手伸入她管辖范围内的行为,但中心的派系倾轧无处不在。 “所有人,注意。”她压下心中的不快,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布,“黄金级晋升考核,第一阶段——‘镜界狩猎’,规则如下。” 她略微停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 “你们将被随机分为四人一组,投入‘镜界’的不同模拟区域。每个小组的考核环境与灵体配置完全相同。” “任务目标:在限定时间内,处理掉区域内所有预设的灵体威胁。处理方式不限,但最终评分将基于效率、损耗与完成度。”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却抛出了最残酷的核心规则: “但请注意,每个小组,最终只有一人能够晋级。” “当区域内灵体被清除后,小组内部的‘竞争环节’自动开启。直至只剩下一人站立,或者有人主动弃权,环节才会结束。” 她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仿佛在评估着每个人眼中的野心与计算。 “最终,从所有小组中胜出的五位第一名,将获得参与第二阶段考核的资格。” “记住,中心需要的是能在绝境中夺取胜利的精英,而不仅仅是温和的清理工。规则宣读完毕,十分钟后分组开始。”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却沉重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等候区。 组队?不,这是养蛊。 之前的竞争者,转眼就可能成为必须亲手淘汰的敌人。 合作以快速清除灵体,然后在背后捅刀?还是从一开始就各自为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砚感到丹田深处那股属于“渊”的冰冷力量,竟在此刻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因这残酷的规则而……兴奋。 他豁然明朗:最大的危险从来不是眼前的竞争者,而是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中,他体内这头凶兽,是否会彻底挣脱枷锁。 而这,或许也正是某些人将他逼入此地的真正目的: 要么,驾驭这份禁忌之力,踩着所有人的尸骨踏入超凡; 要么,就此沉沦,成为滋养这头凶兽的最后血食。 没有第三条路。 (本章完) 第79章 晋升考核开始 第79章 晋升考核开始 等候区内,几位明显的竞争者逐一映入许砚的视野。 “石盾”,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身上穿着厚重的旧式装甲,铁锈斑驳,像是从尸坑里扒出来的。 他的手臂上爬满土黄色的能量纹路,每呼吸一次,肌肉和骨骼都像石块般摩擦作响。 他冷哼一声,目光在许砚和那台老旧的封魂相机上停留,像在打量一件随时会坏掉的破烂货。 “照相机?”他嗤笑,嗓音低沉粗粝,带着一股阴冷的自负,“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把鬼按进那玩意儿里。真要遇上厉鬼,架子挡得住吗?” 说罢,他双拳在掌心一碰,骨骼炸响,像墓碑被铁锤砸裂的沉闷声,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百灵”,则完全是另一种气息。 她身形纤细,长发盘起,耳垂上挂着两枚似饰品却闪着暗红光点的通讯耳坠。 她走近时,脚步轻盈无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 她对许砚露出一个浅淡而礼貌的笑容,却让人感到像被针尖探刺。 “摄影师啊……真少见。”她的声音柔美,仿佛在说情话,但眼神却冷静锋利,“我听说,有些小众流派,最容易在第一次高等级考核里……死掉。” 她说这话时,手指轻轻触碰耳坠,似乎有人正在另一端静静聆听。 那不只是随口一说,而像是在替某个情报组织“标记”一个新猎物。 而在等候区最阴暗的角落,那个第三人始终沉默。 她背靠墙壁,黑布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遮蔽,只有一缕寒白的下颌线露出。 许砚认得她,养老院清理任务中同为白银级承包商的铁面女。 她像影子一样静止着,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直到“冷光”宣布“最后只留一人”的规则时,她才微微抬了抬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侧那柄短刃的刀柄,动作冷漠、娴熟,仿佛只是检查呼吸般自然。 那种习惯性的确认,让许砚心头一紧。 ——这是刺客的手法。 没有威慑,没有叫嚣,只有耐心等待猎物现身时,必然的一击。 这三人各自鲜明的举止,让整个等候区的空气都冷凝了几分。 许砚敏锐地意识到,这场所谓的“晋升考核”,绝不是公平的试炼,而是一场变相的猎杀。 许砚摘下玉蝉,扣在陈知微手中。 “有它在,你能安稳些。” 他知道,若带着玉蝉进入,试炼便不再真实。 可若留给她,哪怕只能添一分护佑,他也心安。 很快,许砚被单独传送进入。 他落脚处,原本冰冷的合金地面瞬间扭曲、腐败,化作一条弥漫着浓重消毒水与血腥气味的废弃医院长廊。 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布满污秽的手印和抓痕。 几乎在他站稳的瞬间,一个身穿染血护士服、面容扭曲破碎、手持巨大锈蚀注射器的怨念聚合体便从墙壁中渗出,发出凄厉的尖啸,直扑而来! 许砚眼神一凝,身形不退反进,抬手换下原本的定焦镜头,“咔哒”一声,暗金色的广角镜头稳稳卡入机身。 镜头表面浮现出一层微光,仿佛在黑暗中张开了一只冷冽的瞳孔。 回廊四周同时涌出数道模糊鬼影,护士灵体只是其中最狂暴的一只。 它们的怨念汇聚,气息压得空气几乎凝固。 许砚没有丝毫慌乱,他透过取景器,像摄影师寻找最佳光线与构图般,瞬间捕捉到所有鬼影之间能量的汇流点。 “咔嚓!” 纯白光束如渔网撒出,同时笼罩多个目标。 鬼影们发出尖啸,挣扎着被拖向镜头。 一股远超预期的精神力抽离感传来,许砚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他的太阳穴。 不止一段,而是好几段模糊但温暖的记忆碎片:童年夏日青草的气息、第一次握住相机手柄的触感,瞬间被抹除,只剩下冰冷的空虚。 相纸吐出,画面上的鬼影扭曲不定。 他成功清场,但灵魂仿佛被剜去了一块。 他深吸一口气,将相纸紧紧攥在手中,心中的决绝更盛。 “必须更谨慎,下一次,可能代价就是核心记忆。” 然而他并没有往常的恐惧。 