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贼刘备》 第1章 大耳贼与曹孟德 第1章 大耳贼与曹孟德 刘备现在很烦躁。 他骑着马沿河道缓缓前行,不停回头观察身后,眼里全是血丝。 那马儿高背细腿,原本应该颇为神俊。 但此时却又脏又瘦,鬃毛打结,低垂着头没什么精神,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修整过了。 刘备自己也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看着像逃难的流民。 走了一阵,马儿突然停下了。 刘备转过头,看了看前方,又仔细打量左右。 此处是东郡顿丘县北边,前面是黄河。 刘备从马背上爬下来,杵着剑当拐杖,一步步挪到河边。 此时天下大旱,又是枯水期,黄河水流倒是不深。 但此时似乎黄河改了道,原本的渡口已经成了滩涂,淤泥遍布,踏足便陷,即便有船也是过不去的。 已经无路可走。 只能在这儿面对追兵了。 刘备叹了口气,掏了掏马背上的包裹,摸出最后一个粟饼,塞到口中咬了咬。 但想了想却又从嘴里拿下来,看向了旁边的马。 “唉,得让你先吃口好的,才有力气接着逃……” 刘备摸着马儿的头,咽了口唾沫,把那粟饼塞到了马儿嘴里。 马儿嗅了嗅刘备的手,几乎没怎么嚼,一口便将粟饼吞了,看来确实是饿极了。 刘备也饿,肚子咕咕直叫,眼前还直冒星星。 只好抱着水袋一阵猛喝,喝了一阵,又把剩下的水灌到马儿口中。 其实饥饿困顿倒是小事,现在的问题在于,他正在被人追杀。 他现在是个逃犯。 如果是他自己犯了事被追缉,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违法犯罪得有代价。 可问题是,违法犯罪的事儿并不是他干的,但代价却落到了他身上。 半个月前,他穿越到了汉末,成了精神小伙刘备。 没错,就是那位中山靖王之后,编织行业祖师爷,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大汉魅魔,汉昭烈皇帝刘玄德。 说起来,一个后世的骡马跪族,穿越成了真正的大汉贵族,这显然是中了大奖。 但刘备不这么想。 因为获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他发觉,自己是个‘二手穿越者’。 简单来说,他穿越到了一个穿越者身上…… 是的,他没有得到历史上那位刘备的记忆,得到的是另一个穿越者的。 也就是说,他有个‘前任’,先穿越到了刘备身上。 而自己,是个‘二手穿越者’。 是个备胎! 更气人的是,那前任又怂又浪,搞了一堆破事,惹了成吨的麻烦,却全都得落到自己头上。 拦路抢劫、杀人放火、还勾搭别人老婆…… 而且前任抢的是袁绍的车队,杀的是公孙瓒的弟弟,烧的是袁术的粮铺,勾搭的是的曹操的老婆……顺便还偷了曹操的马。 此时是熹平六年(177年),刘备才17岁,却在前任的风骚操作下,把将来汉末最强的势力得罪了个遍! 然后前任嗝屁了,他穿越接手了这二手刘备。 于是穿越过来的这半个月,他一直都在被迫逃亡,一路东躲西藏,却始终没能甩掉追兵。 尤其是那曹操,阴魂不散一直猛追。 没法子,谁让前任和曹老板抢女人…… 曹操眼下是顿丘县令,手头县丁不少,前追后堵的,着实是难以跑掉。 此刻,便是被曹操堵进了绝路。 “你跑得倒真快,可此处已无路,看你往哪儿逃!” 在渡口喘息了片刻之后,背后传来了声音。 一个身穿锦衣的矮壮青年,骑马持短戟,堵在他来时的路上。 正是曹操。 但只一人一骑,估计是曹操手下的县丁没骑马,跟不上。 “孟德兄,给条活路行不行?卞氏是娼家,不过调笑几句罢了,我那时又不知道你打算纳她为妾……” 刘备扔下水袋,提起剑,转身叹道。 这事不是自己干的,却得替前任辩解,真是操蛋。 “你以为吾缉你是为了卞氏?吾是为缉不法之徒!大耳贼,你火烧粮铺,伤人夺财,还盗吾良马……吾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容你逃脱?” 曹操一脸正色盯着刘备,手里的短戟已然举起,像是准备冲杀了。 没吃饭全身乏力,马也很疲惫,跑不掉的,估计也打不过。 但…… 眼下曹操还年轻,似乎还是个一心为公的热血青年。 刘备突然有了办法。 “如今天下大旱,饿殍遍地,你身为顿丘令,应该先去赈灾啊,不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的。” 刘备将剑扔在地上,表示自己不打算武力拒捕。 “你也知道天下大旱饿殍遍地?那你为何还要烧了袁氏粮铺?你可知那一仓粮食能救多少人?” 曹操面色阴沉,但也把短戟放下了,提马缓缓向前逼近。 “孟德兄,你是豪门公子,大概从未考虑过衣食之事,今年雒阳米价一斛万钱,就是因为袁家囤积居奇漫天要价!若不是我烧了那个铺子,让袁家知道饥民随时会暴乱,袁家可不会开仓放粮……” 刘备也不退避,反而坐到地上,接着问道:“眼下七州飞蝗,顿丘县也受灾严重,你有足够赈灾的粮食吗?” “此言何意?” 曹操皱起了眉头,却也停下了马,看着刘备有些犹疑。 “若是你手里没粮,不如让我这个大耳贼再去劫一户豪门粮商,你也好拿粮赈灾……此事之后,你再将我拿入大牢便是,如何?” 刘备伸出双手,做出自首的样子:“我只求再为生民做点事,孟德兄这样的豪杰,想必分得清孰轻孰重。” “……要劫豪门之粮,吾自可为,何必用你?” 曹操虚着眼盯着刘备看了片刻,翻身下马,提着短戟走到刘备身前。 他今年刚担任顿丘令,就遇上大旱灾,手里当然没粮食。 此时除了各郡豪门,全天下都没粮食,囤积居奇的可不止袁家。 “因为我是大耳贼啊……” 刘备没动,仍然伸着手,脸上甚至还带了笑:“而孟德兄你,是刚正不阿的北部尉,是爱民如子的顿丘令,你可不能落个钞掠士族的罪名……” 曹操没说话,却也没上前缉拿刘备,而是坐到了路边一块石头上。 见曹操有些意动,刘备补了一句:“再说,劫掠之事我干得很熟……孟德兄此前干过抢劫的活儿吗?” 曹操这当然没干过劫掠之事,抢别人家新媳妇倒是有可能干过,据说还是和袁绍一起干的。 “既然你有此心,那倒是可以一试,也算是弥补你之前的罪孽……” 曹操想了一阵,倒果真松了口:“不过东郡士族不能劫,否则吾也无法赈灾。你倒是可以去离狐,离狐李氏颇有家资,却囤粮不贩于吾……” 离狐和顿丘隔得很近,但却属济阴,不归东郡管辖。 看样子曹操之前找离狐李家买过粮食,却没买到。 这年头,遇上灾年,大户人家基本上全都会卖高价粮发灾难财,售价往往是平时的百倍,自然不愿意平价出手。 “好说。孟德兄且等我几天,待我取了李氏之粮,便回来投案自首。” 刘备拱了拱手,说话也越来越像汉末人士。 “此事吾与你同去,也免得你跑了……” 曹操看了一眼刘备身后的马儿,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收起短戟朝刘备招了招手:“戏吾妾,盗吾马,皆小事耳。若能救得一方百姓,便让你脱了前罪也无不可。” 刘备俯身作揖,心想瞧这事儿整得,曹操成了爱民如子的仁君,自己作为刘备反倒是成了钞掠民间的恶贼…… 从地上捡剑还鞘,却见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那剑怎么也放不进鞘里。 想上马,却几乎迈不动腿。 这身体虚成这样了,幸好曹操是个讲道理的…… “狗日的,凭啥轮到老子穿越的时候,就只能当个二手穿越者?还特么得给前任擦屁股!” 刘备用尽全身的力气,好歹上了马,却已经直不起腰了,只得俯身抱着马头,将脸靠在马儿头顶低声抱怨。 (本章完) 第2章 前任有点浪 第2章 前任有点浪 刘备脑子里关于汉末的记忆,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这应该是前任……前一个穿越者穿到刘备身上的时间。 姑且先称其为浪哥吧,毕竟那家伙又怂又浪。 当时是熹平四年(公元175年)。 彼时刘备十五岁,刚刚结束涿县的个体工商户事业,得到了同宗叔叔刘元起的资助,正在卢植门下求学。 这是个适合发育的年龄,卢植的山门也是个适合发育的安全区,天下也还没有大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前期筹备,而且手里刚好得了一笔启动资金。 ——这才是正常的穿越开局啊,完全可以参考历史上刘备的人生轨迹,广交豪杰,猥琐发育。 可那位浪哥没打算发育。 浪哥觉得,如果像历史上的刘备那样,白手起家从个体工商户逆袭到皇帝,这剧本难度太大了。 他不想经历汉昭烈帝那种,从东北一路杀到西南,杀穿整个大汉版图的亡命人生。 他只想躺平摆烂当个纨绔。 最好是当个小官,也好调戏良家妇女。 可问题是,在这大汉,想躺平并不容易。 虽说刘备是贵族出身,可贵族也分三六九等,而不幸的是,刘备属于不入流的末等。 没办法,中山靖王的后代实在是太多了,真论起来,河北遍地都是皇叔,不值钱的。 再加上刘备是个穷逼,还是单亲家庭——这种情况还想躺平,那肯定只能躺到棺材里。 所以至少得先有躺平的本钱,比如……早点结交一下曹操曹老板。 是的,前任浪哥刚穿越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这么想也没错,如果不打算兴复汉室,只想躺平混日子,那确实应该提前交好将来的风云人物,和曹操打好关系。 如果以后能靠关系在曹操手下混个衣食无忧的小官,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当个无为而治的大汉公务员,确实比打一辈子仗安全。 正好,当时曹操就在雒阳。 所以,浪哥在刚穿越后的第一时间便去了雒阳。 彼时曹操二十岁,刚举孝廉,任职雒阳北部尉。 浪哥当时就是打算去交个朋友,他觉得他知道曹操喜欢啥,特地带上了所有的钱,准备请曹操喝酒逛勾栏,还在乐坊预定了个雅间。 但到了北部尉官廨之后,他才发现,他连门都进不去。 浪哥报上了涿郡刘备的名字,自称是九江太守卢植的门生,可官廨的门子连通报的兴趣都没有,只当他是来要饭的。 这确实是草率了,北部尉是雒阳六部都尉之一,属于京城警察部队,当然不会搭理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 再说,人家曹操这种顶级官二代,又是首都的朝廷命官,凭什么接待一个无家世无名望无背景的三无少年? 也不怪浪哥没个哔数,毕竟他那时候刚穿越,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下意识的把刘备和曹操当成了身份对等的人物…… 在发现自己犯了意识形态上的错误之后,浪哥及时调整了策略。 既然进不去官廨,那就在雒阳城里逗留一会儿,等曹操下班时再去‘偶遇’一下。 搭讪嘛,不需要身份对等,脸皮厚就行。 等到下午,浪哥确实如愿‘偶遇’了曹操——两人当时还说上话了。 曹操:“何人在此夜行?!” 浪哥:“在下刘备,特在此等候孟德兄……” 但话没说完,便被曹操打断:“既知吾名,就该知犯禁之罪!左右,擒下此大耳贼!” 然后…… 他被曹操用五色棒打了个半死。 因为犯了宵禁。 浪哥其实知道雒阳有宵禁,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酉时刚过,也就是下午五点多,天还大亮着呢,居然就进入宵禁时间了…… 雒阳的宵禁是从酉时到卯时,也就是下午五点到第二天早上五点,不是看天亮没亮…… 当然,浪哥还是如愿以偿的结识了曹操。 毕竟被曹操亲自殴打了一顿,屁股都打烂了,算是认识得很深刻了。 挨了顿胖揍之后,浪哥被丢出了雒阳城,还得了曹操免费赠送的忠告——“看你年纪尚轻,这次放你离去,且好自为之,若再行违禁之事,必杖杀之!” 曹操这可不是在吓唬他,而是真的从轻发落放了他一马。 但被扔出城外后,浪哥一摸兜…… 钱没了。 爆了金币,难怪会放他一马。 这下不可能在雒阳攀关系了,得了教训的浪哥很是窘迫,只好返回卢植的书院。 说起来,再怎么窘迫,至少是个贵族,怎么也比黔首强,毕竟有资格读书。 只是这年头背井离乡在外求学,是要不少钱的。 卢植的书院位于雒阳东五十里的缑氏县,由于熹平四年河南七郡都遭了水灾,缑氏也受灾严重,粮价贵得离谱。 当时一斛米要一万钱,是丰年的百倍。 而同宗叔叔刘元起,听说浪哥刚拿到钱就去雒阳寻问柳,把钱祸祸干净了,还因为犯宵禁挨了揍,当时就说是自己看走了眼,从此不再资助他。 浪哥身上的钱被爆干净了,又没人资助,吃不上饭,差点饿死。 幸好遇上公孙瓒也来卢植门下当插班生,浪哥赶紧抱上大腿,总算是有了口饭吃。 但是,但是。 公孙瓒和刘元起可不一样…… 刘元起的资助是同宗之间的扶持,是人情,将来富裕了再还就是了。 可吃了公孙瓒的饭,却是要马上付利息的。 毕竟亲戚和老板总归是不太一样的,公孙瓒武艺高强性情暴躁,是说一不二的江湖大哥性子,容不得人拒绝。 结果浪哥被迫成了公孙瓒的小老弟。 虽说历史上的刘备也曾对公孙瓒以兄事之,但人家那是对待同门师兄的真交情。 浪哥这种情况,却是大佬和马仔的关系…… 后来的人生轨迹,也就渐渐走偏了。 公孙瓒给他的任务,是偷摸的打劫商旅。 毕竟公孙瓒也缺钱。 历史上的刘备年轻时也是游侠儿,但人家是四处结交豪侠,慷慨仗义,攒了不少名望。 而浪哥却被公孙瓒逼得到处为非作歹,虽说只劫财货不伤人,但已经不叫游侠儿了。 叫匪。 还真就得了个匪号——大耳贼。 平时黑巾蒙面作案,只露出一对大耳,自然有此匪号。 后来商人们开始给公孙瓒送礼平事儿,只要挂上公孙瓒的旗子,在缑氏一带便一路平安无人打劫…… 公孙瓒倒是挣了不少钱和名望,成了雒阳少年纷纷结交的大佬。 上了这条贼船,再想下来就难了,一旦失手怕是会没命,而且公孙瓒肯定也担心有人泄了根底,浪哥每天都觉得危险,想脱离马仔生涯。 但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一直盯着他呢,再说手里没钱,跑了吃土么? 不久后有个豪商过路没给买路钱,公孙瓒让他和公孙越一起去劫。 那豪商穿金戴银,他便想抢了这票之后卷了细软逃跑。 但这一票却因为他的三心二意失手了。 他打劫的那个豪商出自袁绍门下,护卫很强悍,而浪哥动手时,为方便脱身,故意在公孙越背后下了黑手。 结果公孙越死了,他被抓了。 也幸好是当时被袁绍的手下抓住了,也幸好公孙瓒不知道浪哥背后下手弄死了公孙越…… 好在袁家的商人没有财货损失,也无人受伤,袁绍当时正在包装宽厚仁义的人设,看在卢植面子上没要浪哥的命,只将他送进了雒阳大牢。 他倒是没把公孙瓒抖落出来,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公孙越的死因——要不然公孙瓒肯定会要他的命。 公孙瓒靠着攒下的钱和名望,投入了太尉刘宽门下,回幽州做官了。 而浪哥被卢植逐出了师门,在雒阳县狱吃了牢饭。 不幸的是,由于袁绍和曹操比较熟,浪哥落到了曹操管辖的北部尉…… 曹操此时可是个热血青年,之前又警告过他不要再犯禁,这次见他确实是个贼,自然把他盯得很紧。 当时天子下了缣赎令,允许囚犯纳绢或劳役赚钱赎罪。 恰好浪哥得了刘备的记忆,会编式草鞋,于是曹操让浪哥进了雒阳乐坊,给乐人编鞋。 乐坊其实就是妓院,但并不是卖身的,而是唱歌跳舞卖艺,差不多相当于汉朝的网红基地。 而曹操一直很喜欢里边的一个网红妹子,天天去听曲。 那妹子姓卞,琅琊人,与刘备同年。 浪哥为了让曹操放了自己,便和卞氏走得很近,想让卞氏给他说说情。 结果一来二去差点勾搭出事——刘备长得可比曹操好看得多了,每次见到卞氏都口,卞氏竟然对他有了点意思。 可曹操当时正打算纳卞氏为妾,都准备下聘了…… 结果第二年大赦天下,曹操依然没放浪哥出来。 到了熹平六年(177年),再度大赦天下。 此时曹操打死了大宦官的叔叔,被外放到顿丘当县令,总算没人压着大赦不放人了。 浪哥终于被放了出来,却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本来浪哥还想着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老老实实回涿县卖草鞋。 可这年天下大旱,到了四月,中原七州全是飞蝗。 米商囤积居奇,粮食有价无市。 浪哥还没来得及回涿县,又差点被饿死。 没法子,为了活命,浪哥只好重操旧业,寻了个米商又干了一票。 当然,浪哥没杀人,他只想搞点钱回涿县躺平,顺便也算是教训一下害人的奸商。 这次打劫成功了,抢了不少钱,但却招来了官府的追缉。 能在雒阳贩米的商人,当然都是有背景的,浪哥抢的又是袁氏的米铺,这次倒不是袁绍,而是袁术。 袁家在雒阳的粮铺,是袁术在管。 当时浪哥其实是跑得掉的,但他为了脱身方便,在袁家米铺放了把火。 说真的,如果只是抢了钱,可能并不会被一直追杀。 但这一把火烧了米铺之后,雒阳周边吃不上饭的流民开始纷纷效仿……结果一时间雒阳城中好几处米铺起火,袁家只得赶紧开仓放粮,但也没便宜了流民,而是把米平价卖入了宫里。 正所谓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袁术一路追着浪哥不放,一直追到东郡。 浪哥倒也有两把刷子,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返身偷袭把袁术打伤,随后摸到县里偷了匹好马跑掉了。 很不幸,那马是曹操的。 顿丘县刚遭了灾,破败得很,县里的好马自然只能是县令的…… 再加上袁术与曹操有交情,把烧粮铺的事一说,曹操便表示一定要把人追到。 于是曹操下了追缉令,找到了浪哥——浪哥身上带了太多钱,舍不得丢,骑的又是曹家的好马,很快便露了行踪。 在被曹操追击的时候,浪哥故伎重施反身夜袭,但曹操的水平可比袁术高得多了,结果浪哥被打落马下,就此下线。 而刘备,便是在此时穿越过来,取代了浪哥,成了新的大耳贼。 曹操当时也是没想到,原本看起来已经噶了的刘备,居然还能从地上跳起来抢了匹马夺路而逃,一时火起,便一路追个不停。 这一追一逃,便是半个月,几乎把整个兖州转了个遍,倒是因此熟悉了地形…… 因为刘备刚穿越的时候不认识路,想过黄河又一直没能过得去,结果一直在河南转悠。 最终还转了回来,被堵在了顿丘县北边的废弃渡头。 一想到前任浪哥这一系列操作,刘备就恨得牙痒痒。 瞧瞧这具身体的前任都和哪些人结过仇? 曹操,袁绍,公孙瓒,袁术…… 将来天下实力最强的势力都快集齐了,而且大都是刘备历史上投奔过的大佬…… 被卢植逐出了门墙,同宗长辈刘元起也放弃了培养刘备的心思。 将来的大腿没了,师门没了,宗族指望不上了,自己这个二手穿越者怎么混? 虽说眼下说动了曹操,允许自己去劫离狐李家的米粮用来赈灾,但将来呢? 难不成,真就当个大耳贼吗? (本章完) 第3章 曹贼的心思 第3章 曹贼的心思 趴在马上跟着曹操一路缓行,走到顿丘县北的路口,几个县丁便聚拢过来。 见刘备无力的趴着,县丁们纷纷拱手称‘明廷威武’,大概是以为刘备已经被曹操制服了。 看来,并不是这些县丁跟不上曹操,而是曹操让他们守着路口。 幸好之前没跑…… 刘备瞟了曹操一眼,却也见曹操正好给了他一个眼神。 刘备也回了个眼神,表示懂的,曹操大概信不过这些县丁,这是让他别对任何人提起打劫离狐李家之事。 曹操还算厚道,没有将他关入大牢,而是将他带到了县城外面的一个义庄。 “此处本是太平道的义舍,吾欲在此施粥赈饥,如今缺人,你便在此劳役赎罪吧。” 曹操对刘备说了一句,但这话显然是说给其它县丁听的。 随后他又转头吩咐县丁:“明日要在此施粥,你们去县里运些米粮来。” “明廷,县里米粮不多,怕是顶多只能管两三日……” 一个县吏拱手回复。 “无妨,有多少算多少吧,只求尽力心安罢了。” 曹操挥了挥手,让县丁们赶紧干活儿去。 刘备知道,这意思就是,把县丁打发走,好让自己招揽流民去离狐作案。 待到县丁们离开,曹操问了刘备一句:“你需要多久时间?” “三天。” 刘备有些费劲的从马上滑下来:“一天吃饭休息,一天招揽流民,一天办事……但事情办完之后呢?孟德兄打算如何待我?” “哈……吾乃朝廷命官,自然是要剿灭贼寇。” 曹操指了指刘备身旁的马,笑道:“若是你跑得快,那便是我曹孟德追剿不力,没能剿灭贼首,也不知贼首是何人……” 刘备点了点头:“那为了确保孟德兄追剿不力,这匹马我就不还给孟德兄了。” 曹操笑容敛去,但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若不为贼,倒是个妙人!但这马不能给你,此马有我曹家印记,我另外赠你匹马便是。” 刘备拱手行揖,却又摇头说道:“不是赠给我的,是我偷的。孟德兄明晚将因施粥困顿,不慎被我偷走了马,还被我裹胁了一群流民……” 曹操笑意更盛,抬手将身上的酒壶扔给了刘备,大笑着离去了。 …… 第二天,义庄发生了一点骚动。 为了抢粥,一群流民争夺斗殴,打了场群架,随后全都被曹操绑了起来。 刘备上前说情,却被曹操拒绝,并将那些流民绑在了马棚中。 当晚,刘备‘潜入’马棚,释放了那群流民,并且带着他们去往离狐,顺便还从义庄带走了那些流民的乡友,合在一块竟有三百余人。 有曹操的配合,刘备带走这些流民甚至只用了一句话:“此处只有两日之粮,而离狐李家却有好米万斛。” 当然,顺便还‘盗’走了曹操的马,还让那些流民带走了事先准备好的大车——就是县丁们头天用来运粮的车。 其实曹操此时就在刘备身后不远,是眼睁睁看着刘备做这些的。 毕竟曹操说过,要和刘备同去。 不过刘备知道,曹操并不是怕自己跑了。 而是怕自己人手不够,没法攻破李家的坞堡;也怕那些流民不听话,得了粮食便各自逃散。 所以,在自己带人离开义庄的同时,曹操便一定会点起县丁和县兵,开始‘追击暴民’。 刘备知道,曹操大概率不会放过自己的。 毕竟前任浪哥勾搭过卞氏。 那是曹操未来的夫人…… 虽说并没有真的给曹操戴绿帽,但曹操真就不介意么? 曹贼年轻时候确实算是正直青年,可他毕竟是曹贼啊…… 需要用到自己的时候不翻脸,用完了之后还不翻脸么? 不出意外的话,曹操应该是真的要追剿自己的,而且一定会出全力,不会再放过的。 所谓免去前罪——死人不就彻底免去前罪了么? 所以,刘备并不打算等着曹操放他一马。 从一开始,刘备就没打算自己亲自去打劫离狐李家。 因为没必要…… 只需要把那些流民带到地头,然后让他们上就行了,自己可没必要留在那儿等曹操来杀。 …… 离狐离顿丘很近,走路也就两个时辰。 带着流民抵达李家坞堡时,刚好是深夜三更。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瞧见了么,那就是李家的宅子,一会俺去放火,你们趁机打进去!” 刘备鼓动着流民们:“俺大耳可不骗人,那李家豪富,仓里的好米够咱吃一辈子!” 自称大耳,自然是不想因为这事儿出名…… “大耳,你要去放火?” 一个身穿破烂黑衣的流民头子说道:“那你多带俩人啊,可别遇到危险。” 由于刘备在曹操抓他们的时候帮他们说过情,还救了他们出来,所以这些流民对他还是很信服的,甚至在主动考虑刘备的安危。 但刘备知道,自己身边如果跟了人,那才是真危险。 “放火这事,人越少越好,多了反倒引人警惕。” 刘备解释着:“一会儿火起之后,李家人必然会出来救火,你们便趁着他们开门的机会一拥而上,定能顺利冲进去。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杀人,要不然……” “我们懂的,懂的,只抢粮食,不伤人。” 流民头子表示自己不傻,聚众抢粮只是为了活命,只要没伤人,即便失了手也不至于死罪。 就算被抓了,关进牢房也没事——牢饭也是饭啊,也比没吃的强。 但杀人那性质就不同了。 你们懂个屁,我是怕你们下手太重,导致曹操必须当场宰了我来安抚李家…… 刘备心想着,下了马,将马儿交给领头那个高壮流民:“我要去放火,骑马太显眼,你一会儿骑马带队冲过去吧。” 说完还扒掉自己的青衫递给对方:“把你的黑衣换给我,我好潜过去。” 随后穿了那流民的破衣服往坞堡去了。 流民头子穿上了刘备的青衫,牵着马喜笑颜开,对身边人说:“大耳兄弟着实是个厚道人。” 没多久,有火光从坞堡后面的小树林亮起。 堡内喧哗起来,大门和侧门一起开了,一群人提溜着水桶出来。 流民们见此机会一拥而上,确实成功的冲入了坞堡。 而曹操,也在此时带着顿丘县兵从另一侧进了坞堡。 不久后…… “大耳贼!拿命来……哎,大耳贼呢?你是何人,为何你骑着此马?” 曹操其实从头到尾一直远远盯着自己的马,可没想到竟然不是刘备在骑。 “大耳贼呢?去哪儿了?!” 曹操举着短戟,心里一股无名火无处发,可真就没人知道刘备在哪儿。 刘备在火起的时候便已经远远逃离,头都没回,此刻已经进了顿丘——他可没食言,他从曹操的马厩里偷走了另一匹马。 就是被曹操收回去那匹,有曹家印记的马。 (本章完) 第4章 大耳贼的小伙伴 第4章 大耳贼的小伙伴 熹平六年腊月三十。 涿县。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刘备终于回到了老家。 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并不觉得幽州是自己的老家…… 但无论如何,在涿郡终归还是更有安全感。 至少仇家们隔得都比较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曹操正忙于治理破败的顿丘,袁术应该刚举了孝廉在河南混资历,袁绍正在雒阳蓄养死士当黑老大,而公孙瓒应该在辽东和鲜卑人干架。 眼下,最危险的应该是公孙瓒。 倒不是因为都在幽州隔得近。 主要是,如果公孙瓒脑子没坏的话,大概能想到公孙越的死和刘备有点关系——即便他觉得没关系,也极有可能迁怒于刘备。 毕竟公孙瓒这人比较粗暴,在得势的时候从来不讲道理。 但刘备仍然打算和这家伙讲讲道理。 反正只要拳头够大,道理自然会来找自己。 所以,得有人手,尤其是能打的人手。 其实刚到涿县,刘备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张飞。 但结果很失望——张飞现在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还没发育呢…… 而且刘备被卢植逐出了师门,没了卢氏门生这个光环,张飞暂时估计还看不上刘备。 至于关羽,现在应该还没当通缉犯,估计还在解县讨生活,还没来涿郡。 眼下大概只能发动钞能力,募点人手。 还好,刘备身上还有点钱。 这倒算是托了前任浪哥的福,从袁家米铺抢来的铜钱虽说丢了大半,但身上还留了个小钱袋,里边有几个金饼子。 应该是从袁术那里摸来的,因为上面有袁家的印记。 这些金饼在雒阳周边肯定不太好出手,但在幽州倒是很容易变现。 加起来大概值一万钱。 一万钱其实是不小的数目了,全换成五铢钱的话得有六七十斤。 虽说几个月前一万钱在雒阳只能买一斛米,但这是因为天下大旱,处处饥荒,中原士族为求暴利大多囤粮不售。 但幽州受的影响要小得多了。 虽说边境有鲜卑入寇,中原旱灾也影响了幽州的市价,但一万钱在涿郡依然能买十几斛好米,足以让一家人吃上两三年——如果买得到的话。 即便买不到米,至少幽州牲畜便宜。 无论如何,招揽几个少年做帮手是够用的。 再说还有这匹从曹操那里顺来的马…… 这是曹操精选的良马,品相极好,且温顺听话,如果放到南方卖给士人,能卖出天价。 但刘备不打算卖了这匹马。 倒不是一路骑着对这马有了感情,而是幽州这地方,马卖不上价。 对了…… 马! 历史上刘备起家,不就是得了两个马商的资助么? 但马商凭啥要资助当时只是个白身游侠儿的刘备呢? 刘备想了想之前公孙瓒和浪哥的操作,感觉前途似乎又光明了起来。 有主意就得马上干,还没回家,刘备便直接去往县里的酒舍,准备先招俩帮手。 刚到酒舍门口,刘备突然被叫住了。 “是刘家大兄?大兄何时回来的?” 刘备转眼一看,那是个袒胸露背的少年,正在酒榻上躺着,一手拎着酒樽,一手撑着后脖子,翘着腿汲拉着鞋子晃悠。 见了刘备,那少年一脚甩飞了鞋子,光着脚蹦过来,将刘备拽到酒案前:“听说大兄在雒阳干了大事?” 刘备脑子里转了好一阵,才从脑子里寻到关于这少年的记忆。 这是耿雍。 也叫简雍——幽州人说话口音重,把耿读成简。 这是刘备真正意义上的小伙伴,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 “干大事?你听谁说的?” 刘备暗自叹了口气,简雍口中的大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这就像过年回老家,老家的小伙伴说‘听说你在北上广当大老板’那种感觉…… 果然,简雍下一句就把刘备整麻了:“元起叔回来,说大兄豪掷万钱在雒阳乐坊点了魁?还说大兄在乐坊里住了一整年?嘿嘿……那魁长什么样子的?” 刘备心想这同宗长辈还真会传谣言…… 不过转念又觉得——这特么好像不是谣言! 前任去找曹操的时候还真就在雒阳乐坊定了包间,而且前任确实在乐坊住了一年——坐牢的时候去赚钱赎罪,天天给乐人编草鞋,刘氏草鞋都快成雒阳乐坊的纪念品土特产了。 思来想去,大概是刘元起不愿让刘备的母亲伤心,也不愿影响涿县刘家的名声,所以回来以后没提过刘备打劫商旅吃牢饭的事儿,只说他住进了乐坊。 这年头车马很慢,远在幽州,想知道雒阳的事儿,可真就不容易。 衙门中人有公文传递,勉强还能知道点消息,而普通百姓却着实是两眼一抹黑。 “哪有什么魁,那是个误会。” 刘备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真要说大事,我在雒阳倒是放了把火,还因此落罪受了通缉,但那是为了拯救数万流民……” …… 就和过年回老家吹牛逼一样,在外面送外卖,可以说成‘掌控无数人的饭碗’; 当保安,也可以说成‘执掌地方门户’。 而刘备…… 打劫商旅自然是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火烧粮铺自然是为了拯救流民,劫掠离狐士族是为了取粮赈灾。 甭管之前是不是为了这些,反正出刘备口中,入简雍耳中的就是这样。 吹得简雍一愣一愣的,连连赞叹:“大兄竟做得如此侠义之事,恨未与兄同去!” 唯有被卢植逐出门墙不太好吹,所以刘备感叹着:“毕竟是做了不法之事,卢师刚直,自然不能包庇我……唉,卢师眼下官拜尚书,我一罪人,自不可再称卢门弟子,免得污了卢师的官声。” “大兄果然高义!” 简雍递上了一樽酒:“说起来,雍这两年也做了不少游侠之事,却无大兄这般仁义之心。如今雍还在为一小事苦恼……” “义无高低,事也无大小,你且说说。” 刘备正好说得口干舌燥,端着酒一饮而尽。 其实,相比之下,简雍这两年做的事,反倒称得上个侠字。 他与一些涿县少年组建了个游侠儿团伙,也就是有活力的小型社会组织,简称黑帮。 平日里帮县内商人解决些麻烦,比如驱逐县内盗贼,索回被盗之物,追讨烂账之类的。 但并不欺行霸市,也没有为非作歹,名声还不错。 年初鲜卑入寇幽州,有几个胡人进了涿郡,简雍带着游侠儿们去打了一场。 虽说只是仗着人多将其驱逐,并没有斩获,但至少这行为确实算是真正的豪侠,在涿县也有了点小名声。 涿县县令听说简雍勇斗鲜卑,本来打算征简雍为吏。 但去年简雍——当时还是耿雍的父亲去世,耿家族人苛刻,辱骂其母克夫,还夺了孤儿寡母的田地。 简雍一怒之下彻底改姓为简,脱离耿氏另起家门。 离家改姓背弃祖宗,自然属于大不孝。 这年头,有不孝之名是做不了官的,连小吏都做不了。 简雍苦恼的,便是此事。 (本章完) 第5章 得让你来抓贼 第5章 得让你来抓贼 “不孝之名啊……此事倒确实难办。” 刘备想了想,问简雍:“如今本县明廷是哪位?” “姓乐,讳隐,冀州人。” 简雍看起来对本县县令颇为尊敬。 “乐隐?可是安平那位乐先生?” 刘备听过这个名字,此人曾在冀州安平以教授为业,虽说不像卢植那么出名,但也是当世大儒。 “正是,乐先生年初来的本县,官声极好。” 简雍脸上颇有敬意:“是个仁厚长者。” “明廷与你相熟?” 刘备看简雍对县令这么推崇,倒是有些惊讶。 “明廷曾想辟雍为吏,但雍有不孝之名无法应召。明廷见雍丧父离族成了县里孤姓,便以长者身份为雍表字宪和,还许雍随他读书。” 简雍摇头叹了口气:“明廷说,雍与家母受了委屈只是另起家门,却并未挟勇报复,乃是守律宽睦之人,不算不孝。” “如此说来,明廷确是明理的君子,也是真正的良师……若他去了职,你的机会也没了。” 刘备想了想,明白了简雍的处境。 “是啊……” 简雍点头:“可我……唉。” “这事儿只要有心,定能解决。” 低头想了想,刘备问简雍:“宪和,你所率的游侠儿们,应该都会喝酒吹牛吧?” …… 游侠儿哪有不会喝酒吹牛逼的。 第二天,涿县便有了传言,说鲜卑人又进了涿县地界,正在县外劫掠杀人。 那简宪和又在当街招揽游侠,准备上阵逐胡了。 为此还当众以酒祭了天地,磕头拜别其母,说此去凶险,可能回不来,望家母恕其不孝。 简母责怪简雍发酒疯,怕他真就一去不回,提着竹鞭当街狠抽了他一顿,让他莫要行险,却打得简雍越发欢喜了。 说是“家母尚有笞我之力,此大喜,当浮一大白!” 涿县街坊们纷纷称赞简雍纯孝,众口一辞让简母多揍他两顿,也好喜上加喜。 简雍落荒而逃,避到县外。 “宪和为逐胡而拜母,受母笞而喜,县里诸人皆亲眼所见,此忠孝两全,看谁还敢说你不孝……” 刘备脸上带着笑,夸简雍演得不错。 “大兄,若是为了孝名,吾当不躲不避受了母亲的鞭子才是,为何要吾逃跑?” 简雍看起来还有些没明白。 “令堂体弱,打人可是力气活,揍你难免会劳累伤身,万一把你打伤了,她又得伤心难过……” 刘备解释道:“所以站着挨打不是孝,跑了才是孝道。” 简雍想了想觉得刘备说得对,但仍然叹道:“大兄此言有理,当入孝经。可此道与常礼不合……” “那是常礼的问题。” 刘备笑了笑:“但明廷既然认为你守律宽睦,此道便定与明廷相合。” 说罢,起身去了县内酒舍。 “……简宪和实乃大孝之人。兄弟们都听明白了么?就这么说。” 酒舍中有十几个少年,都是与简雍交好的游侠儿。 眼下,这些少年也乐意听刘备的安排。 毕竟刘备正在为简雍扬名。 而且这些少年大多浪荡,平时常被父母管教,按此时的礼数,挨父母的揍是不能跑的。 而刘备这话,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 “大兄放心,吾等明白!” 这些游侠儿也跟着简雍称刘备为大兄。 …… 不久后,县内开始传简宪和忠孝两全之名,简雍又一次被县令乐隐召入馆舍。 馆舍其实就是官办招待所,也是县官与其家眷的住处。 汉末执行三互法,地方长官不能是本郡人士,都是外地人离乡背井来当官,所以必须得为官员提供住处。 而地方长官自行辟用的属吏就不一样,属吏通常都是从本地征召,毕竟只有地头蛇才能办事。 “听说宪和前日受笞而喜,还说令堂体弱责打当避……可有此事?” 乐隐脸上有些古怪,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别的故事:“宪和莫不是在效仿孔文举故事?” 这是指孔融让梨的事儿。 此时孔融之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汉,因此举了孝廉,还成了孩童启蒙孝道时必讲的事。 但大汉士族都知道,这是孔家钱刻意宣传的,为的就是让孔融举孝廉做官。 要不然谁没事老提别人家孩子吃梨的事啊,这年头大多数家庭饭都吃不上,压根就没见过梨…… “雍有一好友,想为雍免去不孝之名,所以借着逐胡之事为雍邀名,雍也无法制之。” 简雍老老实实的说着。 他确实尊敬乐隐,不敢说假话。 “此事却不算邀名,毕竟宪和为母不平而改姓,本也是事母至孝之举,且宪和孝行更有仁心,吾亦当为宪和扬名。” 乐隐抚了抚胡子,正色问道:“宪和在街中招揽游侠说要逐胡……是真打算上阵?” “是。明廷,此事可有不妥?” 简雍其实知道此事不妥——有心逐胡是勇于任事,但当街招揽游侠儿却是犯禁之举。。 “私下揽士逐胡确实不妥,如今本县贼曹尚缺,既然宪和有逐胡之心,那便好好护卫乡土。” 乐隐微微眯着眼睛:“今后这贼曹便由你简宪和来做,莫要让胡人乱了本县。” 贼曹是县内属吏,负责治安缉盗,算是警察局长。 这职位只管治安,不管兵事,正常情况下也不需要上阵杀敌,毕竟兵事是县尉的职责。 但涿县目前没有县尉,护卫乡土的职责也就落到了贼曹身上。 县尉是正职官员,只能由朝廷任命,但天子正在卖官,当县尉要交四百万钱。 交得起这个钱的,一般也看不上县尉这种官…… …… 从这天起,简雍因事母至孝且勇于任事,成了涿县贼曹,负责治安缉盗。 “大兄,鲜卑此刻并未入寇本县,吾等这么做,算不算假传兵事啊?” 简雍其实还有些不安。 “你我又不是郡中司马,喝酒吹牛罢了,算什么假传兵事?” 酒舍中,刘备对简雍说道:“你事母至孝是真的,鲜卑入寇也是真的,你我上阵逐胡也是早晚之事,只是未必在今日罢了。” “大兄为何要为雍而谋,何不自己做这贼曹?” 简雍觉得刘备手段颇多,若是想当县吏应该更容易。 “为兄弟谋,就是为自己谋啊!” 刘备拍着简雍的肩:“我身上有罪名,不能为吏,只能为贼……所以,得让你来抓贼!” (本章完) 第6章 要用当官的方式当贼 第6章 要用当官的方式当贼 简雍做了县吏,自然不能再当游侠儿。 刘备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涿县游侠儿们的新老大。 和简雍相比,刘备也更适合当黑社会。 毕竟简雍虽有勇气,但真正擅长的是口才,是人情世故,适合打探消息,却不适合好勇斗狠。 而现在的刘备,却有足够多的犯事履历,更容易令涉世不深的少年们信服。 其实在刘备去雒阳求学之前,在涿县本就是个游侠少年,如今也是重操旧业。 不过,刘备也因此被母亲骂了一顿。 说他游侠浪荡不知悔改,在雒阳不干好事,被卢植逐出师门,回来竟又浪荡度日,将来还有什么前途? 刘母还不知道刘备坐过牢,只以为是行差踏错寻问柳被卢植逐出了门墙。 这显然是刘元起回乡后的说法,算是给刘备留了最后的面子,当然,主要是为了刘家的面子。 刘备倒是并不觉得自己从此没了前途。 毕竟他知道乱世将至。 而这乱世,当贼往往比当官更有前途。 只不过,贼与贵族一样,也分个三六九等。 想要当个有前途的贼,那就得用当官的方式作案。 刘备的操作是,先钱。 他把自己手里这一万钱得干干净净,让游侠儿们在涿县北边三十里的官道附近,一个光秃秃的缓坡上修了个烽火台。 是的,就是那种点燃后就会冒烟的边境烽火台。 而且修得很规范,小堡垒的样子,里边至少能驻扎十来个人。 这就是按照大汉边境岗哨的标准修的。 堡子修在坡上,坡下就是官道。 但修好后,刘备并没有留人看管。 “大兄为何如此?” 游侠儿们都不太理解,感觉刘备是在败家。 但的是刘备的钱,他们也都收了工钱,虽说质疑,倒也没有怠工。 “有了这烽火台,从北边南下的商旅便一定会从此处经过……而真正的鲜卑部队,却反而会疑神疑鬼不敢入寇,这是为了保境安民。” 刘备解释着。 这确实没错,涿县位于幽州腹地,周围原本是没有烽火台这类预警设施的。 如果涿县周边出现烽火台,那在旁人眼里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大汉军方正在涿县集结部队,要么有大人物驾临此地。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同一件事: 涿县是安全的。 所以,商旅们见到烽火台之后,一定会选择从这里过路,并且晚上大概率会在烽火台附近驻扎。 有时候约束商人的路径很简单,而这种简单的方式,打劫过商旅的惯犯才是最懂的。 但是,但是。 刘备并没有让游侠儿们打劫商旅,而是天天在涿县喝酒练武。 他可不是匪,也不打算当匪。 …… “大兄,你建的那烽火台附近出了一伙贼人,昨日有商旅被劫了,眼下正在明廷那儿诉苦呢。” 这一日,刘备正在家中练剑,简雍飞奔而来,大呼小叫的喊着。 “终于来了!” 刘备笑了:“宪和,你的功劳来了!” “哈,大兄,你的钱粮也来了!” 简雍也笑了。 修了个堡垒,却并不让人看管,等的就是这一天。 这幽州地面上多的是贼寇,那烽火台所在的路线又成了商旅必经之路,见那烽火台没有兵士,总会有不开眼的贼人想着盘踞在这条道上拦路抢劫的。 当天夜里,刘备便带着十几个少年驻扎到了烽火台旁边。 他们带了车马,看起来就像一支商队。 夜里商旅一般不会赶路,都要寻地方驻扎,而路上见了烽火台,商旅自然会觉得有安全感一些,选择的驻扎点自然便会在附近。 而烽火台通常情况下都是军事设施,商人自然也不敢贸然占据。 所以,刘备是驻扎在烽火台旁边百来步的地方。 平时烽火台确实没人,但此时,烽火台内部是有人的。 简雍简贼曹,正带着一队县丁住在里边。 是的,刘备这是在黑吃黑,他负责钓鱼,简雍负责执法。 到了深夜,果然有一伙马匪来了。 大概十来个人,有几个骑了马,还有几个步行。 见了刘备的‘商队’,骑着马的那几个便直接纵马闯入…… 然后跑的最快的两个挨了绊马索,顺利起飞,以猛虎下山之式一嘴啃到泥地里。 跑得稍慢的则一头撞上了游侠儿们准备好的大棒子。 后面几个没骑马的匪徒眼见不对,正想撤退,却被简雍带着兵丁从堡子里冲出来,堵住了去路。 “感谢!感谢各位好汉送来的马匹……哦,这几位大哥还送了兵器,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笑纳了,笑纳了……” 刘备笑容可掬的带着游侠儿们将马匪一一绑上。 这第一票,直接就把本钱赚回来了,至少还翻了几十倍。 因为马比较值钱。 马有五匹,还有腰刀三柄,破烂长矛七支,各种杂物若干。 匪徒和破烂兵器被简雍带回县里了,这是简贼曹的业绩。 而马却全都落到了刘备手里——马又不算功劳,没必要带回去邀功,当然是兄弟们分了。 县内兵丁,也就是贼曹的衙役们对此也没意见,毕竟这么轻易到手的功劳他们还没遇见过。 …… 大半年过去了。 这一年,鲜卑人像疯了一样不断寇边,幽州各地都在备战。 只有涿县还算平静。 涿县位于幽州南部,离边塞有好几百里,确实没那么容易出现大规模的胡人。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那小小的烽火台其实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更重要的是,新任涿县贼曹简雍勇于任事,天天带着县丁去县外逐胡,大有一种巴不得胡人赶紧来送功劳的样子。 这种情况当然更能表明涿县是安全的。 胡人寇边时,通常都有匪徒趁机作乱。 上谷、渔阳等郡便出现了大量匪徒,杀人越货劫掠商旅。 唯有涿县地界安定繁荣,匪患极少。 有人说这是因为县贼曹简雍素有勇名,每有贼寇出没,必然落到简雍手里,贼人已经不敢来了。 也有人说这是本县游侠儿刘备豪气仗义,不仅自掏腰包建塔防备,还带着少年们四处行侠,使得匪徒不愿在此作案。 不管是因为谁的面子,反正涿县一带确实还算安全。 因此简雍也得了赞扬,不仅坐稳了贼曹的位子,还正式成了县令乐隐的弟子,连冠礼都是乐隐操办的。 乐隐还往州里报了简雍的功劳,只是简雍并非孝廉出身,只能为吏难以为官,贼曹已算是大吏,很难更进一步了。 而刘备,也在不断的黑吃黑中落了个不大不小的名声。 因为他的游侠儿团伙现在竟然个个有马,富得流油! 周边其它县的少年自然眼热羡慕,纷纷前来与刘备结交。 许多商贾也将刘备视为豪侠,愿意提供资助——他们主要是为了保障商队过路平安。 有了些钱,也有了些名望,刘备的游侠儿团伙也正在壮大,眼下已经有了八十来人,四十匹马。 不过,也并不全都是好消息。 光和元年9月,刘备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乐隐年底就要辞官了,而明年,即将来涿县担任县令的人,名叫公孙瓒! (本章完) 第7章 拜师求仁 第7章 拜师求仁 说起来,乐隐确实是个好官。 不仅为人厚道,而且为官清廉,从来不搞幺蛾子。 只是这年头,清廉的官是做不长的。 因为当今天子正在卖官。 如今这位天子刘宏,卖起官来倒是很有豪商的架势,两千石的官便收费两千万钱,六百石的官便收六百万钱,童叟不欺明码标价。 而且这钱并不是交一次就完事的。 不光上任要交,续任或是调职升官,也要交…… 倒是很有后世某些平台收会员费的风格。 涿县是涿郡(此时还没有改名范阳)治所,是大县,县令便是六百石的官。 乐隐已在此任职两年,算是到了期限,如果要续任,需要再交六百万钱。 交不起钱,当然就得换人。 乐隐去职已成定局,即将前来的,是被前任搞成了仇家的公孙瓒。 话说回来,公孙瓒也未必愿意当这个县令。 因为这是郡治——附郭的县令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两年,公孙瓒任职辽东属国长史,也就是辽东郡负责属国事务的外交官。 长史原本是文职,但面对胡人的时候文职没什么卵用,胡人更喜欢比划拳头大小,这负责外务的长史也就成了武官。 公孙瓒在辽东和鲜卑人干了几仗,以独门双刃枪斩获好几十个首级,挣了不少军功,也打出了名气,使得鲜卑不敢再从辽东入塞。 不仅如此,还在辽东练了些骑兵,准备出塞反打鲜卑了。 按理说,这等既有斩获又能练兵的功劳,应该升迁个边境武职,比如郡都尉,或辽东特有的督属国军事之类的。 实在不行,这功劳在辽东做个大县县尉肯定是有余的,即便低了半级,也比当个附郭县令要好得多,至少手里的兵还在。 公孙瓒是以武立功的,眼下鲜卑犯边,本来正是他继续建功以求封侯的好时机。 但公孙瓒却被调到了幽州腹地,远离了战场,迁往涿县为令。 毕竟长史这种文职,升迁为县令是正常操作。 很明显公孙瓒被人摆了一道,这就是为了让他不再建军功,估计顺便还打算夺走他练好的兵。 因为去年,公孙瓒的靠山刘宽因为日食而从太尉位置下岗了,改任卫尉,不再管兵事了。 不过,眼下刘备可不在乎公孙瓒是不是被人坑了,他在乎的是怎么能让公孙瓒讲道理。 思来想去,如果自己成为前任县令的学生,新任县令是肯定不会明着坑害的,顶多暗中使绊子——这就属于讲道理的范畴了。 要想将来混得好,自然不能一直当黑社会。 即便是黑社会,好歹也得有文化,所以得有个师门。 当然,师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经学,而是为了身份和人脉。 毕竟没个大儒当老师,别人就不会拿自己当士人,而这年头,若是没个士人身份,在很多人眼里那就不算人。 有个靠谱的老师,自己也能安全很多。 前任被卢植逐出门墙,确实是个很大的损失。 刘备打算弥补个损失。 乐隐在后世名声不显,但在此时却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尤其是黄河以北的士族,几乎人人皆知冀州乐先生之名。 因为乐隐有古风。 无论学生来自豪族世家还是贫苦寒门,乐隐向来都只收一挂肉脯为束脩。 这是古礼,并不是为了钱粮,真就是为了教授学问。 这年头依然维持着古礼的大儒可不多。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乐隐不怎么富裕。 趁着乐隐还没离开涿县,刘备打算去拜个师。 在简雍的引荐下,刘备提了一串腊肉去了涿县馆舍,敲开了乐隐的门。 “学生刘备,与宪和乃总角之交,知明廷乃仁厚长者,德昭海内,恳请明廷教备仁德之道。” 刘备此时说话已经不再像现代人了。 不过,刘备没说学经,也没提入门,而是让乐隐教他仁爱之道。 乐隐捋着胡子,却有些犹豫。 其实乐隐此时对刘备是颇有好感的。 乐隐如今是简雍的老师,简雍对其说过刘备曾在雒阳犯法获罪,被卢植扫地出门。 所以乐隐没打算征召刘备为吏——当然,即便征召,刘备也不会去的。 但在涿县,乐隐可从来没见刘备有过任何不法行为。 相反,刘备一直在规劝游侠儿们仁义为先,平时也总是带着人帮着简雍缉拿盗匪,或是帮街坊们解决困难。 甚至都不收钱——在刘备成了游侠儿们的大哥之后,就再也没收过街坊们的钱了,但有事儿照样办。 涿县北边那烽火台,也是刘备自掏腰包的,乐隐知道,那玩意对防范鲜卑入寇是有作用的,而且必要的时候确实可以作为军用设施。 这就显得刘备很有真正的豪侠之气。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年轻人谁没犯过错呢,改了就好。 只不过,刘备是卢植的弃徒。 卢家是涿县大族,卢植本人此时又已官拜尚书,卢门弃徒可不好收啊…… “听宪和说,你曾在雒阳犯法获罪,但吾在本县却观你颇具德行,是为何故?” 乐隐倒是没提卢植,而是问起了刘备的心思。 “在无德之辈管制的法外恶地,只有犯法才能活。但在有德之人管辖之善地,却要有德才能活。” 刘备微微低头,站在馆舍门口的姿态谦恭无比,却说着极其胆大的话。 “京畿首善,竟被你说成无德恶地?何出此言?” 乐隐皱着眉头扯着胡子,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刘备为啥落罪了…… “关中河内皆天子脚下,却从不整修河道,乃至黄河泛滥天下大灾,但刺史太守们仅靠几句所谓‘失德’之类的言语,便将黑锅扣在了天子头上……而天子竟然也默认了,那京畿三辅自然便是无德恶地。” 刘备回答得有理有据。 “……你来求学,为何不求经义,而求仁德?” 乐隐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 “备在雒阳河南等处亲眼所见,城内夜夜笙歌,城外流民遍地,饿殍塞于河道,白骨露于荒野。” “京师豪门只管争利,不顾万民死活,宁可坐视遍地饿殍,也不卖给百姓半颗粮食……” “太学门前正在修撰天下典籍,篆刻石经,可大灾之年不行赈济,却为石碑靡费万金,通言大义竟无一字为民……” “明廷,若这便是经义,那这经义有何用?” 刘备姿态依然谦逊,但口中却越发锐利了:“备求学不为做官,但为明理,所以备不求授经义,只求授仁德。” 刘备这番话,是真心的。 不为做官,是真的。 但为明理,是指拜入乐隐门下能让公孙瓒明理…… 至少能明理到不动粗的程度。 (本章完) 第8章 什么叫仁厚长者 第8章 什么叫仁厚长者 刘备当然是调研过的…… 他可不会随便对人说这种容易招祸的话。 三年前朝廷征辟过乐隐入京为官,就是为了修撰熹平石经,但当时乐隐没去。 转年朝廷再次征召,乐隐不好再推却,应召为议郎,却又自请外放,做了这涿县县令。 从这履历就能看出,乐隐对当今天子以及雒阳朝堂是个什么态度…… 刘备的这番言语,恰恰对了乐隐的脾气。 “你求授仁德……” 乐隐叹了口气,眼里有欣赏之意,伸手接过了刘备手中的腊肉:“吾德不昭,其实未必能教你,但你这等学生吾却不想放过……卢子干竟舍得逐你出门?” 卢子干便是卢植,乐隐接了束脩之后才提起卢植将刘备逐出门墙的事儿,显然是已经决定收下这学生了。 “卢师也是无奈,学生犯罪,卢师在朝为官,总不能包庇学生。倒是明廷……若是学生狂狷犯禁,明廷可害怕受学生牵连?” 刘备拱手作揖,躬身行了大礼。 “哈哈哈……我左右已是注定去官了,还怕什么牵连?” 乐隐大笑起来,显然对当不当官完全无所谓:“刘家郎,可有表字?” “备尚未及冠,且家父早逝,正欲求恩师赐字。” 刘备真心实意的换了称呼,低头求字。 “……你既然不求官只求仁,便更要通玄奥之理,具超世之德,备贤德而服人,便以‘玄德’为字如何?” 乐隐拈着胡须思索了一会,给了回答。 刘备愣住了。 仍然是玄德? 自己的人生履历,已经和原本历史上的刘备有些不同了啊…… 这年头只要拜了名师,在即将成年时大多都会求老师取字,以结父子情谊,毕竟师父也是父。 历史上的刘备是卢植的学生,表字玄德,很可能是从卢植那里求学回乡时,卢植取的。 可自己如今拜了乐隐为师,竟然也得了‘玄德’这个字…… 而且很显然乐隐取字是完全从自己所说的需求出发的,要自己掌握更深的道理,具备更高的德行,才能在没有官身的情况下让人心服…… 是天意如此吗? 还是两位大儒不谋而合? 但无论如何,玄德才是刘备该有的字。 刘备低下头,长揖到地:“备谢恩师赐字。” 几天后,乐隐还正式为刘备办了冠礼,刘母见儿子又得名师,心中宽慰,也不再责备刘备浪荡顽劣。 …… 拜了乐隐为师,本来是为了给自己加个大儒门生的光环,免得被人迫害。 但与乐隐相处几日之后,刘备觉得这位老师真的很有古风,只怕并不是纯粹的儒师。 比如提起最近县里兴起的太平道时,乐隐说的是:“此道门虽说有蛊惑人心之意,但其救济贫苦治疗病患,其行有善。只需先与其便,再行约束,必不至为祸。”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让简雍先专门划了块地方给太平道,然后与道人约定,只在这范围内传道。 官府主动送地皮,估计太平道还没遇见过…… 而从那之后,涿县的太平道人也守规矩,只在约定范围内行动,从不在其它地方瞎忽悠。 再比如提及天人感应,乐隐的态度是“天是天,人是人,非要扯在一起,那定是为了骗人……” 说到如今的党锢时,乐隐说的是“天下无人不党,清流有党,宦官有党,天子亦有党……便是你我,也是一党。此锢天子不解,自有灾祸解之。” 刘备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位乐老师也像是穿越人士。 所以,师徒之间相处得很愉快,刘备甚至对其直言自己黑吃黑的事儿。 而乐隐的态度却是表示支持,只说“善恶以行效观之,不以心度,此事于本县安定有利,那便是德行。只是莫要睚眦杀人以武犯禁,你虽难举孝廉,但若是将来有机会,最好还是寻个武官身份。” 刘备这下子知道简雍为什么这么尊敬乐隐了。 因为刘备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县令,换谁都舍不得让他走。 刘备倒是问过,要不要弟子凑钱为其续职——如今南方马贵,如果带十几匹好马卖到雒阳襄阳等地,是能凑到六百万钱的。 但乐隐不愿。 这老头说:“若这官是钱买来的,且不说是否干净,便仅仅是心中有了成本之念,便定会惦记怎么挣回本钱。失了初心便总有挂碍,会患得患失做错事的……” 刘备觉得老师说得没错。 什么叫仁厚长者? 这就是。 年底有囚犯为筹赎罪钱卖女,简雍买了小丫头伺候老师,乐隐也乐呵呵的收了。 只是,离开涿县前,他又把那小丫头送还给简雍,说:“你有尊师之礼,为师受之无碍。此女得了差事有了衣食,也算你救济贫困。但吾官务已毕,家有妻儿,不需要再收养女,且将她再托付于你……吾门不以人为财货,切记。” 简雍也只好重新收下这个丫头,以师妹称之,发誓今后绝不买奴赠友。 刘备是真的佩服这位老师,这特么才叫大儒风范! 到了年末,乐隐还是要回冀州了。 按理说,老师要回乡,学生学业未成,应该追随老师求学。 但乐隐觉得刘备和简雍都是家有寡母的独子,是家中唯一的梁柱,让他们留在涿县尽孝。 虽然不舍,但也只能一路护送乐隐回冀州安平。 “玄德,其实吾德不昭,已无可教你,但你既求仁,那便托你个仁德之事。” 离开前,乐隐单独拉过刘备嘱咐着:“你有同门名为牵招,与你同年,尚未及冠。其人家贫,如今为财货奔波耽误了学业,若是你有余力,不妨接济一二。” 这是想让刘备有余钱的时候接济一下同门。 其实哪怕乐隐不说,刘备也会做的,毕竟牵招的名头刘备还是知道的。 这可是大将之才…… 刘备也知道,牵招今后大概率不会跟着自己混。 如果没遇上乐隐这个老师,刘备可能更多的会考虑怎么为自己谋好处,那些不太容易追随自己的人,可能就不会那么多心思。 但现在,他觉得不该这么想。 莫把人视为货。 备贤德以服人。 要对得起‘玄德’之名。 否则才真真是白穿越了一场。 …… 返回涿县后,刘备第一时间给公孙瓒去了封信。 信上写着:“闻吾兄将赴涿县为官,备喜不自胜,特以此良马赠贺吾兄,望伯珪兄马到功成!” 送信的自然是简雍。 而作为礼物的良马,就是从曹操那里顺来的,烙了曹家印记的那匹。 (本章完) 第9章 要教仇家如何害自己 第9章 要教仇家如何害自己 简雍作为涿县属吏,本来就必须去迎接新任县令,因为护送主官是贼曹的本职工作,送马过去也是顺路。 将来简雍还得在公孙瓒手下讨生活,先去混个脸熟也是必须的。 在辽西令支,简雍见到了正准备动身赴任的公孙瓒。 “你便是‘受笞而喜’的简宪和?吾闻此名久矣……” 公孙瓒见到简雍倒是相当客气,因为简雍因母亲有力气揍自己而大喜的故事,现在已经流传到幽州各郡了。 这当然是刘备特意让游侠儿们传播的。 这名声就是简雍的护身符,谁都不会为难一个有大孝之名的年轻人。 “雍知明廷骁勇冠绝海内,本不需要雍来护送。但吾大兄刘玄德听闻明廷将赴涿县为官,盼见之心急不可耐,便让雍送此千里马过来,也好使大兄早日见到明廷。” 简雍是相当会说话的,连吹带捧还给了公孙瓒一个收下马儿的由头。 如果这真是好友之间的情谊,那这赠马相迎之事,多半也能成一时佳话。 反正至少在刘备手里肯定能传播成一时佳话,游侠儿们喝酒吹牛逼的水平比黑吃黑还强。 “吾生平最敬孝子,宪和事母纯孝,此千里马正当赠与宪和,以彰孝行!” 公孙瓒看了看马屁股上的印记,皱了皱眉头,又把缰绳递了回来。 转手把那马儿又送给了简雍。 很显然,公孙瓒认得曹家的印记,所以既收下了马,却又没有收,是个聪明人。 但简雍向来机警,当即便拒绝道:“此为战马,不当受吾等小吏驱策。且雍无能,此马甚快,雍不敢驰之。明廷若是不爱此马,那便将其还于旧主,也免得暴殄天物。” 其实这马很听话,简雍是能骑的,但简雍马术一般,确实不敢跑太快。 不过,简雍这番话的意思是——你公孙瓒要是不喜欢这个礼物,那就自己亲手还给刘备,老子知道你转送的意思是为了挑拨。 “既然如此,那请宪和为向导,引吾赴涿县。” 公孙瓒被堵得有点尴尬,眼神里也有了忌惮。 让简雍去送马,就是因为简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简雍名声不小,却如此维护刘备,公孙瓒对刘备自然也就更得讲道理了。 …… 光和二年(179年)初。 公孙瓒到了涿县地界。 刘备在县北三十里外迎接。 出城三十里,这是迎接尊客好友的大礼。 但其实,刘备不应该在涿县北边迎接的…… 公孙瓒是从辽西过来的,按理说要迎也该是在城东。 可是,简雍故意带着公孙瓒绕了半圈,走了城北这条路。 这当然是刘备交代的,专门冲着那假烽火台去。 那烽火台,就建在城北三十里。 其实公孙瓒内心里是很喜欢那匹好马的,他一路过来一直骑着那匹马。 不过,见到刘备后,公孙瓒便下马将其归还了。 “贤弟赠吾骏马,但为兄却无礼以报,受之有愧,必须奉还……听说贤弟在县内颇有侠名,却没想到如此豪奢,此马神骏,靡费不少吧?” 公孙瓒满脸带笑,客气无比,却一句往事都没提,而是在试探刘备。 意思是,这马值钱得很,你小子从哪儿弄来的?是不是赃物? “备家徒四壁,这马也没一文钱,乃沛国曹孟德相赠。早就听说伯珪兄在辽东战功显赫,备恨不能为兄牵马执镫,如今鲜卑猖獗,正该有伯珪兄这样的名将坐镇本县……” 刘备表示自己仍然是个穷逼,满脸堆笑,态度热情得像是过年招待亲戚,嘴上的吹捧也不要钱。 那匹马本是曹操坐骑,一般情况当然不会轻易落到旁人手中。 虽说这匹马是偷来的,确实算是贼赃,但旁人可不知道,知道这事的只有曹操。 而曹操和公孙瓒可没交情,并且曹操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事——要不然他与刘备合谋抢劫离狐李家粮食的事儿不就暴露了么? 曹操现在还是要脸的,眼下天下也还没有大乱,钞掠士族的名头可不好扛。 没能在离狐当场把‘大耳贼’干掉,后面自然也就不能再追击刘备了,所以这匹马,其实真就算是曹操赠给刘备的了。 即便曹操自己,也只能这么说。 刘备接过了缰绳,将马栓到了那烽火台上:“此为战马,本该由伯珪兄这等名将驱策。既然伯珪兄清廉不收私礼,便当是备贡献给县里保境逐胡的军资吧!” 这可不是作秀,而是在引导公孙瓒的心理。 以战马作为军资,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骑兵。 而且,边防哨塔出现在涿县地界,可不太合理。 “贤弟既有此心,便以此马为酬,用来赏赐首功吧。” 公孙瓒依然没收那匹马,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刘备建的那个烽火台:“不过,吾本以为涿县处本州腹地,应该算是安定,却没想到竟也设有哨塔防寇……鲜卑常入本县肆虐吗?” 其实县里很多人都知道那烽火台是刘备建的,但除了刘备和简雍之外,却没人知道这是用来给商旅和强盗指定坐标,方便黑吃黑的。 在公孙瓒这种在边境打了几年仗的人眼里,哨塔的作用自然是防胡人入寇。 公孙瓒升迁到涿县为令,其实是被夺了他在辽东的兵权,当然会关注能获取战功的方式。 但通常情况下县令不能随意掌兵,也不能随便招募乡勇成军,那刘备自然要帮他找个由头。 送战马,在烽火台迎接,以战马为军资,都是为了给公孙瓒施加心理暗示。 见公孙瓒果然如自己所料提及兵事,刘备心中大定,点头叹道:“鲜卑猖獗,屡屡入境劫掠,备曾提议将县中罪人征为弛刑士以防鲜卑,但家师不肯答应……” 提议组建弛刑士的事儿是真的。 因为刘备一直和简雍配合黑吃黑,抓了太多匪徒,县里的监狱都装不下了…… 刘备见监狱满了,便提议将罪犯组织成军,强制服役,算是劳动改造。 这种囚犯军士被称为‘弛刑士’,是汉代一直以来的传统,在鲜卑入寇的时候,是相当的合理合法。 乐隐不答应的原因,主要是涿县压根就没有鲜卑人入境。 所以乐隐让囚犯筹钱缴绢赎罪,简雍买的那个小丫头就是囚犯的女儿。 其实刘备送战马,提及驰刑士,就是为了让公孙瓒意识到,在涿县也是可以再次组建骑兵的。 同时,也是为了送给公孙瓒一个坑害自己的方法,毕竟自己在公孙瓒眼里也是有前科的罪人。 刘备知道,公孙瓒肯定会怀疑公孙越的死因,只是现在并不确定——如果确定了,以公孙瓒的脾气,肯定早就动手砍死自己了。 当然,即便没有确定,公孙瓒肯定也不太想让自己活着。 因为自己知道公孙瓒当年指使手下劫掠商旅的黑历史,尤其是劫袁绍门下商队的事儿。 只不过,眼下自己是乐隐的弟子,公孙瓒不可能直接动手杀人,但早晚会害自己。 公孙瓒身为县内主官,要害一个白身实在太容易了。 所以,与其等着被阴谋陷害,还不如直接教他如何合理合法的害自己…… 比如,让他把自己当炮灰,送到战场上去。 (本章完) 第10章 兄视备为何? 第10章 兄视备为何? 或许是不想再在人前表露什么,也或许是在想别的事,公孙瓒没有再说话。 只是回到县里不久,公孙瓒便再度将刘备招入了馆舍单独见面。 刘备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去之前还特意带了份礼物。 那礼物是个食盒,里面有几个大饼,以及两串五铢钱。 这是前任浪哥当初吃不上饭的时候,公孙瓒给的救济。 公孙瓒见到那饼子和钱,有些唏嘘,深深的看了刘备一眼,摇头问道:“又送骏马,又送此物,贤弟为何如此?” “伯珪兄,备视兄如故,所以倾备所有相赠……不知兄视备为何?” 眼下没了旁人,刘备把话说得很直接。 “……吾弟公孙越是怎么死的?” 公孙瓒没有回答,而是问起了公孙越的死因。 “我杀的。但他当时已受了重伤,且被团团包围。他不愿落入袁绍手中,说他若被俘,袁绍和卢师都会因他而知道伯珪兄在幕后,甚至可能使家族遭祸……” 刘备知道公孙瓒必然心里有刺,索性直接认了:“他让我给他个痛快,我见他必死,便从了此愿。而我怕死,不敢自戮,所以便自认主谋之罪坐了牢,也免得连累伯珪兄。” 这话半真半假。 公孙越当时受了伤是真的,前任浪哥自认主谋也是真的,但浪哥杀人的原因可不是这个,自认主谋的原因也不是这个…… 而且即便公孙越活着落到袁绍手里,也肯定和浪哥一样只是坐牢,不至于家族遭祸,毕竟袁绍那边没受损失。 当然,如果那时候袁绍不是在立宽仁的人设,而是非要计较,那聚众为匪拦路抢劫确实也可以判死罪。 所以在当时而言,有避免连累家族的想法也正常,毕竟那时候公孙越也才十六岁,单纯得很。 不过无论如何,浪哥当时确实没把公孙瓒吐出来,要不然公孙瓒肯定也得落罪,虽说无关性命,但官位和前途肯定没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袁绍杀吾从弟。” 公孙瓒想了一阵,点头认了这个说法。 只是看上去仍有些不甘。 他收下盒子,拿起一个饼,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刘备:“贤弟,袁家势大,瓒还需贤弟相助。” 刘备没有接那半个饼,而是盯着公孙瓒说道:“伯珪兄可能不知,我在雒阳监牢中一直等着伯珪兄搭救,但却只听闻伯珪兄举了孝廉做了官……” 反打一耙是有必要的,要不然公孙瓒更不放心。 其实刘备平时与简雍等人一起时话并不多,从来不会故作热情或是言语抱怨,喜怒也不表现在脸上,但此时面对公孙瓒却截然不同。 或者说,面对真正的弟兄时,刘备是不会玩这一套的。 “……那时吾郡刘太守获罪,吾为其奔走脱不开身,此后得举孝廉,却又立刻奉命赴辽东作战,确实无暇搭救贤弟。” 公孙瓒沉默了一会,倒是给了解释。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 公孙瓒为辽西太守刘基奔走脱罪是真的,因此刘基脱罪后举了公孙瓒为孝廉。 举孝廉后公孙瓒立刻被派往了辽东也是真的,但无暇搭救就假得很了——他为刘基脱罪,是找的太尉刘宽,对刘宽而言,顺便解决刘备这点罪名易如反掌…… 刘备笑了笑,又问了一遍:“那,伯珪兄……备视兄如故,不知兄视备如何?” 是啊,老子被抓了没把你供出来,而你却‘没空’搭救我,我现在仍然视你为兄长,可以把最值钱的东西全都送给你。 可是,你好意思么? 公孙瓒叹了口气,低头掰开手中的饼,一块一块的塞进嘴里。 直到吃完手里那半个饼,才重新抬头说道:“贤弟,瓒愧为兄长,既害了阿越身死,又害了你落罪……瓒有心弥补,贤弟可愿纳之?” “备视伯珪兄如故,兄有差遣,备自当从之。” 刘备伸手,拿起了另外半个饼。 弥补? 应该是连弥补带坑害吧。 “本县胡患甚多,确实当报郡中起罪徒为弛刑士……” 公孙瓒看着刘备手中的饼,话说得很慢:“贤弟之前因吾落罪,吾便辟贤弟为谪戎尉,领弛刑士为贤弟脱罪取功……若有战功,贤弟便能迁为县尉,也算是有个前途。” 谪戎尉就是囚犯部队的指挥官,大体上相当于军候。 由于大多数官员都不愿意管理囚犯部队,所以边郡组建驰刑士通常会自成一部,单设谪戎尉来管。 但这谪戎尉是个临时职务。 一般情况下,打完仗就等于囚犯们消除了所有罪名,会全部解散,谪戎尉自然也不会长期存在。 但通常组建驰刑士是需要太守下令的,县令只能提议推荐,不能直接指派,所以一般情况下县令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公孙瓒不是一般人…… 他在辽东的兵马刚被夺了,肯定想自己组建私兵。 用这种方式,公孙瓒能合理合法的得到组建部队的权限,并逐渐将部队变成私人部曲。 这本就是刘备一直在暗示引导的局面。 对公孙瓒而言,借刘备的名义在涿县组建部队,然后把刘备送上战场去打一仗,这是最符合其心态的处理方式。 如果没把刘备害死,那就是弥补了友情,并且给了刘备前途。 如果刘备战死了,那就更好了…… “其实本县虽有胡患,但不算多,伯珪兄打算让备去何处取战功脱罪?” 刘备也和刚刚公孙瓒一样,一块一块的掰着饼,放入嘴里。 等到刘备将饼吃完,公孙瓒才回答道:“既是因本县胡患而起驰刑士,当然是在本县取功……胡患嘛,多的是。” 看这样子,公孙瓒有办法引胡人入涿县? 这家伙该不会一直在养寇自肥吧? 刘备心里想着,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盒子没有说话。 公孙瓒也看了看桌上的盒子,说道:“起军建部尚需军资……只是吾初来乍到,不识得县内宗老,这筹措钱粮之事,还须贤弟帮我。” 这意思就是要找涿县大户收点保护费,但又不打算得罪地头蛇,所以让刘备出头去背黑锅。 这倒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之前公孙瓒说是‘让刘备领驰刑士脱罪立功’,算是给了刘备天大的机会,所以军费之类的活儿肯定得落到刘备身上。 (本章完) 第11章 是兵还是贼 第11章 是兵还是贼 公孙瓒的反应,其实都在预料之中。 如今还没有天下大乱,在涿县这种地方,如果县令要组建私兵部曲,要么大价钱养门客,要么以兵灾为由组建乡勇。 但门客不能带甲持弩,否则就是图谋不轨。 涿县附郭,犯禁太容易被查了。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县里出现边患,或是大规模的匪患,以剿匪护乡的名义上报郡里,让太守允许县里征召乡勇。 然后拉出去“打一仗”,把县里的钱粮也拉出去作为“军资”,然后‘解除边患’并解散乡勇,捞到的钱粮就用来将乡勇转为私兵。 这样既不用自己的钱,又能购置甲胄兵器,还能顺便挣战功。 组建囚犯为驰刑士,也属于征召乡勇,而且这是乡勇形成战斗力最快的方式。 囚犯也是最适合邀买为私兵的人群,因为绝大多数囚犯都是有勇力的青壮,而且只要消除了囚犯的罪名,那就是再造之恩了。 为了避嫌,县令当然不会自己掌兵,所以需要有人来担着这领兵的名义,而且最好是让这个人出面征召乡勇。 这样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有人背锅。 或者故意出点问题,比如纵兵为匪为祸百姓,让人先把黑锅背了,县令再来‘善后’,这样既能收获名望,还能顺便压服地头蛇。 而此时,对公孙瓒而言,涿县最适合背锅的人,就是刘备。 所以,他举荐刘备为谪戎尉,让刘备来组建囚犯部队。 其实刘备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在囚犯成军后,公孙瓒会让自己带弛刑士上真正的战场,而不是假打。 但这就是刘备想要的,他一直以各种暗示引导公孙瓒,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因为,除了公孙瓒,没人会在这时候给自己一个领兵的名义。 谪戍尉虽说是个临时职务,手下也都是罪犯,但好歹也算正经武官。 虽说这种针对罪人的临时职务看起来没什么前途,至少可以合理合法的招兵买马。 有兵马在手,才是硬道理。 至于自筹钱粮…… 吃谁的粮,当谁的兵,这是大多数人的朴素认知,刘备巴不得自己养兵。 再说,都特么有部队了,还怕收不到钱? …… 公孙瓒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便以“防备边患剿灭胡寇”为由,将举刘备为谪戎尉的荐书拟好报到了郡里。 涿县就是涿郡治所,太守府离县衙近的很,上报很方便。 涿郡太守刘卫与刘宽是同族,都出自弘农宗室。 其实刘太守知道涿县没什么胡寇,去年整个涿郡闹过胡寇的地方只有北边的良乡县。 但公孙瓒是刘宽门下,对刘卫而言算是自己人,所以也就允了——反正也不需要郡里出钱粮,公孙瓒刚来涿县上任,这种面子当然要给。 于是刘备这个谪戎尉很快便走马上任了。 公孙瓒还贴心的给刘备配了个帮手。 说是帮手,实际上就是监工。 那监工名叫邹丹,是公孙瓒的家臣,此时被任命为涿县典吏,负责钱粮刑狱。 当然,邹丹主要是来监督钱粮的。 因为对涿县刑狱最熟的人是刘备和简雍。 毕竟这牢房里大多数囚犯,都是他俩合伙黑吃黑弄进去的。 “诸位好汉,又见面了。” 刘备在监牢里给旧相识们打着招呼:“给诸位带了个好消息,你们马上就可以不吃牢饭了,我打算放了你们。” “刘家子,莫要消遣乃公……乃公落到如此境地,就是你设套坑害的!” 牢房里的好汉们,自然就是之前被刘备黑吃黑的那些劫匪,对刘备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但也没有口出恶言,毕竟他们大多都认识刘备,主要是被刘备揍过。 这些囚犯才是真知道刘备和简雍联手做什么生意的人…… “哎,是你们当初自己要来劫我,难道我不该抓了你们?说起来,当初即便是直接把杀了你们也是应该的。” 刘备摇了摇头,笑了笑:“眼下你们要落到我手下当差了,与其图嘴上痛快,还不如想想怎么讨我个好,也好让我不记旧怨。” “当差?俺们这些罪人,怎么当差?” 囚犯有些怀疑,但并没有再自称乃公了。 毕竟他们也觉得刘备说得对,这时候该做的是巴结一二,而不是得罪刘备。 “你们既敢拦路劫财,应该也不怕从军作战吧?” 刘备坐到牢头的位置上,找了竹简提起了笔:“本县要拔驰刑士,愿意从军的就来报名,只要斩首一级,便能消了前罪,还有千钱为赏。” “驰刑士也能得赏钱?不诓俺们?” 提起从军,囚犯们没多大兴趣,他们其实知道有这种强制服役的方式,但上战场也不过是赎前罪,立不了功劳的。 但说到有千钱为赏,这些家伙却有了精神。 “若有斩获当然有赏,不仅有赏,还有功,按郡兵常例计功,战利品也只需要上交一半。” 刘备点头正色道:“不过,若想得功劳赏钱,须得服从军令。” 邹丹在旁边也点了点头,表示刘备说的是真的。 驰刑士通常是不可能有功赏的,这些条件其实属于家臣部曲的标准。 在邹丹看来,既有赏,又有功,还只交一半战利品,这其实都是指成为公孙瓒私兵部曲之后的标准。 “赶紧报名吧……不过,按律,匪首不能入军,所以几位领头的好汉,你们只能交钱赎罪。” 这里的匪徒原本都是小团伙,每个团伙的老大刘备都认得。 “玄德,匪首通常都是勇悍之徒,为何不让其从军?本就是特例组军,何必守常律?” 能当老大的通常都有些身手,但刘备却要遵守律法不让匪首成为驰刑士,邹丹有些不明白。 “有匪首在,他们便还是匪。没了匪首才好管制,此练兵之法。” 刘备低声解释道。 邹丹将此事报与公孙瓒,公孙瓒也觉得刘备说得有道理。 在公孙瓒看来,招募驰刑士本就只是个由头罢了,最终是为了自己的私兵部曲,为方便管制确实也该如此。 但刘备其实是故意不让那些老大从军的。 因为他组建的这支队伍,并不是兵。 而是贼。 (本章完) 第12章 先搞一块地 第12章 先搞一块地 征囚犯为军没多少时间,因为对刘备而言,这些家伙都是熟人。 登记完姓名后,刘备手下就算是有了两百多个新兵蛋子。 不过……这些姓名大多不能当真。 毕竟犯人们大多不认识字,而且基本都会用假名。 所以刘备名册上登记的都是些‘大目’‘丈八’‘白须’之类的抽象名字。 但刘备也不以为意,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 眼下当然没有营房可用,也不能让这些家伙住在县内,所以刘备找了负责钱粮土地的邹丹,打算自己出钱买下城西的一块荒地用来驻扎部队,免得囚犯们扰民。 既然公孙瓒让刘备自筹钱粮养兵,那自然先得有个屯兵的地方,刘备家中无地,也正该找块地皮。 城西十余里处确实有很大一片无主荒地,位于十里亭,是县内公产,足有数千亩。 那片地以前估计是个古战场,全是相对紧实的土坡,野坟也特别多,附近又没有河道沟渠,不太适合开荒种粮。 而购地开荒就得交税纳粮,所以一直以来那地方都没人愿意买。 但那所谓的荒地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恰恰相反,那地方现在有个很大的庄子,人也不少。 因为那里是太平道的道场。 之前乐隐将地皮划给太平道使用,就是那片地。 但划地只是划了个传道范围,并不是买卖,那块地皮本身仍然是无主的。 太平道在那儿建了道场义舍,是做的赈济慈善之事,所以也没人追究其占地之事。 公孙瓒和邹丹等人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太平道已经在那里经营好几年,见县内文书上是块白地,也就很大方的让刘备买了。 而且刘备买这块地一分钱都没。 因为名义上军队的经费应该从县里支出,屯兵在刘备的土地上,就等于是县里欠了刘备一笔债务。 这笔债自然不可能还钱,所以刘备提出用债务抵扣买地皮的钱,并且要求县里在驰刑士驻扎期间,免了自己所有赋税。 这是合理要求,公孙瓒当然也知道两百多人不好安置,刘备买地是为了驻兵练兵,自然便准了这个买卖。 也就是刘备白得了一块地皮,还免了税。 而付出的代价是要自己养兵。 不过,刘备可没打算自己钱…… 他带着驰刑士们直接去了十里亭的义舍。 这义舍就是太平道的道场,供人免费食宿以及拜黄天传道,同时也是收取信徒供奉的地方。 这些年太平道发展的很快,在各州都建有义舍,而且确实一直在施粥舍药救济贫困。 当然,装神弄鬼玩障眼法搞诈骗之类的事儿也没少干,毕竟太平道也需要钱粮,得忽悠大户人家为信徒贡献资金。 涿县这边的道人平时还是很守规矩的,与刘备也相熟,偶尔还会告知刘备一些匪徒的行踪。 此时,刘备便正与太平道人商量,用这义舍驻扎部队,顺便吃点免费的伙食。 “这都是些贼人啊,若是在此作乱……” 道人很是不安:“再说,贫道这里也没那么多粮食可供取用,将军莫要难为贫道。”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要为难你。” 刘备摇了摇头,笑容满面:“但你太平道来此建房,占用本县的地,而且至今都没给县里交过一文钱的地租,这算不算你太平道强占土地?” “这……” 道人额头见了汗:“将军,哦不,刘家郎君,贫道在此传道是得了令师乐县令许可的啊……” “许可是许可你在此传道,不是许可你非法占地……这样吧,今后你给我的人提供住处供应伙食,就当是交了地租了,如何?” 刘备是很讲道理的,就是要价有点高。 “这么多人,贫道怎么供应的上?” 道人急了:“既然占了县内的地,那贫道补上赋税地租就是……” “那也行,每年地租一百八十万钱,可以按月支付,每月十五万。” 刘备在那掰着指头算账:“哦,顺便告诉你,这十里亭大部分地面,现在都是我私人土地,我说收多少,那就得收多少。” 道人看起来都快哭了:“刘家郎君,莫要如此欺人啊!贫道大不了去别处传道……” “那也行,但本县已经划定了传道范围,而且已经报过郡里,只能在这一带开设道场。若是你在别处遇到郡兵,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刘备一脸的无所谓:“这事你也是知道的,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 确实,传道区域是事先说好的,要是太平道不守规矩,那就等于没把官府放在眼里。 到处开设道场聚众传道,很容易搞出幺蛾子,官府本来就很警惕这种事。 “这样吧,我允许你的门人在我的地头上开荒种田,而且我不收你的粮租,官府的粮税我也能给你免了……但你得负责给我的人提供饭食住所。” 刘备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谈着生意:“你看,这样一来,你赚大了吧?” 道人盘算了一下,觉得这倒是个两利的买卖,于是点头答应了:“那便如此!且请刘家郎君约束部下莫生事端。” “当然,他们如今是兵,若是生事,自有军法处置。” 刘备当然不会让部队在自己的地头生事,这生意便算是谈成了。 两百多个罪犯就这么住进了太平道的义舍。 但几天后,他们又分作了十几个小团伙,离开义舍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大兄,此事等同于平白放了他们,他们恐怕不会再回来……为何如此?” 简雍不太理解刘备的操作。 这些人都曾是匪徒,可刘备却带他们在义舍吃喝了几天之后就直接把人放出去了,而且还任他们自己聚拢了原本的小团伙。 “我将他们的头目都扣在牢里了,让他们去找马来赎自家老大。” 刘备对简雍是不会隐瞒的:“对他们而言,弄到马比弄到钱容易。而对我们而言,用马换钱粮其实更容易,毕竟我还得筹措军资。” “可他们去找马,肯定又是去劫……” 简雍摇了摇头:“而且这些匪徒未必能有赎友的义气。” “讲义气的才能入我麾下,不讲义气的,过几天他们的头目自然能带我们寻到他们家中,灭了那些混球。” 刘备揽着简雍的肩轻声道:“至于劫掠……贫苦人家可没有马,只有士族大户或马商才有。他们若是不弄出点动静,我又怎么找大户们筹钱呢?” (本章完) 第13章 匪患与谣言 第13章 匪患与谣言 公孙瓒这段时间没在县里,说是要去外面游猎,不知道去了哪儿。 而且,他甚至都没按惯例拜访县内大族。 说起来,涿县的几个大族都和公孙瓒有些关系,但却都有点尴尬。 涿县大族有三家,张,卢,刘。 张家并不是指张飞的家族,而是渔阳张氏在涿县的分支。 张飞家里在涿县可算不上大户,只能算是小康之家,而且也不是屠户,而是经营餐馆酒肆的商户。 刘备和简雍常去的那家酒舍就是张飞家里开的。 当然,张飞确实常做屠宰之事,但这是因为经营酒舍需要大量肉食,是给家里帮工。 而渔阳张氏却是此时的望族,在幽州势力极大,族中多人出任两千石大员,比如中山国相张纯,泰山太守张举等等。 当前督辽东属国军事的都尉名叫张简,也出自渔阳张家——公孙瓒在辽东攒下的骑兵,此时就在张简手中…… 所以,公孙瓒当然不太愿意自己出面去和张家人打交道。 卢家,就是卢植的宗族。 卢植是公孙瓒的老师,按理说公孙瓒来涿县为官,至少应该第一时间登门拜访老师的家族,但他至今都没去。 因为公孙瓒当初在卢植那里拜师求学不久,在卢植弃官自请入东观修书的时候,便又拜入了时任太尉的刘宽门下。 而且为了拜刘宽为师,公孙瓒还做了场秀。 那时辽西太守刘基落罪即将发配日南,公孙瓒当时是辽西郡吏,也就是刘基的手下。 他跑到北邙山去遥祭祖先,高呼自己身为太守之臣,如今也当追随太守去瘴痢之地,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了家,但忠孝两难,求祖宗和父母谅解…… 当时公孙瓒声泪俱下,在场的人都称公孙瓒忠义。 但事实上北邙那地方和公孙瓒的祖先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专门去北邙表演,纯粹就是因为那里是雒阳公卿的坟茔地,当时太尉刘宽正在那儿祭祖。 而随后,刘宽便将公孙瓒收入门下,并为刘基脱了罪。 而公孙瓒也得了刘基的举荐,举了孝廉做了官。 这场秀与刘备给简雍设计的‘受笞而喜’是一个类型的,就是为了邀名。 每个郡每年只有一个孝廉名额,没有足够的名声和强大的背景是不行的。 但这场作秀做得过于明显,自己的老师刚弃官,马上就拜另一个高官为师,还是用这种刻意邀名的方式…… 刘备为简雍邀名时,乐隐都能意识到这是炒作,公孙瓒做的秀卢植自然也能看出来。 公孙瓒也自知,当时寻求上进的心思太明显了,虽说多拜几个老师也是正常行为,但面对卢家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而另一个大族刘家,也就是刘备的宗族,刘备和族兄刘德然都与公孙瓒是同门。 面对刘家倒是不至于尴尬,但公孙瓒曾指使刘备做劫掠之事,虽说刘备并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人,但公孙瓒却不敢确定刘家人知不知道…… 所以公孙瓒也不愿接触刘家。 对公孙瓒而言,涿郡真的不是个好地方。 于是他把县内事务交给了邹丹处理,自己出去了。 但实际上,邹丹遇到事情也只能交给简雍处理。 因为邹丹确实对涿县不熟。 县里当然还有别的掾吏,但邹丹对他们更不熟……只有简雍远赴辽西给公孙瓒送过马,还一路护送公孙瓒来涿县,与邹丹同行了千里。 提前混个脸熟还是很重要的。 这几天,邹丹有些头疼。 因为县里每天都能收到盗匪作案的消息。 县里十几个亭,差不多是轮番上报,每天都有不同的警讯。 刘、卢、张等大户轮流上门,都说有贼人劫掠商队盗窃马匹为非作歹。 邹丹一时间有点懵。 怎么,涿县的匪患真的这么严重? 每天都在闹贼? 由于公孙瓒不在,又每天都有士族求见报案,邹丹只得请简雍去剿贼。 简雍带队出去逛了一圈,回来表示已经查探过了,贼人数量应该不少。但各家士族轮番出事,那贼寇多半是大股的马匪,来去如风,不是县丁衙役能剿的。 需得求助郡兵,或是请谪戎尉刘备去剿。 邹丹想想也是,便找上了刘备。 刘备这个谪戎尉原则上是隶属郡都尉,按理来说不归县里管。但刘备倒也没推脱,只是表示自己手里没钱粮,如今正在让驰刑士们开荒种地呢,没粮怎么出兵? 还把邹丹拉到十里亭的荒地里,让他看正在种地的“驰刑士”。 其实开荒种地的那些是太平道的门人,驰刑士们正在四处作案呢。 但邹丹可分辨不出这些人,他觉得刘备说得也对,总不能强迫驰刑士饿着肚子去追剿贼人,要不然这些原本的罪犯恐怕全都会从贼。 没钱没粮当然得征,但眼下是年初,还没到征税的时候。 于是邹丹只得在县里发布告示,让各家大户出些钱粮,预先出钱粮可以双倍抵扣今年的粮税。 这其实是个善政,在这种时候发出来也很合理。 但问题是…… 游侠儿们这几天又在县里吹牛逼了。 县里现在有了新的传言。 说新来的公孙县令可能、也许、大概、多半了六百万钱才买到这个官,了那么大的本钱,自然得刮足六百万钱以上,要不然怎么弥补成本呢? 所以本县今年肯定要被课以重税,估计会被刮地三尺。 还说以前涿县安定的很,现在新县令刚上任,县里就开始闹匪患,那这匪……到底是谁家的匪啊? 这些传言有理有据,因为县里很多人都知道,前县令乐隐就是因为交不起买官钱才卸任归乡的。 其实公孙瓒当这个县令并没有钱,他是靠军功升迁的。 但涿县人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只知道天子在卖官,不给钱就当不了官,而乐隐在的时候匪患少得很。 邹丹当然也听到了传言,却没什么办法。 有了这传言,县里的大户们压根就没搭理邹丹预交款双倍抵扣粮税的告示,就连报案的都没了。 随后几天,传言越演越烈,甚至有了“公孙县令不在县里,就是在外面打劫呢”,以及“公孙县令喜欢民女,每天都在外面强抢民女”之类言的谣言。 传到后面,甚至连街上小儿都开始言之凿凿的吹‘县令和民女的二三事’了。 (本章完) 第14章 张飞越狱 第14章 张飞越狱 眼见谣言四起,邹丹觉得,再这样下去公孙瓒的声誉可就完逑了。 于是也不再管什么匪患不匪患,而是让简雍先抓捕几个传谣言的人,也好杀鸡儆猴。 简雍当然满口答应,让手下分散到县城搜捕一番,但县丁们回来个个都说:“如今满城皆传,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谁发的谣言……” 这是事实,街上的小儿都在传,总不能见人就抓吧。 邹丹有些心慌,便自己带了人手在县里巡街,准备封了县内游侠儿聚众吹牛的酒舍,免得谣言越演越烈。 而聚众最多的酒舍,就是张飞家里的。 结果刚到酒舍把话说完,邹丹就挨了一记重拳,当场倒地不起。 太平道的医者来看过了,说是至少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张飞如今十四岁,已经生得高大魁梧,这两年正是长个的时候,发育得很快,这岁数的少年下手确实没个轻重…… 但张飞打了人之后没跑,被邹丹的手下抓住了。 等刘备收到消息,张飞已经被关入了县狱。 县狱里如今没几个人,只有曾经的匪徒团伙老大们,以及新进来的张飞。 “大兄,飞确实打了那外来的贼吏……谁让他封了飞家中酒舍!” 张飞口中的大兄,当然是刘备。 刘备回到涿县后其实并没有刻意招揽张飞,毕竟张飞年纪还小。 只是刘备经常和游侠儿们在张家酒舍喝酒,张飞从小习武,本就羡慕豪侠,便经常来与刘备等人攀谈。 慢慢熟悉了,也就随着游侠儿们称刘备为大兄。 “你也太冲动了,当时何不等我来处理?” 刘备也没想到邹丹会突然去查封酒舍,这事原因出在自己,搞得张飞坐了牢,倒是有些自责。 “那贼吏非要我家关门结业,飞一时气怒便动了手……不过,飞打得也痛快,大不了在这牢里蹲到明年大赦。” 大概是觉得自己并没有把人打死,张飞并不怎么在意安危,只以为是坐牢罢了,这个岁数的少年大多只在乎痛快。 “你以为你打的是县令家臣?你打的是县令的脸面啊!公孙伯珪可不是吾师乐先生……这样,趁现在公孙伯珪没回来,我先把你弄出去。但你这段日子不要在涿县露头,我送你去冀州找乐先生求学。” 刘备觉得是自己传谣言的操作害了张飞,得赶紧把张飞送出去,学点文化也算是弥补一二。 张飞却猛摇头:“大兄若是私自放我出去,岂不是会得罪县令?”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刘备摇头苦笑,趁着眼下简雍在管县内事务,赶紧将张飞从牢里提出来送出了涿县,去冀州乐隐那里拜师学经,顺便让张飞给牵招带些钱去。 随后,刘备又回到牢里,销毁了张飞入狱的记录书简,免得邹丹或公孙瓒将来记着张飞的名字寻仇。 而那些一直被关押着的匪徒团伙老大们,见状便开始恳求刘备。 “郎君既然能救那张飞,想必也能救了俺们。俺们愿奉郎君为主,供郎君驱策,求郎君搭救!” 这些匪徒头目其实都不傻,他们看出来了,刘备不放他们出去,却将他们的小弟都征为驰刑士,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匪首不赦的律法。 毕竟刘备私自把张飞放出去那可是严重触犯律法的。 他们意识到,刘备关着他们应该是有别的用处,所以此时纷纷恳求。 “张飞可不是我放走的,而是越狱逃跑的……你们也是。” 刘备把牢门钥匙扔到监牢里:“而且你们必须随我去另一处地方,要交了投名状,我才敢信你们。” …… 说起来,张飞打伤邹丹倒是个好事,因为邹丹卧床养伤,没人盯着刘备了。 同时,县里的大户们也开始找上刘备。 最先来找的,就是同宗叔叔刘元起。 “玄德与往昔大不一样,吾为同宗也是心喜。如今玄德举谪戎尉,日后必然大有前途……” 刘元起现在对刘备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这两年刘备在涿县的名声一直不错,不过长辈求助于晚辈多少有点尴尬,说话吞吞吐吐。 “族父何必如此客气,要备做什么,请直言便是。” 称呼同宗叔叔得叫族父,刘备对刘元起还是很尊敬的,这位远房叔叔没有毁掉刘备的名声,这是有恩的。 其实他知道刘元起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出兵剿匪嘛。 但问题是,兵都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吾便直言,眼下匪患甚多,宗内商队被劫,吾家中也有好马失窃……玄德如今掌兵,正该出兵剿之。” 刘元起也不和刘备客气,毕竟是看着刘备长大的,尴尬也就只尴尬一句话。 “族父可能不知,驰刑士隶属郡兵,谪戎尉是郡都尉佐助,只有领战之职,没有出外索敌之权。” 刘备拱手解释道:“我至少得先知道贼人位置才有权动兵,族父可知贼在何处?”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得到太守许可,谪戎尉是没有出兵索敌和行军权限的,只能在确定贼人位置的时候执行作战任务。因为驰刑士是匪徒组成的部队,容易祸乱乡里,不能任其随意行军。 “贼人行踪飘忽不定,怎知今在何处……唉……那,玄德能否引兵驻于我宗亭社,以免本宗贼祸?” 刘元起也不再提出兵的事,而是问能不能派些部队驻守刘家聚居地,反正只要能保障刘家安全就行。 “族父,我手下都是驰刑士啊,他们以前都是贼匪,让他们驻扎到宗族内……” 刘备摇了摇头,但又给了另一个办法:“我倒是可以请明廷帮忙,但明廷此时不在县里,族父且等候几日……对了,族父失窃了几匹好马?宗里又有哪些财货被劫?” 刘元起愣了愣:“失窃的马儿三匹,都有本宗烙印,被劫的是一车白绢……玄德此言,是说公孙伯珪能寻回失物?” “这倒不一定,但总得试试,或许能弄回来呢。” 刘备转身掏出几片竹简,写下了刘元起所说的失物。 刘元起见状,皱起了眉头:“此贼祸确如传言般是公孙伯珪所为?” 刘备摇头,脸上有一丝苦涩:“族父,此事并非明廷所为,而是备所为,是备纵兵为寇祸害相邻。” 刘元起眉头紧锁,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又何必为他辩解……” 其实刘备一直在说实话,这贼祸当然是他所为。 但有时候说实话并不会被人相信,不仅刘元起不信,其它几家也不信…… 没过两天,刘备就将刘家失物送到了刘元起面前,除了绢上沾染了些许灰尘之外,什么都没缺。 刘备依然说贼祸是自己所为,如今送还失物只是弥补过失。 但更没人信了。 (本章完) 第15章 分赃画饼 第15章 分赃画饼 这年头的匪徒,其实也是讲些义气的。 或者说,在必须讲义气的时候,他们是能讲义气的。 毕竟每个团伙的老大,肯定都对小弟知根知底,随时都能找到他们家。 匪徒家里也有父母妻儿,他们在外面用假名,也是怕连累家人。 只要小弟们脑子没坑,就能意识到,谁要是不讲义气一去不回,等老大出来以后肯定全家都有麻烦。 所以刘备将每个团伙的老大都关在牢里不放,然后让应征为驰刑士的小弟们分头去找马,回来给老大赎身。 不过,因为张飞的事儿,老大们被刘备提前放出来了。 当然,他们是“越狱逃跑”的,所以连带着张飞也是越狱逃跑的…… 而越狱之后的老大们,被刘备带到了十里亭义舍,依然算是扣押着。 十里亭有太平道的道场和门人,也有游侠儿跟着刘备,看起来人数不少。 其实刘备一路都在空手套白狼,那些游侠儿也不算刘备的手下,只能算是刘备的朋友。 但在这些老大看来,刘备此时既有土地又有军队,还有游侠追随,家族也庞大,连简雍这种孝名远播的县吏也听他的话,妥妥的是涿县一霸。 他们以为刘备势力不小,自然也没敢跳反,也真有了追随之意。 但想要追随刘备,得先交投名状。 投名状并不复杂,而且很符合老大们的意愿。 把那些最终没回来的不讲义气的小弟找出来干掉就行。 干掉以后还能算功劳——剿匪的功劳,毕竟他们真的是匪。 这段时间,大部分小弟确实一伙一伙的回来了。 大多数团伙都带了马回来赎他们的老大。 之前关在牢里的大哥一共九个,刘备本来说的是,每个大哥只需要一匹马就能赎身。 但实际情况是,由于很多小弟分头行动了,带回来的居然有二十多匹马,而且还额外带回了其它东西……比如马车和绢。 这还是只回来了七个小团伙的情况。 是的,有两个大哥手下的小弟全员一去不回了,不讲义气并且一起犯蠢的人终究还是存在的。 所以那两个大哥现在已经带着简雍和游侠儿们去捉拿自己曾经的同伙了,走的时候说是‘乃公一定要弄死他们’…… 驰刑士原本登记的数量是210人,回来的有142人,其中两个团伙集体失踪,其它团伙各自少了几个人,只有一个团伙全员归队。 但这个数量已经超出刘备的预计了。 人就是这样,如果让那些匪徒出一万钱或是十匹绢来赎他们老大,他们当中的大部分肯定都会一去不回。 可刘备让每个团伙各自去找一匹马,他们却大部分都回来了,而且带回来的不止一匹马。 其实,一匹马的价格远远超过万钱,好马往往价值十万以上。 但现金和牲畜是不一样的。 在不考虑如何变现,也不用担心事后如何躲藏的情况下,弄到一匹马,对这些匪徒而言真的不算难。 毕竟他们大部分都曾是马匪,偷马和抢劫是他们最熟悉的业务。 那些没回来的小弟,很快便被老大们找到,没找到的寥寥无几。 当然,这段时间有些小弟们还顺便搞了些别的财货,而且藏在外面并没有带回来。 但在老大们的追问下,这些财货大多被取回。 没有老大耍小聪明和小弟搞串联暗藏财货,因为谁追回来的财货,刘备就都会直接交给谁,再让他当场分,随便他怎么分都行。 但谁敢暗藏,那就是在侵犯自家小团伙的利益。 除了一部分马匹以及那一车白绢,其它东西刘备全都分了出去。谁拿回来的就给谁,哪个老大追回来的就给哪个老大,然后当场让他们分。 至于他们私底下还有没有二次分配,刘备不管。 反正除了刘家的失物之外,其它财货是找不到失主的,目前来找刘备平事儿的只有刘元起,刘备也只记录了刘家的东西。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县里其它大户也会找刘备平事儿的。 在老大们交投名状的同时,刘备也和他们谈起了人生。 对刘备而言,只需要管理好这些曾经的大哥,就能把所有驰刑士一起管好。 驰刑士们,也就是那些小弟,在刘备分赃之后基本都还算稳定,大部分也对刘备的分配心服。 刘家的东西,他们也知道必须归还,毕竟刘备是刘家人。 而容易作妖的那些人,本来就没回来。 虽说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一,但实际上少了那些不听话的,驰刑士的整体执行效率至少能提高几倍。 不过,这些人毕竟曾是匪,没什么文化,少了那么多人,多少还是有点不安。 但这些小团伙的老大却没什么不安,而且都会对刘备感恩戴德。 不过,光是感恩戴德还不够,刘备要让这几个老大得到超出预期的待遇,然后再让他们去约束自家小弟。 总不能一直用分赃来管理团队,这是三流小贼的做法。 真正的豪贼,都是用人生目标来管理手下的。 这种人生目标,通常被称为‘梦想’,也叫画饼。 刘备给他们画的饼,是对下一代的期望。 比如,让孩子在一个好环境落户成长,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让孩子跟随名师读书,最终让孩子吃上公家饭…… 这片土地上,每个父母都有同样的期望,而且几千年来都是同样的流程。 其实每个人都想当官,谁特么想做贼啊…… 但这年头黔首基本不可能当官。 就连刘备这种贵族,眼下也还不是官——谪戎尉是临时武职,属于郡内武吏,如果没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建立特别大的战功,等到驰刑士裁撤之后便依然是白身。 匪徒们是黔首,而且是犯过罪的黔首。 所以大号基本上废了,得练小号。 是的,刘备并没有去给他们吹什么作为家臣依附主君完成阶级跃迁之类的流程,那玩意太费劲,而且这些江湖老大与刘备接触不深,未必乐意信。 而这些人大多都三十好几,家里都是有老婆孩子的。 刘备给他们吹的,是练小号,让下一代有吃公家饭的可能性。 (本章完) 第16章 丈八与九尺 第16章 丈八与九尺 能成为匪徒团伙头目,手底下能有几十个弟兄,这世道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本事,刘备并不担心他们的能力,只担心他们的态度。 所以刘备打算给这些交了投名状的家伙落户。 但落户的并不是这些匪首本身,而是他们的妻儿。 刘备之前零元购的那块地面积可不小,县里田亩文书登记的是两千亩。 虽说都是贫瘠荒地,但光看面积绝对称得上大地主。 最重要的是,他的地是免税的。 既然免税,那地贫不贫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收租,不交税,谁开的荒地就给谁种,只是土地依然属于刘备,这片地上的人也必须服从刘备的安排。 虽说这些曾经的匪徒头目大多习惯了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并不乐意种地,但他们至少明白不收租不上税意味着什么。 这些匪首将来能活成什么样无所谓,他们就当自己已经死了,自己用武力挣日子去。 但如果他们有孩子,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让刘备收一个孩子为养子,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并且这孩子姓什么由他们自己决定。 他们的妻子,可以用佃客或织户身份落户到十里亭,而且刘备不收地租。 他们的孩子,可以用刘备养子的身份成为士族,并在刘备门下读书——刘备好歹是河北大儒乐隐的弟子,师门算得上响亮。 没有其它的不切实际的许诺,也没有说什么家臣效忠之类的。 就收庄户,以及收养他们的孩子。 这个饼,已经够了。 刘备对他们唯一的要求,是服从命令。 准确的说,是只服从刘备一个人的命令。 在听刘备画完饼之后,这些家伙一夜没睡,第二天便向刘备告了假,分头回去接老婆孩子去了。 …… 三月初,重新整队的驰刑士有了新的模样。 曾经的老大们,现在全部成了队率。 所有人也都已经改口称刘备为郎君。 之前分的赃,也被大多数队率换成了武器兵装。 刘备并没有自己去弄什么武器装备,根本就没必要,这些做惯了生死买卖的家伙自己就会武装自己。 只有甲胄确实没有,因为那玩意根本买不到,而且制作不易。 毕竟在这些人归队之后就没有再出去劫掠了,而是在追杀那些没归队的家伙。 刘备已经记下了六十多个人头的战功——队率们确实把那些不讲义气的家伙干掉了。 没人杀良冒功,因为朝廷不认驰刑士的战功,刘备这是在按家兵记功,用来分赏钱的。 只是眼下每个小队人数不一样,甚至有两个队率是光杆司令…… 但这是正常现象,没人就招呗。 虽说刘备没权限随意征兵,但驰刑士的名册上可是210个人,眼下实际数量才142,那么多缺额呢。 哪儿有好汉,游侠儿们大多知道,这些曾经的匪徒也大多知道。 哪儿有犯过罪的好汉,他们也知道。 现在人多了,办起事来也不像以前那么不便。 眼下这支部队已经算是军队了,刘备也不再让他们打劫,但允许他们黑吃黑…… 哦,现在不叫黑吃黑了。 现在叫剿匪。 毕竟哪儿有盘踞山头的土匪,他们这些当过匪的人是最清楚的了。 尤其是马匪,那可都是肥羊,刘备是鼓励他们剿马匪的。 不过,刚开始寻找肥羊,就发生了一个特殊情况。 “丈八,你这两匹马真是从胡人手里弄来的?” 刘备朝一个高大的悍匪确认着。 “真是,俺寻思着,胡人也是马匪啊,所以俺就往北边去寻。没想到走到半路就遇上胡人马队,俺就趁夜偷了两匹马,也是俺只有两只手,要不然还能多弄几匹……” 那个名叫丈八的悍匪嘿嘿笑着摸了摸糟乱的大胡子。 这家伙身高近一丈,所以叫丈八——这当然是个假名,一般假名和外号其实都挺真实,比如丈八就是身高近丈,那个叫大目的就是眼睛很大…… 丈八力大无穷,但却不是他那个团伙的头目,头目是他哥哥,名叫九尺——这倒是个真名,但九尺的身高只有六尺多,是个矮矬子…… 这显然不是亲兄弟。 刘备对这个团伙印象很深,因为这就是唯一的那个全员归队的团伙,也是人数最少的,总共才十个人。 “丈八,你又不会骑马,是怎么把马从胡人那边弄回来的?” 九尺问自家兄弟。 “俺牵着走回来的啊,就在北边三十多里的地方弄的,又不远。” 丈八仍然嘿嘿憨笑着。 刘备觉得不对劲:“北边三十里?那就是烽火台的位置啊,胡人居然在那儿出现了?你遇到的胡人有多少人?是鲜卑还是乌丸?” 丈八摸着脑袋,望着天想了想:“不,不是那个火台,是西北方的山下……多少人俺数不过来,大概和这里的人差不多吧。那啥,鲜什么丸是啥?” “俺弟不识数,也分不清胡人种族,郎君,俺再去探查一番。” 听着胡人数量和驰刑士人数差不多,九尺也皱起了眉头:“如果胡人出现在西北方向,那多半是从上谷过来的,俺们兄弟就是上谷人,如果有那么多胡人能进到涿县地界,怕是出了大事……” 刘备看着九尺,见他确实有焦急之意,便将两匹马的缰绳一并递给了他:“从胡人那儿得到的就是你们的战利品,两匹马都归你了,换着骑,快去快回。” 九尺朝刘备垂首示礼,用右拳敲打左胸,随后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矮矬子看起来骑术极好。 “军礼?丈八,你大兄当过兵?” 刘备有些惊异,九尺的做派像是做过军中斥候,但以前从来没表露过。 “当过,俺,俺也当过……” 丈八点头,样子依然憨憨的:“但当官的要杀俺们那的人,俺大兄不干,就逃了。” 和丈八一起回来的那几个驰刑士也在点头:“俺们以前是郡兵,军司马杀良冒功,却杀到了俺们的家乡……” 成为贼的,大多都是被逼的,刘备并不意外。 但意外的是,成规模的胡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涿县,还是这么近的地方。 以胡患为借口组建的驰刑士,居然还真遇上胡患了。 (本章完) 第17章 也算背水一战 第17章 也算背水一战 上谷郡南部。 “逆贼!杀良冒功尚不罢休,还敢私放胡人入境!无惧全族性命乎?!” 护乌桓校尉邹靖杵着长枪站起来,朝地上吐了口血痰,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疤脸官员。 地上倒着几具尸体,那是邹靖的亲兵。 周围有百来个扎着辫发的胡人骑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邹靖。 “邹督军此言差矣……您才是督胡之将,杀良冒功放胡人入境的,可不是吾等下属,而是督军您啊……” 疤脸官员骑着马前行了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邹靖,摸着脸上的疤摇头冷笑:“所以邹督军逼反了郡民,被暴民袭击而亡……” “无耻逆贼!竟要诬我……” 邹靖举起手里的长枪:“凭你一个军司马可没这个胆截杀我,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邹督军不妨去幽都问冥君,冥君什么都知道……” 疤脸军司马狞笑着挥手:“杀了他!” 周围的胡人一拥而上,举刀围攻邹靖。 “死来!” 邹靖大吼一声,却是没管朝他涌来的胡人,举着枪不管不顾的直冲那疤脸军司马。 疤脸大概没想到邹靖还有战力,脸色变了,打算提马后退。 但马后退起来可不怎么快,结果竟被邹靖冲到了身前。 疤脸赶紧飞身下马,连滚带爬,总算躲到了几个胡人骑兵身后。 邹靖被马疤脸的马挡住了,索性飞身上马,一枪戳翻了身前的胡骑,并驱马朝着疤脸继续冲杀。 上马的这一刹,几个胡人的刀已经砍到了邹靖身上,那马背上也挨了两刀。 邹靖铠甲颇为精良,虽说中了几刀,但都是皮肉伤,并未致命。 而那马被划了两刀吃痛,疯狂嘶叫着猛力向前一窜,正好这时疤脸也在退让躲避,扰了胡人的队列,竟被那马儿带着邹靖从包围中冲了出去。 邹靖见前方无人,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冲出了围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俯身护住脖子继续向前。 这下不再是冲杀了,而是逃命。 “快追!不能让他跑了!” 刀疤脸坐在地上有些慌乱,赶紧招呼胡人们追击。 几个胡人举弓搭箭,瞄着邹靖便射。 射术还是挺准的,有三支箭射到了邹靖背上,还有一支射中了马屁股。 但胡人们用的骑弓和狼牙箭,在向前追射时力道明显不足以穿透铠甲,邹靖背上插着箭矢依然在飞驰。 而他身下的马被射了一箭之后倒是跑得更快了,只是直喘粗气,显然维持不了太久。 近百个胡人骑兵紧紧追在身后。 …… “九尺,你确定胡人在此处?” 刘备带着他的杂牌军正向西北方向行军,眼下已经到了涿县西北四十里的拒马河。 现在的驰刑士确实是杂牌军,刀枪剑戟斧头狼牙棒,拿什么兵器的都有,看起来乱糟糟的。 “就在这一带,我看到他们在河边饮马,大概三十来人,但有一百多匹马。” 九尺点头,指了指拒马河北岸:“郎君,看那河边还有马粪,他们应该还在附近。” 河边确实有很多马粪,还有几处篝火和许多马蹄印。 以篝火的数量来看,确实是三十人左右的规模。 丈八不识数,他说胡人和驰刑士数量差不多,大概是把马的数量也算在一起的。 “嗯,干了这一票,你们就都能变成骑兵了!” 刘备点头说道。 其实,来之前他还担心驰刑士们不愿和胡人打野战。 因为这几年鲜卑年年寇边,声势挺大,驰刑士没接受过正规训练,刘备怕他们心生畏惧。 但没想到的是,这些家伙在九尺查探回来以后,竟然全都踊跃得很,纷纷表示一定要干一票。 这些家伙的逻辑比较简单粗暴。 他们觉得,如果是在冬天,或者胡人数量比自己多,那就最好别招惹,因为胡人马快。 但如果不是冬天,而且胡人那边人少马多,那就一定要干一票,也是因为胡人马快…… 马快,就值钱。 他们说冬天胡人会拼命,但眼下是三月底,不是胡人最凶残的季节。 而且,如果只有二三十人,却带了一百多匹马,那多半是贩马的胡商——这是最肥的肥羊。 幽州的汉人大多确实不怕小股的胡人,只是仇视胡人。 虽说幽州这些年每年都有胡人入侵,但大多数汉家青壮依然不觉得胡人可怕,只觉得可恨。 这毕竟是大汉。 虽说此时已是大汉最后的时光,但汉武留下的气魄依然还在。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些年被官吏残害的百姓,远比被胡人残害的要多得多…… 丈八和九尺原本所在的上谷郡兵,就经常杀良冒功,然后再将黑锅扣到鲜卑首领檀石槐头上。 在幽州人眼里,鲜卑、马匪、郡兵都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兵祸。 而驰刑士,以前大部分就属于马匪。 “嘘,别说话!” 九尺突然举起了手指,随后下了马,趴到地上听了一会儿:“郎君,我听到有马蹄声……朝我们这边来的!” “准备作战!” 刘备从丈八手里接过一柄长矛,让驰刑士们做好接战准备。 他没有布置什么战术,因为这些家伙目前只会两种战术…… 要么冲锋,要么埋伏。 准确的说,是要么直接一拥而上,要么先藏起来看看情况然后再一拥而上…… 哦,还有一种,分散转进——也就是打不赢的时候一哄而散。 乌合之众嘛,还没来得及训练,没办法。 眼下位于拒马河畔,这地方没什么藏身处,只能背靠河岸迎敌,大概也算背水一战。 一群乌合之众列了个蹩脚的散兵阵列,二十来个骑马的分散在两侧,一百多个步行的站在中间。 站得很散,因为很多驰刑士已经准备甩套马索了,这玩意需要的空间挺大的。 队伍刚排好,便看到前方有马队迎面而来。 “来了……哎,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被胡人追杀?” 九尺的眼力和耳力确实远超常人,这大概就是他这个瘦巴巴的矮矬子能成为团伙头目的原因。 “准备向前……冲锋!” 刘备视力也挺好,也看到了,所以他直接下令冲锋,免得胡人看到这边人多转身跑了——胡人马快,真跑了他们可追不上。 但胡人没跑,反倒是冲得更快了。 于是刚下令,刘备就有点后悔了。 九尺之前说胡人只有二三十个,只是马有上百匹。 但刘备感觉冲过来的胡人好像不止这个数? 怎么看起来像是有上百个骑兵,那些马背上好像都有人呢? “郎君……不对!这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胡人!” 九尺突然慌张起来:“这……这是檀石槐的部众!是鲜卑突骑!” (本章完) 第18章 那就背水一战 第18章 那就背水一战 “真是侥幸!” 邹靖看到了前面的乌合之众。 他本来觉得自己死定了。 因为他骑的这匹伤马已经快要不行了,马鼻孔里都已经开始冒血沫了。 邹靖在边地多年,对这情况很清楚,再这么拼命催马,这匹马很快就得一命呜呼。 但没办法,身后有一大群鲜卑人在追,而且还是檀石槐的部众,是鲜卑人中的精锐。 马若是停了,或是倒毙了,那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之前被截杀时以为必死,想搏个一换一,已是落了一身的刀伤,眼下邹靖也已经没力气再搏一把了。 但没想到,就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竟然来了群救兵? 虽说这些家伙看起来很像是马匪山贼,但他们把自己漏了过去,并试图截住身后的鲜卑人…… 那就是好汉,是义军。 “某……汉护乌桓校尉邹靖……不知是哪位英雄救我?” 邹靖瞧了瞧眼下的情况,将马停到了刘备身前,翻身下马,却腰间剧痛无法站立,只好坐在地上撑起身子问候。 能当这么大的官,眼力确实是很好的,一眼就看明白了刘备是这里的头儿。 因为刘备没参战,身边还有一高一矮俩护卫。 “护乌桓……竟然是邹督军!在下涿郡谪戎尉刘备。” 刘备本来还在想打不打得过,要不要跑路,却听救下来的那人自称邹靖,心里打了个激灵。 护乌桓校尉可不是什么小官,这是轶比两千石的大员,是负责管理已归附汉朝的乌桓部族的主官。 大汉的校尉很值钱的。 邹靖,如果刘备没记错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应该是在与胡人作战的时候被公孙瓒救了。 不过眼下,算是自己救的了……额,如果打得过对面那些鲜卑人的话。 “邹督军为何被胡人追击?” 刘备下了马,将邹靖扶到自己马上:“胡人大举进犯了吗?” “不,不是胡人干的,是上谷郡军司马张晟……” 邹靖捂着腰间的伤口急急的解释了一句,随后指了指战场:“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刘谪戎率的可是驰刑士?他们恐怕不是那些胡骑的对手……” 其实刘备看出来了。 追杀邹靖的胡人大概百来个,比预计的多了好几倍。 而且九尺说那是檀石槐的鲜卑突骑,也就是说,对面来的是鲜卑首领麾下的精锐军队,不是什么普通游牧民。 所以刘备没参战,还让九尺和丈八也留在了身边。 丈八算是保镖,九尺算是导航——随时准备跑路。 他倒没有责怪九尺情报不实,因为这明显是个意外。 倒是九尺有些自责,眼下正急得抓耳挠腮,因为他另外几个弟兄已经上去接战了。 驰刑士们本来是冲着肥羊来的,隔得远看不太清的时候,他们以为来的大多数都是马,为了套马,所以冲得很快。 但没想到冲近了之后发现,每匹马上面都特么有人…… 其实套索倒也起了些作用。 毕竟能套马就能套人。 冲在前面的鲜卑人确实有好几个中了绳套,被扯到了马下,摔了个七荤八素,还被后面的其它骑兵踩踏,比车祸现场还惨。 但问题是,即便套住了人,马也不会停啊。 那些无主的马依然冲了过来。 随后,后排的鲜卑人挥舞着马刀和短矛,跟着无主的战马一起突入驰刑士们松散的阵列。 驰刑士们队列本就松散,这一冲便更乱了。 本来用套索是为了截停前面的马,使后面的马儿也跟着逐渐停下。 但现在是压根没能截停鲜卑骑兵。 无法截停骑兵的后果,就是本就松散的队伍被直接冲穿了。 好在驰刑士的侧翼也有二十来个人骑了马,勉强也算骑兵,见中路没截住,便赶紧往中间救。 鲜卑骑兵见两侧有“骑兵”突来,便没再继续向前,而是绕了个弧线兜到外围,反倒是将人数更多的驰刑士们兜在了内圈。 估计也是想让战场变得有秩序,以便继续寻找邹靖的踪迹。 随后,鲜卑骑兵开始贴着驰刑士们的外围绕圈,驰刑士们逐渐被压缩到了中间。 “得让他们退回来,然后撤到河对面去!不然会被耗死的!” 邹靖战阵经验丰富,赶紧给刘备支招。 确实,这种情况应该依靠河岸抵消鲜卑骑兵的机动力,要不然一旦被鲜卑骑兵贴着外围绕圈,那就会像削苹果皮一样,一圈一圈的被削。 这年头的骑兵都是轻骑,不是用来正面冲阵的,而是用来包抄迂回,这种绕圈削皮正是轻骑兵最常用的战法——驰刑士们可不是长矛弩阵,无法应对骑兵包抄。 可问题是,刘备知道,这些家伙还没学会怎么在战场上徐徐而退……他们只会一哄而散! 战场上,退比进要难得多,冲锋要的是血勇,后退要的是纪律。 而纪律,是驰刑士们最缺的东西。 如今没有直接逃散,是因为战场上的驰刑士还没见到败像,毕竟眼下双方损失相当,而且两边伤亡都不多。 但若是自己让他们撤,那可就真完逑了。 “不退!我等本就是为逐胡而成军,如今遇胡,怎能一触而退?!督军有伤在身,且骑我的马赶紧离开,我在这儿挡着胡人!” 知道退不下来,跑也未必跑得掉,所以刘备说得很是英勇。 整得邹靖一脸感动:“刘军尉少年英雄,靖佩服之至!但切莫行险,拖着就行,靖这就去求兵马来援!” 说罢,也不拖泥带水,骑着刘备的马转头便往涿县去了。 “郎君,退吧,确实不该行险……” 九尺也在旁边劝。 “退个毛,咱们人多!” 刘备突然高声喊道:“怕他个逑啊,跟乃公并肩子上!杀胡!!” 声音极大,连远处的鲜卑人都忍不住回头来看。 但喊完后刘备又对九尺低语道:“跑不掉的,人家马快……但他们本是冲着邹督军去的,肯定不愿与我们拼死,放手一搏,胡人自然会退!与我高喊杀胡!” “杀胡!” 九尺举起刀高喊着,随着刘备一起冲了上去。 “杀胡!!!” 丈八见九尺冲锋,便也举着狼牙棒向前冲去,他嗓门更大,暴吼一声竟有回音。 三人并肩朝胡人方向冲去。 场上的驰刑士本来还有点犹豫,见刘备三人如此英勇,也便激起了血性,纷纷大喊“杀胡”,举着乱七八糟的兵器便冲往最近的胡人。 真就一拥而上了。 一拥而上的结果,当然是打成烂仗。 但烂仗有烂仗的好处——鲜卑骑兵可不愿意打这种烂仗…… (本章完) 第19章 马商张世平 第19章 马商张世平 鲜卑骑兵的主要任务是追杀邹靖,眼下邹靖已经跑得不见人了,当然没必要和驰刑士们拼命。 于是鲜卑骑兵纷纷避让,躲过驰刑士的扑击,分散开来向后退去。 驰刑士们则闹哄哄的喊着杀胡,追着鲜卑骑兵乱打。 这种烂仗是匪徒们最熟悉的环境,看起来倒是颇有声势。 当然,实际战果少得可怜。 不过光从形势上看,就像是驰刑士‘中心开’打败了鲜卑骑兵一样。 匪徒们打劫的经验挺足,但打仗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也觉着自己好像打赢了。 毕竟看起来敌人在四散而逃嘛。 按照打劫时候的经验,打赢了是要追一追的,于是他们跟在鲜卑人后面闹哄哄的鼓噪追杀。 这可不是成建制的追击,而是分头各自追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追肥羊嘛,隔得近就追,跑远了就算了,他们打劫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 虽然乱,但确实显得士气如虹。 于是鲜卑骑兵撤得更快,没多久便没了影,看起来也更像溃逃了。 追当然是追不上的,眼见鲜卑人跑远,驰刑士们也就脸红气喘的回来,开始自吹自擂。 鲜卑突骑是为了追杀邹靖而来,本就不是为了打仗,当然不愿被拖在这儿,要是真刀真枪硬拼,驰刑士这些乌合之众怕是得全军覆没。 但驰刑士们大概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只觉得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个个兴奋莫名,恨不得再来一群胡人,也好再威风一把。 “郎君,也就是咱们马匹太少,要不然定能全歼胡人!” 一个没什么哔数的驰刑士咧着嘴在那吹嘘。 “是啊是啊,要不是撵不上,哪能放他们跑了?” 丈八也在那点头:“胡人也不过如此,一触即溃啊!俺觉着俺能打十个!” 这货居然还会用成语,就是数到十都得掰指头——在丈八眼里,十个就是最大的数了。 刘备有些无语和九尺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赶紧打扫战场去……看看有没有斩获,应该有几匹马在河边。” 刘备挥手打发丈八去干活儿,免得他在这胡咧咧。 由于鲜卑人撤得急,那些无主的战马肯定都留在了这里,好歹应该是有些收获的。 丈八倒是很适合打扫战场,倒不是因为他力气大,主要是因为他不会私藏战利品。 战利品不算多,鲜卑人留下了七具尸体,以及五匹战马。 这七个鲜卑人,有五个都是一开始被绳套套中的,都死于奔马踩踏,看起来破破烂烂很凄惨。 只有两个是被驰刑士追杀致死,一个死在九尺手里,另一个是被骑马的驰刑士围殴,死因都很明白。 但是,七个人怎么只有五匹马? 鲜卑人是被追着撤离的,没法把失去主人的马领走。 刘备让驰刑士们在附近好好搜索一下,战马很值钱的,可不能丢了。 “郎君,俺找到之前看到的胡人马队了!俺觉着那两匹马可能是被他们弄走了。” 九尺确实是所有驰刑士中最仔细的一个,也是他最先找到痕迹:“他们就在下游不远的河里,正在过河……三十个人,上百匹马,俺发誓这次没搞错!” “你的意思是,咱们的战利品被他们偷了?” 刘备满脸疑惑:“跑到战场上来偷马,胆子这么大的吗?再说,咱们刚才可是在和胡人打仗……” “郎君,那支马队不是鲜卑人,鲜卑人是要剃发留辫的,但他们结着髻。” 九尺说道:“那大概是内附的乌桓,乌桓人和鲜卑有仇,与我大汉也算不得太亲近……” 刘备想了想,感觉自己若是乌桓马队,看着鲜卑人在和一群‘土匪’打仗,估计也不会搭理,顺手偷马也有可能。 但管他什么人,战利品得弄回来啊! 一百多匹马呢…… 本就想着再威风一把的驰刑士们,听说又发现了胡人马队,热情高涨,个个都赶着去抢头功,很快便赶到了九尺所说的地方。 拒马河下游不远,离刚才的战场大概有七八里地,一群留着胡髻的家伙正在尝试过河。 但他们显然是对这条河不太熟悉。 拒马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枯水期水特别浅,涨水期水很深,不同季节变化显著。 眼下是春季,还没到水流充沛的季节,拒马河的水只到胸腹,看起来确实很容易过去。 但实际上,这河的名字已经表明了,这地方能‘拒马’。 因为河底下全是淤泥。 由于河水平缓,泥沙沉积,河底形成了陷足的淤潭。 如果水再深一些,马其实能浮在水面游过去,但偏偏水不够深,那进了河里就只能陷进去。 当然,人也会陷进去。 刘备带人赶到的时候,那支马队当中的一部分正在焦头烂额的使劲拔腿…… 而另一部分,则在想办法救援被陷进去的几匹马。 “上上上,先围住他们……别杀人啊!” 刘备见此情况,赶紧让手下包围,鉴于可能是内附的乌桓人,所以不让驰刑士们下手太狠。 这群胡人确实不是鲜卑,见被包围,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当然,他们也没法反抗,大部分人都在河里陷着呢。 “这位……郎君,吾等是渔阳张氏马队,运送马匹途径此地,请问郎君尊字?” 那领头的家伙虽然一身东胡打扮,但说话却像个士人一般,听到刘备下令包围也没有惊慌,反倒是主动寻刘备说话。 “渔阳张氏?” 刘备皱了皱眉,心里盘算了一下,没回答自己的名字,反问道:“你叫什么?为什么做胡人打扮?” “某张和,字世平。” 张世平拱手行揖解释:“吾等在胡地收马,若是作汉家穿戴,会被胡人叫高价的。” 刘备点点头:“你这些马是贩往何处的?” “这些马乃吾宗采买自用的私马,送往中山卢奴,并非贩马。” 张世平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此乃过所。” 那木牌子上盖了两个官印,一个是渔阳户曹印,一个是卢奴户曹印。 上面写了持者渔阳张世平,出行缘由是运送宗货。 这牌子叫‘过所’,也叫‘传’,是此时的过路凭证,过州郡是需要这种凭证的,否则容易被视为流民或贼寇,货物也很容易被扣下。 刘备看着那牌子,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此时在涿县境内,为何过所上没有涿县的印?张世平,你在唬我……这些马是你们偷的!” (本章完) 第20章 白马为礼 第20章 白马为礼 “何出此言?!吾乃张氏族人,过所上全都写着的!” 张世平又惊又怒:“竟不闻渔阳张氏之名乎?中山国相伯仁公正是本宗族人!” 连郎君都不叫了,还拿渔阳张家和中山国相张纯来压人。 看来这是张纯的马。 “我军中有战马失窃……你既然说你这些马是从乌桓收的,那便看看你这儿是不是全是乌桓马……” 刘备摇了摇头,转脸吩咐九尺:“一匹匹检查,把咱们的马找出来。” 九尺抬手一指:“郎君,不用查,就在那儿,鲜卑贼寇的鞍都还没取呢。” 果然,一匹鲜卑战马就在张世平的马队里,马鞍侧面还挂着个空箭筒。 张世平转头看去,满脸都是疑惑:“这匹……嗯?” “你说这里的马都是张家私用?但这可是鲜卑战马……若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是张家私通了鲜卑?” 刘备冷着脸挥了挥手:“把马全牵走,人绑了押入县狱,等明廷来审!” 鲜卑年年入寇,和大汉属于战争状态,私通鲜卑这帽子可不小。 关键是,还真有证据…… “郎君郎君!这是误会,误会……” 张世平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某也是第一次见这匹马,想来是无意中跑到某马队里的,并非贼赃!” “你自与明廷分辨去,我只管拿回我被偷的战利品!” 刘备摇着头表示不想沟通。 “可……可除了那匹不知道哪儿来的,其它的真是从乌桓购来的!郎君,请问郎君任职何处?吾宗薄有名声,在涿县也有支脉,郎君应该听过……” 张世平着急上火的解释着,试图拉关系。 “郎君,又找到一匹鲜卑战马,瞧,马背上还有刚受的擦伤……” 张世平正解释呢,九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啊……啊?” 张世平愣了。 “你看清楚,这可不是我们诬赖你……看你也是读过书的,我不绑你,你自己去县里和明廷解释。” 刘备一脸正气的说着。 说完径直走向九尺,接过刚找到的鲜卑战马,骑上便走。 张世平在后面抓着九尺的衣袖:“好汉,好汉,请教贵军司马名讳?好汉……莫要全牵走啊……” 但九尺也不再多说话,毕竟按江湖规矩,未得允许不能暴露老大的名头,只是招呼驰刑士们把所有马儿一匹不剩全牵走了。 其实九尺心里清楚,那两匹马有可能真是无意中跑到了张世平的马队里,毕竟马这种生物是喜欢群居的,而张世平他们估计是刚好陷在河里,没能及时发现。 …… 走到半路,远远能看到县城的地方,却见有一支队伍从县里出来。 那队伍打了旗帜,上面写的是“涿令公孙”。 那是公孙瓒的旗帜。 看来公孙瓒回来了。 这年头县令出行或出巡规模都不小,不仅有属吏跟随,还有游徼护卫,杂役往往也是一大群,旌旗鼓乐都是必备之物。 不过此时公孙瓒带的好像是支骑兵队。 估计是邹靖到了涿县后请他去救援刘备。 刘备可没带旗帜,队伍里马又多,为了避免被误会为胡匪,刘备赶紧一个人迎上前去。 到了近处,刘备发现公孙瓒身后是一队五六十人的骑兵,个个装备精良。 说骑兵或许有些不恰当,因为这些人并没有作郡兵打扮,而且每个人的装备都不一样。 不仅如此,这些人看起来什么族群的都有。 有束发戴帻的汉人,也有留辫子佩金环的胡人。 这不是正规部队,而是追随者…… 或者叫义从。 “伯珪兄可是为援我而来?” 刘备看着公孙瓒身后的义从,有些羡慕。 这些人大概是公孙瓒这些年交的朋友,估计个个身手非凡,只是并没有全都骑白马。 “正是,邹督军到县里求援,说你正在和胡人激战,县中无可用之兵,吾便与友出城来援……” 公孙瓒上下打量了刘备一番:“不过,看样子你是打赢了?” “嗯,已经将胡人驱走了,只是斩获不多。” 刘备感觉有点不好吹,以他的脸皮仍然觉得说大胜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这话题得换一个,便轻声说道:“正好伯珪兄来援我,那我便赠伯珪兄一些战利品……” “看来还真是得了大胜……恭喜贤弟了!” 公孙瓒皮面无表情的说着恭喜,随后摇了摇头:“吾功可自取,贤弟无需如此。” 说完转身准备走。 刘备上前一把抓住公孙瓒的手,附耳道:“伯珪兄,战利品可是百匹良马……你也不要么?” 公孙瓒顿住了,眼里惊疑不定:“百匹?贤弟竟能全歼鲜卑突骑?” 他以为刘备是把鲜卑人全干掉了。 “不不不,鲜卑骑兵只留下了七个人头。马大多都是从另一个贼人那里取的,那贼人自称出自渔阳张家,却潜伏在战场附近偷窃我的战利品,所以我把他的马全都取了回来,反正都是贼赃……” 刘备老老实实的说着。 这事没必要撒谎,如果公孙瓒不收那些马,那刘备自己也不收,回头把张世平放了就行。 但如果公孙瓒不怕招惹张家,那刘备就一定要把马送他一半。 “张家……哼,他们家马确实多,贤弟取之也无不可。” 公孙瓒听到渔阳张家,冷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些马就是战利品了。伯珪兄举备为谪戎,备自当还报,兄既已出兵,那此战斩获的马便送一半给伯珪兄以作报答……兄可愿纳之?” 刘备一边点头一边说着,语气与当初公孙瓒问他‘可愿纳之’一模一样。 公孙瓒低头沉默了一阵,看着刘备,脸上扯出个自嘲般的笑脸:“那就多谢贤弟了。” 看来,他确实需要马。 刘备也微微一笑:“你我兄弟,何必言谢?” 就像两人真是兄弟一般。 回到队伍,刘备让驰刑士们把马分成两部分,特意将所有的白马挑出来,亲自带到了县内官厩。 官厩也就是官府开办的养马处。 刘备给公孙瓒带来了四十多匹马,全是白马。 随后,亲眼看着公孙瓒的家臣在马身上烙下了‘公孙’印记,这才放心离去。 白马在此时确实是好马的代名词,价格也贵,但这并不是因为白马比其它颜色的马优秀,而是因为白马代表珍贵和祥瑞。 大体上就是豪车和普通车的区别——动力配置其实差不多,但白马代表的是地位、实力和吉祥的彩头,社交价值确实高一些,其它方面没啥不同。 刘备可不在乎马的颜色。 他只在乎公孙瓒什么时候被调走…… 有了这些白马,公孙瓒大概在涿县待不了多久了。 (本章完) 第21章 上谷之乱 第21章 上谷之乱 就在刘备等待公孙家的家臣给马烙印的同时,简雍将张世平等人交给了刚刚伤愈复出的邹丹。 邹丹脸上仍然有些变形,估计之前鼻梁骨是全断了的。 简雍是贼曹,负责治安缉盗,偷马贼当然得由简雍带过去。 贼曹抓了人自然就应该让邹丹这个典吏来处理刑狱,都是公事公办。 但简雍直接告诉邹丹,说赃物如今在明廷手里,邹典吏最好赶紧把偷马贼处理了…… 而且他还直接说偷马贼自称渔阳张家的人,团伙作案。 邹丹跑到官厩一看,赃物果然已经有了公孙印记…… 之前没能处理好公孙瓒的名声问题,导致县里全是‘县令在外劫掠’之类的谣言,邹丹自然担心再出什么状况。 而且他是公孙瓒的家臣,知道公孙瓒确实干得出来这些事儿…… 所以邹丹下手极快,大笔一挥便把张世平偷马办成了铁案,连什么时候在哪儿作的案都编得清清楚楚。 张世平压根没能见到公孙瓒,直接就成了戴罪之身,而且判词得很重——由于偷马数量过多,邹丹直接写了死罪的判词。 按汉律,偷马一匹处肉刑,三匹以内额外加劳役或流放,超过三匹就是死罪,这个判法毫无问题。 当然,邹丹这个典吏只是写了判词,死罪需要县令圈押并上报到郡里才能定审。 所以张世平暂时被关进了大牢。 但公孙瓒得了那些白马正在欣喜,虽说张世平在牢里一直喊冤,要求见本县明廷,但公孙瓒压根没搭理。 他本来就不待见渔阳张家的人,当然不乐意见张世平,也一直没去圈押。 …… 把马送给公孙瓒之后,刘备去了馆舍。 邹靖正在馆舍躺着休养,他身上的伤不算太重,但比较多,刚受伤的时候不觉得痛,可一旦开始治疗就很难起身了。 见到刘备平安回来,邹靖很是欣慰:“刘军尉救我性命,此大恩定当报还!之前走得匆忙,尚未问刘郎尊字?” “备字玄德。邹督军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刘备问的其实不是伤情,而是问邹靖要不要帮忙。 毕竟一个高级官员差点被人截杀,这可是谋逆大案,肯定是有很多事要办的。 “皮肉伤,不妨事,只是这几日确实难以奔走……玄德若是不怕繁劳,可否帮我一二?” 邹靖倒也不客气,毕竟人都差点被杀了,没太多心思客套。 “当然乐意效劳,但备尚不知督军所遇何事,能否将始末告知?” 刘备知道,邹靖孤身逃命,身边一个亲随都没有,眼下除了自己,他大概谁都不敢相信。 “此事要从我接任护乌桓校尉时说起……” 两年前,也就是刘备刚成为二手穿越者的时候。 天子刘宏在宦官王甫的鼓动下与鲜卑开战。 而结果却是大败而归,由于损失惨重,大部分汉军死在塞外,前任护乌桓校尉夏育等人被贬为庶人。 邹靖便是在那之后接替夏育成了护乌桓校尉。 到了任上之后,邹靖发现那场仗有些蹊跷。 乌桓内附汉朝多年,且一直与鲜卑有仇,由于跟随夏育北伐时死伤无数,被鲜卑不断蚕食,高柳城被夺走,乌桓部族大部分退到了渔阳、上谷与代郡周边。 为了安抚乌桓,邹靖便长期驻留塞外,还经常轻装简从四处探访。 一些参与过当年战事的乌桓人告诉邹靖,当时乌桓突骑跟随汉军讨鲜卑,却每到一处都会中伏,就像是鲜卑人在指挥汉军一样。 这有一部分是轻率出兵的原因,当时仓促开战,压根没有认真筹备过。 但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有人勾结鲜卑,把汉军的情报卖给了鲜卑首领檀石槐。 到了去年年初鲜卑入寇,邹靖发现,上谷、渔阳等地的边军出战时也是如此,无论郡兵到何处,鲜卑人好像都能提前知道。 而且去年五月,上谷郡兵又报了一次鲜卑入寇,同时上报的是上谷郡都尉战死的消息——郡都尉是郡内最高军事长官。 邹靖知道胡人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入寇,因为五月正是水草丰茂的季节。鲜卑入寇都是在冬季,北方大雪覆盖生存艰难的时候。夏季即便偶尔有胡人入境,也不至于导致都尉战死。 于是他便带了随从去上谷查探,却发现上谷郡一个鲜卑人都没有,倒是有不少没打旗号的郡兵在四处劫掠。 也就是说,上谷有人杀良冒功,还杀了郡都尉,把黑锅扔给了鲜卑人。 这是郡内事务,邹靖将此事告知了上谷太守候焉,但没过多久,侯焉竟然也暴病而亡。 郡内太守和都尉都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邹靖向雒阳传书,但接连写了好几封奏报,却全都石沉大海,无论是走官驿还是让亲随送信都一样,送信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 邹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打算自己回雒阳,但还没走出上谷郡就被截杀。 截杀他的人名叫张晟,就是九尺以前当郡兵时的军司马。 而且,是用鲜卑人截杀,还扬言要把杀良冒功和勾结鲜卑这些屎盆子往邹靖头上扣。 可张晟只是上谷郡军司马,勾结鲜卑杀人可以理解,但扣屎盆子绝不是一个军司马能做到的事。 “杀良冒功,谋杀太守、都尉,截杀乌桓督军,这么猖狂……那张晟背后定有其它大恶,且主谋必为朝中显贵,否则不可能随意攀诬督军。” 刘备觉得事情大条了,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怕是接不动这种活儿。 “是啊,张晟肯定不是主谋,他只是个动手办事的人罢了。” 邹靖点点头:“而你,玄德,你可能也会有危险。” “我知道……督军需要我做什么?” 刘备点头,他知道从救下邹靖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有危险了。 “我想请玄德替我送信,将此事报到雒阳,交予司隶校尉阳方正,请他彻查幕后真凶。” 邹靖皱着眉头说道:“这涿县官吏我也不敢信,只能请玄德劳碌奔走。可那些鲜卑突骑知道我入了涿郡,那张晟自然也知道,这消息若是传到雒阳,他便会举族尽灭,我看他必会殊死一搏再行截杀……玄德若要帮我,却是凶险万分。” (本章完) 第22章 阵斩七个百夫长? 第22章 阵斩七个百夫长? 邹靖说的阳方正,名叫阳球,是现任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别称卧虎,主要职责是监督百官纠察不法,也就是宪兵部队的主官。 邹靖遇上的这事,确实应该报给阳球来查。 如果不把幕后黑手查出来,那即便是没了张晟,也还会有李晟王晟。 但问题是,之前邹靖送了那么多次信,信使却无一例外全都失踪……就连邹靖本人打算回雒阳时都被截杀。 很显然,这是个要命的活儿,尤其是雒阳那边,很可能奏报根本递不进朝堂。 可刘备既然已经救了人,这风险送不送信都已经有了。 “方正公可以信任?” 刘备不认识阳球,得先确认一下。 “可信,方正公与我有旧。虽治事严厉,却人如其字。” 邹靖确认此人可信:“我之前便是听闻他迁了司隶校尉,所以才打算回雒阳的。” 刘备点点头,却又苦笑道:“此事备自当尽力。但既然阳公严厉……备位低职卑,又是有前罪的谪戎,怕是很难与阳司隶当面。而此事若不能亲手交付,估计备也得离奇失踪……” 确实,之前送信的那些人估计大多都是在雒阳被害的,这奏报只能亲手交付,不能让旁人过手。 但刘备在雒阳坐过牢,虽说已经因大赦而刑满释放,可毕竟是留了案底。 阳球既然是个严苛的人,那刘备一个小小的罪吏确实不太容易见到他。 “此事好说,邹某虽非郡官,却担着提乌桓御鲜卑之责。玄德是为讨鲜卑而组建驰刑士,那就正好由我为玄德表功。” 邹靖想了想,问道:“玄德与鲜卑突骑一战可有斩获?” “有倒是有,但只有七个首级,且并非备亲手所斩。” 刘备苦笑一声:“此微末之功,怕是不足以表。” “既有首级,便是大功了!玄德以谪戎提驰刑士,正面击溃鲜卑首领檀石槐本部精锐,阵斩七名百夫长……若这还不是大功,那什么才算?” 邹靖眯着眼说道。 蛤? 击溃檀石槐本部? 阵斩……七个百夫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了多大的仗呢…… 但说起来,好像除了百夫长以外全是实话? 刘备觉得嗓子发干:“那七个只是鲜卑突骑人头,百夫长我倒是看到了,那队突骑里边也就一个百夫长而已……” “你倒是实诚……可百夫长和普通突骑的头颅谁分得出来啊?我说是百夫长就是百夫长……而且那确实是檀石槐本部突骑,放在其它鲜卑部落做个百夫长也正常。” 邹靖挤了挤眼:“此大功我为你奏表!至于能得个什么官,就看朝堂怎么定了,若是钱行走一二,说不定能落个四百石。” 四百石,差不多就是县尉或县丞,也是军功升迁最常见的情况——军功迁佐贰,孝廉迁主官。 这已经是中级官员了。 当然,要真是击溃檀石槐本部,阵斩七个百夫长,那确实应该升迁到这个级别……而且还不用交买官钱。 刘备咽了口唾沫,拱手行礼:“谢督军抬举!” 邹靖也拱手回礼:“谢玄德救命之恩。” …… 邹靖表功的事儿干得很靠谱,不仅表了刘备的功劳,还提及了涿令公孙瓒,并且特意先交给了涿郡太守刘卫,请刘卫联名。 这也是应有之意,刘备这个谪戎尉毕竟是郡里的武吏,得让郡太守有点表现的机会。 于是第二天,涿郡太守刘卫召见刘备,说要与邹靖一同上书,为刘备表功。 当然了,刘卫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邹靖面子,而是为了蹭一个主官之功——手下的谪戎尉击溃了檀石槐本部,那刘卫这个太守不就是领导有方调度有功? 同时,公孙瓒也被表了功——举荐刘备有功,同时作为援军赴援及时,使鲜卑贼寇不敢反扑,并俘获鲜卑良马数十匹。 谁都没落下,这有水分的功劳也就没了水分。 同时,公孙瓒还自己上书,表示从战利品中挑了二十匹白马进献雒阳,以供天子祭祀。 公孙瓒还是很会寻求进步的。 刘备这个谪戎尉有了大功在身,驰刑士们当然也就免了罪。 太守刘卫为了确保功劳,并没有裁撤驰刑士,而是将驰刑士直接提入郡兵,单独组了一曲,挂入了太守本部。 还补上了任命刘备暂代曲候的书状——刘备有犯罪前科,但“素有勇力”,所以令其拔驰刑士暂代曲侯,然后刘备果然立下大功,这妥妥的是太守慧眼识人…… 刘备作为首功人士,当然要去雒阳受赏,如果因此得官,还得接受朝廷考察,也就是面试。 这也能掩盖一下刘备为邹靖送上谷奏报之事。 原本,刘备还等着公孙瓒把自己弄去当炮灰,但现在肯定是不会了,毕竟正是公孙瓒举荐的刘备…… 之前传谣言,还让驰刑士作案,就是为了让公孙瓒回来后不得不用驰刑士剿匪以及追索妖言惑众者,这是刘备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机会,免得公孙瓒把自己送进要命的死地。 可现在出了邹靖这个意外,公孙瓒还没来得及坑害刘备,驰刑士被太守刘卫弄走了…… 所以公孙瓒借着战功之事进献白马——显然是为了调任。 毕竟他在涿县短短几个月就落了个“县令在外打劫”以及“和民女的二三事”之类的名声,再想做什么就更束手束脚了,还不如自请调赴边郡去打仗。 不过,刘备没想到的是,公孙瓒居然表示要和他一起去雒阳。 倒也是,公孙瓒要去献马,自己要去受赏,确实应该同行。 刘备心里多少有点不安…… 但没办法,自己单独走就太不合适了。 而且邹靖也私下对刘备说,公孙瓒那些义从武艺高强,建议刘备跟他同路,免得被人半路截杀。 于是,光和二年四月初,刘备只得与公孙瓒一起出发向南而行。 刘备只带了九个人,也就是包括九尺在内的那些队率,曾经的小团伙首领——他们是‘越狱’的,不在驰刑士名单内。 但公孙瓒这次是为了献宝,也就是进贡,所以打了旌旗仪仗,队伍足有百余人。 十来个属吏,六十个义从,四五十人的仆役,还有好几个软妹子…… 别误会,那些妹子是乐人,也就是唱歌跳舞搞艺术的,这是献马时要用的,白马代表的是祥瑞,进献时需要奏鼓乐。 当然,非要说这是抢来的民女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那些乐人是强行征召的——谁特么乐意千里迢迢的走路去雒阳啊…… (本章完) 第23章 此马名为玉弓 第23章 此马名为玉弓 就在公孙瓒和刘备离开涿县后不久,县牢房发生了一次小火灾。 牢房发生火灾,自然就会有人越狱…… 张世平跑了。 刘备没在,这事儿当然是简雍干的。 “多谢简贼曹释某之恩,此大德必当回报!” 在涿郡与渔阳郡交界的小道上,张世平真心实意的感谢着简雍。 “莫要谢吾,谢吾大兄刘玄德吧,是他派人放火救你的……你应该知道你被判了绞刑,吾大兄认为偷窃两匹战马不至于死罪,所以让吾保你性命。” 简雍笑了笑,挥手示意张世平莫要客气。 “刘玄德,涿县豪侠之名张某也曾听闻,可是缉我那位掌兵军尉?” 张世平想辩解,却又叹了口气:“可……唉,那两匹马确实是跑到张某马队里了,此事某无可辩,但其它的马真是吾宗自用的……” “本县这些日子匪徒猖獗,各家大户都失窃了马匹。吾大兄为寻丢失的军马遇到张兄,见张兄有盗马嫌疑,便带回县内调查,这是他保境安民该做的本分。” 简雍一边走一边解释着:“但后来查明后发现,张兄那些马并非本县大户失窃之马。按说本该释放张兄的,即便那两匹战马说不清楚,顶多也只该判肉刑。” “这样啊……那此事刘军尉倒确实没做错什么,那两匹马也是意外……可既然查明了真相,为何涿令还要判我死罪?” 张世平想想也是,县里大户的马大规模被盗,自己又刚好带了这么多马,还做了胡人打扮,被抓去调查也正常。 “因为前些日子本县各家大户全都有马匹失窃啊……而今日本县明廷公孙伯珪正往雒阳进献马匹,你觉得各家大户会怎么想?” 简雍叹道:“若是不把各家大户失窃之事抹平,只怕进献宝马就成了进献赃物了,所以贵宗的马自然要用来还给各家大户平账,以免明廷官声不保。既然那些马没法还给张兄,那张兄的死罪……可明白了?” “……原来如此!天下官吏皆是如此,张某之事倒也寻常。” 张世平恨恨的说道:“但张某虽只宗内走卒,好歹也出自渔阳张氏,那公孙伯珪如此欺人,吾宗必不甘休!” 简雍摇了摇头,拍了拍张世平的后背:“辽西公孙氏同样显赫,张兄既非渔阳嫡出,又何必自陷官司呢?吾等走卒,自当以避祸而求存。前日鲜卑突骑大举寇犯本郡,张兄便当遇了鲜卑贼寇也就罢了。” “张某为宗内通货行走,从未遇过敢劫本宗之贼,便是鲜卑……” 张世平咬牙切齿,大概想说鲜卑也不敢劫渔阳张家的财货,但说到一半守住了嘴:“罢了,罢了!简贼曹救我,想必是担了莫大的风险,张某铭记在心!” “担风险的是吾大兄……县狱的火是大兄派人放的,顺便还烧掉了张兄的入狱文书和判词。反正那县狱又不是简某在管,张兄因火越狱,此事与简某无关。” 简雍摇了摇头,从身上摸出张世平的过所,递了过去:“大兄让吾转告张兄,过所上没有涿郡的印章,想来张兄今后大概也不可能让本县明廷补上,往后张兄若是要过涿郡,不妨找吾大兄帮忙。” “张某记住了,请替张某谢过刘军尉。” 张世平躬身称谢。 …… 送张世平出了涿郡地界之后,简雍去了十里亭,去办刘备交代的最后一件事。 他要带着游侠儿们,把十里亭的八十多匹马送往冀州安平。 有二十匹马是驰刑士抢来的,他们被太守编为郡兵后迁入了郡内兵营,马就留在了十里亭。 还有六十来匹来自张世平,准确的说,来自渔阳张氏——张世平只是张家负责管理马货的管事,并不是这些马的主人。 这些马原本是准备送到中山国相张纯那儿去的。 渔阳张氏势力挺大,张纯又是一方大员,刘备不想因为这些马儿留什么后遗症,再说十里亭也没法养那么多马,所以打算给牵招找点活干。 牵招家里经济困难,总得有点事做,也免得直接拿钱救济人家不好意思收。 毕竟直接给钱容易伤人自尊,扶危济困最好的方法是给人一份合适的工作。 牵招今年十九岁,极为好学,乐隐很看重他,为他表字子经,这是表示要让牵招传承乐门经学。 乐隐今古文皆通,其学问注重经世济用,提倡因地制宜随时变通,是比较难学的。说起来这路子其实很适合刘备,但问题是刘备求学本就不是为了学经,其它弟子中只有牵招学得最好,乐隐是将其视为衣钵传人的。 其实牵招的家族并不穷,而且算得上安平的豪族,但牵招的父亲早年做了和简雍类似的事儿——因受族内嫡支欺压,所以离家自立门户了。 当然,牵招的父亲并没有改姓,而是改了名,还把当时年幼的牵招名字也改了。 牵招刚出生的时候叫牵昭,这是族内宗老起的名字,他父亲自立门户时不想和族内嫡支有瓜葛,便给他改成了‘招’。 离开宗族的支持,被宗里收回了田地,使得牵招家中确实不怎么富裕。 为了挣钱,牵招的父亲当了马商,常去塞外找胡人购马贩到冀州,牵招为帮助父亲,从小便常常随行。 乐隐一直担心牵招因此误了学业,但实际上牵招不仅没耽误学经,还在胡地学会了养马,并熟悉了胡人的习性。 其实贩马挺挣钱的,但挣钱的活儿通常风险就高。牵招的父亲去年便在路上遇了歹徒,被抢了所有的马,人也身受重伤几乎丧命,还落下了残疾。 幸好当时牵招中途去见了趟乐隐,没和父亲同路,要不然估计也得出事。 赔光了本钱,又要给父亲治伤,牵招眼下确实很穷。 而且他正是最适合打理马匹的人,无论是卖马还是养马都可以交给他处理。 简雍见到牵招的时候,牵招正在照料瘫痪的父亲。 “子经,大兄说把这些马交给你来管,卖一半留一半,哪些卖哪些养都由你来决定,卖了能分润……哎哎,子经?” 简雍话没说完,牵招却并没怎么听,而是像魔怔了一样冲向了其中一匹黑马。 “子经?牵兄?招郎!怎么回事?” 简雍有点懵,他在乐隐刚担任涿令时就认识牵招了,两人算是很熟悉的,却从没见过牵招这种样子。 “这匹马……这是我家的马!这是我去年与家父一起在胡地买的,看这额头上,有个月牙斑!黑马带月牙黄斑很罕见,当时家父觉得把它带回来能卖高价,特意买了这匹……这是家父遇贼时被抢走的马!” 牵招怔怔的看着其中一匹黑马:“这马名叫‘玉弓’,我取的名字!宪和,这马……是从哪儿得来的?” 玉弓就是夜空的弯月,与这黑马额头上的月牙斑很相称。 (本章完) 第24章 中山乱 第24章 中山乱 “此事得问大兄,吾还真不知这马是哪儿来的。有可能是胡人,有可能是渔阳张氏,有可能是涿郡各家士族……这些马来源很多,分不清的。” 简雍确实不知道这匹玉弓的来历,因为他去十里亭的时候,这八十匹马已经混在一起了。 “我得先去找玄德兄问问!此马必是从害我父亲的贼人手里得来,我得知道那人是谁!” 牵招显得有些激动,这也正常,任谁家里出了这种变故都会如此的。 “可大兄此时正在前往雒阳的路上,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知道这些马来历的人,也全都跟在大兄身边。” 简雍摊了摊手:“而且吾觉着他们也未必能分得出来。” “玄德兄去雒阳了?” 牵招皱着眉头抚摸着那匹名叫玉弓的马,突然翻身骑了上去:“我要去雒阳找玄德兄……家父体弱,求宪和照料一二,我得让父亲看着仇人死在面前!” “哎哎,子经,马鞍!把马鞍装上!” 简雍见牵招这么说,也没反对,只是把自己的马鞍给了牵招。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牵招的父亲。 牵父此时正坐在门口,单手抓着门框努力想站起来,却无法做到——他腿残了,还少了一只手。 仅仅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却像是古稀之年,双眼紧紧的盯着牵招身下那匹名叫玉弓的马,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发抖。 简雍意识到,牵招的父亲,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牵招肯定是想赶在他父亲死前找到仇人,让父亲能亲眼看到大仇得报。 “子经兄要去找仇家?带飞同去吧!飞也能助子经兄一臂之力!” 张飞突然从牵父身后窜了出来,手里提着把带血的菜刀,脸上还糊着鸡毛。 他刚才在给牵招的父亲做饭,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其实张飞到了安平后,并没能拜入乐隐门下。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他对乐隐说了老实话,也就是一言不合便打伤了邹丹,还越狱跑了。 乐隐不太喜欢这种以武犯禁的人,便没将张飞收为弟子。但少年人犯点过错也可以理解,所以乐隐让张飞跟着牵招读点书,免得他闲得没事又去打架。 同时,乐隐也是用这种方式在帮助牵招,毕竟张飞现在算是壮劳力了,在牵招家里多少能帮着干点活儿。 刘备让张飞给牵招带了不少钱,但牵招不愿意收,所以这段时间牵招家里的吃食都是张飞在置办——借宿在牵招家,每天购置食材负责牵招家里的伙食,算是抵房租,这样牵招也就不好拒绝了。 张飞家里是开餐馆酒舍的,耳濡目染之下,当厨子的手艺也还不错。这年头‘君子远庖厨’还没被断章取义,士人们并不以下厨为耻,反而提倡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唉……去吧去吧都去吧!吾有职在身,凑不了这个热闹,伯父我来照顾……” 简雍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马缰绳扔给张飞,接过了张飞手里的菜刀。 他是县吏,有工作,没法到处跑,这次来安平都是告了假以探望老师的名义过来的。 …… 刘备此时还没到雒阳。 他和公孙瓒的路线,是沿着秦驰道往南,走的都是大路。 但公孙瓒带了许多装干草马料的板车,还带了几个小姑娘,严重拖累了行程,走得很慢。 在经过中山国时,刘备和公孙瓒都很警惕。 因为他们一路上看到了很多流民。 中山是刘备家族的祖地,也就是中山靖王后代的聚居地,原本是个挺繁荣的地方。 但此时的中山国看起来很乱,就像刚遭了大灾然后又大打了一仗,遍地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扶老携幼,一群群的沿着官道怯怯而行。 看起来大多是往北去的,也就是往涿郡去的。 见了公孙瓒的仪仗,这些流民避到一旁,但一直朝着马队指指点点,眼里皆有憎恨之色。 刘备有些不理解,今年没有大的天灾,中山这地方也不会遇到胡人作乱,怎么会这样的? 于是便让九尺等人上前去问。 一问才知道,中山国正在点马役,说是要征马为税。 公孙瓒队伍里马多,这些流民以为公孙瓒等人是来征收马匹的。 鲜卑年年入寇,朝廷确实在征马贡,按规制,以各郡户口计,可以用每千户一匹马的方式征贡。 但这不是征税,而是进贡,是告知各郡太守或国相可以用这个标准向朝廷进献马匹,属于鼓励军备的政策。 而且进献马匹并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毕竟朝廷也知道大多数地方不出产马,这和地方上进贡珍稀植物鸟鱼虫一样,是额外的贡品。 就像公孙瓒进献白马,这是可以记功的。 可是按照那些流民所说,中山这边的官吏们,已经下令让每个亭点十户马役,说是每役必须上缴一匹马。 若是没能缴马完役,便要全家落罪为奴。 每个亭通常也就百来户而已,也就是说,每十户就得缴一匹马! 这种征法可没几个人交得起,而且普通百姓家里根本就没马可征,被点为役户的几乎必然落罪…… 因此,被点为马役的人家,大多都当了逃民,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滥收赋税收到这个程度,百倍于朝廷规制,也太过分了。” 刘备对此倒并没有惊讶,这年头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中山这边做得太狠了。 “呵,这可不是为了征税……这是为了收占土地。” 公孙瓒摇了摇头,脸上有些不屑:“只是手段确实太下作了。” “为了占地……” 刘备皱了皱眉,随即便明白了:“这是为了逼得这些被点为马役的中户逃离乡土放弃田地?可这么干,就不怕逼出民变吗?” “中山估计并没有真的开征马税,只是在每个亭先点了十户役,放出征马税之言,吓得一些役户放弃田地当了逃民。只要有一两个役户先逃,便会户户皆逃。这样便有了许多无主之地,还是上好的耕地……这些无主之地会被发卖,发卖的钱才是真正的税。” 公孙瓒瞟着道路旁的流民摇了摇头:“而这些能被吓跑的役户必然全是胆怯之人,自然也没胆子暴乱……” “那可难说啊……若是有豪族借机生事,再胆小的人活不下去了也会暴乱的。” 刘备摇了摇头,这大汉各郡大概皆是如此,相比之下,涿郡反倒还算安定,至少没搞得这么狠。 “豪族生事?” 公孙瓒瞟了刘备一眼,讥讽的笑了笑:“你中山刘氏便是这中山国最大的豪族……吾观刘氏也会借此机会霸买田地,若真起了民变,呵……” (本章完) 第25章 太行与大耳 第25章 太行与大耳 “中山刘氏虽是我宗内主支,但早已互不来往,我倒是不在乎他们是否胡作非为毁了家姓,我只怕中山之民活不下去……” 刘备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公孙瓒嘲讽中山刘家。 涿郡刘氏虽是中山分支,但现在确实已经很少往来了,刘备在中山可没有说得上话的亲戚。 “此地黔首活不下去,自会依附吾等士宦。你我功劳地位皆血战而来,是靠麾下猛士忠勇扶持,并非中山黔首所赐。玄德既不在意中山刘氏,那又何必在意他乡庸碌人之命?” 公孙瓒不以为意的说道。 “……中山与涿郡相邻啊,若此地乱了,涿郡也会跟着受乱……” 刘备知道自己和公孙瓒道不同,便没在意识形态上纠结,只说担心乡土受拖累。 其实刘备能理解公孙瓒的心态,因为这年头大多数人都会把其它郡的人视为‘外国人’,乡土观念远大于家国情怀。 公孙瓒听刘备这么说,倒是点头认同:“所以……吾得早作准备,玄德最好也早作准备。” “伯珪兄所言早作准备,是要准备什么?” 刘备明知故问。 “呵……你说呢?这天下如何,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公孙瓒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刘备。 刘备也沉默不语。 这天下如何? 这天下,其实早就烂了。 就拿征税来说,这年头征收赋税时通常都会让各亭出役,亭长负责监督。 也就是每个亭出几户人,负责具体的征收和运送事务。 这种被点为役户的人家都很惨,因为大多数时候税都是征不齐的,即便能征齐,粮食之类的东西在运送中会产生大量损耗。 如果是其它东西,比如马或别的牲口,也会产生大量的消耗。 而无论是没收齐的,还是损耗的亦或消耗的部分,全都得由役户补足。 所以只要被点为役,通常都是破家之祸。在确定无法补窟窿的情况下,役户便会当逃民,免得落罪为奴受折磨。 逃民留下来的土地,当然是由官府发卖,豪族便借机购地。 这也是各郡官吏最常用的方式,当地豪族通常也都会配合着一起干。 最容易被点为役的,就是那些家里有些田产,但却没什么背景势力的中等户。 ——既符合朝廷‘下户不征’的政策,又能逼得他们破家卖地。 而豪门大户,在买下土地的同时,甚至还能以‘贡献钱粮补足缺额’之类的方式邀个良善之家的名头。 豪族能获得土地,官吏能完税并大捞一票,而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会被豪族再次招揽,成为家奴或佃农。 而那些拼命努力从贫户再次奋斗到中户的,又会再次被点为役,重新回到赤贫…… 各地方式不同,但结果类似,都是使原本有地的中农成为赤贫流民,然后再让他们去租种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地,若是经过奋斗再次拥有了自己的田地,又会再度破家……这便是这片土地上数千年来未曾变过的轮回。 草民们如果不想这么轮回,那便只能造反。 这些年各地时有叛乱,其实大多都是这个缘由。 公孙瓒早年在辽西当过上计,也就是郡内的财税审计负责人,每年都会到雒阳上报郡内财税,他对这些事当然很清楚。 不过,看公孙瓒的态度,似乎并没把这些当回事,反而视为机会。 他应该是早就习惯了。 刘备以前在书本上看过这类事情,心里有概念,但书本上看到的文字和眼前看到的流民,完全是两码事。 刘备没法习惯。 …… 一路无话,行至中山南部,与常山郡交界的滋水边上。 此时已近汛期,滋水虽不算什么大河,却也难以通过,只能寻船过河。 但奇怪的是,在附近搜寻了半日,竟怎么也找不到船。 连小筏子都找不到一条。 其实此处有渡口,而且渡口附近还有一个亭,房屋都有数十间,而且看起来这些房屋不算破败。 但亭里却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明明是大白天,却显得阴森森的。 之前官道上那些逃民大多向北去,估计也是因为南边无法通行。 过不了河,只好先在此扎营,好在那些房子还能住人,倒也不算难受。 第二天,公孙瓒带了属吏去管辖此地的毋极县询问情况,其它人则分头去找船。 刘备带人沿着滋水往上游去寻。 寻了大半天,船确实找到了,但却仍然没法用。 因为那些船全都被人凿沉了,集中沉在一个河湾里。 而且,刘备一路过来依然一个人都没看到。 其实这一路经过了三个亭,但每个亭都和滋水渡口那里一个样,房屋都空着,连条狗都见不到。 由于之前看到了很多流民,所以刘备也觉得可以理解,估计都当了逃民。 但九尺却觉得很不对头:“郎君,这地方是人恐怕不是做了逃民……” “怎么?” 刘备给了九尺一个询问的眼神。 “若是逃民,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总会有很多人留在故土哪儿也不去的。可这地方却一个人都没有……这种情形俺见过。” 九尺顿了顿,眼里有些阴沉:“这是被人杀成这样的,那些船也是故意被沉的,就是为了断绝消息。” “你是说……杀良冒功?” 刘备眉头紧皱:“但这地方是河北,又不是幽州边境,这一带可没有胡人,怎么冒功?” “这一带没有胡人,但却有太行啊……郎君可听说过太行贼?” 九尺解释道:“太行贼一向只劫豪门,还会给周边黔首送粮以买消息……中山剿不了太行大贼,便拿乡民充数,和上谷郡兵也没什么两样。” 太行贼? 刘备恍然。 自己一路沿着滋水向上游走,此处离太行山东麓已经不远了。 太行山贼其实就是黑山军的前身,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中山国靠近太行东麓,本就是太行山贼经常活动的地方,肯定是有剿匪任务的。 想想之前看到的流民,估计中山国又给太行山贼提供了一批新人。 “九尺,太行山里……是有与你相熟的人吗?” 刘备突然意识到,九尺大概是有朋友也在太行山里,毕竟九尺的家乡在上谷南部,也就是太行山北麓。 “俺有同乡做了太行贼,但俺不能说他的名字,求郎君赎罪。” 九尺朝刘备低头致歉。 “没事,江湖规矩我还是懂的。既然你有同乡在太行山,那你能不能联系一下他……” 刘备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替我送些礼物过去,就说涿郡大耳想和太行的好汉交个朋友,也好互通有无。” “大耳?” 九尺下意识的看了看刘备的耳朵。 (本章完) 第26章 击鼓进军 第26章 击鼓进军 九尺去了太行山。 刘备让他带去了几个木牌子作为礼物。 那些木牌子是九尺等人携带的过所,但上面全都是别人的名字。 这是刘备出发前,涿郡郡吏为刘备的随行人员准备的,但九尺他们是越狱犯压根没落户,因此刘备报的是在十里亭开荒的那些太平道门徒的名字。 刘备是去雒阳报军功,自然需要有门客随从。 但刘备要带的是九尺等人,而过所签发比较严谨,必须是有户籍的良民,随便乱报假名可不行。 那些太平道门徒在县里是落了户的,也确实都在刘备的土地上耕种,更符合刘备门客的身份,所以用他们的名字来顶替。 反正这玩意又没照片。 这些过所对九尺等人当然是无所谓的,只要刘备愿意,随时都能给他们弄一堆,反正太平道的门徒也用不上。 但对于太行山贼而言,这些过所可就是很好的礼物了。 因为这是郡里签发的从涿郡到雒阳的过所,出行缘由写的是‘护卫先行’——这是军务通行证…… 也就是说,持有这些过所,在整个黄河以北基本都能通行无阻,脸皮厚点的话甚至可以要求各地官驿提供一些方便。 …… 刘备带着剩下八个手下返回渡口时,已是傍晚了。 公孙瓒还没回来,但大多数义从和仆役都回来了。 义从们是往滋水下游搜寻的,但下游没弄到船。 那就只好把上游那些沉船捞出来修一修了,总比重新造筏子要好。 由于已经耽误了一整天,公孙瓒的义从们便与刘备商量,说打算连夜开工,免得继续在这逗留徒增危险。 那些义从也见到了这一带像无人区一般的景象,打算将所有仆役都带过去修船,争取明天公孙瓒回来之后就能动身。 有公孙瓒的手下干活儿,当然不需要刘备动手干打捞沉船这种粗活,义从们请刘备留在原地守着物资,也好等公孙瓒的消息。 如果公孙瓒明天没回来,刘备就准备自己先游泳过河了——需要船的是公孙瓒带的那一大堆物资,刘备自己轻装简从的无所谓,没船他也能游过去。 只是手下的悍匪大多曾是北境马匪,基本全是旱鸭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一个人上路。 公孙瓒的手下去了上游,刘备便将马匹等物挪到渡头旁安置,以便明天登船。 顺便安置一下几个小妹子。 也就是公孙瓒征召的乐人。 这些文艺工作者都很年轻,大多十六七岁,长得都挺标致,毕竟是挑出来用于献礼的。 她们都是乐籍,也就是世袭的乐户。 乐户身份是比较低微的,虽说不是奴隶,但也不算良民,与有前科的犯罪分子差不多。 大多数乐户以前都是因家里落罪被罚为乐籍的,都被视为犯罪分子亲属,很容易受到歧视和欺凌。 但刘备自己就属于有前科的犯罪分子,而且还有乐坊工作经验,倒是和这些乐人相处得不错。 眼下天色已晚,刘备将她们安置到了渡头边上堆放物资的一栋大屋里,自己也住到了乐人隔壁,方便看管屋后的马匹。 手下那八个悍匪则住在之前扎营的地方,和渡头隔了百来步,守着公孙瓒的营哨和旗牌。 其实刘备没心思和乐人发生点什么故事,他只是要避免手下人和乐人发生什么事故。 但没想到的是,事故还是发生了。 凌晨,刘备从睡梦中醒来。 他一直觉得这地方有危险,睡得不沉,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便提起剑出来看。 刚露头,便觉着有什么东西迎面而来。 刘备反应挺快,赶紧缩头,却听笃的一声,一支箭插在了房门上,随后松垮垮的掉落在地。 这箭力道很浅,估计是远处抛射的,并不是刻意瞄准,但把刘备吓得够呛。 “敌袭!” 刘备赶紧大喊,同时缩下身子就地一滚,滚到门外的一堆草垛后面。 营哨位置是安排了人守夜的,但竟连警讯都没发出来? 若是九尺在这里,肯定不会被人偷袭,虽说九尺耳朵小,却比自己这大耳灵得多了…… 刘备想着,扒着草垛又偷偷往外瞄了一眼,心里直发沉。 几十个黑影正在慢慢靠近,此时正位于营哨和刘备所在的房屋之间,也就是那一片空屋的位置,已经把刘备和手下人隔断了。 他们也看到了刘备,有两三支箭矢射向了草垛方向,但连草垛都没命中,应该只是在闻声而射。 但这并不意味着敌人很弱,恰恰相反,这意味着敌人是精锐! 天还没亮,河边又有雾,刘备只能看到黑影,对方应该也同样看不清。 新兵才会在看不清人的情况下尝试瞄准,真正受过良好训练的部队不会在意是否能射杀对手,这种环境就应该快速射箭压制。 “敌袭!!” 刘备又吼了一声。 “敌袭!!” 手下人有了回应,但他们与刘备隔了百来步,又被阻隔在对面,只能远远答应,无法与刘备汇合。 倒是旁边屋子里的乐人们将门开了条缝,不过她们没出声,因为刘备就在门前不远。 刘备的声音又引来了几支箭矢,其他人出声自然也是如此。 敌人可能是觉得另一边发出声音的人数更多,大部分转头朝营哨那边过去了。 刘备没再出声,只是紧紧缩在草垛后面。 “进去搜……” 外面的敌人也没发出太多声音,只隐约听到有人下令。 没有喊杀声,只有脚步声。 脚步声不算密集,听起来人数应该不太多,也不快,周围有不少空屋,敌人显然无法确定哪个屋子有人,很谨慎的在搜索前进。 刘备抓紧了剑,探头又瞟了一眼营哨位置的旗杆。 营哨是昨天公孙瓒的手下布置的,涿令公孙的旗帜依然在旗杆上挂着,敌人离营哨位置很近,是肯定能看见旗帜的。 明知这是公孙瓒的营地,却依然袭击,而且是在凌晨人最困的时候发动夜袭…… 这些敌人是冲着谁来的? 但此时容不得多想,趁着大部分敌人转身查探另一个方向,刘备一个鱼跃,从草垛又扑回了墙根。 靠着房屋的遮挡,缩着头进了隔壁乐人们那栋屋子。 几个乐人都捂着嘴,眼里有些惊慌,但见刘备窜进来依然没出声,这些乐户女孩从小遇到的是非比较多,早就学会了保持安静。 “诸姬,把鼓都取出来……会击鼓吧?” 刘备扒拉着屋里堆放的物资,把乐人们的锣鼓薅了出来。 “会……” 几个乐人拿起鼓来,怯怯的看着刘备:“郎君?” “战鼓知道吗?一息三击,进军鼓!” 刘备快速吩咐着。 一息三击,这是快速进军的战鼓,是下令冲锋时用的。 (本章完) 第27章 谁来决死 第27章 谁来决死 乐人们当然知道怎么打鼓,她们经常表演阵乐,对进军鼓自然也不陌生。 她们带的是节鼓和鞞鼓,都是用于舞蹈和仪式的中小型乐器,鼓面很薄,也很轻,其实并不适合作军鼓。 但乐人们毕竟是专业人士,此时几个鼓一起协作,倒真让她们敲出了厚重的战鼓之声。 “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整齐。 此时是凌晨五更,敌人又没发出太多声音,虽是小鼓,但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却显得洪亮无比。 “就是这样,鼓不要停!把门关紧!” 刘备点头,随后猛的一肘,打破屋子侧面本就破烂的木窗,从窗户扑了出去。 “杀贼!” 远处传来了几个人的喊杀声。 那不是敌人,那是刘备手下那几个悍匪,他们听到了鼓声。 不过,他们虽说喊杀鼓噪,却肯定不会真去冲杀。 毕竟他们不是兵,压根就没训练过战阵金鼓,虽说他们也知道击鼓进军闻鼓而进,但并不会听到鼓声就冲锋,只是随着鼓噪喊杀罢了。 或许当过郡兵的九尺会下意识的冲锋,可九尺现在不在这里。 只有经受过严格军阵训练的正规军,才对鼓声更为敏感。 刘备在赌,赌夜袭营地的是一支知道进退的精兵。 毕竟能在五更天夜袭,能使得夜哨连示警声都发不出来,能小心谨慎搜索前进,能闻声而射……这必然不会是什么三流杂牌或新兵蛋子。 此时刘备已经扑到了屋子后面,那里是他安置马匹的地方。 公孙瓒带的二十匹白马,以及拉车的驽马都在这儿。 刘备用剑飞快的砍着栓马的绳索,将马全都释放出来,再从马厩捡了块破木板当盾牌,随后骑上了头马。 马群都是会产生头马的,如果无人骑乘,也不加鞍辔,马儿便都会跟着头马行动。 而眼下这些马的头马,恰好就是刘备之前打算送给公孙瓒的那匹,曹操的坐骑——即便这段时间得了这么多马,曹操那匹马依然是马中老大。 但这匹马并不属于公孙瓒,仍然属于刘备,而且这是匹纯黑色的马。 因为刘备之前是将其贡献为军资,而公孙瓒说要“用于酬首功”,恰好,刘备‘击溃檀石槐本部,阵斩七个百夫长’,正是那个首功人士。 确实算是和这匹马很有缘分了。 眼下没装马鞍,也没马镫,刘备只能硬骑在马背上,一手拿着块破木板子,一手拿着剑,完全靠双腿尽力控制马匹。 这种情况其实没什么战斗力,但刘备仍然驱马奔出,还特意让马儿绕着屋子先跑了一圈。 几十匹马解了束缚,跟着头马开始奔跑。 渐渐便蹄声大作。 屋内战鼓未停,随后马蹄声起,已经听不到敌人的脚步声了。 有几个敌人正在往这边慢慢靠近,手里提着弓。 他们原本离乐人们的屋子仅仅十来步,在听到冲锋的鼓声后,明显犹豫了一下,脚步变得很慢很谨慎。 随后,见屋后刘备骑着战马绕出来,那几个敌人几乎同时抬手射了一箭,随后转身便跑,反应快得惊人。 一边跑还一边叫:“骑军!有骑军!” 这几箭射得匆忙,但非常准,大多都直奔刘备面门而来。 幸好刘备早有准备,那破木板子护在身前,刚好挡住了箭矢,只有一支射得稍偏的箭擦着刘备的胳膊飞过,估计有了点小擦伤。 但此时刘备感觉不到痛。 那几人隔得近,刘备看清了打扮,清一色的浅褐色绛衣。 虽说没有佩缨带甲,但那些人装束几乎一致。 肯定是郡兵,而且应该是郡兵中的精锐——新兵配发的是赤衣,穿旧了之后才会变成这种浅褐色。 这是些老兵。 难怪那么谨慎。 那几个持弓的郡兵没有乱跑,而是快速奔向另一侧,估计是打算与其它敌人汇合。 大多数敌人在原本的营地位置,也就是那些空屋处。 刘备手下那几个马匪的喊杀声也响在那附近,但没见人,估计是躲在屋内借着房屋抵挡。 他们鼓噪喊杀,吸引了绝大多数敌人。 但那儿有好几十间屋子,敌人不知道到底哪些屋子有人,只能慢慢搜,而刘备这边喊了敌袭之后就没出声,也就只过来了几个弓手。 “结阵!有骑军!” 那几个提着弓的家伙还在喊。 敌人看起来也在逐渐收拢,虽然看不真切,但一个个黑影却很快汇到一起。 小规模部队夜袭,听到进军的鼓点,见到骑兵出现,却没有一哄而散,而是收拢部队徐徐而退。 这确实不是什么杂牌军。 不过,这些夜袭的敌人没发出什么声音,而是弓箭开路,进营地时也小心谨慎的慢慢搜索前进,这当然意味着他们心里也虚。 既然他们虚,那刘备自然要诈一把。 几十匹马奔跑的声势很大,如果再配上进军的鼓点,毫无疑问就是骑军奔袭的态势了。 越是精锐,在这种情况下就会越心虚,新兵蛋子反而是无知无畏的。 刘备骑马又兜了半圈,但没有直接朝着敌人前进,而是带着马群绕了个弧线。 他可不想让敌人看清身后空无一人的马群,必须隔得远一点,看不清才能保持威慑力。 当然,这种威慑力只对精锐有用,对杂牌军反而没用——要是对面是驰刑士,估计早就已经一拥而上了。 敌人渐渐聚到了一起,看起来像是要结阵对抗骑兵。 刘备绕到了敌人侧面六七十步的位置,举着起剑,用尽全力大吼着: “涿郡刘玄德在此!谁来决死!!” 只不过,他的双腿却夹紧马腹让马儿减了速…… 这喊杀,只是喊给敌人听的。 这位置刚好,不远不近,薄雾中能看到对方的身影,却又看不清楚。 而且,这种样子与之前鲜卑骑兵围驰刑士的样子很像,就是绕个弧线到外侧,然后‘试图包抄迂回’。 “撤!” 没人来决死,敌人下令撤退了。 这些敌人并没有一哄而散,而是缓缓后退,还朝刘备这边放了一波箭矢压制。 但这个距离,这种看不清人的环境,这箭只是用来阻挡骑兵加速的,并不是为了杀伤。 要是真被射死了,那只能算运气背。 敌人退,那自己当然应该进。 刘备举着剑,再次大吼了一声:“速来决死!” 然后轻轻夹马,缓缓向前。 敌人开始快速后退了。 (本章完) 第28章 鱼钩与鱼饵 第28章 鱼钩与鱼饵 看到一大群‘骑兵’前来,还有骑将在那大喊决死,敌人撤得很快。 刘备继续向前绕了半圈,绕到敌人之前聚拢集合的位置。 这是为了让附近房屋里躲着的手下知道自己来了。 听到刘备喊着决死,几个手下从房屋里出来,骑到了刘备身后那些空马上,开始大喊:“郎君威武!” 只不过,八个手下只剩了六个。 另外两个,已经死在了营哨位置上。 但六个也已经够了,原本的虚张声势,现在看起来也有了一点真正的声势。 有两个骑术好的马匪还骑着没鞍的马向前冲了一段,做出了追击的态势。 那些郡兵撤得更快了。 “郎君威武!” 手下人喊得挺有精神,这群家伙看起来大概是觉得又打赢了…… 只不过死了两个弟兄,多少有点凄然之色,倒也没再自吹自擂。 说实话,刘备现在压根没有战斗力,他完全不适应没有马镫和马鞍的坐骑,那破木牌子举着也累得很,手和腿都已经酸痛无比了。 反倒是手下这些曾经的马匪,压根就不在乎有没有马鞍。 偷马和抢马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得骑着没鞍的马快速奔逃,马匪们早就练出了特殊的腿功——罗圈腿。 “郎君,继续追击吗?” 一个不知死活的马匪问道。 “追个屁!赶紧离开这里……” 刘备没好气的安排着手下:“乃公可不想真的和人决死!” 当然得赶紧离开,刘备基本可以确定,敌人是冲着公孙瓒来的。 如果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自己刚才报上姓名大喊决死的时候,敌人估计就会集火放乱箭了…… 敌人能无声无息的干掉夜哨,还直接摸进了营地中间,那就意味着他们一定看到了公孙瓒的仪仗和旗帜,也一定认得。 看到了旗帜,却依然在谨慎的搜索房屋,这就是为了杀公孙瓒! 仔细想想,刘备苦笑了一声。 这恐怕是自己做下的苦果! 这里是中山国相张纯的地盘。 张世平运送的马是张纯的,而且张世平现在应该以为是公孙瓒图谋张家的马,这事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报给张纯。 而此时公孙瓒向雒阳进贡白马,一路打着仪仗招摇过境…… 张纯肯定得办他啊! 但公孙瓒一直打着官员仪仗,当面拦截可不行,所以张纯派了精锐,摸进营地执行斩首。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公孙瓒不在营地里。 那支小部队训练有素,多半是张纯的私兵。 等等…… 不对! 毋极县离此不过三十里,公孙瓒却一去就是一天一夜,至今没传任何消息过来。 该不会……公孙瓒就是故意等着张纯来杀他吧? 刘备想了想,吩咐道:“带上乐人们,把那两个弟兄的头颅也带上,我们去上游沉船那里看看,看看公孙县令的人在不在那里……或者说,他们到底有没有修理沉船!” …… 上游的河湾里沉船依旧,但一个人都没有。 公孙瓒的人不在这里,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到这里来过——这附近连个篝火都没有。 刘备站在河边,看着两个小小的土包出神。 土包里埋葬着负责守夜的两个手下的头颅。 这是他第一批真正的部下,却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种地方。 或许他们临死前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的,要不然刘备也不会醒来。 几个乐人充当了仪乐师,奏了曲挽歌,算是给了两颗头颅高规格的身后待遇。 刘备朝两个土包躬身作揖,随后面无表情的转身,朝手下和乐人们吩咐道:“你们都回涿县去吧。” “咱们回去了,那郎君您?” 几个手下有点不知所措。 “我一个人去雒阳……你们又不会游泳,过不去的。” 刘备的眼神很阴郁,但脸上依然平静如故:“路上若是遇到有人拦截,你们就进太行山,去找九尺。” 说罢,一个人提起剑,牵了自己的坐骑往河边走去。 公孙瓒的义从们此刻压根就不在沉船的位置,沉船也完全没人管。 这意味着,公孙瓒是在坑自己! 回想起来,在路上遇到流民时,公孙瓒对中山的状况表现得很淡然,说明他应该是了解张纯的。 而公孙瓒明知道那些白马得自渔阳张氏,却仍然大张旗鼓的往雒阳献礼…… 他是故意在引诱张纯截杀。 那些白马,那些乐人,还有公孙瓒的仪仗旗牌,以及自己……全都是诱饵! 而这个已经成了无人区的渡口,是最好的下手位置,也是中山地界最后的下手位置。 所以,公孙瓒没有待在营地——估计也没去毋极,而是在别处等待,等到发现张纯有了动手的迹象,便让义从们回来。 而那些义从,回来后便连夜去上游‘修船’,一个人都没留。 由于这是和义从们和刘备商量过的,所以刘备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 但现在想来,义从们是不会对下苦力这种事这么积极的,即便再积极,也不至于一个不留的全都离开营地。 他们要‘连夜赶工’,只是为了让公孙瓒所有手下和仆役全都离开。 这样一来,自己就只得留守在营地里。 这是借刀杀人,也是祸水东引…… 修船只不过是义从们借机顺势而为,即便没有修船之事,他们大概也会以“明廷一直未归,怕是出了状况”之类的原因离开营地的。 这是公孙瓒要避免手下产生损失,也是为了方便张纯的私兵劫营…… 当然,公孙瓒肯定也不确定张纯会不会动手,他只是在尝试,并给张纯制造机会——扎营的位置多半就是公孙瓒的人主动传给张纯的。 难怪公孙瓒要突然进献白马,难怪他要和自己同路! 公孙瓒本人确实没打算对自己下手,但他依然打算拿自己当炮灰。 或者说,其它东西全是鱼饵,而自己,被公孙瓒当做了鱼钩。 自己所在的营地,就是专门等着张纯来杀的。 如果如果自己刚‘立下大功’就死在张纯手里,如果张纯掠夺了那二十匹作为贡品的白马,公孙瓒必然会立刻返回涿郡,要求涿郡太守刘卫和护乌桓校尉邹靖起兵,讨伐张纯这个叛逆! 尤其是邹靖,公孙瓒知道自己救了邹靖的命,如果自己死了,那邹靖肯定得做点什么。 邹靖有征募乌桓突骑的权限…… 而自己的命,是公孙瓒用来促使邹靖举兵的导火索! 如果自己没能吓退敌人,而是死在了这里,那么张纯杀功臣、截贡物,无论哪条都是大逆,即便刘卫和邹靖不直接讨伐,至少也要举兵防备。 刘卫是个文人,邹靖身上有伤,那么公孙瓒这个辽东骁将,就是最适合的领军者! 这恐怕才是公孙瓒所说的“早作准备”……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义从和仆从,包括公孙瓒自己,昨晚大概都去通往卢奴的路口设伏了——如果张纯动手,公孙瓒肯定会抓一些动手的郡兵做为铁证。 但这一切,刘备虽说知道了,却无可奈何。 因为公孙瓒做的这些,全都无可指摘。 (本章完) 第29章 别部司马公孙瓒 第29章 别部司马公孙瓒 牵着马走到河边,刘备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水。 马也是会游泳的,刘备依然带了曹操那匹黑马,这匹马总是能让他死中求活,必须带着。 但在刘备把衣服塞进马鞍袋,正准备一个猛子扎下河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郎君……妾能凫水,也能骑马。” 那是个乐人,她此时已将裙摆挽起扎在了腰间:“昨夜郎君单人独骑决死退敌,此豪壮盖世,妾愿再为君鼓乐!” 或许是故意的,或许是无意的,挽起袖子扎起裙摆后,这乐人有了让人一见难忘的模样。 脸蛋倒称不上惊艳,但那身材…… 相当的惊心动魄。 “你不回去?” 刘备转身,轻轻摇头:“跟着我很危险,可能会送命的。” “妾被涿令征为上贡乐女,若是没去雒阳交传,便是逃征……” 乐人微微低头,言语很轻,但很坚定:“妾知道郎君被涿令欺瞒,妾等乐人想必也只是其随时可弃之饵。想来涿令是不可能去雒阳了,妾无论是回涿郡还是去寻涿令,最终都只是逃征落罪的下场,倒不如追随郎君去雒阳。” “确实如此……你叫什么?” 刘备点点头,对这个乐人有些欣赏。 这年头脑子清醒的人可并不多,这乐人虽说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却不仅看明白了刘备的处境,也看明白了她自己的处境。 公孙瓒确实不可能去雒阳,想必此时公孙瓒正在营地里找刘备的尸体呢…… “妾本姓左,无名,武威姑臧人。郎君若愿让妾随侍,便请赐妾一字。” 乐人微微低头,却并不显得卑懦,说话也很有水平。 这年头的乐女大多确实没有大名,但一定有艺名,或者说,是她们登记为乐籍的籍名——这种籍名和姓氏无关。 而这乐人并不报上籍名,反而说出原本的姓氏让刘备赐字,这是表示投效追随之意。 如果刘备愿意给她一个冠以原本姓氏的名字,那就代表愿意为她赎身,让她重新成为良家女。 “既然你是在这水边邀字,那以后,我便叫你左沅……去牵匹马跟上我吧。” 刘备看了看清澈的河水,朝她点了点头:“昨夜的鼓打得很好。” …… 涿郡。 太守府。 “……瓒往雒阳上贡,途径中山,却在滋水渡口遭遇郡兵截杀!贡物全部被劫,仆从死伤无算……幸好义从来援,瓒便抓了俘虏为证,那些郡兵皆是张纯部曲!” 公孙瓒正在咬牙切齿:“那张纯猖狂如此,已是大逆不道!请府君起兵伐之!” “张伯仁怎会如此……” 太守刘卫焦虑不安的在堂内来回踱步:“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刘玄德与伯珪同行,他如今何在?” 邹靖也在堂内坐着,他倒是没有踱步,主要是身上伤还没好,起不来。 不过,邹靖比刘卫还焦虑。 显然是想到了他自己被劫杀的事儿。 “玄德已不知所踪,吾在营中寻到了他两个随从的尸体……且只身躯在营里,头颅被割去了。” 公孙瓒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慨:“而且,滋水渡口左近十亭已成白地,人畜皆无!亦是那张纯部曲所为!府君,邹督军,瓒请讨伐张纯,诛此大逆!” “玄德失踪了?!” 邹靖浑身发抖的想站起来,或许是扯动了伤处,又捂着腰坐了下去,手紧紧的捏成了拳,骨节劈啪作响。 “此事当报予雒阳,吾等总不能随意征伐……” 太守刘卫停下脚步,嘴里懦懦而言,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 “可是府君!去往雒阳的路,已经被那张纯截断了啊!滋水渡所有船只全被凿沉,渡口左近空无一人,吾在渡头扎营造船,却当夜便被袭击……那张伯仁怕是没打算放任何人过滋水!此贼断绝交通消息,怕是无人能报往雒阳了啊!” 公孙瓒拱着手越说越激动。 “那该当如何?” 刘卫开始挠头了,头顶的冠都被他薅了下来:“绕路,绕路……从冀东绕行,总要先将消息送到朝廷啊,否则……” “府君!那张纯既敢断绝交通,自是谋划已久!本郡为中山北邻,而中山南路已绝,那张纯显然是要图谋本郡的!此时生死攸关,若吾等一再耽搁,等雒阳传令回来,吾等只怕已死无葬身之地矣!” 公孙瓒躬身长揖:“请府君下令集合本郡兵马备战!便是不讨伐逆贼,至少也该御敌于外早作防备!” “这……郡内钱粮不丰啊……邹督军,你看呢?” 刘卫坐倒在地,抓着有些稀疏的头发,犹豫着转头求助邹靖。 如果没有朝廷的命令,太守将各处郡兵集合起来组建大军,这很容易被人告进廷尉府,而且刘卫也不会打仗。 最关键的问题是……召各地郡兵组建大部队,那得消耗大量钱粮啊! 原本由各县各亭分担的钱粮,集合后就得全都由太守府筹措,而且集合路上的粮草损耗,比吃进郡兵肚子里的还多。 “钱粮不丰便抽用赋税……如今张纯谋反之意已现,事关吾等性命,确当早作防备。” 邹靖点头确认,眼神在公孙瓒和刘卫之间游离不定,但终究没有提及他自己被劫杀的始末。 “可本郡郡兵孱弱油滑,怕是不堪用……邹督军能否提乌桓突骑入本郡助战?” 眼下生死攸关,刘卫也不再犹豫,只是请求邹靖征召乌桓。 “吾身上有伤不便行动,且乌桓难守法纪,惯会钞掠,使其入郡县,恐反受其为乱。” 