因为就在这一瞬,他脑海里浮现出陈知微的眼神,那份固执的清澈,那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观察室内,陈知微通过特殊权限观看着模糊的实时画面。 屏幕上的光线断断续续,许砚的身影在雾气和阴影间穿行。 每一次举机,她都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猛地一紧,仿佛那快门也扣在了她的心弦上。 “太急了……呼吸,师哥,调整呼吸……” 她低声呢喃,指尖不自觉收紧了薄毯的边缘,像是要把自己的镇定从远方一点点传过去。 当她看到他因肩胛空荡感而动作迟滞时,她的肩膀也仿佛感同身受地僵硬起来。 当他成功封印掉第一个护士灵体时,她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弛,轻轻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眼角竟有些湿润。 那一瞬,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为何执意要留下来。 不仅仅是为了并肩作战,更是为了在他每一次涉险时,自己的心跳能与他同频,在他每一次胜利时,自己的喜悦能第一时间抵达。 她不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胡思乱想,她要亲眼见证,共同承受。 他沿着长廊继续前行,场景骤然扭曲,眼前切换成一个幽深的献祭洞窟。 岩壁上密布着干涸的血色符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与低沉的哀嚎,脚下的地面并非实质,而是由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虚影堆积而成,踩上去仿佛能听到灵魂的嘶鸣。 一道庞大的、与岩壁几乎融为一体的阴影悄然浮现。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凝聚了无数殉葬者绝望情绪的黑暗能量体。 未等许砚举机,一股无声无息的精神洪流便汹涌而至,并非直接的冲击,而是如同冰冷的水银,无孔不入地渗入他的意识。 他的动作瞬间僵直,眼前不再是洞窟,而是无数惨白的手臂从地面、从岩壁中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手腕,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更可怕的是,一个阴冷、充满恶意的意志正顺着这股精神连接,试图挤占他的识海! “糟了……鬼上身!”许砚心中警铃大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肢体正在失去控制,举起相机的手臂重若千钧,且正缓缓调转方向,将镜头对准自己的眉心。 透过那已然对焦在自己额前的取景器,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惊恐扭曲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后,那张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地缚鬼的狞笑。 ——下一秒,冰冷的指尖,已然扣在了快门之上。 (本章完) 第80章 危机重重 第80章 危机重重 取景器中,他看到了自己扭曲惊恐的脸,以及背后那张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地缚鬼的狞笑。 陈知微在观察室猛地站起,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指节发白。 画面中许砚的身体在不自然地抽搐,相机摇摇欲坠。 “砚!守住心神!”她急声喊道,尽管知道声音无法直接传达,但似乎那份默契能跨越空间。 就在地缚鬼的意志即将彻底淹没他自我意识的刹那。 许砚感到丹田深处,那股一直沉寂的、属于“渊”的冰冷力量,仿佛被外界的入侵者激怒,自行苏醒过来。 它没有形态,却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爆发出强大的吸力。 “吼——!” 一声只有许砚和地缚鬼能“听”到的、充满惊惧的灵魂尖啸在他体内炸响。 那即将成功的阴冷意志,如同遇到了天敌,被这股源自许砚自身深处的力量强行扯碎、吞噬。 地缚鬼与岩壁能量连接的核心,仿佛被无形之力狠狠咬了一口,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原本凝实的身形瞬间变得稀薄、紊乱。 束缚感骤然消失! 许砚猛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来不及细想体内“渊”的异动,求生与战斗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眼中厉色一闪,强行压下灵魂深处因吞噬而产生的细微饱胀与冰寒感,举机、对焦。 这一次,他透过取景器,清晰地“看”到了地缚鬼因核心受创而暴露出的、与地脉连接的数个能量节点。 “咔嚓!咔嚓!咔嚓!” 三次快门声急促而连贯,如同死神的丧钟。 每一次闪光,都精准地切断一根能量纽带,同时也将他脑海中一段关于童年某个无忧无虑夏日午后的清晰记忆,彻底化为灰白。 巨大的哀嚎回荡在洞窟,岩壁上的血色符号寸寸碎裂。 那庞大的阴影彻底从地脉剥离,在绝望的扭曲中,被相机强大的吸力拖拽、压缩,最终封印于吐出的暗色相纸之上。 许砚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冷汗已浸透后背。 他不仅消耗了精神力,更永久地失去了一段宝贵的记忆,甚至还动用了体内那不受控制的“渊”的力量。 这场胜利,代价惨重。 与此同时,那间昏暗的监控室内。 林岚看着屏幕上许砚狼狈的身影,以及数据面板上“能量活性异常升高”的警报,冷冷开口:“你看到了,判官。你在玩火。他体内的东西一旦失控,整个镜界模块都可能被污染。” 判官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兴奋的眼神:“风险与收益并存,林主管。看,我们逼出了更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吗?这份数据,足以向‘上面’证明我的方法才是有效的。” 观察室内,陈知微看着画面中许砚脱力跪地的身影,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紧紧握着那枚尚带他体温的玉蝉,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 她看到他用失去记忆换来了胜利,也看到了那瞬间爆发的、令人不安的吞噬力量。 