邹靖摇了摇头:“但若叛逆举大军来袭,靖自当提乌桓来援。” 邹靖这倒不是推脱,而是事实,乌桓虽然内附,但毕竟还是胡人,不可能遵纪守法的。 让乌桓骑兵进了郡县,那后果说不定比叛军攻进来还严重。 除非确认叛逆已经举大军压境,否则还是不要动用胡人。 “府君,公孙伯珪乃辽东骁将,声名赫赫,又具练兵之能。若是郡兵不堪用,不如让伯珪另募新军。” 邹靖自然知道内地各郡的郡兵是个什么鬼样子,大多比土匪还像土匪,所以提议另组一部。 而且,邹靖也明白,刘卫其实就是要让他提议重新募兵的事儿——因为郡兵数量肯定不够…… 吃空饷是每个太守和都尉的必备技能。 要是让郡兵集合备战,那人数和编制差额太多可不好编理由。 所以一定得另募新军的,不光要募,还要加倍的募…… “既然如此,吾举伯珪兼别部司马,另募新军!” 刘卫看了看公孙瓒,点头下了令。 “府君且宽心,瓒必御敌于本郡之外!” 公孙瓒拱手行礼,眼里有精光闪烁。 (本章完) 第30章 小鬼难缠 第30章 小鬼难缠 中山卢奴。 国相张纯正在大发脾气。 他觉得最近可能是犯了太岁。 遇到的事儿一件比一件糟心。 先是从渔阳老家送过来的马半路被人扣了,上百匹马被涿县扣下,而且涿县那边连个招呼都没和自己打。 然后抢自己马的那混蛋居然还大张旗鼓的将马作为贡品,还特么走中山这条官道招摇而过! 这是啥? 这是在打他张伯仁的脸啊! 这特么能忍? 能忍。 虽说忍一时越忍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但不忍不行啊,那些马是贡品,劫贡品可不是杀头那么简单,这玩意属于谋反。 张纯这个国相当得挺滋润的,暂时还不打算谋反。 那公孙家的小儿,且让他得意几天,等他到了雒阳再让他好看! 但没想到的是,自己都忍了,可自己的部曲居然没忍住,私自去劫了! 还说什么得了确切情报,保证不出问题! 要说劫了就劫了吧,只要把人杀光,没了苦主自然也就没了罪过。 就像之前在滋水毋极一带干的活儿一样,只要鸡犬不留,那就没人能说什么,反正都是太行贼干的。 这次,自然也是太行贼干的。 可问题是,这次手下那些不争气的混蛋不仅没把人杀光,还让人给抓了几个! 彼其娘之! 被抓的是自己家中私兵,是张家部曲! 这不就完犊子了么? 思来想去,张纯觉得最好先下手为强。 造反当然是不能造反的,但得赶在涿郡那边到雒阳举告之前,先把那涿令公孙瓒告了再说。 他要是说乃公抢劫涿县贡马,乃公便先告他抢劫中山贡马! 这可是事实! 而他要是敢说乃公作乱,乃公便先告他意图谋反——反正扯皮嘛,不就是看谁钱多人多背景厚? 论钱论人论背景,渔阳张氏在幽州怕得谁来? 在摔碎了好几个瓶,顺带打破了好几个仆役的脑袋之后,张纯派了人手在滋水搭建浮桥,并大张旗鼓征集贡品,准备去雒阳进献——贡品也是白马,足足八十匹。 这是中山国进献贡物的标准规制,千户一匹。 其实中山现在没有八万户人……有没有一半都很难说。 但必须是八万户,也只能是八万户。 …… 与此同时,雒阳。 轻装简从上路的刘备行程很快,十来天便到了雒阳城外。 眼下,刘备在一个熟悉的老地方。 刘备是走驰道南下的,自然是以孟津渡过黄河,抵达雒阳北门。 北门叫夏门,这是雒阳北部尉管理的区域。 他和左沅要在这里交传。 交传就是在城门官廨验证过所,确认差事,核验无误才能进城。 雒阳的城门官,便是左右东南西北六部尉兼任,左右两部负责皇城禁卫,东南西北四部负责各方城门。 作为大汉首都,雒阳六部尉职责相当重要,除了驻守城门维护治安之外,还承担着处置文书传递军报等任务,毕竟雒阳不比其它县城。 刘备名义上是来表功的,这是军务,需要北部尉把军报传入太尉府。 同时,刘备要帮邹靖送情报,为了避免像邹靖之前派的信使那样无故失踪,也为了能顺利见到司隶校尉阳球,他需要让北部尉先出具一个‘捷传’,也就是传捷报的高级通行证。 毕竟‘击溃檀石槐本部,阵斩七名百夫长’,这确实是大捷。 这样刘备就可以直接进司隶校尉府,不会受任何阻拦。 但刘备在北廨办这个简单的公务,却很不顺利。 邹靖和刘卫表功的文书其实没有问题,刘备的过所上本来也标明了‘涿郡逐鲜卑事捷传’,但现任北部尉却磨磨蹭蹭不办事,说要走流程。 这大概是因为刘备没带随从,仅仅只带了个乐女。 这年头官员办事个个都是前呼后拥,即便是郡吏,通常也会带不少跟班。 毕竟所有官吏都是士族出身,而且绝大多数出自豪门显族,家里多的是门客仆从。 尤其是这两年,不少有钱人进京买官,几乎个个都会带一大群仆童。 而这个年轻武吏,来雒阳报功,却没带亲随部曲…… 这就很明显啊,刘备这个样子就是个没背景的人物,只是阴差阳错立了点功罢了。 既然没什么背景…… 那就不重要,先走个流程再说! 其实刘备知道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本来也是带了手下的,可手下人来不了啊。 然后这一走流程,发现刘备有案底——之前刘备就是在雒阳北部尉坐的牢。 其实案底本身没关系,毕竟已经刑满释放了,而且现在有战功在身,本就不该追究过去的事了。 但现任北部尉却以这个案底为借口,将刘备的过所扣下了,说要仔细核查。 当然,他并没有把刘备怎么样,毕竟刘太守和邹靖的表章是真的,刘备的战功写得也很清楚。 他只是收了刘备的过所,让刘备在城外等着,等他们‘核验清楚’再说。 反正就磨蹭不办事。 可是在外面怎么等? 露宿荒野吗? 这就是看刘备带了女子随行,在故意耽搁时间为难人。 其实刘备知道想要解决这个小麻烦很简单。 给钱就行。 办事嘛,总得点钱的,任何年代都是如此,京畿的官吏可不在乎得罪边地小官,北部尉这做派就是为了搞钱。 所谓的流程与核验,不就是从给钱到数钱的流程么…… 可问题是,刘备之前是游泳过河的,游泳肯定不能带太多钱,他的钱路上已经的差不多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过所被北部尉收去了,还真就进不了雒阳城。 说起来,刘备在涿县可是黑帮老大,手下可全都是悍匪…… 这黑老大当久了吧,终归也沾了些匪气。 而且刘备刚被公孙瓒摆了一道,本来心里就不爽,见这北部尉完全无视军功奏表,硬要为难自己,确实有了火气。 眼见日头偏西,就快到宵禁时间了,刘备左右思索一番,觉得此事不能忍。 赶在官吏下值之前,刘备冲进官廨,揪着那北部尉领子拖到城门口,怒声大骂:“乃公有军功在身!尔等无耻小人敢阻乃公传捷报,定是与鲜卑贼寇有勾结!乃公便是舍了这段名勋也要打你个够!” 骂完一脚将其踹翻,夺回过所揣进怀里,又拿剑鞘劈头盖脸的抽。 一边抽一边怒吼:“这几下是替曹孟德打的!无耻小人,败坏曹孟德当年留下的大好官声!” 几个城门兵丁见状赶紧来拦,却被刘备一拳打翻了队率,随后指着几个兵丁继续骂,只要兵丁一动,他便再度全力用剑鞘将那北部尉抽得劈啪作响。 “别动!要不然这混蛋就得被乃公打死!” 眼见刘备凶狠,几个兵丁确实有点束手束脚。 北部尉倒在地上遮挡哭号,但刘备也没再下重手,而是吐了口唾沫接着骂,时不时还踹个两脚,免得那北部尉起身。 即将宵禁,出城的路人颇多,也有其他前来办事的官吏。 见此处起了纠纷,全都聚拢来看,一时热闹非凡。 (本章完) 第31章 酷吏阳方正 第31章 酷吏阳方正 刘备此时不过是一小吏,打得起雒阳北部尉这样的六百石官员么? 打得起。 毕竟他有军功在身。 只是打了人,就必须舍弃军功了。 生气是真的,但刘备打人其实并不是冲动。 他本来就不太稀罕这个假军功…… 刘备的主要任务,是见到司隶校尉阳球。 如果能见到阳球,如果阳球确实如邹靖所说那么方正,那只要解决了邹靖的问题,殴打北部尉这种事根本就不算事,舍弃的军功也很快会再回来。 而且,假军功说不定还能因此洗成铁打的真军功! 要见司隶校尉这样的大员,最快的方式是什么? 当然是官吏互殴闹事啊…… 闹得越大,见得越快。 尤其是因为公务纠纷而闹事,还牵扯到什么‘勾结鲜卑’之类的…… 司隶校尉本就是负责纠察百官的,若是城门处官吏互殴,肯定会立刻来抓人的,这地方毕竟是雒阳城,得维护朝廷的脸面。 刘备也不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那北部尉此时还在刘备脚下挨揍,投鼠忌器之下,城门的兵丁没敢动手,只是持着大棒将刘备围了。 但实际上也没围得住,因为围观人群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那一队城门兵丁反倒像是也在内圈看热闹一样…… 刘备是当着一大堆人的面在城门口打人,而且只是一个人动手,纠纷打架而已,又没杀人,更不是聚众冲击城门,自然也不会惹上什么杀身之祸。 而且,围观人群已经在议论纷纷了。 “发生何事啊?” “估计是边郡的军士得了军功,却被北部尉阻拦索贿了吧,看他样子那么气愤,估计该是如此……” “应该是,他不是说舍了名勋也要打人么……” “可惜了军功啊。” “唉……当年曹都尉在的时候可不这样……” 看样子效果不错,刘备也打累了,索性一脚踢翻那北部尉,朝着那队城门兵丁迎了过去。 “来吧!来打杀了乃公!让乃公看看你们有没有胆子残杀功臣!” 一边走,一边扯开衣领,指着自己的脖子:“来!” “都住手!” 终于有人来管事了。 几十个黑衣郎持着腰刀分开了人群,护着一个中年官员走到中间。 那官员鹰鼻虎目,看起来显得很凶,眉心紧锁的盯着刘备:“拿下此獠!” “阳司隶……”“方正公……” 围观人群中有不少官吏,见到此人纷纷行礼,且施礼后便忙不迭的退到旁边不再说话。 那几个城门兵丁也避到了一旁。 一时间,闹哄哄的城门外变得安静无比。 看来那些官吏兵士都挺怕他。 这便是阳球? 刘备看了看那张隐隐露着凶相的脸,心里下意识的想到了“酷吏”两个字。 两个黑衣卫士面无表情的走向刘备。 刘备也没反抗,任由那两个黑衣卫将自己扣住。 “将他们一并拿下!” 阳球指了指地上的北部尉,又指向缩在旁边的兵丁:“此天子北门,何等要地?尔等卫戍此门,竟受一人所挟……无能蛀蠹之辈!只配为奴!” 待黑衣卫将北部尉和那一队兵丁全都扣下后,阳球才转身问刘备:“尔何人?为何在此生事?!” 声音不高,但却如刀割一般,杀气扑面。 这阳方正……手下怕是有上千条人命! 刘备想着,但脸上仍是愤慨的表情:“某涿郡刘玄德,此非某生事,是此贼生事!某奉护乌桓校尉邹督军之令而来,此贼却将某阻在城外整整一天!事关鲜卑军情大事,怎能容此贼耽搁!” 刘备一向都是自称‘我’,但此时却称‘某’,这是表谦逊的自称,是把自己位置放低。 怒气要有,但礼貌也要有,阳球看样子确实是个严苛的官,刘备感觉自己面对此人时最好规矩一些。 “……雒阳已入宵禁,无关人等全都离开此处!” 阳球眯着眼看了看刘备,朝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 黑衣卫们持着腰刀驱散人群,不多时,城门外便清了场。 唯有左沅站在原地。 她一直看着刘备动作,但一直没说话,只安静的牵着两匹马等在一边。 “她……”“噤声!” 见黑衣卫准备驱赶左沅,刘备本打算说那是自己随从,身旁的黑衣卫却一下将腰刀架到了刘备脖子上。 “妾乃刘军尉护送入京的贡乐,也是刘军尉的军功见证,并非无关之人。” 左沅低头一拜,完全无视了眼前要求她离开的黑衣卫。 阳球看了看左沅,走入北部尉官廨,半回头瞟了刘备一眼:“你有军功?” “有,护乌桓校尉邹督军所表。” 刘备说着,左右看了一眼:“邹督军在上谷遇了截杀,有人私通鲜卑!” 阳球眉头皱得更深了,朝两个黑衣卫挥了挥手:“你们出去……严守此处!” …… “邹骑督被截杀……上谷……张晟……嗯,此事须得理奸,切不容缓。” 阳球听完刘备的描述,将邹靖用绢帛写下的信塞入怀中,对刘备正色道:“你救邹骑督确是大功。但无论你有何大功,在城门殴斗辱打城官之罪亦不能免,功不抵罪,按律入监诣雒阳狱。” 阳球说话从始至终都是决定的口吻,根本不容人反对。 “是。” 刘备行了个礼,一点都没在意坐牢之事:“谢阳司隶庇护……入狱后,某还有什么差遣?” 刘备知道,阳球让自己坐牢,是为了保护自己。 毕竟邹靖派来的信使全都没了,雒阳对刘备而言肯定是很危险的,监狱里反倒是安全的地方。 当然如果按律来判,殴打官员确实也该坐牢。 而且阳球是从重处理的,他口中的雒阳狱,还有另一个称呼。 诏狱。 但这样一来,刘备的战功反而保住了——既然功不抵罪,那罪已经罚了,功就还是会赏。 阳球眯了眯眼:“小子聪慧。吾确实有事要你办,幕后大凶吾已有怀疑之人,但那人是天子心腹,吾无法拷其罪证,只能由你在狱中行事。” “天子心腹?阳司隶也太看得起某了,备胆小,恐难当此任……” 刘备感觉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可能经不起阳球折腾。 阳球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打算让自己进监狱当卧底? “呵,胆小?你敢孤身袭击北部尉引吾出面,吾看除了你还真就没人能当此任。” 阳球冷笑一声:“那人若是不死,你便出不了诏狱。” “……那人是谁?” 刘备感觉阳球办事也像黑社会,这家伙真的能算方正之人? “中常侍,冠军侯王甫。” 阳球面无表情,口气阴测测的,模样看起来更凶了:“两年前,就是他说动陛下与鲜卑开战的,此战大败之后,所有相关人等全都入罪,唯有王甫权势日盛……” (本章完) 第32章 黑社会锄奸计划 第32章 黑社会锄奸计划 谁得利最多,谁就是最大嫌疑人。 如果只有一人得利,那大概率这个人就是真凶。 刘备觉得阳球的怀疑很有道理,王甫确实嫌疑最大。 但问题是,王甫是眼下最得势的大太监,其父兄子弟全都是公卿国相太守令长,一族官员遍布大汉,可谓权势滔天。 如果以自身安危考虑,刘备是真不想参与这种高端局。 可阳球提及了‘冠军侯’…… 刘备知道王甫这冠军侯是怎么得来的。 熹平元年,王甫让人指证渤海王刘悝谋反,将刘悝拿入诏狱,随后刘悝死在狱中,渤海封国被废。 当今天子刘宏当年能登基,是靠年纪小而被外戚拥立,他成为皇帝之前只是普通宗室,解渎亭侯,与死去的汉桓帝刘志只能算远亲。 而渤海王刘悝,却是桓帝的亲弟弟,是与先帝血脉最近的封王…… 刘悝死于诏狱的那年,也是刘宏正式亲政的时候。 而且,刘悝是在诏狱中“自杀”的…… 因为渤海王刘悝谋反之事完全没有实证,所以只能是“畏罪自杀”。 也就是说,当时大概是因党锢而落罪的党人太多,为了避免党人在外拥立刘悝,所以要先定刘悝谋反,免得出现帝位动摇之乱。 把离桓帝血脉最近的皇族灭掉,使天子安心,这,便是王甫的功劳。 因此,刘宏将王甫封为了冠军侯。 但在刘备眼里,这太特么恶心了。 冠军侯须得是霍去病那样功冠全军的盖世豪杰,怎能授予一个弄权攀诬的家奴?! 王甫一个太监,怎配与封狼居胥相提并论? 把太监封为冠军侯,这事儿在刘备看来,比公开卖官的性质要严重得多。 这是在侮辱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士,是在侮辱汉家数百年荣光! 自王甫之后,冠军侯这个封爵便成了耻辱,汉家儿郎再也没人愿意得到这个封号。 而那王甫,竟也敢自认这个称呼,在哪儿都以此自称,洋洋自得。 仅此事,便当诛! ……都特么当诛! “以那王甫如今的权势……阳司隶要怎么对付他?” 刘备虽说是穿越而来,但心中热血还有那么几滴,也不再以风险推脱。 “如今天子钟爱王甫,吾无法直接提他入狱。” “但王甫有个养子,永乐少府王萌,此人放纵不法肆无忌惮,吾可以先找个罪名提王萌入诏狱盘问。” “不过,王萌身为宫中行走,吾不能对其严刑拷打,所以需要你在狱中逼迫王萌,迫他吐出王甫勾结鲜卑以至丧师辱国之事。” “即便没有实证也无碍,只要能因此提王甫入狱……吾便能将此大恶连根拔起,彻底诛之。” 阳球看着刘备,言下之意,是想让刘备在监狱里虐待王甫的养子王萌,逼他攀咬王甫。 原来不是让自己当卧底,而是让自己当狱霸啊? 而且并不是为了弄什么证据,哪怕是让王萌给王甫栽个赃都可以,只要能给阳球一个把柄,使阳球有理由把王甫弄进诏狱就行。 这下刘备倒是放心多了。 不过,想了想之后刘备又看向阳球:“若真凶并非王甫呢?” “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征伐鲜卑之事在朝堂提议时,吾亦在场,亲眼见王甫鼓动天子征伐,倘若真凶不是王甫……哼……” 阳球横眼看了看刘备:“幕后真凶,只能是王甫。” 刘备默然。 是啊,只能是王甫。 “那王萌的罪状好找么?此外,若是其死活不攀咬王甫,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刘备把话题转到了具体执行。 “罪状好找。但若那王萌真的宁死不屈……那便是你在狱中霸凌囚犯致死,与旁人无关。” 阳球说得很坦白:“但吾已将除奸定计全都告知于你,你若不愿行事,那吾也只能杀你灭口。” 是啊,阳球已经把铲除王甫的计划都说给自己听了,如果自己退缩,为了不走漏风声,阳球是必须杀了自己的。 那就必须让王萌把王甫咬出来…… 这是阳球让自己交的投名状,如果自己不配合,那现在就得死。如果自己能力不足没办成事,那就得在诏狱里蹲到死。 刘备感觉这阳球确实是个黑社会,值得学习。 “此事凶险,备恐入狱后无法复出,门外有乐女左姬,拜托阳司隶照顾一二。” 仔细想了想之后,刘备提起了左沅。 “乐女?吾观你带着曹家马匹,方才又提及曹孟德官声,想来与曹家有旧……但你是以战功搏出身之人,岂能如曹操那宦家子一般喜弄声色?” 阳球有些讥讽的摇了摇头:“你托吾关照那乐女,是欲纳其为妾乎?” 很显然,阳球看不惯所有太监,连带着也不喜欢曹操。 “那王萌既然是永乐少府,自然要接收贡品。而左姬是上贡乐女,正该入籍少府。” 刘备抬头直视阳球,正色道:“备不是要纳她为妾,而是要与她一同为大汉惩奸除恶……” “她是备的袍泽。” …… 王萌,永乐少府。 少府执掌皇室财货,永乐宫是太后的宫殿。 王萌相当于是太后的管家。 永乐少府是整个大汉最好的差事,因为这是全天下最容易捞钱的职位,没有之一。 皇帝的管家想捞钱可能还得找点由头讲点道理,但太后的管家是完全可以不讲道理的。 毕竟,皇太后的事,律法管不到,家法不好管,皇帝也得讲究孝道啊。 再加上王萌的干爹是中常侍王甫,有个权倾朝野的干爹罩着,王萌的日子过得是很滋润的。 人一旦过得滋润了,自然就会有更高的追求,比如多娶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娃什么的。 王萌的小妾数量这两年一直在快速增长,眼看就要迈入三位数大关了。 娃也突破了两位数,若是能多活几年,估计很有希望赶上当年的中山靖王。 只是娃多了也操心。 若是将来失了地位…… 最好是像干爹王甫那样封个候,也好荫及子孙。 “府君,有贡物入了黄门鼓吹署,府君可要看看?” 一个下属来向王萌汇报工作。 其实少府不该被称为府君,而该直称某某少府。 但王萌这里不一样……王萌本不姓王,如果称其为王少府,容易挨揍。 如果不称其为君,也容易挨揍。 (本章完) 第33章 成为贡品的良家女 第33章 成为贡品的良家女 黄门鼓吹署新来了个乐女,说是从沛国上贡而来。 乐女,王萌见得多了。 即便是各地孝敬到宫里的贡女,也都必须先过他的眼,美人艳色多了去了。 但穿铠甲跳舞的乐女,王萌是真没见过。 穿的看起来像是身虎贲轧甲,身甲披膊护肩护腿一应俱全,还戴了胄。 轧甲本是很厚重的,但这女子穿戴的这身却很轻盈,也很薄。 甲缝中还隐隐显出些许木纹。 很显然这不是铁甲,应该是竹木所制。 只不过,那身甲看起来是扎反了,绑带竟然在胸前垂着,被鼓鼓囊囊的顶开了缝。 应该是故意反着扎的。 王萌阅女无数,但仍然觉得很新鲜,尤其是那故意反扎的胸甲,绑带的缝隙从上到下由宽变窄,将胸前和腰身的曲线勒得极其分明。 此女正在演练阵舞,舞姿大开大合,有边地征伐之气。 汗水浸湿了内层的赤衣,使得赤衣半透,紧紧的贴在胸口,虽说完全不显暴露,但却更加诱人。 山峦挺拔,波涛汹涌。 “女子为何作此打扮?” 王萌忍不住走近去问。 大概也是为了近距离看看沟,但很可惜,束得比较紧,看不到。 “妾为进贡而来,自然要让诸君看到贡物。” 左沅停下舞步,低头揖拜,却是行的军礼。 “贡物……贡物何在?” 王萌拿过身旁小吏递上来的入册简书,瞄了一眼,又上下打量左沅:“为何只你一人前来?” “妾便是贡物。” 左沅挺了挺胸:“妾奉沛相之命,以阵乐军舞来为冠军侯贺寿。但其它贡物半路遇劫,只妾一人得脱。” 王萌愣了愣,随即失笑:“原来是吾弟送来的啊……过所何在?” 身旁小吏赶紧递上了左沅的过所:“是北部尉核印的,只是贡物奏章全都没有,说是被劫了,无法完贡,此贡便无法入库。” 沛国国相名叫王吉,也是王甫的干儿子,算是王萌的弟弟。 王甫下个月确实要过五十岁寿辰,为此天子刘宏还准许王甫离开皇宫在家休沐一月,以示恩宠。 给太监贺寿,按理说不该用贡品的名义送女人。 但如果是自家干儿子送来的,那就是极其正常的事了。 太监和后宫嫔妃一样,也是需要固宠的,最乐意给皇帝送美人的就是太监了…… 王甫是天子宠爱的近侍,他的寿辰,天子是很有可能轻车简从跑去凑热闹的,即便不去,也会召他入西园饮宴以示恩宠。 向天子献上美色,自然也要挑这种时候。 同时,如果是给冠军侯贺寿,当然应该让舞姬用战阵之乐来表达王吉这个干儿子的孝心——不将义父视为阉人,将其视为将军,才是最大的孝心。 所以,这等于是沛相王吉从沛国搜罗了美人,作为寿礼送给王甫,是让王甫看情况送给皇帝固宠的。 这种情况下,那这美人就应该以贡品的名义入京,先交给少府——要是这美女属于别人送给太监的寿礼,那王甫可就不好献给天子了,天子没法收啊。 在朝廷没选秀女的时候,这是给皇帝送美人必须走的流程,既不正常,却又很正常。 尤其是对王萌而言,特别正常——他那些妾室,其中起码有三分之一是想送给皇帝,但皇帝没看上的。 但沛相王吉压根没送贡品进京,所以得把这事说成贡物被劫,其它人和贡品都失散了,这样左沅才好解释。 这当然是刘备和阳球在北部尉官廨商量的,核验章程就是用的北部尉印鉴,上贡的地方也从涿县改成了沛县。 左沅的过所也是阳球办的假证,上面从沛县到雒阳一路的郡县记录全都齐全得很,登记的名字叫左姬,沛国良家女。 阳球办这事显得很拿手,估计这年头每个当官的办假证都很拿手…… “既然是为家父贺寿而来的,那还入什么库啊?” 王萌瞄了一眼过所上的印鉴,转头看向左沅:“看你打扮,是要用阵乐贺寿吧?但如今只你一人……” “是啊,其他人都失在途中了,所以妾要穿戴这一身给诸君演示——至少得准备二十套同样的竹木甲,才能演此阵舞为冠军侯贺,请诸君筹备。” 左沅点头,开始提需求:“还需各式兵器,以及二十位舞姬。” “嗯,好说……” 这美女既然是王吉送给王甫,用来勾搭皇帝固宠的,王萌当然很给面子,转头吩咐小吏:“听见了吗,赶紧去准备竹木兵甲,从乐人中提二十人来配舞,不要误了家父的寿辰。” “请问少府君,妾是留在此处,还是另去别处?” 左沅像个无知少女一样问着。 “怎能留在此处呢,你又没入库……先去吾别院把舞练好。” 王萌将左沅领回了家中,单独安置在了别院。 他虽然小妾多,但这个女人他可不敢碰——这是自家干弟弟送给干爹的,万一她被天子看上了呢? …… 仅仅两天后,王萌被司隶校尉抓捕。 罪名是私自打造藏匿铠甲军备——谋反大逆之罪。 司隶校尉阳球带着黑衣卫搜查了王萌的家,果然在其家中搜出了二十套虎贲甲,以及兵器若干。 王萌极力解释,说那只是竹木制作的工艺品,是用来表演阵舞的,但阳球不为所动,将甲胄和王萌一起带走了。 此事惊动了董太后。 太后召阳球问话,要求释放王萌。 于是阳球出示了王萌的罪证——二十具真真正正的虎贲甲,天子禁卫的甲胄,铁甲。 太后这才无话可说,但即便如此,太后依然不允许阳球对王萌用毒刑逼供,说要维护皇家的脸面。 王萌便被投入了诏狱。 这其实比阳球原本的计划要复杂一些,主要是刘备觉得王萌的嘴多半有点硬,得让他自己先坑一坑爹,然后才好撬开嘴。 当然,私藏甲胄这点小坑对王甫而言是没用的,毕竟天子肯定不在乎王甫这个冠军侯拥有几十具兵甲。 但王萌……他可扛不住。 对王萌而言,封侯真的是很重要的。 (本章完) 第34章 狱霸的坑爹指导 第34章 狱霸的坑爹指导 刘备入狱了。 这次坐牢的规格比前任要高很多。 雒阳狱和六部尉的监牢可不一样,这是诏狱,是专门关押大人物的中央监狱。 能进雒阳狱的,要么是被廷尉府送进去,要么是被司隶校尉送进去,里边的犯人涉及的也大多都是重案要案,动不动就关系到大汉安危。 而刘备,大概算是里面罪名最轻的一个。 但同样也涉及大汉安危——刘备把雒阳北夏门的卫戍部队长官硬控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显然对大汉都城的安全造成了重大影响。 具体影响就是,北部尉当天就换了人,现在大汉都城安全多了。 雒阳狱有个特点,就是在里边坐过牢但没死的人,全都能重新做官,并且绝大多数能升官…… 中央大狱其实是不计前罪的,因为没必要。 毕竟雒阳狱的另一个特点是,里面的罪犯全都没有坐牢年限,默认死缓。 其实这监狱的主要作用是拷打逼供,只要招了通常就是死刑或族诛,如果不招那就是死缓或者无罪释放。 所以说,不招,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有利的…… 只不过,不招的话,容易碰上狱霸。 其实诏狱的牢房大多都是隔开的,为了避免串供,大多都是一人一间。 但多人大间也是有的,比如那些不太好用刑拷问的大人物,不仅住大牢房,而且还有人服侍。 刘备如今就在服侍永乐少府王萌这个大人物,小心翼翼兢兢业业。 “王少府,您还好吧?” 刘备满脸卑微,关切的看着王萌。 主要是怕下手太重把他打死。 “你可知家父是何人?竟敢如此对我!哎哟哟……” 王萌躺在地上,一手护着脸,一手护着胯下,两腿直往后蹬。 “知道,太监嘛。可问题是……我感觉王少府好像并不知道令尊是何人啊。” 刘备此刻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公孙瓒。 “你敢辱我?信不信你全家都得……哎哎,别,别踩那儿……” 王萌想说点狠话,但被狱霸欺凌的时候通常很难狠得起来,刘备下脚的位置比较黑。 “王少府,你如今是谋逆之罪。谋逆啊……你也是官员,应该知道后果的,你觉得你还有报复我的机会?” 刘备倒也不打了,再打可能真没法说话了。 “哼……既然没人拷我,那我就定能出去……” 王萌别过头不再看刘备。 “你是不是觉得一定有人会捞你出去?” 刘备阴测测的笑着:“我落罪的时候也以为我大兄会捞我出去,但他没有,反而巴不得我赶紧去死……” “那是你兄弟不睦……” 王萌不为所动。 “你那些兄弟和你很睦吗……哈,你们只是干亲,他们又不是你亲兄弟,听说王少府姬妾颇多,垂涎之人怕是不少哦……” “估计他们现在正等着你赶紧去死,然后他们就能占你的屋,睡你的婆娘,打你的娃……” “再说,令尊和你也不是亲骨肉啊……王少府,你谋反大逆证据确凿,按律当族诛。” 刘备摇着头看着王萌:“虽说这点事对令尊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他不可能冒着与司隶校尉公开为敌的风险捞你,反正进诏狱的又不是他……” 王萌默然不语。 他知道刘备说的是对的,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等,等干爹开恩。 这是司隶校尉在栽赃陷害,属于恶性斗争,也就是说,谁救他,谁就是司隶校尉阳球的敌人。 愿意招惹阳球的人,真的不多……那是个不择手段的酷吏,谁都敢咬。 王甫愿意付出太大的代价救干儿子么? 王萌自己也知道,几率不太大。 “我若是你,现在就会想办法让真正扛得住这事儿的人进来一起扛……得让个子高的把天顶住,这天才塌不下来啊,你说对不?” 刘备摇着头笑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 王萌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没怎么明白。 “意思就是……” 刘备搓了搓手指:“你要是意思意思,我就告诉你我的意思。” “在这诏狱你还如此贪财!你自己都出不去,还想指点我?” 王萌别过头,不理会刘备。 “哈哈……我的罪名只不过是打人而已,只要交了赎罪钱就能出去,天子爱钱,永乐宫也爱钱,王少府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刘备继续搓手指:“所以我一开始就是找你借钱啊,别怪我刚才打你,谁让你一开始不理我的?” “哼,我总得出去了才有钱给你……你先说。” 王萌打量了一下刘备,决定先听听看。 “狱卒!牢头儿!来来来……去这位王少府家里,让他家的人带钱过来给我赎罪,要多少钱你们自己找他家要啊……” 刘备凑到牢门栏杆开始喊。 牢外当然是阳球手下的黑衣卫,听了声音很配合的过来了:“王少府,怎么说?” “你!” 王萌忍下这口气:“行,你的赎罪钱没问题,带我家人过来,一定给。” “早这样不就行了嘛,还挨一身伤,你看……” 刘备搓了搓手:“呐,我和你说道一番啊……你看,你现在是谋逆之罪,谁救你都得惹一身骚,对吧?所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捞你,除了天子,谁都救不得你。” “但如果现在是令尊和你一起在这里呢?你觉得,天子,还有你那些叔伯兄弟会不会立刻搭救令尊?” 刘备说着,朝王萌挑了挑眉:“人的身份不一样啊,哪怕令尊犯下再大的罪,只要有天子眷顾,他就不会倒。但你……还入不了天子的眼。” 王萌皱起了眉头,但没说话。 “你应该知道,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令尊的……” 刘备说完又顿了顿:“如果你让令尊进来和你蹲在一起,无论是天子还是你的那些干叔叔干弟弟,全都会一起保住令尊,那么……你,不就能跟着一起出去了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罪名落到家父身上?” 王萌皱着眉头,感觉刘备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这玩意不合情理。 “你那点罪名,对令尊而言算个屁……顶多就是进来逛半个时辰,然后就得被天子召回去。” 刘备嗤笑一声:“但这种对令尊而言算个屁的罪名,却能要了你的命!你自己想想吧……” 王萌沉默许久,思索着,没有说话。 连饭都没吃。 直到几个时辰后,牢门外传来黑衣卫的声音:“王少府,你家里人来了,要为这位刘军尉赎罪需要二百万钱。但你不能和任何人见面,只能说给还是不给。” “……给。” 王萌抬头,扑向牢门:“我要见阳方正!” (本章完) 第35章 斩草除根 第35章 斩草除根 光和二年四月,雒阳宫,西园。 此处是天子刘宏新建的宫邸,占地极广,为此还拓了雒阳西城,将西市往外迁了十余里。 为了建这西邸,刘宏广征天下奇异草植入暖房,还从各地取了瑰丽奇石,引洛水入园绕流其间,将其布置成山川河流,使天下名景皆在其中。 或许,身处其间,便如江山在怀天下在手吧。 除亭台宫殿之外,西园还布置了市场商铺,让采女扮演商贾,看起来很有一番市井风貌。 这条商业街其实是真的要营业的,而且交易额非常大。 里面的商品,是官位。 这西园耗费无数开销巨大,全都靠卖官维持。 皇帝为了搞装修,也是不容易…… 刘宏此时正乘着一辆驴车在他的商业街穿行,驾车的是个身上没什么布料的采女。 不过,刚行到暖房外的温泉湖,刘宏正待下水,大殿中奔来一个宦官:“陛下,司隶校尉阳球求见。” 刘宏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张让,我让你替冠军侯守此大殿,就是为了得几分清净,你却总如阿公一般……” “小臣也是为了让陛下松快啊……那阳方正向来刚戾执拗,若是陛下不见,只怕他日日前来,更不得清净。” 张让低眉顺眼的解释道。 “罢了罢了,你和赵忠两人啊……一个张阿公迫我勤政,一个赵阿母啰啰嗦嗦……” 刘宏嘴里埋怨着,但还是穿上衣服去了大殿。 其实刘宏在后廷是很和善的,不仅把太监称为父母,而且从来不以朕自称。 不过,面对官员时就不一样了。 …… “陛下,永乐少府王萌已在狱中招认,是中常侍王甫指使他制作兵甲……臣请缉拿王甫查办!” 阳球正在恳求天子下诏。 “此攀咬之辞,不当偏信。” 刘宏摇头不允,声色冷漠:“阳方正,冠军侯何许人,朕比你清楚。” “陛下,臣也不信王甫会行大逆,但王萌是其养子,子言父罪,臣必须得查。” 阳球并不退让,拱手再求:“而且那王萌家中所藏皆是虎贲禁卫甲胄,此人又是永乐宫行走,事关陛下与太后安危,请陛下诏王甫入监详查。” “唉……冠军侯忠勇,怎会谋逆?此事谁都不信。” 张让出来打圆场:“不过话说回来,陛下,正是因为不信,所以才该问个明白,否则岂不是反而污了冠军侯的清白?” 说到此,张让又看向阳球:“阳司隶乃方正之人,想必是有分寸的。” “是啊,陛下,臣请先收王甫入监盘问,也是配合调查,待问清楚了,臣也好尽快结案。” 阳球见张让帮自己说话,有些诧异,但也随着话头将缉拿换成了盘问和配合调查。 这听起来就舒服多了。 刘宏想了想,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诏冠军侯入监自辩吧。” “陛下英明!” 阳球拜谢,又看了一眼张让,却见张让也看着他,眼里意味深长。 阳球低下头,退出堂外,快步离开西邸,飞马而回。 随后司隶校尉缇骑倾巢而动,中常侍王甫被拿入诏狱。 由于正逢王甫五十岁生辰,与其关系亲密之人都去贺寿,缇骑正好大肆抓捕,王甫的亲眷几乎被一扫而空,沛相王吉也在其中。 …… 刘备没当狱霸了,而是穿上了狱卒的衣服。 这倒不是被司隶校尉收编了,而是阳球要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毕竟让王萌坑爹,坑得王甫入狱的是刘备。 王甫家中势力极大,其家族兄弟子侄个个为官,司隶校尉缇骑正在满天下的缉捕,在王甫和王萌等人被弄死之前,刘备出去可不太安全。 不仅刘备在牢里,左沅也在,不过,她不是狱卒,而是证人——以‘沛国贡女’的身份,举证沛相王吉为帮王甫敛财,残杀百姓作恶多端。 这并不是栽赃,是实情,只是需要个证人罢了。 王吉在沛国动辄因小事杀人,或者说动辄栽赃,然后杀人。 凡是惹他不满或他想惹人不满的,大多都会被他串成一串拖在马后游街。 即便是游街之人已死,尸体腐败,依然会将尸骨用绳索连接,继续拖行,直至绳索崩断骨骸四散。 在沛国任上不过几年,王吉杀人逾万,也因此敛财逾亿。 王甫家中亲族大多是这个德行,阳球将他们一网打尽是不冤枉的。 有诏令在手,阳球行事极其酷烈。 那诏令是让王甫入监自辩,但阳球压根没给王甫说话的机会。 这位方正公一上来便冲着王甫和王萌下酷刑,完全不问他们的罪名——压根提都没提,直接就下手了。 刑讯有五毒,鞭、棍、烙、夹、针。 阳球五毒并用,还额外加了剐和刷,并配了油盐酱醋等各种佐料。 五毒很容易理解,剐便是用小刀切肉片,刷便是用铁刷子剥皮。 王甫受尽折磨只求速死。 王萌还挺硬气,大骂阳球,说昔日门下走狗如今竟敢反噬主人——他一直以为天子会把王甫捞出去。 但阳球眼皮都没动一下,亲手将王萌杖杀。 王甫也在尝遍所有大刑后被杖毙。 一直到死,王萌和王甫都没机会招认任何罪名。 阳球也压根没问,他知道问不出来,打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王甫自己认罪。 如果下手慢了,他怕天子刘宏会下诏救王甫。 但刘宏一直没来,也没有诏令过来,就连廷尉府的人都像消失了一样,当天整个雒阳狱只有司隶校尉的人。 在阳球直接拷死了王萌与王甫之后,王吉崩溃了。 由于有了左沅的指证,再加上王甫直接被拷打到死,失去了希望的王吉一口气招认了所有罪名,并且吐出王甫收取百官贿赂、违制僭越、私自组建部队、勾结鲜卑等事。 其实左沅完全没见过王吉,但她的表演天赋比较高,王吉以为她真的是从沛县过来的苦主。 有苦主在,招不招一样是个死,但招了好歹不用受酷刑之苦。 王甫并没有亲口认罪,但罪名仍然算是坐实了,被碎尸弃于雒阳北夏门,就在刘备殴打北部尉的地方。 不过,阳球可不是那种招了就能宽大处理的良善官员。在王吉招认罪状后,阳球依然将其当场杖杀,王甫的其它子侄也全都死在狱中,连刑场都没上。 因为阳球说,斩草要除根,要打就打死。 这当然是应该的,毕竟阳球的操作流程不怎么合规,必须将雒阳狱中与王甫关系亲密的人全都当场灭掉,以免后患。 这也是为了保护刘备等人。 不过,雒阳狱中此时还有另一个麻烦人物,太尉段颎,段纪明。 (本章完) 第36章 名将段纪明 第36章 名将段纪明 段颎是当世名将。 破鲜卑,平琅琊,随后戍边十几年,平定东西羌,前后斩杀羌人六万余级,以战功封新丰县候。 这战绩,入朝当太尉自然是当得起的。 他也两度出任太尉,不过两次都没当多久。 第一次是熹平二年,只当了三个月便因病罢免。 眼下是段颎第二次出任太尉,但只做了一个月,又因日食下了诏狱。 段颎下狱其实和阳球没什么关系,他是因为日食而自己弹劾了自己。 日食发生的时候,刘备刚刚入狱,正在欺负王萌,牢里不见天日,所以没能看到。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太在乎,毕竟这事儿对现代人而言真的没什么稀奇的。 但这年头的人学的是天人感应,日食这种事,总是能和失德之类的说法关联起来。 段颎自己对自己的弹劾,是说他无才无德,不该高居太尉,说自己只会当军人,应当为国戍边继续压服羌人。 也就是自请调往边境督军,干老本行,不打算在朝中占着太尉这样的三公坑位。 但实际上…… 这主要是因为在朝中做太尉并不爽利,又不能执掌兵马,又得看人脸色。 尤其是当今天子在位,宦官都能在三公头上拉屎,这太尉当着有什么鸟用? 失了兵马的朝官,官位再高又如何? 得官去官,或是举族生死,都不过是一纸诏令的事儿。 但如果督军在外,执掌上万兵马,那认不认诏书完全可以看心情。 同时,做太尉是要钱的。 作为三公之一,名义上的全国最高军事长官,太尉的价格很贵——标价一个小目标,看在段颎有大功的份上可以打折,但至少还是得出五千万钱。 段颎不是什么清廉的官,他其实出得起这个钱,但问题是没必要啊,凭什么耗费巨资买一个自己不想当的官儿? 所以借着日食自请下课。 但天子刘宏直接把段颎弄进雒阳狱了。 在其它人看来,这也正常,天子显然是为了要钱嘛。 将其征召为太尉,再下狱索要买官钱,不给钱那就死了算求……强买强卖嘛,豪商都是这么干的。 这笔买卖的销售人员就是王甫。 按说段颎这事儿和王甫的事儿没太大关系,但问题在于,段颎和王甫关系比较亲近——段颎是王甫的长期客户,这几年在朝中累迁数职,全都是王甫经办的。 段颎之前平定西羌杀了很多人,也得罪了无数关西豪门,前些年为了保住官职向王甫行贿多次,这事是王吉吐出来的,确实是事实。 而且,段颎帮着宦官——准确的说是帮着天子打压过士族,还亲自带兵镇压过在太学闹事的士子。 在阳球这样的士人眼里,段颎是阉党。 所以阳球面临了一个大问题。 怎么处置段颎呢? 像对付王甫的子侄一样直接打杀? 不可能的,段颎是太尉,且多年掌兵,在关西陇右威名如神,杀了他羌胡必定生乱。 不杀,当没看见? 也不行啊,阳球在狱中搞了那么大动静,用的都是不合规的手段,属于屈打成招私自虐杀,没有明正典刑。 如果王甫一党有权势的活人全都被弄死,那就无所谓,反正死无对证,而且王甫及其全家的罪状确实也是真的,顶多说阳球手段酷烈。 可段颎也是王甫一党…… 等他出了诏狱,会发生什么? 那说不定还是会生乱啊,而且这直接关系到司隶校尉府上下数千人的性命。 这么看来,无论从灭口的角度,还是从党派斗争的角度…… 政治斗争是没有对错的,只有生死。 阳球不敢拿别人的人品,来赌司隶校尉府三千缇骑的生死。 可是…… 虽然段颎不算什么良善人士,打羌人的时候也经常屠杀羌民,在关西也杀过不少与羌族可能有联系的士族,其中肯定有很多无辜之人。 但那是战争,是为了与异族作战而为,只能说段颎平定羌乱的方式强硬,不能算什么过错。 真要论段颎犯下的错,无非就是依附宦官和曾经捕杀过太学生。 可依附宦官是为了保住地位,阳球早年落罪时也向宦官行过贿,邹靖也曾给宦官送过礼——天子在卖官啊,这大汉的官,哪个没和宦官做过生意? 捕杀太学生的事也早已经过去,当时段颎是被下狱免了官的,已经算是处罚过了。 这要怎么办? 如果在狱中私下谋害段颎这样有大功于国的名将,那他阳方正,与王甫又有什么区别? …… “纪明公,阳某有事请教。” 阳球对段颎还是很客气的。 “你不是在拷王常侍吗?拷死了没有?” 段颎的态度却多少有点不善:“阳司隶如此手段,这方正之名到底从何而来?” “若非如此手段,又怎能除掉凶顽?” 阳球听此言,语气也有些不爽:“纪明公看起来是要维护王甫?” “吾只是觉得,阳司隶手段酷烈了些,为何不将他们送上法场明正典刑,非要在这狱中拷打致死?” 段颎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当然不怂:“此与擅杀大臣何异?” “段纪明,你屠杀羌民、捕杀太学士子的时候,可比我酷烈多了……” 阳球针锋相对:“擅杀大臣?纪明公与王甫相熟,王甫勾结鲜卑害死数万将士,此事你难道不知情?若不知情,前年纪明公为何不亲自领军,反而让田晏、夏育等门下出兵?” 段颎掌兵多年,军中旧部极多,两年前征伐鲜卑时的领兵将领田晏、夏育等人,全都是段颎的旧部。 征伐鲜卑时,曾经的下属领军出塞,段颎这个当世名将却不愿领兵出击,阳球确实有理由怀疑段颎知道内情并参与了合谋。 “此天子遣你来问的?” 段颎反问道。 阳球默然无语。 天子?天子给的诏书只是让阳球盘问王甫,可没让他盘问段颎…… “此上谷郡数万百姓和边军将士遣某来问的。” 刘备见阳球不说话,出来接过了话头:“上谷军司马张晟勾结鲜卑檀石槐,还杀良冒功,擅杀上谷太守、都尉,段公可知此人?” 其实刘备看出了阳球心里的挣扎,但刘备并不挣扎。 对刘备而言,更重要的是,问一问幽州还有哪些人是和张晟一样的执行者,也好一网打尽或是早作防范。 (本章完) 第37章 酒来,火来 第37章 酒来,火来 段颎见一个‘狱卒’出来问话,皱了眉头:“……你是何人?” “某不过幽州边郡一小卒,只是为边地安宁而来。” 刘备说道:“王甫勾结鲜卑,已然伏诛,但他在边地定还留了许多门下走狗,总得将其一网打尽。段公掌兵多年,又与王甫相熟,想必知道一些内情,可否告知还有哪些附逆之人?” “你方才说军司马张晟勾结鲜卑,杀良冒功,还杀了上谷太守?此乃实情?” 段颎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说的张晟,可是脸上有疤?” “看来段公确实认得此人……” 刘备听邹靖描述过张晟的长相:“确实有疤,想来错不了。段公可知是否还有其它与张晟同类的凶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段颎却没再答话,而是一下子颓然而坐:“吾将死于此矣……” “段公此言何意?” 刘备有些奇怪,自己问的只是王甫门下还有没有别的走狗而已,段颎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旁边的阳球见状,突然问道:“纪明公,那张晟……难道出自你的门下?” 刘备悚然一惊。 “哈……是啊,是啊。” “他曾是我的家臣亲随……哈哈哈……” 段颎低声苦笑起来:“难怪天子诏我入狱,原来是为此事,段某早该知道的……愚笨啊,愚笨啊……” 随后坐倒在地,不再说话。 刘备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有点沉。 那张晟竟然是段颎的家臣? 段颎掌兵多年,军中旧部确实多,他进京后举荐家臣亲随去各地为官也正常。 但看段颎的样子,大概确实不知道张晟做了什么。 张晟是段颎家臣,偏巧在张晟截杀邹靖的时间段,段颎被拜为太尉。 这是巧合吗? 此外,天子下诏让段颎入狱的时候,刚好就在王萌入诏狱之后几个时辰而已! 这也是巧合吗? 张晟是在帮王甫办事,他是个卧底,也就是说,段颎这个没有勾结鲜卑的人,其实是太监们的挡箭牌背锅侠,只有王甫才能帮段颎解释清楚。 而王甫现在死了! 尸体都碎了…… 刘备转头看了阳球一眼,却见阳球也满脸惊诧。 阳球也不知道会这样。 “张晟脸上的疤,是多年前为了救我受的伤,他任职军司马也是段某亲自举荐的……段某还将族女许配给了他!” “既然他犯了大逆……想来段某也是必死无疑。” “阳方正,段某就不劳你出手拷问了,且拿樽好酒来罢!” 段颎叹息了一阵,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起身打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他轻轻的将袖口衣领整理干净,站直了身子目视前方,但却似乎什么也没看。 刘备心里更沉了。 段颎确实是必死无疑的。 这年头家臣犯谋逆大罪,主家是会被视为主谋的,至少也会被视为同谋——收家臣是件很慎重的事,连坐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晟是出卖军情的执行人,是勾结鲜卑的联系人,还在上谷做了那么多谋逆大案,论罪灭个三族都是轻的。 再加上他是段颎的族女婿…… 可问题是,家臣与主家荣辱与共,段颎的名望地位已极其显赫,张晟还是段颎的侄女婿,凭什么要听命于太监,做那么多谋逆之事? 除非…… 除非张晟知道,那不是谋逆。 而是……忠君! 是了,在天子眼里,段颎是无论如何都得死的。 段颎在军中威望极高,是目前的当世第一名将,全天下都有他的旧部,羌人服他,太监也和他关系好。 而且,他还不太乐意服从天子安排——让他做太尉,他居然不干,想去边地领军…… 这是什么性质? 这特么是风险啊! 天子刘宏看的不是什么罪名不罪名,而是风险啊,就像当初渤海王刘悝那样…… 是,段颎或许是忠臣,谋逆的几率不大。 但刘宏不会用臣子的人品去赌自己的皇位! 所以段颎的旧部夏育田晏等将领会被派去征伐鲜卑。 如果这一仗赢了,刘宏将拥有武帝般的威望,夏育等人也将因此战功赏成为天子臂膀,几个大将分庭抗礼,刘宏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如果这一仗输了,至少也剪除了段颎的羽翼,去掉了大的威胁。 只是,由于王甫私自和檀石槐勾结,导致这一仗大败,损耗了大汉元气——刘宏也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 正好阳球要对付王甫,刘宏便把不听话的段颎也送来了! 王甫和他族人这些年捞到的财货,正好让刘宏用来买回段颎死后留下的兵马将校! 也就是说,无论阳球怎么做,刘宏都会杀段颎,然后用段颎来确认王甫的罪名——刘宏也是要杀王甫的。 只是,他要让阳球背上所有的黑锅。 想到此处,刘备看了看阳球。 阳球也在思索,他大概也想到了。 那张凶狠如狼的脸,此时却有些颓唐。 “方正公,把鸩酒拿来吧。” 段颎在牢里轻轻说道:“我识人不明,以致害死数万将士……那都是我昔日袍泽啊,我确实该死。” “……段公……” 阳球手开始发抖了,声音也开始发抖。 刘备也深深的叹了口气,一个是念着家族想着自尽,另一个是念着家族不得不背黑锅…… “吾一人饮鸩……总比举族尽灭要好。” 段颎的情绪已经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酒来。” 阳球躬身到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大概也在忧虑他自己的将来。 “段公!你若死了,才会真的举族尽灭……阳司隶若鸩杀你,便将不容于天下,也是必死的下场。” 刘备突然出声,走到牢门前:“段公既然要免家族遭祸,那就应该失踪啊……” “此言何意?” 段颎转过头来,看了看狱卒打扮的刘备,又看向了阳球:“难道阳方正敢放我出诏狱?” “他当然不敢……但我敢啊!阳司隶,若是段公要放火烧了诏狱,你要拦吗?” 刘备转头看向阳球:“若段公自尽,阳司隶你也一定会死。只有放火烧了这诏狱,将这牢里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阳司隶你才能保住性命!留得有用之身,才能继续为国锄奸啊!” 阳球没有说话,而是缓缓闭上了眼。 刘备径直去牢头位置拿了钥匙扔进牢门:“段公,你自己点火吧……段公领兵多年,肯定明白,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你的死活无人知晓,那便没人敢凌虐你的家族。” “火来!” (本章完) 第38章 乌鸦嘴 第38章 乌鸦嘴 雒阳狱起火了。 大火燃了整整一夜。 其实诏狱前几年也起过火,那次烧死了不少因党锢入狱的党人。 而这一次的火,烧掉的全是落罪的阉党。 也算是公平。 如果仅凭刘备,当然没法干这么大的活儿,但阳球却是能做到的。 也多亏廷尉府的人一直不在狱中,整个监狱只有司隶校尉府的人,而且人很少——绝大部分黑衣卫和缇骑都派出去抓捕王甫一党了,现场就剩了几个狱卒,火燃起来以后压根没法救。 阳球是在狱中私自动大刑,当然不会留太多人在场,担任狱卒牢头的全都是阳球信得过的人。 狱卒们其实已经尽力了,不仅个个都在救火现场奋斗,还第一时间通知了雒阳官廨,招来了城内的水龙队。 但当时火势太大,真救不了,段颎放火的水平很高,老将军打了几十年的仗,杀人放火的事儿熟练得很。 这不能怪救火的人不尽心,他们是真的忙活了一宿,不是演的。 段颎自然算是烧成灰了,或者说失踪了也行,反正监狱里只剩黑乎乎的骸骨,认不出来谁是谁。 阳球连夜上表弹劾自己,说为了搜查罪证,他带着缇骑去了王甫家中查问,没守在雒阳狱,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请求天子降罪。 顺便还上了个表告状,说这火很可能是王甫党羽放的,请求天子准许他彻查阉党。 天子刘宏一觉睡醒便收到阳球自劾的奏表,却谁也没见,也没做任何回应,而是独自在西园发了很久的呆。 只是随后,西园的官位标价又狠狠的涨了一截。 从现在起,外地太守县令等郡县主官要收两倍的价格,佐贰官若有军功可以半价优惠,但每年都得交钱。 估计是为了重修雒阳狱。 天子为了搞装修,是真的不容易。 …… 按常理来说,干了放火的事儿,应该马上跑路的。 但刘备并没有立刻离开雒阳城。 第二天他甚至还去太尉官廨领了表功的回传,也就是朝廷给邹靖和刘卫的回执。 出了火灾马上就往城外跑,是很容易被抓的,城门卫又不是傻子,见了城内大火都是会立刻封禁雒阳城的。 真正的大贼,都是当作没事发生,正常工作才是保身之道。 阳球也在正常工作,比如上表告黑状、办假证什么的。 直到火烧诏狱后的第三天,刘备才向阳球辞行。 “邹骑督举你为官的表章已经送上去了,西园许了县尉之职,你弄来的那二百万钱也正好用来缴入西园……但具体着落吾亦不知,你先回乡等待征辟吧。” 阳球此刻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凶狠了,大概是虐杀王甫之后散了一些戾气。 “阳司隶,备觉得……您过两天最好自请出外治理州郡,现在的雒阳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刘备给了阳球一句忠告。 “吾乃酷毒之吏,只有在司隶任上,吾才能有所作为……每个人都有必须做的事。” 阳球看起来也是明白的,只是确实性子执拗,仍然打算继续留在司隶校尉任上冒险:“你虽没有露身份,但段公名重天下,出城别露了行藏。” 刘备没有再劝,拱手告辞,带着左沅和几个随从打扮的人往雒阳北夏门而去。 那些随从中,年老的那个当然是段颎。 其它的是阳球的亲随,也是‘不幸被烧死在火场’的狱卒……实际上就是当时在狱中知道刘备和段颎下落的人,也是帮着段颎放火的人。 他们当然得一起‘烧死’,这样阳球既能把黑锅栽给阉党,又能保障司隶校尉府的安全。 阳球和段颎之间信任度不算太高,这些阳家亲随假死后跟着刘备和段颎,这样大家都能放心。 所以,那些亲随和段颎现在都算是刘备的随从。 而段颎名气太大,让他混在一群随从中间,穿一样的皂衣,戴一样的头巾,也就不那么显眼。 到北夏门外,众人见到一地稀碎的尸骸。 尸骸洒在路旁,已然腐败溃烂,旁边立了个大木牌子,写着“贼宦王甫”。 一群野狗正在此闻嗅舔舐。 刘备等人刚出城门,正好有一队车马过来。 入城的车舆上坐着个宦官模样的人,看到了路旁的牌子,让车马停下了。 宦官下车驱赶着尸骸旁的野狗:“我等相互争斗也就罢了,怎能任野犬争食宦臣汤膏?” 说罢,眼里似乎有泪水流出来。 其它随行的小黄门也都拿了棒子去驱狗。 刘备避过这群太监往外走,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但那宦官重新登上马车时,转头看了一眼刘备等人,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又仔细看了看,还皱起了眉头。 “那是曹节……快走。” 段颎低头走到刘备身旁耳语。 居然在城门口遇上大太监了,这运气可真背。 刘备感觉阳球就是个乌鸦嘴…… 这雒阳北夏门对自己也是个是非之地,每次到这儿都出状况。 太监去城外办事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但曹节是大长秋,为宫中贵人办丧葬喜庆之类的事大多是他出面,会经常出入雒阳。 段颎现在混在亲随中间,一般人其实是不会注意他的,平常人即便是当面,也不会认为那是段太尉。 除非碰上特别熟的人。 可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刘备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带人向北而去。 曹节转过头,一直盯着刘备等人走远,眼里带着思索之色,上了车舆入了城。 马车行到城内诏狱处,曹节见到黑乎乎的一地狼藉,猛的睁大了眼睛:“雒阳狱……怎么回事?!” 说罢回头又看。 但此处已经是城内好几里,早就看不到北城门了。 “快!吾要进宫!” 曹节此时看起来惊慌无比,将驾车的小黄门一脚踢下马车,夺下马鞭,准备自己驾车。 但正举起马鞭时,却又停下了手,从身上摸出一个牌子扔给地上的小黄门:“去越骑营,让破石带兵追击城门处遇到的那些人!死活不论,快去!” 随后驾车往西园飞驰。 小黄门忙不迭的捡起那黑牌子,往北军营地一路小跑。 傍晚,从越骑营出来一队骑兵,披甲持锐向北搜行。 (本章完) 第39章 再做大耳贼 第39章 再做大耳贼 雒阳东,缑氏山。 此山下便是刘备前任老师卢植的山门。 刘备此时便在缑氏山下。 按说,刘备如果要回幽州,是该出雒阳向北五十里过孟津渡的,那是离雒阳最近的渡口,而且过了河之后往涿县就全都是驰道。 但城门口遇上了曹节,所以刘备改了道。 说起来,曹节这个名字,很容易让刘备想到曹操的曾祖父和女儿。 因为在他看过的书中,曹操的曾祖和女儿都叫这个名字。 但眼下曹操还没生那个女儿,曾祖也不叫曹节,而叫曹萌。 曹节是南阳人,和曹操的家族没关系,他是目前的大长秋,也就是后宫总管——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大太监。 这大太监在城门口看到王甫的骸骨时,很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又认识段颎,看起来有可能会出现追兵。 于是刘备绕了半圈,从城北绕到了城东,向东到了缑氏。 大耳贼如今是很有江湖经验的,他不想再被堵在渡口了——曹节是看着他们向北去的。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走雒阳东边,从缑氏到东郡,再从白马渡过河……这条路线,大耳贼特别的熟。 眼下天色已晚,刘备等人在缑氏山下的驿舍落了脚。 缑氏山下就这么一个驿舍,也兼着酒舍饭堂的业务,规模挺大,但却是私人产业。 刘备没进缑氏县内的官驿,免得段颎被人认出来。 段颎如果露了身份会为家族遭祸,从雒阳到凉州武威,这中间有太多人认识段颎了,太容易露行藏,暂时不方便回老家。 而且段氏家大业大,家臣颇多,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二五仔? 毕竟连张晟这种救过段颎性命的家臣、侄女婿都被收买了,段颎现在不敢确定谁信得过,他现在只敢相信刘备这个放火的主谋。 其实阳球那几个亲随也是一样,他们是放火的从犯,也只敢相信刘备这个主谋。 因此段颎现在不能去寻旧部,只能暂时跟着刘备,顺便去幽州清理门户。 张晟吃里扒外,睡了段颎的侄女居然还要当卧底,段颎自然要亲手剐了此人。 “玄德,我感觉曹节可能认出我了。” 驿舍中,段颎表示有点担忧:“那老贼心细如发,有过目不忘之能,估计他也能记住你的样貌派人追索。” “记住又如何,他又不知道我的名字……” 刘备想了想,感觉没什么大碍:“其实他也没法确认是你,你生死不知,家族反而能一直得享厚禄,毕竟你是……咳……毕竟你是纪先生!” 段颎字纪明,而刘备现在故意管段颎叫纪先生,免得隔墙有耳。 段颎这凉州军神的威名谁都不能忽视,天子要是敢苛待段颎的家族,那段颎必然会豁出一切想办法造反,凉州和东西羌必定大乱……所以,段颎生死不知反而是最有威慑力的。 “我担心的是你那双大耳。” 段颎摇了摇头:“太容易辨认了,追索起来很容易。” “咳……纪先生,你可能不知道。” 刘备掏了块黑巾出来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我本来就有个匪号……大耳贼。” 段颎眼睛瞪大了:“啊?” “而且我当年就是在这一带作的案。” 刘备摊了摊手:“我也是故意到这边来的,就是等他们追索大耳贼。” “你这……” 段颎有些没明白:“为何要故露行藏?” “就是为了让曹节的人全都来找我。如果曹节真有追兵过来,我就靠着这双大耳,引着曹节的追兵在此地逗留。” 刘备解释道:“纪先生明日带着随从先行离开,我在此停留,若真有追兵追索而来,我也好拖他们一阵。” “玄德高义!” 段颎拱手示礼,眼里有了感动之色,他大概觉得刘备是在以身为饵助他逃脱。 “放心,我现在是有功在身的士子,不是当年的贼了,纪先生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是安全的……只要我别遇上袁本初袁公路就行,那俩家伙和我有私仇。” 刘备摇头笑了笑,提到了仇家。 不过,段颎倒是记下了:“汝南袁氏……待某得脱,定为玄德解此仇怨。” …… 次日,段颎带了阳球的随从先行出发。 刘备和左沅两人留在驿舍没走。 其实刘备故意把段颎支开,并不是为了以身为饵…… 他是想把段颎越狱的事儿栽到别人头上。 不过,正在刘备和左沅商量台词的时候,还真有追兵过来了。 “北军查贼,所有人都出来!” 中午,一队兵士来到驿舍,冲进大堂四处查看。 见到刘备,立刻叫道:“你,出去站着!” 看样子,果然是按照‘大耳’的特点在追人。 “何事?” 刘备皱着眉头转身,手里的剑亮了出来。 “北军越骑查贼,把过所拿来查验!” 一个伍长上下打量着刘备,又看了看左沅,不知在想什么。 “乃公怕你查不起。” 刘备摸出勋传亮了亮,但没递过去。 这勋传是向西园交了钱的回执,代表这是个待征辟的候选官,北军五营是禁军,不可能不知道。 那伍长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左沅,却是将手中长枪戳了刘备身前:“你若是官,为何不住官驿?某觉着你二人是贼!” 随后挥了挥手。 一个兵士出门去了,估计是要召唤援军。 其它几个兵纷纷上前,围住了刘备。 刘备感觉有点奇怪,这特么一个伍长,居然敢诬陷候选官员? 这伍长自称是越骑营的人,越骑营是北军五营之一。 以前的北军五营都是精锐,越骑一开始也是内附的越人骑军。 不过现在嘛……大多都是关系户。 五营校尉都是皇亲或太监的亲属,越骑也都成了关系户们的门客,一个越人都没了。 毕竟五营校尉都是官显职闲的好差事,又不用到边疆去打仗,待遇还比边军好。 但正因为是关系户,所以才更不应该这么干啊! 刘备眼里有些不善:“北军五营的兵,现在居然开始劫道了?” 那伍长没答话,只是又看了看左沅。 冲着左沅来的? 左沅也察觉到了,开口问道:“又不让路,又不说话,是为何来?” “你可以走,她不能走。她便是天子要查的女贼!” 一个油腻的声音从驿舍门外传来。 (本章完) 第40章 见色起意 第40章 见色起意 门外进来了一队兵士,大概十几人。 但与这个人数很不相称的是,领头的是个披挂鳞甲的家伙,头盔上有校尉长缨。 这是个校尉,应该就是越骑校尉,轶比二千石,和邹靖一样的级别。 “奉天子令缉此女贼。” 校尉站到刘备身前,眯着眼说着:“看你正在候征,吾不为难你,但她……得留下。” 刘备看这校尉眼窝深陷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纵欲过度。 而且那曹破石脸上还带了点不怎么正经的狞笑。 说完话也不等刘备反应,径直上前抓向左沅…… 前胸位置。 这当然不是来追什么大耳的,也不是来抓段颎的……也不是专门冲着左沅来的。 这特么就是纯粹的见色起意。 刘备叹了口气,拔出剑来:“你可知袁本初之名?” …… 刘备留在这里,并不是想用大耳贼的名头吸引火力。 大耳这个特点确实鲜明,但刘备知道曹节的人其实不至于追到这里来,毕竟曹节或天子的追索目标是段颎,不是自己。 刘备昨晚在驿舍忽悠段颎,只是为了留在这儿作案——他要栽赃。 不管曹节有没有认出段颎,不管有没有人追击,刘备都要将段颎越狱之事扯到别人头上去。 这不是为了自身安全,而是为了祸水东引。 毕竟刘备有仇家…… 袁绍,袁术。 如果天子知道段颎很可能没死,而是越狱而逃,那么在天子眼里,谁是最有可能搭救段颎的人? 太监吗? 不是的,天子要杀的人,太监可不会救。 最乐意搭救段颎的人其实是士族——比如汝南袁氏。 如果士族势力救出了段颎,基本就相当于得到了西凉兵马和军中名望。 士族什么都不缺,他们有钱粮有人手,缺的就是段颎这样有军神之名的刀,而且还是一把差点被天子弄死的,心怀怨怼的刀。 如果有段颎在手,既可以拉拢军将,又能拿他咬宦官,还可以用军势逼迫天子让步。 比如解党锢,或是更多更大的要求。 司空袁逢就曾想拉拢段颎,段颎这太尉是袁逢举荐的——所以段颎要说帮刘备解除仇怨。 因此,天子会赶紧要了段颎的命,并且把杀段颎的黑锅栽到阳球这个士族推出来的酷吏身上,绝了士族拉拢军将的念想。 如今诏狱火灾,段颎不知所踪,天子其实是不会承认段颎还活着的,得消除段颎的名望,并立刻宣告段颎的死讯。 同时,也会调查各家豪门士族。 而刘备,就是要让天子认为,段颎是被袁家救走了…… 他留在缑氏,是要把火烧诏狱的事儿栽到袁绍或袁术头上去,不仅把自己洗干净,还要把仇家拉下水。 因为,袁家最有可能干出火烧诏狱搭救段颎的事。 袁绍在雒阳守孝养望不应征辟,一天到晚搭救党人蓄养死士。 而袁术得了议郎的官职,却一直待在汝南,压根使唤不动。 同时,袁术的爹袁逢是当朝司空、士族领袖,而且试图拉拢段颎。 多好的栽赃对象啊…… 天子本就会第一个怀疑袁家,而袁家又和刘备有仇。 但这事儿必须得避开段颎和阳球的亲随,所以刘备才要先把他们打发走。 要栽这个赃其实很简单,‘大声密谋’就行了。 栽这种赃其实只需要大声密谋,就在这驿舍和左沅对话,让人听到‘很可能是袁绍手下死士火烧诏狱’的故事,用游侠儿的方式让人听八卦。 只要把段颎的名字和袁家关联在一起,等别人去举告就行。 等到真有追兵来追索,那就一问三不知,反正刘备只是在驿舍里吃饭喝酒聊八卦,说的全是‘很可能’‘估计是’,喝酒吹牛又不犯法…… 而且刘备刚往西园交了钱,这种待征辟的官儿很多都会在缑氏一带等候征,根本就不怕查。 刘备又没有豪门或党人背景,就连原本卢植这个背景此时都已经没了,就算放在天子面前,天子都不会觉得刘备能干出营救段颎的事儿。 让天子或太监派来的追兵听到诏狱起火可能与袁绍有关,那就够了。 甭管它真不真,只要能让天子加深怀疑,并认为袁家威胁最大就可以,天子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 这种大声密谋没有风险,只是为了提醒天子谁的可能性最大,让天子和宦官把‘追查’的心态换成‘党争’。 所以,段颎离开后,刘备就在驿舍里和左沅演练台词。 可问题是…… 现在,有人来追索了,却特么是个纨绔? 难怪这些人这么快就能找到这儿来呢。 这群人压根就不是出来追杀段熲的,是出来猎艳的……然后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就找对了人。 想想倒也是,追杀段颎这么高风险的工作,这纨绔肯定得反方向行动。 段颎老家在西凉武威,此前又被曹节看到往北走,所以这纨绔多半是让手下往北边和西边追,他却跑到东边来猎艳了……所以才只带了这么点人。 军营里大概确实没什么耍头,得了命令出了营,可不得赶紧撒欢? 但遇上这纨绔,原本计划的大声密谋栽赃怕是要黄……这家伙一看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 “以天子名义强抢民女,这可是僭越大逆之罪!” 刘备将剑一横,拦住那校尉,将左沅护到身后:“你是何人?可听过汝南袁氏之名?” “呵!我看你也是贼寇……拿下他!” 那校尉打量了一下刘备,退了一步挥了挥手,确实完全不在乎袁本初的名头。 身后的兵士上前,看来是想直接抓人了。 这家伙做事这么直接,那刘备自然不能束手就擒。 刘备突然的俯身向前,一个箭步冲向校尉,手里的剑直接刺向了对方的眼睛。 那校尉似乎没想到刘备直接动手,下意识的退了两步,竟一脚绊在门框上往后摔了下去。 这么弱鸡的吗? 刘备是真没想到,这穿着鱼鳞甲的校尉居然不会武艺? 不过,这可是好机会。 (本章完) 第41章 杀妻之恨 第41章 杀妻之恨 刘备猛的一个飞扑,赶在周围兵士们动作之前,合身扑到了那校尉身上。 剑身也横在了对方脖子上。 “你怎知我是贼?” 既然已经得手了,刘备索性也就直接当了绑匪,揪着校尉的后领子慢慢起身,剑刃横在其脖子上:“让他们把武器放下啊,我看到兵器会害怕,一害怕我手就会抖……” 确实抖,剑刃都已经把校尉脖子割破皮了。 但那校尉虽然弱鸡,却并不害怕,叫嚣着:“你竟不识吾曹破石?曹长秋乃吾兄!快束手就擒,否则你必举族尽灭!” 哦,曹节的弟弟,曹破石。 阉人的弟弟确实得承担为家族播种的责任。 这纵欲过度的模样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既然和这纨绔已经起了冲突,那就没办法了。 “我可不管你兄是谁,吾兄还是袁本初呢……让他们把武器放下,退开趴到地上!” 刘备用剑刃又朝曹破石脖子割了一下。 和人打了照面没关系,刘备并不在乎这些人看到他的长相,反正这年头又没照片,自己短期内也不打算再重回雒阳。 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没关系,仇家本来就多,不在乎再多一个。 “退开,都退开……” 曹破石脖子血红一片,估计是很痛了,总算是不叫嚣了。 驿舍内本还有其他人,见兵士退开,其他人蜂拥而出,离开驿舍跑远了。 有几个在驿舍外面回头观望,但也只看了两眼便被同伴拉走。 眼见兵士都退到了旁边,在场也没了其他人,刘备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掌握了局势,给左沅使了个眼色,押着曹破石也退出了驿舍。 左沅背靠在刘备身后,护着刘备往外退。 但就在此时,最开始进驿舍那个越骑伍长突然持枪而进,从侧后方一枪刺向了刘备:“恶贼纳命来!” “郎君小心……” 左沅本就面朝后方,发现得早,惊叫着拦向那伍长。 那伍长举枪一抖,用枪杆将左沅扫到一旁,随后又是一刺,仍然直冲刘备而来。 这是个高手,在室内环境持长枪连扫带刺,竟然没有丝毫迟滞! 但得了一瞬缓冲,刘备已经转过了身,伸手猛力一提,将那曹破石转了过来当肉盾,试图逼退伍长。 可没想到的是…… 那伍长竟毫不犹豫的一枪刺透了曹破石的咽喉! 枪尖从曹破石脖子后面透出,依然直奔刘备面门! 刘备大惊,仰头勉强避过枪尖,手上一把将曹破石的尸体推了出去,试图拦住那诡异的伍长。 同时,脚下猛的向后一蹬,往后飞出,倒在了门外。 脚似乎也绊了一下,剧痛无比。 那伍长要继续追击,但曹破石的尸体串在枪刃上,伍长又端着枪杆向前猛进,啪的一声将枪杆拗断了。 倒确实阻了追击的脚步。 那伍长一脚踹开尸体,见手中只剩断杆,朝其它兵士大喝道:“曹贼……曹督军被这贼子杀了!你们还不杀贼!” 其它兵士看起来又惊又恐,似乎都在犹豫,还有几个围向了那伍长。 只有最开头那一伍兵士飞快的攻向了刘备。 刘备格开刺向身前的长矛,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跪了起来。 本想趁着伍长喊话时飞身反击,但左脚用力时却剧痛了一下,没能使上劲。 索性又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避过周围几个兵士,随后猛的一个飞身,扑到了驿舍门外的马厩中。 刘备是真没想到,曹破石的手下,居然敢杀曹破石?! 这纨绔手下,都特么是什么兵啊? 难道那伍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诱杀曹破石?他说的居然是曹贼……这伍长和曹破石有仇! 自己只是因为带了左沅这个美女,所以被他当了诱饵? 但特么的……这种情况比直接杀自己还麻烦啊! 那伍长转头看了左沅一眼,却并没有为难左沅,而是朝着另几个犹豫的兵士大喊:“此贼杀了曹督军,若不诛他,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喊完,他踩在曹破石身上,用力拔出那半截长枪。 血糊糊的枪刃抽出来时,枪萼已将曹破石的脖子捣得稀碎,脖子撕裂成了锐角。 外面的越骑兵士看着那伍长动作,又看了看刘备,犹豫了一下之后,竟全都喊杀着涌向了马厩。 刘备脚确实的扭到了,只得勉力靠着马厩的栏杆格挡闪避。 这马厩不大,越骑兵士的长矛足以从外刺向他,根本没有上马的机会。 那伍长见状,呼了一口气,走向了左沅。 “抱歉……某必须杀你。” 他竟然给左沅道了歉,但眼里的杀意一点没减。 “你不是为索段太尉而来?只是为杀曹破石?” 左沅此时还算镇定,她在诏狱里已经见过大风大浪了。 她慢慢起身,从曹破石的尸体上捡起了校尉佩剑。她也已经看出这伍长是故意拿自己作诱饵了,但她却故意将话绕到段太尉身上。 伍长提着血淋淋的半截枪,本待动手,听左沅此言,却犹豫了一下:“段太尉?” “怎么,你不知道?” 左沅故意问道:“你不知道火烧诏狱之事?” 伍长闻言眼睛一亮,猛的往门外大叫了一声:“拿活口!莫要让他死了!” 喊罢,伸手拿住左沅的胳膊,却并没伤害她:“曹破石逼某献妻,以至某妻自缢,某本只为报杀妻之恨而定计,却没想到还有此意外之喜!” “他逼死你妻子,竟还敢任你做其部下?” 左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越骑伍长其实身份不低,禁军的伍长通常抵得上郡兵的屯长。 “哈哈……在场兵士,哪个没被他逼迫残虐?你以为他们为何不来杀我,反而个个帮我?” 那伍长表情复杂的笑着:“曹节权重,谁敢不满必是族灭,某只得趁此机会……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找对了人!若能捉你二人,想来某还有功!” 几句话功夫,马厩中的刘备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脚扭了,不够灵活,此时身上已经又带了两处伤,靠着马厩里的障碍与马匹勉强腾挪,还砍断了缰绳放马冲击。 但马厩外那些兵士身手不错,尤其是那伍长最初带的那几个,也是最先动手的那几个,个个武艺不凡。 放马也只是缓了一缓,刘备始终没能冲得出去。 幸好左沅一句话让伍长起了活捉的心思,要不然刘备可能真就坚持不住了。 不过,放马出去其实也起到了作用。 “咦,这马可真不错,怎会单独跑出来?” “无主好马?嘿嘿……那俺可得抓来享用享用!” “飞郎,这马应该只是从那边的驿舍跑出来了,快给人还回去……” “哎……不对!这是大兄的马?!大兄!!” “看那马厩!” “啊呀呀呀!张飞在此,谁来决死!!” 求追读,求月票…… (本章完) 第42章 天子很忙 第42章 天子很忙 张飞与牵招两人飞马驰来,径直冲向马厩外的越骑兵士。 越骑营本是骑兵,但此时为了攻击马厩里的刘备,全都没骑马。 张飞身下骑着刘备的坐骑,冲得极快,手上端着一杆将近两丈的……树干子。 这玩意连枝带叶,一看就是路边捡来的。 “大兄,张飞来也!” 两丈长的树干冲杀挥扫,带着呼呼的风吼,声势极其惊人,只一击便将马厩外的两个兵士一起扫飞。 马儿吃不住劲,呦呦叫着立了起来。 枝叶乱崩,树干也脱了手。 见张飞没了武器,两个兵士持矛来战,却被张飞俯身一捞,从兵士手里硬生生的夺过长矛,反手一扫,又将另一个兵士抽翻在地。 其它兵士见状,纷纷前去阻拦张飞,刘备这边一下便轻松了。 手里有了长矛,张飞拍马继续冲杀,手中大开大合,两个来回便将十来个兵士杀散。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武将,不仅一身神力,而且豪胆无惧,即便还是少年,依然有猛虎般的威势在身上升腾纵横。 牵招倒是没有张飞那么刚猛,但他骑术比张飞更好,身形也更为灵巧,持剑砍翻正在围攻刘备的两个兵士,将刘备接出了马厩。 此时那伍长已经勒着左沅出了驿舍大门,见兵士已被杀散,持着断枪指向刘备:“尔等莫动!且顾此女性命!” 刘备回身与牵招一同打翻身旁兵士,将剑指向伍长:“你可顾念袍泽性命?!” 那伍长拖着左沅退了退,见牵招在侧面作势欲击,便又退了几步。 外围的兵士被张飞杀得人仰马翻,此时还有战斗力的越骑已经没剩几个了。 伍长提着血淋淋的半截枪勒着左沅,看了看张飞,又看了看刘备:“你们是袁门死士?” 左沅此时突然出言:“郎君莫要管妾,此人已知我等之事,速诛杀此人!” 说着,还朝刘备咋了眨眼。 “闭嘴!袁门死士竟连女子也无惧生死吗?” 伍长勒紧左沅,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远处的张飞:“如此猛士……雒阳狱看来果真是你们烧的……” 张飞此时已经将外围的十来个兵士解决得差不多了,正打马过来。 刘备看了看左沅,见左沅朝自己眨眼,便朝伍长说道:“你既已知道我等做了什么,那就该知道我等无论如何也得杀了你……死来!” 说罢一剑朝那伍长砍去,竟像是完全不顾左沅性命。 那伍长一把将左沅推向刘备,用左沅挡住刘备,又将手中断枪朝牵招飞掷而去,随后转身便跑。 刘备搂下左沅,牵招格挡飞枪,那伍长便趁机扑上了一匹马,打马便逃。 其它还能行动的兵士见状,也飞快的四散奔逃。 “别跑!” 张飞见状大吼追逐,追着刺死了两个。 但还是有两人夺了附近的马,往雒阳方向逃去,这也是现场仅剩的活口了。 “贼子莫逃!” 张飞大喝一声,回马正待继续追击,却被刘备叫住了。 “莫追了,我们快走!得赶紧通报本初兄,让他赶紧回乡避祸!” 刘备说得很大声,他知道左沅的意图。 “啊?” 张飞不明所以,转头看着刘备,疑惑得很:“大兄……” 刘备轻声挤了挤眼:“勿唤我名,我刚犯了案。” “哦哦……那咱赶紧走!” 张飞愣了一愣,打算下马将战马还给刘备。 “你自己骑,这马送给你了,你比我适合它。” 刘备不让张飞下那黑马,自己另寻了其它越骑的马,招呼几人飞驰而去。 …… 雒阳。 “……某听有一贼人自称张飞,其他人不知姓名,有男有女,皆是不惧生死武艺高强之人,应该都是袁本初门下死士。” 伍长跪在曹节面前禀报着:“曹督军被其所害,卑下无能,不敌贼人,只能回逃来报,求曹公恕罪。” 另外两个侥幸生还的越骑兵士也在旁边跪着。 曹节眼里满是惊怒:“袁绍的人?他们行踪如何?” “说是要让袁本初回乡避祸。” 伍长俯身叩地:“督军身先士卒去追,但不幸……卑下未能护住督军,唯死矣。” “破石……该死!” 曹节起身,看了看伍长,咬牙切齿的进了西园。 不久后,雒阳再次涌出一大群兵士,沿东南方向一路朝汝南而去。 同时,天子下诏并广发邸报,说前太尉段熲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为国效力功勋卓著。近日因天有异象而自请入狱观天,却不幸陨于火灾,此大汉之痛也,令人惋惜,悲哉伤哉。 为此,天子亲自征辟段熲的弟弟段煨,荫其为中郎将入雒阳为官,并且不收买官钱。 但是,邸报中只字未提授还段熲太尉官职或是追封爵位之类的事儿,也没提赐葬或典仪之事,大概是天子忘记了吧…… 毕竟天子很忙的。 段熲死讯发出的同时,朝廷以袁绍守孝期满,征辟袁绍为越骑校尉。 但袁绍不应征召,说之前是为母守孝,现在要回家继续为父亲守孝,按律不能做官,并迅速离开雒阳返回老家汝南。 可问题是,袁绍的亲爹袁成在他出生那年就已经死了…… 袁绍的说法是,回想自己一出生便是无父孤儿,感慨父亲没能享过弄膝之乐,所以必须再为父亲袁成服丧守孝。 中常侍赵忠专程前去警告袁绍,说你袁本初不应朝廷召辟,专养亡命之徒,此次又故意邀名养望,必是图谋不轨。 但没人能把袁绍怎么样,这可是大孝子…… 只是,袁绍离开雒阳后,司空袁逢立刻就被天子免了官,原因是久病不愈无法任事。 其实袁逢精神得很,免官的前一晚还在和好几个小妾搞生产活动呢。 袁逢免官的同时,袁家宗长袁隗从太常迁为司徒。 升官当然也是要交钱的,司徒标价和太尉一样,也是一个小目标。 袁家痛快的给了钱。 随后,天子征召袁术立刻入京就任折冲校尉,标价两千万钱。 袁术虽磨磨蹭蹭,但好歹入了雒阳,可到了雒阳后就再也没能出来,据说是流连乐坊遛鸡斗狗不堪任事。 天子因此斥责袁家,说你袁氏满门不是病弱就是纨绔,全是庸碌之辈,何德何能满门公侯? 于是袁家宗长袁隗立刻上书自己弹劾自己,在升官仅仅三天后,又被免了司徒之位,重新降职为太常。 太常标价五千万钱,降职打折只收三千万,袁家又痛快的给了。 天子为了搞装修,也真是不容易…… (本章完) 第43章 何为忠臣 第43章 何为忠臣 “这匹马叫玉弓?倒是好名字。” 路上,刘备和牵招边走边聊:“这马我有印象,是从鲜卑突骑手里得来的。之前逐走鲜卑突骑之后,这匹马跑到了张世平的马队里,额头上这月牙我记得很清楚。” “鲜卑突骑?不,不是鲜卑,若是遇上鲜卑突骑,家父不可能活下来的。” 牵招猛摇着头:“家父也说过,劫他的是些蒙面的汉人,很像郡兵。” “郡兵?” 刘备想了想,说了个假设:“在上谷被郡兵打劫,该不会是张晟的人干的吧……” “张晟何许人?” 牵招闻言精神大震。 “以前的上谷军司马,做了不少大案,杀良冒功,杀太守杀都尉,还截杀护乌桓校尉邹督军。不过,这会儿他肯定已经逃亡不知去向了。” 刘备摇了摇头:“那张晟手里兵马应该挺多,又与鲜卑人有勾结,子经可不能单枪匹马去寻他。先与我回涿郡,邹督军也一样要复仇。” 刘备带着几人,绕着洛阳兜了半圈,依然走了雒阳北边的孟津渡。 这条路确实更近一些,而且段熲也是走的这条路。 …… 不止邹靖和牵招,段熲也想剐了张晟。 要说谁最了解张晟,那必然是段熲了。 但,那个曾一直守在他背后,救过他性命的忠勇家臣,为何会变成这样? 此时段熲已经过了黄河,到了河内,去了山阳北边一个村落。 他的族女就是嫁到这地方的。 那是张晟的家。 这地方只是普通的乡村,除了他侄女之外没人认得段熲,自然也不会露了行藏。 不过……段熲觉得侄女大概率也没在这里了。 段熲只想看看张家现在的模样,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顺便等一等刘备。 秦汉驰道从山阳穿过,只要让随从在驰道旁的驿舍等候,就能等到刘备。 刘备搭救了他,又以身为饵为他引走追兵,段熲是极为感激的,自然也担心刘备的安危。 而比感激和担心更多的,是一种抛下重负的轻快。 虽说年老不以热血为傲,但诏狱那声‘火来’,那把大火,却使得段熲再度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气贯长虹的模样。 谁不曾有少年侠气? 在雒阳蹉跎的这几年或许确实过得富贵……但怎能比得过当年挥刀鏖战无惧生死的时光? ——心中有了成本之念,便定会惦记怎么挣回本钱。失了初心便总有挂碍,会患得患失做错事的…… 在雒阳做官的那个段太尉,付出的成本,是血战二十年的功绩,是杀敌数万的名勋,是无数袍泽的尸骨,是送进西园的财货,是刚刚崛起的家族……全身上下都是挂碍。 初心,也在走进雒阳的那一刻,便被埋进了朝廷这座坟墓。 而如今的纪明自由了,成了个没了身份的活死人,自然便解了一切束缚,也就没了挂碍。 可能还有最后一点——当年守护自己身后的袍泽,却成了别人手里刺向自己的刀。 那,自然要亲手将这把刀夺下来,刺回去。 无论握着刀柄的是谁。 张家的田地看起来已经荒了,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 段熲径直走到了村落里,没见到任何一个人。 数十间房屋,好几个院落,却连条狗都没有。 张晟家的院门虚掩着,段熲径直入内,用手里的刀敲了敲门框。 依然没人出来。 堂屋的大门紧闭,是从外面锁上的,隐隐有恶臭传出。 若是平常人,可能就不会再看了。 但段熲想都没想,举刀劈下,一刀斩断了门扣。 屋内尽是骸骨。 看装束,有侍女,有仆役,有佃户,但没有身穿锦衣的主家,也没有骸骨高大的青壮。 其它几个院子也一样。 尸骸已经破败,大多被鼠蚁啃食成了腐烂的破布,满地散落着碎骨,甚至都没有太大的臭味。 死了很久了。 段熲叹息了一声。 他见过比这更惨的样子,也料到会是这个场景。 这些人不是张晟杀的,这是太监……准确的说,是禁军杀的。 在段太尉满身挂碍的那几年,曾亲眼见过王甫领着禁军做此事——杀掉某人家中年老体衰的仆役佃户,带走其族人妻儿与青壮。 这里的尸体里,没有张晟的亲人和亲近族人,一个都没有。 这些仆役佃户会死,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长了眼睛罢了。 张晟的父母妻儿,应该都在别的地方,比如某些陵苑里。 如果父母妻儿都在给皇族修陵墓,那无论是谁,都必须成为忠臣。 但这样的忠臣…… 若是也和纪明一样,成了活死人呢? 段熲打了火镰,点了把火,将这些尸骸连同张家宅院一起烧了。 他没能见到任何活人。 但他心中唯一的挂碍消失了,也知道该怎么找张晟了。 …… “此纪明,纪先生,是吾专门从凉州请来的骑射兵策教习,若要拜师,便趁早提了束脩来。” 两天后,山阳驿舍,刘备遇到了等候他的段熲,正在向张飞和牵招介绍:“哦,纪先生也和张晟有仇,子经不妨多亲近亲近。” “我与张晟无仇……” 段熲摇头:“但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小郎若要报仇,便与我同路吧。” “哦?张晟此时恐怕已经易名逃亡了吧?” 刘备有些惊讶:“怎知他会做什么?” “逃亡?不会的,他会继续作案。上谷太守侯焉暴病而死,是因为侯焉背后有河东士族,且侯焉掌兵。邹靖会被截杀,是因为邹靖背后是河北士族,且邹靖掌兵……” 段熲轻轻笑了笑,但笑得很苦:“张晟是天子的刀,他家人全在宦官手里,只不过他截杀邹靖失手露了相而已。如果他没失手,邹靖也会被昭告为战死沙场,然后换一个尊奉诏令的人做护乌桓校尉。” 段熲没提他自己。 段太尉,掌兵,在受到汝南豪门袁逢拉拢时下狱身死,只是死后没了挂碍,才想了个明白。 “天子竟用这种手段收兵权?” 牵招大惊,他完全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就因为不想让士族掌兵,所以放任胡人作乱,放任那张晟杀良冒功勾结胡人?” “张晟确实在杀良冒功,但同时也是在斩草除根……至于胡人,在天子眼里,天下百姓恐怕和胡人没什么区别,反正百姓也是叛乱,胡人也是叛乱……” 刘备已经明白了,段熲说的没错,张晟是天子的刀,这样的刀或许其它州里也有。 只是这种做法…… 这大概就是此时很多豪门世家站在幕后不愿领军的原因之一,天下未大乱,便不做军头。 “那,张晟下一个下手的对象会是谁?” 牵招问道,他急着复仇,不管那么多。 刘备叹了口气:“仍然是邹督军啊……张晟的任务没完成,怎么会罢休呢。” (本章完) 第44章 义气之用 第44章 义气之用 众人向北而行,一路回到涿郡,中间没有阻碍。 中山南部的滋水河岸,之前被夜袭的营地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建的浮桥。 而涿郡与中山交界处的北新城附近,有公孙瓒的旗帜营地。 看起来正在招募流民为军。 刘备没有理会,绕了过去,他已经知道公孙瓒是怎么搞到的兵权了,不想再和公孙瓒照面。 之前那几个匪首并没有回来,但在十里亭留了消息,说是和九尺一起在太行山蹭饭,结交太行好汉。 十里亭只剩了黄巾道人和匪首的家眷,以及几个喜欢留在这儿蹭饭的游侠儿。 游侠儿们说留了人在安平照顾牵招的父亲,但由于没人能处置马匹,所以简雍去找张世平帮忙了。 段熲依然不打算和认识他的人见面,因此刘备先将他安置在了十里亭,自己一个人去找了邹靖。 邹靖仍然在涿县馆舍,看起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边也有了几个随从。 “玄德!公孙伯珪说你失踪,我还以为你……” 邹靖见到刘备活着回来显得很是欣喜。 “此去雒阳一路麻烦甚多……” 刘备将自己的经历如实告知,但隐瞒了火烧诏狱救段熲那部分,只说诏狱突然起火。 “那公孙伯珪竟用如此手段取兵……只怕是要作乱啊!” 邹靖摇着头叹道:“他报张纯谋逆时我便觉着有些不对,没敢答应调兵援助……幸好我没调兵。可眼下公孙伯珪与那张伯仁怕是已成水火,此事如何是好?” “公孙伯珪虽然拿我做饵,但他并未加害于人……我确实是被张纯的人袭击的,只能怪我自己太弱,却无法指责他公孙伯珪不讲道义。” 刘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们既成水火,那便由他们去,我老老实实在家等候征辟便是。” “我只担心渔阳和辽西也会生乱。若张伯仁与公孙瓒相争,渔阳张氏自然也会和辽西公孙厮杀,这一打,只怕整个幽州都得乱。” 邹靖苦笑着:“我驻地在无终啊,刚好在他两家中间夹着……我须得赶紧回去驻守才行。” 此时的护乌桓校尉驻地在右北平无终县附近,西边是张纯老家渔阳,东边是公孙瓒老家辽西令支。 “那,督军何不将部曲带去上谷,搜剿叛贼张晟?” 刘备提议道:“我估计那张晟还会对督军下手,督军何不领军直接去上谷寻他,也免得千日防贼。” “乌桓客军带到别处容易生事啊……” 邹靖又叹息:“而且眼下这形势,如若我带走本部正兵,只留乌桓突骑在无终,等渔阳和辽西起了冲突,乌桓人夹在中间怕是会以为大汉要进攻他们,说不定得反……” 以前的护乌桓校尉职权很重,遇到大战时甚至能领兵上万,但征伐鲜卑大败后,邹靖接手时已经不再有那么多的兵权。 目前邹靖麾下常备军有两部,一部是汉军正兵,属邹靖本部,编制一千。 另一部是乌桓突骑,大概八百骑,是轮换的客军,每年会从乌桓各部换人过来,相当于是乌桓表示内附的诚意,算是雇佣兵。 乌桓突骑的领军者不是邹靖,而是由乌桓各部落头人轮流担任,受邹靖辖制。 这一部乌桓不太方便调离无终驻地,毕竟胡人不是特别听使唤,顺路劫掠属于正常行为。 如果确定发生大的战事,当然是可以用乌桓突骑的,也可以招募更多乌桓人——如果钱粮够多的话。 但如果是为了去上谷搜剿张晟,那带着乌桓人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不留汉军盯着确实也容易出事。 “既然如此,那不如备带人去上谷追剿张晟,督军便自回无终坐镇,以防渔阳辽西之乱。” 刘备又开始自己揽活儿。 “这……刚受玄德大恩,尚未回报,怎能又让玄德操劳?” 邹靖实在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哎,反正我眼下也只能在家等候朝廷征令,无事可做……再说我有同门好友牵子经,他与那张晟有仇,我得帮他复仇啊。” 刘备很豪气的说着:“不过……备手中无兵可用,而且备须得借用邹督军的旗帜仪仗,用来引张晟现身。” 他当然不会让邹靖还人情,最好让邹靖把人情越欠越多,还不清才是王道。 帮了忙便索要回报,那这只是交易。 帮了忙之后还继续主动为人考虑,那这就是义气情分。 交易是一次性的,但情分却是能持续增值的,哪怕死了都管用。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言谢了。” 邹靖站起来拱了拱手:“旗帜仪仗好说,我回头就给你送来。可是兵马我也难办,我倒是可以抽调一曲人手,但一曲……怕是不够追剿张晟。” 确实不够,即便邹靖不吃空饷,他本部一曲也就两百多人。 又不能抽调太多人,要不然邹靖手里汉兵不够,光是压制乌桓都会很困难。 “不需要抽调人手,只要弄些粮食,备帮着督军募些兵马就是……督军眼下又要防鲜卑,又要防渔阳辽西,又要慑服乌桓,必须得多募兵马。” 刘备表示自己能搞定:“中山那边很多流民进了涿郡,备可以施粮合徙众。但备是候征士子,不能随意募兵,须得督军任命牵招为本部从事郎,让牵招以增补督军本部近卫的名义来办。” 合徙众就是招揽流民,和公孙瓒正在做的事差不多。 邹靖不是太守,他可不能随便揽民为军,但邹靖之前带了几十个亲随去上谷,遭遇截杀时亲随全部战死,这缺额确实应该增补。 不过…… 那才几十个缺额而已。 邹靖看了看刘备,咽了口唾沫:“玄德打算增补多少人啊?” “至少也得补五百人吧……” 刘备比划着右手,想了想又收了俩指头:“要是钱粮够多,流民踊跃,那增补个两三千也不是不可以……” “咳咳咳……” 邹靖猛地咳嗽起来:“超编了啊……邹某可没吃空饷。” “无所谓啊,反正增补嘛,谁知道咱们具体募了多少?而且这是在涿郡,又不是在无终驻地,谁又知道这是邹督军的兵?” 刘备摊开了手:“再说,用完可以‘解甲归田’嘛……” “邹某没那么多粮食养兵,朝廷是按两千人马标准拨粮草的……眼下算来只结余几百斛。” 邹靖表示他也很穷:“再说,人多了军备怎么筹措?兵器甲胄又上哪儿弄?” “无妨,此事我来操办,督军自回无终。” 刘备大包大揽的准备自己操作。 要的就是这个增补正兵的名义,顺带给牵招弄个出身,别的都是添头,有没有都无所谓。 公孙瓒能用阴谋揽兵权,刘备也能用义气揽兵权,甚至还能让邹靖多欠他一笔人情。 (本章完) 第45章 大才?大财。 第45章 大才?大财。 邹靖离开涿郡了。 走之前,刘备向他推荐了牵招,邹靖征牵招为从事郎,负责护乌桓校尉本部事务。 从事郎掌旗帜印绶,相当于助理,这是邹靖能自行任命的高级属官。 牵招为父复仇是大孝之举,本身又是乐隐门下最出色的士子,又是良家,征其为从事郎都算是委屈了,毕竟属官不算正途朝廷命官。 这属于刘备推荐良才给邹靖帮忙,邹靖其实是得感谢牵招相助的。 当然,对牵招而言,这是玄德大兄给了他复仇的机会,也给了他一个合适的进身之阶。 这段时间,牵招便在刘备的‘资助’下,开始为护乌桓校尉本部正兵‘增补缺额’。 邹靖离开时说会给刘备送些钱粮过来,但他这一去需要时间,眼下招兵买马只能靠刘备撑着。 但刘备手头没什么钱粮。 简雍带着马匹去找张世平帮忙了,还没回来。 粮食更是一点没有,吃饭都得蹭太平道的食堂。 于是刘备找上了太守刘卫。 刘卫见到刘备,其实也已经意识到公孙瓒是为了揽兵权,但别部司马的任命已经给了,而且公孙瓒与他同出于刘宽门下,算是一党,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此外,中山那边确实有很多流民进入涿郡,刘卫担心暴民生乱,也担心张纯随时生乱,便由着公孙瓒在北新城募兵。 只不过,他没给公孙瓒提供太多钱粮,毕竟此时未到秋收,库里本来就没多少存货。 “府君,备近日需留在家中孝顺母亲,等待朝廷征辟。只能将府君所授的代曲侯之职辞去,请府君见谅。” 刘备到了太守府,先很识相的辞掉了代曲侯的身份:“眼下公孙伯珪领了别部司马,不如便将那一曲驰刑士编入伯珪麾下,也免得他们无人监管。” “那……也好。玄德有功于本郡,如今获勋,吾亦有荣焉。” 刘卫这倒不是场面话,刘备的战功得了朝廷承认,那刘卫自然也是有功的。 “只是,备虽消了往昔罪过,但声名不显。为了将来任事方便,备想在郡里筹些善孝名望,不知府君可愿相助?” 其实刘备的名头在涿县还是很响亮的,只是放到周边郡里确实没人知道。 不像简雍,简雍的孝名都快传遍幽冀两州了。 刘备勋传已经在手,是肯定要被征辟为官的,按照这年头士族的逻辑,此时刘备确实应该弄个大善人之类的名头,以便将来在其它郡县做官的时候能方便些。 对刘卫而言,这种情况当然应该做个顺水人情:“不知玄德要如何行善孝之事?” “备有一片荒地无人耕种,中山那边过来的流民甚多,备打算收揽流民屯田。” 刘备看起来确实像是要行善积德:“但备此时没有粮食供流民活命,想请府君赊借些粟米,待明年有了产出,便连本带利归还。” “此事确是善行,吾当助之。不过,本郡米库眼下无粮可用……唉,若是各家大户都有玄德此心就好了……” 中山那边过来的流民数以万计,是很大的安全隐患,刘卫当然想解决,但郡库确实没粮。 不过,刘卫私人其实是有钱粮的,他光是仆从都有好几百,私兵部曲也有几百,还在涿郡盖了别院,养了十几房小妾…… “府君若是想让郡内各宗行善,备倒是有个建议。” 刘备又开始无偿提供帮助:“府君不妨先自出些钱粮作为表率,号召各家族捐赠陈粟以救民,用今年的税粮双倍划账冲抵,捐赠之家还可以为其立个良善人家的功德牌坊,必能得不少钱粮。” “这……双倍冲抵税粮……” 刘卫开始犹豫了。 “府君,备此言只入府君一人之耳……” 刘备轻声低语道:“若是各家捐了一万,府君便可从税粮上划账三万,那多出来的……反正都是施粥给了流民,谁知道到底消耗了多少呢?” “嗯?” 刘卫眼前一亮。 “而且立了良善牌坊,便足以证明府君是将粮食用到了救济正途,此事必得本郡各宗赞赏,毕竟他们双倍免税并没吃亏,还得了名望……” 刘备继续说道:“不过,备名下土地甚少,无法安置太多流民。需得引大部分流民去上谷一带安置,那里遭了兵灾,无主之地甚多。” “引流民去上谷?” 刘卫眼前又是一亮,两眼已经有了五铢钱的模样。 “是啊,府君可以出个征民夫修边的郡令,以支援上谷戍边的名义,让上谷沮阳接收流民维修边墙。上谷此时并无太守,没法拒收府君派去支援的民夫……” 刘备看着刘卫笑了笑:“这样一来,备只需一次性给流民发些干粮作为路上消耗,也就不会持续施舍耗费太多粮食……那多出来的粮不就……” “嗯!玄德大财!上谷胡患甚重,本郡正该支援……此事就这么办!” 刘卫觉得刘备的办法考虑得很周到。 既能让各家大户出粮,又能免去秋收征收粮食的麻烦和损耗,关键是还能挣到自己腰包里。 牌坊立在那儿,朝廷考绩时各家大族还都会帮他说话,还能和大户们结个亲善。 …… 刘备辞去了代曲侯的职务,不再领驰刑士了。 此时的驰刑士也已经不再是罪人,而是郡兵,但他们并不愿意跟着公孙瓒,听闻刘备辞职,纷纷请求归乡种地。 他们本就是临时增设的编制,打了鲜卑已经算是了结了任务,郡里自然也不能强留。 公孙瓒许下了私兵部曲的酬劳标准,但驰刑士们依然不干,也就只好作罢。 不过,这些家伙归乡,却全都归到十里亭当了佃户,而且一百多号人,一共只租了两亩地…… 刘卫用今年还没收的税粮冲抵,让郡内大户们筹粮。 只不过,刘卫划账的时候划了三十万斛——他把涿郡今年的粮税额度全都划掉了。 然后,刘卫让刘备以‘征招民夫支援上谷郡修边墙’的名义招收流民。 大户们运粮需要些时间,刘卫个人先做了表率,很快给刘备运了些粮食过来……号称五千斛。 但实际上,运到十里亭的粮食只有一千斛——路上当然有损耗…… 只不过,刘卫的别院,也就是他私人粮库所在地在涿县东南边不远,离十里亭仅仅三十里地……三十里就能损耗成这样,也是相当厉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户们会给刘卫筹集好几万斛粮食,但这些粮大概是落不到刘备手里的,而且原本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粮。 不过无所谓,至少现在刘备手里有粮了。 那一千斛都是陈粟,但至少能吃。 (本章完) 第46章 暴乱?乱报。 第46章 暴乱?乱报。 十里亭义舍开始扩大规模了。 本地豪侠刘玄德正在此行善积德,招收流民做工。 义舍隔壁立起了护乌桓校尉的军旗仪仗,从事郎牵招正在增补缺额,选拔好汉。 正规军补缺的地方,自然不会出现什么骚乱,再加上太平道的人‘自愿’帮忙维护,这一带显得颇有秩序。 其实眼下公孙瓒也正在北新城募军,北新城紧邻中山,流民们从中山那边到涿郡来,是肯定会先经过公孙瓒那里的。 但实际上,北新城那边募军的效果远不如十里亭。 因为这些流民都是逃民,不是遭了天灾或兵祸,他们离开故乡时都会带上最后的粮食,刚出中山过北新城的时候,大多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但等他们继续向北再走两三百里,到了涿县附近时,才真会扛不住。 尤其是十里亭本来就有太平道的义舍,所以这里的流民比北新城要多得多。 其实这种情况公孙瓒自己肯定也知道,但他确实没法在涿县募兵,因为他在县里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公孙县令与村姑的二三事依然在流传,涿县大户也不搭理他。 此时十里亭义舍已经聚集了数千人,还有不少流民听到了消息,正在赶过来。 之前中山那边是十户抽一役,即便只有一半会逃,也得有几千户人,绝大多数都是往涿郡逃的。 刘备估计,陆续进入涿郡的流民会有两三万,而且大部分会来涿县,因为涿县最安定也最繁荣。 “玄德大兄,咱们就这点粮食,怎么安置上万流民?” 牵招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明显有点慌,低声问着刘备:“刘太守不是说送五千斛过来么?那家伙连这都贪?” “不是装了好几间大屋的粮食么?不够吗?” 张飞年纪小,对后勤事务还没什么概念,只知道粮食一车又一车的运过来,堆了好几个房间。 “这么多人,若是施粥,一天就要消耗上百斛。” 牵招忧心忡忡的算着账:“还得留粮食养兵……” “别担心养兵的事,去告诉伙夫,让他做干粟饼,能做多少做多少……咱们不施粥。” 刘备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表示要给流民发干粮。 牵招更担忧了:“大兄,若是发干粮,五六天就没了……” “嗯,每人发五天的干粮,留个百十斛,够咱们那些弟兄吃几天就行。” 刘备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不是要把他们带去上谷修边墙么,五天路程差不多了。” “啊?” 牵招可是个正派人,觉得刘备这个想法很危险:“大兄,你真要带他们去上谷啊?上谷那边肯定不会安置他们的,眼下已经过了春耕,他们去了上谷没人管,会死的……” “是啊,上谷肯定不会安置他们的,所以,他们又会变成上谷那边过来的流民……” 刘备笑了笑:“如果中山上谷两头都有流民过来,随时可能生乱,刘太守捞的那些粮食若是不运过来,就是他自作自受了……咱们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找刘太守索要兵器装备。” “这……很危险啊。” 牵招很不放心:“大兄不怕得罪刘太守?” “我可没有得罪他,我是在帮他,这全是他的政绩啊……子经,这年头想要做事,只能这样的。” 刘备叹息着摇了摇头:“而且,你需要武装出一支部队为父报仇,我也需要一支部队保我性命,你应该知道,公孙伯珪容不下我。” 牵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大兄小心些。” 第二天,刘备带着驰刑士们亲手给流民们发干粮。 收到干粮的,便由发粮那个驰刑士组织起来,百来人为一队向北而去。 而驰刑士们的领头人,是老江湖段熲。 流民和匪兵什么的段纪明见得多了,管理约束的经验丰富得很,没吃食的兵他都能带,何况现在是有五天干粮的民。 两天后,十里亭周边的大多数流民全都陆续离开,刘备这才找了太守刘卫,让他派出亲随郡吏,去上谷沮阳通告“民夫支援修边墙”的事。 随后带了张飞当保镖,领着最后一批流民,与刘卫的亲随一起去沮阳。 牵招留在十里亭继续募兵,依然陆续有流民过来,但没有大规模扎堆了,也就不难应付。 …… 几天后。 太守刘卫收到了亲随郡吏的回报。 亲随是鼻青脸肿哭丧着脸回来的:“府君!卑职和刘玄德刚入上谷,便见上谷郡兵正在追杀流民!不仅将本郡送过去的人赶了回来,还有更多的上谷流民也逃来了本郡!” “什么?!” 刘卫头顶上仅剩的几根头发也保不住了,又开始猛薅脑袋:“刘玄德呢?他在哪儿?” “若不是刘玄德劝服流民不要生乱,卑职可能就回不来了……玄德眼下正在上谷南部拒马河一带阻止流民暴乱,但他手中已经没粮了,怕是劝不住的……” 亲随对刘备显然是有些感激的:“卑职回来时,刘玄德让卑职转告府君,最好赶紧给护乌桓从事郎牵招支援一些兵器军械,如果发生暴乱,牵从事在十里亭隔得近,也好就近剿了乱民……” 当然得感激,上谷那边确实没太守没都尉,如今连军司马也失踪了,郡吏接收了‘民夫’之后自然是不会管的。 而驰刑士们,把流民带到沮阳附近之后,到了夜里便全都离开队伍重新集合。 驰刑士们做了老本行,在沮阳县外寻了大户干了几票…… 沮阳郡兵自然要出兵追击。 随后驰刑士们回了流民队伍,见到大群流民,郡兵当然认为贼寇是来自这些流民——事实上也确实是。 但流民规模太大,郡兵不敢靠近,只敢远远驱逐。 流民们以为郡兵要杀他们,当然全都惶恐不安,又乱糟糟的退回涿郡。 刘卫的亲随也就亲眼见到了上谷郡兵在‘追杀’流民,自然认为是上谷那边在搞屠杀。 这亲随带了刘卫的郡兵同行,差点被段熲带着驰刑士打死——哦,应该是差点被‘愤怒的流民’打死。 幸好刘备‘苦苦相劝’,‘愤怒的流民’看在刘备面子上才放了这亲随一条活路。 (本章完) 第47章 栖身之地 第47章 栖身之地 “早就听说上谷郡兵杀良冒功,但这种屠杀之事竟也敢做?” 刘卫薅着头发想了一会儿:“那些流民已经暴乱了吗?” “卑职离开时,刘玄德还勉强能阻止他们生乱,但眼下已经说不准了。” 亲随猛摇着头:“看起来怕是有数万人啊,府君,最好赶紧给刘玄德送些粮食过去……” 其实流民数量没有那么多,主要是驰刑士们一队队的带着人反复在拒马河一带晃悠。 但这亲随可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一群又一群的流民在不断南下,漫无边际,而刘备在拒马河边苦苦劝服。 “先给刘玄德运些粮食过去,让他尽力安抚……” 刘卫咬着牙,颇有些心疼的下着命令:“给牵子经送些兵器军械过去……如果流民暴乱,请牵子经务必就地剿杀,莫要使乱民进了县城。” 太守刘卫虽然有私兵,但他可不会亲自上阵打仗,几百私兵部曲得保护太守别院,而郡兵又被他吃了空饷…… 公孙瓒此时在两百多里外的北新城募兵,离拒马河一带太远了。 只有牵招在十里亭募兵,隔得近,而且牵招募的是护乌桓校尉的兵。 若是流民暴乱,那当然得请牵招出兵,这样不管损失多大都和刘卫无关…… …… 流民当然没有暴乱,也没那么大的数量。 眼下连同老幼一起算也就万把人,一个驰刑士带百来个人,其实是管得过来的,毕竟谁发的粮听谁的话。 五天的干粮,省着点吃能管十来天……流民可不是军队,他们节省惯了的。 在没有饿成疯子的情况下,流民并不难管,就像刘备之前在离狐的时候,一个人带着几百青壮去劫大户,其实也没出什么状况。 既不需要顾忌他们是否掉队,也不需要顾忌他们是否遵守纪律,只要发粮的人往哪走,青壮就会往哪走,然后其它老弱也都会跟着青壮一起走。 再说,实际带着流民的,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段熲。 虽说上谷郡兵出兵驱逐是真的,流民们惶恐不安也是真的,但刘备并不需要劝服他们。 因为,刘备告诉流民的是,要带他们去寻找能开荒的土地。 上谷那边确实有很多抛荒的地,刘备这一路也确实是在寻找适合安置流民的荒地,但刘备的目标不是危险的边郡,而是涿郡。 涿县西北部,与上谷交界的拒马河一带,就有大量田地处于半抛荒状态——那就是刘备之前救邹靖时和鲜卑人干仗的地方。 那地方的地其实挺好,不仅平整肥沃,而且有拒马河这样的水源。 但那可不是无主之地。 那片土地大部分属于卢家,小部分属于涿郡各个家族,整体面积非常大,足有数千倾。 大多数土地都是卢植名满天下后得到的投效,是近些年涿郡各家依附于卢家后,作为家臣部属挂到卢家名下的。 之所以大部分都抛荒,主要是那地方有胡人出没,不太安全。 尤其是前段时间,居然出现了成建制的大量鲜卑突骑,而且那是檀石槐本部突骑,追杀的还是邹靖这样的大员。 刘备在那里打的那场仗虽说只取了七个首级,但却被说成了“七个百夫长”…… 这种情况下,拒马河一带自然也就成了涿郡大户眼里极其危险的地方,没什么人敢在那开垦。 除此之外,卢家的家族聚居地在涿县南部以及范阳北部,而拒马河却紧邻上谷,隔着一百五十里,确实太远了些。 卢家刚刚因卢植而崛起,族内本身人口不多,家丁仆役与其它豪门相比也不算太多,族中土地大多都在涿县南、范阳北一带,拒马河边这片远离宗族且有巨大危险的土地就顾不过来了。 因此,那一带虽然有不少庄子,但没几个佃户耕种,大部分土地都是抛荒状态。 幽州并州有很多地方都是这样,一个宗族崛起就会有其它门户投靠,投靠之后主家和家臣们大多会聚居到安全的地方,边远危险的地方就只留佃户或仆役耕种。 一旦遇到胡人寇边,仆役佃户可没有守土之心,大多都会逃走,土地便常常抛荒。 到后来,危险地带没人居住,以至于州郡疆域也逐渐内迁,放任边地被胡人占据。 就像涿郡,到了几十年后,涿县大部分士族都迁到了南边的范阳县一带,北边良乡涿县等地人烟稀少,涿郡也就改成了范阳郡。 刘备带着流民们去上谷境内绕了半圈,回来的时候就是带他们从拒马河那片荒地返回的。 见了大片的荒地,流民们便停留在了拒马河边。 他们本就只想要个能活命的地方,需求很低,有口饭吃就行。 太守刘卫再次往十里亭送了四千斛粮食,算是把他之前宣称的额度补齐了。 还给牵招送去了不少郡兵装备,弓箭长矛都不少,长枪腰刀有数百把,皮甲和两当铠也有几十套,只是没有马。 段熲带人在拒马河边约束流民,施粥吊命,顺便从中挑出合适的兵员。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哪些人适合当兵,哪些人适合做事,段老爷子心里早已经有数了。 一些老实听话但又有点脾气的青壮被段熲挑出来,由他本人带领,在拒马河边伐木扎营。 段熲对兵士的要求其实挺高,上万流民里只挑出了两百多青壮,加上原本的驰刑士,以及牵招这几天募的百来人,一共大概五百人,正式开始练兵。 营房和邹靖的旗帜仪仗,全都被段熲安置到了拒马河边最高的一个山坡上。 这是段熲的要求,说是邹靖的本部主营必须扎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样张晟才看得到。 当然,牵招那边还在继续募兵。 刘备手里还有四千斛粮食,省着点用大概足够维持流民一个半月。 不过,刘备没想维持。 他安排流民们自行在拒马河一带搭建屋篷安身,没人的庄子也可以先占了住着。 随后,刘备找了刘元起,带着牵招一起去卢家谈生意。 强占别人家的地和房子可不行,得给人点好处,卢家运气好,他家的荒地最合适。 (本章完) 第48章 西河新亭 第48章 西河新亭 卢植在京为官,家中管事的是卢植的夫人。 卢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和刘元起比较熟,刘德然至今还在跟随卢植读书,两家来往得很频繁。 “夫人,此卢尚书往昔弟子刘玄德,他说想为师门宗内做点事,也好弥补当年的过错。” 刘元起帮着开了个头。 刘备叫他来,其实也只是为了让他说这一句话,要不然刘备不方便进卢家的门。 刘备当初在卢植那里求学时并不起眼,算不上入室弟子,但他现在在涿县的名头卢夫人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以前犯了事被卢植除了名。 但涿县的人对现在的刘备都是交口称赞的,卢夫人对刘备其实没什么恶感。 “师母,备年少时不经事,犯了不少过错,以至师门蒙污,本不该再入卢师宗门。但有错总要改之,所以备便厚颜来此,请师母勿怪……” 刘备提了些礼物,都是些常见的点心,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表达尊师的态度。 “玄德莫要客气,如今玄德积善行侠,老妇也有所耳闻。往事种种皆如云烟,黄天宽恕世人,不计往昔之失。” 卢夫人显得很客气,也很温和。 但刘备听在耳中却是有点惊讶——黄天是太平道的神…… 卢夫人居然信了太平道。 倒也正常,涿县太平道人一直都在十里亭搞慈善,没机会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传道的覆盖面比较低,但信徒的质量却是高了不少。 “师母,备今日前来,是想为师门宗内做点事,既是行善,也是行利。” 刘备没去深究卢夫人信什么道,毕竟还得办正事:“此护乌桓从事郎牵子经。前段时间上谷一带不安定,邹督军也遇到袭击,因此牵从事打算把护乌桓校尉本部军营迁到拒马河一带,以防胡患。” 牵招站出来拱了拱手:“牵某已在拒马河边安了营,得知那片土地属于卢尚书,所以请了玄德兄来求问,不知夫人可愿让本部军队驻扎于卢氏土地?夫人放心,牵某领的是邹督军的本部正兵,汉家子弟,不是乌桓突骑。” 这都是事实,一句都没忽悠。 牵招这个从事郎管的就是邹靖本部正兵事务,邹靖的旗帜仪仗也全都在牵招手里,是可以直接代表邹靖的。 “拒马河一带?那自然无碍,既是军务之事,无需过问老妇,庄子房屋自可随意用度……左右那边已经抛荒了。” 卢夫人以为牵招是想占用卢家的农庄作为营房。 “师母大概是误会了……备请牵从事来此,是想告知师母,护乌桓校尉本部将在拒马河一带长期驻扎练兵,也会保障那片地方的安全。” 刘备解释道:“拒马河一带田地抛荒,备觉着师母最好多招收一些佃户,把拒马河那边的地开垦起来,也好就地为邹督军提供军需。正好,备那里有不少佃户……” 牵招也出来补了一句:“是啊,本部军营驻设在此,会常年驻军,最好将来可以就地采买军需,免得从远处运粮,徒增损耗。” “哦?邹督军本部要常驻那里?那可太好了,奉黄天与人为善,果然便能消灾解难。” 卢夫人听了此言颇有些欢喜:“玄德有多少佃户可以出让,资费几何?” 既然那地方成了邹靖的本部军营驻地,那拒马河一带不就安全了么? 安全了当然要招佃户开垦…… 再说,牵招想就地采买军需——供应军需可是好业务,而且是最好的那种业务。 “备那些佃户原本都是流民,备只想给他们条活路,不是出让,而是请师母帮忙行善……只要能给他们管饭就行,无论地租收多少都可以。” 刘备拱手答道:“这样一来,邹督军部曲有了军需保障,拒马河一带也可保安全无虞,师母既能行善积德增补宗望,也能得些小利……若是师母能在拒马河新设一个市集,与军士们做些市井交易,应该还能多赚些钱利,算是备为卢师宗门尽点心意吧。” 这年头佃户是可以交易的,如果是种田的熟手,通常还会有转让费…… 但刘备不会用这个来忽悠人,虽说大部分流民确实都是种田熟手,但刘备并不打算贩卖人口。 乐隐的话刘备是记住了的——不以人为财货。 但给卢植家中提供声望和利益确实是真的,卢家是真的既能行善,又能赚钱,还能让上万人感恩戴德,对卢植的官声也大有好处。 而且,如果是就地供应军需,卢家可以将拒马河周边快速发展成集市,开几个店铺。 军队的需求可不仅仅只有吃喝拉撒,各种娱乐和交易活动才是大头。 汉军正兵军饷是很高的,军营里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多数钱都会到离得最近的酒舍娼馆赌场之类的地方。 虽然刘备没有明着说,但大家都懂的。 卢夫人当然满心欢喜:“明日老妇便派些管事去办……玄德的心意,老妇替外子领受了。” “将来本部的军需供应,便全都拜托夫人了。” 牵招也拱手表示以后部队采买军需就不找别家了,让卢家垄断经营。 刘备把佃户人手、安全保障以及将来的销路全都给卢家配齐了,甚至还是独家经营,这事自然很容易谈,卢夫人还得念着刘备的好。 这其实也能把与卢植之间的关系弥补回来,虽说不再是师徒,但却可以是良友。 没多久,卢家便派了几个主事和一些仆役过来。 见拒马河边确实已经有了邹靖的旗帜仪仗和营房,还有好几百部队在那练兵,便完全放了心。 卢家接手了拒马河一带的一大半流民,安置到附近的庄子里,成了一个很大的镇集。 由于卢家存粮不算太多,卢夫人还特地从太守刘卫那里以钱换粮,也就是不捐粟米,改为捐钱,把粮食留着作为佃户们今年的口粮。 当然,卢家接收的也只是五六千人,大概一千户,他们家只能安置这么多。 不过,有了卢家做开头,刘备已经可以直接等着拒马河这片土地的其它地主前来,用同样的方式安置流民。 而且这次并不需要刘备出面商量了,卢家都这么干了,其它家族必然会跟着干的。 刘备让卢家在此地按庄园聚集划出了十个新亭,由刘备和牵招一起报到郡里,说卢尚书家中在西河设了新亭集镇,让太守刘卫给几个基层职位。 刘卫当然不在乎亭长之类的基层小吏,反正这种小吏按惯例本就是各家推举。 只要是收两百户流民为佃户,开设庄园垦荒的家族管事,都能捞个亭长的职务,卢家六个庄户主事,个个都成了亭长。 而且,这是直接授给管事的,也就是族中办事的家臣,不是给族中老人长辈的…… 同时,其它流民们直接占了卢家土地附近那些没人种的荒地和庄子。 消息一出,其它各家族的管事们踊跃无比,争着前来收佃户——亭长确实不起眼,平时也没什么权限,但亭长往往能决定土地归属啊! 于是流民们很快被各家大户的管事分走了。 后面陆续前来的流民,甚至刚到十里亭就被各家抢着收…… 新来的流民都懵了,涿县的士绅们这么热情的吗? 此时涿郡各家大户大多还没来得及往刘卫那里运粮食,他们也和卢夫人一样,不捐粮食了,改捐钱,把粮食都留出来收佃户。 双倍抵扣的税要占到,收佃户抢荒地也要占到。 刘卫其实也无所谓,对他而言,大户们出钱反而更好。 贪了粮食转运起来太困难,本来他就得换成钱…… 其实包括卢家在内,很多大户管事在成为亭长后,都故意霸占了周边更多的土地,此时主动招收更多佃户,就是为了免费圈地。 反正军队在这里,就算周边其它荒地的主人回来,也未必敢来索要。 即便索要……那还不是比谁拳头大? 问就是老子是亭长,这地就是某某家的,不服你就自己去找太守刘卫打官司去。 这地方现在是邹督军驻地,大户们对卢尚书和代表邹靖的刘备牵招等人客气,对别家的土地可完全不客气。 照这么发展下去,拒马河一带很有可能会形成一个新的县,眼下都有一万多人口了…… 无论如何,一切都算是理顺了。 流民有人管,部队有了后勤保障,粮食也有结余,兵器也搞到了。 刘备得到了大量民众基础,还得到了名望和乡绅支持,也有了值得信赖的部队。 豪侠仁义刘玄德之名,在士族和黔首两头都真正的传播开来。 而太守刘卫,在本郡就地安置数万流民,没出现任何乱子,“措施得当处置有方”,使郡里增加了十几个新亭,这是足以让他在郡志上单开一页的政绩,甚至还捞到了数不尽的钱…… 今年涿郡将不会再收大户们的粮税,各家对此也很满意。 当然,以后各家会怎么压榨佃户这事说不准,再次逼出民乱也很正常,但至少现在,每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这年头要做事,只能这样的。 (本章完) 第49章 中山豪商 第49章 中山豪商 不久后,简雍回来了。 还带了个人回来,这人叫苏双。 这是张世平介绍给简雍的马贩子,中山豪商。 苏双不是渔阳张家的人,他是张世平以前贩马时结识的朋友。 这段时间简雍将刘备的那八十匹马寄养到了苏双那里,但还没来得及卖,毕竟价格要和刘备谈。 简雍能把苏双带过来,已经足以证明苏双是个靠得住的人,所以两边说话都很直接。 “今年各地太守国相都在收取贡马,马匹很难收。郎君那些马,苏某想全部吃下,不知郎君能否容苏某分两次结款?” 苏双其实只是想来谈谈结算方式:“苏某办事是有信誉的,简贼曹可以作证。” 简雍在旁边点头:“苏兄慷慨,帮着养马的耗费都不愿意收取。” “眼下我正在筹措军需,不打算卖战马……但苏兄帮着寄养马匹,我得有所回报,不如咱们换个更好的方式做生意如何?” 刘备当然相信苏双有信誉,但现在形势不同,得把战马全部留着自己用。 “换个方式?” 苏双看了看拒马河的军营:“哦,军需供应?” “不,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拒马河一带很快就会成为马商们的聚集地。我打算在这里架设桥梁,并开个收购战马的马场,苏兄要不要入个股?” 刘备指了指军营山坡下,河湾处的一片空地。 那正是张世平之前试图过河的地方。 那里有河道,也有泥滩,还有大片的碎石地和野草,不适合开荒种地,但挺适合短期养马。 “为何此处会成为马商聚集地?” 苏双看了看地形,觉得架设桥梁当然是个好事,但这里现在啥都没有…… “这里是护乌桓校尉本部军营,旁边是卢尚书家里正在建的西河集市。如果马商不到这里来,或是压根不从这里过路,那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盗马贼。” 刘备指了指坡顶的军营,微微笑着:“而傻子和盗马贼,自然不可能平安无事的通过涿郡地界,毕竟这里是军营……苏兄明白了么?” 苏双咽了口唾沫。 明白啊,长期贩马的豪商当然明白。 刘备要用军队控制通过涿郡的商道,在这里设卡拦桥,把此地变成马商们贩马到南方的枢纽中转站——如果有谁不在这里中转,那就很可能会在路上遭遇点意外。 比如张世平那样的意外。 “那,苏某如何入股?” 这种生意当然应该做,苏双可不会和钱过不去。 “你在此地开设马场,收马贩往南方;我负责架设桥梁,打击马匪保障商路安全……利润你三成,我三成,还有四成分给邹督军的部曲。” 刘备也很直接,一点没藏着:“苏兄肯定知道,这比去塞外收马划算百倍。” 也没必要藏着,苏双不干自有其它人乐意干。 这可是固定的供销途径,不需要找货源,也不用冒险去塞外,拦路收马转售南方就行,不仅持续有赚而且风险不大。 “明白……苏某这就回去筹备钱粮草料!刘郎君修桥铺路筹措军需可缺钱用?苏某愿意资助一二。” 苏双眼睛都亮了,他可真没想到,就帮人养了一个月的马,居然能有这种收获! “缺啊,当然缺……但我可不能无功受禄,苏兄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资助些财货给邹督军的部队……” 刘备表示自己是个清白如水的大善人:“毕竟我们都要依靠军队保障安全。” 马商的资助? 谁会平白无故给什么资助啊,又不是同宗之间的扶持。 那叫分红。 也叫分赃。 …… 苏双是很懂事的,没几天刘备手里就有了一大笔钱。 不光足以发军饷,还能大量买肉改善伙食。 有钱,有粮,也有了兵马。 此时的拒马河营中,新兵已有八百人,负责修桥铺路搭建运输的辅兵也招了两百多。 兵器勉强够用,甲胄有六十具,虽说都是两当铠和骑军皮甲,但至少是甲。 八十匹战马被游侠儿们送了回来,但游侠儿大多并没有加入军队,他们其实都有家庭亦或别的牵挂,只有十来个决定当兵。 募兵还在持续,但要求提高了一些,后续招募的兵员必须要会骑马,进度也就变得很缓慢了。 刘备暂时也不缺粮,他手里还留了三千斛粮食,这千把人即便敞开了吃也足以维持到秋收之后。 新兵饭食管够,每天还能杀一两头猪或三只羊,都是张飞负责操办的,他家经常买猪羊肉,有长期供应商。 刘备也没想到,张飞终究还是成了个杀猪的屠夫…… 顺便还当上了伙夫,负责管理炊事兵——刘备手里的炊事兵可不是辅兵,段熲练兵每十天考绩一次,训练最出色的一队才有资格当炊事兵。 张飞这家伙肯定是天天在厨房偷吃,越发的身强力壮了,杀猪都是一手按着就捅,完全不需要其它人帮忙…… 正兵伙食很好,只要能完成段熲的训练,每个人每天都能吃上二两肉。 这是段熲和刘备共同的认知——新兵必须吃点肉,训练才能有效果,狼性血勇是用肉喂出来的,吃草只能当牛马。 这待遇已经好得离谱了,训练再苦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挨揍都是笑着挨的。 当然,偷懒耍滑的人肯定是吃不上饭的。 唯一的问题是,刘备爱干净,卫生要求特别多。 比如不能随地大小便,马粪要收集起来统一处理,身上有虱子的不许吃饭睡觉,绝不允许任何人喝生水,饭前便后必须洗手等等…… 诸如此类,禁令一大堆。 犯了禁令,轻则去修路架桥挖厕所,重则挨军棍,再重就是吃不到肉甚至吃不上饭——和吃肉比起来,挨军棍真的不算什么。 刘备管着钱袋子,也就是管着伙食和军饷,谁都不敢对他有意见,要求再多也得遵守,就连段熲也得遵守。 段熲觉得刘备是用这种方式让新兵快速养成遵守命令的好习惯,所以很配合。 当然,段老爷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他本来就爱干净。 段熲练兵也是很有一套的。 老人家瞌睡少,晚上要起夜。 每晚起夜,他都会顺便来个紧急集合。 这就使得连段熲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紧急集合…… 段熲紧急集合的方式就是,黑灯瞎火的在营外骑马,用马蹄声把人吵醒。 马蹄声就是紧急集合的鼓点,要让士兵形成条件反射,这是段熲戎马二十年的宝贵经验。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辈子打了几百仗,但从来没被羌骑袭过营。 段熲夜里骑马奔行绕军营一周后,便会进入主营前的小校场,到那时还没能全装到校场集结的人,那就只能去挖厕所了,而且当天没肉吃。 四处挖厕所是刘备的要求,他不干涉段熲练兵,只管卫生伙食之类的后勤事务。 段熲的紧急集合一向都是不点火的,照明全靠月亮,着急忙慌的抹黑穿扎护具很容易卡着蛋。 搞了几次之后,新兵们睡觉就再也不脱衣服了。 而就在一次夜间练兵的过程中,段熲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张晟。 (本章完) 第50章 自戮之义 第50章 自戮之义 其实段熲等到张晟的方式没什么出奇。 只要把邹靖的旗帜和营地,安置在一个非常容易被窥探的地方,张晟自然会来的。 尤其是夜里。 所以他把主营设在了最显眼的山坡顶部。 这段时间,段熲每晚都搞紧急集合,也是因为如此——当然,这本来也是新兵训练的一部分。 说起来张晟其实是挺谨慎的,他来拒马河夜袭‘邹靖的营地’,估计也观察了很久。 之前拒马河一带有大量流民在伐木建屋,各个家族都在招收佃户,遍地都是人,张晟那时候大概一直在远远窥探。 而流民们被安顿到各庄子之后,此处只留下了军营,张晟的队伍立刻便来了,应该是确认了这里只有一群新兵蛋子。 在张晟看来,如果不趁着这些新兵没练好之前赶紧动手,那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动手了。 所以,赶紧发动骑兵夜袭就成了最佳选择。 张晟是在寅时袭击的,也就是凌晨3点,这是大多数人睡得最死的时候。 其实张晟的部队反侦察水平很高,段熲撒在营地外围五里的大多数新兵斥候都没能探到他们。 但有个暗哨看到了他们。 那个暗哨是牵招——由于这段时间每天都搞紧急集合,牵招索性自己承担了夜间外围暗哨工作,等紧急集合完毕之后再去睡觉,免得睡到一半被吵醒。 牵招是个极其细心的人,无论是算账还是打理军需,一次错漏都没犯过,观察力和记忆力都远超常人。 虽说他现在对当官领兵之类的事务还没多少经验,但仅凭这份细致,就足以预见他将来的成就。 当张晟带着骑兵来夜袭的时候,段熲和牵招等人早就已经在主营等着了。 而且——马蹄声就是紧急集合的鼓声。 于是,当张晟带着骑兵冲进‘邹靖主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披甲带刀的老将,一个持弓搭箭的小将,一个魁梧粗壮的年轻伙夫,一个瞌睡没醒的大耳朵帅哥,各自带着黑压压的一大群长枪兵。 分作三面,排了四个军阵…… 其中三个曲是从不同的营房出来集合,再加上本就在主营值班的一个曲,每曲两百人。 张晟的骑兵刚从营门冲入营地,就面对了三面包围。 仅仅一个照面,在最先冲进营内的骑兵被张飞一枪戳下马之后,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们便被迫急停了——他们面前是整齐的长矛阵,左右两侧也是,‘匚’字形…… 紧急集合都要在主营前的小校场列阵,而张晟的部队,刚好处于段熲晚上起夜遛马之后入营的位置,也就是‘匚’的正中间。 前面的骑兵被逼停,后面冲营内的也就只好跟着停了,而且还挤到了一坨。 随后,如林的长枪从三个方向合围而来,枪阵后面还有弓箭攒射。 当然,新兵毕竟是新兵,训练的时间还不够长,又是夜里紧急集合,大多有点懵。合围的速度不算快,以至于后面的一小部分骑兵有了转身的空间。 最后面的十来个骑兵调头打算跑路,但这种情况下转身调头只会成为弓箭的靶子。 弓手是牵招率领的,就是值班的那个曲,全都安排在营门两侧,虽说新兵射术不怎么样,但形成封锁却是不难的。 大部分骑兵开始拼命顽抗,很多人嘴里还说着听不懂的胡话。 这些骑兵中,有一半是鲜卑人,一半是汉人。 鲜卑人应该就是刘备遇到的那队鲜卑突骑,汉人是张晟的亲兵部曲,一共大概二百骑,都是真正的精锐。 如果是正面作战,八百新兵对阵这二百精骑,还真不一定谁胜谁负。 如果是寻常新兵被这些精骑夜袭营地,那肯定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段熲太了解自己的老部下了,张晟虽然带着精骑,却从一开始就陷入了绝境。 这一仗刘备压根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段熲负责居中指挥,牵招负责封锁调度,张飞负责前排接战,刘备…… 只能摇旗呐喊。 没法子,已经没活可干了。 就连新兵们都没人愿意让刘备参战,全把他挡在后面,这不是为了争功劳,主要是因为刘备管饭…… 这年头伙食团长才是老大,纪明君死不死的无所谓,管饭的玄德大兄可不能死。 纪冥君是新兵们对段纪明的称呼,相当于阎王,但叫起来又像是尊称。 骑兵失去了机动能力可就废了,虽然这山坡比较缓,马可以跑起来,但周围全都是长枪长矛,那些马动都不太敢动。 虽说是八百新兵蛋子,但场面形势实在太好了,只需要排着队向前戳就行,这一仗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悬念。 不过,新兵里出现胆小鬼终究是难免的,在如此局势下依然战死了好几个。 但死的那几个全都是活该——这种情况下,只要不背朝敌人,是肯定不会死的。 这一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没事儿干的刘备点燃了营地中的火盆之后,张晟看到了段熲的模样。 “主公?!停手!都停手!某等降了!” 张晟扔了长枪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还活着的一半郡兵和鲜卑骑也不再反抗,纷纷下马弃械。 说实话,段熲现在对张晟没有太大的恨意。 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很可怜。 “主公……” 看到段熲,张晟吓得脸都扭曲了:“您怎会在此?” “你还识得老夫啊……” 段熲持着长刀走上前,以便张晟能看得清楚一些:“别叫我主公,你现在没有主公了。” 刘备很懂事的将更多火盆点燃,火光将段熲的模样照亮,也让刘备看到了张晟的样子。 那家伙脸上的疤痕很深,使得面相显得极为阴狠,即便眼下是惊慌的神情,但那面孔看起来依然像是在狞笑。 “主公,晟是被逼无奈……” 虽说面相阴狠,但见到段熲后,张晟极其老实,跪在地上行着大礼:“晟连累主公了……” “你还知道连累我了?” 段熲摇了摇头,但脸上很平静:“我去过你家里了……我知道你被迫无奈,但你应该也知道,你做的事是个什么结果。” “主公,晟只想为父母妻儿求条活路。” 张晟眼里渐渐有了泪:“他们把玉儿带走的时候,玉儿刚有身孕,晟只能听他们的吩咐……” “唉……可你勾结鲜卑,此罪无可恕。” 段熲叹息了一声,转身看着牵招:“牵郎,你既要寻仇,那便你来下手吧。” “你可曾带上谷郡兵劫过安平马商?” 牵招提着剑出来,却没有立刻动手,他要确定是不是正主。 “呵……某可不是马贼,但你大可以记在张某头上。凡上谷郡兵之罪,全都算在张某头上便是。” 张晟倒也光棍,什么都认。 “既然你认了,那我定要取你性命……不过,若劫马队的不是你本人,那下手的到底是谁?” 牵招继续追问,他要的是仇人的首级,不是什么记在谁头上。 “某确实不知……但某不是说了么,都是张某之罪!” “张某认罪!但只罪在张某,求主公和小郎给某这些弟兄一条活路……他们也曾是主公的袍泽,不过奉张某之命行事罢了。” 张晟扒开了颈部的护脖,摘掉护领甲片,露出脖子:“小郎,下手吧。” 段熲侧过了脸。 牵招持剑上前,看着段熲,却有些犹豫。 “请君上取我等性命,放过张司马!!” 就在此时,张晟身旁的几个亲卫突然面朝段熲,跪直了身子,捡起地上的刀,抹向了他们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溅如泉。 他们……自戮了! 牵招和段熲等人全都呆住了。 刘备也愣了。 就连旁边跪着的鲜卑骑兵都看傻了。 “请君上取……” 其它汉骑也纷纷面向段熲,跪直身子拿起了刀,摘掉了护领的甲片。 张晟双眼睁裂,血丝暴出,疯狂大喊着打断手下的动作:“住手啊!都住手!!” 随后,扑在身旁弟兄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有罪的是张某啊,你们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本章完) 第51章 天要变了 第51章 天要变了 “都别动!你们自戮也是无用!!” 刘备大吼着,从后面走到了前排。 张晟那些手下看看刘备,又看看段熲,总算是垂下了手里的刀。 “……大兄,此人有大恶,但又有袍泽之义,我该杀他吗?” 牵招沉默了一会,转头问向刘备。 其实,他是在问段熲…… 主公,君上——牵招听了这些称呼,自然知道熲身份不凡,但他没问。 “张晟,你必死无疑。但你这些弟兄都有义气……若是你们把身边的鲜卑人全都灭了,我便给你这些弟兄一个机会。” 刘备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给了张晟一个选择。 “百骑校!杀胡!” 张晟一秒都没犹豫,没给周围的鲜卑人任何反应时间,捡起面前的长枪便刺向了身旁的鲜卑骑兵。 刘备眼里有了些惊异。 张晟和他身边的郡兵杀起胡人是一点没手软。 牵招和张飞在旁边领兵配合,场中数十个鲜卑人很快便被屠戮干净。 “胡人已杀,请取某性命吧。” 张晟再次扔下了枪,但并没有再跪着,而是流着泪看着身后的弟兄:“莫要再行傻事,张某罪该万死,但你们应该活着……若你们不活着,谁还能救张某的父母妻儿啊……” “司马……” 张晟的部下也个个痛哭流涕。 “你可知家人妻儿现在何处?” 刘备问了一句。 “不知道……某若知道,早就拼死去救了,又怎会如犬一般活着?!” 张晟吐了一口血沫:“某截杀邹督军失手后,知道家人肯定有危险,便回了趟雒阳,打算找王甫逼出家人下落。但刚到雒阳,却听闻王甫全家都死了……” “那你为何又来夜袭邹督军营地?何不留在雒阳寻找家人?” 刘备也觉得这家伙确实可怜。 “董骠骑说……若是某能杀了邹督军,他便会放回某父母妻儿,还能表某为护乌桓校尉。” 张晟悲戚的看了刘备一眼:“某知道这可能是个谎言,但某……没得选。” 董骠骑名叫董重,是董太后的侄子,现任骠骑将军,领虎贲禁卫,掌雒阳兵权。 刘备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么说,你的上级令官是董重?” “不是,某之前一直奉的王甫手令……但现在只有董重知道玉儿在哪儿!某的父母妻儿都是虎贲带走的!” 张晟眼里满是恨意:“某欲将其碎尸万段,可某……却无法杀他!” “……那你自去吧。” 段熲把手里的的刀扔到了张晟面前:“我族女亲家,我去救之。我族女仇家……我去杀之!” 张晟面朝段熲叩拜三次,捡起了刀,跪直了身子。 “主公……罪人张晟,身为汉臣,却结鲜卑……虽受迫无奈,但罪无可恕!晟……认罪伏法!” 说罢,手中的刀在脖子上猛力一绞。 一大篷血洒在了段熲的脚面上。 也喷溅在了牵招和刘备的身上。 牵招低着头,叹息了一声,随后看向刘备,眼里有明显的迷茫之色。 “子经,立刻把张晟的首级送到邹督军那里去,告诉邹督军,此事是外戚与宦官联手谋夺边地兵权,让邹督军自己决定要怎么办……顺便告诉邹督军,你已尽杀一百鲜卑骑,他部曲亲随被截杀之仇,你已替他报了。” 刘备拍了拍牵招的背,随后伸手,抬起了头:“这天……要变了。” 夜空有微雨落下。 雨季到了。 牵招看了段熲一眼,又看了看刘备,问了一句:“我该怎么和邹督军提及……纪先生?” “不用提及我。” 段熲摇了摇头:“……从今以后,谁都不会提到我。我纪明,只是刘郎门下一老卒而已。” 确实,现在每个人都希望段熲的名字彻底消失,包括段熲自己。 牵招沉默着,捡起刀斩下了张晟的头颅。 随后,他将那把刀还到了段熲手里,口称:“纪先生。” 他自承是段熲的学生……或者说,是纪明的学生,他也确实学到了不少练兵之法。 牵子经确实心细如发,仅仅一个称呼,便表达了所有的意思。 段熲接过自己的刀,拍了拍牵招的肩,低声道:“玄德给了你一笔大功,速去无终报功吧。” 牵招点了点头,将张晟的头颅提起,又问刘备:“大兄可还有吩咐?” 刘备摇了摇头:“快去快回,此处是你将来的驻地,需要你回来守着。” 是的,本来只是以帮邹靖增补缺额为名义建起来的营地,在牵招拿到张晟首级后,必然会成为护乌桓校尉本部真正的驻地。 牵招带了一小队兵士快马离开了。 刘备走到张晟剩下的几十个手下面前。 “我说过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但你们从此不能再以活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从今以后,你们将以死人的身份留在纪先生手下……我想,你们应该都认得他,也都信得过他。” “但……别再叫他君上,他是纪明,纪先生。” “你们现在领头的是谁?站出来让我看看。” 一个年轻的小校看了看段熲,又看了看刘备,站了起来:“某为百骑校曲侯,张……” “把以前的名字忘了吧。” 刘备打断了他的话:“从今以后,你叫张百骑。” …… 其实每个人都会犯错。 也每个人都有其闪光之处。 张晟确实做过大恶,不仅有罪,而且愚昧,自戮而死是应该的。 但张晟也确实有袍泽义气,能让身边的弟兄与其同生共死。 段熲也曾犯过无数罪孽,但段熲于大汉有盖世之功。 百骑校,曾是段熲部曲,成军后出阵大小百余仗,前后阵斩西羌千级,是于国有功的勋部。 若非令行禁止上下一心,且同袍间义气深厚,这支部队也不可能建立这样的功勋。 但这支百骑校也劫杀良民,袭杀郡官,犯案无数……同样罪孽深重。 人都是复杂的。 刘备也是。 刘备知道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肯定也算不得什么恶棍。 但是……若是有人绑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像要挟张晟那样要挟自己,自己又会如何呢? 刘备无法确定。 这一晚,天有小雨,每个人的心情都很糟。 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张飞,也安安静静,一句话都没说。 他也在想,到底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忠奸,什么是好坏,什么是义理。 张飞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 他只反复的想起,张晟那些部下集体自刎时的模样。 (本章完) 第52章 艺术大师张飞 第52章 艺术大师张飞 在这一晚之后,张飞大概是有了些感触。 第二天,他穿了身士子袍服,提了束脩,正式的拜了段熲为师。 说实话,张飞现在的身材不适合士子袍,那膀大腰圆的样子撑得衣服都快裂开了,这打扮其实比光膀子杀猪的时候更像屠夫。 “飞郎想学什么?” 段熲面无表情的问着。 其实段熲很喜欢张飞,或许每个当过将军的都会喜欢张飞这种猛男,只是段熲性格刚厉,平时脸上没什么笑容,见谁都是一幅阎王脸。 “飞想学征战之能,想学袍泽之义。” 张飞很严肃的行着礼:“飞不是读经的料,见了书简就瞌睡……思来想去将来只能上阵搏命,求纪先生教飞一些保命的本事。” “保命的本事该问你大兄啊……纪某的命还是刘郎保的呢。” 段熲摇了摇头:“纪某只能教你索命的本事,或是舍命的本事……你要学吗?” “啊?何为索命?何为舍命?” 张飞傻了眼,这玩意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索敌首级于万军,是为索命。舍身独战于绝境,是为舍命。” 段熲起身看着张飞的圆眼:“别的事你大兄都能做,但这两件事,只能由你等弟兄帮他做。” “求纪先生教我!” 张飞低头躬身,行了拜师大礼。 不过,张飞怎么也没想到,纪先生口中说什么索命舍命的,真给他上的第一门课却并不是战阵格杀,而是…… 艺术。 准确的说,是绘画。 这年头的书画载体是绢帛或漆器,但那玩意太贵,绢帛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段熲没让张飞浪费。 他用的是简牍,且不用笔墨,他让张飞用刻刀刻人像。 这就意味着必须耐心且细心,容不得任何失手。 若是刻字,错个一两划或许并不影响整体阅读,但若是刻人像,刀子偏一下,整个画就废了。 张飞缺的就是这等细致耐心,一个月都没能成功刻出哪怕一幅见得人的东西,多少有点抑郁。 段熲确实是喜欢绘画的,而且水平很高,不过他并不擅长这年代流行的神话绘图或场景帛画,他擅长的是…… 春宫图。 只是段熲用的是刻刀,并不追求形似,只追求意会,所以多少差了点感觉。 但这好歹也算风雅,而且军营里确实需要这个…… 不过,这玩意张飞确实很难学会。 当然,这一个月来,张飞倒是也安静了不少,看起来也不再像个屠夫,脸都白净了不少。 在刘备和段熲眼里,这效果还是挺显著的。 只是张飞很苦恼,他并不怀疑纪先生的教导,也能理解这是为了让自己心稳手稳,但他这暴躁的脾气确实耐不住。 一到晚上就搞得心头有猫抓挠一样,忍不住想打人。 于是张飞来找刘备求助。 刘备见多识广,看了段熲的作品,立马就给张飞提供了完全追求形似,一点都不风雅的画风…… 炭笔素漫。 二次元,插……图。 虽然只是黑炭画在木板上,而且刘备绘画水平不算特别好,自己看着都没多大感觉,但张飞哪儿见过这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弧线啊,那细枝挂硕果的样子…… 确实是索了命了! 把张飞看得那叫一个激动,立刻表示这个一定能学会! 舍命都得学会! 甚至还主动要求晚上值班,就为了夜里安静的研究艺术…… 平日里咋咋呼呼没心没肺,总是仗着武力和伙夫身份欺负兵士的张飞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个一门心思的磨练心性的艺术家,手也渐渐稳定了,就连杀猪都不需要按着了,单手一刺便能无声无息的取了猪命。 在看到张飞终于刻出一幅能让人心痒痒的画作之后,段熲终于开始认真的教张飞如何领兵,如何破阵,如何对待士卒。 并让张飞看他和刘备如何操练兵马。 …… 张晟这次夜袭,其实也是带着求死的心来的,这样的死士,也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他留下了两百匹马,几十套甲,还留下了一队没能解脱的袍泽。 这些被刘备抹去了姓名的袍泽,被段熲单独编成了一队,称为“冥卒”。 既然是纪冥君,手下当然得有鬼兵。 这些冥卒也成了最狠的教练。 由于新兵斥候们之前没人发现张晟的骑兵,而且新兵们在这种必胜的战局下居然都有八人战死,纪冥君发了很大的脾气。 从这以后,新兵们开始外出执行各种任务。 在外的新兵,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冥卒的袭击——无论何时,都可能会有冥卒从阴影中突然发难,而且下手狠毒,专攻下三路。 而且冥卒不是假打,是真正的袭击,只是他们刀不出鞘,尽量不杀人而已。 这使得任务难度变得非常大。 若是任务成果不好或是超了时,那得没肉没饭饿着挖厕所。 若是没能完成最终的军令,段熲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开革出正兵序列,无论缘由。 但若是想完成任务,哪怕只是“去十里亭送信”这种小任务,途中也多半会遇到冥卒偷袭。 如果想借着任务外出的机会去集市上逛窑子,那就更得小心,很可能在办事的中途,就遇到一次可能导致下半生不幸福的背刺。 当然,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按时完满的完成三次军令,那就能积勋为甲士,得到一套甲胄,编入刘备的亲卫部曲。 而且,完成任务后得到的休沐假期是安全的——也只有休沐时间是安全的。 这种训练方式的损耗是很大的,新兵们经常因此受伤,甚至还有人中途发生意外死亡,被吓怕了当逃兵的也有四五个。 但刘备并没有干涉,只是每天去巡营,给受伤的兵做些治疗。 刘备不会医术,但好歹具备外伤进行清洁缝合之类的常识,也知道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样的药。 太平道的医者确实会治伤病,提供给刘备的金疮药很有效。 只要能把清洁卫生做好,听兵士们抱怨一二,再多抚慰几句,若有伤得重的,便送到十里亭义舍去住院就行。 刘备管着钱袋子,本就是最受士兵们欢迎的人,此时又每天亲手照顾伤患,士兵们看他的眼神渐渐也和看亲兄弟差不多了。 张飞全程都在观察,到此时也终于有了领悟,开始和刘备一起照顾伤员。 顺带着还让兵士们一起鉴赏他最新的画作…… (本章完) 第53章 危机再临 第53章 危机再临 六月底。 就在刘备忙着练兵的时候,十里亭传来了消息。 九尺等人从太行山回来了。 “郎君,俺在山里找到了同乡故友,他这些日子收到了一个叫严纲的人提供的军械,今年他们北太行的人要从东麓出山……他说郎君是朋友,请郎君在门前挂起此物,便不会受到任何袭扰。” 九尺向刘备回报着在太行山得到的消息,并交给了刘备一个牛角模样的藤编斗笠。 这个斗笠是故意歪着编成牛角形状的,看来是太行贼内部用于分辨敌友的信物,和太平道信徒门前挂黄布有点相似。 每到秋收时节,太行贼都会去周边郡县抢粮,北太行的贼从东边出山,那当然是冲着中山与涿郡两地而来。 特意提前告警并给了刘备信物,九尺那个同乡也算是很给面子了。 而严纲,此时大概还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名字,但刘备知道。 这是公孙瓒的义从首领,之前在滋水边上就是他和刘备说要去上游修船,估计就是那时候进的山。 刘备能猜到公孙瓒想做什么,因为这计划看起来非常明显,就是要与太行贼配合养贼自重,包装出“只有公孙瓒能剿太行贼”的名头,以此坐大。 这是边境军头们惯用的路数,但很有用。 借着太行贼大举出山,公孙瓒这段时间必然能攒出大量私兵部曲,甚至有可能直接派兵掠夺郡县财货——反正都算是太行贼干的,公孙瓒‘剿贼’还能斩获功劳。 其实刘备想到过这种情况,让九尺去太行山送礼就是为了未雨绸缪。 公孙瓒一直都是巨大的威胁。 虽然公孙瓒没有明着找过刘备的麻烦,只在中山把刘备做成了饵,但实际上刘备从来没有放松过。 真正的斗争可不是给人穿小鞋那种斤斤计较,也不是以上官身份压人搞事,而是像阳球那样,要么不做,要做就会致人死地,且斩草除根。 如果公孙瓒以县令身份明着打压自己,刘备是一点都不怕的,打压和穿小鞋,亦或是故意为难,那都意味着没打算弄死自己。 如果敌人是为了迫害而迫害,为了整人而整人,那这种敌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但公孙瓒平时不理自己,也不给自己制造什么委屈压迫,却在每次大动作时都拿自己当饵用,并以此实现更大的目的。 这才是真要命的。 当初刘备和阳球,为了对付王甫,就是拿王萌做饵,而王萌……是王甫家族中最先死的那个。 就像现在,如果北太行的山贼大举袭击涿郡,拒马河一带肯定是最先遭殃的,而刘备‘帮邹靖募兵’,把邹靖的营地设置在拒马河边这事,对公孙瓒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 拒马河的源头就在太行北麓。 河边那些土地,距离太行北脉不到百里,是整个涿郡距离太行山最近的地方,而且那一带全是各家大户的产业。 也就是说,拒马河一带所有庄子全是太行贼的目标,包括正在建设中的马场和集市。 虽说有护乌桓校尉军营驻扎震慑,但山贼与胡人不同,胡人一眼可辨,但太行贼却本就是汉民,很难分出来他们到底是山贼还是佃户。 民和匪无法分清,这本就是太行贼一直以来无法剿灭的原因。 他们又只劫大户,从来不动黔首,黔首不仅会包庇他们,还会主动为太行贼通风报信,军队很难对付他们。 再说,还有公孙瓒在为太行贼提供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太行贼肯定会让公孙瓒“斩获颇丰”,制造出“只有公孙瓒能剿太行匪”的名头。 如果“邹督军本部”被“太行贼”干掉了,同时中山张纯的部队也拿太行贼没办法,而公孙瓒却能搞定太行贼——那公孙瓒是不是就比邹靖和张纯都要强得多? 那,护乌桓校尉,或是中山国相……是不是就应该换人了? 而刘备,如果要保住当前好不容易得到的名望和利益,那就必须保住“邹督军本部”,并且还必须有所斩获。 否则,恐怕会和滋水河边一样,“战死”或“失踪”。 刘备可以肯定,会有大部队袭击拒马河这个护乌桓校尉本部营地,而且来的不只是太行贼。 但这事没法举告公孙瓒——刘备自己就是勾搭太行贼才得到的消息,去举告不就等于自己招祸么。 再说……凭什么指证公孙瓒勾结太行贼? 公孙瓒的路数一向如此,行事都有名义,真就无法指摘。 幸好这次,刘备让九尺送了几个假过所,换来了这个及时的情报。 但太行贼给刘备的面子也仅止于此,既没提什么时候出动,也没提从哪儿出山,就算知道他们会配合公孙瓒一起行动,也不知道该如何设防。 怎么办呢? 刘备想了许久,叫来了老部下丈八,将那牛角斗笠送往了卢家庄园。 …… “府君,近日有大量太行贼入寇为祸,瓒准备出兵剿匪,以免贼寇扰了秋收,请府君支援些粮草军需。” 公孙瓒此时正在向太守刘卫进言。 “太行贼一向难剿,各宗遇贼时自会聚坞自保,出兵剿匪还是算了吧。” 刘卫当然不想出钱,今年不收大户们的粮税,刘卫才不管太行贼会不会扰乱秋收呢。 “府君,瓒此前驻于北新城募兵,亲眼见太行贼入寇到北新城附近,规模极大聚啸裹胁,并非寻常劫掠。瓒觉得恐怕是中山张纯从中作乱,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大股的贼人很快就会直奔范阳和涿县而来,那府君的别院……” 公孙瓒就是明摆着在威胁,但这确实也是事实。 “你是说张伯仁的部队假扮太行贼钞掠本郡?” 刘卫这下确实有点慌了。 他知道张纯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 而刘卫的别院,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钱库,刚捞了一大笔钱啊,至今没数得清楚呢! 单纯的太行贼刘卫是不怕的,他有好几百私兵守着别院,坞堡防御还是不错的,山贼拿坞堡确实没多大办法。 但张纯的部队就不一样了啊,正规部队有的是办法攻破坞堡,甚至临时伐木造械攻入县城也是有可能的,反正都能推到太行贼头上。 “府君,眼下只能在北新城设防,追剿大股贼人,以免贼人进入膏腴之地。” 公孙瓒拱手道。 “那便出兵剿匪御敌于外……通告各县,固守防贼。” 刘卫虽说心疼,但也只能给公孙瓒供应粮草军需。 (本章完) 第54章 剿匪?剿匪。 第54章 剿匪?剿匪。 涿县,刘备家中。 刘备得了消息后,便立刻带着左沅赶回了家,打算将母亲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但到家后,没见到母亲,却遇到了等在这里的邹丹。 “……涿县刘玄德素有豪侠之名,又熟知本郡人文地理,为除匪患,特召玄德随军参赞……” 邹丹正一本正经的念着征召令。 刘备叹了口气,果然要命。 公孙瓒要招自己随军。 剿匪的时候,部队指挥官大多都会召本地乡绅随行,既是为了熟悉乡情,也是为了带路引导。 这当然属于正常征召,而且这是很正式的太守出兵的征召令,属于军令,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可是,剿匪途中死得最快的,往往就是这种被征召的乡绅……无论是正常剿匪还是养贼自重,都是如此。 正常剿匪,山贼们肯定得先杀带路党,满门都有生命危险,而且通常情况下本就是征召与匪徒有血海深仇的人。 养贼自重,那征召随军的乡绅多半会被灭口,除非这乡绅本就和军队是一伙的。 当然,拒绝征召也可以——如果身后有个势力很大的豪门支撑的话。 因为这不是做官的征辟,这是出兵的军令,推诿拒绝就等于不服从太守军令,人家还真就可以用这个借口砍了你…… 而且,母亲不在家里…… “备奉令,但备忧心家母安全,请问邹典吏,家母在何处?” 刘备问起了母亲的下落。 “令堂已送入县内安置,就住在馆舍中。玄德无需担心,邹某有安民之责,必保令堂周全。” 果然,刘备的母亲已经在邹丹手里了。 “那,备要去何处随军?” 刘备又问公孙瓒的下落。 “请玄德去拒马河新亭等候,吾主不日将沿拒马河往上游进军。” 邹丹连公孙瓒的位置都说得很含糊。 但即便如此,刘备也能确定了,公孙瓒要让自己死在拒马河新亭。 这是想借着自己安置流民时得到的声望,以及自己与邹靖的良好关系,制造个轰动效果。 如果自己被‘太行贼’杀死或俘虏,那这贼自然是非剿不可的。 ‘邹督军本部’就相当于是在公孙瓒设定的时间和环境下出兵剿贼,卢家刘家等大户多半也会离开坞堡庄园出兵帮忙。 拒马河一带的佃户全是中山流民,从那一带开始下手也符合太行贼的意愿。 这样一来,真正的太行贼能轻易攻破大户们的坞堡庄园,公孙瓒也能与太行贼合力,在野战中轻易干掉拒马河‘邹靖本部’。 这与上次在滋水边的操作如出一辙,只是规模变大了,公孙瓒的心也变大了。 他的目标就是护乌桓校尉无疑。 若不是刘备提前得了消息,这次恐怕也会和上次一样一无所知的当鱼饵。 情报早得一天和晚得一天,真就是两个结果。 “邹典吏不随军吗?” 刘备没动声色,继续套话。 “邹某的职责是固守涿县,且邹某才疏学浅,对此地人情地舆也不熟,随军也是无用。玄德乃当世豪侠,又多得本地乡民称赞,正是剿灭太行贼不可或缺之人。” 邹丹说得很谦虚,话里没露什么消息。 “既然如此,我让左姬去馆舍照顾母亲。” 刘备没再问了,接下军令,让左沅跟着邹丹去了涿县,自己快马回了拒马河军营。 刘备赶回拒马河营地时,简雍正在那里等着。 简雍也被征召随军了,而且两人的母亲都被接到了馆舍中。 公孙瓒确实带着部队到了拒马河边,部队规模将近两千人,其中有两百多骑兵。 刘备和简雍母亲被扣,当然只能随军参赞。 公孙瓒还特意招来了各个亭长商议,了解地理环境,看起来倒也真像是要剿匪。 但部队却一直留在拒马河军营附近,和邹靖本部军营只隔了三里地。 卢家管事来通报了一次,说西边拒马河上游确实像是有大股贼人出没,但并没有进犯卢家庄子,像是沿着拒马河一路过来了。 公孙瓒听了消息,便往邹靖本部军营派了人,请邹督军的部队合力剿匪。 此刻军营中只有段熲管事,但段熲也没出面,固守营寨连门都没开。 只有一个新兵队长出来拒了请求,说邹督军不在,牵从事也不在,没人能做主,没法出兵。 公孙瓒也不以为意,带着刘备简雍等人沿着拒马河往上游而去。 到了卢家庄园附近,天色已晚,公孙瓒决定扎营,并让刘备简雍这两个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导带人去查探一下敌情。 刘备和简雍应下此事,各自带了几十个公孙瓒的部下去了上游。 …… 与此同时,北新城。 北新城是个小城,虽说依然被设为下县,但眼下已经没有了县长。 这里之前是郡兵驻地,属于军屯城塞。 不过自从刘卫成为涿郡太守之后,这地方的郡兵数量就开始锐减,且从未补充过,空饷吃得有点多。 大吃空饷的结果就是,北新城的大户担心太行贼入寇,纷纷迁往了范阳,只留下了黔首草民。 按户口来论,现在的北新城顶多算个乡,自然没人愿意来当县长。 公孙瓒这个兼职的别部司马,也就成了北新城的实际管理者。 不过,公孙瓒此时不在这里。 反倒是九尺丈八等人出现在了这里,张百骑也在。 他们带了一群“贼军”,两百多人。 说实话,这几个家伙带贼军真就不用伪装的,只要换身衣服,他们本来就是贼。 这两百多人就是原本那些驰刑士以及张百骑手下的冥卒。 “太行白骑来也!速速开城!” 张百骑此时骑了匹白马,自称‘白骑’,正在城下叫门。 张百骑是目前军中除段熲之外最有指挥经验的人了。 北新城又小又破,城墙只有一人高,还有不少缺口,站在城外都能一眼看到城内的景象。 公孙瓒的旗帜在城里,但部队没在。 城内只有些老弱守着,人数不超过两百。 这些应该是公孙瓒的辅兵,装备稀烂衣服破旧,看起来完全没有训练过。 守着北新城的,正是严纲。 “某没听过太行白骑的名头,请问是哪位头领部下?” 严纲站在城头问着。 “左髭大兄派我等来此,赶紧开门!” 九尺答了话,他那朋友确实叫左髭,当然,这是个外号。 严纲听了这名字,立刻打开了城门:“左髭兄倒是来得早,不知其他各路头领何在?” 但没人回答,张百骑自顾自的带兵涌入城内。 只有丈八拿着巨大的狼牙棒给了严纲回应。 一棒下去,严纲立刻没了声息。 (本章完) 第55章 乡土之情 第55章 乡土之情 张百骑入了城,九尺和丈八等人重新关上了城门。 “全都蹲下别动!” 张百骑大喝着,指挥部队接管城内防御。 辅兵之所以是辅兵,自然是没什么战心的,一旦没了城池的掩护,那就是群老弱民夫而已,大多都抱着头蹲下了。 只有二十来人在严纲被击倒后有反应,那大概是严纲的亲随,有的举起兵器试图反抗,有的往城内各处退避,有的试图逃跑。 但此刻被封在小城内,又失去了领导者,什么反应都是无用的,只要敢乱动,便都会死在张百骑和冥卒手下。 北新城内喧哗了一会儿,又重新沉寂了下去。 城内库房里有干粮,有兵器,还有许多略微发黄的素麻布条。 那些老弱辅兵,原本就是在裁剪素麻,他们也个个都在胳膊上扎着素麻巾。 素麻巾是公孙瓒义从的标识,义从们各自装备都不同,而且其中有一半是胡人,为了分辨敌我,自然要有个统一的标记物。 精锐骑军大多都会在胳膊上绑布条,用来擦汗以及固定钩镶。 钩镶是此时汉军常用的防御武器,是一种绑在胳膊上的小型臂盾,中间伸出一个铁钩,可以锁敌人兵器或用于挂绳、攀爬等等。 用途很多,当然打造起来也比较贵,毕竟是铁器。 这年代的马只有单边踏环,只用于上下马,没有双马镫和高桥鞍。骑兵难以释放双手,持盾很不方便,所以有条件的骑手都会用钩镶增强防御,没条件的就绑块木头用于格挡。 而城内这种场景就很明显,一群辅兵,连护臂都没有,却也全扎着素麻巾,这显然是用来让太行贼识别的。 九尺等人自然也把素麻条子扎上了,摇身一变成了北新城的守军。 和严纲相比,九尺对于太行首领们而言肯定更像是‘自己人’。 太行贼此时是由一个个小团伙组成的松散联盟,大体上就像是各个山头的村长带着一帮弟兄在山里划地盘讨生活,相互之间并没有统属关系,也没分什么座次,只是每个山头实力不同。 所谓贼,大多也不是什么专业山大王,放下兵器就是民,拿起刀枪就是贼。 只是山里很难有适合耕种的地方,缺衣少食,所以每到秋收就得下山挣命,这其实和鲜卑人一到冬季就寇边是同样的原因。 如果单以熟悉人面而言,认识九尺的太行首领,大概比认识严纲的还要多一些,毕竟左髭带九尺在太行山耍了两个多月,相熟的山头都去拜访过。 而且山里有很多上谷老乡,北太行的首领们大多都知道九尺是涿郡‘大耳’的手下。 九尺并不知道严纲和太行首领们具体的约定,但无所谓,反正至少知道,严纲肯定是答应给太行贼提供一些资源。 此刻这些资源就全都在北新城内——现在就等于是‘大耳’供应的了。 “郎君想得没错,这城里这么多粮食武器,却只留了这么点人把守,应该就是公孙瓒给太行贼准备的。” 张百骑吩咐着九尺:“我留在此地设伏,你速去寻太行贼。先杀几个来得最快的,便能挑得太行贼与公孙瓒不合。” “莫要命令俺,俺如今不是兵,你也不是曲侯,俺只听郎君一人指挥,轮不到你来下令。” 九尺对张百骑没什么好脸色:“俺对太行贼熟,你自带人去回报郎君吧,此处俺来应付。” 确实,九尺并不是兵,他只是刘备手下隐户,之前募兵的时候他和几个匪首都在太行山,张百骑确实没资格命令他。 其实张百骑也不是兵,他现在属于活死人。 张百骑和九尺之前就认识,而且关系并不好。 张晟是九尺以前的军司马,杀了太守侯焉之后,为了斩草除根,以杀良冒功的方式发动郡兵屠了太守家臣门客所在的几个亭,而九尺的家乡就在其中。 九尺不肯祸害相邻,做了逃兵,而且憎恨张晟,连带着也就憎恨张晟的亲军百骑校。 张百骑倒是不恨九尺,但他是凉州人,对幽州没什么感情。 这是这年头很常见的情况,两人没法相合,不过好在两人都不是那种冲动莽夫,而且都得依靠刘备,倒也没有直接翻脸。 不过,会不会背后下刀子就难说了。 毕竟冥卒与其它兵士也有怨,其它兵士都恨不得冥卒赶紧去死,训练时冥卒下手是真的黑。 能配合成这样就已经算是最大限度了。 其实刘备也担心他俩配合不好,但眼下也只有他俩可用,没办法,若不是受征随军,刘备本该自己来的。 这便是没有官身的坏处了,哪怕只是得个百石小官,也不至于受人征召如此被动。 按照刘备的想法,张百骑应该和九尺一起留在北新城。九尺熟悉太行贼,张百骑战斗经验丰富,两人合力才能确保完成任务。 刘备需要他们在北新城破坏公孙瓒的计划,挑得太行贼将公孙瓒视为骗子,并促使公孙瓒分兵。 九尺可以用太行贼身份骗入北新城,张百骑则当刽子手,能忽悠就忽悠,不能忽悠就以严纲的名义干掉最先入境的太行贼,然后放火烧了北新城就行。 骗不到城也没事,直接攻击北新城,并截杀几个太行贼,使严纲和太行贼双方失去信任,也能起到作用。 这任务不算难,而且不需要杀太多人,只要能让太行贼不再相信严纲和公孙瓒就足够了。 ——公孙瓒要假剿匪,刘备就得逼着他真剿匪,到时候看那些太行贼会杀谁…… 张百骑自然打算用更简单稳妥的方式,既然已经骗到了城,只要守在北新城设伏,以严纲的名义诱杀几个太行贼,杀完以后把北新城一烧,这任务自然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但显然,九尺心里有点不乐意。 张百骑心狠手辣,必然是来一个杀一个,可是对九尺而言,太行贼里有太多上谷老乡了,万一先来的是熟人呢? “若我离去,你能办好郎君的交代?” 张百骑看着周围的驰刑士,感觉很不放心。 “我等乡土情谊,你这等人可能不懂……未必就一定要杀人,俺和丈八能说动他们。” 九尺指着身边的丈八:“左髭大兄是丈八的族兄,亲堂兄。” 丈八显然对张百骑也没什么好感,提着狼牙棒瞪了瞪眼。 “郎君的命令是杀贼人,烧毁北新城!你想违令?!” 张百骑皱着眉头问道。 “郎君向来仁厚,若能不杀人与太行结个善缘,自是更好的……且郎君也没说一定要杀人,只要能挑得太行好汉与公孙瓒不和就行。俺与太行好汉都相熟,你自去吧,莫要一脸凶相在此吓人!” 九尺表示自己并不打算违令,只是想换个方式。 “既然如此,那此处便交给你……若是你误了郎君的事,我必杀你!” 张百骑不太善言辞,他知道大多数士兵不会服从自己的指挥,便只好退让,带了冥卒骑兵去寻刘备报讯。 “唾……丈八,你去西边山路寻左髭大兄,就说大耳给他准备了粮食兵器,让他赶紧来取。” 九尺看着张百骑的背影唾了一口,转身吩咐丈八办事:“让他快些,两天后此城就得烧掉了。” (本章完) 第56章 全靠演技 第56章 全靠演技 傍晚,拒马河边。 刘备和简雍正沿着拒马河往上游缓慢的‘探路’,他俩身后跟着十几个兵士与几十个义从。 兵士是刘备的私兵部曲,义从是公孙瓒的手下。 这群义从似乎很喜欢白色,大多骑白马,披白漆甲,扎素白巾,看着像是在挂孝一样,显眼得很。 刘备的兵士却全都穿着赤衣黑甲,这是这年代正兵甲士的标准配色,红与黑。 两股队伍看起来泾渭分明。 刘备和简雍行动得很缓慢,了两个时辰,大概也就走了五里路,基本等同于蠕动。 但探路索敌嘛,都是走蛇形路线搜索前进的,谁知道会不会遇上大股的贼人呢,慢一点谨慎一点是正常的。 “前面似乎有贼人……” 简雍突然指着西边的树林子低声说着。 “上!分散冲锋,抓几个活口!” 刘备驱马拔剑便往前冲,一幅英勇无畏的样子。 他的部曲也紧紧跟着向前。 几十个义从看了看,前面河湾处的小树林边上果然有一伙人,便也跟着刘备向前去。 只是,他们冲得明显比较慢。 就在刘备冲到树林边上时,从林子里涌出来黑压压一大群贼人,个个持着兵器。 为首的那个贼人手里举着一柄粗大的长矛,只一击便将刘备捅穿,眼见那长矛从刘备身后透了出来,一大篷血飞在天上。 长矛被拗断,刘备一声不吭的扑倒在地,看样子是没气了。 贼人指向了刘备身后,大喊着:“杀!” 那贼人蒙着面,看起来妥妥的是个猛男悍匪。 其它贼人也个个衣衫褴褛,烂布头蒙面,还有几个满脸抹着泥巴的,一看就穷得抠脚。 后面几十个义从见状愣了一愣,似乎也觉得有些诧异,但随后便赶紧骑马回撤,还有几个义从边退边用素麻巾抹脸。 简雍也开始往回跑。 贼人一拥而上,将刘备的部曲包围,随后又追了几步,目视简雍和几十个义从逃离了现场。 “都跑远了……大兄,可以起来了。” 蒙面匪首见义从们全都跑远,回到刘备的“尸体”旁开始叫人:“哎……大兄?” “咳咳……回去得让左沅好好教教你怎么演戏,下手太重了!” 刘备起身,一边捂着肋下咳嗽,一边抹着脸上的猪血。 这位蒙面匪徒名叫张飞,刚刚开始搞艺术,演艺业务还不太熟练。 虽说一直在苦练手艺,但“杀掉”刘备的招式还是演得用力过猛。用了个假矛头从刘备肋下穿过,矛杆和胳膊依然硌得刘备眼前发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刘备倒地的样子可真就没演,完全像块木头一样栽到了地上。 那猪血也是,那么大一篷,看着跟砍了头一样…… “你是在捅人啊,血得往你自己脸上飙啊,弄我一脸……” 刘备一把夺过张飞手里的猪尿包,照着张飞脸上一挤:“瞧见没,这样才行!” “嗯嗯,下次再杀大兄的时候俺就会了……” 张飞摘下蒙面巾,抹了把脸:“俺们现在怎么做?” 周围的‘贼人’们也纷纷摘下脸上的烂布头,这其实就是刘备手下大多数正兵,六百来人。 刘备搞了个大场面,动用数百群众演员,就为了把自己演死。 眼下天色昏暗,那些义从又隔了点距离,虽说张飞这个男主角演技拙劣,但这年头的人也没见过这种带特效的外场戏,应该也不至于穿帮。 “就在这林子里修整,等公孙伯珪动作……下一场可就是真打了,让弟兄们把装备换好,吃点干粮休息一番。” 刘备骑上了马:“我到卢家去等着,你在此等我消息。” …… 夜幕降临。 简雍和义从们也回到了公孙瓒营地。 “明廷,吾等遇了大股贼人,玄德大兄……大兄……被杀了!” 简雍的演技明显比张飞强多了,眼泪都飚出来了。 那些义从也在旁边微微点头。 “什么?” 公孙瓒猛的起身:“怎会如此?你们在哪儿遇到的贼人?” “上游五里……” 简雍说着说着泣不成声,看起来很是伤心。 “就在上游五里处的河湾,至少有六七百人,我们没法救援,只能撤回来……” 义从们向公孙瓒回报着,一边说一边瞟正在痛哭的简雍。 “来得这么快……” 公孙瓒皱着眉头看了看简雍,又看了看义从们:“玄德真的被杀了?” “确实是战死了,胸口被长矛穿透……” 义从们比划着,表示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宪和……宪和,节哀……” 公孙瓒转头拍了拍简雍:“宪和赶紧去邹督军营里,请他们前来支援,一举灭了贼人,为玄德报仇!” 简雍抽泣着点头,小跑着去了拒马河军营。 这演技明显比当初受笞而喜的时候强多了。 深夜,拒马河军营开了门,有数百人举着火把涌出,奔向拒马河上游。 公孙瓒也向各家大户都发了通告,说刘玄德战死了。 但除了卢家之外,似乎其它各家都不怎么在乎刘玄德死不死…… 只有卢家派出了家兵,也往上游搜寻而去。 …… “严纲为何还没过来?既然太行贼到了,那他也该来了啊!” 公孙瓒正在发脾气:“眼下此处已全不设防,他却连个消息都没有……” “伯珪大兄,伯纪兄原本就是计划明日来此的,是那刘玄德早死了一天……那刘玄德见了人便冲过去要抓活口,太行贼总不能等在那儿让他杀……” 一个义从解释着:“不过,眼下咱们动手也够了吧?” “吾等灭杀之肯定不难,难的是不能露了相啊……只能让太行贼先动手,吾等配合行事。” 公孙瓒叹道:“可太行贼又只和严伯纪相熟,他不在,吾等无法与那些贼人联系,怎么让太行贼立刻动手?” “唉……若不然,某等先放火烧了那军营?太行贼须得也不傻,见了火起,总会动手的。” 义从出了个主意。 “那……也好。” 公孙瓒点头。 不多时,拒马河岸的邹靖本部大营起了火。 …… 与此同时,卢家庄园。 “你怎么单独回来了?九尺呢!” 刘备的脸色也很差:“北新城烧掉了吗?!” “九尺说郎君向来仁厚,说想尽量不杀人办成此事……” 张百骑并没有添油加醋,如实回报了。 “九尺这蠢货,他怕是会死在太行贼手里,仁厚不是这么用的!你不在北新城,九尺多半烧不掉城……若是让太行贼得了北新城,那公孙瓒就不会上当了……” 刘备气得咬牙切齿:“去给张飞传令!让他退回来,大好的机会啊……” (本章完) 第57章 太行之祸 第57章 太行之祸 公孙瓒布置好了一切,只等太行贼出现,以便趁乱下手,但他没等到。 即便烧了军营,依然没有任何人动手劫掠,就像那军营的火光不存在一样。 原本公孙瓒打算尾随邹靖本部出兵‘剿匪’的,可太行贼没出现,公孙瓒自然没法动手,要不然这黑锅可不好推到太行贼头上。 邹靖本部是正规军,只要跑掉几个,公孙瓒就得穿帮,只能让真正的太行贼下手。 而刘备这边其实也在等太行贼…… 赶在公孙瓒动手之前假死脱身,从明处藏到暗处,还将拒马河军营所有部队也都放到了暗处,算是解决了最大的生死危机。 拒马河军营被烧,也已经验证了公孙瓒的心思。 在公孙瓒烧军营之前,段熲把所有辅兵带了出来,而张飞在小树林领的就是所有的正兵。 刘备本来已经让他们设伏了,如果公孙瓒动手,便可以反伏击公孙瓒。 但由于北新城出了状况,刘备又只能召回他们。 因为真正的太行贼,可能不会过来了…… …… 其实,张百骑和九尺骗取北新城,干掉严纲,已经算是破坏了公孙瓒的计划,他们的基本任务已经完成了。 但刘备想要的,只是烧掉或攻击北新城而已,并不需要九尺额外去和太行贼交朋友。 画蛇添足比任务失败更麻烦,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郎君,某等不设伏了吗?” 张百骑显得很焦虑,他认为自己没能妥善完成刘备交代的任务,想将功补过。 “如果北新城被烧,那自然应该按计划行事。” 刘备此时已经不再生气,只是有些不安:“但眼下,北新城多半是烧不掉了,九尺的性子又不可能对太行贼下狠手……” “那太行贼就很可能会占据北新城……如果是那样的话,太行贼就不会过来了。” “太行贼没来,公孙瓒不可能亲自对邹督军本部下手。同样,我们也不可能借着太行贼和牛角笠伏击公孙瓒,此计已经不可用了。” 刘备说着摇了摇头:“我现在担心的是,太行贼若是得了北新城,很可能聚众去攻涿县……” “民贼一向如此……如果得了城池,多半会以城为基聚众千万,尝试寇掠县城。” 段熲叹了口气,分析着当前的情况:“原本他们定会来拒马河一带,但若是此时让太行贼得了北新城,有了栖身之所,那他们就会在城里聚众合并成一股大贼,去范阳或是涿县……” 是的,只要太行贼没地方长待,行动范围就只会压在拒马河一带。 因为这里全是大户,而且没有城墙,离太行山也近,方便抢粮后退走。 但若是让太行贼得了一座城……那他们就必定会合兵干点大事了,肯定不会满足于抢地里的粮食。 有了桥头堡和补给点,有合适的退路和前线基地,要是不趁机去抢最繁华的县城,那不就白瞎这个机会了么? 这种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 散兵游勇拿城池坞堡没什么办法,但有了北新城,聚合形成了大部队,心态和意图可就不一样了。 如果太行贼去打涿县…… 刘备的母亲还在城里啊,而且涿县目前几乎没有任何兵力。 “算了……我们赶在公孙瓒反应之前,先去涿县。” 刘备想了一会,做了决定。 “郎君,公孙瓒的部下不可能让我们入城的。” 段熲摇了摇头:“除非……” “我知道……我是要攻进涿县!” 刘备下定了决心:“别忘了,在公孙瓒眼里我已经死了……现在,我是大耳贼!” …… 刘备还是了解九尺的,九尺确实没机会烧北新城。 因为左髭不肯。 一心想着人情与乡情的九尺,从没想过,每个人要考虑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在太行山对他和和气气的左髭,到了北新城之后,却不再和气了。 九尺本以为可以先让同乡左髭捞点好处,然后与左髭合兵一处,帮着左髭干掉几个不和的太行贼,然后烧掉北新城,带着左髭的部队一起北上,到拒马河支援刘备。 既让左髭获得好处,也让刘备得到支援,这就是九尺的想法。 是的,九尺真就是为朋友着想,他有义气,对刘备也确实忠心。 可他没想到,左髭在北新城得了粮食与武器之后,一听九尺说要烧了城,立刻便将九尺和驰刑士全部赶出了城。 丈八确实是左髭的堂弟,但这层关系仅仅只能让左髭不翻脸杀人,并不足以让左髭改变决定。 九尺对左髭说,严纲是为了把太行好汉们骗出来杀掉,说这是公孙瓒剿匪的骗局——左髭愿意相信,因为九尺确实给了他粮食兵器,也确实是他的朋友乡亲。 但九尺说要把北新城烧掉…… 左髭当然不干。 人家是来抢粮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是,‘大耳’确实是朋友,但太行山的所有弟兄都需要这座城。 个人与个人之间,确实可以为朋友一诺杀人,因为那只是个人行为,可以用自己的命承担责任。 可群体与群体,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左髭不可能因为朋友的意愿,做出不利于太行山所有人的决定…… 将这座城掌握在手里,能更好的阻挡追兵,能为左髭山头里那数千老小谋得更多的利益,能保障太行贼们完成今年的“收成”之后顺利回到山里…… 这小城,可以成为所有太行贼的前进基地,以及退路保障! 左髭并不是不相信九尺,也不是不拿九尺当朋友,而是他需要这个桥头堡。 九尺从没管理过上千人的生活,他压根就不知道,左髭这种管着数千老幼的头领是怎么考虑问题的。 他也压根想不到,官员们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 义气不能当饭吃的。 有时候,杀人才是仁厚。 有情有义,反而会为太行的朋友招来大祸。 …… 一天后。 “报!司马,涿县受到贼人攻击了!” 公孙瓒在军营里收到了消息。 “什么?!哪儿来的贼人?严伯纪又在哪儿?” 公孙瓒又惊又怒。 “严兄失踪了,北新城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义从摇着头:“但邹典吏发了求援信,说有大股贼人正在攻城!” “遭了,严伯纪怕是出了事……全军拔营,出兵……涿县!” 公孙瓒一脸阴沉的下着令。 (本章完) 第58章 左郎侠气 第58章 左郎侠气 涿县城外。 刘备将手头本就不多的兵力一分为二。 张飞带了人去太守别院袭扰了。 而他自己在涿县城外远远等着,一直等到了夜里,随后亲手敲起了进军的鼓点,但却并没有让任何人发起进攻。 “郎君,那刘卫确如郎君所料,见到我等‘贼人’,立刻便出了城,还将县内衙丁仆役全都带去了别院……” 段熲在和刘备商议着:“但眼下涿县城门紧闭,即便城内不再有兵,我等也很难在一夜之间入城。那公孙瓒此时应该已经得了消息,不过一日便能赶来……” 刘备眼下只能用贼兵的名义,不能打邹靖旗号,也不能被人认出来。 而且急行军来此,没有任何攻城器械…… 想在一夜之内破城确实不太可能。 公孙瓒扎营的位置离涿县不到五十里,手头的兵力是刘备的两倍多,又有战力强横的义从相助,刘备可不能以贼军的名义和他在城外对抗。 “其实进不了涿县也没关系,只要太守别院被贼人攻击,刘卫必定怒于公孙瓒,公孙瓒也就没了别的选择……” 刘备拿了个鼓槌,摆弄着军鼓说道:“若是今夜无法入城,那我们便撤离此处,去北新城方向寻太行贼主力。想来,太行贼应该很乐意得到一个能带他们攻入太守别院的友军……刘太守坞堡里钱粮无算啊……” 张百骑在旁听着,觉得刘备交朋友的方式可比九尺厉害多了…… …… 邹丹现在很烦躁。 有贼人来攻城他可以理解,虽说主家派人联络了太行贼,但也不是个个都能联系上,总有些不听话的。 反正贼人没有攻城器械,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攻进得来。 但那些贼人是真讨厌,半夜里一直打鼓,却又总不来攻! 没想到太行贼也会疲兵之计……邹丹现在很困。 而且,城内现在没多少可用之人,邹丹得不了休息。 这是因为太守刘卫的别院坞堡在城外。 估计是别院中钱财太多,一时半会没法迁入城内……所以太守刘卫在发现贼人靠近后立刻就出了城,还将郡里和县里所有的人手全都调出了城去自家别院把守。 城里只给邹丹留了个空荡荡的衙门。 而各家大户见此情况,也纷纷带了家丁出了城,聚到了刘家坞堡——刘家坞堡也在城东,与太守刘卫的别院只隔了几里地。 县里现在连个正经的兵都没有,肯定不如太守别院附近安全。 这下,邹丹手头只剩了十几个亲随,而且又得防备,又得遣人报信…… 眼下邹丹只能站在城墙上,眼巴巴望着城外,像个望夫石一样。 幸好,城下那些贼人看起来没打算直接攀城,想来也只是些毛贼罢了。 只要过了今晚,最多明天下午,公孙瓒就能赶回来。 其实城里也不是没有人,除了邹丹亲随之外,眼下涿县能称得上兵的,至少还有几十个游侠儿,以及县内商人们凑出来的几十个家丁护院。 但这些人并不愿意服从邹丹的安排——公孙瓒在县里名声太臭,邹丹之前封了城内酒舍,早就成了游侠儿和商人们的眼中钉。 若是贼人攻城,他们会参与防御守卫家园。 但若是贼人不攻,邹丹可别想指挥他们。 …… 夜里,鼓声大作。 左沅去城上看了一趟。 但左沅看到的东西,和邹丹不一样…… 邹丹只看到一些贼人试图攻城。 而左沅,她看到的是熟悉的场景——半夜,冲阵的战鼓……却又没人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 那一夜的进军鼓,是同样的鼓点。 若城下是贼,又怎会在不攻城的时候敲冲阵的进军鼓? 回到馆舍,左沅换上了一身男子短衣,拿了把剑。 那短衣是刘备的,剑也是刘备以前当游侠儿时用的。 左沅在女子中算是身材挺高的,但穿着刘备的衣服依然显得太长了些。 她拔剑割断下摆,用割下来的布条在胳膊上绑了一块护臂。 “阿女,你这是……” 刘备的母亲看着左沅动作很是担心,她寡居多年,如今有了左沅陪伴,是将左沅视为闺女的。 “左沅是刘氏家臣,自然要保家护主。” 左沅扎好护臂,挽起头发随意束成马尾,拜别刘母:“大人宽心,沅去城上迎敌了。” 左沅确实是刘备的家臣,而且是刘备的第一个家臣。 她现在是良家女,自然不会以侍女或乐女身份待在刘备家中。 收女子为家臣其实是正常现象,而且各家的女家臣数量还不少,但大多都是织女或桑蚕妇,是为家中挣钱的。 而左沅,却更像个武士。 毕竟,她本就是因为刘备单人独骑决死退敌,才选择了一路追随。 刘母伸了伸手,却又收了回来,只深深的叹了口气:“阿女,小心啊……” 走出馆舍来到街中,见几十个游侠少年聚在张家酒舍前,个个持刀带剑。 酒舍已经封了,但游侠儿们还是喜欢在此聚集。 此处是街中路口,游侠儿们点了许多火光照亮,这是刘备和简雍以前也做过的事情,在有警情时夜间巡城,以防有贼作乱。 “各位都是刘郎与简贼曹的伙伴吧?” 左沅出言问道。 “可是左阿姊?阿姊为何如此打扮,不在内陪着伯母吗?” 一个少年认得左沅,见左沅持剑,有些好奇。 这些少年确实是刘备和简雍的朋友,就是常在张飞家里喝酒吹牛的那些。 “左某乃刘玄德门下臣,眼下贼人来犯,此危急存亡时,左某要替刘郎护城守家。诸位弟兄,可愿与左某并肩而战?” 左沅做着男子打扮,行着男子揖礼。 虽说美人体态毫无掩饰,但此时却无人能将她视为女子。 “阿姊……左兄英豪,正如大兄侠气,吾与左兄同去!” 少年严肃的起身还礼,改口将左沅称为兄。 “吾等与左兄同去!” 游侠儿们纷纷站起。 “好……破了此门,取酒上城!” 左沅拔剑,一剑砍断了酒舍门上的封条木,破门而入。 少年们欢声雷动,取了舍内酒水豪饮一番,随后与左沅一起上了城。 “邹典吏,你既无人可用,此城便由我来守如何?” 城墙上的邹丹还在当望夫石,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子声音。 转身一看,左沅正带着十几个少年上了城墙。 “尔等来此作甚?要做乱吗?滚下去!” 邹丹脸色相当不好,他对太守刘卫很有意见,眼下正在心烦,回头便骂毫不客气。 左沅也不想和邹丹多说,拔剑便是一刺。 邹丹是真没想过,这女子居然直接动手,赶紧伸手挡剑。 挡是挡住了,但胳膊被捅穿了。 “你怎敢……” 邹丹猛力一撑,退了两步,试图拿起靠在墙根的斧子,却手臂吃痛没能提得动。 “把他扔下城,此处我等接手了。” 左沅也不再上前,这种绑架别人母亲的家伙她看不惯,直接让游侠儿们动手。 游侠儿们本就不忿张家酒舍被封,更不忿刘备和简雍母亲被软禁,再加上刚才还喝了点酒,眼下胆气足得很,一拥而上便把邹丹扔下了城,摔在城下没了声息。 “去开了县库,拿钱出来挂赏勇壮,拆掉县官廨取木作擂,让各家商户烧制金汁……” 左沅指挥着少年们安排城防:“把城门打开,我去城外看看。” “左阿姊?你要出城?外面那么多贼人!” 游侠儿们惊了,这女人也太勇了。 “总得去谈判一二……而且外面未必就是贼人。若是我两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们就把所有城门一起封死就行……” 左沅吩咐了一句,转身往城外走去。 …… “我只是打几通鼓试试,没想到你竟真能听明白……我本以为要攀墙入城的。” 刘备上下打量着像个剑客一样的左沅:“这身打扮真不错。” “哈,莫怪我毁了郎君的衣衫。” 左沅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城门:“我其实也不知道城下是不是郎君,但总觉得应该出来看看……郎君可要入城?” “有你在,我就不入城了。” 刘备抬头看了看城上:“你能控制此城多久?” “我没法控制了。” 左沅还是那不卑不亢的模样:“我刚把邹丹扔出了城,郎君须得让人替我……公孙伯珪是认得我的。” “无人能替你……你比他们强得多了。” 刘备真心实意的夸赞着,转头吩咐:“张百骑,你入城听左沅吩咐,必要时白骑出面,自称太行贼便可。” “郎君,某等要在城内坚守多久?” 张百骑朝左沅拱手,又转身问刘备。 “五天左右,守到太行贼大举进犯就行。” 刘备给张百骑安排着任务:“你只管固守和出面答话,其它事左沅自会安排,除非城北烽火台狼烟升起,否则不能放任何人入城!” “郎君放心,五日时间不够公孙伯珪打造攻城器具,守得住的。” 张百骑带了冥卒,跟着左沅入了城。 刘备转头,召回张飞,带了剩下的兵士往北新城方向而去。 段熲带了些辅兵留在了十里亭,以便随时策应。 (本章完) 第59章 微末之事 第59章 微末之事 有一失,也有一得。 九尺画蛇添足,使得刘备顾虑重重。 但左沅却将局面又赚了回来。 这天道果然是均衡的,不堪大用的人有,聪明好用的人也有。 也不知有多少灵动卓绝之人,因其身份卑微而无人得知。 “……妾等乐人想必也只是其随时可弃之饵……” 左沅在滋水边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那个被公孙瓒随意放弃的微末小饵,如今却成了挡住公孙瓒的墙。 如果时间长了,可能会出破绽,但左沅只需要控制涿县五天而已。 刘备原本的计划,是借着太行贼给的那个牛角斗笠,在拒马河一带与太行贼联手对付公孙瓒。 公孙瓒以为太行贼是他的友军,不会防备。 而刘备让张百骑和九尺攻击严纲,太行贼得不到严纲的承诺和接应,自然会以为公孙瓒是想诱杀他们,这是先制造仇怨。 然后,段熲会领打着邹靖旗号出去剿匪,在卢家庄园附近攻打张飞,引诱公孙瓒假扮太行贼动手。 牛角斗笠就挂在卢家庄园,真正的太行贼是不会侵犯的,公孙瓒若假扮太行贼袭击邹靖旗号,那刘备和张飞就会以“大耳”名号,号召真正的太行贼围攻公孙瓒。 牛角斗笠是太行山的名声,是得到外部支援的根本,侵犯斗笠所在门户就是败坏太行名声,会被群起而攻,这是制造冲突。 仇怨和冲突都有了,再加上短时间内公孙瓒是将太行贼视为友军的,这就有很大几率能干掉公孙瓒。 但北新城如果被太行贼得到了,太行贼会集结大军尝试进攻县城,攻不动县城的时候,才会退而求其次去拒马河等地方抢粮食。 这就意味着太行贼至少会过几天才来,那这个计划就无法实施了。 