主考核官“冷光”的指尖在评估报告上轻轻敲击。 她冰封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她在许砚的档案上,默默地标注了一个红色的“Δ”符号, 并备注:“目标体内存在高危未知能量反应,具备吞噬特性。需重点观察其可控性与反噬风险。” 许砚强撑着站起身,大脑因记忆的缺失和“渊”的异动而嗡嗡作响,四肢百骸都透着虚弱感。 他知道考核远未结束,但镜界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四周景象骤然扭曲、坍塌! 眼前的献祭洞窟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消散。 无数面镜子从虚空中生长出来,相互折射,无限延伸。 许砚的倒影被复制成成千上万个,每一个的动作都与他本人有着毫秒级的延迟和微小的扭曲,成百上千个“他”同时举机、侧身、喘息,视觉信息瞬间过载,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呕吐。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些镜子里的“他”,竟然缓缓转过头,对着镜外的他,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诡异的微笑。 低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下一刻,一只猩红利爪从他左侧一面本该映照他后背的镜子里骤然探出! 许砚凭直觉猛地侧身,但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的神经信号如同在泥潭中传输,意识到了,身体却迟滞了。 利爪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阴风,险险擦过他的脸颊。 那不是简单的割伤——被触碰的皮肤瞬间失去知觉,仿佛被低温烫伤,紧接着,一股针扎火燎般的剧痛才猛地炸开,鲜血还未渗出,伤口边缘已经泛起一层不祥的青黑色。 镜中恶鬼狞笑着,身影在镜面间疾速穿梭,虚实难辨。 许砚抬手按住脸颊,呼吸一瞬紊乱。 但很快,他强行稳住心神,目光如刀锋般在无数镜面间捕捉轨迹。 就在他踉跄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低吼—— “躲开!” 石盾突然进入镜屋,他猛地冲出,土黄色光盾与利爪撞出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刺耳尖鸣。 飞溅的能量碎屑打在许砚脸上,带来灼热的刺痛感。 “摄影师!下次再慢一拍,就等着被切成两半吧!”石盾的低吼声中带着压抑的喘息,显然刚才那一下格挡,远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轻松。 话虽粗暴,但却为许砚赢得了宝贵的一息。 而百灵与铁面女刚好也进入了镜屋。 百灵则已开启耳坠装置,目光来回追踪,低声提醒:“左后角第六面镜子——能量波动异常!”她的信息精准,却并非无私,她刻意压低声线,仿佛只愿让石盾和铁面女听见。 铁面女不发一言,整个人几乎消失在镜影交错的光线里。 等许砚再捕捉到她的踪迹时,那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另一面镜子旁,匕首直刺镜面。 碎裂声骤响,打断了镜鬼的连环移动,让它暴露出一个半身。 机会出现。 许砚抬机,手臂的肌肉因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 取景器中,镜鬼的身影因他无法完全集中的精神力而微微发虚。 ‘稳住…必须稳住…’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脸颊伤口传来的、如同有冰虫在往里钻的持续性痛楚,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压榨式地注入相机。 “静心,砚哥。它的轨迹有规律,像在折射光线…”陈知微的声音仿佛穿透空间,在他脑海响起。 (本章完) 第81章 淘汰第一个 第81章 淘汰第一个 这声音像一根细针,暂时刺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立刻摒弃杂念,不再用眼睛去追,而是用精神力去“听”那些镜面能量流转时发出的、细微的“嗡嗡”声。 “就是现在!”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和最后一股意志力,扣下了快门。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镜屋回荡,犹如铁锤击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瞬间,一道纯白的精神光束自镜头迸发,犹如利箭,狠狠钉住镜鬼的狰狞身影。 它原本如幽灵般穿梭在镜面间,此刻动作骤然凝滞,扭曲的四肢被生生定格在半空,尖锐的嘶吼从它口中炸裂开来。 影像被拖拽着挣扎,像溺水者被硬生生拉出水面。 片刻后,镜鬼的身形猛地被卷入相机深处,伴随着打印口的“嗡”声,一张相纸缓缓吐出。 可就在影像尚未完全凝固时。 “嘶——!” 镜鬼眼眶深处骤然爆出一缕暗红光芒,仿佛火焰在空洞的眼窝里燃烧。 定格的身影猛然挣动,黑色能量自相纸边缘倒灌而回,整个镜屋随之震颤,空气中泛起刺耳的尖鸣。 许砚的心脏骤然一紧,额角青筋突起。 他猛地抬手,正要再度扣下快门。 可精神力的透支让他的指尖颤抖,仿佛下一瞬就会失焦。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只冰冷的手指忽然从旁伸来,按住了镜鬼额头的虚影。 铁面女的身形不知何时已悄然逼近,兜帽下的眼神冷冽至极。 “别松手。” 低沉冷硬的话音落下,匕首寒光一闪,径直刺入镜鬼虚幻的头颅。 锋刃划破虚影的一瞬,爆出的不是血,而是刺目的黑色裂痕。 那股暗红能量如同被拦腰斩断的毒蛇,抽搐着化作碎光,最终彻底消散。 许砚牙关紧咬,死死压住相纸,直到最后一缕阴影彻底被吸附进去。 “嗡”的一声,打印完成。灰败的影像彻底定格在纸面上。 ——镜鬼,封印。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唯有几人的急促呼吸在空旷的镜屋中回荡。 石盾的肩膀起伏如风箱,厚重的装甲嘎吱作响,他冷哼一声,却没再开口。 百灵轻抿红唇,耳坠上的光点一闪一灭,眼神中既有警惕,也掺杂着一丝暗暗的兴奋。 铁面女收回匕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隐没在阴影中。 他们的眼神短暂交错。