错过了那几天时机,公孙瓒就会得到北新城的消息,也就会知道太行贼没有和严纲联系上,那他就不会上当了。 所以刘备只得放弃计划,先回涿县确保母亲的安全。 同时,袭扰太守刘卫的别院,促使刘卫下令让公孙瓒解决匪患。 最好是能把涿县控制几天,将公孙瓒挡在城外,这样公孙瓒就完全没了退路,只能就地剿匪。 这样一来,就又形成了刘备想要的局面——县城被‘贼人’攻占,公孙瓒必须一边尝试夺城,一边在外和太行贼厮杀,而刘备藏在暗处,可以再度寻机伏击。 而且,刘备在公孙瓒眼里是个‘死人’,公孙瓒不会想到他的存在。 这种计划过于复杂,稍有不对便会失手。但刘备现在是个‘死人’啊,也只有现在,他才可以毫无忌惮的实施这种复杂计划。 反正人都死了,攻占涿县或勾结太行之类的的事儿,是怎么也落不到刘备头上的…… 所有事是太行张白骑干的! 等办完了事,再让某个神医“救活刘备”便是,反正这年头战场假死休克什么的并不稀罕。 …… 次日下午,当公孙瓒领军来到涿县城下时,涿县已是城门紧闭。 城墙上有人把守,但却没有旗帜,也没有别的仪仗,只能看到城头有人搬运城防军械,有大木石块等重物堆在墙上。 公孙瓒打起了别部司马旗帜,但仍然无人给他开门。 “城上何人?邹丹何在?!” 公孙瓒领军到了城下百余步处,大声喝问。 城上无人应答,只有一人朝公孙瓒的旗帜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并没伤人,百步之外一箭射死人的情况稀罕得很。 这是警告,也是宣战。 “……邹丹这无能之辈,竟连一日都守不住吗?!” 公孙瓒脸都气歪了:“来人,去太守别院看看情况!” 下令之后,公孙瓒引兵举盾向前,打算试探城内虚实。 城上有几十人排到墙头,举弓便射。 那是张百骑手下冥卒,虽说未必都擅射,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这几十支箭其实没能造成多少杀伤,但却大多射得很准。 公孙瓒上前试探的兵都举着盾,箭矢基本都射在盾牌上,偏的很少。 见此情况,公孙瓒立刻后退了一里开外。 既然城里有数十个精锐弓手,那这城就很难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攻破了。 “报!太守坞堡并无险情,郡县官吏兵丁皆在太守别院……刘太守遣了长史来给司马传令……” 不久后,派往刘卫别院的人回来了,还带了郡长史回来。 “公孙伯珪,吾主问你,为何贼人会到此处来?!你不是该据守北新城吗?为何会让贼人夺了涿县?!” 那长史是刘卫的亲近属官,一来便气势汹汹质问:“你可是涿令!可知道失城之罪?!” “贼人狡猾,某一时不查……请太守放心,不出几日,某必夺回此城。” 长史是在代表太守问话,公孙瓒自然是回复太守:“若是解不了太行贼乱,某自以首级向太守请罪!” “哼……若是解不了贼乱,莫说你的首级,怕是连吾主和吾之首级也得落到贼人手中!” 长史此刻的愤怒是代表他自己了:“你公孙伯珪请太守下令剿匪,可你却把匪都剿到郡城里来了!若是涿县有失,便是刘太尉也保不住你!” “……闭嘴!莫要乱我军心!” 公孙瓒咬着后槽牙顶了回去:“若是你等稍微有点胆子,但凡留得一半郡县衙丁在城内,又怎会被贼人夺了城?!” “你!” 长史哑口无言,却又不敢拂袖而去——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贼人呢? 只好坐到一旁生闷气。 “城内有多少贼人?之前是何人来攻城?” 公孙瓒忍下怒火问那长史。 “不知……贼人入城时我等已经出城了。” 长史摇头。 “太守别院可有攻城器械?” 公孙瓒又问。 “没有,别院放那等器械,若是失窃,岂不是祸害太守坞堡?” 长史又摇头。 “那城内还有哪些人?府库里可留有城防物资?你们出城时,可曾把军械兵器带出城外?” 公孙瓒又问城里军备情况。 “不知……” 长史依然摇头:“吾等要护太守出城,无心观此微末之事。” “微末之事?!哈……哈哈……” 公孙瓒怒极生笑,抽出剑来:“好个微末之事!” 说罢,一剑捅进了那长史的脖子。 那长史啥都不知道,公孙瓒没法确定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考虑到邹丹居然连一天都没守住,城内的太行贼说不定数量不少,只得徐徐图之了。 “去十里亭扎营,征用十里亭的人打造长梯……” 公孙瓒考虑了一番,见天色已暗,便引兵退到城西十里亭驻扎,打造器械。 这是必然的选择。 所以段熲会到十里亭去策应…… (本章完) 第60章 贼道与贼道 第60章 贼道与贼道 “公孙司马,我等不会做工,只会种地,眼下正该抢收粮食……” 十里亭的太平道人极力辩解着:“公孙司马要打仗,我等愿意支持,但打造器械等事,我等是真的不会。” “砍树伐木总会吧?我知道此处是刘玄德名下土地,让此地所有人全都去伐木,地里粮食过两日再收不迟!” 公孙瓒大手一挥,征用了所有人:“连夜赶工,须得快速打造攻城具械,否则大股贼人前来,你等也得没命!” “伐木当然可以,但我等没有斧子刀具。” 太平道人是很讲理的:“总不能徒手伐木啊……” “……取出所有刀斧发给他们,让弟兄们吃饭休息,明日造械攻城。” 公孙瓒想想也是,便让手下取出军队里的砍刀和斧子,全数交给十里亭义舍的民夫。 部队里可以伐木的刀斧其实不多,也就一两百柄,而十里亭足足出来了四百多人。 一小半人伐木,一大半人运输,这刚好可以用最快的效率干活儿,挺合适的。 十里亭领头的‘佃户’是个老头,戴了斗笠穿着蓑衣,提了把砍刀用手指刮了刮刃,带了男男女女所有人去了西边。 涿县附近树木稀少,要伐木得去西边的坡地。 义舍中的板车也全都被带了出去。 天色已晚,士兵们自然不能都跟着去,他们刚行军了将近五十里,得好好休息,只派了几个人过去监工。 公孙瓒见此地所有人都很配合,心里缓了口气。 有这么多民夫可用,打造器械的速度定会快一些……吧? 但…… 一夜过后,公孙瓒早上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十里亭义舍勃然大怒:“人呢?!那些人都没回来吗?!” 当然没回来。 不仅十里亭的人一去不回,就连太平道的道人也全都没回来。 他们带走了所有的砍刀和斧头…… 那几个监工的士兵都被绑在了西边坡地的树上喂蚊子。 攻城器械什么的,一时半会的怕是很难打造了,徒手搓木头的技术挺有难度。 拒马河边,段熲此时已在和太平道的道人谈生意了:“不用担心义舍的钱粮,回头刘郎君都会给你补上。你太平道平日与太行山可有来往?” “贫道信得过刘郎君。” 太平道人点头:“太行那边倒也有些往来……可不是贫道结交匪类啊,太行山里也有信众善人,黄天之下世人皆等,山民也可以信道的……” “刘郎交代,想请太平道帮忙阻止太行贼在此地劫粮。此地佃户全都是苦命流民,你之前在十里亭应该也知道此事。” 段熲指了指十里亭一带即将成熟的田地:“他们今年本就补种得晚,收成并不好,若是失了这些活命粮……” “此善念也。” 太平道人应下了:“刘郎仁厚,但太行贼未必乐意听,贫道也只能尽力而为。” “你只需尽量劝告便是……若有不听劝的,那也怨不得纪某动手了。” 段熲亮了亮手上的长刀。 …… 另一边,刘备和张飞带人一路向南,没多久,便听探子回报,说有大量贼人已经靠近了范阳,正在攻击范阳县城。 “贼人数量有多少?有骑军吗?” 刘备要确认太行贼的构成。 “漫山遍野都是,无法计数。骑军没见到……大多数贼人是拿镰刀在地里抢收粮食。” 这是在涿县做势攻城时便派出的夜探,还算专业:“聚拢最大的一支估计有三千人以上,手里都有兵刃,正在攻打范阳城。” “范阳县城情况如何?” 刘备继续详问。 “某没敢抵近刺探,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城内看起来没什么动静,连个旗帜都没看到。” 夜探摇着头:“郎君,太行贼就是一股大贼合起来攻打城塞,其它散贼借机收粮,打得进城就进,打不进城至少也把地里的粮收到,和某在中山的时候差不多。” 这夜探是从中山流民里募的兵,太行贼基本上每年都会在中山境内抢粮,中山西部的人对此都很熟悉了。 涿郡这种情况很少,因为距离太行山相对较远,必须要有一座城作为桥头堡中转,抢收的粮食能快速运回桥头堡,贼人才能多次出动。 同时,城池能够阻挡朝廷军队,避免断绝后路,这样粮食才运得回去。 若是没个落脚点,抢了粮只能带在身上,来回路上消耗的都比抢的多。 当然,行动完成后,等城里粮食运往了山里,太行贼便会快速放弃城池。他们不会等着朝廷大军来剿的,山里还有很多老幼等着吃饭。 太行贼这次的桥头堡,自然就是北新城。 如果能攻下其它的城,那抢劫的覆盖范围又可以继续增加,如果攻不下,那就只能在北新城周围百里内行动。 北新城能够覆盖的行动范围,往北是范阳、涿县,往南是中山唐县、卢奴。 其中最繁盛的地方就是涿县。 只不过涿县距离最远,太行贼攻打范阳,其实就是为了涿县,此时的范阳还并不繁华,城池也不大。 了解情况后,刘备点了点头:“我们去卢家坞堡。” 范阳和北新城只隔了三十里,没法救援的。 贼人规模挺大,等刘备过去,城早就破了。 而且,指不定过去之后,贼人战兵的数量就不止三千了。 卢家坞堡在范阳城北,也就是涿县和范阳之间。 不出意外的话,贼人会一路抢过来。 由于贼人没去拒马河,卢家庄园的牛角斗笠便被刘备取了回来,此刻,刘备将斗笠带着去了卢家坞堡外。 但他并没有靠近坞堡,只是等在坞堡南边几里处,而且专门挑了个显眼的空地扎营过夜,就等太行贼来。 这倒不是为了做什么人情,而是不能让太行贼在卢家坞堡逗留,刘备要让他们抓紧去涿县。 第二天清晨,有贼人缓缓靠近了。 “太行的好汉,可知大耳之名?” 刘备此时是将牛角斗笠戴在头上的,见了贼人立刻迎了过去。 “自己人……” 那伙打前锋的贼人见了牛角斗笠挺客气的:“大耳……俺听说过,兄弟是要入伙吗?” “这次出来的头领可是左髭兄?” 刘备微微点了点斗笠算是打了招呼:“某有生意和左髭谈。” “左髭大兄就在后面,某带你过去……不过你这些弟兄得先留在这里。” 那贼人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张飞等人:“全是精兵啊……大耳兄弟,不是不信你,俺们这儿规矩就是这样。” “理解。不过,这户人家与我有些生意往来,一会儿可能与左髭兄也有生意往来,你们别进这家亭舍,如何?” 刘备指了指身后的卢家集镇。 “行,俺们不进亭,不过这事还得看左髭大兄怎么说……” 贼人把刘备带着走了一段,到了官道边上一个废弃的驿所。 (本章完) 第61章 倾城买卖 第61章 倾城买卖 这废弃驿所外立着一杆白布旗帜,上面歪歪扭扭的画了个牛角图样。 那白布还有褶皱,看起来是新做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占据了北新城之后的结果。 有旗帜,就意味着这次聚集的太行贼规模很大,而且有了统一的指挥。 规模大的时候,在野外是很难明确首领位置的,有旗帜才不至于让队伍完全走散。 驿所屋篷下盘腿坐了个壮汉,正用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盟首!” 引路的贼人到了门前,换了个正式称呼。 见有人来,那壮汉把地上抹,抬头问道:“何事?” 这壮汉左边嘴唇长着硬毛痦子。 左髭,贼人的假名确实全都很真实。 “盟首,这位大耳兄弟带了几百兵士前来,说是有买卖……” 贼人走到猛男身前,低头附耳说了几句。 “大耳?可是九尺和丈八的主君?” 左髭抬头打量着刘备,目光最终落到耳朵和牛角斗笠上:“咳……大耳兄弟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左髭的神情有些奇特,多少有点像是欺负了别人家孩子被家长找上了门那种感觉。 “兴师问罪……哼,左髭兄占了我的北新城,靠着我的城池成了太行盟首,但我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我当然要来问问……” 刘备顺着左髭的话头故意作态:“左髭,九尺和丈八等人何在?如今是死是活?” “别误会……丈八是某族弟,九尺是某故友,某怎会杀他们呢……” 左髭站起身,说得倒也直接:“某本来都让九尺他们先离开了,但没想到他们又返回来放火烧城,某只好先把他们扣下,免得他们再做傻事……大耳兄弟想必也能理解。” 刘备当然能理解。 这并不是左髭有情有义不杀人,而是因为太行山的人还在外面干活儿,须得等回山之前才会杀人灭口。 九尺确实很有可能被杀,因为九尺和那几个匪首进太行山住过两个多月,熟悉山头和路径,又认识很多头领。 一旦九尺和太行贼结了怨,即便左髭不杀他,其他太行贼也不会放心。 但现在,太行贼刚开始行动,左髭不敢轻易杀护乌桓校尉的人。 包括丈八在内,所有驰刑士之前都在北新城,这么多人,再加上丈八是左髭的堂弟,多半是没法守住嘴的。 只要他们落到太行贼手里,那太行贼自然能知道他们是护乌桓校尉本部正兵。 即便没有人吐出刘备的名字,至少也会使左髭知道,‘大耳’能指挥护乌桓校尉本部人马。 在太行贼眼里,‘大耳’能和邹靖划等号。 护乌桓校尉对贼人的威慑力,可比什么太守强得多了。 如果直接杀了九尺等人,就等于与护乌桓校尉结下死仇,那太行贼会面对什么? 会不会有大量乌桓突骑突然出现? 乌桓突骑当然不可能进太行山,但一定有能力让已经出山的大多数贼人回不了山。 只有在太行山大多数人都已经收工回山之后,才会考虑干掉九尺等人,以免九尺等人带着官兵追进太行山。 但已经结了怨,也不能把人放了,要不然后果和杀了没区别。 所以只能把九尺等人扣在手里,等遇到‘大耳’再说。 如果解不了怨,那就在回山的时候杀掉熟悉太行山的九尺等人,其它人还能当人质拖延追兵。 如果能解怨,那就当是个误会,放人赔礼道歉就过去了。 这是左髭这样的大头领考虑问题的方式,与情义道德之类的无关。 也正因为如此,刘备敢一个人来找左髭。 此时太行贼同样希望寻求合作。 “扣了我的人还让我理解……说得你好像是在行善一样……呵……” 刘备听九尺等人确实没死,知道左髭有心解怨,但嘴上却是故作不渝:“严纲想诱杀你们,我让弟兄们夺下北新城,帮了你们!我本以为是结个善缘,可你却占我的城,扣我的人,这便是太行好汉的道义吗?!” “咳……某也知道那公孙瓒没安好心,也知道大耳兄弟是在帮某,可谁让九尺要放火烧城呢……” 左髭脸上确实有点尴尬:“我之前也不知道大耳兄弟是……督军的人,也是扣下了他们之后我才知道丈八当了兵……” “若是不知道,他们便已经死了对吧?” 刘备满脸不爽的作势发怒:“放火烧城……左髭,你须得知道,北新城不是你太行山的城!” “北新城是我的人夺下来的,那是我的城!我想烧就烧,干你何事?!” “让你入城补给,给你粮草军械,那是我大耳招待朋友的礼数……” “可你却占了我的北新城,还把我的人赶走,九尺当然要烧城!难不成被你平白占去就算了?!” “你以为我攻城是为了耍的?我也是要讨生活的!” “你占我北新城,给钱了吗?!” 刘备边说边敲打着斗笠:“我也不瞒你,如今涿县也在我手里!我本来还想和你们做笔大生意……但现在看来,你太行山怕是没这个信誉!” “大耳兄弟,话不是这么说……额?涿县?大耳兄弟掌着涿县?!” 左髭受了这一套轰炸下来,感觉有点什么不对,但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颇有些哑口无言。 当然,更重要的是…… 涿县! 倒也是,护乌桓校尉自然做得到! “怎么?你还想占我涿县?哼……” 刘备见左髭差不多被绕进来了,口气舒缓了些:“哼,把我的人放回来再说!北新城的账你还没结呢!你太行山不太讲道义,我可不敢再和你们做买卖!” “放!人我马上放!不过……” 左髭脸上的神情已经大不一样了:“大耳兄弟刚才所说的大生意……是什么?” “我要卖了涿县!” 见左髭表情变化,刘备气势越发的足了:“你应该也能想到,我不可能长期掌着县城,否则督军那里不好交代。我本想把涿县卖给左髭兄你……但现在,我很怀疑你太行山的信用……” “你的人我马上就放!北新城的账大耳兄开个价!涿县……也开个价!” 左髭咽着唾沫,眼里放光。 (本章完) 第62章 城下三分 第62章 城下三分 太行贼当然不可能长久占据县城,但这种买卖,看的不是城池本身,而是攻城略地的声望…… 贼也是有声望的。 左髭需要这个声望,他占据北新城,使得他成了太行山的临时盟首。 而涿县,能让他成为太行山说一不二的大头领。 再说,刘备做生意是很厚道的。 “……涿郡太守刘卫的别院此时存有上亿钱……” 刘备沉默了一会后,口气舒缓下来:“但我不能去劫,毕竟我不是匪……我需要太行好汉们去攻破太守坞堡。” “果真有上亿钱?!” 左髭呼吸都沉重了。 “是啊,今年涿郡的赋税都换成了钱,全都在他坞堡里……此事全郡大户都知道,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 刘备转头,指了指卢家聚居的亭舍方向:“那边有牌坊,上面记了捐的粮食,你自己折算就知道……光是卢家就往太守那里送了上千万钱!郡内豪族数十家,家家都有牌坊,都能看到。” “那就是说……只要劫了太守坞堡,就等于得了涿郡今年全部的赋税?!” 左髭此时精神无比抖擞:“大耳兄弟想怎么做这个买卖?” “我只要三成。” 刘备点头盯着左髭的眼睛:“我帮你制造机会,让你攻破太守坞堡……让‘你’,明白吗?” “事成之后,给我三成,我拿到钱,就把涿县让给你,这本来也是你们要做的事,我这买卖够实惠的吧?” 是帮你左髭一人,不是帮太行山…… 坞堡里是整年的赋税,攻破坞堡,太行山里这一两年的销就全都够了,不需要再去抢别家。 而且,那只是个坞堡,不是涿县那种难以攻克的大城…… 只要三成,就能再买到涿县。 当然,拿到钱不买城,其实也是一种选择……但不讲信用的后果是失去退路,得好好权衡。 “嘶……大耳兄弟仁义!” 左髭想了一阵,问起了计划:“太守坞堡要怎么攻?” “我能给你攻城器械,还有许多大车……有了这些,还需要问我怎么攻?” 刘备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也未必能完全信我,你自己带人去打坞堡就行。我给你提供器械,清理周边,帮你阻挡追兵,保证没人扰乱你干活……如何,够意思吧?” “嗯,那……就这么办!大耳兄且放心,某有信用,不管太守坞堡有多少钱,某都会拿三成以上来买涿县!” 左髭也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合作方式了。 如果没有涿县支持,很难快速攻克太守的坞堡,而且即便攻克了也不好把战利品带走。 上亿钱需要上千辆板车来运,这也需要涿县提供。 若是能直接得到攻城器械和车辆,还有人清理周边保障退路,那比提供了一支数千人的大军还有用,毕竟太行山并不缺少人手,缺的就是时间和器械。 这是两利的合作。 原本很难得到的,现在有可能轻易到手,而且还有人阻挡追兵。 “左髭,你可以在涿县东边收到器械……但你们时间不多,几天之后,邹督军的部队就会入驻涿县,那时你可就买不了城了,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 刘备继续交代着细节。 左髭想了想,看着刘备:“若是某到那时没攻下坞堡……或者某没拿钱来买涿县……会如何?” “那你可能就回不了太行山了,只要邹督军的旗帜入城,我就会带兵剿匪。” 刘备摘下斗笠,扔还给左髭:“我能夺一次北新城,就能夺第二次。我能与你联手,也能与其它人联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 卖城? 当然不是为了卖城。 刘备也不在乎左髭能不能攻破刘卫的坞堡,他‘卖’涿县,是为了让左髭不攻打涿县——能‘买’为啥要攻呢,‘买’了以后进了城再翻脸强占不是更好么,就像北新城那样…… 但涿县不是北新城,刘备也不是九尺。 刘备压根就没打算让太行贼进涿县。 他只需要让公孙瓒没法进涿县就足够了。 太行贼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刘卫的坞堡,只会带来一种结果。 ——逼得公孙瓒去拼命。 公孙瓒的兵权来自刘卫,而他的官职,在涿县被‘贼人’占据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失去了。 他若不想落个死罪,就必须保证刘卫不受损失。 而且,即便公孙瓒拼死一战,斩获再多的首级,得到再多的战功,也抵不过刘卫损失财产后的愤怒。 毕竟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公孙瓒‘追求上进’。 但刘备完全没有和左髭提及公孙瓒…… 因为,如果直接说要对付公孙瓒,这和“搞到一亿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虽说实际上左髭想攻破刘卫的坞堡就必须先对付公孙瓒,但目的不同,决心就不同,行为方式也不同。 搞到足以维持太行山所有山民生活的钱,确保太行山的人都能活下去,并一举成为太行山真正的大首领,有了这种决心之后,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那也是要闯的! 毕竟目标清晰,操作方式明确,而且清楚的知道收益,还没有顾虑…… 不像平时打其它坞堡,压根就不知道打完以后能收获多少,所以好打就打,不好打就算了。 有了清晰目标的太行贼是很疯狂的。 两天后,公孙瓒面对了大麻烦。 他手里没有攻城器械,连斧头都没有,想攻涿县确实是有心无力了。 而且,再想到各家大户手里征人帮忙也来不及了。 因为大规模的太行贼已经到面前了。 公孙瓒担心城外的贼人入城,也担心被两面夹击,见到大量太行贼前来,只得赶紧领军冲杀野外的敌人,试图将大股的贼人冲散。 按说,太行贼在遇到成建制的军队时是会退避的,他们一般不会和战力强横的部队正面刚。 但这次,太行贼却一反常态,聚集成了大军和公孙瓒硬扛。 甚至还逐渐形成了反攻包围态势,像是要困住公孙瓒。 太行贼的人数太多了……铺天盖地,数量过万。 公孙瓒在领军冲杀出去之后,便没法重新固守了,只得继续冲,不能停,停了就会陷入人海。 但贼人仿佛与他有仇,一直盯着他的旗帜围杀,即便伤亡惨重也不退。 太行贼的战术很简单粗暴,就是围攻,围攻,再围攻。 这种疯狗式打法在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很有效,而且他们并不追求杀伤,而是阻截。 公孙瓒的战术也很简单粗暴,突击,突击,再突击——如果突不破,就得被包围。 两边从正午打到傍晚,杀了个难解难分。 公孙瓒部队人少,但战斗力相当惊人,尤其是他自领的那两百骑,每次冲杀都能带起一阵腥风血雨。 公孙瓒本人持着双刃矛奔踏于贼军中,身前无一合之敌,着实是狠辣无比。 战场态势其实并没有分出胜败,太行贼的伤亡是公孙瓒部队的好几倍。 但太行贼的数量也是其好几倍,蚁多咬死象,虽说公孙瓒披着鳞甲,却依然受了些伤。 而且……他的骑兵坚持不住了。 不是人无法坚持了,而是马。 冲杀了一下午,战马全都不能再用了。 而步战,若是不结阵,可没法应对数倍于己的敌人。 公孙瓒不得不领军后退,再度避到了十里亭,借着义舍布置防御。 太行贼此时分做了两股。 一股数量至少有五六千,将城西十里亭团团围住。 另一股也有好几千,趁夜去了涿县东边二十里刘太守的庄园。 城东城西都有大贼,而县城倒是安靖无比,甚至连小偷小摸的都没有…… (本章完) 第63章 有始有终 第63章 有始有终 次日清晨。 十里亭,公孙瓒奋战了一夜,在稳住了阵脚后立刻开始突围。 他已经得到了刘太守坞堡被围攻的消息。 公孙瓒军中战马已不多,他以甲士开路,带着义从和数百精兵不顾一切的向东突击。 太行贼依然在全力围堵,但公孙瓒没管兵士的死伤,领着精锐甲士开路,强行冲破了包围,往东去救太守坞堡。 他把旗帜仪仗留在了十里亭,上千步卒也被他留在了这里。 这些步卒实际上已经被放弃了。 贼人们是冲着公孙瓒旗帜围杀阻截的,大部分贼人依然在围攻十里亭。 没了甲士和义从等精锐,那些步卒要很快就会投降从贼——那是在北新城募的兵,之前也是中山流民,不会和太行贼战斗到底的。 公孙瓒此时已别无选择,他并不是无法对付围攻他的太行贼,而是没时间对付。 此时的大汉还没有崩溃,朝廷运作是正常的。 涿县被贼人攻占,他身为县令,丢城后无法收复,这是死罪。 只有刘宽和刘卫这两个弘农宗室能保他一命,大概能保成个丢官去职贬为庶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如果太守别院再出了事,那他就只能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连家都不能回,丢城弃土之罪和杀人越货可不同,这事是无法掩藏的,若是逃回家,家族反而会把他抓去投案。 公孙瓒只是家中庶出,若是落罪失势,辽西公孙家族可没必要保他,免得连累族中其它子弟没法做官。 现在公孙瓒只能去救下太守刘卫的命。 否则,就得去当贼。 …… 中午,当公孙瓒领军赶到刘卫坞堡外的时候,坞堡外围的防御已经被攻破,两侧的兵站也已被围。 大群贼人已经开始用檑木撞门了。 檑木就是大木头,这玩意并不仅仅只是用于守城砸人的,巨木有很多作用,比如用来撞门或在内部支撑城门。 把巨木稍微削个尖头,钉在几辆板车上,再推击撞门,便是个青春版的冲车。 这种小型临时冲车没法对付大城,大城一旦用木石封闭城门,仅靠撞击是很难破的,城墙上但凡有些人手,往下扔石头就能阻止。 但坞堡却挡不住。 说起坞堡,很多人会误以为这和城池堡垒一样,能让所有人都驻在坚固堡垒里防御…… 其实不是的,坞堡容不下那么多人。 坞堡的本质其实是仓库所在地,是存钱存粮的地方,虽说确实建得坚固结实,但和真正的城池没法比。 这年头的大族据坞堡自守,靠的并不是坞堡本身的防御能力,而是仓库的补给能力。 有些豪门家族人手极多,就比如卢家,把家臣私兵仆役佃户等青壮组织起来,能有数千人。 据守坞堡,其实就是把家中的人手全都集中到坞堡周围布防,依靠堡内存粮,用人数来逼贼人退却。 可刘卫这里没这么多人。 刘卫是从外地过来当官的,他的家族在弘农,涿郡这边的青壮,只有几百私兵部曲,以及几百仆役。 所以他会将涿县郡吏县丁什么的全都弄到自家坞堡来凑数量。 刘卫的坞堡东边是水(永定河),这也是这年代坞堡的常态,靠着水边以免仓库起火。 他的私兵部曲在坞堡西边和南边各设了一个兵站,与坞堡成犄角态势,还算专业。 郡吏县丁们守着外侧临时搭建的木墙,起连接作用。 刘卫自己领着仆役守在坞堡内,兵器弓箭什么的也挺齐全。 北边有侧门,而且门外是下坡地,这个方向不容易受到攻击,是坞堡的退路。 布置其实挺合理,唯一的问题在于,刘卫的人太少了。 两个兵站被围之后,县丁们守着的木墙被青春版冲车轻易撞破,不得不退到坞堡外。 犄角没了连接,也就没了作用,兵站人数太少,根本无法冲破包围接应坞堡。 而刘卫又确实不会打仗,在县丁们被打退之后,他便让其在坞堡外列阵防备,而家臣仆役在堡内墙上防守。 这是个很糟糕的决定…… 若是让家臣仆役在外列阵,让郡吏县丁们在堡内防守,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一阵。 郡吏县丁们可没有在外列阵的战心,见茫茫多的贼人围过来,又无墙可依,没几个人愿意为了个外地来的太守战死,所以他们一哄而散……跑了。 小吏和郡县衙丁都是本地人,熟悉地形,跑得贼快。 那些太行贼目标明确,压根没阻拦这些跑路的人,很坚定的把坞堡给围了。 刘卫心急火燎的让家臣仆役全都上了坞堡围墙。 可这又是个昏招——在坞堡墙上安置太多人手,这反而会使得坞堡失去该有的防护能力。 坞堡的墙可不是城墙,墙上不宽,虽说能站人,却很难布置防御物资。 而且这也不是棱堡,射击角度有限。 光有人,没有石头等重物,靠着弓箭和长矛是挡不住冲车的。 推车的贼兵都会举盾防御,虽然那些所谓的盾牌只是些门板木栅栏什么的,但至少能防弓箭。 阻拦冲车得靠障碍物,比如壕沟、石头、荆棘、护城河……亦或是人手。 可现在坞堡外没多少障碍,贼人又有很多的板车。 板车其实是所有作战环境中都必备的器械,用途极为广泛,尤其是在涿县这种平原地形,有车没车那就完全是两回事。 太行贼从山里出来,最缺的就是这东西。 而涿县这种郡城里板车非常多,不仅家家都有,府库中更是常备近千辆。 所以现在,太行贼有了很多的攻击手段。 制作冲车、推火烧门、立板车为盾挖土凿墙…… 几套流程下来,坞堡已经有了好几处缺口。 公孙瓒领着精锐疾驰冲阵,挥舞双刃矛杀贼无数,终究是抢在贼人大量入堡之前冲到了坞堡下。 甲士们砍翻各个缺口处正在凿墙的贼人,也没让堡内开门,而是从缺口处翻进了邬堡,将堡内贼人肃清。 随后用贼人的尸体重新堵上了缺口,让甲士们防御,总算是得了一丝喘息。 但,顶多坚持一个时辰,这坞堡还是会破的。 此刻,包括义从在内,进了邬堡的只剩三百精锐,战马已经全无。 公孙瓒一路都没有在意手下的死伤,为了赶时间,所有伤兵都被他丢弃了。 而外面围着的太行贼,却有好几千。 “公孙伯珪!快……快……速击破贼人!击破贼人!” 太守刘卫已经尿了裤子,眼下见了公孙瓒,赶紧抓住救命稻草。 “……当啷……” 公孙瓒没说话,只手中血糊糊的双刃矛扔到刘卫面前。 那双刃矛早已经钝了,矛锷处还挂着块是肠子之类的血肉。 刘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往后蹬,裤子里渗出来的液体将地面拖出了一串有味道的痕迹。 从昨天正午到现在,公孙瓒已经鏖战一天一夜,此时两眼血红,浑身浴血,精疲力竭,已是很难再战了。 那三百甲士同样已经力竭。 击破? 拿什么去击破? 见了地上的尿痕,公孙瓒皱着眉转头吩咐手下:“……来人,去打开钱仓,让所有人随意拿钱,准备突围!” “啊?开钱仓?” 刘卫张牙舞爪的爬起身来:“不可!” “让仆役带钱逃命,太行贼去抢钱,府君才能趁乱突围啊……保命要紧。” 公孙瓒眼里的血丝掩藏了他神情中的轻蔑,忍着气在刘卫耳边低声解释了一句,随后转身指挥兵士办事。 “那……那是我的钱……我的钱!” 刘卫见仆役们已经去了钱仓,喃喃说着想往外扑。 公孙瓒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两三下便扯烂了刘卫的官帽和衣衫:“去换上仆役的衣服,要不然只会死在这里!” 刘卫在原地转了两圈,好歹回过了神,哭着进了屋开始换装。 公孙瓒也摘下头盔,解了铠甲,换了身杂役衣服走到堂外。 趁着围攻十里亭的那些太行贼还没过来,抓紧突围,应该是能带着刘卫逃脱的。 至于其他人…… 看命吧。 “蒙诸君一直追随,此时吾等已无力再战……堡内钱财诸君且随意取之!各自逃命去吧!” 公孙瓒朝义从们下了最后的命令,打开了坞堡的侧门,将火把扔到了粮仓中。 刚开门,门外的太行贼便涌了进来。 公孙瓒的手下冲上前,砍翻了进来的几个太行贼,随后全都冲了出去。 刘卫的姬妾和大多数仆役也全都跟着涌了出去。 不过,有些仆役还在钱仓往身上塞钱——这是特别贪财的,见了钱仓里堆积如山的铜钱,估计已经忘了要命了…… “走!” 公孙瓒带着刘卫,混在仆役中往外跑。 北边的坡地,包围的人相对比较少,从坞堡出来又是下坡,不少人连滚带爬跑的挺快。 太行贼本在围攻,见坞堡突然开门,有的开始拦截,有的便趁机冲进了坞堡。 在发觉跑出来的人个个都鼓鼓囊囊之后,太行贼们开始乱哄哄的在坡上追击抢钱。 坞堡内火光渐大,许多太行贼也赶紧冲入坞堡救火,以免粮仓不保。 场面一下子变得极为混乱,太行贼的包围圈也散乱了。 公孙瓒拖着刘卫一阵猛跑,刘卫跑着跑着突然一跤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身上的零碎撒得到处都是。 “哎呀!” 刘卫哭嚎着捡起物件往怀里塞。 那全都是金玉首饰等值钱之物。 周围有太行贼见到,扑过来一刀砍向刘卫的手,开始抢金子。 “啊……” 刘卫胳膊挨了一刀,倒在一旁。 公孙瓒一把将刘卫拽了起来,随后将刘卫怀里的所有零碎掏出来,朝着周围的太行贼一撒。 不少太行贼见到,忙着抢金子,没顾得上杀俩‘仆役’,倒真让他俩跑了出来。 这下公孙瓒拖着刘卫跑得快多了…… 什么都不带,确实比其它带了大量铜钱的人跑得快些。 义从和甲士以及其它仆役们,全都落在了后面。 太行贼是从南边北新城和范阳来的,西边涿县又有贼,东边是水过不去,于是公孙瓒拖着刘卫一路向北奔逃。 到了傍晚,公孙瓒停了脚步。 刘卫昏倒了。 刘卫岁数大了,又被砍了一刀,被公孙瓒拖着跑了半天,没猝死已经算是这老头命好。 此时周围没了贼人,公孙瓒抬头四望,见西北方向有狼烟升起。 他想起来,那里是涿县北三十里,有个烽火台。 那是他初入涿县的地方。 贼人众多,烽火台确实得示警。 有狼烟,那就意味着烽火台有兵士,而且不是贼人——贼人肯定是会灭了狼烟的。 公孙瓒振作精神,拖着昏迷的刘卫往烽火台而去。 …… 烽火台确实有兵士。 刘备正带着一小队骑兵等在那里。 此时,也正是刘备对张百骑说的第五天。 由于刘备目前还是假死状态,因此先让张飞带兵入了涿县守备,自己去点了狼烟。 城内的张白骑见了狼烟,便带了冥卒从北门撤出。 刘备停在烽火台处,是为了接应张百骑。 公孙瓒的运气大概已经被这一夜的奔逃消耗光了。 他穿着仆役衣服,其它人其实是认不得他的。 唯有刘备能认出他来。 可公孙瓒,偏偏就去了刘备所在的烽火台。 这并不是刘备算无遗策……其实刘备只能判断出公孙瓒可能会向北突围。 所以刘备在烽火台等张百骑,本来是打算带张百骑和冥卒搜索追击的。 但没想到,张百骑还没来,公孙瓒先来了。 这大概就是命数吧。 公孙瓒已经累得眼,他看到了刘备在烽火台旁站着,却不敢相信。 或者说…… 他以为自己见了鬼。 “玄德?!” 公孙瓒声音在发抖,手也在发抖:“你……没死?你怎会没死?!” “死了,但又活了。” 刘备都二次穿越了,自然早就是死而复活的人。他抽出剑朝公孙瓒走去:“伯珪兄,备送你一程。” 一剑断喉。 没有再给公孙瓒说话的机会。 这烽火台与公孙瓒有缘。 来的时候,刘备在这地方接他。 走的时候,刘备在这里送他。 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 (本章完) 第64章 天下之财 第64章 天下之财 次日,涿县。 太守刘卫悠悠醒来。 他左右看了两眼,竟是自己熟悉的馆舍中。 举着手看了看,手臂的伤处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 不过,身旁没有仆役。 是啊,是该没有,昨夜都散了啊。 钱也没了啊…… 还有那十几个姬妾…… 在涿郡这些年,捞到的所有身家,一夜之间全没了啊! 刘卫一想到此,倍感心痛,呦呦痛哭,哭得像头老牛一样。 “府君如此伤心,可是为伯珪兄难过?” 刘备出现在了门口。 刘卫抽泣几下,赶忙背过身去,抹着眼泪:“啊?什么?……伯珪……哦,公孙伯珪何在?” “伯珪兄已战死,想来是被贼人追击而死……怎么?府君竟不知?” 刘备脸上的表情异常沉痛:“备昨夜复克县城后,往城北点烽火示警求援,却见府君与伯珪兄双双倒在烽火台下……备本以为府君也同样被害,却发现府君尚有气息……府君与伯珪兄同路而行,竟不知伯珪兄之死?” “竟然死了?……死了……” 刘卫转过身,迷茫的摇了摇头:“吾不知,吾那时也以为自己死了……吾的……呜……咳,玄德,吾为何在涿县?县城不是入了贼吗?” 大概是又想到了伤心事,刘卫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却没提公孙瓒……看样子对公孙瓒的死并不是太在乎。 “府君昨夜已收复郡城,贼人望风而逃,备为府君贺。” 刘备拱手恭维着。 “啊……嗯?” 刘卫听‘府君收复郡城’,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刘备:“玄德,这……该是你收复的涿县吧?” “备擅自领了护乌桓校尉本部兵马攻克涿县,此刻也是打着邹督军的旗号以震慑贼人……备可不能收复郡城。” 刘备很上道的说着:“所以,此城只能是府君您调动兵马收复的,备只是受了府君之托,去邹督军军营请援……此府君之功。” “啊……嗯……” 刘卫又愣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是,对对,玄德有心了……贼人眼下在何处?” 这事儿可得认着,刘备挺懂事的,刘卫悲痛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县城的贼人见了邹督军旗号之后已经退走了……备并非强攻入城,而是靠邹督军的旗号将县里的贼人吓走的。” 刘备答道:“府君也知道,邹督军本部兵力不多,为了守城,备只往县城周边派了斥候,点了城北的烽火求援。其它地方的贼人,备没敢再去驱逐,须得等兵力充足才行。” “还得是邹督军的威名啊……” 刘卫叹了口气,大概有想到了伤心事,脸又垮了:“吾别院……玄德啊,那个……既然贼人畏惧邹督军威名,能否请玄德领邹督军兵马去……咳……去吾那别院探一探……” 这个要求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现在别院坞堡必然有大量贼人。 这属于得寸进尺外带不要脸,刘卫自己说着都有些犹豫。 刘备沉默了一阵,等刘卫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才开口:“府君既然这么说了,那备便拼死一探。不过,备总不能私领邹督军兵马,府君且给备出个延请援军的手令,备才好领军出外。” 这意思就是,你丫多少有点不要脸,行,我想办法帮你看看,但你得给我个领军的名头。 “哦哦……是,是……玄德此言有理。” 刘卫踉跄着撑到桌前,取了简牍写了军令——涿郡贼寇势大急切,特以本县刘玄德请护乌桓校尉部来援。 “府君且好好休养,备这便去整军。” 拿了军令,刘备拱手准备出门。 “唉……玄德……” 刘卫又叫住了刘备:“那公孙伯珪尸首现在何处?” 这货总算是想起公孙瓒了。 “伯珪兄遗体已收入城内义堂。但如今贼人情况不明,府君若要行丧,须得多过几日。” 刘备确实是将公孙瓒尸体带回来了的,不能让其死得不明不白,起码得算个战死。 刘备打算给他办个追悼会,看看有哪些人来奔丧。 葬礼是不能办的,必须把尸体运回其老家辽西,这是这年头的规矩,好歹人家是官。 “吾不是要行丧……吾是要取他的头颅,参他勾结贼人之罪!” 刘卫眼里有了些愤愤之色:“若非他弃守北新城,太行贼怎会入涿郡?!若非他无能,吾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此獠可恨!” 刘备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刘卫过于刻薄了,人家公孙瓒好歹救了你的命。 虽说这事的起因确实是公孙瓒搞出来的,但现在人都死了,又何必再追前罪糟践尸体? 平白得罪人,还没好处。 哦,不对…… 给公孙瓒安罪名对刘卫有好处。 刘卫是要甩锅…… 刘卫肯定能想到范阳和北新城一定也被太行贼占了,这得有人背锅,要不然刘卫也有失土之罪。 “府君别部之兵怕是皆已战死……此事确实可恨。” 刘备附和了一句,算是给刘卫提醒一声,公孙瓒是你刘卫自己任命的别部司马,要是表他的罪,那你刘卫自己也有罪。 “……嗯……是啊,别部之兵大多战死……” 刘卫看了看刘备,想了想,叹了口气:“唉,玄德可愿领此别部?” “府君为何还要留着别部?最好削减此部……府君增设了别部兵马,却仍被贼人寇城,此事容易招来廷尉查问的。” 其实刘备知道刘卫想做什么——要收复失地,就必须是在刘卫任命的属官手里收复,这样刘卫才能免除所有罪名。 不过,刘备可不想当刘卫手下的官,这家伙又贪又抠,刻薄寡恩,早晚出事。 把郡兵全吃了空饷,增设别部又没起到作用,反而导致贼人在涿郡起了大乱,这属于渎职无能,本就很容易被查了。 当了这个别部司马,不光会被刘卫白嫖,还得和廷尉打交道,不划算。 “哦,是……唉……是该削减此部。” 刘卫很是落寞的叹了口气:“可郡里无人可用了……涿县被破,范阳和北新城等处自然也已落入贼手,若是不收回来……” “府君,收复城池之事备可以想想办法,只是须得府君筹措钱粮以聘义勇,这样才是府君之功……” 刘备的意思就是,我帮你用你刘卫的名义收复城池,但我不是你的手下,你刘卫可以多出点钱雇佣我,涿郡完全没兵力,你得让我组织“义勇军”…… “是是,是这个理,只是……玄德啊……此郡城被贼人寇过,吾家中钱粮也被贼人所掠……眼下吾是无钱可用……” 刘卫也知道确实只能如此,但他确实是没钱了。 “既然如此,府君不妨落个卖地的条陈。若本郡有空白官地,府君可以用地皮做抵,备在郡内人面颇熟,拿地皮去发卖,或许能筹到钱粮。” 刘备给刘卫出了个主意——这也是刘卫眼下能用的唯一的办法,他没人可用,只能一切委托刘备…… 卖公家的地,刘卫是一点都不心疼,听刘备这么说,立马点头:“好好好!玄德有勇有谋,实是天下之财!” 于是,刘卫又写了两个太守令,一个是延请涿县刘玄德自募义勇,暂督兵马代行讨贼逐寇诸兵事。 另一个,是委托刘备发卖郡内公地,但凡是无主之地或被贼人占据之地,都能卖…… (本章完) 第65章 风水宝地 第65章 风水宝地 现在的刘卫,对于刘备而言是很珍贵的。 刘卫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属吏仆从什么的全都没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得依赖刘备。 这样的太守可仅此一例,自然要好好珍惜。 现在的涿县也很珍贵,县令死了,县内属吏也全没了,简雍这个贼曹基本上可以啥都管…… 兵要弄,钱要搞,基本盘也得有。 而且,还不用当刘卫的手下。 因为刘卫现在根本就没那个底气征召刘备,只能用‘延请’的方式,是临时聘请刘备帮忙解决困难。 刘卫居住的馆舍门口已经安排了好几拨岗哨轮班执勤,岗哨的队长名叫张飞。 左沅也在馆舍,因为刘备和简雍的母亲没搬回去。 左沅领着医者和侍女在馆舍内,照顾太守的伤势。 张飞带人在门外‘保护太守的安全’,不能让一只蚊子飞进去……也不能让一只蚊子飞出来。 出了馆舍,刘备在城内打出了护乌桓校尉的旗号,布置了防务。 随后自己去了刘卫的坞堡。 已经实现了核心目标的太行贼不可能再和正规军拼命的,涿县其实已经安全了,就连刘元起那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家坞堡人挺多的,太行贼之前和公孙瓒拼得已经很凶了,不会再无谓的损失人手。 现在太行贼的核心需求,是赶紧把刘卫坞堡里那些财产运回太行山,没心思打仗的。 所以刘备很直接的去找了左髭谈判。 太行贼绝大多数人此时都已聚集在刘卫的坞堡,打扫战场,搬运财货。 坞堡钱粮确实丰厚,钱库中远不止一亿钱,而且还有上万斛粮食和许多布匹,虽说太行贼人数众多,但到此时依然没有全部装车。 “左髭,涿县是没法买卖了。郡里提前点了烽火向北方诸郡求援,邹督军本部也入了涿县,眼下我只能送你回太行山了。” 刘备开门见山的把交易取消了:“你太行山的收获也已经够多了,我已被点了代督兵马收复失地之责,烽火也很快就会招来各地大军,你最好赶紧带人回山。” “烽火狼烟某弟兄也看到了……这个人情某记住了。大耳兄请督军向南,某让太行弟兄每天后撤五十里,以便大耳兄收复失地。” 左髭也已经打算收工了,再抢多了也带不走:“只是大耳兄这次无法兑现涿县的买卖,那这钱……” “既然此次是我这儿没法交易,钱我就不要了……不过,我总不能白送给你们那么多板车。” 刘备指了指正在装车的那些贼人:“你们要运钱粮,此战的斩获战利想必也没法全带回去。” “这个好说。” 一听刘备不要钱粮,左髭也大气:“大耳兄可是想要战功?首级是有的……” “我要的不是首级……我不需要人头冒功,尸首你们自己葬了,免得生瘟疫。” 刘备打断了左髭的话:“我要的是铠甲兵装,太守和公孙瓒那些部曲的甲胄,还有太守坞堡里存放的兵装……这些重物你们本来也不好运回山里。” 重物确实不好运,太行山主要需要带回钱粮布匹。 但提及铠甲,左髭还是有些迟疑。 太行山的贼兵也需要一些铠甲的。 想了想之后,左髭咬了咬牙:“大耳兄弟,甲胄某只能做主给你一半,那公孙瓒甲士着实厉害,某也要整练些甲兵。” 这是必然的,刘备帮着左髭的团伙搞到了最大的收益,左髭也不能太小气。 但左髭想要保住太行山盟首的地位,就必须加强他自己的军备,愿意分一半已经不错了。 “也好,那这生意就算结了。” 刘备点头,随后又开始做第二笔买卖:“左髭兄,你太行山想必需要耕地吧?我手头有片土地无人耕种,而且那片地就在太行山下……” “耕地?” 左髭愣了:“山下的地?哪儿?” 他当然需要地…… 太行山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没了地才进山的,若是有耕地,谁会每年都提着脑袋跑出来抢劫啊! “广昌(涞源)东边三十里的河湾地,有山有水,方圆二三十里全都是上等好地……” 刘备捡了个木棍画了起来:“你们应该对那里很熟。” 左髭确实很熟,北太行的人全都知道那地方,因为他们经常从那一带下山。 广昌,也就是涞源,其实就是拒马河的源头,隶属代郡,位于代郡、中山、上谷、涿郡四郡交界处。 此地控扼着飞狐道,东边是华北平原,西边是山西高原,本来是太行北麓的重要关隘。 如果有车马部队等要过太行山,通常只能走广昌飞狐道。 但前年大汉与鲜卑大战之后,汉军大败,以至代郡和上谷大乱,很多人进了太行山避祸。 广昌县因此失去了大多数人口,眼下成了个军事要塞,是飞狐道守军驻地。 刘备所指的河湾地,是现在的拒马河新亭上游五六十里。 那位置离广昌只有三十里,离涿县足有一百里,但那片河湾地确实属于涿郡地界,是涿郡最西部的边缘地带。 那片地现在是无主的,而且无人居住,原因很简单——太行贼和胡人都会经常在那一带活动,比拒马河新亭危险得多,不光大户不愿要,没地的黔首也不敢去。 只有找胡人买马的马商有可能会去。 太行山的人也不敢在那开荒种地,那地方离山里有一定距离,离广昌又太近,还得防备胡人,种不安稳的。 胡人也不敢在那长待,因为飞狐道驻军在那附近。 这是边地郡县收缩的典型,不管哪一方,谁都不敢待在那,任何一方在那河湾地都不安稳,所以就成了谁都不管的无人区。 但刘备觉得,那地方是个风水宝地。 三不管的地方,那就是好地方。 “大耳兄,那地方乱得很,没法种地的。” 左髭猛摇头:“某当然希望山里人能有种粮食的地方,可那里……” “若是我在那里驻军呢?” 刘备继续在地上把简易地图画完:“我有征募义勇掌兵讨贼之权,我会买下那片地,在那里驻军练兵驱逐胡人、追剿‘太行贼’。同时,护乌桓校尉本部营府也驻在旁边……” “你太行山里若有种田的熟手,比如老人和女人孩子……都行,我给他们落户。” “我可以转卖给他们一块地,帮他们落户成涿郡良民。” “当然,买地的钱你们得自己出,我可以帮你们解决那片地的赋税。” “买地的价格只需要市价的一半,赋税我帮你们代缴,我每年只收两成的粮食作为代缴赋税的耗费,保证你们不需要再纳其它任何苛捐,也不会被点为役。” “这样,老人和女人也能为太行山里贡献余粮,甚至他们还能反过来养活你们。” “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孩子,可以随着你们的女人成为良民。” “当然了,若是遇到战时,你太行山记得出兵帮我,要不然大家就得一起喝西北风。” 刘备说完,静静的看着左髭,等其考虑。 (本章完) 第66章 收复失土 第66章 收复失土 “老人女子都行?只要两成粮,就能解决所有税?” 左髭确认了一遍。 “是,你不用怀疑我做生意的信用……我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吃亏。” 刘备点头。 “能给他们落户?落入民户?” 左髭又确认了一次。 “只要他们不是朝廷挂名的重罪通缉犯,我就能把他们落成干净的农桑户,良民。” 刘备再次点头。 眼下涿郡没了官吏,简雍办这些事专业相当对口。 再加上刘备又有征募义勇之权。 先以合徙众的方式把人募为义勇,再裁撤‘不合格的兵士’为民,然后卖一块地给他们落个本地民户就完事了,甚至都不用办假证,完全是合法操作。 至于募的义勇是老人还是女人小孩,无所谓啊…… 刘备的兵就是喜欢用老头女人和小孩,咋地吧? 你看那段熲左沅张飞…… “……你这说得某左髭都想来种地了……” 左髭感觉这种好事有点不太真实。 左髭是通缉犯,而且是悬榜通缉的那种,身份这辈子都洗不白。 很多太行贼也不打算洗白,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但太行山里那些老人妇女却都是普通的山民,他们要是能有个去处,不仅能减少山里的压力,还能给山里挣粮食,还特么是良民…… 这些通缉犯的后代,也能随着女人变成良民。 “地可得钱买啊!我得有钱才能驻兵养兵,养了兵那河湾地才能安心耕种……那片地至少能安置三万人,但三万老弱种地,能给你们带来十万人可食之粮。” 刘备说完,点头起身:“左髭,你回去和太行山的朋友们商量商量吧。” …… 此后几天里,刘备每天都会派人向刘卫传捷报。 第一天:“报!玄德君击退了太行贼大部,已收复城东坞堡,寻回了不少郡县属吏印绶,贼兵已向南逃奔!” 刘卫大喜,却又不敢出城去看,在馆舍里转圈圈。 第二天:“报!玄德君领军追击贼人,再度复土五十里,贼人不敢复还!” 刘卫眼都瞪大了,狠狠的拔了两撮胡子。 第三天:“报!玄德君就地募了三百义勇,血战一天,已收复了范阳城!眼下玄德君兵疲将困,想请府君给些军资用以酬军。” 刘卫咬牙跺脚:“府库无钱可用啊……如何是好?” 传信的是个游侠儿,看着手里的简牍直接念:“玄德大兄说,若是府库无钱,请府君打些欠条,总不能让邹督军的部队白忙一场,督军麾下伍长以上的都得给些赏钱……” 刘卫捏着拳头咬了咬牙:“好!吾这就写!” 说完奋笔疾书,连写几十份军费支出,每笔从数千钱到数万钱不等,欠条总额高达二百万钱……把胳膊上的伤口都写裂了。 第四天,是简雍回来报的:“府君,贼人在北新城一带聚拢了大军,人数近万,玄德大兄无法再进,正在北新城一带布防,以免贼寇反扑。” “眼下需要给玄德大兄提供些粮草军械,玄德大兄说知道涿县和范阳城内皆无钱粮,请府君从方城、良乡等地调拨一二。”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要演就得演得像。 刘备只带了邹靖本部几百人出门,吓退贼人收复范阳,刘卫已经已经很满足了。 北新城那边匪徒聚众上万,单靠邹督军的威名肯定吓不退了。 反正现在大多数地方已经收复,只要大户们没出大问题,刘卫也就不用落罪了。 但刘卫很是苦恼:“眼下无吏可用,如何调拨钱粮军械?” 不过,说完看了看简雍,想起来这简宪和可是有大孝之名的贤才,赶紧抓住:“宪和帮我!” 于是,刘卫又把胳膊上的伤口写裂了——这次写了几十份征辟文书和钱粮调拨文书,从功曹到仓曹、户曹,再到各曹掾史,凡是能管钱粮调拨的少吏一应俱全。 按说简雍是可以帮他写的,但刘卫不放心…… 因为钱粮调拨刘卫要先调拨到府库来,再调给刘备……要有损耗嘛。 不过,干活得有人,如今涿县无人可用,自然要重新征辟。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人,有些之前从坞堡逃脱的小吏是打算重回涿县的,只不过全被简雍和张飞抓进了监狱——战时抛弃太守逃亡属于逃兵,按律是立刻斩首的死罪,这些小吏以为太守死了,想回来浑水摸鱼…… 于是简雍升职了,他得了个职权很高的少吏身份——功曹。 这是县里档次最高的少吏,负责县内人事考核以及钱粮调拨,虽然本身没有轶禄,且并不是官,却和正官的职权差不多。 其实刘卫本想让简雍担任太守门下曹,但简雍以自己要照顾母亲为由推掉了——太守门下要跟着太守调任其它地方,县吏却是本地长居。 做涿县属吏多好啊,现在的涿县又没县令又没县尉,简雍现在就相当于掌着县令的权,何必去听人使唤…… 而且,只要刘备得官,简雍就必然要担任刘备的属吏,不想投入其它人门下。 一些有点文化的游侠儿也成了县内属吏,刘备和简雍之前的黑帮团伙完全转正了。 …… 北新城外。 左髭很有信用,四天撤了两百里,眼下已经带着弟兄们推着板车准备回山了。 其实在涿县时,如果沿着拒马河往上游走,回山会更近一些。 但走拒马河没有大路,向南走北新城虽然绕路,却一路都有官道和桥梁——板车比较好推…… 是的,左髭后撤走的是驰道,因为收获比较多,反正现在涿郡地面上没人能拦他们。 从北新城再向西,可以走涿郡和中山交界处的山谷进山,这一路不用再过河,板车能直接推回山中。 “郎君,俺自作主张,给郎君惹祸了……” 九尺正跪在刘备面前悔过:“俺坏了郎君之事,惹了太行贼祸,请郎君取俺首级。” “知道惹祸了就行,你的脑袋先寄下,既然是惹了太行贼祸,那你今后就在太行山负责传讯。” 刘备也没太责备,这是自己用人的问题,没必要埋怨手下:“左髭兄,你把九尺等人带进山里去吧,也算是解除太行山里其它头领的后顾之忧……落户之事考虑好了以后,让九尺出来找我。” “买地落户之事,某回山以后和众兄弟商量,大耳兄且等某消息。” 左髭拱手向刘备告别:“丈八留在大耳兄身边为使,大耳兄今后若需援助,便让丈八进山,太行上下必会响应。” 让九尺和匪首们再度进山,一来是为了让太行山里彻底放心,二来也是为了保持沟通渠道。 刘备不会再给九尺安排其他任务了,就当个传信的信使就行。 人都该有其用处,不能强求别人做不擅长的事,也不能轻易舍弃袍泽。 地也都该有其用处,不该扔在那儿任由胡人牧马,也不该全都收在手里。 刘备不需要地,只要买了人心,那人在的地方,就全都是他的地。 此时是光和二年(179年)八月底,涿郡重回平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早就该到的朝廷征令,直到现在都还没到涿郡…… 而此时,涞源,正有一魁梧的九尺大汉,戴着斗笠,匆匆过了飞狐道,避过守军沿拒马河向东而来。 (本章完) 第67章 我这儿全是亡命 第67章 我这儿全是亡命 拒马河上游,河湾地。 刘备正带着一小队骑兵考察他刚买的地皮。 买这片地皮依然没钱——太守刘卫为筹军费打了很多白条,刘备直接把那些写着金额的竹简扔进郡库,表示已经自掏腰包给军士们发了赏钱,就算是平了账了。 河湾地这种胡人和山贼都经常出没的危险凶地,完全就是无人区,本来就不值钱,能卖二百万钱的白条已经算高价了。 其实这片地很大,真就有一个县那么大。 北边几十里的山坡上是基本废弃的汉长城,虽说这段长城已无人看管,且只剩下了一段段残破倒塌的石墙,但如果重新驻军,还是能利用利用的——至少那些石头是可以用的。 不过,这里胡人确实多…… 刘备考察地形的时候,刚越过一个小坡,便见两匹带了马鞍的‘无主野马’跑过来。 刘备上了坡顶看去,河道附近有一队胡人,正在围攻一个山货贩子。 那山货贩子是个猛男,身材相当高大,体格健壮无比,戴了个斗笠,穿着一身素麻短衣。 地上还洒了些货物,看起来是些野蘑菇和兔子皮狐狸皮之类的山货。 有俩胡人倒在地上哀嚎,应该就是那两匹无主野马的主人,大概是被打落了马站不起来。 那猛男仅靠一根破扁担,步战面对胡人马匪,以一敌十,看起来居然还像是占了上风? “兄弟们,杀胡!” 就在刘备带着骑兵冲下山坡的这几步,那猛男一个转身,单手持着扁担一记神龙摆尾,将他身后的胡人打落马下,随后一把拽住了马缰绳翻身上马。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上马的同时,甚至还挥舞扁担磕飞了另一个胡人的短矛,那扁担与短矛交接之时,竟有裂帛之声。 那扁担不太结实,似乎是断了。 而且,这猛男又高又壮,明显比那胡人重得多,他身下的马刚才又被他强拽着缓了一步。马匹负荷猛然加重,使得马蹄失了节奏,陷在松软的泥土中打了个磕绊。 几个胡人趁机围了上去,那猛男拿着断扁担左右抵挡,倒也将攻击全都拦了下来,只是兵器太短没法还手,只得猛催马儿向前突破。 可那马却没冲得起来,反倒是有点软脚。 那猛男索性飞身弃了马匹,一个凌空翻转躲过胡人攻击,顺便将攻击他的胡人踹下了马。 落地后顺势翻滚一圈,从地上捞起了刚才磕飞的短矛,举矛再度步战。 “杀胡救人!” 刘备此时已领着骑兵冲了过来。 虽说看这样子这位猛男可能并不需要搭救,但刘备还是决定帮把手,做个人情。 此人身手非凡,最好是能弄来当个保镖,正好自己手下老的老小的小,很没安全感。 手下骑兵们一拥而上,胡人开始四散而逃。 可没想到的是,这猛男转头见一队骑兵冲过来,居然也和胡人一样调头就跑! 刘备马快,一剑砍翻了正前方没来得及调头的胡人,见那猛男居然跑了,赶紧大喊:“哎哎,好汉别跑啊!我们来帮你的!” 跑啥啊,难不成是太行贼? 不至于啊,太行贼刚带了巨款回山,眼下应该正在分赃,没必要出来卖山货挣钱啊。 而且,太行贼刚做完案,这会儿怎么会出来露面呢…… 刘备感觉不对劲,索性追了上去:“你这些皮货不要了吗?” 那猛男听了刘备叫喊,放缓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而且低着头不愿露脸。 “好汉……我等不是官兵,也不是贼寇,纯粹就是为了杀胡,你不用跑。” 刘备大概是看出来了,那猛男估计是个逃犯。 刘备自己就是个逃犯,对这种不想露脸的情况太熟悉了。 那些山货肯定是从太行山弄来的,可这人却不往涞源城里卖,反而跑到这荒郊野外沿着河道走……这就多半是个通缉犯了。 看着那猛男的样子,刘备颇有些感慨,这和他刚穿越的时候差不多啊…… 刘备那时候也不敢进城,也是老往没人的地方钻,也假扮过小贩在乡下卖东西以求获得干粮补给……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把兖州的地形都给摸熟了。 “先杀胡……好男儿就该杀胡灭寇,以武建功!” 刘备没必要抓什么通缉犯,这猛男的身手他确实眼馋,但人家如果要走,他也没打算拦着——主要是很可能拦不住。 因此便只说杀胡,说罢便调马去追胡人了。 那猛男见此情形,大概也确实是不忿胡人围攻,回身跑了几步,举起手里的短矛便当了标枪使唤。 短矛出手,呼啸着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微的弧线,精准的命中了四十步开外一个正在逃离的胡匪后背。 矛尖甚至还能从那胡人胸口透出! “真是神乎其技!” 刘备在旁大赞一声。 确实厉害,隔着数十步一记飞矛,居然能这么有力道且这么准! 刘备停下了马,远远问那猛男:“好汉,我正在招募义勇,你可愿当兵杀胡?” “……某非良家,乃亡命也,当不得兵。” 那猛男沉默了一小会,还是给了刘备回应,声音颇为低沉。 “哈……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这儿的兵,就没一个是良家,他们以前全都是亡命驰刑……连我自己都是亡命谪戎出身。” 刘备指着正在追胡人的骑兵们大笑:“我乃涿郡刘玄德,正待在此建田,你既有缘到此,可愿做我袍泽?!” 骑兵确实都是马匪出身,新招的流民大多都不会骑马。 “此地胡人猖獗,甚是险恶,为何在此建田?” 那猛男见刘备没打算对付自己,放松了许多,走到丢弃的山货处,将那些皮料捡了起来。 “此大汉之土!为何不能建田?在此建田便是为大汉拓疆!” 刘备用剑指了指北方的山:“此等边塞……豪右畏此险恶,恶吏嫌此偏远,但没了豪右恶吏之处,却正是民之乐土!你若是亡命,那便正该在此谪戎戍边,为大汉守土拓疆,消罪建功!” “是啊……没有豪右恶吏才是乐土……” 那猛男摘下斗笠,露出双眼:“某河东关长生,既是为大汉守土拓疆,某……愿为驰刑!” 此人浓眉入鬓,双眼如电,相貌堂堂。 刘备看了这样貌,听了这名字,愣了一瞬,使劲咽了口唾沫,翻身下马一把拽住了关长生:“好!关贤弟,今后且称我为兄!” (本章完) 第68章 龙腾入云 第68章 龙腾入云 其实,关羽的形象与刘备想象中不一样。 他的脸并不是重枣之色,而是红润强健的血色,也就是气血极为充沛的武人特有的气色,这种面色不算特异。 眼睛也不是什么丹凤眼,而是炽烈如火的猛士之眼,目光射人,有狮虎之威。 但那张神元气足的脸,配上那双精光如电的眼睛之后,看起来就确实显得极其深刻,给人的印象就是一见难忘的朱红阔面。 长髯暂时也还没有,因为此时的关长生才十八岁。不过很快就会有了,已经长出了两寸的须髯,非常浓密,确实是整齐的美髯。 最重要的,是神情。 此时的关羽,神情中没什么傲气,亡命的孤胆之气倒是不少。 缓缓看了刘备一眼过后,关羽没有说话,慢慢的拱手行揖,似乎有些提防。 刘备见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过于热切了,松手抱拳还礼,眼中也不再有那种看待绝色美人的眼神。 这初次见面,又没多大恩义,太过热情只会让人不安。 兄弟情义是要靠时间浸润的,怎能一见面就作断袖之态? “郎君,胡人已除,跑了两个,可要追击?” 一个骑兵过来问道。 “不追了,此处常有马匪,把这些胡人尸体置于北边路口作为震慑便可。” 刘备转头吩咐,随后牵了匹胡人的粗壮战马回来交给关羽。 “长生且随我来,我先给你寻个落脚处……过太行而不入山为寇,想来长生也不是为非作歹之人,不知为何落罪亡命?……” 回过神的刘备,已恢复了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与往常带新兵时一样带着关羽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攀谈。 对待关羽,也如同对待其他弟兄一般无二。 便如一开始对待张飞一般,没什么特殊照顾。 人人皆同,才是仁爱,若心有偏颇,那便不是贤德了。 …… 关羽,字长生——这字是几年前关羽故乡的一个老儒士取的。 河东民风尚武,贫家也常以武谋生。关羽家中孤寒,却天赋异禀,十五岁的时候便能以武护院。 老儒士其实是关羽的雇主,在解县乡下开了私塾讲学,平日里教亭间小儿识文断字,顺带着也教了关羽识字,得了束脩也总是和关羽分而食之,算是亦师亦友。 那儒士百家兼修,也信道,说关羽面相神异,这‘羽’字颇有羽化飞升之意,所以给他取了长生这个道家字号。 关羽却并不知这位忘年老友的名字,只知这儒士姓刘,落了罪被贬为了庶人,只能教书谋生。 但那儒士只教蒙学,说是识文断字就好,学多了容易害人。 蒙学小儿们尊称其为刘夫子,关羽也是如此。 那刘夫子平时修道,会很多方术,但却从不以道法方技谋财。 关羽问他为何,夫子说道法自然,若以道法刻意谋财,那就失了自然,方术便毕定无准,无准之术便是害人。 那夫子虽落罪,却不愿害人。 到了今年,解县换了个县令,县里没出天灾,但却苛捐无数,乡里读得起书的孩子没几个了,还出现了大量逃民。 刘夫子没再雇佣关羽,因为雇不起了…… 关羽也没打算要钱,反倒自己出外寻猎或行镖,带酒肉回来与刘夫子分享,以作朋友之义。 几个月前,县里又加了马税,可河东本就无马,哪来马税可缴? 逃民越来越多,河东解县本是天子脚下司隶重地,却搞得民不聊生,田地荒芜。 那些被点为役首的中等户,皆是刘夫子蒙学的家庭,如今却个个都想逃亡。 刘夫子不忿县中课税害民,以至乡民失地为奴,便去了官廨求告,想请县里修些德政,让乡民好好耕种,莫要让汉民失了田地。 但刘夫子刚入官廨不久,便被县令门下主簿所杀,罪名是……罪庶之人擅入官廨。 关羽当时在外寻猎,回来知晓此事后恼怒无比,持刀直入官廨,杀了主簿,取其首级而走,县中无人敢挡。 但拿主簿首级回乡祭刘夫子时,亭里那些中户却纷纷举告关羽…… 因为关羽已被悬榜通缉,这是连坐之罪,若不举告,整个亭的人都得落罪。 关羽只得亡命北逃,过并州入太行,避开城池与人多之处,走飞狐道来了涿郡。 他听闻辽东没那么多官吏,又有鲜卑为祸,本想前往辽东驰刑戍边。 但既然在涿郡遇到了合适的地方,那便先留在此处看看……或许这位刘玄德,与刘夫子,也有些相似之处? 好歹都姓刘,也都在为民谋土。 刘夫子从不以技害人,关羽也不打算以武为寇。 刘夫子为汉民之土而死,关羽也乐意为民守土。 …… 刘备并没有刻意与关羽来往,只按正常流程给关羽寻了营房,入了自己的义勇部曲,以其身手任命为甲士队率。 不过,登记编户的时候,刘备问了关羽:“若我登记关长生……恐怕不太合适,你受悬榜通缉,按律不该入军。最好重新落个名字,我登记一块土地给你,把你编入我的家臣,便是良民身份了。” “此事难道不违律法?” 关羽抬眼看着刘备。 “当然违法。但你犯的律法是灭族,我这却只是个私改编户的小罪,我担个小罪便能免你灭族,有何不可?” 刘备摇了摇头:“长生,你觉得你杀那主簿,是罪过吗?” “……不是……某只恨没把那县令也杀了……” 关羽想了一会儿,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将你编为良民……是罪吗?” 刘备笑了笑:“我为你另取个字吧。羽乘风而动,远走高飞,此龙腾入云翱翔长空之意,便叫你……云长,可好?” “……蒙郎君美意,羽领受拜谢!” 关羽看着刘备,想了一会儿,见刘备神情真挚,抱拳低头称君。 他确实是乘风离乡远走高飞,此字正合命数,乃道法自然。 只是,关羽仍然没有称兄。 刘备也不为意,给关羽办了家臣兵传,编入自己亲卫部曲,仍为队率。 …… 九月乙酉。 吉日,适合祭祀。 涿县县令公孙伯珪的追悼祭典正在举行。 刘卫伤愈,出了馆舍在县内义堂主持丧事,本郡官员的祭典必须由他主持。 刘备并没打算一直将其软禁在馆舍中,刘卫是太守,太守得有太守的体面,刘备没打算行欺压之事,只是想尽量让刘卫依靠自己罢了。 毕竟刘备至今还没得官,朝廷的征令来得越晚,刘备心里就越是不安。 而就在祭典上,刘备迎来了一份完全不合规的征辟书。 中山国相门下督,兼任中山上计的王门,前来赴公孙瓒的祭典,顺路给刘备带来了征辟书状,说是朝廷公使被太行贼所害,书状是从其尸体上找到的。 而且,只有书状,没有印绶。 王门说,印绶可能是落到太行贼手里了。 刘备很怀疑这个‘太行贼’就是王门本人,但这征辟书状拿给刘卫看了之后,刘卫却表示这确实是真货。 朝廷给刘备任命的职务是‘代安熹尉’,而且发出的时间是四月。 同时,王门还向刘卫转交了段熲的讣告,以及王甫入罪身死的通告。 很显然,朝廷是把讣告和征辟书一起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刘备刚离开雒阳没多久,这征令就已经发出来了,但却隔了五个多月才收到。 而且还是在追悼会上收到的…… 安熹尉…… 这职务,怎么看都觉得不吉利。 (本章完) 第69章 所谋甚大 第69章 所谋甚大 四个月前,中山卢奴。 “明府,某等进贡前给永乐少府王萌传过信。可带了八十白马入雒阳后,恰逢王常侍与王少府父子皆已死于诏狱,永乐少府已由陈球接掌。” 上计王门愁眉苦脸的向张纯禀告着:“那陈球称明府超额入贡,说有贿赂王甫嫌疑,查问我等多日,迟迟未能完贡。” “其后不久,涿令公孙瓒派人举告明府谋逆,司隶校尉阳球便称明府是王甫党羽,要公车入京征诣廷尉。” “司徒刘郃也下令扣押明府在雒阳的所有门人产业,某等只好匆匆逃离雒阳……” “什么?!” 张纯大怒:“那陈球与那阳球……两个混球!一朝得势便四处攀咬!” “王甫势大时谁不与其交好?吾上贡难道不该入贡少府?彼其母婢!!” “那阳方正与吾同郡,却总是与吾不睦!他是想杀我以图渔阳马市!” “前日那公孙家小儿也是如此,如今这阳球也是如此!不过都是为了贩马之利罢了!称什么方正?!” “那刘郃……他想要马市和胡骑,所谋甚大啊……哼,刘司徒怕是不甘于仅仅只做个官……” 张纯骂了几句,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明府,某等是逃回来报讯的,司隶校尉缇骑一直在追,某等已将滋水浮桥再度毁了,以阻挡缇骑追索……” 王门看起来明显很慌:“但毁桥顶多只能阻得几日,明府……此事如何是好?” “太行山在侧,缇骑自当死于太行贼手……派兵杀之便是!” 张纯把拳头捏得劈啪作响。 “但这也只能当得一时,缇骑不回雒阳,怕是不久便会有大量兵马前来……” “那阳球提刑天下,又有司徒刘郃、少府陈球把持内外,刘郃从子刘纳又是禁军步兵校尉。” “即便是曹长秋,如今也畏惧其势闭不见客,某等已无门路可走……” 王门觉得杀缇骑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刘郃是河间宗室,与天子刘宏同宗同枝。 陈球曾任廷尉、光禄勋,王甫下狱时,廷尉府一个人都没出现,这可不是什么意外。 眼下陈球做了永乐少府隔绝宫内;司徒刘郃能让朝廷闭口;刘纳以禁军威慑雒阳;而阳球挥舞屠刀大索天下…… 这阵仗,杀几个缇骑能挡多久? “哼……吾渔阳马市长期供养宫中,永乐宫不会视而不见,先派死士去宫中传告此事。” “贡物啊,陈球等人难道真就不懂贡物是什么吗?他们是故意的……” “阳球是想拿我拷事……哼!他们若只反扑宦官也就罢了,却偏偏要打永乐宫的主意!” 张纯恨恨说道:“那阳球做了关东的马前卒,他这等酷吏要想活,也只有一条路可走……此人猖狂不了几天!去调人,将所有道路封死,拦截所有兵马缇骑和往来文书……我等先自守几月!待其自毙!” 从五月开始,中山封死了所有路径,夏季汛期无法渡河,南北交通断绝。 借着剿太行贼的名义,张纯调了所有兵马入卢奴,但他完全没有管太行贼,而是将郡兵重新整编为别部,以张家子弟领兵,牢牢控住了中山各处关隘。 无论是朝廷使者还是缇骑,亦或是往来商旅,只要经过中山,便都会‘死在太行贼手中’。 太行贼陆续回山后,被张纯派往各处的部曲也将截获的东西送入了卢奴。 到了八月底,张纯手里截到了许多征令和公文,都是这几个月经过中山的文书。 有拿人下狱的,比如缉拿张纯和王门…… 也有征辟官员的,比如给刘备的任命。 还有传递讣告的,比如段熲的死讯,以及公孙瓒的死讯。 “明府……公孙伯珪竟然战死了,说是死在太行贼手里。” 王门正在整理简牍,看到公孙瓒的名字,单独挑了出来:“涿郡刘卫要为其行丧……” “死得好……哈,他辽西公孙氏一天到晚觊觎吾家马市之利,这公孙小儿一心找吾麻烦,死得好!” 张纯也在翻看简牍,他的关注重心显然在阳球陈球之类的名字上:“等会儿,这个人……这是阳球举荐的官!” 那是刘备的征辟书状,代安熹县尉。 这份征辟的举荐人,是阳球。 安熹是个小县,就在中山治所卢奴东边三十里,基本相当于是卢奴的卫城。 这种毗邻治所的小县县尉,就和附郭的县令差不多,而且还是个没转正的代理县尉,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阳球与宦官势如水火,西园里负责操作官位的宦官,自然不会把好职位提供给阳球举荐的人。 但天子和宦官们卖官的时候一向很讲信誉,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而且下县县尉这种小官根本入不了天子的眼,刘备倒是并不引人注目,得这个缺其实是很正常的。 但在张纯眼里,这就很不正常。 阳球举荐了一个有武勋的县尉,安插在中山,而且就在卢奴隔壁的安熹! 县尉是掌兵的武官……而且那刘备的征辟书状写的是‘筹斩鲜卑突骑之功’。 张纯家里的渔阳马市,那可就是在和胡人交易啊…… 一个斩鲜卑首级得了军功的县尉,被正准备抓自己下狱的阳球举荐过来,在安熹当武官……既不受卢奴制约,却又在卢奴隔壁! 这意味着啥? 张纯觉得这事儿都不用想,肯定就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这威胁肯定得清理掉,但刘备要是没收到征辟文书,就肯定不会来中山。 眼下太行贼已经全部回山,没了别的干扰,正该清除隐患。 张纯想了想,叫来王门:“你去涿县给那什么刘备传这道征令……顺便去给公孙家的小儿奔个丧。” “明府……为何要给公孙伯珪奔丧?” 王门有点没搞懂,传征令是应该的,把人引到中山杀了便是,但奔丧…… “公孙小儿死了,公孙家的人自然要来奔丧,你去与他们商议,就说吾想将渔阳马市转让给公孙氏……” 张纯阴测测的说着:“总不能光等着宫里反应,吾也得自寻解祸之道,公孙氏本就觊觎吾家马市……那吾就给他们!” “明府妙计!不过……不如将此事说成转让给刘卫,那刘卫和公孙瓒都是刘宽门下……” 王门出了个主意:“刘卫贪财无比,他肯定也想要贩马之利。刘宽是弘农宗室,而刘郃是河间宗室……且让弘农与河间自己去斗!那永乐宫和天子……” “对!哈……” 张纯赞赏的看着王门:“子固聪慧,此事若了,吾当举你为孝廉……” 只不过,王门离去时,张纯在背后看他的眼神,却如狼隼一般。 (本章完) 第70章 此人是谁 第70章 此人是谁 公孙瓒的祭典来的人不算多。 辽西有人来奔丧,但来的都是公孙瓒这一宗的庶出支脉亲友。 公孙瓒的家臣来了不少,不过刘备没在其中看到任何脸熟的面孔,也没有人过多的追问公孙瓒的死。 战死于太行贼之手很正常,毕竟刘卫这个太守都差点战死。 公孙家的人看起来也没太悲痛难过,祭典完后,大多数家臣便护送尸体回了辽西,只留了几个人在县里收拾遗物。 刘备注意到,南方没有人来,也没有书信过来。 之前有太行贼作乱,南方没有消息过来很正常,太行贼可不是只来涿郡劫掠的,常山中山等地每年都是重灾区。 可现在太行贼应该都回山了…… 而且,公孙瓒的死讯,简雍是派了人快马传告雒阳的,但派去的人至今也没消息。 按理说,公孙瓒在雒阳是有很多熟人的,至少刘宽和卢植肯定会派人慰问一下,传个书信什么的。 但除了王门从中山过来之外,再无人从中山以南的地方前来奔丧。 中山那边,显然出了问题。 想想之前在中山遇到的情况——断滋水驰道,毁所有船只,那张纯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截断南北交通消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之前招惹张纯的是公孙瓒,刘备估计这事儿可能是公孙瓒举告张纯的后遗症。 截断交通这种事在这年头不算稀罕,毕竟到处都有匪徒或乱民,信使死在半路上是常见情况。 即便是朝廷公使出差,那也是风险极高的任务,沿途军驿都要派人保护,而且公使的俸禄一向比同级官吏俸禄高几倍,到了地方还会拿赏。 若是为了传征令,朝廷公使往往能拿到数万钱甚至更多的‘传礼’,这都是默认的规则,毕竟这真的是在拿命挣钱。 眼下,刘备面临了一个难题。 王门来了涿郡奔丧,却“转交”给自己一份“捡来的”任命书状。 这征令又确实是真的。 刘备已经在雒阳领了勋传,是不能再拒绝征令的——拒绝征辟是指前期拒绝去雒阳拿传告,而不是拒绝朝廷公使带来的征令书状。 勋传是以武勋受辟为官的传告,这种传告可以推辞——这才是拒绝征辟,不仅无罪而且还能养望,因为这算是‘不慕荣利’的表现。 但领了传告之后再拒绝征辟书状就是大罪了,这属于打天子的脸,至少会被贬为庶人。 若是一直没收到征令倒也罢了,从征令发出后半年,如果公使未回且没传回消息,朝廷会再度派使者到地方上询问。 确认是上一个公使失踪导致没收到征令,朝廷会补授重发。 半年为期,是因为往返大汉任何地方都不会超过这个时间,即便有自然灾害导致道路断绝,通常也足够使者往返了。 可刚好就在这征令发出五个多月的时候,刘备收到了这份征令。 而且这是中山国相门下督王门带来的。 门下督是幕僚大吏,负责国相或太守部曲军务和安全防卫工作,虽说只是幕臣,不是官,但却可以替太守或国相监督郡内武官。 这就意味着,刘备必须立刻去中山安熹就任,得让中山那边向朝廷回应,表示已经赴任。 要不然就是逃征之罪,这个罪名没法洗,刘备现在的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的。 可现在这情况,去中山做官? 这明显是跳火坑啊,而且连个印绶都没有…… 原本历史上的刘备,最初做官也是做了安熹尉,不过那应该是几年后的事。 而且,也是因为公孙瓒与张纯的矛盾而被刁难。 现在是提前几年得到了安熹尉这个任命……但却更像是一种宿命。 …… 除了王门和公孙家的人之外,牵招也来了。 但牵招可不是来奔丧,他是回来管理军务的。 邹靖任命牵招为从事史,负责管理拒马河本部屯田贸易等事务,同时监察上谷乌桓部落。 护乌桓校尉营府原本最初是设在上谷郡宁城,但与鲜卑大战后,上谷乌桓部族离心,因此邹靖上任时朝廷将营府改设到了无终。 邹靖得了牵招带过去的消息之后,得知护乌桓校尉之职已成了党争漩涡中的饵,便让牵招驻涿郡屯田,并尝试沟通上谷乌桓,算是暗藏一枚不会被关注的局外棋。 这也是刘备之前说过的,邹靖会将假本部变成真本部,如果无终那边出了什么状况,邹靖至少能有个退路。 让牵招这个不会被人盯上的局外人在涿郡屯田,增设本部兵力,既可以是疑阵,又可以随时转成真正的营府。 虽说邹靖眼下兵力不多,但护乌桓校尉是专职管理乌桓部族的营府,又可以屯田又可以开设互市,除了粮饷之外,其方面都不受州郡节制。 眼下,拒马河营地正好可以作为本部屯田所在。 而互市,也刚好可以让牵招这个熟悉胡人习性的人,去联系上谷乌桓部落。 牵招要招抚上谷乌桓,便可以告诉乌桓人来汉长城下互市交易,段熲此时已领兵往废弃长城驻扎了。 …… 傍晚,刘备在与自己的小团伙碰头商议。 “安熹那边或许有些危险,大兄作何打算?” 简雍是最先发觉情况不对的,往南边送信的都是他的手下。 “我只能先去了安熹再作打算……” 刘备摇了摇头:“不过,这官位我随时可弃,去一趟只是为了不落罪。” “郎君不如试探一下王门。” 左沅提醒道:“那王门给刘太守递了贴,似乎是要请刘太守撮合什么买卖。” 左沅在馆舍住着就是为了情报耳目,现在刘卫属吏仆从全都没了,身边只有几个侍女,都是左沅找来的乐女。 “先等太守招待王门,也好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买卖。” 刘备想了想,转头问众人:“可有办法查查这王门的来路?我得了解他才好试探。” “祭典上那王门我见过,此人是中山马商。” 牵招突然发言:“几年前他来过安平,试图招揽家父,当时他是要在胡地经营马市。我那时年纪小没长个,他多半认不得我,但我能确认当年的王门就是此人,只是不知根底。” “马商……宪和,问问苏双,中山的马商,苏双肯定认识。” 刘备联想到了牵招父亲出事,以及张晟与段熲之事。 这王门,该不会与张晟是同类吧? (本章完) 第71章 兄要帮俺啊 第71章 兄要帮俺啊 苏双这段时间一直在拒马河一带修建马场,前段时间有太行贼,苏双也一直没回家。 其实苏双现在的家不在中山,而在安平。 因为中山的马税太重,苏双也扛不住……他是中山安国人士,离安平只有三十里地,而且他常年经商,在安平本就有外宅和马场。 也正因为如此,简雍当初才会将带到安平的马弄到苏双那里去养。 苏双确实认识王门,因为王门也曾去找过他。 而且,苏双给了刘备一个很惊人的消息:“玄德君,王门(门)本名王斗(斗),以前应该是在为汝南袁氏办事。几年前他来找苏某,说要借苏某贩马的商路,他与苏某是同乡,苏某便把商道指给了他。” “却没想到,从那以后那商道便被袁氏门下商贾所控,苏某家中的伙计都被驱逐。” “此事使得苏某受了很大损失……袁氏商贾行事霸道,此后苏某只得改道另寻商路,不再走那条线。” “等苏某再见王门时,他已摇身一变成了中山上计,还做了国相门下督。” 说到此处时,苏双叹了口气:“苏某一介商贾,惹不起此等大吏。再加上那张国相来了中山后,苛捐杂税甚重,因此苏某这几年常居安平,避开此等祸患,免得家破人亡。” 王门居然在为袁家办事…… 这消息使得刘备陷入了沉思。 袁家的门客在其它地方为官很正常,但如果是改了名字投入渔阳张家做家臣,那就不怎么正常了。 这意味着,要么张纯与袁家有紧密合作,要么王门是袁家派到张纯身边的卧底。 但一个卧底是很难在短时间里做到门下督的。 这是统领张纯身边近卫部曲的职务……通常做这种职务的都是亲信中的亲信,即便不是张家子弟,也应该是跟随张纯多年的亲近家臣。 而且王门还是中山上计,这是代表中山国去朝廷上贡或是上报郡国财税事务的职务。 也就是说,王门在外是可以代表张纯的。 那么,王门很可能是袁家推荐给张纯的,是两家的联系人。 这就像牵招被刘备推荐给邹靖一样,邹靖是因为信任刘备这个救命恩人,所以直接让牵招做从事郎管理本部事务——从事郎也是亲近属吏,是能代表邹靖的。 这个情况很重要。 此外,左沅带来了情报,说王门是在和刘卫商谈马匹生意。 刘备与左沅商量一阵,心中有了计较。 …… 次日,刘备带了关羽,叫了张飞左沅一同随行,来到十里亭。 此时的十里亭其实已经相当残破,太行贼和公孙瓒在此攻防厮杀,把这地方搞得一片狼藉。 但刘备还是让人重新将其整理了出来,打扫干净。 只是没有再建房屋,而是弄了些栅栏,围了个极大的院子,院内只有个草堂。 那草堂就是以前太平道的道场,面积挺大,也是此时十里亭唯一完好的建筑。 现在这里看起来倒像是个跑马场,草堂像个马厩。 “大兄,在这儿请人饮宴不合适吧?为何不在酒舍设宴?” 张飞觉得喝酒怎么也得在酒舍饭堂……正好他家就有——刘备把他带来,是为了让他当厨子…… “因为这儿没人……方便说那些不方便被人听到的话。” 左沅在旁边帮刘备解释。 关羽转头看了一眼,似乎对左沅有些激赏。 “不,我主要是不想让飞郎在酒舍喝多了发酒疯……” 刘备回身拍着张飞的肩膀摇头:“飞郎,你一做饭就偷喝酒,还一喝就醉,醉了就开始比划拳脚,连我都不认得……弟兄们制不住你,伤了好几个了。今后此处就是你的宅院了,以后禁你饮酒,免得你在城内伤及无辜。” “大兄……俺怎么不记得耍过酒疯?……俺是醉迷糊过几回,但真有这么严重?” 张飞讪讪的问道。 “真有,左某之前都差点被你误伤……哦对了,左某昨日已带着弟兄们把你家仓库里所有的酒都搬走了。” 左沅表示这绝对是实情:“飞郎且去找郎君要酒钱吧,酒你是喝不成了。” “钱是小……啊?全都搬走了?!一坛都没剩吗?” 张飞痛心疾首:“这叫俺今后怎么活啊!” 关羽看了看张飞,又看了看刘备,依然没说话,但脸上不再那么刚戾,柔和了许多。 “这不能怪左某啊,弟兄们都不敢让你喝酒……” 左沅摊手,转头看了看关羽:“不过现在云长兄来了,若是云长兄制得住你……且愿意管制你,那郎君或许能解了你的禁。” “制得住!制得住的!云长兄一看就是熊虎之士,俺张飞不是对手的……是吧云长兄?” 张飞跑去和关羽攀交情:“兄且与飞同住,飞酒肉管够……” “咳……关某……” 关羽被张飞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着摇头。 “云长兄你得助俺啊,他们都欺俺年纪小……哦对了,俺送云长兄个好礼物,请兄助俺,那一仓好酒可得弄回来……” 张飞从怀里掏出个宝贝,神神秘秘的塞到关羽手里,大声密谋。 他嗓门大,低声说话也避不过人…… 关羽看了看手里的宝贝,原本就血色十足的脸腾的一下就变得血红。 那是一幅木牍画,上面是个妩媚尤物……没画衣服,很有艺术。 关羽瞟了一眼刘备和左沅,见二人都进了草堂没回头,忙不迭的把木牍塞进了怀里,上下打量了张飞一眼,神情颇有些难以置信:“此……你作的?” 张飞此时还没满十五岁,胡子都还是细细的绒毛,只是酒肉不缺身材高大而已。 “嗯嗯,云长兄若喜欢,飞随时能作……不过得喝了酒才作得出来。” 张飞拱着手求关羽:“兄可要帮俺啊……” “某尽力……咳,尽力……” 关羽哭笑不得,但神情已宽,亡命之色也消了不少。 …… “王兄为备送来征令,备不胜感激,明日备在城外十里亭设家宴,请王兄赏面一叙……” 打扫了十里亭,刘备带了些金饼为礼物,去请王门吃饭。 这是应有之意,也是惯例,王门倒也没有推辞,只是看刘备的眼神多少有些不自然。 出了馆舍后,担任近卫的关羽在刘备身后低声说了一句:“那人有杀意。” (本章完) 第72章 走卒之路 第72章 走卒之路 刘备点头朝关羽笑了笑:“云长目光敏锐,确实,王门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 关羽虚起了眼,将他那射人的眼眸遮掩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闭口不语。 “无妨,杀意也罢,敌意也罢,总得动手才能杀人。” 刘备心态好得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明日我要唬一唬他,云长须得帮我盯着那王门。” “唬他?” 关羽看了看刘备:“郎君要某如何行事?” “要防他暴起伤人。” 刘备答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唬住他,他有可能当场拔刀,但如果你能镇住他,他就有可能与我合作……” …… 第二天,王门来十里亭赴宴,关羽在刘备身后护卫,左沅以门下佐臣身份侍酒,张飞负责做饭。 王门本来带了不少人,但见刘备摆的是确实是家宴,身边就那几人,便也只领了两个亲近随从入席赴宴,其它人都在亭外等候。 而且王门完全没计较在‘马厩’设宴这种事,甚至对左沅以女子身份担任刘备臣佐都没有表现出惊异。 很显然,这是个做惯了实事的人,不讲究排场礼数,而且对自身武艺很有信心。 “王兄,备有一事相求……” 席上寒暄一旬后,刘备很直接的挑明了意图:“备既要去中山做官,自需张相关照。王兄久随张相,想必能为备指个门路?备愿资王兄以财货,请王兄关照一二……” 这其实属于交浅言深了,脸皮要厚到一定程度,才能在刚认识的时候就行贿,还说得这么明。 不过,王门一来就能和刘卫谈马匹生意,显然脸皮的厚度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而且王门还是上门搞推销…… “张相清廉,此门路王某可不敢走。” 王门摇头,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没外人,摇头笑了笑:“刘县尉不如当面向张相请教,王某可做不得主……” “不瞒王兄,备从刘太守处得知王兄在转让产业,刘太守还找备借贷了钱财。有人遣备来问,王兄转让产业,为何要转给刘太守?刘太守清廉无钱,却刻意寻他买卖,莫不是为了避祸?” 张纯要卖渔阳的马匹产业,再加上中山封锁了交通消息,刘备当然可以判断出张纯的产业多半牵扯着祸事,而且是很大的祸事。 刘备没说假话,刘卫真的找他借过钱,但不是为了买产业,而是为了置办奴仆。 转让产业的事儿也确实是左沅从刘太守那里知道的…… 王门并不知道刘卫身边的侍女全都是刘备的人,而且王门是来搞推销的,并不需要刻意避着人。 但刘卫也不傻,他知道张纯转让产业肯定有什么祸患,要不然张纯疯了才会把马市卖了。 而且刘卫现在确实没钱——这显然是张纯和王门没想到的…… 若是刘卫有本钱,说不定还会动点心思,但现在这生意是注定没法谈成的,总不能不钱转让吧,所以刘卫确实做出了一幅“清廉如水家无余财”的样子,好歹落个好名声。 刘卫可不傻,那看起来像是无能的样子,恰恰是此时该做的样子——对人没威胁,自己才安全,若是暴戾如公孙瓒,那只怕也会死于太行贼之手…… 只不过,所谓的‘有人遣备来问’,其实是刘备自己遣的自己…… “刘县尉……此处并无外人,不妨说得明白些,是何人遣你来问?” 王门左右看了看这‘马厩’,又看了看门外圈起来的‘马场’:“看来刘县尉也在做马行生意……不知是为谁操持?” 其实,在王门眼里,刘备这个说法,多半就能对应到雒阳那几个人身上去。 刘备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征令上有举荐人阳球的名字,刘备当然要用阳球做试探。 “王兄何必装糊涂,备的官职是何人所举,王兄又不是不知道……” 刘备叹了口气:“备也只是代人问问缘由罢了,王兄能说就说,不能说就算了。” “……那王某便不说了。” 王门脸色变了:“不知刘县尉还有何见教?” 这反应,那看来还真就是阳球带来的影响。 阳球在对付张纯? 难怪呢……张纯多半认为自己是阳球安插在安熹的…… 刘备心定了,既然是阳球的影响,那就意味着张纯的生意涉及到了宦官,被阳球抓了把柄。 这也正常,大多数官员都会往宫里孝敬,有时候并不是为了行贿,而是为了防小人。 而且阳球的行事手段刘备是知道的…… 不出意外的话,张纯应该是阳球的饵,不是主要目标。 “……备确实还有句劝告。” 心里有数了,刘备开始诈唬:“王兄,我明着说吧,你也知道张相有祸……无论这祸事最后结果如何,无论显贵们谁胜谁负,王兄你知道的事这么多,你猜……你最终能不能活?” 王门脸色大变,猛然起身,手扶腰间佩刀。 关羽冷哼一声,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森然目光逼视王门,手扶刀柄向前站到了刘备身侧。 仅仅踏了一步,身上的威势和压迫感却如实质般铺散开来。 王门定在了半起身的姿势,额头见了汗。 刘备端着酒,依然慢吞吞的说着:“你猜谁才是最想要你性命的人?知道得太多,牵扯得太多,不管谁出事,王兄怕是都得先上路……” 王门瞟了一眼,却不敢直视关羽,缓缓跪坐下来,眼里惊疑不定:“刘县尉此言何意啊……” “何必明知故问呢?不过,如你我这等走卒,要如何自保,王兄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刘备举了举酒樽,一口把酒喝下,看着王门,脸上再度带起了笑:“刘某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王兄可愿收我资助,帮我在张相那里走个门路?或者……在袁公那里走个门路也行。” 王门缓缓伸手将桌上酒樽拿起,转头看向刘备:“刘县尉,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是啊,我知道有人要我的命,所以我才请王兄帮忙啊……只是不知王兄是否也想资助一下我,让我也帮王兄走个门路?” 刘备点头叹道:“这……便是我等走卒自保的路啊,王兄以为呢?” 王门低头沉思了一阵,朝刘备说道:“刘县尉作何打算?” “多谢王兄相助。” 刘备起身拱手,先谢了再说:“刘某要去安熹赴任,只希望王兄让刘某平安赴任,帮刘某向朝廷交个回传……刘某到了安熹便当众告假回乡,必不让王兄为难……” “而王兄若想解你自己之困,便该把张相的产业转给护乌桓校尉邹督军,让邹督军报请朝廷重开互市。” “此事将成为张相赠天子之财,朝廷谁都不敢拦着,这祸也就成了功劳。” “这样一来,张相与王兄都没了祸根,王兄自然也就能平安无恙……王兄以为如何?” 刘备一句都没有提袁家,却又句句都提了袁家。 王门有袁家背景,这事可以是张纯赠天子之财,也可以是袁家赠天子之财,完全取决于王门要怎么办这事…… 但不管谁赠,王门都能平安无事,因为这事儿只要交给护乌桓校尉报请朝廷,那就不是祸了。 谁都没了罪名,自然所有人就都是安全的。 (本章完) 第73章 粮税之争 第73章 粮税之争 走卒要给自己留活路,就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主家为了自保可不会在乎走卒性命……相互合作,才能多给自己几条门路。 这不是忠不忠的事儿,而是多几条门路,才会有更多大人物愿意捞你一把。 这并不影响对主家的忠诚,王门完全可以按照他的意愿去忠于他心中真正的主君。 酒宴之后,王门已经理解了刘备的意思——要是他自己不想死,那就最好不要轻易害刘备,否则这本来可以妥善解决的功劳就又会变成祸事。 刘备了解阳球的行事手段,只要张纯的产业变成了朝廷产业,那就不可能用张纯做饵了,张纯和王门自然也不会再被追缉。 而且,只有刘备能让邹靖配合,王门和邹靖可没交情。 更何况刘备与王门无冤无仇,都是求活罢了。 若能重开乌桓互市,相当于原本离心的乌桓再度回到大汉怀抱,无论朝廷怎么斗争,天子都会全力推动此事……天子的产业谁敢动?所有人都得配合。 刘备也算是把邹靖这个护乌桓校尉的价值充分利用了。 这就是朋友情义的好处,刘备与邹靖有足够的信任基础,即便刘备确实是没打招呼就先用了邹靖的身份,但邹靖不会因此怀疑或犹豫,而是会立刻反应过来刘备在帮他捞政绩。 并且,邹靖能借此从党争漩涡脱身,还有可能升官。 其实,如果张纯足够聪明的话,无论渔阳马市属于张家还是属于朝廷,对张家其实差别不大。 作为现代人,平台意识早已深入刘备的观念,营造平台,合作取利才是经营之道。 张家用手里的资源和灰色产业,投资给有合法名义的护乌桓校尉,让朝廷正式重开互市,渔阳张氏不仅能把灰产洗成国产,还能因其地缘优势得到更多利益。 毕竟这既是合法买卖又有整个大汉支持,很容易把平台做大,比张家私下维持要好做得多。 平台扩大几倍,即便张家只能获取其中一部分利益,那也比以前又要维持又要打点赚得多,而且还没那么大风险。 原始资源和产业是他张家的,交结乌桓部落的人脉也是他张家的,这利益怎么都跑不掉,只是换个名头罢了。 只要张纯还没疯癫,那就不至于想不明白。 当然,风险依然存在——张纯封锁交通消息,多半会产生后遗症。 但无论如何,至少刘备现在可以去安熹赴任了。 这官不能不当,但也不能真当,免得张纯的后遗症波及自己。 …… 光和二年十月,刘备与王门一同去了中山。 到安熹其实是要从卢奴经过的,不过刘备没有入卢奴城中,王门单独回去和张纯沟通去了,顺便将刘备赴任的回传带到卢奴。 县尉是朝廷命官,自去就任即可,不需要国相府安排,县里自会接待。 这次来安熹,刘备只带了二十多个亲卫,也就是关羽张飞,以及一队近卫部曲。 左沅这次没跟着,刘备让她去组建情报网了,信息获取是最优先的事务,左沅是家臣,刘备是将其视为袍泽的。 刘备并不是要搞什么密探组织,而是让左沅用游侠儿和乐人侍女组建情报体系,免得将来再遇到消息断绝之类的麻烦。 当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传个谣言什么的。 安熹这地方很像拒马河新亭,位于恒水河边,农耕条件很好,这里大多数地方都是中山豪族的田庄。 城内商业不怎么繁茂,人也不多,除了官廨之外,其它地方都有点冷清。 而官廨之所以热闹……主要是因为十月是收粮税的时间。 其实中山的粮税收得很正常,完全符合朝廷要求的三十税一,只不过……这‘一’,通常都会落到没背景的中户贫户头上。 这也是大多数地方的惯例了,马有马役,粮有粮役,粮役肯定会点给有地的中户,而普通人又不可能找豪门收税。 但粮税这种常税这个收法,倒并不是出于张纯或刘卫这种郡守的决定。 太守或国相通常只是让各县交齐粮税——然后各县分发到乡亭,再由乡啬夫与三老“点举”役户,由役户征粮完税。 而乡啬夫或三老以及各亭亭长,当然都是豪族人士。 这天下一贯如此,年年都是难关,丰年有时候比灾年更容易破产。 不过,安熹这边有点不太一样。 刘备来到安喜官廨时,经过城内,见税吏正在收税粮入库。 大概是因为入库的粮不够数,县库门口起了纠纷,围了不少人。 刘备本以为是官吏与草民的阶级纠纷,但出乎意料的是,吵架的居然是士族。 一个少年士人,正指着一个税吏怒吼:“以此大囤收粟,实是败了良心!前日有贼人作乱,粮食收成本就不好!若再用大囤收粮,我等哪来活路?!” 这少年看起来与张飞年岁相当,应该是交税入库时用了大囤,有些气愤——十斛粮,入囤只计七斛。 其实各地皆如此,这少年显然江湖经验不足。 那税吏应该是仓啬夫,毫不客气的反驳:“若不用大囤,不留折耗,那粮食的损耗就得全落到某等仓掾头上!这是入库的惯例!张家郎莫来指点吵闹!赶紧回家筹粮把差额补上!” “补尔之母!你等中山人排外刁难,趁吾要举家迁回河间的时候点吾为役,强索土地……吾家也认了这个亏!” 少年逼到仓啬夫面前,将粮车上的粟米袋扔到地上:“可吾家现在已经全额完了税!还要补什么差额?你等莫要欺人太甚!!” “你以为是乃公想让你补啊?乃公要是短缺了税粮,全家都得流放日南!若是不留折耗,乃公也没活路!” 仓啬夫也一把将手里的粮戳扔在地上:“你以为乃公想做这库掾?张郃,你家中自有门路,不如你去寻了督邮,让他赶紧解了乃公之职!乃公宁可钱去了此职!” 这倒也是事实,县吏都是本地人士,税吏也是被上官点出来负责事务的,如果可以的话,其实谁都不愿得罪人。 督邮是监察使,负责传达政令、考察官吏、核查赋税征收等。 此时是收税时节,监管税吏便是督邮的核心工作,因为税收工作最容易出现贪腐。 不过,看这仓啬夫当众这么说,应该是确实没贪污,大概是真的巴不得赶紧解职。 粮税是县内的重政,刘备这个县尉和粮税事务其实也是有关系的,县尉通常要负责催缴欠税或强征等等……起了民乱也得县尉镇压。 但刘备本来没想真做这个官,原本不打算搭理此事。 可现在听见了张郃这个名字…… 刘备自然得停下来看个热闹。 (本章完) 第74章 清理门户 第74章 清理门户 张郃带来运粮的人可不少,显然不是出自小门小户,虽然看张郃的打扮算不上豪门,但在一般人眼里也属于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竟然也被点了粮役。 听张郃的说法,他家准备迁回河间,但却受了刁难,被点为了粮役…… 张郃家族本就是河间人,被中山人排挤倒是很正常的,回迁的时候肯定有人打他家里土地的主意,比如用税役逼迫他低价卖地或者落个罪名。 这也是这年头的常见现象,尤其是安熹这地方,基本全是本地豪族的土地,本地小户没几家,若想完税,自然要打外来户的主意。 “那仓掾,你若想解职,何不自去寻督邮辞去职务?” 刘备分开人群,问向仓啬夫。 不过,眼神一直在张郃身上转悠。 刘备不确定这个青涩少年是不是将来那位曹魏名将,看起来倒是比同龄人高大一些,但那脸却很是秀气,一点都不像个武人。 张郃见刘备好像是在帮自己说话,也横着眼看向仓啬夫。 “乃公已去过了!去过好几次!可督邮闭门不见,本县此时又没有县长,乃公有何办法?!” 仓啬夫满脸都是暴躁:“你是何人?” 刘备刚来,还没穿官袍,安熹的人也不认识刘备,只当他是个看热闹的士人。 安熹现在没县长也很正常,这种小县油水少,很难刮回成本…… 自从天子提高了卖官价格后,很多小县都没了县长和县尉,大县县令倒仍然是抢手货。 “原来如此……本官安熹尉刘玄德,既然税粮有差,那本官便来追缴一二……张郃,县内给你家的税役定额是多少?” 刘备点头,摆了摆谱,看向张郃。 “县尉?” 张郃看着刘备没穿官袍,有些狐疑:“竟有人来做这里的县尉……新来上任?” 看那样子是不太信任。 “哼哼!此事还能有假?俺大兄问你话呢!” 张飞很不耐烦的叫了一声。 关羽在旁边拉住张飞低声教着规矩:“飞郎,以后郎君说话时,你莫要开口。” 张飞用手捏住了嘴,嗯嗯点头。 张飞现在比较听关羽的话,因为确实打不过,之前宴请王门后他又偷喝了酒——毫无意外的又醉了,然后被关羽揍了。 “他家役额是多少?” 见张郃不说话,刘备转头问仓啬夫:“若按大囤计,他家还短缺多少粮税?” “他家的役额是五千斛……中部督邮直接指定的。” 大庭广众之下可没人会假冒官员,仓啬夫并没有像小年轻那样表示什么怀疑,低头行礼给了回复:“眼下入库三千五百,还短一千五百斛。” 短缺一千五,实际上是差两千多斛。 收粮入库时确实就是这么计的,十斛入七,折出三成的损耗作为转运到郡里的耗费。 不过……五千斛的役额? 这就真的有点离谱了。 刘备感觉自己也算是见了世面了——五千斛,相当于半个安熹县应收的粮税! 安熹是小县,没有县令,只有县长,县内算上佃户也不过六千户,粮食产量顶多也就30万斛。 按三十税一,每年也就一万斛的粮税额度。 以一家粮役,征半个县的粮…… 张半城啊? 这显然是在恶意刁难,为的不外乎是张郃家中的土地。 刘备摇着头有些无语,朝张郃招了招手:“你且随我来官廨,我来过问你家的税。” 张郃见刘备和蔼,狠狠盯了那仓啬夫一眼,低着头跟着刘备走了。 县尉官廨却是没人,不仅没有吏员,连看门的都没有。 大门开着,里边满是灰尘,看起来就像荒废了一样。 只有旁边的游徼兵亭有几个人,但他们显然不够格接待刘备,不过,游徼们表示对面的县长官廨也已经闭门多日,也没法接待…… 很明显,这是故意的,县里的官吏故意不迎接,这是要给刘备个下马威。 这肯定不是张纯或王门的授意,应该是本地吏员的自发行为,是为了逼新来的官听他们使唤。 这也是新官上任的常态了。 官廨里的简牍倒是还在,刘备抚着灰尘翻了翻。 “刘县尉要如何过问某家税事?是要追缴吗?” 张郃等得不耐,问道:“张某家中已经完税了!五千斛新粟,一粒都没短!” “我知道,你别急啊……” 刘备翻了翻柜子里的陈年简牍,转头问张郃:“方才听你说你家要迁回河间,为何?” “几年前家父被辟为掾吏,便从鄚县迁来此处开枝散叶。后来为争土地田产,与刘氏生了些龃龉……去年家父故去后,某家中就常受本地豪族排挤。” 张郃眼里愤怒之色越说越重:“张某打算迁回鄚县,但没想到今年刘家人做了中部督邮,强将张某点为粮役,而且只点了某一家为役!” “他就是欺张某年幼,想要夺某家田产!” “张某本就不想再居此处,若是好言收购,张某也必然会发卖田地的,可他却非要用税吏刁难!!” 张郃越说越气,眼里甚至还有了水雾。 还没成年就得提前长大,要扛起一家人的担子,确实也是不容易。 “……那督邮是中山刘氏的人?” 刘备愣了愣神,搞事的督邮是居然是刘氏本族…… 中山刘氏是靖王之后的主脉,刘备以及刘元起这一宗是涿郡支脉。 公孙瓒之前也和刘备说起过,中山最大的豪族就是刘氏,最喜欢借着苛政霸占土地的,也是刘家。 “……怎么?刘县尉……也是刘家人?哼哼……” 张郃看出刘备在发愣,脸上有了讥讽之意,转身便打算走。 “张郃,你想不想去殴打那督邮一顿?” 刘备突然问道。 “嗯??” 张郃回过头,满脸怀疑的看着刘备。 “我确实是刘家人,但却出自涿郡刘家。既然中山这边败坏我刘氏门风,那我自然得去清理门户……哼,那督邮似乎比我低一辈……” 刘备扭了扭脖子,扔下手里简牍,招呼关羽张飞:“走,拿几条棍子,咱们打架去!” “嗷嗷!” 张飞一听打架,立刻就兴奋了,俩牛眼睛瞪得贼大,从那游徼亭内寻了棒子过来了:“大兄,要打谁?” “……刘……刘县尉?打架?” 张郃没想到刘备是这么个反应,一时有些懵。 “哈,我身为刘氏长者,自当教育晚辈,此本族家务事,长辈打晚辈……放心打!” 刘备拍了拍张郃的背:“走,带路。” (本章完) 第75章 忠孝仁义 第75章 忠孝仁义 馆舍就在官廨旁边,不过同样大门紧闭,门房也没人。 “开门,我乃涿郡刘玄德!让里面的人出来相迎!” 刘备在门前叫了一声。 其实这是应该的,刘备前来做官,确实应该被本地官吏迎进馆舍,如今无人相迎,这是很无礼的怠慢。 见里面没回应,刘备也不再问,带了张飞关羽,一脚把门踹开,直入内院。 馆舍内院正在饮宴,主位是个红袍中年,正和几个吏员饮酒看乐人歌舞,旁边十几个仆役在随奉瓜果。 穿红袍的显然就是督邮。 那督邮见刘备闯入,大惊:“尔等何人?!” “涿郡刘玄德!我来此做官,竟无一人相迎?原来都在此处饮宴?” “尔等如此慢怠我刘玄德,想来是看不起我!哼!” 刘备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把揪住了督邮脖领子:“督邮是吧?好个监察大吏……乃公可是朝廷命官!旁人不来迎乃公,乃公忍了……” “可你是刘家人,是乃公同族,你居然也不来迎乃公?!” “乃公比你高一辈!知道吗?且让长辈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罢一棍子抽在督邮腿上:“叫你不来迎长辈!” 那督邮话都没来得及说,‘嗷’的一声就趴下了。 又一棍揍在屁股上:“叫你败坏刘家门风!” 又一棍:“没个孝道!” “哎哎……” 堂内其他人打算拉住刘备。 刘备棒子一横,朝在场其它几个吏员瞟了一眼:“看什么看?此本官家务事!” 几个吏员忙避过眼去,不敢再拦。 张飞关羽两个彪形大汉也持着棍棒一左一右上前逼视。 旁边的乐人和仆从也纷纷后退。 这事不好拦的,人家好像是长辈打晚辈…… 这年头,长辈二十岁,晚辈四五十是很常见的情况。 不尊重长辈确实是大不孝,如果长辈要当场家法伺候,外人还真就管不着。 张郃在旁边看得心里一阵畅快。 打得三棍,刘备勒着督邮脖领子,叫来张飞关羽,将其拖出馆舍。 一边拖一边揍,一直拖到街中。 馆舍和官廨挨着的,旁边就县库,人多得很。 “你……嗷……刘玄德!你好胆!哎……” 那督邮被刘备等人拖着狼狈不堪,但嘴里倒还硬气:“你等着……你……别想再做这个官!” “乃公这就去职!” 刘备掏出征令,当众往那督邮脸上一扔:“你这贼子,嬉乐荒政是为不忠,不尊长辈是为不孝,税役害民是为不仁,欺压乡邻是为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乃公不愿与你同列!” 一边说一边打,说一句打几棍,挺有节奏。 其实刘备下手不重,但声势挺大。 那仓啬夫在外围看得眉开眼笑,显然对督邮挨揍之事喜闻乐见。 “按族规,给他行家法!” 刘备打得一阵,挥手让张郃张飞二人上前:“打他二百棍,让他长长记性!” “额……大兄,刚才没数数……” 张飞提醒着。 “那就从现在开始数。” 刘备表示无所谓,多几棍少几棍都是教育晚辈。 张郃打得很是起劲,也很懂事,棍棒全招呼在督邮屁股上,他知道不能把人打死,没下重手。 张飞下手很准,棍棍都抽在大腿筋上,打得那督邮痛哭惨叫,却完全没法动弹。 很显然,段熲教他画美人并不是仅仅只为了练心,还能让他对人体构造有更多的了解。 两人下手都很有分寸,屁股没几下就打烂了,但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关羽就稳重多了,不仅没动手,而且再度守在了刘备身后,盯着在场的其他人。 待到二百棍打完,刘备上前踹了踹已经说不出话的督邮:“晚辈,听好!我刘玄德来此做官,但你这晚辈不孝,拒不迎我,把我刘玄德气出病来了……所以,乃公要告病辞官!” “督邮晚辈,你把乃公气出病来了,多少得赔点寻医问药的车马费吧?愿赔就点头!” “愿……愿赔……” 那督邮眼泪鼻涕都糊成一坨了,屁股打得稀烂,为了不继续挨揍,当然得点头,要不然这凶神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好,愿意赔也算你有悔过之心,那就签个条陈给我……” 刘备从督邮怀里摸了摸,把印鉴摸出来,抬头看向仓啬夫:“去把入库的凭条拿来。” 仓啬夫恍然大悟,赶紧去拿了入库文牍。 刘备盖完印,将督邮的印鉴扔了回去,随后大笑着带着几人离开了县城。 “刘县尉真要告假回乡?” 走出城外,张郃在身后问着。 “是啊,这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文书回执已经盖了印,你赶紧把家里人迁回河间去吧。” 刘备把盖了督邮印鉴的入库文牍递给张郃:“放心,此事关系到督邮的孝道,我当众打了那厮,他只会寻我麻烦,不会再来找你了。” 那肯定,今天过后,估计所有人都会认为张郃是刘玄德的人…… “张某拜谢刘县尉……可刘县尉打了督邮,这官?” 张郃心里的气出了,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在感谢刘备,这孩子现在确实江湖经验浅,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打上了玄德牌商标。 “这官我已经辞了啊……备怎能与那等不仁不孝的贼吏同廨为官?备可做不出害民之事,索性回乡经商去。” 刘备摆了摆手,带着张飞关羽转身走了。 张郃在身后恭敬的行了个礼,目视刘备走远。 …… “大兄真是那督邮的长辈吗?” 路上,张飞问道。 “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那督邮……但别管是不是,反正事涉孝道,行祖宗家法,谁都不会来问。” 刘备摇头笑了笑:“不过,真要论起来,我多半也确实是他长辈。” 每个宗族分支的族人,通常都比主脉的同龄人高个一两辈,毕竟大多都是幼子出外开枝散叶。而刘备家里属于分支的分支,恐怕还不止比那督邮高一辈。 上任安熹尉的第一天,刘备就当众辞官了。 这官算是当过了,但又没当。 刘备本就不想做这安熹尉,即便没有张郃的事儿,刘备也会寻机辞官的。 但有了这督邮,至少走得放心多了——刘备是当众以大义辞官,用孝道家法打人,这事没人能管,连朝廷都管不了。 而且刘备‘被不孝晚辈气病’而辞官,朝廷还能腾出官位另卖他人…… 为了避免落个报复长辈之类的大恶名影响后代,那督邮其实也不好找刘备的麻烦,连告状都没法告。 现在张纯和王门那边肯定也能放心了。 而刘备因‘忠孝仁义’辞官之事,也随着张郃迁居回鄚县而传入了河间。 (本章完) 第76章 卖官的官 第76章 卖官的官 回到涿县,刘备再次成了黑老大。 不过,现在这黑老大已经完全漂白了。 当过官,哪怕只当了一天就辞了,那也是官身,已经破了阶层结界,很多事都能更方便了。 县里有简雍把持,刘备与豪族大户也有良好关系,身后有邹靖和刘卫支持,自身又有私兵部曲——现在确实算是涿县一霸了。 不过,此时郡里有了些状况。 太守刘卫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他置办了一些奴仆后,立刻便从郡内各大族征召了一些人作为郡吏,重新搭起了太守班子。 而且,这些郡吏全都是付费上班的——刘卫明码标价,卖了太守属吏的坑位。 刘卫缺钱,他这太守的官位年底得续费,自然是要搞钱的。 为此,他这段时间写了上百份任命,从门下诸曹一路写到乡老掾吏,又差点把胳膊写断。 郡内豪族很乐意钱买郡吏,比钱买官积极得多。 因为这是在本郡当差,与在外地为官完全不一样。 而且刘卫和天子刘宏不同,刘卫收钱只收一次,挺实惠的。 上行下效嘛,天子卖正官,那太守自然也可以卖属吏,而官吏也会继续卖基层掾吏……就连掾吏,也可以卖手头那点微末之权。 钱,每个人都缺。 刘备和简雍是没法阻止这种情况的——反对此事就等于是和郡内所有豪族作对,会犯众怒的。 当然,刘备也不打算阻止。 因为刘卫卖属吏这事,让他理解了天子刘宏。 刘卫和天子刘宏上位后寻求解困的操作方式是一样的……因为他们境遇也一样,都是孤家寡人,除了印鉴一无所有。 天子那时只是个傀儡,受外戚摆布。 除了太监,刘宏手中的筹码就只有天子名分和手中的玉玺,能卖的只有官位。 从私下偷偷卖,逐渐变成公开售卖,生意做得很有诚信。 卖官当然是有后遗症的,但这至少能让天子快速得到人手,以解脱傀儡之困——不管买官的人靠不靠谱,至少得先有钱可、有人可用。 朝堂不能阻止天子卖官,因为豪族是买官的客户群体,谁挡着此事,就是与天下豪门为敌,而且还得落个对天子不忠的骂名。 党人清流当然不满,因为这是在侵占他们举荐同党的坑位——所以天子要搞党锢,要把官职坑位留给愿意给钱的人,党人又不会听天子的话,占着坑位反而会对抗皇权。 而外戚若想继续控制天子,要阻拦这些事,那豪门世家就会与宦官联手,先把外戚搞死……事实也确是如此。 天子刘宏不是庸人,太守刘卫也不是。 他们或许贪婪,或许短视,或许刻薄寡恩,或许荒淫无道,但他们该保身的时候会闭口扮乖,该自救的时候也会立刻出手。 至于将来的洪水滔天…… 总得先掌了实权,得了实势,才有资格去面对洪水啊…… 天子刘宏在西园做生意搞装修,不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弄个有安全感的舒适环境么,朝堂可比洪水险恶多了。 刘卫现在也要做生意搞装修,他那别院坞堡被祸害得跟个鬼屋一样,要是不重建起来,他心里也没安全感。 都不容易。 好在至少刘备在面上一直与刘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从没威逼过,也没胁迫过,反倒是一直在帮刘卫办事,办事的方式也挺讲究。 眼下涿郡的局面还是平和的。 刘卫不会干涉刘备蓄死士养私兵,并且没有收回刘备征募义勇和发卖无主之地的权限。 涿县的吏员他也完全没卖,全由着简雍自行处理,毕竟他落难时确实是刘备和简雍在帮他,这是回报。 而刘备也不会干涉刘卫卖属吏搞钱,还会保护刘卫的安全,并且帮刘卫解决些麻烦。 大家默契的相安无事,各自搞自家的经济建设。 …… 牵招已经重新建好了军营,刘备回来后,便将邹靖本部与自己的私人部曲完全剥离开了。 按照自愿原则,作为刘备的部曲,或是成为护乌桓校尉兵马,兵士们可以自己选。 正兵有五百来人选择了刘备,因为有肉吃。 其它三百多人进了牵招的军营。这些人有的追求正兵的社会地位,有的想攀上邹靖这个高官,也有的受不了刘备那么多的禁令,都是很正常的选择。 眼下,刘备的私兵分作了两个曲。 一个是亲卫曲,目前有一百八十人,全部都是精锐甲士,由刘备自领,关羽和张飞都是亲军队率。 亲军大多是骑马步兵,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只有三十来个,大多数时候都会跟随刘备行动。 另一曲是三百多人的混编部队,由段熲领军,驻训于河湾地北边的废弃长城附近,驱逐胡人顺便练兵,另有两百多辅兵在这里修房屯田。 此外还有四十冥卒,已经被派往了司隶各郡,张百骑去做暗探了,在获取情报的同时,也顺便调查张晟妻子的下落。 这是张百骑和冥卒们的意愿,不仅是为段熲的承诺,也是为了这些冥卒自己——如果能救出段熲的族女,便能完成他们心中的救赎。 对他们而言,生死是寻常事,只想死得心甘。 手头有五百私兵,两百甲士,在天下尚未大乱的时候,这妥妥的属于造反积极分子…… 但这是涿郡,刘备手里有帮太守招募义勇充实郡兵的手令,哪怕整出来两千人马也是正常的。 刘备要护住整个拒马河沿线,把河湾地打造成后方基本盘。 所以要赶紧发展经济,挣钱募兵养兵。 刘备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经济基础。 拒马河新亭的集市,让苏双新建的马场,河湾地的地产,太行山民落户,以及重开乌桓互市……还有刘备与牵招两支部队护着这片地方。 这些事当然都是得关联起来的。 王门联系了刘备,说张纯已经同意把渔阳马市移交给邹靖,希望刘备能撮合一下交割之事。 刘备没打算去无终,他给邹靖去了封信,请邹靖来涿县商议。 如果想要重开互市,护乌桓校尉营府就不应该再设在无终,最好是重新迁个地方,比如交通环境更好的涿县或是幽州治所蓟县,得让邹靖过来自己选。 邹靖得到消息后是快马赶过来的,一路没停过,换了六匹马——这事对他而言是巨大的政绩,着实是迫不及待。 移交撮合没有出什么问题,王门依然作为张纯的代理人,把商路、马场、黑市以及相关的人和对应的乌桓部落全都交割得很清楚。 只是完事后刘备又请王门吃了个饭,这次刘备只问了王门一句话。 “王兄,张相交割得这么痛快,是因为得了袁公的指点吗?” (本章完) 第77章 重开互市 第77章 重开互市 “不……张相是为了不再让袁公指点。” 王门回答得意味深长。 刘备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像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叹了口气:“都是明白人啊……” 王门沉默了一会,反问了一句:“玄德君可愿帮王某再走个门路?” “王兄可是想去胡地招抚乌桓?” 刘备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王门的意图,张纯要与袁家撇清关系,说不定会产生些矛盾,王门大概是想脱身了。 王门又知道张纯的破事,又知道袁家的事,肯定想趁着和邹靖合作的机会去胡地,免得一直提心吊胆。 走卒多个门路,确实就多了条活路。 “玄德君洞悉人心,王某佩服……玄德君是邹督军的挚友,想必能让邹督军提征王某为督胡史,留在胡地办事。” 王门看向刘备的眼神颇为诚恳。 邹靖要重开乌桓互市,自然需要更多能够联系乌桓部族的人,而王门不仅能联系乌桓,还对张纯和袁氏以前在胡地的布置和商路都很了解,确实是邹靖急需的人手。 虽说王门是张纯门下臣,但如果是为了重开互市这种朝廷大事,邹靖可以报请朝廷提征王门招抚乌桓,驻属国为史,也就是长驻于乌桓部族的外交官。 这对王门而言确实是最好的脱身之法。 “其实即便王兄不提此事,备也打算推举王兄。” 刘备点头应下,看着王门:“不知王兄打算去招抚哪里的乌桓?” “辽西,丘力居部。” 王门很痛快的表了态。 辽西乌桓是最大的乌桓部族,其聚落西邻渔阳东接鲜卑,从柳城到卢龙塞都是辽西乌桓的势力范围,实力很强。 不过…… 辽西乌桓此时压根就不服从大汉,反而与鲜卑走得更近。 此时的乌桓,大体上分为五个大部族。 辽西乌桓的单于是丘力居,实力很强,与大汉关系也最差,据称有上万落。一落可以理解为一户,通常五到十人,乌桓全民皆兵,一万落能凑出两万骑以上。 上谷乌桓单于是难楼,在大汉与鲜卑之间保持中立,拥众九千余落。 辽东苏仆延部与各属国杂居,汉化较深,经常与汉军联合以抵抗鲜卑侵吞,约千余落。 右北平乌桓在燕山北活动,属于墙头草,邹靖在无终管理的就是这些,目前的单于名叫乌延,约八百落。 渔阳乌桓一直与张氏联系紧密,也差不多七八百落,但没有单于——事实上渔阳乌桓的首领就是张家。 张纯交割出来的就是渔阳乌桓,全是分散的小部落,在乌桓部族中实力最弱,对汉民也最亲近。 王门想去辽西做督胡史,大概不仅有脱身的意图,还有些建功立业的意思在内。 如果他真能让辽西丘力居内附大汉,或者哪怕是改善关系,让辽西乌桓不再与鲜卑联手,那就是能封侯的大功。 但这真是提着脑袋玩命的活儿,一旦大汉与辽西乌桓发生冲突,外交官是必死无疑的。而且这种外驻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需要长期在塞外经营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这种危险的活儿本来就很难找到人干,又要熟悉乌桓,又要有胆量和路子,王门确实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 几天后,邹靖前往雒阳,向朝廷正式提交重开乌桓互市的计划。 但刚到雒阳,他被阳球拦住了。 “方正公,如今乌桓可抚,为何不抚?” 邹靖不明白,这事于公于私都是好事,而且阳球还与他有交情,为什么要阻止? “阉宦不除,此事便不能提给天子……此前吾虽纠诛王甫,但曹节张让等贼仍是祸乱。须得先除大恶,再慑豪右,待朝堂清净之后才能行此事!” 阳球紧锁着眉不断摇头。 “为何?此事与阉宦何干?互市招抚乌桓,安靖边患,阻鲜卑侵袭,正是我汉家安宁之计啊!” 邹靖很不理解。 “渔阳马市乃张纯沟通阉宦之证,原本正好以此诛曹节……现在张伯阳将渔阳乌桓交割给朝堂,那是他避祸有谋,吾等无话可说。” “但吾如今已与永乐宫交恶,若诛不得曹节……” 阳球苦笑一声:“吾已恶于外戚内宦,无退路可走啊!” “方正公,你可知渔阳马市大半都是汝南袁氏产业?” 邹靖低声问道:“袁氏产业此时也已全数交割于我,若我不将此事交予朝堂,那又会如何呢?” “袁公产业?!” 阳球明显是不知道这事儿还和汝南袁家有关系,大惊失色:“可此前吾下令抓捕张纯时,汝南袁氏毫无消息……这……袁公……竟然弃了吾等?” 说罢又惨笑一声,眼里没了生气:“唉,你将此策交上去吧,交上去吧……记住!你今日没见过我,从此也莫再提吾!” “方正此言何意?” 邹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阳球已经一把将他推出了门。 “汝南袁氏,关东世家……好个忠臣满朝啊……” 屋内,阳球落寞的低语着:“太后……天子……豪右……阉宦……是啊,这是吾自寻死路。可这大汉朝廷……唉……” …… 光和二年十月底。 天子下诏重开乌桓马市,朝廷提了一系列招抚乌桓的安排。 迁护乌桓校尉营府于蓟县。 迁刘虞为幽州刺史,监督招抚乌桓事宜。 同时,辟王门为督胡史,抚辽西乌桓部。 牵招为护乌桓营府从事郎,督汉军以防胡人叛乱,抚上谷乌桓部。 辟渔阳人鲜于辅、辽东人徐荣领两地胡骑督,监视当地乌桓部族。 此外,邹靖还按刘备的建议,提请朝廷分设胡市与关市。 在上谷居庸设常胡市,在广宁塞、渔阳北塞、辽西卢龙塞三处分设关市。 居庸有南北驰道,而且有雄关,离蓟县又近,此时居庸北边全都是上谷与渔阳的乌桓聚落,南边是汉人乡亭,确实适合作为主要的互市地点。 常胡市长期开放,以盐铁米布等物资交易,尝试为大汉获取战马。 几个关市都设在边塞,只在冬季开放,主要为了解决乌桓人冬季缺衣少食的问题,以避免乌桓入冬为寇,这是招抚的举措。 这些举措很符合目前乌桓现状,胡市和关市也全都分布在蓟县周边不远,也便于管理。 不过…… 就在这诏令发出后没多久,司徒刘郃、司隶校尉阳球、永乐少府刘球、步兵校尉刘纳等人便下了诏狱。 阳球在下狱的当天,便自缢于诏狱中。 仅隔了两天后,其它几人的罪名便落实了,朝廷通告刘郃刘纳二人意图谋反,陈球为虎作伥…… 只有阳球,被通告为疾病而死。 同一时间,袁术被除去了折冲校尉之职,降为郎中。 从比两千石大员降成了预备官员,这显然是一撸到底了。 但据说袁术降职后精神焕发,又活蹦乱跳的在雒阳到处鬼混了,而且没几天便告了假,回了汝南老家。 (本章完) 第78章 死士谋刺 第78章 死士谋刺 光和三年(180年)二月初。 惊蛰。 阳气初升,春雷乍动,万物复苏,这是整备农桑的春耕时节。 这一年,刘备虚岁二十一,正在河湾地当大地主,忙着春耕。 护乌桓校尉营府已经迁到了蓟县。 蓟县是广阳治所,也是幽州治所,离涿县很近,仅仅一百里(汉里)路程,而且有驰道相连。 胡市所在的居庸关,离涿县也很近,从居庸往南,不到两百里便是拒马河。 不过,胡市此时还没筹备好,牵招等人要与胡人沟通,这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想要依靠胡市谋利,还需要一些时间。 去年冬季,鲜卑依然袭扰了幽并二州。 但得益于三个关市的开启,大多数乌桓部族这次没有跟着鲜卑寇边,唯有辽西丘力居部依然不稳。 虽说关市并没有产生多少交易,但这是大汉释放的友好信号。 乌桓人的势力范围再度被鲜卑压缩,使得实力较弱的乌桓部族不得不向大汉寻求合作。 邹靖没有举刘备为官,这是刘备自己的意思。 刘备这两年不打算去外地当官,他要种田发育,。 阳球的死对刘备而言不算什么意外,刘备离开雒阳前就建议过阳球出外,但阳球不肯——既然不肯离开,那酷吏的结局就是注定的。 如今能‘病逝’于诏狱,对阳球而言反而是最体面的结果了。 刘备很容易想到,阳球此时大概已经得罪了所有势力。 而最终的那根稻草,显然是袁家。 在阳球等人拿渔阳马市开刀时,就注定了会被袁家抛弃。 毕竟,这大汉的阉党清流根本就分不清楚,家家都有纠葛,外戚、太监、士族、贼寇……相互之间随时都在合作。 像刘郃阳球等人那样,非要把宦官连根拔起,那自然就会牵连到外戚与世家豪右身上,甚至牵连到天子身上。 邹靖没有多过问阳球的事,他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刘备也是如此。 这段时间太行山下来了不少山民,刘备忙着卖地收钱办户口,也没时间过问别的事。 但…… 新来的幽州刺史刘虞,却是个很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还没到蓟县,途径涿郡时,刘虞便问了太守刘卫:“此地可有名为刘玄德之人?听闻其人去年当街辞官,说不愿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同列……吾想见他一见。” 此时的州刺史轶禄不高,六百石,与县令一样。 这是监察官,负责考核官吏政绩奏报中央,但无权直接干预地方行政,也无权调动军队,仅能弹劾官员。 刘卫前不久刚刚做了点见不得光的生意,眼下郡内属吏全是付费上班,自然得给刘虞点面子。因此麻溜的将刘备祖上三代都给说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让人去找刘备来馆舍与刘虞见面。 刘备当时在劝农,这是第一等的大事,脱不开身——其实刘备主要是不想去,他本来想等刘虞自己走人的。 但刘虞在馆舍足足等了七天。 没办法,刘备搞完了春耕流程后只得来涿县馆舍。 一见面,刘虞就很是亲热的试图招揽:“吾来此时,途径河间,闻有人言玄德忠孝仁义,吾到此处,又问玄德豪侠仗义……不知玄德可愿为刘伯安之佐助?” 刘虞字伯安,做他的佐助,其实就是指家臣,因为此时的刺史根本没有属官,只有门下从事。 “承蒙伯安公器重,但备年轻识浅,且家母尚在不便远游,备需在家照顾母亲……” 刘备拒绝了。 他连太守门下都不想当,自然更不会做刺史的门下。 现在的刺史实权不多,而且非常得罪人,这刘虞明显是专门来监督邹靖的,刘备当然不打算当他的佐官,要不然不好做人。 不过,刘虞此人有点执拗,他又在涿郡待了几天,然后又请了刘备来见。 这次,刘虞给了刘备一分举荐,想要推荐刘备去东海任职。 刘备再次拒绝,那地方是袁家的势力范围…… 而又过了几天,刘虞居然跑到刘备母亲那里去了。 刘虞是大张旗鼓的去的,带了不少礼物,大概是觉得说服刘母就能说服刘备。 刘备的母亲仍住在馆舍,家中有左沅和几个侍女,还有几个亲军护卫。 那些护卫就是之前张飞带着保护刘卫的那些,现在是刘备给母亲配的保镖。 刘虞阵仗很大,他带了很多礼物到馆舍门口,让随从大声吆喝着递贴,给刘备的母亲送礼——要见寡居的妇人,确实要阵仗大点,这样对两边都好。 刘虞确实是想要招揽刘备的。 刘备的母亲得知儿子受人器重,便亲自出来接待,护卫们也全都在帮着接收礼物。 街上也因为刘虞的阵仗,堵了不少人。 就在刘虞把带来的礼物递给给刘母的时候,从他背后的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三个人。 其中两个持着短刀朝刘虞冲去,而另一个,举起了手里的弩。 那弩箭,指向的是刘虞! 刘备的母亲本来还笑盈盈的招待刘虞,却突然看到刘虞身后有杀手袭击,惊慌之下拉了刘虞一把,却把她自己送到了弩矢的轨迹上! 左沅急急忙忙扑向刘母,但仍是慢了一点。 刘母中箭翻倒在地。 两个持刀的杀手一左一右扑向刘虞,射弩箭的那个见没有命中正主,也扔了弩拔刀冲了过来。 刘虞身旁随从其实挺多,但大多都在搬礼盒,只有两个护卫慌忙间挡住了两个杀手,没能拦住那第三个。 刘虞慌乱中举着手中礼盒连连后退。 那杀手的武艺其实很一般,一刀劈开了刘虞手中的礼盒,只在刘虞手臂上留了个不大的伤口,随后刀刃卡在了礼盒上。 “死来!” 左沅见刘母中箭,愤怒的拔剑冲上前去,一剑刺入了那杀手腰间。 那杀手一脚踹开左沅,再度准备谋刺,但此时刘虞的随从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试图将几个杀手活捉。 可这三个杀手眼见无法再度行刺,也无法逃脱,竟全都举刀自尽了! 这是些死士! (本章完) 第79章 道不同 第79章 道不同 刘备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时,母亲已是昏迷不醒。 弩矢射穿了腰侧,从肋下穿入,伤及内腑,医者已经救治过,眼下血已经止住了。 医者水平很不错,对伤口的处理也很妥善,就连所有的器具和纱布都全部蒸煮过——汉时的医术并不差,操作方法也称得上专业。 但刘母中箭后失血过多,内腑受创以至休克,再好的医生也没有别的办法,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天意。 “伯安公……那几个刺客是什么来路?谁要杀你?” 刘备此时看向刘虞的脸色相当不好,他并不厌恶刘虞,但母亲受了连累,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有情绪。 “吾亦不知,但令堂因吾受难,吾必会追查到底,给玄德个交代。” 刘虞脸色也很难看,那些刺客确实是冲着他来的,他现在面对刘备很不自在。 但这‘不知’……就显得很不坦荡。 “不知?刘伯安,谁最不希望你来幽州为官,谁最想要你的命,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刘备不再称公,语气也硬了不少:“若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做这个刺史?” “怀疑?吾总不能靠怀疑确定凶手……吾此前并未树敌!” 刘虞皱着眉说道。 “没树敌?死士可是冲着你来的!刘伯安,人家想要的是你的命!你莫非以为现在还能与人为善?!” 刘备脸色冷了,他不喜欢刘虞这种遮遮掩掩的做派——做了监察官,怎么可能没敌人? 要是没敌人,你背后的人疯了才会把你捧上幽州刺史的位置。 若是蠢到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的地步……那你能活多久? 刘虞不可能不知道死士从何而来。 可现在祸连无辜害了刘备的母亲,刘虞与刘备已经是必然的同盟了,却依然不拿刘备当自己人…… 又想招揽刘备,又不肯对刘备敞开胸怀,那之前的招揽,算个什么意思? “吾确实一向与人为善……实不知谁会如此害我。” 刘虞依然在摇头:“玄德,吾知你心中难过,但此事要从长计议……” “家母生死未卜,我怎么从长计议?伯安公,你来幽州任刺史,是为何而来?” 刘备打断刘虞的话,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是为天子揽财,还是为豪右谋利?亦或是……为自己邀名?!” “……吾是为安靖边患!” 刘虞沉默了一阵,似乎没想到刘备会问得这么直接,脸上阴晴不定。 “这话你自己信吗?” 刘备确实不耐烦了,你特么就几十个随从,又从没来过幽州,既没兵权又没民政权,你安靖个毛的边患……靠刺史身份摘桃子还差不多! “刘玄德,令堂受伤是吾牵连,吾必会给个交代,但你不能侮吾名声!” 刘虞脸色变了:“吾亦受了伤!” 刘备瞟了一眼刘虞白净的手,看着那手上裸露的一寸小伤,又看了看他满是补丁的衣帽,眼神冷了下来:“受了伤就去包扎!医者就在这儿!你刻意把伤口留给我看,以为我是幼稚小儿?” “……何出此言!” 刘虞愣住了,随后又强自摆出了温和的脸:“玄德心中为母焦急,难免言语有激,吾不在此久扰了,这便去追查真凶!” “刘伯安,我言语不激……你既不信我,那此事就当是我的家仇,我为母报仇,你可别拦着!” 刘备吐出一口浊气,指向门口:“送客!” 这祸是刘虞带来的,刘备心里窝火也很正常,刘虞没再说什么,带着随从离开了。 刘备知道刘虞不是恶人,他也知道刘虞对自己没有恶意,但这是相性不合,道不同不相为谋。 邹靖从雒阳回来时,和刘备说起过刘虞。 刘虞任幽州刺史前,是东郡博平令,据说清廉简朴,使治下盗贼绝迹灾害不生。 去年博平县附近闹蝗灾,但据说蝗虫到博平界,竟然飞过而不入,刘虞也因此得了清简仁厚避灾免祸的神奇名声,因此升迁幽州刺史。 可是,什么情况下蝗虫会飞过而不入?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县里早就是一片白地,蝗虫无田可食;要么是有很多士族在为其刻意邀名……亦或是二者都有。 邹靖还提过,天子刘宏让刘虞担任幽州刺史时,甚至当众免了刘虞升迁的“治宫”钱。 治宫钱就是买官钱,天子对所有人都明码标价,唯独只对刘虞网开一面。 明里的原因是刘虞连衣服帽子都打着补丁,一看就是清廉如水简朴无钱。 但真是如此么? 刘虞是东海王族出身,祖父为光禄勋,其父为丹阳太守。 刚及冠便任职东海户曹,举孝廉后,先为郎中,随后外迁东郡博平令,如今三十岁便升任幽州刺史——这一路可谓平步青云,他会没钱? 而且刘虞带到幽州来的随从数量可不少,还带了几个穿着华贵的姬妾,送给刘备母亲那些礼物也不便宜……所谓清廉简朴,大概只有他本人那身衣衫打了补丁罢了。 刘备也曾为简雍邀名,自己也在安熹弃官扬名,他理解邀名的用处,并不排斥获取名声。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刘虞才会来招揽刘备,估计是以为刘备是个‘内行’。 可惜,刘备确实是内行,但却并不是同行。 至少刘备不以谎言邀名,待人也向来坦荡。 刘虞离去后,左沅来到刘备面前低声说道:“郎君,那几个死士……可能不是为了杀死刘虞。” “怎么说?” 刘备惊讶的看了左沅一眼。 左沅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连我都能伤到那死士,其武艺并不出众,又仅仅只有三个人,还故意在人多的时候行刺,而且那弩箭估计也不是瞄着刘虞的要害……” 确实,刘备母亲中箭的位置在腰侧,这对刘母而言是致命要害,但对刘虞而言却不是——刘虞比刘母高很多,这一箭应该是冲着刘虞的臀部去的。 “用了三条人命……却不是为了杀人……” 刘备皱着眉,想到了张晟手下那些自戮的兵士。 “郎君,这种情形,沅曾经见过。” 左沅轻轻的说着:“有时候,死士行刺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让人听话……沅十一岁的时候,家父遇到过同样的刺杀。刺客同样用弩,同样武艺不精,同样一击之后无法逃脱便会自戮……” (本章完) 第80章 天下熙熙 第80章 天下熙熙 左沅是武威姑臧人,其父名叫左充,家里有些凉州私兵,曾在雒阳做羽林郎。 七年前,左充遇到了时任侍中的刘宽。 这刘宽就是公孙瓒那个靠山,前太尉,现任宗正。 刘宽早年曾任南阳太守,七年前南阳功曹许攸在任上贪敛害民,而且一直出言污蔑刘宽,以刘宽的名义敛财,败坏刘宽在南阳的名声。 刘宽那时已不在南阳任上,无法直管郡吏,又身为帝师,不方便用自家家丁抓人。 所以刘宽打算提拔左充为司隶都官令史,用正当的名义追缉许攸,估计同时也打算借着许攸的罪过,把南阳重新安插上自己的人。 南阳是光武帝刘秀的家乡,户口百万,是大汉实际上的经济中心……或者说,是钱。 而就在刘宽去左充家里时,遭遇了死士刺杀,弩箭并没有射中刘宽,但却射中了左充的妻子——这场景与刘虞和刘备母亲的情况很相似,当时左沅也在场。 两个死士被刘宽的随从围住,随即自尽。 就和刘备与刘虞一样,左充也因此与刘宽起了冲突,毕竟家人受连累,任何人都会不舒服。 只不过,刘宽没有闭口不言,而是很清楚的告知了左充,许攸的背后是袁逢,也就是袁绍的养父,那死士大概率是袁绍派出来的。 袁绍当时二十多岁,在雒阳当黑老大。 但刘宽也劝告左充,让其不要复仇,别再追究那些死士。 左充勇武刚烈,没管刘宽的劝告,带了私兵去寻许攸,但没能寻到——许攸跑了。 随后左充试图寻袁绍的晦气,结果没多久便被下了狱,随即死在狱中。 罪名是……蓄养私兵死士。 左家随即被查抄,左沅也因此被贬为乐籍,发往幽州。 这当然是个冤案,但这年头冤案太正常了,不冤的才少见。 而且,这个冤案中,刘宽并没有再出现,沉默得像个鹌鹑……如果刘宽愿意,他当然有能力搭救左充。 但刘宽没有出现。 这还是左沅第一次对刘备说起身世,说得很平静。 她勇武刚烈的性子,与他父亲倒是一样,也难怪她更想当剑客。 左沅父亲的事,和刘备现在的情况如出一辙。 作为现代人,很难接触到这种死士恐吓的行为,毕竟现代人的命都金贵,不会随便抛下几条人命来吓唬人……一般都是用牛马来压榨牛马。 但这年头不一样。 这年月人命如草芥,在刘备刚穿越的那年,雒阳郊外只需要一斗粟米就能买一条命,若是再加半斗,还能得个仁厚善人的名声。 豪右有时候是喜欢灾年的。 “死士最大的作用本来就不是杀人,而是让人害怕……当初刘宽怕了,抛弃了我父亲,成了袁氏一党。” 左沅低语着:“现在……刘虞大概也怕了。” “刘宽当然怕,那些死士可能杀不了他,但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防着死士,要不然他的家人朋友全都得提心吊胆的活着。” 刘备摇着头:“刘虞自然也怕,所以他什么都不说……这其实也算是刘虞好心,他大概是不希望我像你父亲那样……” “好心?” 左沅摇了摇头:“他三番四次来找郎君,这其实就是没安好心了。” “也不能这么说……刘虞肯定身负皇命,谁都不会轻易杀他,但也谁都不会帮他,全都会想着控制他。” “刘虞要想做点什么事,那就只能找幽州本地人帮忙,而且只能找没有豪门背景的……比如我这样的。” “我拒绝他,只是因为我确实不想当这个马前卒罢了。” 刘备叹了口气:“他们并不希望刘虞出事,他们只希望刘虞懂事……他们也不会直接和刘虞变成死敌,如果刘虞不懂事,那出事的就会是刘虞看上的帮手,比如我……” 其实刘备是理解刘虞的,但理解归理解,刘备是真不想被别人当盾牌使。 哪怕是当枪使也行啊,当盾是肯定会挨刀的啊…… 可刘虞要么就是让刘备做门下佐贰,要么就是把刘备推荐到东海这个袁家门人窝子里,这就是指望刘备给他当护心镜——东海是刘虞的家乡,但上到东海相下到各曹掾,大多都是袁氏门下。 “这是有人要恐吓刘虞,使刘虞为其所用。那么,刘虞打算对付谁,谁就是另一个许攸……可刘虞却不愿告诉我。” 刘备摇了摇头,又吐出一口浊气:“这就说明,刘虞认为,他想对付的人和我有关……他试图招揽我,也是为了对付这个人。” “刘太守。” “刘卫。” 刘备与左沅同时说出了同一个人。 眼下,刘虞就像当初的刘宽,而刘卫就像当初的许攸,刘备与左充当时面对的情况一样。 刘卫卖了全郡属吏,这事是瞒不住人的,刘虞身为州刺史,肯定第一个查办刘卫,以便将涿郡太守换成更合适的人…… 幽州长期战乱,边郡大多缺粮,需要从冀州输送,涿郡这地方是南北交通核,也是幽州唯一的产粮区。 如果有人想把持幽州马匹生意,那就必须控制涿郡。 刘卫自然要向刘宽求助,也就等同于向袁家求助。 所以刘虞会遇上死士。 “归根结底还是袁家啊,可袁家在汝南……” 左沅苦着脸说道:“而且,郎君,死士除了恐吓,还可以栽赃的。” 她明明知道害死父亲的是谁,但却没法报复,只能埋在心里。 明明知道了刘母是被谁所伤,却也同样没法报复。 而且刘备多半会被人栽赃,而且大概率是刘虞栽赃刘备——如果刘虞打算屈服,那就得交个投名状,留个把柄给袁家。 “恐吓、栽赃、收保护费……不就是黑帮那套么?” 刘备咬着牙:“乃公也是混黑帮的!伤了家母,谁都别想好过!” …… 袁家确实是会对马市下手的。 渔阳马市原本是张纯操作的黑产,但其中大半是袁家的份子。 张纯把这黑产给了朝廷,朝廷要开互市,就必须借助渔阳张家原有的人脉,张纯是必定能分得一杯羹的。 互市对张纯而言不是损失,对宫里当然更不是损失,没必要搞事情。 但这事对袁家而言是巨大的损失。 袁家当时剥离了这份产业是为了表忠心,同时还舍弃阳球等人,把袁家嫡子袁术从软禁中解脱出来。 现在忠心已经表过了,袁术也已经脱了身,袁家自然会再次向互市伸手,要把损失拿回来。 刘虞是天子派来的,他代表的是皇权。 控制住刘虞,就能假借天子之手,将互市变成袁家的市场——互市依然可以是互市,但袁氏领衔的豪右,想拿走马匹贸易之利。 说起来,那刘宽向来有雅量宽宏之名,袁逢和袁隗也被称为宽厚笃诚的长者。 这年头的大人物,全都是内行啊…… (本章完) 第81章 只手遮天 第81章 只手遮天 “刘卫眼下在哪儿?” 刘备决定直接去寻刘卫。 “之前说是去布置春耕,眼下应该在就在他的别院里。如果说哪儿最有可能暗藏死士,那肯定也是刘卫的别院。” 左沅对太守的动向还是很清楚的,这是她的工作。 “让宪和封锁涿县,别让刘虞离开……我去寻刘卫。” 刘备并不打算拐弯抹角的解决此事,为母报仇是大义,哪怕是再度当贼也无所谓。 原本刘备已经不打算再当贼了,可外地黑帮办事太不讲究,连码头都不拜,一来就祸及家人,完全不顾江湖规矩。 刘卫现在是外地黑帮要保的人,拿下刘卫,自然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是什么过江龙,总得付出点代价。 带了张飞和一队亲卫,刘备飞马直奔刘卫的坞堡。 简雍封闭了涿县大多数城门,只保留了南门,声称幽州刺史刘虞在县内遇刺身受重伤。 关羽带兵入城,控制南门,扣押一切可疑之人——包括刘虞的随从。 此谋逆大案,没查清之前,谁不配合,谁就是嫌疑犯。 同时,左沅封了馆舍的门,禁止任何人出入,说要保护刘虞与刘备的母亲,免得再度被刺。 县内掾吏,也就是原本那些游侠儿,分头去找各家大户问话,说幽州刺史刘虞被刺杀,刘刺史怀疑此事与涿县大户有关,让各大户主事之人来涿县南门自辩。 馆舍刚发生了刺杀案,这些举措都是合理且必要的,只是把刘母重伤换成了刘虞重伤。 刘虞之前完全没想到,刘备居然能在涿县只手遮天,眼下他待在馆舍不敢妄动。 毕竟刘备说过,这事算是家仇,为母复仇,做出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外地黑帮的死士能恐吓刘虞,那本地黑帮的复仇呢? …… 刘卫确实在他的坞堡里。 坞堡外墙仍然没能修复,刘备直接带了张飞翻墙而入。 堡内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仆人,见到刘备全副武装,有些惊慌,但大多没有反抗。 只有两人试图逃走,却被张飞刘备一人一个砍翻在地。 兵士们搜寻坞堡,将所有仆人全都绑了押到一旁。 “玄德,为何如此?你要谋反吗?!” 刘卫从屋内出来,衣衫不整,虽说慌乱,但还能平静问话——他显然是有什么底气,否则不会这么平静。 “幽州刺史刘伯安在县内遇刺,重伤垂死!怎么,府君难道不知情?” 刘备冷眼看着刘卫。 “什么?!” 刘卫这才大惊失色:“重伤垂死?!怎么可能!” 但刚惊完,他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失言了。 他没问刺杀之事,一来就惊呼重伤,那就是知道有人刺杀,且不是为了杀人。 “看样子府君早就知道有人要刺杀刘伯安,却没有告知备……府君,备与你原本是友非敌,为何府君非要害我呢?” 刘备上前拽住刘卫的领子:“备两次三番拒绝那刘伯安的招揽,根本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府君你是看见了的!可府君却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让备落了谋害刺史之罪……” “刘伯安在备家中被刺重伤垂危,这是逼着备走上绝路啊……” “备思来想去,似乎是必死无疑,那我只好拖着府君一起上路!” “府君,幕后之人是谁?他不仅是在害我,也是在害你!” 刘虞受的那点伤微不足道,但刘备故意将其说成重伤将死,当然是在吓唬刘卫,反正刺杀时刘卫不在现场。 但逼着刘备走上绝路是事实。 刘虞遇刺,那刘备就是刺杀的最大嫌疑人,毕竟刘虞是在刘母家里遇刺的。 这事辩解是无用的,洗清嫌疑也没用,因为敌人并不需要以行刺为罪名栽赃刘备。 只要有人暗中举告,刘备就会和左沅的父亲一样,以‘蓄养私兵死士’入罪——刘备确实养了私兵,还养得很多,甲胄也很多。 这其实不算栽赃,左沅的父亲落罪也不是栽赃,这是用死士恐吓与控制人的后续方式。 刘虞和刘备两人其实都是被恐吓的对象,死士在刘备母亲家中动手是刻意安排的,刘备这个目标也是精挑细选,幕后指使者是不会亏本的。 一旦刘备下狱,必然就会有人来问——愿不愿意投效某某长者! 如果愿意投效,那就扣住刘备家人为质,收编刘备的私兵。 如果不愿投效,那就至少是死罪,外带全家为奴,只要稍微用些手段,依然能接手刘备的私兵。 用三个死士,换来五百精锐私兵,这买卖自然做得——即便一次失手,还可以有二次三次。 刘备之前确实没有立刻意识到这个路数,也是听了左沅的身世之后,再联想袁家在历史上的操作方式,这才明白,袁家的死士其实是投入的成本。 四世三公,天下之望,确实很会做买卖。 当初灾年时囤粮不售,其实也是这个产业的一个环节,死士多半就是从灾民中寻来的。 也难怪前任浪哥烧了粮铺之后袁家反应那么大,因为那是袁家产业链的上游源头……所以袁家当初宁可把粮食平价送进宫里,也不愿便宜灾民。 袁术大概并没有忘记刘备。 只是之前刘备将救出段熲之事祸水东引,使得袁术受困于雒阳,没法找麻烦罢了。 而现在,刘备应该是被重新盯上了。 其实刘卫并不是刘备的敌人,刘卫这段时间没能力搞出死士,他只是袁家的手套而已。 刘备只想连威逼带恐吓,逼得刘卫供出幕后之人。 或者说,是要逼得刘卫当污点证人,举告幕后之人——无论那是袁术还是别的什么人,反正肯定是条大鳄,必须要有刘卫这个人证,才能让对方付出代价。 “刘伯安伤情到底如何?真有性命之危?” 刘卫再度成为了那个薅头发的秃子,他头顶已经没什么毛了。 “刘伯安随时都会死!一旦刘伯安死了,府君你也会被灭口……府君应该能想明白。” 刘备没说假话,只要他愿意,刘虞真就随时会死。 “嘶……这……” 刘卫也能明白,刘虞遇刺,如果没人受什么大伤,那这事就不大——不管刘虞怕不怕,反正刘虞手里没兵,只要没证据就无所谓。 但如果刘虞遇刺后伤重或者是死了,那就是大事了。 一旦刘虞有了生命危险,刘虞就不可能屈服于任何人了——如果死士真要索命,那就是不死不休,反而会逼得刘虞站到袁氏对立面。 如果刘虞死在涿郡,那就更麻烦,刘卫必然会受廷尉调查,现在司隶校尉和廷尉都不再是袁家的人了,廷尉多半会追索到底。 那么幕后之人大概率会将刘卫灭口,免得因刘卫而被朝廷抓到把柄。 “府君,趁着刘伯安还没死,赶紧把幕后之人的罪证给了刘伯安,与刘伯安一同上报天子……除掉了幕后之人,你我才能活命!” 刘备指了指被押到角落里蹲着的仆役:“府君这些仆役中,想必也有别家之人吧……府君可要杀之?” (本章完) 第82章 黑帮手段 第82章 黑帮手段 带刘卫回到涿县时,已是深夜。 刘卫家中的仆役里,除了被刘备和张飞砍翻的那两个之外,还有三个人来自冀州。 这些人不是死士,而是用来传消息的信使。 刘备逼着刘卫亲手杀了那两个被砍伤的家伙,迫使另外三个作为证人,以便相互对照口供。 这既是为了让刘卫交投名状失去退路,也是为了得到可靠的证词。 刘卫手里还有一封与刘宽联系的书信,这信里没说什么,只让刘卫与孟岱联系。 这孟岱是魏郡人士,也是安排死士之人。 此人并不出名,而且名义上是冀州刺史公孙度门下从事,很少有人知晓其与袁氏的关系——就像王门一样,担任着张纯的门下督,却是为袁家办事。 幕后指使者确实是袁家,但明面上却是公孙度。 公孙度并不是辽西公孙家的人,而是辽东襄平人。 十年前宦官曹节等人除掉了外戚窦武,将党锢扩大,大量党人落罪去职。 随后朝廷下诏推举‘有道之士’,公孙度就是那时直接从郡吏被征为了郎中,袁家当时也在其中参与,许多袁氏门生因此做官——党人在对抗宦官,但袁家没有对抗,而是选择了合作,因此袁家快速坐大。 但同时,袁家也在暗中帮扶党人,也就是两头都吃,一头谋利,一头谋名。 公孙度其实也类似,他能从一小吏爬到冀州刺史之位,就是因为他既在为宦官办事,又在为袁家办事,内外都有人扶。 眼下张纯已经与袁家脱离了商业合作关系,而公孙度成了袁家的马仔——字面意义上的马仔,搞马匹的仔。 此时的冀州州治在常山高邑,而孟岱是刺史从事,平时负责分巡魏郡,常驻邺城,那几个信使也分别是从高邑和邺城来的。 但魏郡邺城离得太远,刘备去寻仇不太现实,还不如让雒阳缇骑抓人。 “府君肯定是与刘伯安谈过什么吧?具体怎么说的?” 将刘卫带到涿县馆舍后,刘备开始问具体情况。 得知刘虞随时可能会死,刘卫自然要先和那三个信使串个供,免得自身留下什么罪名。 “我劝刘伯安配合袁公,合作一同收揽财货……但刘伯安不愿,还打算弹劾我卖吏敛财,我只得求于太尉。” “太尉让我寻孟岱相助……那孟岱是袁术门客,他以死士吓唬刘伯安,是为了让刘伯安以皇命挟制邹靖,以便在各个关市都安插袁氏门人。” “若刘伯安配合袁公,那便可以主持幽州……若刘伯安不愿,那便什么都别想做。” 刘卫交代着他知道的情况:“我没有涉及死士行刺,只是在寻求自保……” “袁家要保你,是为了控住涿郡,可知道他们打算在涿郡如何安排?” 刘备点头继续问道。 “他们想让我以匪患之类的由头封闭中山驰道,使胡市车马物资全部走冀东道南下。” “同时,他让我截住向胡市运送的粮食布匹,等到袁氏人手安插到胡市之后再运过去,以便配合袁氏门人建功。” “这既是为了获取暴利,也是为了避开中山常山两地,不让张纯和公孙度插手其中……袁氏是想先独占其利,再分利于众人……” 刘卫老老实实的说着:“冀东道从河间、信都直至邺县,再到河南……一路都由袁氏门人把持,最终会落入袁公路手中。” 看来,这袁公路,还真就把持了一条公路……垄断马匹商路。 “用刘虞挟制邹督军,用府君控制涿郡交通,用冀州官吏把持商路,以求对马匹之利实施垄断,再施舍给宫中……” 刘备点头,起身朝门外说话:“伯安公,你应该都听见了吧?你说要给我个交代……那孟岱身后的袁家人,你能不能扯出来给我交代?!” 左沅从外推开了门。 刘虞竟就在门外,身后是关羽和张飞,一左一右夹着他。 刘卫大惊:“不是说刘伯安受了重伤吗?” 刘备面无表情的将刘虞迎了进来:“若我不这么说,府君会供出袁家吗?放心,你是证人,伯安公不会揪着你那点小问题不放的……对吧,伯安公?” 刘虞也面无表情,脸上甚至还抽搐了一下。 “备直言,家母此刻重伤垂死,若我得不到真凶首级,那你们就是我的仇家!” 刘备直接给了最后通牒:“我这可不算冤枉你们……你们自行商量如何行事吧!” 确实不算冤枉,如果刘虞和刘卫不举告真凶,那他俩就等于是帮凶,确实也算仇家。 刘备没有直接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已经很讲理了。 刘虞和刘卫现在别无选择。 刘卫以为刘虞身受重伤,如果真是这样,那刘虞就必定与袁家敌对。刘卫以为有刘虞在前面扛着,所以才会把袁家抖落出来,为此还杀了两个袁家信使。 现在,刘虞是刘卫保命的希望,如果刘虞不敢与袁家为敌,那刘卫就只能和刘备一起弄死他,把水彻底搅浑。 而刘卫交代了这些之后,刘虞就已经没退路了,除非他能灭了在场所有人的口。 死士也罢,权势也罢,刘虞就算再怕,也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刘卫在刘备手里,是怎么也不会交给刘虞的,而且刘备手里还有三个信使作为佐证。 如果刘虞不按照刘卫交代的真相上表弹劾,那刘备也不介意真的干掉刘虞,然后让刘卫上表,说刘虞被刺杀而死。 反正刺杀之事是真的,县里又已经传了刘虞受伤,伤重不治太正常了。 刘备要为母复仇……袁家死士不会杀刘虞,但刘备却真会杀人的! 而且,刘备没让他们歪曲事实,只是让他们秉公办事而已。 …… 次日,邹靖到了涿县,他收到了刘备母亲受伤的消息,前来探望。 但邹靖没有去见刘虞。 这其实是在表态,也是邹靖在表示回避。 但如果刘虞不懂事,那么邹靖肯定会证明刘虞真的被刺杀了——没人喜欢自己身旁有个不懂事的刺史盯着,更没人希望死士落到自己头上。 在没选择的情况下,刘虞只好派人向朝廷如实上报,举告袁术指使死士谋杀,并附上了刘卫与那三个信使的口供。 刘虞在奏报中将自己说成了“重伤”,还将刘卫描述成了不畏袁氏死士的忠勇之臣,甚至还夸了刘宽,说是刘宽来信举报了孟岱。 随后,刘虞住进了十里亭,因为邹靖的亲兵也驻扎在这里——邹靖现在持假节招抚乌桓,没人敢对持节之人下手。 既然与袁家为敌,那刘虞就必须维护好与邹靖和刘备的关系。 刘备和邹靖都派了人护送刘虞的使者,邹靖还提供了快马和军情特传,一路换马不换人,将刘虞的奏报送入了雒阳。 (本章完) 第83章 投桃报李 第83章 投桃报李 雒阳,西园。 天子刘宏斜坐在温泉湖畔看着刚拿到手的奏报。 看一阵,扔了简牍,躺在地上。 旋即又坐起来,捡起简牍再看一阵。 然后又扔掉,又躺下。 “阿公,我派往幽州的人被人刺杀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刘宏躺在湖畔问着张让,声音幽幽的像在飘一样。 “陛下,此事自当严查……但须得从长计议……” 张让回答得有些犹豫。 “从长计议?” 刘宏翻了个身:“赵阿母,你说该如何?” “既然是孟岱派人行刺,自然是捕杀孟岱。冀州刺史公孙度管教不严,也当去职查办。刘卫忠勇不屈,当升迁调职……刘虞为国负伤,理应授虎贲为其护卫以示慰问。” 赵忠回答得倒是很溜,但只字不提袁家任何人,甚至连刘宽都没提。 天子得到的奏报上,也没有袁家人的名字。 “我问的不是这个!” 刘宏烦躁的坐起身来:“我是想知道……互市之事,要怎么办?” “陛下……不过是些商贾想争夺马匹罢了,他们想争马就随他们争去,陛下只需下令征贡,他们得了再多的马,终归也得把马交上来……” 张让轻声说道:“他们争他们的……只要乌桓人能重附大汉,只要陛下能组建骑军,也就是了……如若没人相争,那才是危险呢。” “是啊,左右不过是些不谋兵权只为揽财的贪吏罢了,那财揽了终究也是交予陛下,总比边地军头稳妥。至于那所谓的死士,不过是些乱民罢了,这天下总有贼人作乱,杀了那孟岱也就是了。” 赵忠也点头补了一句。 “刘虞受伤,总归要给个抚慰……诛杀孟岱,取其首级交给刘虞罢。” 刘宏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我本以为刘伯安能治幽州,却没想到他连乱民都对付不了……徒惹人心烦。” “陛下,刘伯安报此刺杀之事,想来是为求授节……陛下不如让其假节,免得他遇到乱民不敢下手。” 张让躬身说道。 “年前已让邹靖假节了……” 刘宏皱了皱眉。 “只让领军之将一人持节可不安稳……” 赵忠在旁为张让做了解释。 “嗯……拟诏,授刘伯安假节,巡监幽州招抚鲜卑;公孙度免职……” 刘宏开始考虑人事安排,看起来像个明君一般:“迁刘卫为广阳太守,刘卫去年能安置流民,那就让他在广阳屯田。涿郡……涿郡让谁去呢?” “陛下想要何许人?擅征战之人吗?” 张让很贴心的问着。 “不……我想要的就是刘卫那种平庸安稳之人,我只需他们安心收税纳捐……不能让擅兵之人主政一方。” 想了想,刘宏站起身来:“去选个不谋兵事之人,治宫钱减半吧。” “陛下英明。” 张让和赵忠对视了一眼,齐声称颂。 …… 几天后,有公使快马来到涿县,将孟岱的首级交到了刘虞手中,称‘为祸的乱民’已被除去。 同时,公使通告了朝廷的人事调用。 宗正刘宽再度任职太尉。 刘虞假节巡察幽州,并担上了招抚鲜卑的任务,去搞外交。 假节就是为了某件公务临时持节,持节代表皇帝赋予的权威,可以斩杀任何无官秩的平民或低级属吏,也算是天子给的护身符。 刘卫迁广阳太守,去蓟县任职。 广阳是幽州治所,蓟县军务现在由邹靖主持,这也算是保护刘卫,好让刘卫尽心任事。 其实刘虞并不想去和鲜卑人打交道,他也完全没想到天子会突然授他假节。 但无论如何,天子给了特权,总归要收点报酬,没让刘虞交买官钱,本就是期待着刘虞能让鲜卑内附。 可是,除了孟岱的首级之外,天子对袁家完全没有处置,只有冀州的几个官员去了职。 这更像是为了把官位腾出来卖给别人。 “玄德,宫里有人庇护袁家,我的奏报或许被人改了。” 刘虞将装有孟岱首级的石灰盒子交给刘备:“你也看过我表奏的内容,但宫里……” 是的,刘备知道,刘虞的奏报没掺水分。 但天子恐怕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与袁家有关系。 这就是袁家敢用死士的缘由。 袁家放弃了阳球等人,使得宫里的宦官们安了心,大概宦官们正在投桃报李。 用孟岱的首级,便将这事定性为“乱民为祸”。 刘备当然不满意,可指派死士的凶手确实是给出来了,复仇的名分也被孟岱的首级平了。 这口气憋在了刘备胸口,他没接那个装着首级的盒子。 “玄德,我刘伯安算不得有德之人,也做过邀名揽望之事,但我不是无信之人,说了给你交代,便定会给你交代……” 刘虞知道刘备不满,他现在也注定只能和刘备站在一条船上,说出的话已是极为诚恳:“但若要将那豪右连根拔起,却不能冲动行事。你在涿县能服人,可出了涿县却并非如此,你麾下众人都有家室师门牵绊……玄德,我不是劝你退让,只是劝你静待天时,先存己身,再寻良机。” 这确实是善言。 在涿县,在规则之下,刘备大可以一手遮天,招收私兵也不会有人举告,县里上下都会给面子。 但若是带私兵出了涿郡地界,那就是谋逆了。 大汉朝廷尚在,弟兄们都有父母亲族,乐隐刘元起等人也会受牵连…… 刘备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接过了孟岱的首级,认了这个凶手。 …… 刘虞等人去了蓟县,随后和刘卫一起举了刘备为官,打算补偿刘备。 这是他们表达的态度,他们现在必须结成一党,共同面对敌人。 这次,刘虞举荐的地方很适合刘备——军都县长。 军都县是广阳下辖的小县,县长官位不高,但好歹是一把手,而且这地方就在居庸关以南二十里,是军事要地。 对刘备而言,这是既能获取军功又能获取商利的好地方。 但是…… 刘备却没法去做这个官。 他要为母守孝。 这段时间,刘备的母亲气息越来越弱。 刘备发动了县里所有人脉寻找良医,但最靠谱的医者,仍然是之前给刘母治伤的那个。 那是太平道的医者,水平确实比一般人高。 可这个年代,内腑受创加失血过多,是真的没办法。 刘母中间醒过几次,但都没有清醒太久,左沅和刘备一直守着,勉强能在她清醒的时候喂些汤食药物吊着命。 半个月之后,刘母生机耗尽了。 临走前,刘母回光返照下,给刘备留了几句话。 “吾儿如今有立业之能,吾愿已足矣……只盼吾儿早日成家,得了子嗣再行勇毅之事,阿沅聪慧,莫要误了……” “汝父命薄,汝母命苦……都是不修德乃至。乐先生有德,吾儿当效之……” “儿在西河行善,也在县中逞凶,母都知道……母受伤是意外,并非仇怨,儿莫要为母寻仇,不过是去见汝父罢了……” 言罢,母亲闭了眼。 刘备眼里带了泪,磕头拜别,却是心中难平。 是,这确实是个意外,并非刻意谋杀的仇怨。 但又怎能不是仇怨? 刘母被葬入了刘备父亲墓中。 按照母亲的意愿,刘备没有用孟岱的首级作为祭品,而是当场许了修德的善行。 “备要为母守孝三年,修桥铺路行善积德……凡无衣食者,来我处必得温饱。凡无着落者,来我处必得荐举。请将此言传告郡内,刘玄德在西河新亭结庐屯田。” 尊奉母亲遗言,修德以告慰父母之灵,这是该有的孝道。 但是,若要效乐隐之德,那这大汉,就得铲平重建……否则,便处处都是无德恶地! (本章完) 第84章 他是个贼 第84章 他是个贼 一年后。 光和四年(181年)初,西河亭。 这是河湾地的新名称。 去年刘卫调任之前,将涿郡范围内拒马河一带所有的无主之地,全都登记成了刘备的土地。 并且只用了一个西河亭的名称,将整片土地全部包含在内。 实际上那片地的面积比涿县还大。 随后,刘卫以西河亭部分地域位于上谷,‘曾陷入胡地’为由,将西河亭从涿郡的亭序文书中又划了出去。 这是很多豪族圈地的套路,刘卫是在以此给刘备提供方便。 如果只看郡内文书,那地方只有一个亭,而且归属很模糊。 建亭于涿郡,随后将其归于上谷郡,而上谷文书中没有这个亭,而且那一带不在任何县的辖区内,距离最近的又是代郡广昌县——谁都没法管,也谁都不会管。 亭里一共登记了一百二十户,这也是一个亭该有的户数,是刘备给太行山的人登的记。 但是……这一百二十户,实际足有三万人口,和安熹之类的小县人口数量差不多。 绝大多数人都是老人妇女小孩,登记的户口数自然不多。 左髭的父母妻儿也在西河亭,其实太行山很多头领都把父母妻儿送来了,他们都是在朝廷挂了号的大贼,谁都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也当贼。 亭里开垦出了大量良田,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沛,今年也没有天灾人祸,收成很不错。 西河亭没有官署,但治安极好,连小偷小摸的都没有。 毕竟这里户户都是太行贼,家家都有通缉犯,每个人都有丰富的作案经验……西河亭很少有外人出现,一旦出现,家家都会盯上,消息传得比军队还快,真就没法做案。 有时候这世道很奇怪——这西河亭可以说是整个大汉贼人最密集的地方了,但治安却比雒阳还好。 大概是雒阳的贼人更密集吧…… 唯一一个敢在西河亭作案的人叫刘玄德,他甚至能在这堪称恶人谷的地方收保护费。 收两成的粮食……或者叫粮税也行。 负责收保护费的人是丈八,他也是西河亭的亭长。 丈八憨直,不认字也不识数,按理说他压根就不适合干这种需要算数的工作。 但亭内的人自己就会把粮食送过来,送到刘备的‘草庐’中。 而且刘备也完全不核验,送来多少收多少,收了就完事。 没人会缺斤少两,要不然最不放心的反而是太行山的人。 信任有时候就是用这种方式逐渐建立的,不是因为人品,而是因为必须如此。 其实刘备这‘草庐’不是茅草屋,而是个大庄园。 庄园里有很多仓库,还有个很大的马场——囤了很多粮草和牧草,所以确实是草庐。 这也是整个西河亭唯一能有外人出入的地方,因为平时会有很多人来找刘备解决问题。 比如找工作的,或者是找刘备出主意的。 找饭吃的不会来这儿,十里亭专门负责管饭。刘备把十里亭重新送给了太平道,连同那两千亩地一起送了,算是提供土地给让太平道的人在那施粥舍药,也算是行善。 眼下,就有人正在找刘备出主意。 “玄德君,咱们什么时候南下贩马?马场已经养了数百匹好马,每日耗费甚多,而且马场装不下了……” 苏双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天子下诏证调各郡良马,还开了騄骥厩丞,此时雒阳马贵,一匹二十万,正该去卖给那些达官贵人!” “别着急,再等等……天子刚刚下诏,现在还没到时候。” 刘备看起来倒是很平静:“我还要继续收马,你那边马场不够用就继续建。” “可若是过了这段时间,只怕就错过高价了,二十万一匹啊!” 苏双摇着头啧啧说着:“天子这征调令把南方那些贵人害惨了……” “现在可不是高价……再等几天,你会见到什么叫高价的,二百万也不稀奇。” 刘备想了想,找了块简牍写了书信:“你帮我送封信给宪和,让他和牵子经一起去雒阳一趟,宪和会去寻买主,你在马场等我消息就行。” “二十万还不算高价吗?怎么可能二百万的……” 苏双不太理解,但还是对刘备的意愿表示了服从,因为那些马都是刘备收来的,大多数成本是刘备出的。 刘备西河亭草庐的马场,是用来收马以及饲养军马的。 苏双在拒马河军营那边的马场,是用来卖的——刘备看不上的,或是不需要的,就会送到苏双那边去。 “天子下了诏征调马匹……你觉得各郡真的会按天子的吩咐办事吗?” 刘备微微摇着头:“朝廷粮税三十税一,但实际上,哪个地方会只收三十税一的?” …… 几天后,雒阳。 这是简雍第一次来这里,但牵招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 牵招其实是来雒阳述职的,他是邹靖的从事郎,要代表邹靖向朝廷汇报工作。 而简雍是来做生意的。 其实简雍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刘备要让他来找那个名叫曹孟德的议郎做生意。 简雍知道刘备曾被曹孟德追捕——刘备和他说过打劫离狐李家的事。 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避开曹孟德,可刘备竟然主动凑上去,这看起来多少有点自投罗网的意思。 而且,刘备还让简雍带了匹很漂亮的战马过来。 这匹马叫绝影,刘备取的名字,速度极快——这不是送给张飞那匹黑马,而是刘备找上谷乌桓买的,了十匹布和五十斛粟,外加两麻袋好盐。 曹操这个议郎其实没什么具体工作,没有具体差遣时,议郎就是清职言官,只需在朝会上当顾问提谏议,比较清闲。 牵招和简雍很容易的就寻到了曹操——在乐坊找到的。 这也是刘备告诉简雍的,要么在乐坊,要么在馆舍,曹操名气不小,很容易找。 “某涿郡简宪和,来替吾兄刘玄德送信,并有礼物赠与曹君。” 简雍见到曹操的时候,曹操正在喝酒……或者说是在喝闷酒,陪着他的那个乐女穿了双很有涿县风味的草鞋,简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刘玄德?……刘玄德是谁?” 曹操皱了皱眉,伸手接过刘备的信,只看了两眼便瞪大了眼睛:“大耳贼!这混蛋竟还敢来找乃公!” 简雍抹了把脸,心想大兄怕是要遭,赶紧指了指乐坊门外:“曹君,且看外面那匹马!吾兄说赠予曹君……” 旁边那个美貌乐女赶紧给曹操递了杯酒水:“孟德君何必动怒呢?大耳贼……可是刘郎?” “你竟然还惦记着他?” 曹操看起来更上火了:“他是个贼!” (本章完) 第85章 上架感言 第85章 上架感言 诸君,方才,您已看完最后一个免费章节。 明天中午十二点,某就要上架候斩了。 嗯,是中午十二点,不是零点,诸君莫要记错了斩获首订的时辰。 与某相熟的旧友都知道,某年老力衰,眼手残,还特么老喜欢翻来覆去的为了一两个字纠结半天,偏偏又没学会注水的本事,码字确实慢……实是惭愧。 上架后能不能振奋精神多码几行,完全取决于诸君是否爱看…… 反正某舍了这老命,能码多少是多少,但有余力,某定尽全力码之。 请诸君看在某家有俩娃嗷嗷待哺的份上,给两分薄面,让娃能有奶粉可食…… 算了不诉苦,某不是那等人…… 某直接磕一个—— orz 请诸君围观,明日十二点,不见不散。 ………… 感谢白银大盟夜冭殇; 感谢白银盟cra2yh; 感谢慷慨打赏的伙伴们,感谢一直支持的朋友们,嗯……我再磕一个吧。 orz 求订阅,求月票。 (本章完) 第86章 豪门爱灾祸(求首订) 第86章 豪门爱灾祸(求首订) 简雍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又从小伶俐机灵,尤其擅长琢磨心思言语。 见曹操和那美貌乐女如此说话,再看看那乐女脚上令人眼熟的草鞋,简雍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刘元起未曾欺我啊……大兄果然是在乐坊点了魁的! 那式草鞋明显就是大兄的手艺…… 简雍此时来雒阳穿的是官靴,但他小时候常与刘备玩耍,一直穿的都是刘家草鞋,对那样式太熟悉了。 刘备这一年在家守孝,觉得没保护好母亲,又暂时无法取真凶之命,心里时有愧意,便常编草鞋以静心,编好了便全都赠给弟兄们。 此刻简雍包裹里还有一双新的……与卞氏脚上的一模一样! 哼哼,大兄当初说是什么误会,把话给带过去了……看来不是误了会,而是误了人啊! 行吧,做兄弟的都理解——大兄要是问起小师妹,简某也只能说是误会…… 小师妹就是简雍当初买来伺候乐隐的那个丫头,被乐隐还给简雍后,住在简雍家里以师妹相称……现在这位小师妹成了简雍的妾室。 “咳……曹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简雍眼珠转了转,感觉这生意可能有点不好做,眼前这事儿有点棘手,这曹孟德明显是很喜欢这个魁…… 三角恋? 这曹孟德想挖大兄的墙角? 哼哼,也不看看你那矮矬子样…… 其实曹操的模样不差,好歹也算相貌端正。虽说个子确实有点矮,但身上还是颇有些威势的,尤其那眼睛锐利有神,气质比一般人好得多。 但简雍这段时间见多了气质非凡的人,大兄刘备沉稳英俊,刺史刘虞宽和儒雅,武人关羽威势如龙,便是小老弟张飞也是熊虎之辈。 所以简雍见到曹操……感觉也就那样。 不过,曹孟德身上看起来有些痞气,简雍倒也觉得亲切,那是游侠儿的味儿。 “你方才说,刘备是你大兄?” 曹操捏了捏拳头,骨节劈啪作响:“他说要与吾一笔好买卖……他的买卖,怕是不合律法吧……” “哎,曹君这话说得……” 简雍连连摇头,招手唤来乐坊侍者:“找个安静的内室雅舍,曹君的开销也记在某账上。” 交代完侍者,简雍转头对曹操笑道:“简某给曹君讲个故事……若是不合律法,那曹君便当是听个乐子,左右这里是乐坊嘛……” “简宪和,汝兄大耳贼……咳,刘玄德,说要赠吾宝马以还债,那马吾看到了,此债购销便是……” 曹操眯着眼看着简雍,眼里多少有点不信任:“你既只是要说故事,那曹某便酒佐之。但若是说得不好,曹某便让你在此多说两年的故事……” “哈哈……曹君知我也!若是能在这乐坊住上两年,正合简某心中之愿!” 简雍抱拳大笑,看起来是巴不得在这儿长住。 这是真心话,雒阳乐坊又有美人又有酒,简雍是真想多住几天。 曹操脸皮子抖了抖:“你等弟兄竟全都如此形状,果然是一丘之貉!” “曹君也是同道中人嘛,吾大兄说曹君乃他毕生挚友,那曹君便也是简某之兄,请兄入内室上座……” 简雍攀关系的本事和刘备旗鼓相当,主要是脸皮和刘备一样厚,要不然也玩不到一起去。 同道中人进了个安静雅间。 那美貌乐女很懂事,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守到了雅间外面——这年头的乐女,不懂事是很难生存下来的。 “简宪和要说何故事?” 曹操对简雍还算和善,大概是因为简雍那浪荡游侠的气味比较对他的胃口,只是也很难亲善,毕竟两人的地位颇有差距。 “这故事处处皆有,曹君想来也体会颇深……那年天下大灾……” 简雍讲的其实是曹操自己的事。 刘备遇到曹操的时候,正是大灾之年。 先是水灾,水灾之后是瘟疫,随后又来了旱灾,大旱之后又是飞蝗。 但越是饿殍遍地,便越是无人卖粮,以至雒阳米价高达万钱,而且有价无市。 曹操当时在顿丘想赈灾,但周边却买不到粮食。 想从沛国老家运送,但当时天下大旱河道干涸,没法走水路漕运,若走陆路运输,等粮食到了顿丘便剩不了多少了。 所以他才会让刘备去离狐劫粮,离狐距顿丘很近,运输耗费最小。 豪右大户无人卖粮,自然是为了囤积居奇,毕竟这是刚需。 豪门世家并不是只在土地农耕上做文章,他们对经济的理解比大多数后世人都更深刻,垄断土地、垄断粮食、垄断教育、垄断人脉、垄断官位……本质上都是商业行为,只是交易物未必是钱。 他们会试图垄断一切可以垄断的东西,包括天子在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雒阳漕运是被袁氏与宦官合作垄断的,以至当初雒阳粮铺大多都是袁家的生意。 袁术曾经多次拦路闹事,其实很多时候是为了截住那些举告漕运不法的信使,为此曹操还和袁术吵过架。 但袁家把控漕运并不只是为了高价卖粮牟利,这主要是为了挟持朝廷。 朝廷是最需要粮食的大客户,不仅要供养宫内外百官,还要供养军队。 天下大灾时,朝廷会比以往需求更多的粮食,但又没法进行强征,反而还得减免赋税。 尤其是水灾旱灾,洛水无法行船,陆路千里运粮耗费超过九成,根本无法支撑朝廷用度。 这时候,袁家囤积的粮食就会体现出金钱无法衡量的作用,粮食将变成官位和权柄。 袁绍在雒阳蓄养死士搭救党人,此事众人皆知,但宫里仅仅只是赵忠出来指责了两句让他收敛而已。 若是旁人搭救党人,早就满门流放了…… 刘备让简雍转达的故事,便是袁氏掐漕运咽喉,借着大灾缺粮挟制朝中,导致河南米价动辄万钱,连带着使得曹操也难以赈灾之事。 “天子喜丰年,豪门爱灾祸。曹君家中殷富,又与袁本初有旧,想必是熟知此事的。但曹君在雒阳刚正不阿,在顿丘救民于水火,此事大兄常常称赞,简某亦深钦佩之。简某为曹君仁义饮!” 简雍讲完,故意恭维了曹操一把,端起酒樽猛喝一阵。 说得口干舌燥,是得多喝点。 网络稍微有些不稳,晚了几分钟,我持续发新章节。 (本章完) 第87章 给曹操的好生意(求首订) 第87章 给曹操的好生意(求首订) “此事……与刘玄德所说的买卖有何关系?” 曹操当然熟知这些情况,他当年在顿丘县筹粮赈灾的时候确实为难。 他倒不是找不到粮食,沛国曹家有的是粮,但沛国隔得远,当时又有旱灾走不了水路,等运到顿丘就剩不下多少了。 让刘备去抢离狐李家的粮,纯粹就是因为离狐离顿丘近,运输耗费小……而离狐李家偏偏又不卖。 “曹君参议朝政,应该知道天子下诏征调郡国马匹之事。天子诏令宽和,每两千户只征调一匹良马,并非苛政……” 简雍此时的表情已经没了嬉笑之色,很认真的说着:“但天子要的是良马,还设了騄骥厩丞,专管核验征调以及饲养选优……以曹君的家世,定能明白这会变成什么结果,这与粮食是一样的。” “这便是大兄让简某讲给曹君的故事……大兄说,豪右必将垄断马道,正如垄断漕运一般。当初雒阳米价怎么涨,如今的马价就会怎么涨。” “如今互市马利都被豪右把持,河北商路也被豪右截断,雒阳乃至关东诸郡,两月之后,必然马一匹价二百万,且无人出售。” “大兄手里有马,但大兄守孝在家,因此将此利相赠,以偿还孟德兄当年赠马之义。” 说完,简雍端起酒樽又猛喝一阵,这次不是口干舌燥了,主要是雒阳乐坊的甜酒比较好喝。 “偿赠马之义?” 曹操思索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哈……是啊,确实有赠马之义。倒是没想到他刘玄德竟记着要还……” 有了简雍前面说的粮事,曹操明白刘备这买卖的意思了。 天子下诏征调马匹,这不是要求上贡,而是征调军资的诏令,这事不能打折扣,也不能用钱或绢顶替。 而且这是突发的额外要求,每个郡都要征调,还必须用良马来缴。 騄骥厩丞隶属太仆,此时的太仆由宦官把持,会核验征调入京的马匹质量,劣马是不行的——即便都是良马,太仆那边也得捞一点。 如果只看诏令,两千户征一匹确实不多,眼下大汉户口一千万,人口五千万,这个征调标准一共只是征收五千匹良马。 大汉历代皇帝都会征马,这个标准是有汉以来最低的,因为此时已经没有畜边养马的边苑补贴政策了。 但是…… 各郡要满足朝廷征调,自然会向县里下任务。 为保通过騄骥厩丞核验,以免县里用劣马充数,两千户一匹的要求,到了郡里之后就得变成数百户一匹。 任务下到县里,县里同样要确保收到良马,于是几百户一匹的标准就必然变成百户一匹甚至几十户一匹。 然后,县里会找几个冤大头,负责把马搞到。 ——这还得是郡县官员相对清廉的情况。 原本全国只需要征调五千匹良马。 但最终落到地方上时,就会几十倍上百倍的翻。 整个天下,至少得有十几万匹马才能满足市场——这大汉没这么多马! 天子一个合理的诏令,会撬动一个完全不合理的市场。 这时候,南方的冤大头们怎么办? 那就只能找那些幽凉边鄙高价买马呗…… 但是,但是。 他们买不到的。 一旦遇上这种刚性需求,而且是涉及朝廷诏令的刚性需求,就必然有豪右垄断商路,正如漕运一般。 等诏令传遍天下,就必定无人卖马。 就像灾年没人卖粮食一样。 垄断这种商路不仅可以牟利,还能借此垄断官位与权柄。 各郡完不成征调诏令,那就得去求有马的大人物帮忙。 尤其是那些原本没有攀附豪门的官——当南方无人卖马的时候,不想攀附也得攀附,否则完不成诏令会丢官的。 官位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沉没成本太高了…… 豪门的生意皆是如此,从来不是单纯的为了钱。 而且垄断马匹这事儿没风险,又不属于侵占不法,又不会激起民变,甚至还属于人情,哪怕是两百万一匹卖给别人,都能落个“慷慨救急”的好名声。 “此事不违律法,确有大利……刘玄德打算怎么做?” 曹操理解了,也明白了,刘备确实给了他一笔好生意。 这笔生意,恰恰就是基于曹操与袁家的良好关系。 让苏双来南方卖马会被豪右打压迫害,就算卖了也很难把钱运回来,风险极大。 苏双站在前台只是为了把刘备隐藏起来,免得西河亭被人盯上。 唯有曹操,既不怕打压,又不受袁氏影响,也只有富甲一方的曹家才有那么多钱批发马匹。 同时,曹操的父亲曹嵩,此时官拜大司农——这是掌管国家财税的职务。 征调马匹,也是税。 太仆的马政开支,比如征马养马的费用,需要向大司农申领经费。 涉及军马供应征调,太仆也需要与大司农协调。 有曹嵩在,曹操想怎么卖马就能怎么卖——只要他手里有马。 “曹君只要筹备资金,派人到涿郡取马,静待雒阳马贵,金银钱帛皆可交易。不日雒阳与关东便会售价百万,且有价无市,但无论南方马价如何,大兄都以当前市价相售,保证全是优质良马。” 简雍点头比划了一下:“眼下雒阳马价三十万,每日都在涨……若曹君来取,我等便全都算作三十万一匹给曹君。” “即便南方跌价,若曹君手里的马没卖完,大兄也会以此价回购,不让曹君有半分亏本的风险。” 说完,简雍看着曹操微笑着:“曹君,你这里,一匹马便能获利百万……” “倒是好买卖……怎会卖不完啊,此时雒阳便已是有价无市了……” 曹操深深的叹了口气:“难怪吾前日上书言事时,宫内不受……想来宫中也有人在谋此马利,为保官位,二百万钱一匹也大有人买啊!” 思索了一番之后,曹操先行告辞,把绝影骑走了。 他要去找他爹要钱,把这笔生意接下来。 三十万接手,转手卖个一百万,还能做人情,能为曹家拉到各郡盟友,又没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简雍在乐坊又喝了几杯,正待离开,却见那美貌乐女出现在雅间门口。 “妾姓卞,请问简郎,刘郎……现在可好?可还戴罪在身?” 卞姬低头问道。 求订阅,求月票 (本章完) 第88章 好兄弟简雍(求首订) 第88章 好兄弟简雍(求首订) 简雍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卞姬,感觉这乐女倒是颇有气质:“没戴罪,只是大兄守孝没法出门。女子不如随我一同返回涿郡去寻大兄?” “妾乃乐女,想去何处却是身不由己……” 卞姬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刘郎无罪便好,妾不打搅了。” 说完转身准备告退。 “哎哎……等等……” 简雍猛然想到,刘备让自己来乐坊,或许也是为了卞姬?! 要不然为啥特意让自己来乐坊找曹操呢——找官员一般都是在馆舍求问的。 嗯,定是大兄脸面薄,不好意思明说……大兄肯定是知道曹孟德要打卞姬的主意! 此时大兄在守孝,确实也不方便明言。 好兄弟自然要帮大兄解决这个问题,可不能被人挖了墙角! 简雍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卞阿姊,大兄让简某来乐坊,就是为了将你带回涿郡的……大兄守孝无法自来,但又怕孝期满后卞姬已不在此地,所以特意让简某来此……” “啊?啊!” 卞姬惊了,随即脸上有了一丝嫣红,还有了一丝浅笑:“刘郎果然不是轻薄调笑之人……” 简雍没有直接给卞姬赎身,因为卞姬身价很高,赎身至少得两百万钱——这不是一个人的价格,包含卞姬的弟弟卞秉等人,他们全家都是乐籍,户口绑在一起的。 简雍没带那么多钱,但他做了这么久的吏员,很清楚这事怎么办。 他把自己骑来的马和价值几万钱的黄金分别送给了雒阳户曹和乐曹掾,就在这乐坊行的贿。 随后,卞姬和卞秉等人被临时抽调,发往涿郡。 乐籍调到其它郡是常有之事,等回了涿县,简雍准备给刘备个惊喜。 刘备之所以要让曹操派人来取马,其实就是因为曹嵩是大司农。 大司农掌管财税钱粮物资转运,只有曹嵩的人能轻易把海量的钱运到涿县。 也只有曹嵩的财力能一口吃下刘备手里的马。 而且……曹嵩是个贪官,与宫里又有关系——不仅与宦官联系紧密,还与何进家族交好,而且与袁家关系也很好。 何进的妹妹年前被立为了皇后,何家水涨船高,曹嵩虽然算不得有才干的能吏,但在人情世故关系处理方面却嗅觉极其灵敏,第一时间便与何家交好。 这年头,真就只有这种擅长人情世故的贪官能干活儿。 邹靖和刘虞都不是贪官,两人也都有些忠公体国的心态,但天子的操作,却使得两个有才能的人压根没法发挥。 去年,邹靖和刘虞发生了冲突。 冲突的原因,是对外族的态度。 准确的说,是对互市运作的理念。 刘虞有任务在身,他要尝试拉拢鲜卑,希望邹靖对鲜卑开放关市,比如在辽东和昌黎增设临时市场,尝试与鲜卑人交易。 但邹靖不肯。 因为互市是把双刃剑,用大汉的丰富物资可以使得部分胡人内附不作乱,但也可能让仇视大汉的胡人得到战略资源,从而加重边患。 同时,邹靖对胡人的心态比较了解,他认为,如果对鲜卑和乌桓一视同仁,那么乌桓人反而会觉得不公平。 乌桓人内附帮着大汉打仗,这是应该加深合作的,但如果乌桓投向大汉之后,却仍然和大汉的敌人鲜卑是同一种待遇,那乌桓为何不当大汉的敌人呢? 因此,邹靖现在是不会向鲜卑人开放关市的。 再说和鲜卑人做生意也不安全,鲜卑人很可能以交易为名实施大规模袭击。 在招抚乌桓即将看到成效的时候,没必要额外生乱。 除非有哪个鲜卑部族公开投降,那时才能招抚,拉一波,打一波,分化消灭。 刘虞也知道邹靖说得有道理,但他有另一种考量——如果大汉始终不对鲜卑释放善意,那又有哪个鲜卑部族会主动投靠大汉呢? 总得让他们看到好处,才有可能产生交流。 拉一波打一波是对的,但总要先能谈上话吧,要不然拉谁去? 如果一直以敌对态度面对鲜卑,那么鲜卑就只能想尽办法破坏互市,因为鲜卑不可能坐视乌桓被大汉拉拢而不管。 到头来,招抚乌桓人的事同样会受影响,说不定两头都招抚不到。 刘虞的想法是,先释放同等的善意,不管是哪个部族,只要亲近大汉就能从互市中得到好处,靠大汉的财力物力逐渐实施同化。 ——其实两边都有道理,方法不同而已,这没有谁对谁错,都是为了公事。 主要是邹靖奉命招抚乌桓,刘虞奉命招抚鲜卑,两人的出发点不一样。 但问题在于…… 他们两个人都持假节,权限相同…… 现在起了争执,那到底听谁的? 两人倒也都是有理智的,争执不下而已,并没有产生什么斗殴火并的想法。 只是,隔阂终究是有了。 刘虞也没有对付邹靖,只是表示要公事公办,大家各做各的,相安无事就好。 邹靖也巴不得如此。 于是两人都秉公办事,各自都不敢搞私下操作,也不敢到处安插人手,毕竟相互之间信不过,难保对方不会弹劾自己。 但两人都在公事公办,却反而使得其它人钻了空子。 由于两人都没有安插自己的人手,“朝廷”往居庸等互市所在地派驻了很多官吏。 这些官吏职位都不高,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把持了互市的交易与运输等基层岗位。 涿郡也来了个新太守,名叫温恕。 此人做官倒是很低调,没搞什么大动静,只在涿郡东部的方城县外设置了转运场,用来转运从冀州向幽州各郡输送的物资。 边郡物资依赖中原输送,这是个很正常的举措。 只是原本的转运场在涿县,走的是中山方向的中部驰道,而方城那边,得走冀东道。 居庸的常胡市,日常交易规模看起来并不大。 互市会被那么多人盯上,不是因为这个市场本身,而是因为这个市场衍生出来的次级市场——南方马市。 开了互市之后,就有更多的胡人参与买卖,互市有双方军队监督,互不赊欠,交易也有保障。 用粮食布匹与盐铁等物资,从胡市换马,这是定了标准价的,按照马匹的质量不同分了几个等级。 平均算下来,差不多四千钱的物资就可以在居庸胡市换一匹不错的马。 但这些马落不到私人手里。 互市是朝廷的买卖,只能由“朝廷”经营。 这所谓“朝廷”……当然不是天子刘宏的人。 而是袁家安插的官吏。 (本章完) 第89章 忙碌大意曹孟德(求首订) 第89章 忙碌大意曹孟德(求首订) 由于刘虞和邹靖相互制约,居庸的大多数官吏被袁家门人把持,而涿县转运场又换了地方,大多数物资也被袁家把持。 互市甚至还产生了一个谎言——说“胡人不愿意卖马给大汉”,而且这个谎言被各级管理用各种渠道传报给了朝廷。 实际上,胡人连命都卖…… 但这个谎言很快就被朝中坐实,互市的马几乎全落到了袁家门人手中。 