没有感激,没有笑意,只有冷漠的评估与防范。 合作,仅仅是为了活下去。真正的考验,还在灵体清理之后。 空气骤然再次冷凝下来,紧张得几乎能闻到火药的味道。 提示字亮起的一瞬间,气氛骤然紧绷。 石盾活动着肩膀,厚重装甲摩擦出金铁轰鸣,他狞笑一声:“规矩我懂。最后只留一个——那就踩着别人上去。” 话音未落,他拳头一震,石屑飞溅,气势逼人。 然而,百灵却并没有顺势加入,而是轻轻拨弄耳坠,笑盈盈往旁边退开一步:“呵呵,石盾,你力气大没错,可也别忘了,这里不只有蛮力能赢。” 她的眼神闪烁,明显在等石盾先和许砚碰撞,再伺机收割。 铁面女更冷,她没有出声,只是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消失在阴影中。 杀机如潮水,潜伏在每一块镜面背后。 ——局势顿时成了“三方博弈”。 石盾盯着许砚,像一头猛牛,直冲而来。 许砚眼神一凝,侧身避开,快门“咔嚓”一响,强光定格了石盾的一瞬破绽。 可就在他准备压下第二次快门时,石盾猛地低吼一声,用厚重的土力将碎裂的镜面全部震落,硬生生打断了锁定。 “想用架子困我?!”他咆哮。 然而,就在他扬拳再攻之际——地面一抹寒光骤然浮现。 铁面女! 她一直潜伏在石盾的盲区,此刻借机突刺,目标不是许砚,而是石盾的咽喉。 石盾怒吼,臂膀横扫,土力震荡,硬生生将她逼退。但他小臂上还是被划开一道狭长的血口。 ——这一击,许砚看得清清楚楚:铁面女根本没打算先对付自己,而是要借石盾的鲁莽先清掉一个劲敌。 百灵在一旁看得清楚,眼神一闪,低声笑道:“原来各位都这么心急。” 她猛地启动耳坠,扩散出一片幻象,几十个“许砚”“石盾”与“铁面女”的幻影齐齐浮现,整个走廊顿时陷入混乱。 石盾骂了一声,眼神瞬间失焦——就是这刹那,铁面女的身影再次融进幻象之中,犹如毒蛇般逼近。 许砚心跳加速,却没有贸然出手。 他反而迅速抓住了陈知微以前的提醒,“就像拍摄群像一样,把他们当成不同的焦点,顺序捕捉。” 他冷静下来,透过镜头观察,不是去分辨幻象真假,而是去捕捉那“最不能被幻象掩盖的瞬间”。 ——阴影里,一抹微弱的能量波动。 “咔嚓!” 快门声响起,铁面女的动作被定格半秒。 就是这半秒,石盾一拳轰下,将她狠狠砸入幻象深处。 系统警告声随即响起: 【淘汰:铁面女】 空气骤然一滞。 百灵的笑容更浓,她的眼神像蛇一样游走在石盾与许砚之间:“呵呵,少一个掣肘,轻松多了。” 她猛地切换幻象,把石盾困入重重假象,幻象中的石盾在墙壁与镜面之间重迭、扭曲,足足上百个虚影扑杀而来。 石盾暴躁的吼声回荡,拳势轰得空间震颤,土黄色的灵力爆裂开来,砸穿一整面镜墙——却仍旧没打到真正的她。 血液顺着他的小臂伤口滴落,他的眼神却依旧猩红,带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倔强。 许砚在一旁注视,心跳急促。 他忽然意识到,百灵真正的目标不是石盾——而是自己。 她在利用幻象,让石盾拖垮体能,然后再收割最后的猎物。 她的冷笑声回荡在幻象里:“摄影师,你不是一直很冷静吗?等石盾崩溃,你就是下一个。” 许砚目光骤然一沉。 不能让她如愿。 “咔嚓!” 快门声响起,精神力光束精准命中幻象的核心。 百灵脸色瞬间苍白,身体骤然僵直。 然而,她仍旧在僵直中扯出一个笑容,几乎是拼死般驱动耳坠爆发最后的冲击波。 数十个幻象一齐崩裂,形成尖锐的精神噪音,直刺许砚的脑海。 他只觉太阳穴猛然一阵撕裂的痛,差点没能站稳。 (本章完) 第82章 胜者归来 第82章 胜者归来 就在此刻,石盾怒吼着冲来,他浑身血迹,双拳裹着土力,一拳将僵直的百灵狠狠砸中,幻象与身体同时破碎。 【淘汰:百灵】 空气沉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石盾扭头,眼神死死盯着许砚。 他全身的能量像燃烧一样,几乎要把自己拖入透支。 “……小子,就剩你我了。” 那语气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撕咬到最后一口血的狠烈。 许砚手指僵硬地抚过相机,他能感到肩胛骨空荡的痛在发作。 但他的目光冷静,甚至有一丝悲凉。 鬼魂可以依靠规则镇压。 可人……人心的狡诈与狠烈,比任何恶灵都更危险。 “正好。”他低声回了一句。 最后一瞬,两人同时出手。 石盾如山崩般轰来,拳风撕裂空气;许砚举机的手臂因强行凝聚所剩无几的精神力而剧烈颤抖。 “咔嚓!” 光束闪烁的代价,是许砚鼻腔一热,一缕鲜血淌下,大脑瞬间空白,仿佛连“思考”这个行为本身都被快门声抽走。 石盾的身影在半空凝固,被系统收走。 许砚再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地,只能用额头抵住冰冷的相机机身,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剧烈喘息。 【淘汰:石盾】 走廊陷入死寂。 许砚手臂微颤,几乎踉跄。 但他看到观测通道里的陈知微,她的手紧紧捂在唇边,眼睛泛红,像是在强忍不去拍打屏幕的冲动。 那一刻,他的胸腔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胜利。 ——这也是她与他并肩的答案。 【唯一存活者:许砚】 传送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 许砚一个踉跄,从那个充斥着破碎镜面与血腥杀意的虚幻世界,重新踏入了应急反应中心冰冷、坚硬的合金地面。 强烈的错位感让他一阵眩晕。 前一秒,他还在与百灵的幻影生死相搏;下一秒,周遭是死寂的大厅,以及无数道投射而来的、混杂着震惊、忌惮与算计的目光。 系统提示音逐渐消散。大厅没有喝彩,没有掌声,唯有冷冽的注视。 这里,胜者并非英雄,而只是——活下来的人。 右肩胛骨的旧伤和脸颊上镜鬼留下的灼痕同时传来刺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封魂相机,这是他与现实唯一的锚点。 就在这压抑冷硬的气息里,一个身影猛然撞破空气,冲到他面前。 “砚!” 陈知微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镇定,只剩下全然的担忧与后怕。 她什么都没说,双手却死死抓住了他紧握相机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通过这真实的触感来确认他的存在。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将他脸上的灼痕、他因精神力枯竭而收缩的瞳孔、他下意识保护右肩的细微姿态,都一一刻进心里。 所有话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结束了。” 许砚看着她,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极其缓慢地点头,将身体重量依托在她手上。 陈知微立刻察觉到他重心偏移时那一丝不自然的僵硬——那是地缚鬼精神侵蚀留下的后遗症,她在爷爷之前留下的训练笔记里读到过描述。 她没有说破,只是扶着他的手,更稳、更坚定了几分。 就在这时,旁边恢复舱的舱盖“嗤”的一声滑开。 如同铁塔般的石盾从中坐起,他厚重的胸甲上,一道清晰的匕首划痕赫然在目。 他晃了晃硕大的头颅,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许砚身上。 他抬起手,比了一个粗暴的抹脖子手势,但随即,那粗粝的脸上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表情,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对着许砚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意思很清楚:小子,我记下这笔账了,但这一次,你够格。 另一边,百灵则像是从水墨中重新渲染而出,身影由虚转实。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巧笑嫣然的表情,仿佛镜屋中的生死相搏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她步履轻盈地走近,指尖夹着一张材质特殊的黑色信息卡。 “精彩的‘摄影’技术,许先生。”她的声音柔美,却像毒蛇吐信,“你的‘作品’,很有收藏价值。” 她将信息卡递到许砚面前,在交接的瞬间,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腕,一股极其微弱、试图探知他能量波动的外来精神力如针般刺入,却被许砚体内自行运转的“渊”的寒意瞬间驱散。 百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深:“或许之后,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更‘写实’的题材?” 她的语气带着暗示,显然,这台相机的特殊,并未完全逃过她的信息网络。 而在大厅最边缘的阴影里,那个代号“幽影”的铁面女,身形缓缓凝聚。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在身影即将彻底融入黑暗前,微微侧头,回望了许砚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看猎物时的纯粹冰冷,而是一种看向同类,或是评估一个值得全力应对之对手的……极致冷静的审视。 随即,她便如一滴墨水落入黑夜,消失无踪。 败者的反应各异,却共同勾勒出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在这里,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 “许砚。” 一个冰冷无波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暗流。 主考核官“冷光”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深灰色的制服笔挺如刀。 她手中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亮起的,正是那份标记着红色“Δ”符号的评估报告。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恭喜晋级。”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祝贺之意,只是陈述事实,“你的‘方法论’……很独特。” 她刻意在“独特”二字上做了微不可查的停顿,让这个词充满了沉重的分量。 “第二阶段考核,将在四十八小时后举行。”她抬起眼,冰封般的目光扫过许砚脸颊的伤痕和他依旧有些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手指,“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恢复。” 她将“恢复”这个词,咬得格外清晰。 这既是对他糟糕状态的警告,暗示他底牌尽出已被看穿;或许,也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提醒。 与此同时,那间始终昏暗的监控室内。 判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屏幕上许砚与陈知微相互扶持的画面,嗓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 “数据不会骗人。在压力下,他的活性值……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许浩宇。” (本章完) 第83章 匿名信息 第83章 匿名信息 林岚目光一沉,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冷声道: “超过?你很清楚,这种‘超过’,意味着什么。若真走到那一步,玄律会那边,不会坐视不理。” “发现,只是第一步。”判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第二阶段,才是真正的试金场。那里,有他父亲许浩宇留下的‘礼物’……我很好奇,当他面对那份‘遗产’时,体内那甘美的力量,会绽放出何等耀眼的光华。” 林岚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判官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屏幕中那个疲惫却挺直的身影上。 “或许,”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清,“我们是时候,给他一点……‘正确的’引导了。在他被你,或者被他自己,彻底毁掉之前。” 大厅中,许砚沉默地接过百灵那张带着隐晦试探的信息卡,同时对冷光公事公办的“提醒”微微颔首。 在陈知微的搀扶下,他转身离开考核大厅。身后仍有目光注视,却没有人出声,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只有冷冷的审视与揣测。 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休息室的隔离门,里头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味,冰冷却真实。 