渔阳和辽西的关市被张纯与公孙氏掌控,但他们也只能把马卖转给袁家。 因为南方的终端市场被袁家和宦官们控制——太仆騄骥厩丞负责核验征调的良马,说这马合用就合用,说它是劣马,那就是劣马。 这条商路,终究还是被袁家得到了。 发现被人钻了空子之后,邹靖和刘虞这才反应过来,两人不再吵架,再度寻求合作。 但此时形势已经相当不利,胡市关市的人手已经被调换得差不多了。 两人虽说持节,但偏偏都没有人事行政权,而刘卫这个广阳太守也没资格管居庸胡市,涿郡物资转运场又被温恕把控,邹靖合刘虞的脖子算是被卡住了。 前段时间,两人都给刘备写了信,想问问刘备有什么主意。 刘备的主意就是——如今既然形势不利,不如将错就错,明面上刘虞和邹靖继续把对方视为敌人,各自去和胡人沟通,任由袁氏安插人手。但实际上尽量釜底抽薪,借着袁家所说的“胡人不卖马给大汉”,将真正的互易市场转移到一个不被人看到的地方。 ——这个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就是西河亭。 刘备手中搞到的马,就是这么转移出来的。 拒马河新亭那边是转销集市,苏双的马场在那里当明灯,即便苏双那边出了事,西河亭也不受影响,换个地方再安个明灯就行。 很多上谷乌桓会到刘备的马场来交易,因为刘备给的价格,比居庸的“朝廷标准价”高一倍。 大体上八千到一万钱收一匹马。 而且刘备这里不收税。 这其实也是牵招付出的努力,他在上谷乌桓游走了很多部落,了一年时间得到了不少部落信任。 同时,邹靖的本部亲军会负责维护维护拒马河一带,不让任何人接触马场——将其视为军马的养马地。 刘备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手段,这只是他曾与苏双约定好的事情,现在只是在履行约定。 苏双不需要去采购和销售,他只需要守在马场当掌柜,确保出货价格与刘备商量好的一致——苏双是个诚信的人,有他在才不至于犯错。 这是坐商,不是行商。 负责销售的,是曹操。 眼下,雒阳南阳等繁华之地,一匹良马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两百万钱。 往年雒阳良马也贵,但一般都在五万到十万之间。 两百万,这不是买马的价格,这是保住官位以及攀附权贵的价格。 马,在此时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不过…… 这近乎垄断的南方马市,出现了一个搅局的。 大司农曹嵩的儿子曹操,竟然在以一百万钱一匹的“超低价”倾销马匹。 而且,买了曹操的马,就必定能通过騄骥厩丞的核验。 曹嵩还是很有面子的。 用一半的价格就能攀上大司农曹嵩,而且大司农和袁氏与宫内都有关系——对很多官吏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 雒阳乐坊。 “孟德做得好生意啊!京中马贵,孟德为何廉价抛售?” 袁绍正在请曹操喝酒。 第90章 刘郎织女 第90章 刘郎织女 “卞姬,阿秉,入内说话。” 刘备愣了一愣,看着卞姬温婉的眼睛,反倒是不慌了,稍微有点尴尬的把人让进了屋内。 简雍都把人带来了,人家千里迢迢来看自己,至少要有礼貌。 来都来了…… 卞秉没有进门,留在门外整理行李,在乐坊做过鼓吹的贱籍少年都是极其懂事的。 “刘郎,此处可是叫西河?” 卞姬进了门,侧着头轻轻问着,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看刘备的眼神很是亲切。 似乎隐隐还有些……期待。 “是啊,这里是西河亭。” 刘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卞姬是在确认什么——汉时以天河为南北基准,织女星在天河之西。 其实西河亭这地方原本就叫西河,秦朝就叫这个名了,刘卫并没有乱起名字。 但女人钻了牛角尖的时候,真就是没办法。 当年前任浪哥在乐坊编草鞋的时候,给卞姬讲过一个故事。 那时是乞巧节,卞姬唱了首歌,是一首叫《迢迢牵牛星》的诗歌。(注) 这首诗是光武年间作成的,描绘的是离妇思念辞亲远去的丈夫,虽说此时还并没有被收入乐府,但在民间已广为流传。 乐女们大多都是失去丈夫或父亲的犯官亲眷,这年头的官吏也大多离乡背井抛妻别子寻找前途,这首诗歌也是乐坊的必唱曲目。 这年头已经有了牵牛星和织女星的星宿记载,而且被描绘成了神仙夫妇,不过并没有形成故事,只是将两颗星宿作为农织之神,也就是男耕女织的朴素意识。 而浪哥给卞姬讲的,是后世改编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 ——犯罪被贬的金童成了贫苦的牛郎;七仙女受牵连下凡工织,牛郎在西河偷了织女的衣服,当了流氓,然后鹊桥相会…… 这是个后世人人皆知的神话故事,也只是编草鞋的时候随口一讲。 但这个故事,对卞姬这种没听过的人而言,就太匹配这俩人了…… 刘备是皇亲出身,却又贫苦无依,当时又是犯罪罚入乐坊,和牛郎这个犯错被天帝贬下凡间的金童完全对得上号,而且……刘备确实是‘刘郎’。 而卞姬也确实是受家庭牵连,她家是琅琊的官倡乐舞,是犯官后代,不是妓女,但行动受约束没有自由。而且卞姬出生时有异像,其父问卜,卜者王旦说她是吉人天降,前途不可限量…… 织女星代表的就是手工编织。 而刘备当时做的就是编草鞋的活儿,也是遇上乞巧节才讲了这故事。 ——对于卞姬而言,牛郎织女的故事不是故事,而是命运。 其实卞姬和浪哥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个故事入了卞姬心里,就忘不掉了。 当然,主要是刘备确实长得高大英俊…… “西河……可有工织之所?” 卞姬看着刘备,脸微微的红了,眼里晶亮。 刘备知道卞姬的意思——这是在问刘备,愿不愿意收留她住在这里,因为这是织女该住的地方。 “没有……” 刘备微微摇着头,眼见卞姬的脸上渐渐有了凄婉之色,又无可奈何的改了口:“……但你来了,那便有了。” 卞姬已经举家来了这里,若是不收留她,那恐怕她全家就完了。 刘备狠不下这个心,人家是无辜的。 “刘郎在家守孝,不该与妾等乐人毗邻而居,妾……要去何处安身呢?” 卞姬脸上有了阳光般的笑意,咬着嘴唇满眼的欣喜。 守孝期间确实是不能离乐人太近的,至少不能搞娱乐活动,要不然就和坟头蹦迪是一个性质。 “先住到河对岸吧,从那座桥过去,对面有几间空屋……” 刘备庄园在河畔,附近已经住满了袍泽,只有拒马河对岸空地很多。 修在那里的空屋是给部曲留着备用的,刘备部曲可以将家人迁来,或是在此婚配,随时需要房子——那些辅兵闲着也是闲着,平时都会修房营造。 但这话刚说完刘备就有点后悔…… 提什么桥啊! 那是去年刚建的木桥,沿着桥还修了条路,这是专门用来运送马匹的,马匹过拒马河很不容易。 但卞姬听刘备这么说,眼睛都水汪汪的成了弯月了,她显然是想到鹊桥了。 行吧,这事儿已经这样了,刘备也是无奈。 但愿曹操不会和自己不死不休…… 其实,要是现在没和曹操合作贩马,那倒也无所谓…… 毕竟以卞姬的容貌身段,如果哪个男人能将她视若无物,那肯定是有隐疾。 刘备身体健康得很,虽说觉得尴尬,心慌,危险…… 但终究也是有点暗喜的。 可是——现在正在和曹操合伙挣钱呢……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刘备本来还打算联曹抗袁来着。 算了…… 这特么的是命数,得学会享受命运。 孟德兄家有贤妻,又有当征西将军的伟大理想,自己刚刚给他送了数以亿计的财富,想必也不会太计较一个乐女……吧? 如果非要为敌你死我活……那就正该养其妻女啊! 没毛病! 大不了决斗嘛,反正大家都是游侠儿…… 刘备还是想得比较豁达的。 咳……卞姬确实漂亮…… 刘备也忍不住和她多聊了几句:“来了这里,就不该再叫卞姬了,你应该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 卞姬没有和刘备聊太久,官倡乐人规矩极多,她又是其中佼佼者,比一般的大家闺秀更讲礼数。 刘备在守孝,她没有多打扰,也没再提任何要求,自己带着卞秉去了河对面的空屋居住。 两天之后,简雍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卞姬的新户口——卞秉,琅琊徙人,入涿购地,附以涿人前安熹尉刘玄德,徙入民籍。其姊随户投靠。 也就是流民迁徙到涿郡,依附刘备为家臣,买了地,由刘备担保落入民籍。 而原本乐籍上的“乐女卞氏、乐工秉”,以“路遇太行贼身死”为由,直接勾销了。 这可不是假证,简雍想在涿县办个户口太容易了,涿县吏员全都是他的弟兄……这可比赎身便宜多了,不钱。 只是,简雍来的时候刘备刚好去北边与胡人交割马匹去了,因此简雍把卞家的户籍交给了左沅。 注: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东汉诗《迢迢牵牛星》,作者无名。 注2:牵牛星与织女星,从两颗星宿演变成神话故事,正是卞氏的儿子曹丕和曹植记载发扬的。 在曹丕的《燕歌行》、曹植的《洛神赋》和《九咏》里,牵牛和织女已被描述成了夫妇。 比如曹植的《九咏》:“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 这是当时对牵牛织女神话传说最明确的记载。 (本章完) 第91章 女剑士的小心思 第91章 女剑士的小心思 左沅现在有些忐忑。 莫名的有些焦虑,也有些危机感,还略微有那么点心慌意乱。 她是刘备的掌事家臣,刘备家中事务现在全都是她在处理,也就是大管家。 汉时地方大户有不少女子做掌事,比如擅长织锦或桑蚕的家中财源,女管家还能更方便的和内宅姬妾接触。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女管家也会被纳为妾室。 眼下也没人会把左沅当乐姬看待,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刘备的亲近助手,任何人对她都得以礼相待。 而简雍…… 这家伙一向是把左沅当嫂嫂的。 作为最亲近的好友,刘母临终前简雍是在场的,他知道刘母的遗言。 刘母让刘备别误了左沅…… 左沅机智勇敢,又做了不少实绩,弟兄们也都服她,全都叫她左阿姊。 眼下刘备守孝无法婚配,但简雍觉得左沅就是家中主事的嫂嫂,只不过能不能做正房不一定。 在简雍看来,卞姬早晚也得是刘备的小妾,那这事,肯定该由左沅来处理。 但左沅却很是不知所措。 倒不是因为身份卑微,左沅从来就没把父亲视为罪人,她也不愿以色娱人,她其实很自信,很有武家女儿的刚勇豪迈。 她这两年跟着刘备出生入死,感情也很深。 但这感情,却偏偏不像儿女之情…… 更像是袍泽之义。 左沅一直穿着武者袍服,佩剑从不离身,而且总是扎着马尾挽着袖子,而且平时她还会找段熲学剑术,确实算个剑士了。 她和段熲是同乡,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段熲真实身份的人之一,段熲在这里很难听到乡音,正是因为有左沅,段熲才不至于每天思念故土。 左沅小时候也接触过家传的剑术,她父亲左充武艺很好。 刘备得空的时候也会和左沅一起练剑,他这段时间在刻苦练武,就算没空的时候两个人也常常一起商量事情。 可刘备似乎也习惯了把左沅当兄弟看待,从来没有逾越之态,甚至练武有身体接触的时候都没有调戏过她。 这是刘备对战友的尊重,毕竟从一开始认识左沅就是一同经历凶险战场,他是真把左沅视为生死袍泽的,而且刘备这两年确实没心思调戏美女。 “她是备的袍泽。” 刘备在雒阳对阳球说这句话的时候,左沅其实也听到了的。 但是…… 要说完全没有男女情,好像也不对。 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刘备又特别信重左沅,让她内管家中事务,外管情报消息,任何要命的事情都会和她商量,连母亲的葬礼都是和左沅一起主持的。 这已经远远超出家臣幕僚的范畴了,若是没点情投意合的意味,刘备也不会这么做。 同时,左沅倾慕刘备独战破敌的勇气,也倾慕刘备白手起家的本事。 再加上刘备对她总是平等宽和,对其它任何人也都不会逢迎或蔑视。无论是普通山贼还是一郡太守,刘备都是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这种态度,本身就能打动这个落过贱籍的女孩。 可刘备完全没有流露出那种意思,加上现在又在守孝…… 左沅偏偏也不是那种主动撩人的性子,虽然她完全有这个本钱…… 这就使得左沅很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自己。 她还是有些在意自己曾经的乐女身份的——在她看来,自己出身卑微,又没有家族依靠,大概是很难成为女主人的,能得到信重帮郎君管些杂事,也就心满意足了。 而眼下,有个美人来投靠刘备,还听简雍说这卞姬也是乐女出身,左沅就更不自在了…… “卞秉在吗?来取入籍文书……” 去到河对岸,左沅没有直接问卞姬,户籍是以卞秉的名字落的,卞姬只是投靠家人。 不过,进了门之后,左沅的目光却全都落在卞姬身上。 “入籍?” 卞姬看着左沅这女剑士打扮,有点疑惑:“请问阿姊何许人?” “某刘郎家臣掌事,左沅。卞阿姊莫要如此称呼,你比左某年长……左某来给你家送户籍文书。” 左沅递过简牍,上下打量着卞姬,但越看越觉得有些丧气…… 这狐媚……眼睛真漂亮。 脸蛋也掐得出水,没施粉黛都这么白? 身材好像也很勾人啊,好细,又好大…… 还能自己看文书,看来还是个识文断字的。 又是个端庄文静的样子,手也那么嫩…… 这模样,真就是女人见了也喜欢,左沅不由得看了看自己因为练剑而满是茧子的手。 咬了咬嘴唇,呼出一口闷气。 哼哼,可是你岁数大…… 左沅心里想着。 按户籍上的出生年月,卞姬是个‘老女人’,左沅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其实卞姬和刘备同年,眼下只有二十岁……虚岁二十一。 但按照这年头的说法,二十一岁真就是老女人了。 汉时为了增长人口,律法规定女子十五岁嫁人,如果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还没出嫁,人头税加倍。 也就是强制早婚。 这还是王莽把惩罚改得宽松了些,要是西汉时期,人头税得翻五倍。 其实左沅自己也属于人头税加倍的范畴,她也虚岁十九了。 好在刘备这三不管的地方没人来收税。 “民籍?刘郎竟然……” 卞姬可没有左沅那么多想法,看了户籍上的字样,眼泪都快下来了,把那简牍抱得紧紧的,行着蹲礼满脸感激:“多谢左掌事……阿秉!过来见过掌事!” 直接落民籍比赎身要好得多,赎身之后是依然保留贱籍记录的。 但有刘备担保的民籍,却是正经良民。 左沅猛然心里一软。 她当初拿到良民籍的时候,也是同样激动的。 同是乐女出身,都是漂泊苦难之人,应该相互搀扶才对。 “卞阿姊,可有什么需要左某帮忙的?郎君聘卞郎为臣,家中理当资以财货钱粮与安家之具,不知阿姊想要些何物?” 左沅犹豫了片刻,决定打好关系。 “多谢掌事美意,妾心愿已足,别无所求,且无功不应受赏。刘郎起家不易,我等当为其节省用度……妾与阿秉附于刘郎,当即刻为家中效力才是,望掌事予以差遣,财货我等以力赚之。” 卞姬这屋子里堪称家徒四壁,但她却什么也不要,只打算找份工作挣钱。 卞秉也过来,拱手朝左沅施礼:“掌事阿姊,秉是去军中效命,还是在府内力田?” 卞秉此时才十六岁,模样如女儿般俊美,但却显得很利落,而且很听话,姐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你们一起跟左某做事吧,我正好需要人手……但家中事务涉及钱粮机要,除郎君之外,对谁都须得闭口不言。” 左沅心里不再忐忑了。 这对姐弟是持身守礼之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狐媚。 既然她一心为郎君着想,那就一切都好说。 当然,该防还是要防一下,在自己手下盯着最放心。 乐人出身,懂规矩,又有文化。郎君家业渐大,又从不核验粮食收成,家里刚好缺少能整理钱粮文书的简朴之人。 左右这两年郎君守孝也不会婚配…… 钱粮文牍工作烦心费神,等这两年过了,她可能就没这么美了…… 左沅想着自己的小心思,顺带还多瞄了一眼卞姬的身段。 这么大怎么还能有这么细的腰? 真是天赋异禀,令人嫉妒。 《三国志》:卞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务节俭,不当望赏赐,念自佚也……吾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 (本章完) 第92章 榜一大哥来访 第92章 榜一大哥来访 其实刘备真就没想好要怎么安排卞姬姐弟,左沅让她们处理钱粮事务,确实也算是帮刘备解决了个小麻烦。 只不过…… 或许是左沅知人善用,卞家姐弟做事相当的认真负责,结果…… 一个多月后,大麻烦来了。 曹操卖了两批马,然后亲自跑到苏双的马场来进货了。 其实谁都没想到曹操会亲自来,刘备也没想到。 毕竟曹操这时候当着议郎呢,虽说清闲,但好歹是六百石的朝官,五日一次的常朝会他是必须参加的。 六百石以上的朝官参加常朝,公卿、列侯、郡国计吏等参加初一十五的朔望大朝。 朝会是不能旷工的,告病请假也需要有太医的诊断书——和现代开请假条差不多,但更严格,因为诈病会直接免官贬为庶人,而太医造假会被满门流放。 曹操也没想请假,曹家正是赚钱且得人投效的时候,正该趁着朝会多和宫里宫外的官员维护关系。 原本上一休四的情况当然是不支持曹操跑到幽州来旅游的。 可是,这段时间天子旷工了。 前几年,天子刘宏虽说贪于享乐,但朝会却很少中断。 可最近,天子却把朝会给断了,连初一十五的朔望朝都不参加了。 据说是置了騄骥厩丞之后,宫里得了许多好马,天子最近沉迷于胡服骑射,天天在猎苑飙马,没心思开朝会了…… 这也可以理解,天子也算是年轻人嘛,刘宏和曹操岁数差不多,二十六七的人喜欢速度与激情是再正常不过了。 曹操也是个喜欢速度与激情的,这段时间天子不上朝,曹操彻底没了事干,所以千里迢迢跑过来,想亲自搜罗几匹好马…… 顺便看看那阴险的大耳贼把卞姬拐到哪儿去了! 卞姬在哪曹操是没见到的,左沅还是靠谱的,没把绝色美人放到外面招蜂引蝶,卞姬眼下在刘备庄园里帮左沅管账,天天数钱数布匹记录盔甲兵器,压根没时间出门。 但卞秉当时正在和苏双交割财货——钱太多,卞秉在苏双那里交割钱财布帛又过于认真,没日没夜的数钱搬钱运钱,都快累成狗了。 没法子,人手太少,这事儿也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只能由刘备的家臣部曲来做。 刘备现在掌握的钱财,已经和他手下的人手很不匹配了,他也在扩充人手,但人手扩充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赚钱的进程。 西河亭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好招人…… 而刘备卖马又是搞批发的,交易额很大。 苏双那里也是一样,苏双完全没想过刘备赚钱每笔都是以亿为单位的,压根不搞什么零售。 结果苏双根本没法把钱运回家——当初太行贼用了一万多人上千辆车才把刘卫坞堡里的钱帛运走,这年头搞运输是真麻烦。 当然了,太行贼当初运走的钱,现在大多也落到了刘备手里——西河亭的地刘备卖得超便宜,一亩上等好田只卖一百钱,跟白捡一样。 说实话,刘备其实觉得卖地的价格高低没什么关系,遇到有些穷点的太行贼首领,他每亩收个几十钱也把地给卖了,反正这地方的地皮足够多。 但对于太行贼而言,他们一定要给钱买下土地,亲眼见到田亩文书,那才算是自家的地——这不是因为他们老实,而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地方是“良民”,一切都必须合乎手续符合逻辑,才不会被人盯上。 家里钱太多,一时半会又没法全部变成即战力,刘备和左沅天天都在操心该怎么钱。 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钱真就是比挣钱难的。 运输和统计就更难了,苏双又是个守诺诚信的,遇到客户来进货就非要刘备派人去对账…… 结果卞秉因为认识字会算数,又勤勉听话,便被派到苏双那里去对账了。 张飞也被派过去了——但算钱对账这种事,别说刘备和左沅了,所有弟兄都不敢信任张飞……张飞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武装押运。 其实苏双的马场没人认识曹操,苏双也不认识,只认识曹家的几个管事——之前的钱马交割是那几个管事在办。 曹操也没报自己的名头,他是随着运钱的车队一起来的,很低调。 但曹操是认识卞秉的,卞秉也认识曹操。 其实卞秉对曹操没有任何恶感,曹操常去雒阳乐坊,每次去都会让卞姬唱歌演舞,每次都会给不少打赏,算是榜一大哥…… 可是,再怎么榜一的大哥,也抵不过贱籍从良啊…… 说起来这也是曹操自己顾忌家里,下手太慢。 曹操正妻丁氏出自沛国谯县豪族,曹家、夏侯、丁家是谯县三大豪门,三家世代联姻,曹操的父亲曹嵩的正妻同样是丁家嫡女。 曹操是妾生的庶长子,不是嫡子,他字孟德,是很合乎当下礼法的,嫡长子的字用“伯”,庶长子用“孟”。 不过,曹家没有嫡子,曹操倒是没变成袁绍那种兄弟相争的情况——袁绍确实是有些羡慕曹操的。 丁家的女儿似乎都很难生育,或许是因为发育晚却又出嫁太早的缘故,这些豪门联姻,女儿往往十一二岁还没长成就嫁了人,反而导致生育艰难。 但这年头正房夫人才是母亲,曹操是由丁老夫人一手养大的,确实也算他亲妈。 曹操的正妻是他母亲的族女,也就是说,他妈是他妻子的亲姑姑,他娶的是舅舅的女儿。 豪门嫡女向来骄纵,自然是有些不好伺候的,再加上母亲是老婆的亲姑姑,这就更不好伺候了…… 所以曹操一直没能把卞姬纳回家——卞姬身价太高,长得又太美,出身也太低。 若是平日点小钱纳个小妾,丁氏和丁老夫人都不会有意见。 而且丁氏一直没生育,本就已经给曹操纳了几房小妾,其中一个妾室刘氏还给曹操生了长子曹昂,正由丁氏抚养。 但若是曹操要从乐坊几百万钱给绝色美人赎身,那家里的意见可就太多了…… 曹嵩再疼爱他也不会让他这么败家的,几百万钱能买个官了…… 毕竟曹操以前用的是家里的钱。 现在,曹操自己赚了大钱,心里原本是很舒畅的。他本以为可以赶紧弄个外宅,自己想怎么养小妾就怎么养,不需要家里人过问…… 他当时卖掉第一波马之后,本打算立刻给卞姬赎身的。 可当时只忙碌了几天,一回头,钱有了,卞姬没了…… 这把曹操给郁闷得…… 可是,又能怎么说呢? 说大耳贼下手太快? 但这是自己下手慢啊,当榜一大哥几年了都没下手,怪得谁去? 自己还没纳卞姬为妾呢,这也不能说是夺妻之恨啊。 《后汉书·灵帝纪》引《汉官仪》: 光和四年(181年)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豪右辜榷,马一匹至二百万。时帝好胡服骑射,遂不复视朝。“ (本章完) 第93章 以德服人 第93章 以德服人 “阿秉?” 曹操在苏双那里认出卞秉的时候,卞秉正在帮着苏双数钱——数的就是曹操带来进货的钱。 “哎呀,竟是曹君亲至!” 卞秉惊讶的叫着,带着浓厚的黑眼圈跌跌撞撞的躬身行礼,迎向曹操。 “你这是……做了谁家之臣?” 曹操看着卞秉,问得有些心酸——卞秉都在帮人家数钱了,在曹操看来,能管家里钱粮的必定是妻妾亲族…… 看来卞姬已经落入贼手了! 那大耳贼下手也太快了,这还在服丧呢,居然也敢行嫁娶之事! 果然是幽州边鄙之人,不讲礼数! “秉是刘郎家臣……既是曹君亲至,那这些钱帛不用再数了,曹君是谦谦君子……” 卞秉确实是很懂事的,平时他话少嘴紧,人也实在,但做过乐工的人但凡需要说话时嘴都很甜。 再说他现在看到钱就想吐……真的是数得够够的了。 “刘郎家臣……你家主人何在?让他来见吾。” 曹操没问卞姬,他也不打算为难卞秉,他现在只想寻到刘备,好好批评批评这个服丧期间还搞这种事的不孝子! 用手里的剑,以德服人! 曹操那把剑真的铭刻了个“德”字,他字孟德,伯孟仲叔季等长序用字一般不刻在器物上,他的兵刃都是刻德字的。 “家主守孝,不便在家中待客……秉这就回去请家主前来相迎,曹君请稍候。” 卞秉也没让曹操久等,只用了几个时辰,刘备就带了部曲赶到了拒马河集市。 刘备当然不会让曹操进西河亭,他和曹操见面,是在牵招的军营旁边——邹靖本部军队全在这儿,相对比较安全…… 拒马河集市规模已经不小,大多数店铺是卢家的产业,但刘备在这里也有些业务。 刘备在这里开展全都是些不怎么起眼的小业务,比如药铺、酒舍、赌坊、倡馆——歌舞伎与优伶杂耍,正经的传统艺术表演…… 其实这些业务不挣钱,毕竟客户群体不多,主要面向邹靖本部的汉军兵士,以及外来的客商或官吏。 这是用来获取情报消息的。 拒马河新亭本地,绝大多数人都是流民转成的佃户,确实没什么娱乐消费能力。 刘备赶来时,曹操就在集市的酒舍中。 此时酒舍没什么生意,曹操的部曲像搞事的黑社会一样挤在酒舍外面。 差不多有二百人,但屋内坐着的只有曹操一个,桌案前连酒水都没摆。 此处掌柜是个受伤老兵,是以前的驰刑士退役,也是老江湖了,遇到这情况当然是不敢再招呼的,躲得老远。 刘备带着关羽进到酒舍,见此场景很有点恍惚。 有一种孟德哥带着小弟来砸自己场子的感觉…… 曹操现在也有点恍惚,因为刘备带来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彪悍得多。 曹操来涿郡,为了进货,带了上千仆从运送车辆钱帛,但那都是家里的人手,管事们正在苏双的马场办正事,曹操没带他们来。 他自己的私人部曲不到两百,毕竟他是京官,不能随便养私兵,最近有了钱确实打算在外大募私兵,但暴发才一个多月,还没来得及大肆操办。 刘备带的是二百亲卫,人数倒是相当,但个个精壮彪悍——刘备部曲是脱产的职业兵。 其它部曲在苏双那边干正事,运钱…… 当然,两边都没有带甲胄弓弩这种犯忌讳的东西,而且两边都穿着各自家中统一的袍服,看起来真就是两伙黑社会谈判…… “孟德兄!哎呀,孟德兄远道而来,你等竟未以美酒佳肴招待?太失礼了!孟德兄勿怪,乡下人不懂规矩……” 刘备上来便开始斥责躲在墙角的掌柜,打算用酒桌文化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听闻玄德在守孝,酒水还是免了吧……” 曹操眯起了眼,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刘备的部曲,眼角直跳。 他眼光还是很毒的,一眼就看出刘备身后那个满面红光的大胡子好像很猛。 再一看刘备的部曲,好像都挺猛,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 曹操心里有些发沉,这大耳贼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贼了啊。 也是,当年这贼子只用几日就能带流民劫了离狐李家,现在能混成大贼也是正常的。 “你等都出去……玄德,且让左右回避一二,吾有买卖与你私下商议。” 曹操不想让任何随从掺和他以德服人,他直接让自己的随从全都出了酒舍——他感觉自己带来的这些部曲未必打得过…… “此乃刘某挚亲的兄弟……好吧,看来孟德兄的买卖隐秘,云长且到外面等我。” 刘备本来不打算让关羽离开,但见曹操都把手下全赶走了,刘备也就不好留人了。 关羽瞟了曹操一眼,带着部曲出了酒舍,还关上了门。 酒舍外的空地上,两伙黑社会相对而列。 酒舍内,两个大哥相对而视,面无表情。 “大耳贼,你不是在守孝吗?!为何偷吾姬妾?!” 酒舍里没了旁人,曹操阴沉着脸低声逼问,手已经把住了剑柄。 “哎……孟德兄,你可别瞎说啊!我什么时候偷了你的姬妾?你家在沛国,那么远,我可没去过!” 刘备当然不认,什么偷姬妾,说得像是田伯光一样…… 见曹操把着剑柄,刘备也握住了腰间长剑。 “你个鄙夫,敢做不敢认……卞姬现在何处?难道不在你家中?!” 曹操的剑拔出了两寸,剑萼上的“德”字映着寒光。 “卞姬是在我家中!怎的?孟德兄想动粗?” 刘备见到了曹操剑上的铭文,挑了挑眉,也将自己的剑拔出三寸:“刘某正在修德,最擅以德服人!” 很不巧,刘备剑萼上也刻了个“德”字——他字玄德,此时又在修德,他的私人器物上大多也有个德字,还是张飞和左沅帮着刻的。 卞姬现在确实是在刘备家里干活儿,刘备在守孝,不打算说假话。 “啊……气煞我也!不孝淫贼,偷吾姬妾!还敢妄言修德?!” 曹操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若是不发泄,指定得憋成脑血栓,他拔剑便向刘备砍去:“叫你以德服人!” “叮!” 刘备提剑向上一格,用剑萼抵在曹操的剑萼处,两个德字排在一起左右辉映。 (本章完) 第94章 彼此彼此 第94章 彼此彼此 曹贼居然管我叫淫贼? 刘备感觉这世界太荒谬了…… “孟德兄,你莫要污我……再说,这话要是传出去,没脸见人的可不是我!” 刘备用力逼退曹操,回手一剑撩向曹操左臂。 这是比武较量的打法,不冲着要害去。 “当”的一声脆响。 曹操一剑回斩,竟是直接用剑刃来挡,完全不顾剑身损坏。 剑刃相交,火星迸出,两把剑都有了米粒大的缺口。 “休再多言!今日乃公要与你一决高下!” 曹操眼下没法冷静,挺剑便刺,下手颇为毒辣——刺向了刘备下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但曹操比刘备矮一个头,格挡之后回手一刺,最合手的攻击位置确实就是那部位。 “竟如此狠毒!不讲江湖规矩!” 刘备侧身退让,一个搅字诀拦下曹操的剑,随后就着曹操向前的脚步,以剑柄回击曹操胸腹。 曹操一剑用老,又正向前挺身,这一柄挨得结结实实。 曹操闷哼一声退了半步,但身手也颇为灵活,借着刘备的力道退了半步,把刺出用老的剑又撩了回来,以抽剑势抹向刘备的手臂。 刘备手长,面对曹操抽剑反而不便于格挡,曹操剑术还是不错的。 但刘备压根没理会曹操这一抹,而是顺着曹操这一退,趁势撩剑,以身高臂长的优势,同样将剑割向曹操右臂。 这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曹操抽剑抹割速度很快,但力道小,不可能伤人太重。 刘备虽是后发回撩,但力度更大,按说完全可以逼得曹操退避收招。 但曹操竟然没躲没退。 结果两人的右臂都被剑身割中,衣衫破裂。 但是…… 两人都没受伤。 曹操破裂的锦袍下,露出了镶嵌铁片的帛甲…… 而刘备的衣服下,也有一身嵌着铁片的内甲…… 两人都是有备而来——那是用多层丝帛压制后,混夹铁鳞片制作的护身内甲,也叫丝帛甲。 这玩意很贵,制作繁琐,而且维护不易,一旦破损基本就得重新制作了,不像札甲鳞甲可以用配件修复。 但贵有贵的道理,这种内甲很适合防备暗杀。 内层丝绸的韧性能缓冲箭矢和利刃攻击,丝线会缠绕高速箭头降低穿透力,外层嵌的铁片能防住割砍伤。 如果骑马上战场,外面还可以再套一层鳞甲,也就是常说的‘着两层甲’。 这是只有大款才用得起的好装备。 两人现在都是大款…… 而且,两人的内甲都是加厚的。 两人此时带的都是普通佩剑,也就是八面汉剑,虽说是钢剑,但很难对付加厚的软甲,砍斩切割都是刮痧。 除非斩首或刺喉…… 或者加大力度,暴力刺击。 说实话,刘备的剑术明显比曹操强,若是都没穿甲,刚才那一下曹操肯定伤得比刘备重。 但两人都穿了甲,剑术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而且刘备现在确实不能对曹操下重手,多少有点束手束脚。 曹操咬牙切齿的退了一步,双手握住剑柄:“贼子奸狡!” 刘备也退了一步,剑收到身侧,也用双手把住:“彼此彼此……” 两人横目相对。 随后又不约而同的合身前突,却都没用刺击,而是猛力对斩,并且剑刃都冲着对方肩部而去——很显然,两边都想让对方吃点苦头,但又都不想杀死对方…… 但两人同时俯身前冲,结果撞在了一起,两把剑都别在身侧使不上劲。 贴得太近,四目相对…… 两人又同时用肩膀撞向对方,各自借力后退了一步,再度引剑对斩。 却又因为都退了一步,相互都只斩到了对方的剑刃。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猛烈的火星飞溅开来,剑刃崩飞…… 两个裂开的德字随着断掉的剑刃咣当掉在地上。 …… “孟德何事?!” “郎君可好?!” 酒舍外,两边的手下都听到了金铁交鸣之声,全都激动起来。 关羽带兵上前,大声向酒舍内喝问。 曹操那边也有个猛男带人抵住了关羽,同样高声询问——那猛男名叫夏侯惇,是曹操的族弟。 曹操的父亲曹嵩本是夏侯家子弟,是过继给大宦官曹腾的,夏侯惇与曹操是宗亲兄弟,从小就极为亲近。 “无事!”“安好!” 刘备曹操两人同时朝外面大吼一声。 随后曹操一把将剑柄扔向刘备,俯身前冲一个大摆拳抡向刘备面门。 刘备也同样将剑柄扔向曹操,后手顺着曹操的来路直拳迎击。 这一记后手拳,借着曹操前冲的力道,结结实实揍在曹操眼眶。 空手打架,曹操的劣势可就太大了。 刘备比曹操高了一个头,臂展长了足足半尺,直拳后发也能先至。 而且,刘备空手打架没有心理压力,比剑术好施展得多,因为不需要再顾忌会不会把曹操捅死了。 曹操挨了一拳,嗷的一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爬起来再度扑向刘备,这次改用了王八拳连扑带抱。 看样子是醒悟过来了,技巧和身材都不如刘备,那就得打烂架拼力量——或者叫摔抱后比拼地面技术…… 但刘备侧身避过这一扑,伸腿一脚勾住了曹操腿弯,曹操一个踉跄扑空,而刘备后手又是一个肘击迎着曹操面门而去。 这不是刘备下手狠,主要是实在太顺手了,下意识的就打了个迎面。 “嗷!” 曹操另一个眼眶挨了下重的,大嚎一声倒地,随后在地上捂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昏死过去了。 刘备手肘处暗镶了铁片,打实在了真的会死人的…… “孟德兄,你没事吧?” 刘备感觉自己可能出手太重了,要是把曹操打出个好歹,只怕是会招来大军围剿,赶紧蹲下来伸手查探。 “死来!” 趁着刘备蹲身,曹操突然偷袭,一肘子打向了刘备面门。 刘备正在下蹲伸手,虽说也有心理防备,但没想到曹操挨了重击还能全力反击,只来得及偏了下头,仍被曹操肘尖扫中了脸侧。 也“嗷”的一声翻了好几圈。 曹操肘部内层,居然也是镶了铁片的…… …… 酒舍外面,两人的手下都听到了自家老大的惨叫,群情激动,纷纷往酒舍大门冲。 夏侯惇冲在最前面,不幸迎面遇上同样身先士卒的关羽…… 两边挤在一起可就很难收得住手了,尤其是见了敌人朝自己冲来,这要是不来上一脚心里是会痒痒的。 于是关羽闪电般的一脚正踹,将夏侯惇迎面踹翻。 这一脚拉响了群殴的号角。 街道狭小,又挤成一团,还全都没带战场兵器,自然是不讲究什么战术的,就纯纯的挤在一团打烂仗互殴。 而就在此时,卞姬过来了。 听卞秉说曹操来找刘备了,卞姬心里焦急无比,她怕刘郎有什么闪失…… 今天先发,之后的更新将恢复早6点和18点,若有加更会在中午12点。 我尽力码…… (本章完) 第95章 曹操还是那个曹操 第95章 曹操还是那个曹操 外面的小弟打得热闹,但酒舍里,两个老大已经没打架了。 曹操双眼青乌只剩了一条缝,靠在墙角喘粗气。 刘备腮帮红肿,坐在旁边也没起身。 论身手刘备略胜一筹,但实际谁都没占到便宜。 “孟德兄,你我今日算平手如何?” 刘备搓了搓被打得有些麻木的脸,龇牙咧嘴的问着:“孟德兄今日不是为卞姬而来吧……故意与我互殴,是要做给谁看?” 从曹操动手,刘备就知道,曹操应该确实是有生意要和自己谈的,因为曹操也并没有下死手。 当然,曹操肯定也确实想揍自己一顿发泄心中郁气…… 估计是想打服了自己再说正事。 不过现在,曹操眼睛都肿成包子了,肯定也不想打了。 “哼……大耳贼心思狡捷啊……你有如此身手,当年吾单人独骑去拿你,你为何不与我相搏?” 曹操揉着眼睛半死不活的反问:“还有贩马之利……为何要特意予吾?” “那时我是贼,你是官,你抓我是应该的,我心无斗志,自然不会与你相搏。至于马利……孟德兄有释我之义,有赠马之情,备理当百倍以报,此以德报德。” 刘备很正经的答道:“但今日我不是贼,你为私事殴我,我当然要反击,此以直报直。”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正人君子了?哼……刘玄德,那绝影确实是你还我的债,可你找吾贩马,不过是因为你自己贩不成罢了。” 曹操撑着地面别过身去:“朝中还有个正人君子正在寻你晦气呢!” 右眼肿胀,揉了两下之后不由自主的在流泪,曹操不想让刘备看到。 “孟德兄口中那汝南君子,是袁本初还是袁公路?” 刘备从怀里摸了张干净手帕递了过去,脸却没往曹操那边看。 曹操瞥了一眼,薅走手帕捂住眼睛,转回身来:“是他二人之父!你与袁氏本有旧怨……如今又搅袁氏马利,刘玄德,你已大祸临头矣!” “孟德兄,搅袁氏马利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刘备知道,曹操这是在玩纵横家的路数,先吓唬人,然后寻破绽以利用。 但袁家确实会找麻烦,这是事实。 曹操应该是既舍不得贩马之利,又不愿与袁氏正面交锋。 “袁本初来找过吾……问吾所贩之马是从何而来。” 曹操抬着头揉着眼眶:“吾没有提你名字,只说来自幽州。但你这马场摆在这儿,钱帛运送又多,袁氏早就已经知道此处了……他们寻了何皇后家中,说要为皇家增设边苑养马地,你猜,那边苑将会置于何处?” 刘备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那还真就是大祸。 曹操说的应该确实是真的。 不过,真话往往才是骗人的鬼话。 “这么说,孟德兄特意殴我,就是为了让袁氏与何氏看到……你要舍了这马匹买卖?孟德兄果然是忠臣良士啊,此等暴利竟也舍得拱手让给外戚……” 刘备顺着曹操的话头接了下去。 “何遂高迁了河南尹,正在广纳投效,本就觊觎马利。何皇后又极得天子宠爱,若为养马设苑,天子将此地方圆百里全都作为皇家边苑也是寻常……吾今日来此,就是不想看你遭此横祸,免得卞姬也随你而死!” 曹操说罢,眯着眼盯着刘备,眼里已经不掉泪了,肿胀的眼皮遮住了他的神情。 “孟德兄何必诳我呢,何遂高现在怕是没心思谋幽州边地吧?我看何家应该是在谋孟德兄的生意才对……谋我马场之人,恐怕是孟德兄自己吧?” 刘备一口道破了曹操的纵横家手段。 曹操在忽悠人。 谋马场的人肯定不是何皇后家里,因为何家现在还没这个能力。 何遂高,也就是何进,是南阳屠户出身,三年前因其妹何贵人生了皇子刘辩而起家。 去年年底何贵人受封皇后,何进因此升为河南尹,何家才算是真正得了势。 何家没有足够的底蕴,就算再怎么贪心,想谋夺边地马源也不可能这么快的,至少得先有养马的人手和边地人脉才能做这事。 就算把这马场给了何家,他们一时半会也做不了这个生意。 何家现在能做的,以及最想做的生意,应该是终端零售——也就是曹操正在做的业务,因为这个业务能借着天子征调马匹的诏令,获取各地官吏的投效。 这也是最适合被外戚把持的业务。 曹操在雒阳贩马赚了大钱,被人盯上也是必然的。 只不过,以曹腾和曹嵩的面子,一般不会有人打曹家的主意。 曹操刚才说得没错,刘备确实是因为自己做不了这个生意,才让曹操来做的。 豪门之间自有规则,可以合作,可以争斗,在确定利益分配之前也可以相互谋夺,但在尘埃落定之后,就不会轻易去断人财路了。 之所以说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是因为这种事通常牵涉极广——各大家族彼此相互都有联姻,处处都有牵扯,每条确定好的财路都会涉及各方各势,只有在党派争斗时才会不死不休。 就像曹操贩马,宦官有一份,外戚何家也有一份,他孝敬给曹嵩的那份也会被曹嵩分给士族官员,而卖马本身也是在交好士族,同时还是在为天子的诏令服务。 每个势力都得利的情况下,很少会有傻子冒着巨大风险来抢。 也只有何家可能当那个傻子。 袁家被曹操抢了业务,于是忽悠何家去与曹操相争;而曹操不想在此时与何家和袁家翻脸,便来捏自己这个软柿子,想从下游经销商变成上游批发商…… 曹操之所以要肇事打架,就是想让其它人知道,他曹操和自己结了仇,顺便以此为借口抢夺自己的产业…… 曹操还是那个曹操啊,刘备心里有数了。 “玄德果然不凡啊……是,何进做了河南尹,确是在谋我雒阳的生意。” 曹操见没能忽悠到刘备,叹了口气,有些讥讽的说了实话:“何氏本屠户,起家不过三年,得势不过三月……他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贩马有暴利……” 看样子,何家现在还没学会怎么当士族,这暴发户式的外戚,确实还不懂规矩。 (本章完) 第96章 想要你就说啊(西行樱盟主加更) 第96章 想要你就说啊(西行樱-盟主加更) “何皇后得宠,何遂高又是河南尹,想来孟德兄此时不愿与其争锋……孟德兄是想要我的马场,自己为坐商,让何家做行商,对吧?” 刘备停下了揉脸的手,正色道:“既然如此,直说便是啊!孟德兄与我有义,只要孟德兄开口,备自会将马场奉上,又何必打这一场?” “哼?吾就是想打烂你的脸……” 曹操眯着眼盯着刘备脸上的红肿处,颇有些怀疑:“你真愿舍了马场?大耳贼,你要索什么价钱?” 看样子,他是心里有点嫉妒……嫉妒刘备长得帅。 “谈什么钱啊,孟德兄天下英雄,区区马场,备送你便是!” 刘备说得很是大气,完全没在乎曹操的小嫉妒。 “这……送我?当真?” 曹操还是有些怀疑,这种财源,说送就送的? 不谈谈价钱的? “当真!备有自知之明,备既不像孟德兄这样有家族依靠,也不像何遂高那样有后宫庇护,备只想当个富家翁,种田养桑娶妻生子……” “以孟德兄的背景都受人觊觎,备若揽财太多,恐没命去,还不如赠予孟德兄结个援护。正如孟德兄所言,备总不能让依附我的人随我而死啊。” 刘备看着曹操,眼神真挚:“此马场我有三成份额,全都送给孟德兄。苏掌柜有养马之才,他的份子我也可以帮孟德兄去谈。” “但护乌桓校尉邹督军那里的四成不能动,若非邹督军,是弄不到这么多马的……” 马场嘛,刘备巴不得赶紧送出去…… 苏双早就赚够钱了,本来就想收手,就现在苏双都没法把钱运回去,只能寄存在刘备这里。 而刘备自己也已经赚了不少钱了,本就该暂时收手低调做人,现在赚钱已经不是首要目标,安全发育把钱变成即战力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西河亭与上谷乌桓部落才是能收购马匹的地方,拒马河新亭这个马场,只不过是个转销集市罢了,以后隔三差五的“卖”几匹马过来就行。 反正曹操本人又不会待在这儿,马场送给曹家反而安全——无论是雒阳贩马还是拒马河马场,都是要命的生意,若是交给亲族,那是在害人害己,钱并不是越多越好的。 面对袁家与何家,一个士族领袖,一个受宠皇后,连曹操这样与袁家关系极好的人都会受到胁迫,其他人会是什么结果? 而且,现在这个还没被士族毒打过的曹操,至少是愿意守信的。 “这……吾倒是小觑了玄德……” 见刘备连分利的各方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曹操不再怀疑,勉力直起身来:“未曾想玄德竟如此舍得……既然如此,便算是你以此产业买了卞姬……” “此产业乃我赠予孟德兄之礼,可以是朋友之义,可以是免祸舍财,甚至可以是我贿赂曹君……但这不是购人之资!备确无大德,但绝不会将卞姬等人视为财货……” 刘备很认真的向曹操说着。 正说到此时,酒舍的大门突然开了,外面打群架的殴斗声猛然传了进来。 门口站了个窈窕美人。 两人同时转头:“卞姬?” “刘郎,可是受了豪右胁迫?若郎要为妾弃家舍业,妾当死矣……” 卞姬没搭理曹操,径直扑向刘备,伸手抚向刘备脸上的红肿处,眼里满是心痛之色。 很显然,她听到了曹操和刘备最后的对话。 “没有没有,孟德兄并非恶人,只是与我切磋拳脚罢了……莫要轻言生死。” 刘备揽着卞姬的手撑着站起身来,转头问曹操:“孟德兄,外面打得厉害……要不要让他们停手?” 曹操故意来打架,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他和刘备起了冲突,估计曹操带来的人里有袁家与何家的人,所以刘备问了曹操的意见。 反正外面有关羽在场,刘备可不觉得自家部曲会吃亏,接着打也无所谓。 而曹操…… 见了卞姬对刘备的依恋模样,脑子嗡嗡的,沉默了好一阵才爬起身来:“大耳贼,吾想再殴你一顿!” 但话是这么说,曹操现在可没力气打人,他扶着墙跌跌撞撞的走到门边,回头又看了一眼。 卞姬挽着刘备的胳膊,眼里只有她那刘郎一个人。 刘备倒是一直看着曹操,但脸上很是平和,送马场之事确实是有诚意的。 曹操叹了口气,捂着眼睛出了门:“元让,停手!……嗯?元让?” …… 外面其实已经差不多停手了,因为还能站着的曹家部曲已经不多了。 曹操现在有点悲哀。 他穿了内甲,垫了护肘铁膝盖,却没想到刘备也同样装备齐全……单挑没占到任何便宜,还被打肿了眼睛。 他也知道自己带来的部曲多半打不过,因为都还没怎么训练,心里其实有预期,但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自家部曲居然让人打趴下了一大半…… 群殴败得比单挑还惨。 夏侯惇现在都已经爬不起来了,脸上肿得像猪头,只能看到胸腹在剧烈起伏。 夏侯元让也是沛国有名的猛男,十四岁的时候就因为有人侮辱其老师而杀人,眼下也是曹操手下武艺最强的头号打手,双红棍,居然被人打成这样? 曹操现在感觉自己眼眶好像也没那么疼了,看着兄弟比自己还惨,居然有种奇特的心理安慰。 场中那红脸壮汉正在一个追着十个打……而且还是空手。 就这看一眼的功夫,又揍翻了一个,只用了轻描淡写的一拳…… “云长停手!” 刘备也出来发了话。 关羽回头,不再追击,回到刘备身旁。 见刘备脸上红肿,关羽向曹操瞟了一眼,但并没说话,只朝刘备拱手低头等候命令。 “刘玄德,你使人殴吾部属,吾必让你好看……” 曹操嘴里随意说着狠话掰扯,捂着的眼睛却上下打量着关羽,眼缝里似乎有一丝光亮。 “你先动手打我的,你还强买强卖……哼……云长,整队,我们走。” 刘备很配合的侧目而视,招手示意手下收工。 “哼……” 曹操哼了一声,走到夏侯惇身前伸手将其拉起:“元让可还好?” “惇无能……那关云长着实厉害!” 夏侯惇费劲的站起身来:“数十个人竟围不住他一个!” “那人叫关云长?真猛士也!” 曹操再次向关羽背影看了一眼,对夏侯惇道:“此地马场不日将交割于吾,元让且替吾守此产业。吾观那关云长家资不富,元让多送些财货与其交好……刘玄德那里可以生怨,但那关云长却要与吾赚来……” “大兄放心,惇虽技不如人,但也佩服那关云长的身手,必会让他来投大兄。” 夏侯惇点头应下。 (本章完) 第97章 怎么花钱 第97章 怎么钱 几天后,曹操回了雒阳。 刘备将自己的股份送给了曹操,而曹操带来的所有钱帛,用于买下了苏双的股份。 曹操占六成,牵招‘代表邹靖’占四成。 和刘备一样,曹操做生意还是很有诚信的,不仅没有侵占苏双的财产,每次出货也都会按比例向牵招分红。 夏侯惇接管了苏双的马场,但苏双依然留在这里。 这半年,苏双会带着他那些擅长伺候马匹的人手在这里帮忙,以便曹操过渡业务——主要是因为他的钱还没能运回家。 刘备会隔三差五的给牵招的军营送几匹马过来,再让牵招‘卖’到马场中,但量比以前少了很多,因为最好的马都让刘备自己留下了。 而且,这段时间南方的马价开始快速回落,因为袁家也开始出货了。 但不管怎么降价,哪怕是降到十万一匹,对马场而言依然是暴利。 反倒是新的终端零售商何家,可能赚不到太多钱。 刘备彻底的将自己隐藏在了西河亭,很少再到其它地方露面。 他在钱。 钱是个比赚钱更讲究策略的事情,因为别人很难知道你到底赚了多少,但却很容易看得出你了多少。 因此,刘备要把钱在人和技术上,而且不打算自己亲自去。 钱是弟兄们帮忙给家里挣的,也要让弟兄们帮忙出去——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穿越之前的刘备也做不到。 但现在,刘备从后世而来,在这世界没有家。 家这个字,是遮风挡雨的屋子,里面装着食物与财富。 所谓家人,就是一起在家里吃饭,一起为这个家挣钱钱的人。 刘氏宗族对刘备而言其实是很陌生的,除了刘元起,他几乎从来没和其他族人打过交道,很难有什么认同感。 刘备现在的家人,只有那些向着自己的,关怀自己的,依靠自己的家臣部曲。 那就该让家人们来家里的钱,要不然挣那么多钱给谁用? …… “大兄,你是说,让兄弟们自己决定怎么钱,然后就从库里拿钱出去随便?” 张飞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备,那眼神明显是在看败家子:“大兄啊,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说没睡好的时候,张飞还下意识的偷偷瞟了一眼卞姬。 旁边的左沅狠狠的瞪了张飞一眼。 张飞缩了缩头。 这是私下场合商量事儿,倒是不用讲什么礼数,不过……现在也只有张飞和简雍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了。 这也是刘备要叫张飞等人来商议的原因,能始终肆无忌惮说话的朋友,真的很珍贵。 “倒也不是随便……要让弟兄们自己提计划,只要计划合理我就给钱,不管多少钱我都给。” 刘备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要这么败家。 “那不也是一样的吗……大兄,会被人贪污的。” 张飞猛摇头:“除非是左阿姊或云长兄……旁人可不行。” “我还巴不得有人能贪污呢……要是既能办成事,又能从我手里贪下钱,那这是人才啊,得重用!” 刘备表示无所谓,转头问简雍:“宪和,我要是把钱给你,你会贪污么?” “那得看给多少啊,要是多了没准我也会贪的……” 简雍扣着下巴老老实实的说着。 “宪和,若是给你一个亿让你贪,你能把钱运到哪儿去?” 左沅在旁边嘲讽:“你看苏掌柜,他到现在还在发愁怎么把钱运回家呢。” 简雍想想觉得也对,钱少才怕贪污,钱多了真的很难啊……想卷款跑路也是要有真本事的,起码得是个搞后勤运输的好手。 “咱这地方都是贼,贼一般是不贪污的……贪污的,那叫官。” 刘备摇着头笑了笑:“谁能从左沅和卞姬手里贪到钱,谁就真能当官了。” “大兄还真打算让人贪钱啊?” 张飞有点懵:“飞不太明白。” “你去告诉弟兄们,就说我刘玄德要开始败家了,让自认为有能力钱或者赚钱的人都去写个计划,我给他们投钱。” 刘备一本正经的说着:“记住,必须写计划,光说可不行……如果不会写字,那就让他们找会写字的人帮忙。” “写计划?” 张飞仔细想了想,感觉大兄自有道理,虽然不太懂,但点了点头没说话了。 毕竟会写字的人不多。 “大兄这是想引得弟兄们去识文断字吧?” 简雍还是聪明的,点了点头:“确实应该,要不然能看懂军令文书的人太少。” “不,我就是要败家,要让弟兄们帮我想一些我没想到的东西。” 刘备摇头:“而且,钱必须掉才有价值……这也是让弟兄们都见见世面,见过大钱的人,就很难被人用钱财收买。” …… 这段时间关羽出了趟远门。 关羽现在已经是有正当身份的良民了,还升为了刘备的亲军曲候。 刘备没有给他特殊照顾,但关羽的能力摆在那儿,眼下在军中已是人人敬畏,自然应该做亲兵头子。 亲卫嘛,忠实能打就是硬道理,关羽平时话又少,确实是极为可靠。 对关羽而言,西河亭这种地方,真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善地。 关羽知道西河亭大多数人都是从太行山下来的,他一直在刘备身边,亲眼看着这地方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一片荒地变成了如今的万顷良田。 没有官吏害民,没有苛捐杂税,没有歹人为祸,也没有豪强作恶。 这里家家都有通缉犯,却又户户都是安定良民。 一开始也有胡人来试图劫掠,但在刘备和段熲接连不断的打击和建设下,北边的废弃长城大多数缺口都被封锁。 仅剩的几处路口插上了木桩,上面挂起了胡人的尸首,木桩上还刻着“寇边者死”字样。 自那以后,从上谷方向过来的胡人,就全都变成了亲切友好的商人…… 关羽知道刘备没有骗他,这确实是在为大汉开疆拓土。 随着西河亭的人越来越多,这地方的良田也在向外延伸。 除了可供养马的草场之外,举目四望都是农庄。 每到晨昏,家家有炊烟,户户有粟香,关羽觉得,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太平’。 如果能多太平几年,关羽觉得这地方会一直这么蔓延出去,蔓到白狼山,弹汗山,乃至更远的地方。 在西河亭有了宅子,有了张飞简雍等新朋友,也有了不错的收入,关羽要回一趟河东,去把老婆孩子接过来。 顺便去亿点点钱。 (本章完) 第98章 关羽立志传 第98章 关羽立志传 那年,关某初见刘夫子时,夫子还是殷富之人,有仆从十余,车马三乘,算鼎食之家了。 只是,他家无妻儿,又好酒贪杯,偏还是个心善的,喜欢败家救济。 人若无妻儿,就很难攒得下钱,这世道又恶,心善之人总是破家。 不过两年,他便从鼎食之家变成了孤苦老人。 夫子潦倒,温饱不定。 关某便只好当个善人,免得夫子饿死。 但夫子似乎穷得也惬意,说是心安之处便是乐土,贫富皆靠心安过活。钟鸣鼎食,美人锦绣,皆浮云矣。 某问夫子,这便是你不娶妻的原因? 夫子大嗔,拿了戒尺朝某比划,说你关长生不也没娶妻吗,还来讽我老人家? 关某觉得夫子说得有道理。 正好那时关某练武伤了手,手若伤了便是饭食没了,连带着夫子的饭食也得没了,便去亭中医馆找秀娘敷药。 秀娘没有姓,她是被医者收养的孤女,但这医者也没让秀娘随他姓,说是黄天之下皆一家,无需有姓,有个能唤人的名就够了。 实际上,这是因为医者隔一阵就会换一个名字……就连秀娘都不知道他到底姓什么。 其实关某知道,这医者算不得什么好人,常换名字是因为经常去邻县骗人钱财。 但无论如何,医者确实会救死扶伤,也算不得恶人。 医者无子女,秀娘既是其女也是其徒,以师父相称。 这世道常是如此,关某与夫子也颇为相似。 秀娘的手细若葱白,而关某的手却粗糙如木,但她轻柔的把药敷到关某手上时,却令关某痛得大声嚎叫。 说来也怪,关某以前行镖寻猎在外时也常受伤,也敷过药,从未觉得疼痛。 但那时被秀娘敷药,却莫名的忍不住叫出了声。 秀娘板着脸凶巴巴的说别叫,痛就对了,痛才有用。 说完还狠狠的按着关某伤处使劲揉,像是要打杀了关某。 关某痛得麻木,便说秀娘,你这么凶难怪嫁不出去。 秀娘撅起嘴,说干你何事? 关某说,某不怕凶,若是没人要,关某倒是可以收留…… 秀娘冷冰冰的看着某,说她没想嫁人,她要悬壶济世,要救得十万人,以偿孤女得活之恩。 关某笑了,说你的命好贵,怕是被医者骗的吧,你知道十万人是多少吗? 秀娘用力瞪着关某,说这是她自己向黄天许下的誓愿。 关某很敬佩,她一小女子竟有如此宏愿大志,而关某自诩雄武男儿却浑浑噩噩不知前路。 关某问她,是不是看不上关某胸无大志? 她问……你自己看得上自己吗? 关某心想,你不就是长得美,医术好,人又有志气么…… ——那看不上关某好像也是正当的。 于是关某又带了酒去了夫子那里,问夫子,大丈夫当有何志? 夫子瞟某一眼,说长生啊,你是不是恋而不得? 关某很惭愧,没想到夫子竟如此慧眼如炬…… 夫子说,通常男儿说要立志时,要么恋而不得,要么欲求不满……吾观你心无财禄,那就只能是为了女子了。 关某只好点头认了。 夫子摇头叹气,说:“长生啊,所谓志向,不过是你心中所愿。若你满心都是女子,那你的志向就只能是与女子洞房。你若真想立志,就该出外登高望远,山顶自然有你的志向。” 关某想了想,觉得夫子说得对,便拜谢夫子出门登高。 许是夫子确实有些道行…… 若不是他让关某登高望远,关某就不会失足坠崖。 若不是关某失足坠崖,就不会被抬进医者家中。 若不是横着进了医者家中,关某这一生或许就和秀娘错过了。 医者出去行骗了,是秀娘医治的关某。 她医治关某的时候依然凶巴巴的,神情淡漠,看关某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关某都以为是幻听。 她说:“不就是没想嫁你吗,至于如此轻生吗?” 关某瞅着她半饷没说话,一直在寻思,轻生? 啥轻生? 秀娘叹了口气,还是板着脸:“我真有誓愿,是真没想过嫁人,谁都没想……不是看不上你。” 她又一次给关某抹了那见鬼的药膏,很认真的盯着某说:“你个大好男儿,犯不着为我跳崖寻死。” 关某噎住了心口,半饷没能回过气来。 这次,关某腰间伤得颇重,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后来,关某了好多时日,才让秀娘明白,关某真没有寻死的意思。 许是医治关某的那些日子与秀娘谈得多了,她也开始与关某说些心事。 “为何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呢?我只想行医济世,可为何人人都要逼我出嫁,师父也逼着我学女红,习织纾,不让我再出门……” “可他说黄天之下众生皆等啊……” “那凭什么男子就能救国安邦,而女子就必须割舍志气?凭什么男子可以行走天下,而女子就只能湮没于内室呢?” “我只想行医啊……却是人人闲话,说我为男子诊脉触药,是不洁之人……” 秀娘说这话的时候,满目都是惆怅。 关某心里被她揪得痛了。 关某说:“秀娘,嫁予关某吧。你若嫁某,尽可精研医道悬壶济世,关某必护你行走天下,救得十万苍生!若有人闲话,关某必能打到他服!” 秀娘看着某愣了愣,随后笑了。 那一刻,关某似乎看到了幽谷中绽放的孤兰,淡然清绝,却尽夺天下颜色。 但秀娘笑了一会儿便落了泪,轻轻说道:“长生,我知你心意,可你却难以一人之力打得天下皆服啊……我不愿湮没于内室,但也不愿你因我而流浪沉寂。” “你有盖世勇武,本该驰骋天下,若你一心以我为念,只会断了你腾云之志。” 从那时起,关某有了志向。 关某要驰骋天下,打得天下皆服! …… 关某伤愈后不久,秀娘家中出了事,医者落罪,家中被抄。 此罪倒并非诬陷,而是县里查到医者行骗,判了流放。 想来医者早知有这一天,所以没让秀娘随他姓,秀娘没受牵连,只是被误认为仆女,险些被县吏强索为奴。 关某将她护到家中,却是无法再为她置办药堂。 那晚她却没哭,而是自落衣衫与关某同床而卧。 她说,若能寻到容得下她重开医馆之所,若能寻到容得下她治病救人之地,那时她再嫁予关某,免得关某受人闲话。 关某并不怕闲话,但她心中不甘,关某只得在家中置了简陋堂礼,与她叩敬天地结发为誓。 不久后,秀娘有了身孕。 她说想要个太平之所,便给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取了个‘平’字,说男女都用此字。 关某本想入军,以战功博个出身,也好护她得偿志向。 却不想,就在孩子即将出世时,刘夫子被县吏所害。 夫子于关某如师如父,此仇必报。 但杀官落罪之后,亭中举告关某,某只得亡命北出。 秀娘临盆在即,无法随某远走,某也不想她受牵连,左右还无人知她是某妻,便将她托于解县附近的解池杜家。 杜家以盐为业,早年其主母难产,得秀娘救治而活,眼下秀娘待产,也靠杜家护秀娘平安。 如今,关某寻到了能容秀娘尽展志向之善地,也有了能与关某驰骋天下的同袍。 关某,可以回去娶她了。 …… 置办药堂需十万钱,关某可自筹之。 天下事有郎君深谋,关某愿身辅之。 解池(盐池)乃产盐之地,杜家以私盐为业,可为长久之盟,关某请为郎君结之。 河东有武备之风,家家尚武户户锻兵,又多有弃家之民,可揽铁匠百户,关某请为郎君邀之。 邀揽匠人及运送之事,或需一千万钱,请郎君拨给。 ——门下关云长拜请。 …… “十万置药堂?千万置盐铁?不够。” “云长简朴,我深敬也。” “云长要结盐利、聘铁匠,此聘才也,当以五倍之资聘之,暂计五千万钱。” “备以为,秀娘夫人乃当世大贤。云长既要请夫人来此悬壶设馆,我当以五千万钱为夫人开办医学,广招医女。” “医药之事活命无价,五千万仅为请贤之礼,将来续资,备续之无算。” “以上,计一亿钱,云长且放手取用,我在西河设馆,等候贤医来此成亲。” ——刘玄德回书。 …… 刘备给关羽准备了一亿钱。 关羽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用这种数字来计算钱财…… 他带着五十名骑兵出门的时候,刘备给他们身上全都装满了金银锦帛。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带走价值几百万钱的财物而已。 为了帮着关羽谈生意,也为了帮关羽算账写文书,懂事的卞秉随着关羽一同去了河东。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有点沉默。 他们从没想过,原来背着钱财是这么辛苦的…… 又怕有人来夺,又怕自己弄丢,又想豪饮嬉乐,却又不敢多喝半杯…… 而背后的庄园里,还有无数钱财等着他们去。 只有数钱已经数到想吐的卞秉还算自然。 关羽依然走的飞狐道原路返回,一路没遇到什么状况——遇到状况其实也无所谓,谁抢谁还不一定呢…… …… 而拒马河的另一头,苏双也同样在感慨,运钱真特么累啊。 但苏双的体格和运道,都没有关羽那么好。 就在他往家里运钱的路上,出事了。 苏双死了。 本章3k,却写了8个小时,整整一夜。 (本章完) 第99章 宗族与手足 第99章 宗族与手足 苏双被人杀死于河间易城与鄚县之间,白洋淀东岸。 张郃家族现在住在鄚县北郊,离白洋淀很近,他们是在白洋淀附近开荒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很多尸体,被藏在白洋淀无穷无尽的芦苇中。 其实一开始,张郃的家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尸体,他们只是将此事报到了鄚县。 鄚县官吏查探后通告了周边各县,随后涿郡方城的转运场前去查看,这才确认了是苏双的人,并从中找到了苏双。 苏双回乡时走的是冀东道陆路,从涿县到方城,再往南过河间鄚县,最后抵达安平。 这也是从涿县到安平最快的路。 而且,在此之前,苏双已经平平安安的运过两趟了。 为了方便运送,苏双每次都会在位于方城的转运场借些车马,这其实也是在特意打点关系以便通行。 刘备知道苏双人手不足,还特意让牵招派了人手护送苏双——刘备的部曲是私兵,确实不方便派出去。 牵招派了数十名兵士随行护卫,只是为了避嫌,没有打出邹靖的旗帜。 而苏双自己家中的家人仆从也有两百来人,还在涿县雇了差不多三百民夫,用于车马运输。 这种六百人规模的车队,走的也是大路,是不太可能遇贼的。 就算是遇上哪家不讲理的豪右,至少无法将所有人全都截杀,终归会有一部分人逃脱报信的。 但没有,刘备和牵招派出去的人都死了——很显然,有内贼,而且内贼很多。 白洋淀位于易城和鄚县之间,沼泽与湖泊并存,水域复杂,车辆难行。 通常情况下,车马都会避开白洋淀的沼泽,走鄚县东北方向绕行,苏双长期经商,他是很熟悉路线的。 可苏双的尸体却在沼泽中。 那地方一共找出了一百多具尸体,牵招的部下也全在其中,反倒是苏双的家人仆从死得不多。 刚听到此消息时,刘备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多半是袁家作的案——包括方城在内,这一路的郡县官吏都是袁家门人,这条路是袁家输送马匹的商道。 并且,最先将此消息通告到涿县和马场的,也是方城转运场的游徼,这是温恕的手下,而温恕是袁家的合作伙伴。 但随着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回,刘备渐渐浑身发冷。 “郎君,苏掌柜之前在涿县雇的人手,大多都是从刘氏宗族雇来的仆从……这几日有不少大车运往了涿县城东督亢亭,车辙很重。” 这是左沅给的确切情报,她从不会将没有证实的消息传给刘备,也不会添油加醋,一切由刘备判断。 这一年多左沅做了不少情报工作,在涿郡很多地方都安排了耳目。 督亢亭,就是涿郡刘家的聚居地,刘元起的家就在那里。 “玄德大兄,苏掌柜回乡时,我遣了六十名兵士护送,还特意嘱咐他们一路派人探路,但他们依然一个都没能归来。” 这是牵招给的回复——他办事一向稳重,即便是小规模行军,也总是会派人一路布哨。 既然这样都能出事,那就说明是苏双的家人仆从先出了问题。 “前些天发现尸体后,张某担心此事是针对张家,便一直小心查探。这段时间中山刘氏有许多人往来河间运送货物,但他们却并没有入鄚县……想来此事多半与他们有些关系。” 这是刘备得到消息后,再次派人去找张郃确认,张郃家里在自家附近发现大量尸体,自然是有些警惕的。 “郎君,这几日赌坊多了不少生客,大多是刘家仆从,耍钱耍得很凶,但看起来更像是在查探什么……” 这是从新亭集市的赌坊传回的消息。 “郎君,县里这几日有不少人在购置仆役。宪和以禁止买奴为由抓了三人,都是刘家管事……郎君,此事怎么办?” 这是左沅最后派去涿县确认的消息。 一条条消息传回后,汇聚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 这不是袁家干的。 谋财害命杀死苏双的人…… 竟然是刘家! 而且,这应该是中山刘氏与涿县刘家合谋搞出来的……不出意外的话,还有苏双的家人在其中。 苏双是因为信任刘备,因此才会雇佣了涿县刘家的人帮忙运送财产。 而苏双的家人仆役与涿县刘家人一起当了内应,还邀了中山刘氏一起下手。 刘备觉得这世界真的很荒谬。 曹操言而有信的在做生意,袁家在尘埃落定后也没有乱来,公孙家一直安安静静,就连张纯都没做什么动作…… 偏偏是自己名义上的亲族,谋害了自己的手足。 而且这事做得很不干净。 刘家人难道都是傻子吗? 或者说,他们就是肆无忌惮的这么做? 也是,苏双虽然有钱,但身份地位确实不高,他是马夫仆役出身,再有钱也当不了官吏,顶多钱买个平民身份做富家翁。 可是,为什么啊? 以为没人能查得出来吗? 不可能的,这又不是杀一个两个,这是杀了一百多人啊。 即便有内应,至少外部也得有大几百人,才能将牵招的部下全部斩尽杀绝。 而且事后必然会分赃,只要抓几个突然变得有钱到处赌博娱乐的人,一拷问不就全漏了? 中山刘氏那边大规模的行动根本无法掩藏,连张郃都发觉不对劲查探过,这种事很难保得住密的。 也就是说……刘家不在乎事后暴露,他们只需要官面上没有确凿的人证就够了。 他们是笃定了没人会过问此事! 刘备现在满心都是愤怒。 他知道刘家为什么会这么肆无忌惮。 是啊,苏双死了,但谁去举告呢?谁会报仇呢? 苏双的家人吗? 苏双的家人同样是合谋啊,否则他们早就会举告此事了。 苏双还有很多朋友,但他的朋友大多也是商人,要么不在这里,要么不会参与……而且马商路遇劫匪是常事,这是经营风险的一部分。 会给苏双报仇的,只有自己啊…… 可仇家,却是自己的宗族。 这年头,谁会对付自己的家族?谁敢对付自己的家族? 不孝之名落在头上比死还麻烦。 在他们眼里,苏双既是外人又是外乡人,而且还死在外郡…… 鄚县不会追查,安平也不会过问,涿郡更不会追究此事…… 只要苦主家里自己不复仇,真就没人会在意,此时的豪族就是这么横! 可刘备在意。 去特么的宗族! 谋财杀人的那些……算个屁的族人! 这刘家的天下,就是这么被刘家人毁掉的! “左沅,张飞……集合部曲,跟我去督亢亭抓人!” 刘备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了声音:“让丈八去山里传讯,告诉左髭,中山刘家的宗主……要换人了!” (本章完) 第100章 何为忠孝 第100章 何为忠孝 守孝期间,禁婚嫁喜乐,禁官职公务,禁剃发修须,禁访友待客。 不得动怒,不得同房,不得宴请,不得征战杀伐。 这一年多,刘备一直睡在母亲当年编织的草席上,头枕白石,标准的按照这个年代的礼仪服着丧。 即便曹操来打架,刘备也没动过气,更没动过刀兵。 他以仁德立身,本打算继续严守孝礼。 但现在…… 督亢亭。 “族父,备常念及族父当年资助之恩,备能入卢师门墙,也是族父之力。如今备薄有家资,当有所回报……” 刘备带来了所有部曲,几乎每个人都拉着一辆大车。 他指着身后的车马,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向刘元起拱手:“族父当年资我五千钱,晚辈愿以万倍而还,族父,这里有五千万钱……请族父收下。” 刘备说完的同时,所有部曲都将板车上的蒙布掀开。 一车又一车的铜钱,如同一座座铜山,放在刘元起面前。 “玄德何必如此?吾并未索你偿还,一家人何必这样?玄德尚在居丧,为何携刀兵来此?此有违孝义……” 刘元起额头已经见了汗,五千万钱…… 看起来是真的很有诱惑力。 可这钱若是收了,那曾经的情分就完全没了。 刘备对族里没有了任何亏欠,那就谁都没法阻拦刘备做任何事了。 “元起叔父,刀兵部曲都是雍带来的,与大兄可没什么关系。这么多钱,总得有武人押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抢……” 简雍站到刘备身前,表示别给刘备扣帽子,这里脑袋多得很,随便找个人都能把帽子顶上。 “玄德,宪和,你二人意欲何为?” 刘元起皱着眉头问道。 他当然知道刘备带人来是做什么的。 刘备在西河亭都能把事情查清,刘元起当然更容易查到。 刘元起知道族里有人抢了苏双的财货,也知道这事办得很不地道,但……维护亲族是刘家人的本分啊。 刘元起现在不是宗长,只是族老,宗长名叫刘伯礼——这是刘元起他们这辈人当中的嫡长。 但此人现在躲在坞堡里,根本不敢出门。 “我来给族里送钱啊……把钱倒在坞堡墙下。” 刘备挥了挥手:“备与本宗情谊已结,从此之后,备一人一家,独门独户。” 几百车五铢钱,被倾倒在坞堡墙根的沟渠中,填满了沟渠。 污水渐渐漫过铜钱,在沟渠上游散发出了真正的铜臭。 刘元起看着刘备冰冷的脸,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此宗有人谋财害命,杀苏双一家百余人,钞掠其财,族父可知是哪些人所为?” 刘备依然面无表情的问着:“备知道此事与族父无关,若是族父不知,那备便自己查问,请族父让路。” “玄德,苏双不过区区商贾,你是族内小辈,何必为了此等事落个大不孝之罪?连苏双家中都无人举告,你又何必强出头?” 刘元起低声问道。 “我若不为弟兄出头,那将来谁还会将我视为弟兄?族父满腹经纶,当知什么叫道义,什么叫德行……” 刘备脸色更冷了:“宗内失德,那就该以道义偿之,否则便是无道之家!族父……得先为宗内清理了门户,才能继续干干净净的过日子。” “那你的孝名呢?玄德……你若进了堡,便再也做不了官了!整个幽州都无人会再举你!族内也无人会再帮你!” 刘元起确实多少也有些为刘备考虑的意思。 “我不在乎。” 刘备淡漠的说着:“靠朋友的尸首做官,太脏了……” “再说,族父,族内除了你,又有谁帮过我?长房嫡出的那些人……有谁看过孤儿寡母一眼?” 刘备缓缓摇着头:“我都不认识他们啊……族父,不认识的人,也能算亲族吗?” 历史上那位昭烈皇帝为什么一路走得那么困难? 因为刘氏宗族根本就看不上刘备……从来就没看得上过。 这个世界有一种偏执的意识形态。 豪门嫡系很少有人会把人当人。 对刘备而言,家是在屋内经营财富,家门敞开,家人同赚同享。 而对豪右而言,家……是堂下有猪,不养则宰。 别以为刘备曾有官身就能在家族中有地位,对家族嫡长而言,他们生来就认为族中旁支是猪肉,是米粮,是骡子,是牛马…… 唯独不是人。 哪怕这个旁支一路走到天下知名,族内也不过是将其视为猎犬罢了……他们习惯了用一条名叫‘孝道’的绳索拴住他们眼中的鹰犬。 所谓忠孝,不过如此。 “玄德……我若不拦你,你打算做什么呢?杀同宗族人为友复仇吗?” 刘元起哀叹着:“朋友之义,比忠孝之道更重要吗?” 刘备正待驳斥,却被牵招拉住了——无论是简雍还是牵招,都不愿让刘备在守孝期间破戒。 “他们杀我部下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忠孝之道?” 牵招满面寒霜的走出来,指向了坞堡的大门:“护乌桓校尉部追凶寻贼!里面的人,开门投降!” 刘元起大惊失色:“牵子经,此乃何意?” “本部汉军正兵六十人死于非命,你说我是何意?此谋逆叛乱之罪!牵某与苏双亦有旧!苏掌柜一直担负着护乌桓校尉部的军马供应!他是本部军人!” 牵招咬着牙怒斥道:“玄德大兄给了你们机会,想让你们自行交出凶手,剥其姓氏分其家族,以免举族尽灭!可你居然还敢妄谈忠孝!杀人越货谋害将士之徒,竟然也能算你们眼中的忠孝?!” “看来,终究是没人能当这个家的……” 刘备摇头,转身向后走去:“子经,你秉公办事吧。” “听令,破门!” 牵招举起手下着令。 “别别……有事好商量,别动手……” 坞堡的门打开了。 宗主刘伯礼抹着头上的汗出了门:“牵从事,你想要凶手,吾这便交给你……” “好,看来刘宗长总算是明白了……” 牵招上前,拽着刘伯礼的衣领将他拖入坞堡:“谁参与过谋害苏掌柜之事,自己站出来,否则……杀无赦!” “族父,你应该一起进去主持分家之事……” 刘备依然平静的朝刘元起说着话:“将宗内各家完全分开,分为数十小户,免得你与德然同受牵连。此间事毕,我等还得去安平追凶……请族父快些办好此事。” (本章完) 第101章 宗贼 第101章 宗贼 这年代,确实有少数宗族是很团结的,能集族内之力,尽量照顾族人,同荣同损。 但这是少数。 更多的情况,是嫡支将自家视为王侯,将旁支视为牛马,侵占旁支家产,乃至逼迫旁支为奴也是寻常之事。 牵招也曾被牵氏族内欺压,简雍也曾被耿家欺凌,他们都是离族的独户。 其实,与简雍和牵招一样,刘备家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刘备的祖父叫刘雄,举过孝廉,做过东郡范县县令。 在刘雄活着的时候,刘备的父亲刘弘也做了郡吏,那时其家中田产仆役颇多,也时常扶持族内人任职郡县,对族内大有贡献。 但随着一场疾病,刘雄与刘弘先后去世,刘备家里只剩了孤儿寡母,当时刘备尚在襁褓中。 自那以后,族里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族里嫡支说,为了厚葬刘雄刘弘,需要将其田地作为族内开销…… 于是刘备家里的田地,全都变成了所谓的“族内公产”,刘雄与刘弘原本的仆役全都变成了“族内佃户”,竟没给孤儿寡母留下哪怕一亩薄田。 随后,族内以“居丧”为由,让刘母搬出了大宅,让她迁到了楼桑里的一间茅屋。 守孝居丧是只能住茅庐睡草席的,这确实是孝礼。 这些事算错吗? 如果站在宗族角度,或许也算不上错……按这年代的礼制,刘母必须带着刘备居丧三年,孤儿寡母又在丧期,很难管理好田地大宅,宗族收其田产,确实能避免田地流失或是别的损失。 只不过,收了就不会还了…… 反正,旁支的遗孀,没人在乎的。 刘母要抚养刘备,无力去争,也无处去争。 她只能编织草席维生。 也幸好刘母坚韧有识,还曾随刘弘读得些文字,能为刘备启蒙习文。 否则,刘备恐怕真就只能卖一辈子草鞋了。 简雍之所以能和刘备成为最亲的伙伴,就是因为两人命运相似,都是年幼丧父,都是孤儿寡母,也都曾被族内欺凌。 刘元起心中有善念,帮了孤儿寡母一把,给了刘备去雒阳见世面的机会。 这是恩,但这恩只代表刘元起这个人。 其实刘备并没有将曾被吃绝户的往事视为仇恨,这世道便是如此,弱肉强食罢了,若是什么都记仇,只会使得满天下都是仇人。 但刘备也不可能再与宗族产生什么牵绊,都是陌生人,不过同姓而已。 若有刘氏族人愿意投靠刘备,刘备也不介意平等相待。 但若是刘备主动去贴这个陌生的宗族……那特么叫犯贱。 眼下,宗族有人行此无道之恶,刘备知道这必是嫡支所为——旁支根本就没能力搞出这么大的案子。 所以这宗族必须分家。 分成数十家,从此不再有嫡庶,各自靠本事过活吧,也免得蠢人一损俱损牵连良善。 …… 坞堡内。 刘伯礼看起来倒也像是给了牵招一个交代,但这交代相当敷衍。 他交出来的所谓凶手……竟全都是老弱佃户。 “刘伯礼,你这是把牵某当傻子糊弄?” 牵招冷冷的看着刘家宗主,眼里有了杀气。 “牵从事,他们已经认罪了。” 刘伯礼讪讪的说着:“令师乐县令也与吾有旧,牵从事莫要如此咄咄逼人……” “家师德昭海内,怎会与宗贼有旧?!” 牵招缓缓的拔出了剑:“刘伯礼,你辱及家师,我饶不得你……” “牵从事息怒!” 刘元起匆匆入内,把住牵招的手,言辞恳切:“牵从事且容等片刻……” 随后,刘元起看向堡内族人:“宗内各家,若有不想族灭身死的,便与我同去宗祠……分家!” “元起!” 刘伯礼大惊失色:“你是要毁了吾宗吗?!” “毁吾宗的是族兄你啊……你那不肖儿子见财起意做的恶事,凭什么要用全族的命为他承担?你挟持仆户妻儿逼其认罪替死,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刘元起指着跪在地上那些老弱仆从,朝刘伯礼怒骂道:“你家不肖子胡作非为,却为何要牵连别家!你儿子在哪儿?!” “在宗祠!刘元起,有本事你就去宗祠当着祖宗的面打杀嫡宗传代之子!吾看你敢不敢!” 刘伯礼也不装了,咆哮的气焰还挺凶。 “刘伯礼你个蠢货!此事是护乌桓校尉部追凶讨贼!你没看见外面的军旗吗?你儿子杀的是大汉军人!” 刘元起气得浑身发抖:“宗祠?你以为宗祠挡得住谁?堡外数百甲士,你为何不去挡?!牵从事现在只追真凶不行连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们没证据!没证据!” 刘伯礼咬牙切齿的看着牵招和刘元起:“有何证据说是吾子作恶?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坞堡外,装满沟渠的钱,全都是物证。” 刘元起冷冷的说道:“我……便是人证!” …… 一天后。 刘伯礼死了。 他和他儿子都在宗祠内自尽而亡——没人知道祠堂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从祠堂出来的人全都是这么说的,那就当是自尽吧。 刘家分成了数十户,嫡支的田产也全都分给了各家各户……这倒是使得每一家都成了富户。 刘备没有参与此事,一切都是刘元起在办。 但刘元起自己没有分族内任何田产,他甚至将自家部分土地分给了族内的贫户。 参与谋害苏双的,确实都是刘伯礼的家丁仆役。 但刘伯礼的儿子并不是首恶,苏家的内贼才是首恶。 按照刘伯礼儿子的交代,苏双家里的内贼,是苏双的从弟,名叫苏游。 但牵招派人赶往苏家的时候,苏家已经没有人了。 为了追查苏游,刘备派出了大量人手四处查问,查了两三个月。 最终,太行山那边给了消息,说中山望都最近来了个叫‘苏由’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苏游。 望都是中山刘氏的地盘,两个月前中山刘氏保举苏由成为了望都贼曹掾,兼管马政。 自从朝廷开始从各郡征调马匹,各县贼曹或县尉等便常兼管马政——其实就是武装追税。 贼曹掾是微末小吏,但小吏也是吏。而且中山刘氏与涿县刘家不同,这是真正的豪门……这大概就是苏由谋夺苏双家产的原因。 此时已是七月末,而八月……就该到太行贼下山的时节了。 (本章完) 第102章 悬赏百万 第102章 悬赏百万 太行东,大茂山。 大茂山是这个年代的“北岳恒山”,位于中山北平县——这既不是后世的恒山,也不是后世的北平…… 这是中山境内最高的山,也是北太行主脉的门户地标。 此山南北皆有峡谷,北边叫平谷,也就是左髭上次来涿郡时回山的路。 南边是有名的蒲阴陉,这是太行八陉之一,与飞狐道一样是穿越太行山的通道,东口位于中山蒲阴县,西口通往并州雁门。 ——这大茂山,对北太行的贼人而言是一等一的要地,是进退之基。 左髭的山头就在此处。 准确的说……是这两年左髭的山头在此处。 左髭前年从涿郡弄到了不少甲胄,还得了大量钱粮,这两年成了北太行诸贼之首,这大茂山也就成了他的责任。 不是地盘,而是责任——实力最强的贼首便需要为北太行守住门户。 但北太行并不是太行贼的全部,左髭也并不是太行山里最有名望的贼。 只不过,这两年北太行的日子过得比南边稍好一点。 北太行的人不算多,加一块大概也就七八万人,而且大部分老幼都去西河亭当了良民。 就像刘备之前和左髭说的那样,西河亭三万老弱种地的产出,足以弥补十万人的粮食缺口。 这使得左髭能有余力接济南边的同行。 此刻,大茂山的贼人格外的多。 因为今年整个太行山的贼首都来此处会盟了。 每年七月底便是太行诸贼会盟的日子,主要是为了商量去哪儿搞钱粮,各自分配一下目标,免得南北太行各个山头行动无序,产生不必要的重迭或冲突。 每年的盟首也是在会盟时选出——太行盟首并不是大头领,而是大规模行动时的指挥者,通常每年都会根据实际情况换人。 就像左髭在涿郡的行动,出动了北太行各个山头大多数青壮,得有个统一的指挥,而当时左髭占据了北新城得了钱粮兵器,是最适合作为盟首的人。 往年会盟,一般是在常山井陉一带。 那里是太行中段,也是韩信背水一战的地方,无论是距离还是其象征意义,都更适合南北太行的贼人前去碰头。 但今年,左髭能为太行诸贼接济些粮食,会盟地点便改到了大茂山。 “左髭,那大耳……真的可靠吗?” 南太行的一个大贼问道。 此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既不魁梧,又无特征,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倒像个老农一般。 此人身后有人掌着旗帜,那旗帜是一个牛角——就和前年左髭用的旗帜一样,代表本年的盟首。 这是张牛角,是整个太行山最有名望的大贼,太行山有很多规矩都是他定下的,那牛角斗笠也是他的标志。 “牛角大兄,正是大耳兄弟为我等谋了产粮之地,我等才有余力赠大兄以粮粟,确是可靠之友。” 左髭看起来对张牛角颇为尊敬:“大耳兄弟仁厚,正如大兄以前相助我等一般。” “既是谋粮活命之友,我也该当面前去拜谢才是,也好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左髭,大耳兄弟此时在何处?” 张牛角听闻粮食,点了点头,那老农般满是沟壑的脸舒张开来。 其实张牛角原本不用做贼的,他曾是博陵的土豪,经常结交各路好汉,与刘备的情况颇有些相似。 只不过,由于结交的匪类太多,被人举告,惹来了中山、安平、河间等各路郡兵围剿……因此张牛角才举家进山,在太行中段常山一带讨生活。 “大耳兄弟此时就在山下平谷道口……” 左髭领着张牛角往山下行去。 …… 平谷口。 “大耳兄弟为何不去山上做客?” 平谷道口,张牛角见到了大耳贼。 刘备没带部曲,只带了左沅和张飞,看起来倒像是几个游侠。 张牛角和左髭也没带多少人下山,贼人出行通常都不会带太多人…… “太行有太行的规矩,我毕竟是外人,进山不合适。” 刘备朝张牛角拱手说道:“张兄仗义之名我早有耳闻,我等江湖儿女,说话也无需多绕弯子。不知张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做笔大买卖……比如,攻入望都?” “望都?左髭说大耳兄弟要对付中山刘氏,看来是真的……倒是不知大耳兄弟为何要攻望都?中山王刘宪的王府在卢奴啊,若是要谋王府之财,当去卢奴才对。” 张牛角看起来不甚起眼,但言语间满是试探,显然颇为精明。 “中山王又没实权,刘宪贵为王爵,却连王府都出不了,不过傀儡罢了,他那王府能有多少财?但望都却是刘氏宗院,钱粮无数,又有谋害我挚友的仇敌,我自然要取望都。” 刘备这次并没有使任何伎俩,也没提买卖,只是淡然的阐述事实:“太行山需要钱粮,所获尽可拿去。而我只需要取仇人首级,其它一概不要。” “那……大耳兄弟打算如何行事?” 张牛角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忽悠太行山的人去攻打王府就好…… “简单,请太行弟兄们先在城外收粮,等到见了城内火起,城门洞开,你们便入城即可。” 刘备把攻打县城的事儿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说明天去哪儿吃饭。 “就这样?大耳兄弟打仗……一向如此么?” 张牛角大概是觉得这计划有点草率,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左髭:“若是大耳兄弟失手呢?” “若是失手,火未起,或是城门未开,你们便无需管我,自行退去便是。” 刘备摊开手,表示就是这么简单。 “……这……” 张牛角思索了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认真盯着刘备仔细打量:“前年我在黑山,听闻有个大耳贼使火计劫了离狐李家……那个大耳,该不会就是你吧?” 啊哈? 刘备倒是没想到,当年在兖州东郡干的活儿,竟然能传到张牛角耳中…… 倒也是,东郡离黑山比较近。 “是我,但那时我被官府追击,点火之后便只能孤身北逃。不知张兄如何得知此事?” 刘备痛快的认了此事,他知道张牛角或许对自己有疑惑,但即便没有张牛角,只靠左髭的北太行也是能成事的。 “大耳兄弟,你可知乘氏豪绅李乾?” 张牛角突然笑了:“离狐李家坞堡本是乘氏李乾产业,此人正在悬赏寻你……还往黑山发了榜,说只要将你抓到他面前,就能换钱百万……” “才一百万?我居然这么不值钱吗?” 刘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张兄该不会也看上这点小钱了吧?” (本章完) 第103章 孝道之极 第103章 孝道之极 张飞闻言,在刘备身后瞪着俩大眼珠上下打量张牛角,像是要把这没什么特征的人记个清楚。 “哈哈哈……大耳兄弟,张某虽非善类,却也不至于卖友换钱。” 张牛角看到了张飞的眼神,摇头笑了:“那李乾乃乘氏强豪,本就半民半贼,却偏又常帮官府缉贼,与张某并不是一路人。只不过……有此悬榜在,大耳兄弟当小心行事,我太行山诸多徙徒,难保没有贪财忘义之人。” “多谢牛角兄善言相告,我倒也有个悬赏,想请牛角兄传告太行诸位好汉……” 张牛角是好意提醒,刘备拱手称谢,顺便也给了个悬赏红:“若有人能生擒望都贼曹掾苏由,我愿出三千万钱。” “三千万?区区贼曹掾?” 张牛角咂舌:“难怪大耳兄将百万钱称为小钱……生擒悬三千万,那苏由的首级值几何?” “他那首级不值钱。” 刘备摇头,语气冷冽:“我三千万,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个活的,也好拿他活祭其兄苏双……此獠为谋财而杀兄灭门,乃恶逆非道之徒,若是给了痛快,岂非便宜了他?” 张牛角定了定神,看着刘备点了点头:“张某明白了……” 他明白的,并不是悬赏苏由。 而是明白刘备有的是钱,并且舍得钱,为了帮朋友报仇舍得三千万钱悬赏个祭品——而且这祭品仅仅只是为了上坟的时候用一下,跟坟前宰羊杀鸡的性质差不多。 这手笔…… 谁要是为了区区百万钱打大耳贼的主意,那不就是傻么? “大耳兄弟身家豪富,又能谋万顷良田,想来做官并非难事,门下也定有许多部曲……” 张牛角沉默一会,突然问道:“为何还要以身犯险亲自为友复仇呢?” “若不亲自为友复仇,又怎称得上友?” 刘备淡淡的回答。 张飞在刘备身后挺直了身子,不再瞪张牛角了,改望刘备的耳朵,眼神很有些基情,像是那大耳垂里藏着什么绝色美人。 …… 望都县。 望都这地方原本有不少大户,比如河北张家以及顺帝时期浮阳侯孙程(宦官)的家族。 不过,最近这十几年,望都基本上只剩下了一家豪门,中山刘氏。 另外几家都快被逼得没活路了,孙程的家族更是已经只剩了坟墓。 其实卢奴的那位中山王刘宪,和刘备的祖宗中山靖王没有任何关系,刘宪是东汉光武后裔,属于南阳宗室,和宗正刘宽是同宗。 中山(靖王)刘氏是西汉景帝之后,在推恩令之下传到现在早就就已经失了爵位。虽说依然可以被称为宗室,但实际上是地方豪族,没有皇室特权的。 但靖王传宗接代的水平确实是独步天下,以一人之力便播种了一百二十多个后代,推恩令使得其子孙遍布河北。 子孙繁茂的好处就在于,哪怕没了皇室特权,中山刘氏依然能靠人口成为各县豪强。 当然,到了现在,各县刘家都已经是独立的宗族了。 望都刘家这一宗势力极大,都不叫什么刘半城,这就是刘一城——望都刘家宗长的名字,正好就叫刘呈。 望都是个小县,而且是一直在从大变小。 从原本的万户中县,逐步变成五千户下县,再变成三千户的小县…… 到了现在,在县内文书中,望都全县登记人口仅两万人,三千户。 但实际上……这地方仍然有四万人以上。 被隐藏的那一半人,全是依附刘家的隐户,绝大多数沦为了家奴。 望都此时没有官,一个都没有,只有一些县吏——这种地方本来也不需要官,也没人愿意当这里的官。 与简雍一样,刘呈是望都的功曹。 县里任何人,都得看刘呈的脸色。 苏由费劲巴拉的拉着刘家干了一票,做了望都贼曹掾,其实也不过就是刘呈用来打家劫舍的马仔罢了。 毕竟刘家人自己出去抢说起来有点不好听,抢其它郡的可以,抢本县的,那还是得让外人来做…… 其实苏由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毕竟,涿县贼曹简雍的名声他听过,那是人人称颂的侠士,是孝名远播的大吏,注定前途无量。 前安平贼曹颜良他也认得,那是勇力不凡的豪杰,是名冠冀东的骁士,早晚封侯拜将。 贼曹掾这个职务,在这几年其实是很吃香的——自从天子开始卖官,内地各县的县尉职务由于性价比太低空了一大半。 而贼曹不是正官,不需要钱买,却能在没有县尉的时候行使同等职权,性价比就显得非常高了。 只不过……到了望都,苏由才知道,贼曹和贼曹,是不同的。 贼曹掾负责保境安民、缉拿盗匪、追讨欠税、兼管马政。 但所谓保境安民,实际上就是给刘家看家护院; 所谓缉拿盗匪,实际上就是给家里有财产但没什么背景的人安个罪名; 所谓追讨欠税,其实就是去打家劫舍; 所谓兼管马政,其实就是去抢马…… ——别的地方或许不是这样,但望都这地方确实是这样的。 苏由觉得自己的选择或许有那么点问题。 若是不那么做,会不会反而过得舒畅一些? 可那堆积如山的钱…… 是真的忍不住啊! 若是从兄不死,自己又怎能得此家产? 若是没这笔家产,自己又怎能得袁氏青眼? 若是没能拜入袁家门下改名换籍,那自己一辈子不也只能做个庶民么? 可现在……自己是士人!是袁氏家学门徒!是可以做官的人了! 从兄是会赚钱,但他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庶民啊…… 自己成了士人,成了大吏,袁家还举荐了自己,也送了钱去西园,很快就能买个官身…… 自己为家族拔高了门庭,让苏姓子孙后代从此都有了做官的机会,这该是大孝吧! 