门在身后合拢,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恶意暂时隔绝。 许砚几乎是跌坐在长椅上,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虚脱感。 背脊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知微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迅速翻出医疗箱,跪坐在他面前。 她的动作熟练却带着几分急切,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 她沾上特制消毒药水,用签小心翼翼地触碰他脸颊上的那道青黑灼痕。 “嘶——” 药水的刺痛让许砚下意识后仰,眉头紧紧蹙起。 “别动。”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下颌,指尖凉而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 “下次别再这么硬来了。”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几乎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哀求,“你的优势在于精准和控制,不是以伤换伤。” 许砚静静望着她,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不是药水压住了痛,而是她的手、她的声音,让他从刀锋边缘拉回。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嗓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温顺,“知道了。” 这不仅仅是回答,更像是一种把她纳入自己生命最脆弱部分的笨拙承诺。 陈知微垂下眼,替他细细贴好生物胶布,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古旧而珍贵的器物。随后,她从怀里取出那枚玉蝉。 “这个,还给你。” 她将玉蝉放回他手心,指尖轻轻合上他的指节,像是在替他守护这枚护身符,也像是将自己的一份心意交给他。 “有它在,你会安稳一些……我才放心。” 许砚垂眸,看着掌心那枚温润的玉蝉,又抬眼望向她。 眸底的疲惫被某种更深的柔意替代。 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她还放在自己手上的指尖,指腹与她相触,像是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知微。”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极少流露的笃定,“有你在,我不会忘了我是谁。” 她轻轻点头,眼神坚定而温柔,像是替他把那份沉甸甸的心意牢牢守住。 然而,就在这片短暂的温情里,许砚耳边却仿佛再次响起大厅里那片死寂的注视。 冷光的审视、百灵的含笑、石盾的狞烈、铁面女那一瞬的冷冽,那些眼神并没有散去,而像一枚枚烙印,刻在他背脊。 他忽然意识到,即使脱离了考核场,他也并没有真正离开那个冰冷的战场。 空气似乎仍带着凝固的压迫感,让他一度无法呼吸。 直到陈知微的手再次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侧,那一点凉意才如同锚点,将他从无形的压迫中拉回现实。 陈知微仔细地贴好生物胶布,然后习惯性地拿起他那台老旧的相机,准备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为他清洁保养,换上胶卷。 也就在这时,许砚放在桌上的加密终端,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一条来源被高度加密的匿名信息,如同不请自来的幽灵,弹了出来。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模糊的、带着噪点的黑白照片,充满了年代感。 照片背景是一间老式照相馆的布景,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占据中央。 他肩上背着的,正是一台与许砚手中这台几乎一模一样的老式相机。 照片下方,一行冰冷的坐标地址,如同墓碑上刻下的铭文。 许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个背影很模糊,可他看见那人肩带系得歪斜,习惯性地微微偏头,就像在倾听某个不存在的声音。 这细节,比血缘更致命。 因为那是他记忆深处,父亲的独有习惯。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正准备拧开镜头盖的陈知微,动作猛地顿住。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砚哥!”她的声音绷紧了,“你看这里!” 她将那张刚刚封印了“镜中恶鬼”的相纸递到他眼前,指尖点着相纸的边缘。 在那里,除了鬼魂本身残留的阴冷气息,竟赫然缠绕着一缕极淡、却如血丝般刺眼的暗红色能量痕迹。 那抹暗红并非静止,而是像血丝在纸面缓慢扩散,微微蠕动,仿佛恶鬼的眼睛透过这张相纸,仍在注视着他们。 许砚拿起终端,屏幕上父亲沉默的背影,与相纸上那缕如附骨之疽的暗红能量,在他眼中交替闪现。 他再次试图去回忆那个被相机夺走的、童年夏日的午后。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无声的空白,仿佛他人生的一部分被凭空剜去,只留下一个隐隐作痛的缺口。 这缺口提醒着他,他正在一点点失去自己。 他抬起头,看向陈知微,目光里所有疲惫都被烧尽,只剩下淬火般的冰冷与坚定。 “我必须去。” 他闭上眼,竭力去抓住那个被相机夺走的夏日午后,然而脑海里只是一片整齐切割的空白。那一刻的无力与恐惧,像钉子一样钉入胸腔。 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却像石锤般砸下:“在失去所有记忆,忘记你,忘记我自己是谁之前……我必须去那里,找到答案。” 这不仅是为了追寻父辈的真相,更是为了在与“渊”共生、与命运博弈的绝路上,从不断流逝的时光中,抢回那个名为“许砚”的人生。 (本章完) 第84章 雷痕 第84章 雷痕 有脚步声跟在他身后,在雨水中踩出固执的节拍。 许砚没有回头,离第二阶段考核还有四十六小时。 “回去。” 他的声音被雨洗得冷硬。 陈知微几步绕到他面前,发梢滴着水,瞳孔里却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要么带我一起,”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楔子钉入他的决定,“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这不是永别。” 许砚沉默地看着她。 他看到雨水从她颤抖的睫毛上滚落,像眼泪,但她倔强地没有哭。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内心防线崩塌的碎裂声。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摇了一下头。 “这可能不是给两个人的邀约。” 陈知微眼底的火光暗了下去,旋即又以一种更决绝的方式重新燃起。 她伸手从自己温热的颈间扯下那枚玉蝉,不由分说地、几乎带着一丝凶狠,塞进他冰冷的手心。 “那就带着它,活着回来。”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瞬,烫得像一道烙印。 许砚攥紧了那枚还带着她体温的玉蝉,仿佛攥住了人间最后的锚点。 他转身,再没有回头,独自走入那片正在被雨雾吞噬的街区。 夜色如墨,江城西郊。 废弃的磁浮轨道延伸入浓雾深处。 风裹挟着细雨拍打在金属壁上,发出空洞的“嗡嗡”声。 许砚踩着水迹前行。 那条坐标的尽头,是一座已被封锁多年的地下变电站。 城市改线后,这里成了无人区,但今夜,整片空气都带着微妙的电流感。 终端屏幕上的坐标在雨水的浸泡下,光点闪烁,像一只被电流折磨的心脏。 雨线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溅在地面的警戒线残痕上,泛起一阵微光。 整个废站寂静得诡异,只剩电磁干扰的“滋滋”声在空气里低吟。 许砚顺着坐标深入。 脚步声在钢铁甬道中回荡,灯管早已熄灭,只有偶尔闪烁的备用警示灯,将他影子一寸寸拉长。 他停下,抬头。 顶层的电缆在轻微颤动,仿佛有一股有意识的电流在呼吸。 他没有开灯。 那种呼吸声让人直觉地不敢惊扰。 胸前的相机在寒气中冰凉如铁,衣领下的玉蝉却传出几不可闻的颤音,如同某种本能的预警。 风忽然止了。 空气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静音键”。 下一瞬,一缕极细的电光沿墙壁的缝隙滑行,盘绕上钢柱,像蛇在游走。 ——这里的“雷”,是活的。 他几乎能听见它在呼吸。 许砚屏住气息,缓缓踏入主控厅。 就在脚尖碰到那道门槛的刹那。 “滋——啦——” 黑暗被撕裂。 一整片闪电骤然从天板坠下,照亮无尽的尘埃与雨雾,空气被烧出刺鼻的金属味。 电光之中,有一个影子缓缓浮现。 他不是“出现”,更像是从电流中被“析出”的。 那人静立在破碎的电弧之心,仿佛天地间的能量都在围绕他呼吸。 披风的下摆在气流中微微鼓动,袖口流转着一圈古老的符文,符文闪烁的节奏与雷霆心跳一致。 他白的头发在电光下泛着银蓝的辉光,面容被风霜刻得深邃,像从远古卷轴中走出的遗民。 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流转着细密的电弧,不是反射,而是本身在放电。 许砚的神经被骤然拉满,身体本能地侧转,掌心贴上相机,食指轻轻抵上快门。 他没出声。 那人也没动。 只是微微抬起一根手指,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形。 雷光随之亮起,空气的密度骤然改变。 铁锈的味、雨水的味、甚至心跳的声音都被吞没在一种低频的轰鸣中。 “……果然。” 那人的声音低沉,从电流的深处传来,像雷在骨骼里滚动。 “他种下的‘锁’,开始松动了。” 许砚的眼神骤冷:“你是谁?”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 雷光从他指尖流过,照亮那张被岁月与战火刻过的脸。 他的目光低垂,看似平静,实则在审视,仿佛要确认某种久违的血脉回响。 “名字,”他淡淡道,“对活人来说,太危险。你父亲知道这一点。” 语气轻,但每个字都像雷击落在空气中,带着金属的焦灼味。 “只要你继续走下去,‘锁’迟早会崩。到那时,你守不住你自己。” 许砚的呼吸一顿,声音低得像压在喉骨里的冷铁: “你认识我父亲?” 那人抬眸,电光掠过他的瞳孔。 “我们同为神霄局旧人。曾并肩,以雷镇域,以心御渊。 如今,一个消失在风中,一个……只剩影子。” 他的话在一瞬间,让许砚意识到他的层级。 不是旁观者,而是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之一。 “神霄局……” 许砚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它不像一个机构的称谓,更像某本失传古籍里的咒语。 他仿佛能看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过往,如同此刻空气中的微尘,曾在阳光下载沉载浮,如今却只能在这废弃之地,与铁锈和幽灵为伴。 许砚的手指在掌心收紧,声音像被寒意磨过,“他不是黄金级承包商吗?这个世界的的超凡者。为什么我最后见到他时,却只是一个……乞丐?” 空气静得只剩雨声。 远处,江城市中心的方向,无数摩天楼组成的金色灯幕在雨雾中晕染开,像一片悬浮的、不真实的星辰。 那里是“中心”管辖的核心区,灯火辉煌,秩序井然。 而此处,西郊的废墟,正是被那光明所抛弃和遗忘的阴影。 那人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因为他们掏空了他。” 短短几个字,却像铁片落入水底,闷声无回。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大了,填充了两人之间致命的沉默。 变电站深处传来电缆松动的吱呀声,像一个垂危者的叹息。 “抽离源能,切断神经印记,剥夺执照、抹除身份……他们让他在自己的研究废墟里,看着一切被重铸。” 他抬头,雷光映出眼底的一线悲怒。 “你父亲拒绝让中心掌握‘渊’的研究。 他们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同僚被改造、实验数据被偷换……然后,把你母亲关入实验核心,你父亲没有屈服。他只是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魂火,将‘渊’钉进你的血里,让那东西暂时沉睡。” (本章完) 第85章 神秘的超凡者 第85章 神秘的超凡者 电弧在他周身闪烁,如呼吸般收缩。 玉蝉的温热贴在许砚胸口,一瞬间竟与他记忆中某个午后重迭。 那是童年时,母亲将晒过太阳的衣物递给他,阳光的味道裹挟着洗衣粉的清香,一种与此刻的阴冷诡谲全然无关的、纯粹的温暖。 “所以,他亲手给你铸下那道封印,是他最后的无奈。” 许砚胸口的呼吸彻底乱了。 相机在手中微微颤动,镜头深处有光在脉动,像心脏在试图回忆。 在那一刻,许砚突然理解了一种比死亡更深的孤独。 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他习得的所有技艺,可能都不是为了成为“他自己”,而只是为了将这副躯壳和灵魂,打磨成一个更合格的“容器”。 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仿佛成了一场漫长而精密的准备工作。 “那我继承的是什么?” 他的嗓音几乎被雨声吞没,低得像自语,“他的力量?还是他被毁掉的实验?” 那人抬眼。 雷光掠过他侧脸,线条深刻如碑文。 许砚看着对方眼中那压抑的雷芒,那不仅仅是力量,更像一种无法熄灭的、燃烧了数十年的痛苦。 他们之间横亘着父亲的影子和一个时代的秘密,但在此刻,这种无需言说的痛苦,成了比任何语言都坚固的桥梁。 “你继承的,不是遗产,是一道无解之题。”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悲凉的敬意: “你父亲没有输给‘渊’。他只是……败给了要他交出‘渊’的那个世界。”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台老旧的相机上,电光在镜头表面掠过,映出一瞬扭曲的雷纹。 “你每用一次你的‘眼睛’,都在磨损那道门。”他的声音低沉,像远处滚动的雷。 “不要点亮深渊。” 他的声音如同雷暴前的低气压。 “你每按下一次快门,光就在渊的狱壁上多刻一道裂痕。终有一天,它会顺着那光,回望你。” 许砚抬头,声音冷静到近乎无情:“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相机留给我?” 那人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 “因为只有你看得见‘门’。他们要的不是你的成绩,而是你的频率——每一次暴走、每一次封印、每一次灵能紊乱,都是在调校那道‘门’的波段。当它与渊完全共鸣的那一刻……锁,就不存在了。” 空气骤然沉重。 许砚的指尖绷紧:“那你为何不阻止我?或者——替我解开它?” 雷光一闪,那人笑了笑,笑意里带着某种苍凉的自嘲。 “说得好。” 他微微抬手,袖中的雷光顿时暴涨。 周围的空气像被撕开。 上百条细小的电弧在他周身缠绕,交织成复杂的符阵图纹,整个空间的气压瞬间下降。 “我能做的,不是解开,而是——拖延它。” 他抬手按向许砚的胸口。 一瞬间,许砚体内的“渊”像被惊醒的兽,疯狂反噬。漆黑的灵压自体表迸发,冲撞着空气。 男子眉头一皱,五指一扣。 “镇。” 这一声低喝如霹雳贯耳。 他掌心的雷光化作密密麻麻的符纹,如银蛇爬行般钻入许砚体内。 空气里弥漫出焦灼的气息——雷在和渊的阴流交缠,爆出刺目的光屑。 整个变电站都在颤动。 墙壁的金属涂层被雷压震得发出尖锐的“嗡嗡”声,脚下的积水沸腾成一层白雾。 许砚的身体剧烈一震,双膝几乎跪地。 他看见那人身后的空气闪出短暂的符阵残影。 男人的衣袖被风卷起,露出臂上烙印的旧伤,每一道都是被雷劈出的焦痕。 他眼神专注而沉静,像在与一场看不见的风暴角力。 剧痛如涟漪般在体内扩散。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具血肉之躯,而是一片小小的天地。 男人的“雷”是划破夜空的律法,而“渊”是深不见底、蠢蠢欲动的冥海。 两者的每一次冲撞,都让他这片天地风雨飘摇,星辰欲坠。 终于,雷光内敛。 一缕微弱的电芒顺着许砚的脊骨收束,重新凝为一道封锁线,隐没于皮肤之下。 许砚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喉咙里满是铁锈与臭氧混合的腥气。 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从下颌滴落,在积水的油污上砸开细小的涟漪。 他能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仍在微观层面撕咬,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余颤。 一缕夜风终于挤进沉闷的主控厅,带着雨水清冽的气息,短暂冲散了空气中的臭氧味。 头顶,一片残破的顶棚铁皮在风中发出规律的、催眠般的“啪嗒”声,仿佛这片废墟本身,正在对刚刚发生的神迹与痛苦,发出无动于衷的叹息。 那人缓缓收回手,眼神却在他右手间一顿。 ——那里,一枚蓝色烙印在雷光映照下显形。 雷正玄眸光一凝,低声道:“原来……他还给你留了这一道。” 他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的希望。 他抬起头,望向半空尚未散尽的雷光。 “或许,这世上还有第二种方式能守住门——不是封印,而是继承。” 说完,他缓缓放开手。 掌心仍残留着雷霆灼烧后的焦痕,宛如符咒未散。 雷光在他掌间微微流动。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根暗银色的“钉子”。 那钉子并非金属,而像是被雷电烧融后又凝固的某种奇异物质,表面浮刻着复杂的雷纹阵列,在微光中流转着冷蓝的电弧。 “这不是武器。”男人轻声道,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心钉’——他用自己的魂火与雷魄铸成,只为封印那股不该存在的力量。” 那根“心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它不像工业产物,更像某种天造地设的结晶体。 表面的雷纹并非雕刻,仿佛是雷霆劈入大地时,在地脉中自然凝结的纹路。 它让许砚无端想起古籍中关于“雷击木”的记载——只是眼前之物,是更纯粹、更暴烈的雷霆本身。 他说着,手指轻敲钉身,一道细微的电声瞬间沿着空气滑过,周围金属墙体齐齐发出低频嗡鸣。 “当年,你父亲用它钉下那道‘门’。” 他看向许砚的目光,深邃而沉痛, “如今,那扇门正在松动。” 许砚伸出手。钉子触及掌心的那一瞬,他的指尖被刺出一滴血,电弧像生物一样顺着血线爬进他的皮肤。 剧痛过后,他感到那东西“认”了他—— 或许是认出了他的血。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转过身。雨雾再度淋落,电光闪过他的背影,像一道横跨天穹的裂纹。 “带着它去吧,”他说,“当‘渊’苏醒时,这根钉子会指引你看见——他留下的,究竟是封印,还是救赎。” 雷声滚滚。 风掠过许砚的肩,湿冷的空气里,他看见掌中的心钉浮起微弱的光痕—— 那光的律动,和他心跳的频率一模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