按孝经而言,这是扬名显亲,是振兴门庭,是光宗耀祖,是孝道之极啊! 这是孝……吧? 苏由想着,转头看了一眼刘家的豪宅,摇了摇头,心说反正也只是这段时间在这里避避风头罢了。 等到西园那边落了勋传,等到自己做了官,自然也就和这望都刘呈没关系了。 做官呐…… “起灾了!起灾了!” 苏由正在想着美好的未来,一个县卒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苏贼曹,县东刘家亭社燃起来了!” “啊?走走,赶紧去救火!” 苏由回头一看,县城东边的刘家聚居地果然有了火光。 (本章完) 第104章 贼喊捉贼 第104章 贼喊捉贼 俺是张飞。 今晚俺有两件大事要办。 一是到望都县里弄点酒喝。 二是放火把县城烧了。 本着大兄说的‘做事要先易后难’的基本原则,俺决定先去把房子点了。 现在想喝点酒真是太难了,云长兄要揍俺,左阿姊也要揍俺。 一个俺打不过,一个俺打不得…… 只有大兄和蔼,说只要俺喝了酒之后能不让任何人看出来,那喝两口也没啥。 大兄还是理解俺的,至少给了俺一条路子。 只是这确实难了点…… 喝了酒要怎么才能不让人看出来? 俺去问了纪先生。 纪先生很为难的看了俺很久,说你小子一喝就醉,想要让人看不出来,那要么让所有人都比你先喝醉,要么就让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俺寻思,这可以试试。 让人全喝醉不太可能,但把人全杀光倒是条路子……俺去敌人那里喝呗! 正好纪先生最近正在教俺舍命之道。 纪先生说,舍命独战于敌阵,当先乱其心,再夺其魄,待敌心乱胆怯时以身决死。杀其乱,逐其怯,迫其疲,慑弱敌以抑强敌,便可纵横于万军之中。 纪先生的兵法挺复杂,俺一时没学得太明白。 但大兄说得就简单多了。 大兄说,乱敌之心可以用火,夺敌胆魄可以用火,迫敌疲命困顿也可以用火。 看看,还得是大兄聪明。 放火嘛! 这俺会啊…… 要论点火,俺可是最熟练的,天天在灶房点火造饭! 眼下八月初,天干物燥草木初黄,正是放火的好时节。 …… 望都县看起来颇有些破败。 进县城的时候,城门丁收了俺十个钱,说是入城税。 俺不太明白,为啥一个入城都要收钱的地方,看起来竟还不如没有城墙的西河亭。 县里街道沙土扬尘,居然都没用石板铺路。 眼下是饭点,街上没什么人,县城各处都有炊烟升腾。 但俺却没闻到多少粟米的香气,倒像是糠麸与酸酒糟的味道。 也不知道这里的人釜里到底煮着什么。 许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吃得有些别致? 刘家的亭社在县城东边,也就是望都馆舍附近——刘家已经是把这县城当邬堡了,确实是真正的大户。 为了点火方便,俺挑了捆木柴进城。 左阿姊夸俺聪明了,俺觉得很奇怪,点火肯定是需要柴火的啊,这咋就叫聪明了? 大兄还找那个叫牛角的借了破旧蓑衣,还特意让左阿姊给俺打扮了一番。 俺不太喜欢蓑衣,俺喜欢华服。 但蓑衣确实有蓑衣的好处,趁着饭点,挑着木柴从侧门进馆舍就没人拦。 俺在涿县馆舍把守了许多时日,这事儿还是熟的,侧门就是专门留来挑柴运菜的。 要说馆舍这种朝廷公宅,按理应该是给官员眷属住的。 可这望都的馆舍倒像是个贼窝,里边的人看起来比太行山的人还像贼,个个都是一副满脸横肉恶形恶状的样子,还凶俺,说什么伙夫不许瞎看,还说要挖俺眼珠子。 这破地方果然是该烧了的,走个路都能被人吼。 馆舍后头有仓库,这也是每个县的规制,俺对仓库也挺熟,涿县仓库里有酒……这望都肯定也有。 眼下是戌时,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人走动。 馆舍里边倒是有粟米香味,一闻到这味儿,俺就又想喝酒了。 内里的灶房在烹肉,不过手艺看起来不怎么好,俺闻到了很重的腥味。 打小俺父就说,若是肉烹出了腥味,那就活该被客人骂。 灶房外头有只瘦巴巴的狸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又不敢进门,又不舍离去,蹲在门槛下头直叫唤。 这狸头幼小,想来是个孤苦的…… 若说放火,那此时便是好时机了。 大兄也说,放火要在用火时,灶房炊烟能掩藏火起,烹煮饭食时不会有人发现起火,等到发现的时候,也就扑不灭了。 俺不理解,大兄从来就不造饭,他连釜都不会用,连灶房都没怎么进过,为啥也对放火这么有经验? 或许有些人就是生来有宿慧的。 左阿姊也是个有宿慧的,她连大兄不说话的时候都知道大兄要做什么…… 俺就是个粗笨之人,常被诓骗。 俺之前问了左阿姊,要怎么才能变得像大兄那样聪明? 左阿姊叫俺读书…… 俺找云长兄借了他那卷春秋,咬牙读了两行,然后……睡着了。 俺又问大兄,要怎么才能像左阿姊那么机灵? 大兄说须得戒酒,说浊酒会堵着灵窍……难怪左阿姊从来不喝酒。 可要戒酒…… 那俺还是笨一点算了。 哦,到地头了。 灶房后面是柴房,堆柴的地方俺看着就很亲切。 点火这种事大兄和左沅这样的聪明人肯定是不如俺的。 俺自小就点过俺家灶房……点了好几次。 倒不是俺喜欢玩火,主要是俺喜欢烹肉……咳,喜欢吃肉。 俺父说俺是讨债的灾星,每次都把俺吊起来揍。 还好母亲疼俺,还教俺怎么点火,怎么烹肉,怎么点灶房,怎么点柴房…… 俺爹说母亲是慈母败儿,但俺觉得母亲和左阿姊一样是有宿慧的人,她让俺全都点了一遍之后,家里灶房就再也没起过灾了。 挑来的柴火便是用来铺火径的,这也是母亲教的,说是想烧哪儿就烧哪儿,最好把你父那些狐朋狗友全都一起烧了,免得败家…… 俺很想母亲,可她在俺九岁那年就病故了。 也是那三年,俺才认真认了字读了书。 打母亲故去以后,俺父再也没揍过俺,也不再到处和友人饮酒作乐,每日在家发呆,连生意都不太爱管了。 见了火起,俺更想母亲了。 干燥天,又有微风,火燃得快,随着火径从柴房一路蔓到了库房。 仓囤看起来挺多粮食,想必是能乱敌之心的。 估么着也能迫敌疲命困顿。 至于夺敌胆魄……那就得看俺舍身入阵了! 入阵之前,俺本想趁着火起到仓里寻些好酒。 不过…… 那灶房门口的狸头还在喵喵叫。 俺娘也养过这样一头狸头。 算了,俺还是不去弄酒了,得把狸头带出去,没时间寻酒了。 那些豪右贼吏烧死就算求了,这狸儿却是无辜的。 “啊呀呀!起灾了!来人啊!” 点了火自然是要先叫人救火的,这是大兄说的,说贼喊捉贼也是兵法,还说俺现在是环眼贼。 俺懂的,大兄眼下也是大耳贼,他也喊了很多很多贼来捉这里的贼。 (本章完) 第105章 义在将身赴寇雠 第105章 义在将身赴寇雠 放火这种事真的不需要太多人,尤其是潜入放火,一个人比一群人安全得多。 若仅仅只是放火,还不足以确保让县城全乱起来。 得配合谣乱。 刘备也在城内,他的任务便是制造恐慌。 东边馆舍火光升起时,城西出现了惊惶的喊声,随后这喊声变成了小骚动……再逐渐成了大骚乱。 “快跑……火太大救不了的!” “有贼!太行贼入城了!” “城里到处都有贼……” “开城门!让宗主先跑……” 升腾的火焰在城内席卷,焦黑的灰烬随着热浪飞舞升腾,很快飘到了城内各处。 火太大,又有风,浓烟滚滚,城内漫天都在飘火灰,这些灰烬落到茅草屋顶上便又会引燃,这种火势很容易蔓延全城。 若是能快速组织全城上下一起去救,或许还能恢复秩序。 可若是此时有人制造恐慌,说是太行贼入城,那便定有胆怯之人试图逃离。 只要有一两户人逃离,便会户户皆逃——这本就是中山刘氏害民之法,现在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不多时,一大堆兵士和仆从簇拥着几个老头和一群姬妾童仆打开了南门。 领头的正是苏由。 苏由还是有些机警的,馆舍火起后,他便迅速赶去救火。但见了火势很大,又发觉城内有人生乱导致城内极为恐慌,便立刻带兵护着刘呈准备出城躲避。 不管城内有没有贼,都只能出城了,因为苏由知道,这种恐慌之下是没法救火的,留在城内也只能等着被熏死。 但在城门打开,刚刚护着刘呈出城之后,苏由看到了一面牛角旗帜。 以及满地飞快移动的火把。 堪堪入夜,火光极为醒目,在城外等候的太行诸贼见了城内起火便蜂拥而动,那牛角旗帜冲在了最前面。 太行贼出山一向人多势众,此时城外漫山遍野都是持着火把飞奔的贼人,看得刚刚出城的苏由胆战心惊。 “快,聚拢结阵……我等应速去城外坞堡据守!” 苏由招呼着县卒,试图在太行贼没有冲近之前转移到城外的刘家老宅。 “来不及的,那么多贼人!返回城内,据守城墙!” 刘呈却下了另一个指示。 “不可!” 苏由急急劝道:“城内火已难灭,四门都有人打开逃命,怎么守墙?只能往外冲杀!” …… 与此同时,城内。 张飞没有和人厮杀,他连兵器都没带,此刻抱着小狸猫,正往南门行来——刘备说过,城内的人往哪个方向出城,咱就从哪个方向出城。 城内纷乱,全都在慌忙逃命,没人在意张飞。 所谓舍命入阵,并不是单纯的打打杀杀,而是以敌制敌。 虽说自认没把段熲的兵法学得通透,但张飞却理解这兵法的本意,虽说张飞一直认为自己粗笨,但那是基于大兄而言…… 赤心单纯之人,又怎会真的粗笨呢? 谁若是把张飞当傻子,那谁才是真的傻子…… 行到南门,见城外聚了上千人,张飞将怀中狸猫放到城门外的墙根下,摸了条肉干塞到狸猫口中,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柄被逃兵丢弃的粗糙长矛。 城门处,正有一人在向张飞招手。 那是刘备。 随后,两人悄无声息的混入了苏由的队伍中…… “苏由,你不遵号令,是要反吾吗?!” 刘呈面露恶像怒斥着:“都与我入城据守!” 苏由? 张飞没法看到背对自己的面孔,也不认识苏由,但他听到了这个名字。 刘备也听到了,朝前比划了一下。 两人一起朝前挤了挤,趁着县卒们犹疑之际,挤到了中间,总算挤到了头戴贼曹翎冠的苏由附近。 “苏由!!” 刘备在人群中猛的一声暴喝。 苏由猛的转头,却见一环眼少年飞身扑来,一粗大矛杆已是袭到眼前,随后便眼前一黑。 就在苏由倒地的同时,刘呈的脖子上也架上了一把剑,剑刃划过的时候毫不客气的在脖子上蹭了条血槽。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 “那么多太行贼来了,你们还不快逃?!” 刘备用剑勒着刘呈的脖子,看向周围的县卒和仆役。 张飞靠在刘备身后,为大兄守着后背。 刘备的剑勒得非常紧,刘呈完全不敢有任何声音或动作。 县卒与仆役们犹豫了片刻便一哄而散…… 太行贼已经到眼前了,谁都知道,这种时候离刘呈远点,反倒没那么容易死……太行贼一向不杀黔首的。 …… 太行贼入城了。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拿到刘备的三千万悬红。 苏双的两个仇人,在千军之中被张飞和刘备亲手生擒。 张飞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总以为自己还没能学透段熲的兵法…… 但……真的没学透吗? 刘备没有再等太行贼,他赶着去上坟。 苏由与刘呈,已经被捆成了粽子,绑在了马车上。 “大兄,这数万人的豪族不过如此,既无审慎之心,又无御城之能,仅仅一把火便举城皆乱……” 见了等在城门处的刘备,张飞举了举手里的狸猫:“不是豪强吗?怎会如此外强中干?” “飞郎,不是他们太弱,而是你变强了。” 刘备看着张飞怀里的小狸猫,拍了拍张飞的肩:“你今后可以饮酒了……阿狸食酒易死,你可得小心让它活着。” 张飞顺了顺小狸猫身上乱糟糟的毛,点头:“俺不会再随意浪醉了。” …… 光和四年(181年)八月,太行贼寇陷望都。 县功曹、刘氏宗主刘呈,县贼曹苏由等人失踪,刘氏上千族人死于县内。 望都县被付之一炬,刘氏诸亭皆被钞掠。 黔首仆奴等从贼者众多,太行贼退去后,望都一县竟只余数百户,其余皆附逆而走。 九月,中山相张纯因望都失陷毁城乃至数万人从贼而受了弹劾,去了中山相之职,降职改任渔阳胡骑督。 但张纯这次并没有抗辩,而是像松了口气一般平静的回了渔阳。 张纯运送金银钱帛的车马足有千乘,一路从卢奴北上。 但刚入渔阳郡境内,却遇了一支军队袭击。 张纯斩钉截铁的说此事是辽西公孙氏所为,开始征召雇佣渔阳乌桓骑,说要为亲族复仇血恨。 不过,此事暂时与刘备无关。 他正在苏双的墓地为其祭仇。 “苏兄资我于微末,助我于贫寒,兄一生豪诺重信任侠仗义,我等得兄之力甚多……今我与弟宪和、子经、飞郎同为苏兄奠,请兄灵归来兮!” “仇敌此刻皆跪于前,备请为兄刃仇血祭……” “义在将身赴寇雠,不使袍泽恨荒丘。” “昭魂烈骨皆作刃,天下无仇方可休!” “刃仇!” 生病中,今天提前更。 (本章完) 第106章 善存己身 第106章 善存己身 苏双祭仇的现场,参与者并不多。 这不是要藏着掖着,而是因为苏双的家人确实全都不在了,而他的亲族偏偏又是仇人。 苏双没有子嗣,他的妻子也随他死于途中,就连墓葬都是刘备等人给他建的。 不过,来的人虽不多,却配置得很齐全。 刘备甚至请了乐隐来做见证,这是德昭之人,是引路长者。 此外,还有最先发现遗体的几个张郃家人,这是魂归之证。 乐隐还请来了安平决曹掾——要处死仇人,需要决曹来明正典刑。 这一切都是为了合乎法度。 为友复仇,在这个年代是正当的伦理道义,不会受人指责,只是私下用仇人血祭并不合法。 但若是明正典刑后复仇,那就谁也挑不出错来。 刘备就是要让一切都既合情又合法。 因为苏双是个恪守法度的人。 苏双可从来没有当过贼,而且他是大汉军人——护乌桓校尉部马啬夫,墓碑上也是这么刻的 “贼人苏游,结群盗为寇,谋杀其从兄苏双亲眷及军爵之士合一百四十二口,杀亲灭门恶逆非道,人见即诛!见逃弗捕与其同罪!” 听刘备喊出‘刃仇’,决曹掾拿了简牍念着。 苏由这个假身份已经在望都付之一炬,现在自然是原本的苏游。 决曹给出的是最高规格的通缉判决,任何人只要见到苏游就可以当场格杀,如果有见到此人逃亡却没有抓他,那就视为同谋与其同罪。 这种通缉下,杀了苏游及其同伙属于义举,是为了保护乡土安宁,不用受任何礼法限制。 刘备伸手取下苏双墓前的铜鸾刀,转身提住了苏游的头发,将其脖子露出。 苏游口中塞满了泥土,从被抓到现在,他已经受了七天的恐惧,早已无力动弹,但此时眼里还是流出了最后的泪。 刘备铜刀划落,一股血污带着被咽入喉部的泥渣,迸溅到苏双的墓碑上。 鸾刀倒转,再度刺入了苏游的心脏。 无论祭品之前受了多少恐惧,但祭祀的时候是不能虐杀的。 割喉刺心是宰牲之祭,苏游口中的泥土来自安国,是苏双的故土,一切都循着周礼。 在苏游心口的血溅到苏双墓碑上之后,乐隐朝牵招使了个眼色。 牵招会意,上前接过刘备手里的鸾刀,递上了一柄圆槌。 其实苏游已经快死了,不需要再用圆槌击首,这圆槌本该用在宰牛祭祀的时候。 但这确实也是流程,刘备拿着圆槌没再槌杀,而是等着苏游流血而亡。 而就在此时,牵招已经用鸾刀结果了旁边的刘呈。 刘备回头看着牵招,又看了看乐隐。 所有人都没说话。 但刘备心里明白,老师和弟兄们是在保护自己。 杀苏游这个主谋,应该由刘备这个主祭来做。 但刘呈,刘备杀他会有麻烦的。 刘呈是中山望都刘氏宗主,与刘备同为靖王之后。 虽说刘呈与苏游同谋而人人可杀,但若是刘备亲手杀了刘呈,依然会落个杀死同族的话柄,即便有合情合理的名义,将来也难免受人诘难。 但牵招就没这个顾虑。 他为同袍将士复仇,杀得天经地义。 乐隐见刘备看着自己,轻轻说了一句:“玄德,仁义之人善存己身,便能庇护更多人,这也是德。” 刘备低头,躬身向老师和兄弟们施了个礼。 …… 两个月后。 冬月,农闲时节,也是商旅最少的月份。 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鲜卑人开始寇边的时节。 今年也不例外,幽州并州都在打。 不过,西河亭北边现在有上谷乌桓挡着,鲜卑人通常是过不来的。 上谷乌桓这一年来与西河亭做了不少交易,对西河亭相对还比较客气,但是依然保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友好的绿茶风格。 乌桓人对汉人还是不信任的。 这主要是因为居庸那边的官吏最近搞钱搞得有点明目张胆,什么粗制滥造的破玩意都往胡市塞。 比如二手破布、发芽的豆子、长了毛的湿润粟米、带有漂亮裂纹的铁器,以及很有出土文物风格的陶器。 以次充好缺斤少两仗势欺人等传统技术一起上阵,搞得很多乌桓人都以为走错了地方。 毕竟胡市里那些玩意长得跟发丘发出来的一样。 其实这也不是欺负乌桓人,这大汉到处都这样,只能说胡人还是没什么见识。 刘备其实也想搞一搞假冒伪劣的,但西河亭这边产能不高,还没来得及操作,只好维持公平交易,而且始终保持了两倍的价格。 不过乌桓人可能是对汉商奸诈有了点刻板印象,往西河亭卖的马也没那么多了。 这就使得刘备有点被动,他钱的速度也被迫降下来了。 其实这段时间刘备已经了很多钱了。 五千万钱建设的医院已经有了雏形,规模大得惊人,就设在卞姬的住处附近。 刘备发动了数千人——大部分是妇女,加上辅兵和一些会木工泥工的老头,盖了个大型建筑。 只是还没完工。 雇佣那么多妇女,是因为刘备还打算顺便招一批合用的女工。 兵也一直在招,但招得很慢,这地方本就没什么青壮,还得防着有人渗透。 前些日子就有人来找过刘备,说是愿意带二百壮勇来投,结果左沅一查,居然是夏侯惇的人…… 兵器甲胄也一直在置办,但效率极其低下,幽州这地方对兵器甲胄的需求过于旺盛,家家都需要,以至于家家都难买。 这事得等关羽把铁匠带回来自己造。 关羽那边也有消息,卞秉回来报信了,说铁匠已经寻到了不少,但雇佣和迁移需要时间。 只是秀娘那里出了一点点小问题。 关羽杀人北逃的时候,杜家把秀娘收为了养女,这是为了庇护刚出生的孩子,秀娘不得不答应,于是她成了杜家女。 而去年,杜家给秀娘说了个媒…… 秀娘倒是没答应,但杜家却非要拿秀娘结这门姻亲,说是为她好。 如果按一般人眼里看来,这也确实是为秀娘好,毕竟关羽当时是通缉犯,有没有命回来只能看天意。 而且,养父养母那也是父母啊,父母之命很难违抗的,杜家也确实没苛待过秀娘,甚至还给她准备了丰盛的嫁妆。 等关羽找上杜家的时候,秀娘已经被送出门了,说是送往了并州云中。 关羽只得到并州去寻。 但入了并州之后,偏偏又遇上了鲜卑寇边,关羽没带多少人,竟是有点陷在并州的味道。 (本章完) 第107章 左右为难 第107章 左右为难 人生就是这样,时时都会遇到困境,活一辈子,就是解决一辈子的麻烦。 平坦大道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了一个坎,还有下一个,每个人都是跌跌撞撞的活着。 非唯竞利,多以避害云尔…… 若是又要与海内诸雄相争,又要守住心中的道义,这是有情道,要面对的困难就越发的多。 自古有情多劫难。 若是按刘夫子为关羽取字时的心愿,他应该更希望关羽走避世长生之道…… 可是关羽偏偏也走了有情道。 “闻飞郎言大兄以身赴寇讎,义之所在,羽神往矣。但兄身负牧土安民之重,请兄勿以羽行险,只求兄恕羽晚归之迟。” 这是关羽让卞秉带回来的信,这次,他用的称呼,是兄。 他不让刘备给他提供支援,而是想自己把事办好。 特意把卞秉派回来送信,当然是因为他面对的情况有点麻烦。 “郎君,并州鲜卑寇边,有不少杂胡和乱兵进了云中郡。” “关军侯令近卫曲保护铁匠南返,走太原从井陉过太行,遣秉回来请郎君派人到常山接应匠人亲眷。” “得知秀娘姊被送往云中,关军候担心云中纷乱,便带了秉与余下十骑去了云中……” 卞秉向刘备说着情况,他是个很好的传讯使,又懂得察言观色,能把情况交代得很仔细…… …… 井陉是过太行山的官方古道,西通太原,东出常山,随后走中山驰道。 有部曲护着铁匠走井陉,只要不遇上太行贼,还是比较安全的……如果用上大耳贼的名头,遇上太行贼说不定还能更安全点。 那十骑都是关羽为了传信方便带上的。 关羽并不担心遇敌,鲜卑人或是乱军流寇他可不怕。 可关羽遇上的事儿,并不是遇敌…… 关羽其实很容易就找到了秀娘,可他确实没法把秀娘带走。 杜家确实没有害秀娘的意思,他们确实是以他们的思维希望秀娘能有个好归宿。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云中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秀娘被送往云中,是因为当时杜家大部分人都去了云中做生意。 这是一笔大买卖,杜秦两家试图结为姻亲也是因为这事。 这生意自然也是边贸,因为私盐卖给胡人才是最赚钱的。 可以换马。 秦家在云中雁门两地军中都有门路,可以做这个事,但与鲜卑人交易需要大量的盐。 杜家有盐,而且杜家与秦家以前也有些往来。 秦家便以幼子秦谊向秀娘求亲,以订亲为信任基础。 于是杜家前后运了大量的盐给秦家,准备等着年后丰收一把。 这段时间,见吉日将至,也是约好与鲜卑人交易的日子,杜家便举家去了云中,打算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利益运回来。 杜家人确实见到了等候在云中县外的秦家人,也确实见到了带着大量马匹过来的鲜卑人。 可是…… 就在交易还没完成的时候,另一支部队出现了。 那是一支杂牌部队,是汉人和杂胡羌,没打旗号,一言不发的直接下手砍人,见人就杀。 杜家人死伤惨重,纷纷逃散,但逃出生天的人没几个,秀娘和关平差点被害。 幸好当时秦家的人手颇多,护着秀娘和两岁的关平回了秦家坞堡。 为了救下秀娘母子,秦家也有不少人受伤。 秀娘不愿进秦家大门,她是医者,而且擅长外伤,便留在堡外兵站为伤员做些治疗。 秦谊没有阻拦此事,而且对秀娘也颇有礼数,倒算是开明。 秀娘也一直说自己是已婚之妇,而且有孩子,请秦谊不要相信什么婚约,不过……秦谊对此不置可否。 这年头生过孩子其实并不是什么缺点……这是优点,是能生养的证明。 但由于死了太多人,一时也没人再提什么嫁娶之事,而是忙着守卫坞堡。 关羽就是在此时赶到了秦家坞堡。 想象中的恶性冲突并没有发生,因为秀娘一直都在坞堡的兵站里,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关羽——关羽的体格太显眼了。 秀娘抱起关平便跑了出来。 “长生!你……你怎会来这儿的?你的罪……” 秀娘一直在治疗伤患,原本有些疲惫,但见了关羽立马就精神了,只不过,这精神只维持了一瞬又暗淡了下来。 还有点扭捏。 “某已无罪,而且有了着落……某来接妻儿回家……吾儿……叫阿父。” 关羽温和的笑着,从怀里摸了把小小的木刀放到关平手中,转头看着秀娘:“某找到能让你一展心中所愿的地方了……那里有某大兄,他说你是当世之贤,正以五千万钱为你办医学,等你过去任山长。” “长生,你莫要诳我……我何时能值五千万钱了?” 秀娘完全不信:“我与平儿得秦家救命而活,若现在离去颇为不义……至少,我得为他们治好伤患再走。” “若为义理……确实如此,那某与你一起报此恩德,偿了恩义便一同回家。” 关羽也觉得有恩必须报,总不能说走就走。 “回家?回哪儿?此处才是秀娘的家……” 说话间,一个长得颇为阴柔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秀娘,此人是何人?” 这是秦谊,字宜禄,秦家幼子。 “此我夫君关长生……秦君,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已婚之妇……” 秀娘当年对关羽都那么刚,现在自然也不会纠结于无序之礼,之前为了关平只能寄人篱下,杜家长辈要怎么做她确实没办法。可现在关羽来了,她也就完全不怕了。 “你二人婚契何在?若无婚契,便是已然和离……秀娘,你我父母有婚书,若你随前夫而去,却将礼法置于何处?平郎可随关君而去,但你真不能走。” 秦宜禄看了看关羽,脸上神情有些不安,但并没说什么过火的话,只是将关羽说成前夫,且只让关羽带走关平。 官府登记的婚契自然是没有的……若是有这玩意,秀娘早就被连坐抓捕了。 “吾儿尚在此处,何必出言为难……秦兄与吾妻儿有恩,关某必有报答。” 关羽其实也不好处理,人家没有随意为难,而且杜家和秦家都对秀娘有恩义,确实得还。 秦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不让秀娘离开是因为礼法约束,这也不能责怪人家。 但如果只带关平离开,关羽也是不干的。 若是没有西河亭,若是关羽还是个通缉犯,或许秀娘留在这里治疗伤患也算不错,好歹也算是在实现理想。 可现在,西河亭斥巨资为秀娘设岗以待,关羽就觉得这里不是秀娘该待的地方了。 不能动粗,也不能就这么走了……这就很难办。 左思右想之下,关羽决定为杜家和秦家复仇,还了恩义再携妻儿离开,至少问心无愧。 于是关羽带了人在周边寻访,试图找出那支杂胡部队的下落,并让卞秉回去给刘备传了信。 听完此事,刘备思索了很久,决定还是得去帮个场子。 虽说关羽不让他帮,但这事儿又不是关羽说了算。 杜家被害之事在刘备眼里有很多破绽,可关羽秀娘当局者迷,很难察觉得到…… 有义之人…… 容易被义气所欺啊! …… 几天后。 “请问,此处可是秦宜禄居所?” 几个戴着斗笠骑着骏马的年轻人来到秦家坞堡外询问着。 “……你等何人?” 门子有点警惕。 “某涿郡大耳,请通传秦兄,我有马匹生意和他做。” 刘备摘下斗笠,朝门子露出了标志性的大耳朵。 病痛头晕,思维混乱,发得晚了,求大家原谅 (本章完) 第108章 以诈断诈 第108章 以诈断诈 等了一阵,堡内有人出来了。 任何时代都是这样,如果一伙不认识的人登门拜访,有钱人家是不会接待的。但若是这伙人个个都开着顶级豪车,却偏又自称匪号…… 那就一定得接待了。 好马也是如此。 眼下刘备等人骑的马,每一匹都算是豪车中的豪车,毕竟这是从诸多良马中精挑细选留下来的。 而且,站在坞堡旁的只有刘备张飞等几个人,可坞堡对面百步开外却站了一大群——刘备的亲卫部曲都在,近两百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还是一人双马,全都披着甲。 “恕秦某孤陋寡闻,不知大耳兄是何方豪杰?” 秦宜禄看着刘备等人身后的良马,又看了一眼刘备的耳朵,问得很客气。 确实得客气,这年头的土豪就怕这种敢当面亮出名号的贼,还特么是全员披甲的贼……并州边军都没这么好的装备。 这大耳贼看上去比自家还有钱,行事又不遮掩,显然是个毫无忌惮的大贼,多半背景很深。 “我等听说杜家往云中秦氏送了大量盐货……我应该没找错地方吧?盐还在否?” 刘备伸手朝自己马脖子上拍了拍:“何方豪杰?哈,如今这盐是谁家生意,秦兄应该是知道的……若你真的不知,那我这便离去,且莫怪我等也认不得你……” 说罢,上下打量着秦宜禄,眼神中颇有警告之色。 张飞牵着马过来,站到刘备身旁,伸手接过刘备的马缰绳。 “秦某眼拙,得罪尊客……请大耳兄入内详谈。” 秦宜禄再次看看张飞牵着的那匹黑马,看到了马臀上的曹家印记,赶紧伸手邀刘备,生怕刘备真的转身离去。 张飞的马是刘备最初从曹操那里弄到的那匹黑马,这是一等一的好马,哪怕外行都能看出其神骏不凡。 这马现在叫乌骓,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通体黑毛的神骏好马都会被称为乌骓。 不仅乌骓,现在刘备骑着这匹马也有曹家印记,这是夏侯惇送过来的。 ——本来是送给关羽的,但关羽不在家,近卫部曲先帮关羽收下了,然后转头就送到了刘备这里。 夏侯惇也不在意,他反倒更合意,如果刘备收了别人公开送给关羽的礼物,那这事儿能离间关羽和刘备的感情啊! 不过……夏侯惇可能不知道,能卖到他马场去的,都是刘备和关羽看不上的马…… 当然,现在刘备倒是用得上这匹马……的曹家烙印。 騄骥厩丞对征调良马的核验,其实也是看马身上的烙印,曹家和袁家的印记,就像是免检商标一样。 曹嵩是大司农,任何一个与盐铁产业有关的人都不能招惹曹家,云中或河东这些产盐地更是如此。 对于旁人而言,大多只知曹家富甲一方,却不知富在何处,还以为曹家是靠土地或发丘致富。 其实曹家土地不算多,他家之富,是因为从宦官曹腾开始,就一直把持着盐铁之利。 河东盐官也出自曹家门下。 如果不算天子卖官的收入,也不算每年杀太监和大臣抄家的意外所得……朝廷实际的财政收入中,有三分之一都来自盐税。 盐铁是朝廷专营,贩私盐虽说已是普遍行为,此时的朝廷也无力管束,但毕竟属于受打击的对象。 不管秦家原本做什么买卖,但他家接了杜家送来的盐,那就妥妥的属于私盐贩子了,而且还是大批量向敌人走私。 无论是盐还是马,眼下都属于曹家业务范围,而且盐是公事,马是私利——秦家以盐换马,于公于私都得向曹家打点。 而且,能做私盐买卖的,自然与曹家有些关联,杜家多半也会和曹家打点的。 此时见了“曹家人”上门……那自然得好好招待。 见秦宜禄如此反应,刘备心中有数了,这小子没多少胆色,比较怂。 那就吓他一吓,吓到他说实话。 “秦宜禄,我大耳做事不喜欢客套,也不欲入你家中当恶客。便去那凉亭直接说事。你家涉及盐货,须得方方面面都有交代,否则你秦家就不好交代……” 刘备没进坞堡,而是去了坞堡外面的一个凉亭。 这也是待客亭,也就是坞堡外院落中的小亭子,是招待外客的地方。 此处四面敞开,周围有假山灌木装饰。 张飞等人站到了亭子外面,秦宜禄的家丁则站到了另一侧,把亭内留给了两人单独交谈。 “是,秦某明白,明白。可本宗此前已与郡里有交代,却不知大耳兄此来,还需要秦某交代些什么?” 秦宜禄也没想到这大耳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赶紧表态。 刘备挑了挑眉,看着秦宜禄皮笑肉不笑的摇头:“哈……你以为与云中郡交代就够了吗?秦宜禄,你秦家又何时交代过杀人越货之事?这种事需要的交代,可大不一样啊!” 秦宜禄脸色大变,眼神游移不定,怯怯的低声辩问:“何……何出此言?某乃良善之家……” “怎么?不敢认?你以为此事做得干净?你可知杜家为何做这么多年私盐都不出事?” “秦宜禄,这云中郡可管不了河东的刑名,也管不了河东的盐场产业……我等为何上门而来,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能与你客气说话,已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但你若还要遮遮掩掩不懂事,那便自求多福吧。” 刘备见秦宜禄的脸色,心里有数了,便继续吓唬几句,还作势起身准备离开。 “大耳兄请留步……人不是秦某杀的,货也不是秦某取的,秦某确实是没和大司农家中打点过,秦某知错……” 秦宜禄看起来已经极为慌张,朝刘备拱手哀求:“某家中也只是想求财罢了……只是,大司农那里要如何打点,请大耳兄教某。” “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教你做事?” 刘备回头看向秦宜禄:“你家要求财……难道是只靠言语的?” “哦哦……秦某懂的,懂的……大耳兄放心,但有所需,秦某无不奉上!” 秦宜禄赶紧表态,言色谄媚。 “是么?行吧……我便教你一二。” 刘备看着秦宜禄这样子,大体上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只是想让秦宜禄亲口说出来:“但你得先告诉我此事来龙去脉,我得合计一下。” “这……” 秦宜禄有些犹豫。 “有何不敢说的?不就是你家与军中合谋,引诱杜家来此,杀人越货,随后再用杜家养女谋夺杜家留在河东的产业……就这么点破事,至于扭扭捏捏的吗?” “你以为只有你想谋杜家产业?只要有一方没打点好,别说谋人产业了,你秦家满门都得人头落地!” 刘备满脸的不耐烦:“赶紧把事说细一点,我需要知道此事到底涉及多少人!得请托哪些关系!要不然怎么帮你打点?” 秦宜禄两眼惊悚,看着刘备,许久没说出话来,好不容易干咽了一下,这才喃喃开口:“此事……竟人尽皆知?” 当然不是人尽皆知,刘备只是在按照最坏的可能性进行猜测。 但大多数事情,往往都是这个最坏的可能。 (本章完) 第109章 如何打点 第109章 如何打点 就在刘备与秦宜禄交谈之时,左沅进了堡外的兵舍。 “可是秀娘阿姊?我家郎君有礼物给你。” 见到有美貌女子正在为伤兵换药,左沅直接上前搭讪。 “你是?” 秀娘没见过此等女剑士,颇有点警惕,但见了左沅递给她的礼物,神情一下子便放松了:“关郎真的在做大事了啊……” 那是关羽写给刘备的计划书,请刘备拨款一千万那封。 “阿姊,云长兄此时在何处?” 见秀娘不再怀疑,左沅问道。 “云长?哦……改名了……他去了九原,说是寻到了仇人踪迹。” 秀娘又多看了两遍那计划书,仔细的揣到了怀里。 “阿姊且随我来,此处也有仇人。” 见秀娘不再怀疑,左沅带了她往凉亭行去。 …… 亭内,秦宜禄正在交代真相。 杜家确实是被秦家害的。 秦家在军中确实有关系,这关系来自云中军司马,丁原。 不过丁原并不是主谋,丁原一开始只是让秦家资助军费,以此引荐秦宜禄入军任职。 而秦家出了军费之后开支太大,家里撑不住,便打算再谋个产业。 并州军费一向依赖盐税,秦家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私盐。 但要谋产业不能谋附近的,得谋别处的,比如河东。 因此,秦家先以婚约诱骗杜家来和鲜卑人交易——有婚约,杜家的族人就全都会来参加婚礼,这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获取信任。 但那些所谓的鲜卑根本不是鲜卑人,而是南匈奴。 南匈奴依附大汉,主要分布在五原、云中等郡,长期与羌胡杂居混血,有不少人受雇入军。 南匈奴的打扮确实与鲜卑接近,同样会剃发留辫,虽说人种不同,但混血南匈奴看起来和鲜卑真没多大区别。 唯一的分辨方式是,鲜卑人会剃光整个头顶,保留四周头发;而匈奴人是剃掉前额与头顶的一部分,保留两侧与后脑头发。 但这点区别在大多数汉人看来那就没啥区别,反正都是地中海。 杜家族人来云中与“鲜卑”交易时,丁原的手下便杀掉杜家人,抢走财货。 秦家则刻意救下秀娘母子,但没救其他人——这是为了用秀娘谋取杜家留在河东的产业。 杜家长辈以及大部分族人都被杀,基本算是灭门。 如果没有关羽这个意外人物出现的话,秦宜禄现在可能已经大张旗鼓的以“杜家父母遗命定亲”名义娶了杜秀娘,接收杜家在河东的财产,也就是盐场与私盐生意。 而受伤的那些人,是真的为了把秀娘救出来而搏斗受伤,这事没掺假——丁原军中部下是不知道这个局的,只有丁原本人知道。 只不过军队通常不会对女人孩子下狠手,所以秀娘才没受伤害。 但也正是因为此事没掺假,所以使得秀娘深信不疑。 即便杜家有人逃脱,只要秀娘这个当事人相信秦家是救命恩人,那杜家依然会认为秦家是好人…… 杀人的那些云中边军,他们其实认为自己做的是正当行为——杜家在鲜卑寇边时贩卖私盐给鲜卑人,这是资敌,按国法而言,确实是该杀的。 秦家可没资敌,等此间事毕,秦家自然会被丁原说成是卧底,是在以“计谋创造战机”。 诱杀杜家谋夺其家产,被招入云中边军任职,按杜家长辈之约娶了秀娘,秦宜禄还能得个‘忠孝’美名——这是秦宜禄的收益。 斩杀资敌的“内奸”,驱逐胡人,不仅能斩获战功,而且抢到大量财货,还能持续保证秦家的资助——这是云中军司马丁原的收益。 此事不仅不是罪过,反而有功,这也不是杀良冒功,顶多算是钓鱼执法以及下手太狠。 上级甚至会认为丁原用心任事,是个能吏干将,因为这确实能增强云中军队,是在保障大汉的边防实力。 这个局,可比苏游联合刘家作案的水平高得多了。 刘备能直接吓得秦宜禄说实话,就是因为有苏游之事作为参照,用恶人之心去审度,便能循着破绽看到真相。 秦家的破绽就在于,他们约了杜家,与所谓的“鲜卑人”在冬月交易。 和鲜卑人做大规模盐马交易,这事连刘虞这个幽州刺史都还没能做到……更何况是在冬季。 在鲜卑寇边的时间段,和鲜卑人以盐换马? 刘备这么胆肥的人都没这么想过…… 把大量食盐摆在县外等着,鲜卑人难道会和你客气? 人家抢就是了,何必要做买卖? 杜家没和胡人做过生意,又长居河东,对胡人没有了解,上这个恶当倒是正常——归根结底还是贪心所致。 而秀娘身在局中,心里想的全是报答恩义,不会想到这些阴谋。 关羽被秀娘的处境牵绊,又是道义直率之人,自然也不会往阴谋方向去想。 义能张目,也能障目。 …… 秦宜禄说这些的时候,秀娘和左沅正躲在凉亭旁的假山后面,就在秦宜禄身后。 其实,两边的人都看见了她们,但都没阻拦。 秦家人是因为对秀娘已经熟悉了,并且认为她是秦宜禄的未婚妻。 而张飞等人,早就学会了视而不见。 刘备其实也看见了她们,只有秦宜禄背对着假山毫不知情。 秀娘一直捂着嘴,她怕自己忍不住骂出声来,也怕忍不住冲出去。 杜家对她的婚事确实有些强迫,但整体而言也确实是将她当亲女儿看待,她捂嘴忍着,是担心害了左沅等人。 但左沅却完全没担心,她揽过秀娘,摘下了腰间的佩剑。 “秦宜禄,我教你如何打点……你看,此事是你家设局谋财害命,既然你要谋杜家的产业,那你就得把杜家人打点好……” 就在秦宜禄刚刚把话说完,刘备就给了他个很合理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秦宜禄有点愣,但还是点了点头:“杜家……还有何人?” “杜秀娘。” 刘备笑了笑,站起身来,看向秦宜禄身后。 秦宜禄皱起眉头,还没搞懂,随着刘备的视线转头,却只看见一把剑递到了面前。 还递入了咽喉,一直递到了颈椎骨。 秦宜禄瞪大眼睛,伸手抓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从咽喉飚出了一股血,倒在地上。 那是左沅的剑,但持剑的人是秀娘。 秀娘没哭,也没说话,只冷冷看着秦宜禄,一直看着他咽气。 这大概确实算是打点好了。 (本章完) 第110章 九原吕布 第110章 九原吕布 “啊!贼人敢尔!” 凉亭外,秦家仆役眼见秦宜禄倒地,慌忙涌上前来。 张飞持矛奔来,几个仆役轻而易举的被打翻在地。 兵站内的伤兵见凉亭殴斗,正准备冲出,却见秀娘挡在门口,犹豫着没有上前。 他们都受过秀娘医治。 “你等皆非秦氏族人,莫要再为此家送死……别出来。” 秀娘径直入内抱走关平,走出兵站,回头朝伤兵们说了一句。 族人可不会住在兵站,这些都是受雇的护院,因为外人不能进坞堡。 确实不能出兵站,此时周围马蹄声响成一片,刘备的部曲已经围过来了。 两百甲骑簇拥着刘备,站到了坞堡外。 “阿姊,可要灭了此处?” 左沅朝秀娘问道。 “首恶已诛,这些兵士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 秀娘摇头:“我只想离开此处。” “嗯,秀娘姊人美心善,那我们便去九原寻云长兄。” 左沅朝张飞使了个眼色,扶着秀娘上了马,与其同乘。 刘备抱起了关平,与左沅一同向南行去。 关羽留在此处保护秀娘的几个骑兵在前面引路,他们知道关羽的位置,关云长办事并不鲁莽,他每日都会与留在此处扎营的骑兵通消息。 张飞拧了拧脖子,看着左沅和刘备走远,转头看向同样待在坞堡外没走的甲士们:“大兄守孝不能见刀兵,杜阿姊心善见不得死伤,可她杜家的家业却还留在里面呢!” “若非秦家族人,便自逃命去!” “诸兄!攻门!” 有人当善人,自然就得有人当恶人。 刘备要败家,左沅自然得想办法攒点家业,倒也不是抢,而是把秦家从杜家那里谋取的财货拿回来。 张飞得段熲教诲,做的便是刘备做不了的事,自然也当不得善人。 敲山震虎,以骗制骗,复仇索财,这只是把秦家对付杜家的方式,原原本本还回来罢了。 …… 五原郡九原县。 九原县城有夯土城墙,城内风貌与汉家县城差别不大,但城外却截然不同。 鲜卑崛起后,南匈奴内迁,东羌也有不少人迁移,使得五原郡杂胡极多。 九原是五原治所,胡人更多。到了现在,此地汉人常习骑射,胡人也学着盖屋耕田,已是胡汉杂居。 县外各处都有胡人聚落,又夹杂着汉人亭社,相互之间也常有纠葛,难分敌友。 五原郡以前曾是大汉养马地,但边地大范围收缩,大量胡人内附之后,汉家马苑反而没法养马了。 因为地方不够用了。 游牧民族对土地面积的需求比汉人大得多,人一多了,都想养马,那就都养不成了。 这便导致南匈奴与汉人之间常起争端,此地半胡半汉,没人会管什么律法,私斗已然成风。 由于常起冲突,又胡汉混杂,这地方的治安……基本等于没有治安。 虽说名义上九原仍是大汉五原郡治所,但就和上谷郡大部分地方一样,朝廷压根管不到城池之外的事情。 这地方,拳头大便是道理。 此刻,九原城外数十里处,正有人在讲道理。 “且住!你等这些盐从何而来?可是从云中劫的?!” 关羽驱马持刀拦在路上,指着对面领头之人喝问。 马匪头子是个汉人,身量颇高,看起来和关羽一样雄壮,面庞英俊,像是个混血儿。 那人身后,是一群半汉半胡的……马匪。 不知道是马匪还是官兵,反正这地方的兵和匪都一个样,胡人常受雇为兵,汉兵也常兼职当匪。 这群人正在往九原城内运盐,盐车数量颇多。 关羽本就是为盐铁之事出来的,这几日一直以盐货查问,终于在九原找到了踪迹。 “嗤……红脸贼,你是何人?拦路为贼乎?” 马匪头子持着卜字戟指向关羽:“竟不闻九原吕布之名?!” “吕布?哼……吾只问你,这些盐从何而来,可是来自云中?” 关羽眯起了眼,手中长刀扬起:“免得关某杀错了人!” “是又如何?红脸贼,你是在寻死……” 吕布看了看关羽身下良马,眼神一亮,驱马前突,持戟直指关羽:“好马!吾当取之!” “果然是贼匪!死来!” 关羽见此人做派,觉得定是没找错人,飞马迎上前去,长刀挥劈。 这长刀是段熲打造的,是加了长柄的双手大刀,刀身笔直,单面开刃,属于重兵器。 这种刀此时并不普及,大多用在西凉边地,本是以步制骑的斩马刀,也是破甲刀。 长刀不适合突刺,而且比较重,主要是用于劈砍,若是用于骑战,其实并不灵活。 骑战更适合用重心平衡的矛槊或铍,若是身手极好,那就像吕布那样用骑兵戟,也就是结合了矛与戈长处的卜字戟。 但这长刀在关羽手里却是颇为合手,关羽的武艺与旁人不同,练的全是一击致敌的重手,从无虚招。 此时关羽双目突睁如电,奔马驰骋,刀刃挥舞下隐有风雷之声,正如腾云之龙。 那吕布两眼同样有刺人之威,此刻持戟突刺,迅捷如飞,势若张牙之虎。 两人纵马交错,吕布长戟先至,却被关羽重刀劈开,且刀路丝毫未变,吕布险些被沉重的刀势扫中头部。 吕布猛仰头堪堪避过刀锋,转身后望,眼中有些惊色,大吼一声:“如此神力……倒是小觑了你!红脸贼,报上名来,我吕奉先不杀无名之辈!” “河东关云长!前来复仇索命!” 关羽调转马头再度向吕布冲去,全然没管旁边那群运盐的杂胡。 “复仇?” 吕布脸上有一丝怪异,但见了关羽冲来,也没再细想,挺戟迎面杀去。 这次吕布没再有轻视之意,长戟连抖,迎着关羽身前刺出一片刃,竟看不出虚实。 或许,每一刺都是实。 关羽避无可避,却也根本没避,长刀势大力沉,以拙破巧。 这便是重刀的作用了,就算能刺伤关羽,这已经成了势的大刀依然会劈过来的。 吕布弃了虚招,长戟挑斩,戟小枝贴着刀刃一别,以巧劲将长刀拉到侧面,随后旋转长戟反手扫来。 关羽低头避开,抽刀而去,随后回马又斩。 此回马刀来得突然,又急又快,毫无征兆。 但吕布却像是背后有眼,同样长戟回扫,再度将刀格住。 两马再次交错而过。 二人又一次回马互望,两人都面色凝重。 关羽带的那五个骑兵分散来开退了退,他们对关羽的身手极有信心,没人打算插手。 吕布也只带了百来个汉胡杂兵搞运输,这些人也没去围攻关羽,而是盯着几个骑兵防备——他们显然对吕布也极为有信心。 两人又厮杀得几个回合,仍是难分胜负。 只是吕布看起来稍有优势,一方面是他的戟比关羽的刀长一些,另一方面是他的骑术确实比关羽好,一看就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 “你等何人?!” 就在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另有一伙人前来围观了。 那群搞运输的杂兵喝问,却没敢拦人——这伙骑兵个个披甲,看起来像是大汉正规军。 “别那么紧张,我来看个热闹……哎,小心他反手刀!哎呀,人家刀重,你得先刺他的马啊!” 刘备揣着手骑在马上,像个街溜子一样在那大声叫喊——竟是在帮吕布加油鼓劲…… (本章完) 第111章 醉翁之意 第111章 醉翁之意 刘备心知,和关羽单挑还能占上风的,那多半就是吕布了。 这场面当然不能上前帮手,刘备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点哔数的……殴打曹操问题不大,但面对吕布,自己上前多半只会给关羽添乱。 但直接领兵冲杀也不合适——吕布在往九原运盐,显然是在为州郡效力,若是刘备带私兵部曲进行袭击,那就属于谋反作乱了。 像关羽这样单独寻仇倒是没什么问题,为友寻仇是道义,九原这地方更是如此。 而且刘备知道吕布不是杜家的仇人。 不好帮手,但两边打得激烈,这时候制止说不定关羽得吃亏,那肯定就得来点场外援助。 于是刘备在那一边围观一边高声‘指点’吕布,像是动作指导在那指挥演员一般…… 关羽正和吕布打得激烈,猛的见了刘备,却听刘备在那“指点”吕布,心知是在扰敌,振奋精神继续作战。 吕布见刘备笼着手在那像是帮自己说话,也没理会,和关羽这种对手厮杀,容不得半点分心。 可这分不分心很难控制的…… “哎哎,那是拖刀之计!你还追他作甚?哎呀跑了……你该投戟飞刺啊!飞刺懂不懂?就是把戟扔出去!快快……” 刘备还在那高声指手画脚,一通胡言乱语。 吕布原本占了上风,有机会追刺关羽,却听什么拖刀之计,下意识的缓了一缓。 结果关羽既没拖刀也没使计,反倒是趁机避开了追击,还顺势回马挥刀连斩由守转攻。 又听什么把戟扔出去…… 吕布被这一闹搞得心烦意乱,竟是被关羽掰回了场面。 “红脸贼!且住手!” 猛力挡下关羽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刀之后,吕布叫嚷道:“你说是来复仇……可你找错人了!” “哼……你方才可是认了!贼子言语反复,定非好人!” 关羽持刀下压,手上并未松力。 “吾这些时日可未曾杀过人……红脸贼,吾不过是贩运盐货罢了!” 吕布手上用力推开兵刃,驱马转身,往运盐的车队位置奔去:“高顺,阻住他!” “一派胡言!” 关羽举刀便追。 一个壮硕兵士迎了上去,此人没有骑马,看起来岁数比吕布大一点,方脸浓眉,看着像是个庄稼汉一般。 持着长矛让过吕布,随后横矛看着关羽,看起来很是沉默。 “云长住手!” 刘备也赶上前来,驱马挡住关羽,挥手示意部曲围住吕布和那些运盐的杂胡,这才朝高顺看了一眼。 高顺见刘备没有动手的意思,收了矛再度沉默不言的回到了吕布身旁。 “吾九原吕奉先……尊驾何人?可是朝廷公使?” 被刘备一通瞎指挥干扰了节奏,吕布当然是有点烦的,但见了刘备身后的甲骑,说话倒也没有太嚣张。 他也以为刘备带着这么多甲士多半是朝廷官兵。 “某涿郡刘玄德。” 刘备上下打量吕布一番,见其身上并不是汉军制式甲胄,而是自己拼凑的私人铠甲,便问道:“奉先兄看起来既非盐官又非边军,为何会行此盐运之事?” 一边问,一边摘下马鞍上的袋子扔给吕布:“吾弟追查仇家,耽搁了奉先的公务,多有得罪,备以此致歉。” 那是一袋马蹄金,值个十万钱不成问题。 吕布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眼里亮了亮,朝着刘备拱了拱手:“玄德贤弟豪气!此事倒不算耽搁,吾受雇于张刺史,为其谋私购马罢了,不算公务。” 收了钱以后吕布客气多了,一边说一边看刘备身后的部曲,眼里有些许警惕,但更明显的是渴望之色:“玄德贤弟既非公使,为何会有这许多甲士良马?” 随后,他见到了左沅和秀娘…… 眼里的神色更刺人了。 “无礼!” 张飞在刘备身后大怒,差点就要出来砍人了。 他是在怒吕布的称呼。 如果双方互无深交,没问年龄,那若要表示客气就该相互称“兄”,否则大可直呼其名。 吕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和刘备年岁相当。可吕布居然因为刘备客气称了个“奉先兄”,便称刘备为弟,而且总是居高临下以吾自称,这妥妥的属于不懂事…… 再加上方才认了账,打了一架见不好打赢,便又反悔——此人言语反复无常,既不讲信诺又不讲礼数。 信是义之先,关羽不喜欢吕布。 左沅也不喜欢……因为她发现吕布看向自己和秀娘的眼神毫无掩饰。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她早就见多了这种眼神,只当吕布不存在,骑马转身退到了外围。 “这么说,奉先是并州刺史张懿门下从事?不知奉先可认得云中军司马丁原?” 刘备朝关羽摆了摆手,自己脸上倒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只不过也不称兄了。 吕布现在其实算是雇佣兵,当前的并州刺史张懿是他雇主。 这也是此时的州刺史特有的情况,尤其是边地各州。 州刺史没有兵权,又没有行政权,但边地随时可能打仗,为了补充实力或保护自己,就得雇佣一些出身不高的土豪带着私兵部曲来充实武力。 刘虞当初想招揽刘备也是这个原因。 由于刺史没有人事任免权,这种雇佣兵便只能给个门下从事身份,也就是秘书或助理,是文职——刺史下属是没有武吏编制的。 也就是说,吕布现在其实是个文职人员。 “你等来此,是为了找丁司马寻仇?” 吕布收回眼神,看着刘备,又看了看关羽:“是何仇怨?因为这些盐?” “是,他与秦宜禄谋杀杜家数百人,联同休屠胡杀人越货……杜家确实贩了私盐,但灭其满门做得太过,此事得有个交代。” 刘备直接将事情告知,反正现在已经把人围了。 “不对啊,丁司马这些日子根本不在云中,他的部曲一直在雁门布防啊……布这些盐倒确实是从云中运回来的,但这是云中青盐场的官盐,是从盐场拉出来的!” 吕布听完此事觉得不可思议:“玄德贤弟所说的秦宜禄,吾也认得,他家与丁司马有仇!其人所言未必是真!” “哦?” 刘备皱起了眉头:“秦家与丁原有何仇怨?” “丁司马索了他家资财补充军费,还占了他家盐场,云中青盐场本是秦家产业。” 吕布摇了摇头:“秦家来找张刺史告过状,所以盐场就成了张刺史的产业……丁司马因此被张刺史遣往雁门马邑以御鲜卑,布当时在场,那时丁司马还说过秦家要作乱……” 看样子,秦宜禄是故意的…… 他本以为刘备是曹家的人,而且以为杜家和曹家有关系,他是故意把这事说成丁原干的,想以此谋害丁原。 却没想到刘备先给了他个痛快的交代。 但这倒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再在并州耽搁仇怨,可以放心的回去发展了。 只是,这事给刘备提了个醒——并不是占尽优势就能放心的,任何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人,都可能做出非同寻常之事。 “这么说来,是备受了秦宜禄欺瞒……还好遇上了奉先。” 刘备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吕布的运盐队伍:“奉先方才说要为刺史购马……这些盐货是要送去换马的吗?” “是,运往休屠部换些战马。” 吕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布本待北上杀胡,却没想得了如此差遣。” 休屠部是南匈奴最大的一部,其聚落就在九原与晋阳之间。 其实,能给领导干私活,这应该是刺史器重吕布的表现……只不过,吕布大概并不觉得这是器重,他可能觉得这是碍着他立军功了。 “既然如此……备可以帮奉先一把。这些盐我买了……奉先不妨开个价。” 刘备看了看吕布,又瞟了一眼高顺:“我这里的马,可比休屠部的好多了。” “确实……全是上好良马!贤弟当真做此买卖?” 吕布本就对刘备部曲的马眼热无比,听刘备这么说,又惊又喜:“那就十……十五匹!” 其实他这儿的盐大概只值十匹战马。 这里有三十多车盐,加一块大概五百石。 如果卖到乌桓或鲜卑人手里,这些盐少说能换五十匹马,不过眼下鲜卑寇边,做不了这个生意。 如果卖到内附的南匈奴,那这些盐顶多换十匹马,因为南匈奴已经内迁和汉人混居,他们自身马不多,而且本就能在晋阳和九原等地买到盐,对盐的需求没那么急迫。 但若是急着需要军资,那也只能找南匈奴买,盐场的盐不卖掉很容易损耗,这年头的仓库可不防潮。 “好,十五匹。不过奉先得让兄弟们帮我运送一段……路上的耗费我来出,运到晋阳就行,我走井陉过太行。” 刘备也不还价,只让吕布的人帮着运输。 挥了挥手,队伍中便分出了十五匹马,确实都是上乘战马。 “运送小事一桩……莫说帮忙,这里的人全都卖给玄德贤弟都行!” 吕布正在搓着手一匹匹的看马,心思全在马匹上,却没见运盐的那些手下眼中黯淡无光。 “备可不能拿人当财货,借这些弟兄劳苦几日罢了……” 刘备笑了笑,看向了高顺:“这位高顺兄弟,请问尊字?” 其实刘备知道高顺没有字,就是故意想和高顺多说话而已。 关羽在旁边眼神一跳,他看出来了,刘备对高顺的态度,可比对吕布热忱得多。 运盐?当然是为了拐人…… (本章完) 第112章 同命相怜 第112章 同命相怜 “玄德贤弟要南行,左右布已无事在身,布送贤弟一程。” 得了好马的吕布热情多了。 “奉先不是想去杀胡立功吗,备倒是能为奉先谋个好事……” 刘备却摇头给了吕布一个建议:“那秦宜禄与胡人合谋,害杜家灭门之事,涉及阴谋陷害云中军司马丁原,奉先已是知道的。” “我不能一直在并州详查此事,不如请奉先帮我带封信给丁司马,请其加以防备……” “丁原虽只军司马,但在并州此地,又是边患战时,军司马能给奉先的机会可比刺史多得多,奉先想必是明白的……” “秦宜禄已被我杀于其家中,奉先大可说成是你所杀,秦家的私兵护院都活着,大可以作为证人……同时,奉先若是能帮丁司马查出与秦家合作之人,那这个人情,丁司马必然会全力还报给奉先……” 刘备说此话的时候,关羽眼神亮了。 吕布眼神更亮。 这就是明着让吕布和丁原去追查杜家的仇人,而且这两人还一定会尽力追查。 丁原被秦家陷害是事实,刘备会给丁原写信告知,证明和吕布一起查到了此事。秦家与人合谋陷害丁原,若是不把合谋之人查出,丁原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吕布想上阵斩获战功,偶然得知秦家陷害丁原,帮丁原杀了秦宜禄并追查同谋,这事对于丁原而言是巨大的情分,能让吕布得到丁原的信任——吕布想要军功,想要进步,他就得认了杀秦宜禄之事。 而认了此事,吕布就不得不继续追查与秦家合作之人……因为那个人会视他为敌。 其实刘备差不多能猜到是谁在和秦家合作——大概率就是并州刺史张懿。 但此人不是主谋,应该只是得了秦家的盐场之后与秦家临时合作了一把。 主谋确实是秦家,毕竟想要娶秀娘的是秦宜禄。 秦宜禄既然想陷害丁原,那这事就得让丁原来查,这也算是和丁原结个善缘。 而吕布自觉得在张懿手下“不得志”,位卑职小,差遣还不合意…… 刘备让吕布接下此事,一来是为了帮关羽和秀娘复仇,二来……是为了高顺。 吕布不在,才好拐人啊…… 想把人拐走要分几步? 刘备觉得……分两步。 第一,拐。 第二,走。 拐这个字不太合适,刘备是良善之人,见了正经人当然要劝其从良,免得老实人遇上奸恶之辈误了终身。 虽说高顺这人沉默寡言,但只要他会说话,对刘备而言就不存在什么聊不了的事儿。 “高兄对盐务之事颇为熟稔,可是云中盐泽之人?” “是。” “既是边地武人,何不应募边军?” “某有罪。” “有前科啊,那可真是巧了,我和我这些弟兄也落过罪当过驰刑……不知高兄落了什么罪?” “某乃徒隶(刑徒)子。” “那就称不得有罪,不过是受家里牵连罢了……高兄祖籍何处?可愿回乡看看?” “家父见弃于族,某已无祖籍。” “哦?刘某正好也见弃于族,我有两位同门兄弟亦是如此……冬季行路易寒,高兄可要寻些酒水御寒?” “高某从不饮酒,请郎君分酒于同袍。” “好习惯,我在守孝,也不饮酒,这囊里装的是清水……高兄行止有矩,与边地武人殊异,不知何故?” “家母管教甚严,令高某恪守道义谨言慎行。” “备与高兄同命相怜啊,家母也同样教备甚严,备如今守孝,令堂之教诲正如家母一般,备当赠令堂以礼……” …… 张飞在旁边一阵感叹,大兄似乎与任何人都能‘同命相怜’…… 刘备使出了浑身解数,与高顺交谈颇多,一路勾搭,亲厚无比。 高顺此人清白,送礼不收,送马不要,就连饮食住宿也是与其军中同袍一起。 与刘备想象中不一样,高顺的身世颇为复杂。 高顺的父亲是徐州彭城留县人士,但高顺本人生于并州。 其父年轻时醉酒犯了大罪,为免牵连族内,也为了族内名声,族里将其父三代全部革出宗族销毁名录,三代离族那就任何事都与族内无关了。 随后其父逃亡至并州,娶了盐户女生了高顺。 在高顺十来岁的时候,其父又因嗜酒而死,高顺母亲便严格管教,使得高顺滴酒不沾举止严谨。 这些年边地年年被寇,云中青盐泽更是胡人和贼寇常去的地方。高顺算是在战乱中长大,自小便懂得不怕死才不会死,常悍勇攻伐,渐渐成了盐泽附近贫贱少年的主心骨。 但高顺既是罪人之后又是盐户之子,这等身世是无法从军的。 前年鲜卑寇边时,高顺受伤,被吕布所救,亲眼见吕布左右驰射杀胡无数。 之后吕布组了私兵,高顺便成了吕布手下一小卒。 吕布为人有些犹疑反复,也有些胡人习性,高顺知道。 但吕布救过他性命。 九原离晋阳并不远,虽说运盐行得慢,但也不过几日路程。 临别时,高顺问刘备:“刘郎君,高某区区小卒,既无功也无名,郎君为何如此见亲?” “因为你不该做小卒,也不能做小卒……高兄,你我皆是离族孤子,若不能相互支持,做什么都是千难万难。” 刘备知道这人现在是拐不走了,只得作最后的努力:“高兄,我那两位同样离族出奔的师弟,如今一个是军中部首,一个县内大吏……高兄若是愿意,我可荐你为涿县贼曹或护乌桓校尉屯侯,高兄可愿试试?” “高某罪人之子,何德何能做此大吏?刘郎君抬举,高某感激不尽,但高某已有主家……” 高顺依然摇头不愿。 “哪有什么罪人,高兄为人清正,备甚至能请邹督军与幽州刺史为高兄保举。且刘某并不是想让高兄做我家臣,只是想让高兄一展所长。” 刘备朝高顺拱手,言辞恳切真挚。 “蒙刘郎君青眼知遇,此意高某心领……但吕郎于高某有恩,高某不可弃之。” 高顺知道刘备诚意,但只是躬身长揖,仍然不从。 “唉……高兄严正洁律,与奉先心性大不相合……若它日高兄受奉先见弃,还望高兄善存己身。我以高兄为友,随时等高兄以我为朋。” 刘备见高顺如此,只得遗憾告别。 “刘郎君……保重!” 高顺什么都没要,深施大礼拜别而去。 (本章完) 第113章 西河医学 第113章 西河医学 世事常不如意,刘备终究还是没能把高顺拐走。 其实,若是刘备用些欺诈手段,或是直接拿钱买人,吕布多半也不会太在乎高顺去哪儿。 可刘备不愿这么做。 人不是货物,须得尊重人自己的意愿。 高顺恪守清白,不收财货,不图官职,心有道义,刘备不愿骗这样的人。 但即便没拐到高顺,刘备依然打算给他一个前程。 返回西河亭后,刘备又给吕布写了封信,推荐高顺来乐隐门下读书…… 拐人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步一步慢慢来。 还是搞自家的建设要紧,这是必须朝夕不停的。 新建的医馆已经有了模样,眼看就要收尾了。 秀娘见到庞大的建筑,压根不敢相信这玩意是医馆…… 说是官廨都觉得太大了些。 见到刘备真的了五千万钱建医学之后,秀娘反倒有点心怯了,她怕自己干不好。 不过,虽说心怯,秀娘却很快便投入了工作中,她是真的对救死扶伤怀有热情。 刘备广发告示,招募各地医者前来坐馆,同时大招医护学徒,男女都招。 当然,暂时只招在西河亭落户的人…… 太行山里药材极多,很多山民都认识常见草药,能带药为束脩,并且有西河亭户口作保,便可进医学。 这年头学医还是很有地位的,因为学医必须先学文,这不仅是正经进学识文断字,而且还能学门手艺。 医学以药材为束脩,山民们也负担得起。 为了进医学,西河亭的人轰动了,许多太行首领连夜进了山,把藏在山里的少年和女孩都带了出来。 顺便也将更多的山民迁到了西河亭附近居住。 来此坐馆的医者其实不多,大多也只是些名气不大的行医。 但无所谓,至少西河亭医学的名头很快就会打出去。 在一个冬天之后,西河亭响起了读书声,为这无人管束之地补上了最后一块太平之音。 那些刚来西河亭医馆的医者,对很多情况都不太习惯。 比如各种各样的卫生要求,以及先授课后坐馆的实习要求。 先授课,自然是为了让秀娘判断此人的水平。 而卫生要求,自然是刘备提出来的。 医馆平时消耗最大的物资并不是药材,而是木柴——用来烧开水以及蒸煮纱布消毒。 好在刘备有钱……这也算是给了西河亭的人一个衍生产业。 木柴和药材都能卖入医馆,虽说收购价格不高,但西河亭的人是在帮医馆里那些当学徒的自家孩子干活,也没那么计较价格。 秀娘自身医术算不得顶尖,她最擅长的是配药,比如金创药。 但她有旁人难以比拟的热忱与接受能力。 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她都会吸收并整理成案,做事严谨无比。 有大志向的人通常都有大毅力,一旦有了好的土壤,便不需要在多加约束,只需要掌握住大方向就行。 有关羽给秀娘当保安,刘备也不用在医馆上太多时间,把各种条例列给秀娘就当了甩手掌柜。 而且,刘备还给了个看起来必定会亏本的经营方式…… 为大汉军队治疗,一律不收诊金,只收药费。 为西河亭居民治疗连药费都不收,只需要病愈之后来医馆帮工就行,比如进山采药。 但除此之外,外人来此是要收费的,而且外出就诊也要收费,收得还特别贵。 这看起来似乎会亏钱,而且很难短期见到什么成效,但实际上,刘备刚营业就已经有赚了…… 他赚的不是钱,是人。 钱这东西,很快就没用了,必须赶紧掉…… 随着西河亭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就无法一直隐藏于市了,只是现在朝廷的政策是卖官,卖不到西河亭这个不在册的地方来。 涿县蓟县等地知道西河亭存在的人又都是自己人,暂时没有官员会来找麻烦。 但再过一两年,这里肯定就得公开于世了。 而且,再过两年这世道就不一样了。 有了这医馆,在即将到来的乱局中,至少不会轻易毁掉西河亭的太平。 …… 医馆正式开业时,是光和五年(182年)三月。 刘备没有去参加开业仪式,他在守孝,不能参加喜事。 他现在正在捯饬装备。 这段时间铁匠们已经在此落户,并且熟悉了这里的环境。 但购买原材料了不少时间,到医馆正式开业时才堪堪备齐。 铁是专营物资,很不好买,虽说太行山有铁矿,但刘备可没打算从开炼钢厂做起…… 为了采购上好铁料,关羽去找了夏侯惇帮忙。 夏侯惇最近大概是很郁闷的,他给关羽送了很多次礼,但每次都送得有点丧气。 第一次送的马被刘备拿走了,随后夏侯惇见关羽回来,又去拜访,结果关羽把马给他送了回来,还额外送给夏侯惇一匹驽马算是添头——这马关羽真看不上,他长得高大,对马的高度和载重能力要求很高。 第二次,夏侯惇送了一箱子马蹄金,不是小数目,大概二十万钱。 结果关羽把金子换成了铜钱给夏侯惇送了回来,说是感谢元让兄以金换铜,正好给秀娘打些首饰筹办婚礼…… 夏侯惇都懵了,啥意思,不是说关羽很穷么? 怎么感觉比自己还有钱呢? 可关羽这家伙成天穿草鞋披麻衣,身上连个锦袍都没有…… 关羽的穿着打扮看起来确实不富裕,家里看起来也不富裕……这是多年简朴的习惯,很难改的。 刘备倒是给关羽送过锦袍,但关羽一直没穿,说是刘备正在守孝,他身为家臣也不能穿华服。 第三次,夏侯惇认真做了调研,知道秀娘是关羽的妻子,而且等刘备守孝期满后便会大办婚礼。 而关羽家中没什么侍女仆童。 于是他往关羽家里送来好些美女和仆童,而且没有直接送给关羽,很鸡贼的送给了秀娘,说是给秀娘帮忙添置家用,心想这次总得收了吧? 秀娘倒确实来者不拒全都收了,然后这些美女和仆童全都进了河边柴房,天天给医院砍柴烧火,忙得脚不沾地。 忙完一阵之后,秀娘招到了人手,这些人又一个不差的全都被退了回来,说是笨手笨脚不好用。 夏侯惇不知道该咋办了。 没多久,关羽便登门拜访夏侯惇,说自己喜欢好兵器,别整那些幺蛾子,送些好铁过来最有用…… 夏侯惇当然知道关羽只是想买铁而已,但好歹这是生意,而且总归也算是和关羽攀交情,夏侯惇还是没和钱过不去。 不过,夏侯惇觉得人不该这么没欲望,便问关羽:“钱马美人皆男子所欲也,为何云长全无此心?” 关羽想了想,从怀里摸了个简牍出来拿给夏侯惇,很诚实的回答:“钱财良马吾最近见得太多,实是没了兴趣。至于美人……观此画作后,再看那些美人也索然无味矣。” 那是张飞当初送给关羽的,细枝结硕果,确实很诱人。 (本章完) 第114章 具装甲骑 第114章 具装甲骑 看在关羽面子上……或者也有可能是看在张飞的手艺面子上,夏侯惇搞来了不少好铁,平价卖给了关羽。 这年头平价卖铁那就是亏本,也就是仗着有大司农曹嵩罩着才敢这么做。 为此,关羽还特意找了张飞,让张飞加班加点弄出了几件作品给夏侯惇回礼。 张飞可能也没想到,他现在还真成了艺术家了,作品挺值钱的,甚至能换到战略资源…… 得了好铁的刘备打造了不少兵器铠甲。 铠甲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如果家里有十具甲胄,那叫蓄甲谋反。 但如果家里有甲骑三千,那可就是国之栋梁了…… 要是家里带甲三万…… 算了别想那么远,刘备眼下的小目标是三百甲骑,介乎于谋反和栋梁之间…… 甲好办,只要有钱有人有铁有皮,使劲造就行,鳞甲工艺复杂做起来太慢了,札甲也能凑合用。 为了保障防护能力,护心镜、脖领和头盔等致命部位还用了百炼钢。 一领甲胄耗费工时长达数月,为了加快效率,刘备还用上了流水线,并且赶制了一批游标卡尺以保障标准化程度,最高精度能控制到一厘(百分之一寸,约0.23毫米)。 刘备这里是发计件工资的,铁匠只需要打造甲片,按合格的甲片数量计酬。 皮料与内衬由卞姬招的雇工制作,同样按件计酬。 最后的组装由军中完成,工造与库房目前由卞姬管理,卞秉则管着分发之事,姐弟俩一个管入库,一个管出库。 通常只有出外执行任务时才会分领兵装,以免部曲平时藏甲于家中被人举告。 军中的记功监察事务目前由关羽这个近卫曲侯负责,若有甲士遇战不争先,甲胄会被收回,此人也将从甲士降为新兵重头再来。 其实西河亭一直是有战事的,只是规模小而且越来越少罢了,最开始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在长城根下打一波胡人,之后为支援牵招也经常北上出任务。 现在胡人来得少了,但依然每天都要巡逻,段熲的训练也从未中断。 张飞仍然是炊事兵的头儿,炊事兵半个月换一批,每批三个伍,这是对训练和任务出色者的褒奖与福利——张飞会带着他们杀猪宰羊采购食材,撸猫养狗顺便偷吃,虽说不得闲,但很惬意。 每个人都很忙碌,刘备自己也很忙。 炼钢打铁之类的活儿刘备当然做不了,他只会画图。 刘备想做一批横刀,以及包括箭头在内的各种三棱破甲锥。 什么方天画戟丈八蛇矛之类的玩意刘备压根就没考虑过,异形装备对钢材要求太高,这年头做不了,即便做出来也不划算。 以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打造横刀就已经很艰难了。 横刀是相当实用的战场刀,刀盾短兵在军伍中是不可缺少的。 不是长矛不好,而是长短兵器得相互配合,汉军从来就不是单用途兵种,长兵器和短兵器都得有。 就像刘备的近卫部曲,配札甲和铁胄,长兵视个人情况用矛或戟,短兵用环首刀或骨朵,再加上盾或钩镶。同时,擅射者加配弓箭,伍长配弩。 ——这些全部加起来,是一名甲士的配置,身上真就是一大堆东西。 一般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些装备,也正因为如此,军功中的‘甲首’才会那么有价值,斩一首爵一级。 具体作战时,每个伍都会协同作战,长兵、刀盾、弓弩、几个人相互配合,而且随时都会视情况切换武器。 但无论怎么作战,每个人都必然得配一把战刀,尤其是步骑混战的时候。 横刀可以从环首刀改制,但需要的工艺比环首刀高很多,刀身硬度需要均衡变化,使其内硬外韧才实用。 百炼钢、局部淬火与回火、鼓风箱炉等技术这年代已经有了,此时的环首刀或汉剑,其刃身硬度已经是呈梯度变化。 但这种梯度变化比较突兀,是刃口局部淬火形成的,整体依然容易缺口或断裂。 若要钢芯硬度高,同时外层韧性好,这得用包钢法才行。 而包钢灌钢覆土烧刃之类的技术,刘备只知道个名称,不知道具体怎么做。 虽说汉语的优点就在于一两个字也能表达核心意义,起码能给人思路,但这些名词想要变成现实,得很多时间慢慢试验。 技术方面的事刘备不懂,但他懂得的是,只要肯钱,只要舍得耗费铁料做试验,匠人们自然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谁能做出刘备想要的东西,谁就能发财。 铁匠们先给出的交代是三棱锥,包括箭头和枪头,手持的三棱刺也有。 但刘备这里的三棱锥不是铸造倒模的铁锥,而是锻打的钢锥,人力成本比较高。 三棱锥并不仅仅是用来破甲的,刘备是用来组装甲骑的。 目前刘备手里有四百匹战马,三百多匹驽马,马本身还是够用的——他手下会骑马的人只有三百多,为了先把部曲的纪律底子打好,也为了保持西河亭的稳定发展,刘备暂时没招揽胡人。 凭着自己半懂不懂的记忆,刘备开始尝试钉马蹄铁,并且制作了一批带有悬挂式双边镫的高桥鞍。 钉马掌这活儿倒是不算难,只是这年头确实没人会,刘备只好亲自动手做示范。 为此还很不幸的被马踹了一脚。 主要是刘备操作流程不规范,他是真没干过这活儿。 马儿踹得不重,刘备的示范效果也算是达到了——大伙儿都觉得刘备是在示范如何样作死…… 在得到了一批钉了马蹄铁的战马之后,刘备也有了一个传播得非常迅速的名号——败家子。 之前开医馆没人说他败家,因为那是救死扶伤的好事,都说刘备仁厚有德。 但给优质战马钉铁掌这种事,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似乎是有钱烧的…… 唯有段熲表示了认同,并且和刘备一起逐步改进了高桥鞍和双边镫。 骑兵枪杆也被加长了,长达一丈八,四米多——这是真正的丈八矛,前细后粗那种,比这个年代的骑兵戟长了三分之一。 而矛尖则缩得非常短,仅仅五寸,用的不是刃口,而是三棱锥。 这是为了降低前端重量,保证抬起长矛时不至于弯曲下垂得太厉害,也是为了增加冲锋威力。 由于三棱锥很短,这骑兵矛看起来一点都不威风,就像前面钉了个小三角头的木头杆子…… 但这才是战场杀器,正所谓骑枪之下众生平等…… 有了这些装备,刘备的部曲才真真正正的成了甲骑。 倒也算不上纯粹的重装甲骑,因为没有大量打造马铠,只做了一些保护马脖子和前胸的皮质护胸。 加上甲士,便形成了这个年代还没出现的兵种,冲锋骑兵。 为了训练骑兵冲阵,刘备和段熲了不少心思,还特意找了脆木杆子绑软布头做实战演练。 演练中受伤的人不在少数,幸好西河亭刚建了医院…… 不过,这演练倒是渐渐成了风气,尤其是张飞,酷爱骑马冲锋,天天寻摸趁手的木杆子找人对练。 马场里也时不时便能看见两个披两层甲的骑士拿着包了软头的脆木杆对冲,搞得刘备都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中世纪。 (本章完) 第115章 风雨欲来 第115章 风雨欲来 横刀也在逐渐配备。 在刘备的悬赏下,铁匠们已经打造出了很接近唐横刀的装备,虽说仍然稍偏厚重,但起码韧性方面已经合格——确实用了包钢法,只是不成熟,是偶然成功的。 即便没达到最满意的效果,刘备依然给了那铁匠十万钱,让其继续改进以形成标准。 若是形成了标准,能够批量打造出来,那就给百万钱。 各方面都算是发展得不错,只是人手不怎么好招。 刘备要搞这种精锐甲骑,就是因为粮食越来越值钱了,而人也越来越不好招了。 毕竟刘备组建的是私兵,良民是不会应募的,给再多钱也不行,这玩意犯法…… 豪族就更不可能了。 在没有流民可供收编的情况下,刘备是很难获取兵力的,建医院的一部分目的也是为了挖人。 只是太行山的人也没那么好挖,毕竟太行贼也是有规矩的。老弱妇孺亲属可以跟着刘备吃饭,但入了伙的贼若是逃离山头跟了别人,那属于二五仔,无论什么原因都会被清理门户。 贼和官不一样,贼要保全自己这伙人,就不能轻易让人员流动,那些老弱妇孺来了西河亭以后也全都没有再回过太行山,也是免得犯忌讳。 西河亭全是太行贼家属,犯忌讳瞒不过人,就算太行山上的青壮再怎么羡慕刘备部曲的待遇,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不敢来投刘备。 刘备手下的战兵还是只有六百人。 两百甲骑,两百甲士,两百士伍——需要给晋升留空间,甲骑的装备有三百套,但兵士暂时只有两百。 精锐确实算是精锐,只是,由于人手少,刘备和段熲都有些忧心。 “蹄铁能保护马蹄使其耐久,鞍镫且能使骑兵稳住身形全力冲杀,骑战从此将与以往大不一样……刘郎筹备精锐是好事,但若是此等物事被胡人得去,对大汉怕是大不利啊。” 段熲最先担心的,是技术会不会外泄。 “若是怕敌人学去而自己不用,那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好东西用了。你也说骑战从此将大为不同,有此物反而会使胡人不再熟悉新的骑战之法,使我汉民缩小与胡人之间的骑术之差。” 刘备对这事倒是不太担心:“再说……几年前鲜卑人得了我大汉那么多甲胄兵器,被夺走的攻城器具也不少,可现在鲜卑人还是什么都造不出来……他们连铁钉都无法打造,怎么学我?” 段熲想了想觉得也是:“有了此鞍镫,骑兵也能具装冲阵了……刘郎制备如此铁骑,可是有大仗要打?” 刘备点头答道:“邹督军来了信,他已与刘刺史商议,趁明年鲜卑寇边之际,出塞反击段部鲜卑,以打促和。为此他会联合张纯、鲜于辅、徐荣等胡骑督一同出塞。若是他们离开幽州……明年我们的日子怕是很难过。” 鲜卑段部,是幽州北部的鲜卑部族,与汉朝关系相对缓和一些,但依然算是敌对态势。 邹靖打算出塞反击,然后再让刘虞去安抚——打过了才好招抚,若是不打,反而是抚不动的,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才有效果。 同时,殴打鲜卑也是为了更好的招抚各部乌桓,免得乌桓人老是当墙头草。 这个策略没问题,问题在于邹靖的部队以及幽州各部胡骑督一起出塞,这会使得幽州内部变得空虚。 牵招那边的部队也将随军出塞,西河亭将失去屏障和支援,基本上必定会面对鲜卑人的猛烈进攻。 “邹靖要打段部?这不是什么好选择啊,若是我……我会打拓跋部……” 段熲表示不看好邹靖的操作:“拓跋部盘踞于上谷、代郡、云中等地,距离更近而且实力更弱,若能一战取其根基,便能迫其向大汉投降,远比招抚段部效果更好……” “先挟制最弱一部,再驱使其北上攻打段部,然后以段部与拓跋部同攻檀石槐……从弱到强,不让鲜卑人喘息,驱敌以制敌,才能使檀石槐疲于奔命……而且邹靖也能步步高升。” 这是段熲当初在凉州对付羌人的思路,虽然耗费钱粮颇多,但确实是有效的。 而且,战果越来越大,仗也越打越大,才会越发的得到朝廷重视…… 刘备摇头苦笑:“其实我也这么想……可是邹督军与刘刺史并不是为了灭掉鲜卑,他们也没有权限打灭国之战。他们是为了借此摘掉后背的毒疮。” “邹督军自身兵力有限,无法单独灭一部,他的职权也不像您当年那么自由,反攻段部于刘刺史和张纯、鲜于辅、徐荣等人都有利,他能借此获取三位胡骑督的支持……” “打拓跋部对其它几家都没好处,其它几家是不会出兵的……但不打也不行,起码要有个姿态,若是一直不反击,不仅鲜卑寇边会变本加厉,背后那些毒疮也无法解除。” “攻打鲜卑,是为了让背后隐藏的那些豪门或蛀虫朝他们出手……若是得了点把柄,刘伯安的刺史身份便能起到最大的作用,他们是要除内患。” 刘备倒是能理解邹靖和刘虞的难处,这两人身负重任,若是不想被弹劾,就得拿出点实绩。否则即便天子不急,那些早就在图谋幽州的那些豪门也必然会有动作。 若是往外打的时候,背后还受人掣肘,那刘虞和邹靖就能带着三个胡骑督一起,反手回来斩除内奸——这也算钓鱼执法,但这样可以用战时的军法来除去内地的官。 “唉……这大汉……向来如此。” 段熲叹息着摇了摇头:“胡人要打就得打死,否则鲜卑必定变本加厉祸乱幽州……而招郎那边的部队要随军出塞,北边的上谷乌桓多半也会暂时退避,这样一来西河亭就危险了……” “是啊,所以邹督军才会提前大半年就将此事告知于我,让我早作准备。” 刘备也很无奈:“虽说太行诸贼家眷在此,他们必会保住西河亭,但也正是因为太行贼家眷在此……备很担忧。” 确实令人担忧,这里的一切都建立在刘备空手套白狼得到的暂时平衡之上。 太行贼的家人在西河亭,他们也需要刘备将其家人庇护为良民,当然会将刘备视为盟友。 但若是太行贼的家人在西河亭受了很大的伤亡呢? …… 有时候越是担忧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而且,发生的事往往还和自己预测的不一样…… 光和五年(182年)夏,六月。 邹靖尚未向鲜卑发起攻击,胡人也还没来寇边,太行贼也没下山……原本一切都在正常运作,仅有牵招的部队受到征召去了蓟县集合。 但偏偏就在这原本应该平和的时间段,涿郡发生了大规模暴乱! (本章完) 第116章 再差的秩序也是秩序 第116章 再差的秩序也是秩序 年初,刘宏查了查手里的库存,发现货物不够用了。 也就是官位不够卖了——油水多的职位卖完了,油水少的职位确实没人买。 于是刘宏做了个售后服务。 下诏,令各公卿按照民谣与传闻,检举各州郡不干人事的官,把位置腾出来。 当前的太尉许戫、司空张济等人为此抠破了脑袋。 他们既不敢招惹宦官的子弟门客,又不能检举豪族世家门下…… 于是,被纠举的全都是处于边远郡县的官员,清不清廉不一定,但肯定都是没多大背景的。 被虚报纠举的官员有几十个,涿郡大多数县的县令县长都在其中。 说来这事和刘备也有些关系,太行贼攻打涿县时清理了一次涿郡官吏,随后幽州刺史刘虞与刘卫联合控告袁氏指使死士杀人,朝中皆知刘虞刘卫二人与袁家对立。 刘卫当时卖了很多郡吏,涿郡基层吏员被郡内本地大户把持,这些郡吏可以视为刘卫的门下。 刘虞持假节,代表天子巡视地方,没人敢动他,袁家门下便没人再到涿郡和广阳等地当官,要不然很容易被刘虞抓把柄的。 唯一的袁系官员是新任涿郡太守温恕,但由于郡吏全是刘卫卖出去的,温恕也只能小心谨慎,没搞任何幺蛾子,之前改换转运场的位置也是合理正当的事务。 袁家前段时间也只将互市的管事吏员换成了自己的人,把马市利益搞到,之后也没有再往幽州安插县级官员。 幽州这种边地容易打仗,不是肥差,宦官的子弟门下也都不愿意来。 这就使得一些背后没什么势力的士人有了机会。 这两年,来涿郡上任的各县县令大多都没有太大的背景。 由于幽州刺史刘虞一直公事公办,太守温恕也一直谨小慎微,都盯着这些新来的县官……这些县官在任上自然也很老实,要么认认真真做实事,要么战战兢兢守规矩。 涿郡各县这两年便颇有些无为而治,政通人和的感觉。 这也是涿郡这两年没人搞事的原因,各方在这里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谁都不敢搞事情。 其实这也是刘备这两年不好招人的原因——涿郡这地方很太平,官员没搞幺蛾子,人们活得下去,自然也就没多少人愿意违反律法当私兵。而刘备限于守孝,又无法大肆招收家仆。 就像后世,亿万富翁再多钱也很难组建私人军队的,顶多雇人当保安。 这次,涿郡被纠举了许多官员,大多数人本也没觉得意外,乐隐这样的好官不也是因为没有买官钱而离职么。 由于涿县本来就没县令,此事并没有影响到涿县或是西河亭,刘备也没有太在意,对当今天子而言,批发换官员真的太正常了。 但这事,各县黔首们很在意…… 这年头,别管官员是否清廉,只要是不明着害民的,那就是好官。 如果在不害民的同时还能稍微做点正经事,那就是青天大老爷——能维护秩序的就是好官。 不久,各地被虚报纠举的官员押到了到雒阳,官员家属在雒阳组团申诉,司徒陈耽与议郎曹操一起上书,说公卿的检举大都包庇各自的私党,是‘放鸱枭而囚鸾凤’。 刘宏因此责备了许戫和张济,并将因谣言而被问罪的官员全部拜为议郎,算是补偿。 但是州郡官位依然被腾了出来。 这一腾,就是好几个月。 其它郡倒是没什么,但涿郡这地方的官员被腾得太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涿郡的郡吏也随之离职了——之前的郡吏是刘卫私下卖出去的,屁股不干净,眼见当朝太尉和司空亲自检举官员,这些郡吏人人自危,当然不敢再在位置上待着。 各县县吏更是如此,他们的县令是被三公亲自检举的,他们都是县令征召的门下属吏,继续留在任上不是找死么? 于是涿郡官吏从上到下几乎一扫而空…… 涿县上下都是简雍的人,本来就维持得挺好,倒是影响不大,但故安、范阳、容城、方城等大部分县里同时没人管事了。 涿郡南部诸县全部失控。 温恕一下子就面对了当初刘卫的情况——郡吏全都离职,即便有心管事也无人可用。 这时候的情况比刘卫那时候还麻烦一些,那时刘卫身边至少有刘备带兵帮忙。 但现在,温恕真就找不到帮手。 温恕是太原人,涿郡这地方的大户豪门他是一点都不熟,他手里又没人可用,而且各家大户又眼见朝廷三公诬陷好官,本来也不太乐意听朝廷官员使唤…… 没多久,涿郡各县基本同时失去了秩序。 不管是好秩序还是坏秩序,终归都是有秩序有规矩的……如果相连的几个县同时失去了秩序,方圆数百里没了管束,会发生什么? 当然是暴乱。 先是各县治安出了状况,随后各地盗窃抢劫之事日益增加,但没人管。 随后各县欺男霸女杀人越货暴虐之事越来越多,也没人管。 方城转运场的军用物资被人哄抢,还是没人管。 再之后,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开始组织暴民劫掠物资,裹胁贫民,抢劫商旅……短时间里就形成了大股的暴乱。 温恕赶紧调派郡兵与转运场均输兵丁前去镇压,但他手里吏员极少,涿郡郡兵也少,转运场的均输兵又没经过训练——从指挥到兵员都不靠谱,竟被暴民轻易击溃。 这次镇压反倒使得暴民增强了信心,暴乱也因此发展得更快。 温恕只得请简雍向护乌桓校尉部求援。 但此时牵招刚刚领军北上,找上谷乌桓商量合作去了——邹靖要反打鲜卑,需要尽可能的让乌桓人提供支持。 邹靖和刘虞也是如此。为了筹备出关事务,邹靖领军去了右北平招募乌桓突骑。刘虞去了辽西,正在与王门一同勾搭辽西乌桓。 由于两位大佬都不在广阳,广阳太守刘卫需要让郡兵严守各处关隘,根本提不出兵力支援涿郡。 而此时,暴民已经从方城一带席卷裹胁,一路向西来到了范阳、故安等地,并正在向西北方向——也就是拒马河一带行进。 南方冀州诸郡当然有部队,但暴民已经截断了往南的路,温恕手里没什么人可用,根本无法向南求援。 一时间,涿郡竟然没有可以镇压暴乱的军队。 (本章完) 第117章 卜师与商贾 第117章 卜师与商贾 “大兄,眼下暴民已纠结数千,正分为两股在范阳、故安一带裹胁。雍觉得此事并非纯粹的暴民作乱,背后一定有人谋划,若是单纯的暴民,不会这么快形成规模……” “那些暴民从不攻打县城,他们只是一直在烧毁田地,以此裹胁贫家佃户……大兄,拒马河新亭全是贫家佃户!” 简雍可不敢把刘备蓄养私兵的事情告知温恕,毕竟这是谋逆族诛的大罪,他只能将此事告知刘备。 “毁坏田地?那就确实是流寇了……必须赶紧诛灭贼首才行。” 刘备叹了口气,心情沉重无比。 眼下是六月,对大多数贫家而言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的粮食已经用完,而今年的粮食还没成熟。 如果这时候烧毁田地,贫户便完全没了活路,只能受流寇裹胁。 随后逼得贫户犯下杀人之类的罪,那这些被裹胁的人也就只能从贼了,随后便一路继续毁田、裹胁、杀人……流寇便会在短时间里滚雪球一般变成极大规模。 而这必定是有个经验丰富的大贼在操作,一般小贼可干不出这等事,就连太行山里那些大贼,大多也干不出这事。 “可知道暴民领头之人是谁?” 这事儿有点棘手,暴民看起来是冲着拒马河一带来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冲着西河亭来的! “收到的消息有两个人……范阳一带那个叫纬台,另一个叫何当,在故安一带。” 左沅拿着情报说着。 “纬台?何当?……这两个名字好熟悉……” 刘备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刘玮台,乐何当?这是公孙瓒的人!聚拢部队,准备出击!” …… “仲兄,那西河亭真有那么多钱粮吗?若是扑了空,咱们可就没有粮食维持了……” 一个商贾模样的胖子正在问一个卜师。 “此事是移子从黑山得知,想来不会有假。且我已详问过,那西河亭主人自称大耳,正是伯珪大兄当初欲杀的那个刘玄德……” 那卜师精瘦,面目凶狠:“我已占卜问数,此卦为死生之变!伯珪大兄本已脱身,却死于涿县北郊。而那刘玄德却死而复生……此事定是那刘备杀了伯珪兄!我等当为伯珪大兄复仇血恨!” “既然如此,我等掠了刘备财货,再一路胁民向西入太行……有移子兄在黑山,说不得我等还能将北太行一举拿下!” 那商贾点头说道。 “贤弟莫要小觑太行山,太行诸贼人多势众久经战阵,没那么好对付。我看这刘备也没那么好对付……” 卜师摇头:“别想太远,先把眼前事做好再说……” “那渔阳张纯家世庞大,又身居高位,我等不也轻易劫之?这刘备不过土豪罢了,不可能比张纯更难对付吧?” 商贾看起来很有信心:“眼下我等便有了近万人,待裹胁了新亭那上万流民佃户……两万大军,有谁能挡?” “也难怪伯珪大兄看不起这些豪门大族,见了我等便只知自守,佃户黔首全都扔下不管……若不是此事急切,我倒真想在各县多裹胁一些人……若能聚拢五万十万之众,那才是无人能挡……” 卜师感叹道。 “仲兄,若是我等裹胁至数万众,还需听袁氏之意吗?” 商贾有些犹豫的问道。 “袁氏不过利用我等罢了,我等何必管他们……这裹胁之法如此合用,我等为何还要听人旁人指使?席卷天下……亦无不可!” 卜师眼里看起来颇有野望。 这卜师叫刘纬台,算命的。 那商贾叫乐何当,贩马的。 他们还有个兄弟叫李移子,卖布匹的。 这三人,是公孙瓒的拜把兄弟——公孙瓒庶子出身,他不喜欢和豪族子弟打交道,真就喜欢结交贫贱之人。或者说结交匪类亦无不可。 …… 拒马河新亭,刘备已经重新接手了牵招留下的军营。 丈八再度进了太行山寻求增援,简雍也让拒马河一带各家大户农庄出了些青壮帮忙。 不能再让暴民裹胁拒马河新亭,这里全都是流民佃户,一旦田地被毁,那就真的难制了。 整军的战鼓已经响起,所有人都在整装备战。 甲胄齐备,骑兵上马,沉重的脚步声纷杂,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刘备的部曲装备已经很不错了,虽说其中还有部分兵士没见过血,但军容比这年代绝大多数正规军都整齐得多。 只是,数量确实太少了。 近万人的贼寇聚在拒马河南边,离此仅有三十里。 而刘备手里,仅有四百战兵——他留了两百步兵给段熲,段熲必须守住西河亭,至少要守到太行贼前来支援。 “宪和,你带民壮布防,将所有车辆拉到东边隘口布置车阵,若有敌人来,便利用建筑和车阵固守。” “飞郎,你带一曲步卒沿河岸巡敌,如果见到人就直接放手杀人……杀到他们不敢靠近拒马河为止!” 刘备正用木棍画着地图,给众人分配着任务。 张飞简雍点头称是。 “云长,带近卫甲骑跟我来!” 刘备扔下木棍,招呼关羽一起出门。 “大兄有何计划?” 关羽其实是有些担忧的,他不是怕打不赢,他是怕人数太少没法守得住所有地方。 “我们带甲骑主动出击……先弄死最前面的敌人看看动静!” 刘备骑上战马,从部曲手中接过头盔:“弟兄们,跟我来!” 他的头盔与旁人稍有不同,盔上有白缨。 刘备并没有打出任何旗帜,头盔上的白缨便是他领军的标记。 身上的甲胄与旁人倒是没什么不一样的,战场上得让自家兵马认得出自己,但也要尽量让敌人看不出自己…… 关羽倒是不用任何标记…… 他的块头和标志性的加长战刀已经很醒目了,一眼就能看到。 刘备打算主动出击,在半路迎敌,打遭遇战。 甲骑可不是用来防守的。 敌人距离不过二三十里,斥候已经探到他们的动向,行军便没有再用驮马,所有人都直接上了战马,开始向南迎敌。 离开新亭不到半个时辰,刘备便见到了敌人的模样。 那是一大群乱七八糟的流寇,正在向北行动,乱糟糟的,看起来既没有派遣斥候也没有组织警戒。 这看起来就是群乌合之众。 涿郡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原,按说直接发起冲锋也没问题,但刘备并不想这么做。 直接带两百甲骑冲锋,或许能冲散这些乌合之众,但这群暴民分散了并不是好事——若是不能找出贼首,暴民四散之后依然会继续裹胁,西河亭反而会更危险。 刘备要的是除掉贼首,而不仅仅只是击溃这群流寇。 (本章完) 第118章 冲锋陷阵(感谢盟主jamesxuSBZ) 第118章 冲锋陷阵(感谢盟主jamesxu-sbz) 人过一万,真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 数量和场面带给人的压迫感相当强烈。 刘备带出来的甲骑基本都是见过世面打过胡人的,但见了近万规模的敌人,也难免心生紧张。 “此等乌合之众,必能一击而溃……” 关羽淡淡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抚了抚他那半尺多长的美髯。 “云长,你我分作两队……我去诱扰敌人,你寻个高处探看敌人首领,寻机斩其首……我要聚而吞之!” 见两个老大如此淡定,一个觉得能轻易击溃,一个甚至想的是全吞掉敌人,甲骑们也不再紧张,甚至开始指指点点的找敌人的领军者。 “携弓箭者随我来!” 刘备见军心已定,带着百余配了弓的甲骑横向往敌人方向切了过去。 敌人当然也已经看到了刘备这支骑兵。 他们渐渐聚拢,在刘备靠近之前聚合成了一支庞大且拥挤的队伍。 外围部分敌人撑起了长矛或长竹竿。 看样子敌人的首领是知道怎么对付骑兵的,只不过,乱民们的执行效果不怎么样,兵器也不够,那些长矛和竹竿举得乱七八糟,人也大多挤在一团。 很显然,乱民是见了骑兵奔袭是相当慌的。 隔得近了,刘备发现,那些敌人并不仅仅只有暴民而已。 其实敌人阵中的有一些精锐的。 暴民中间夹杂着一些骑手,只是数量不多。 此外,敌人阵中还有一些披甲的贼人,也全都混在暴民堆里。 也难怪这些暴民看到骑兵前来还能有一定的阵列意识,敌人应该有简易的基层指挥。 只是,敌人既没有打旗帜,也没有明显的中军标识,在万军之中实在是很难分辨指挥者。 “分散,驰射!” 刘备带着甲骑们呈散骑阵列,从敌人面前数十步处斜向绕过,没有直接冲阵,而是用起了骑射。 其实甲骑们的骑射水平很一般……说一般都算是抬举他们了,只偶尔练练而已。 虽说近卫部曲都必须按照段熲的要求掌握“五兵”(弓、弩、刀、矛、戟),但射箭这种活儿,站姿和骑射是两码事。 刘备也并不鼓励大规模练骑射,这技能有用是很有用的,但需要从小训练,没那么容易掌握。 如果要追求远程,刘备宁可用弩……训练周期短的武器才是好武器。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是适合骑射骚扰的。 刘备本人也不擅长射箭,但双边镫和高桥鞍的好处就在于,虽说只是粗浅的偶尔练练,至少也能正常在马背上拉弓把箭射出去……准不准的另说。 而现在面对挤得密密匝匝的近万敌人,而且绝大多数无甲,这情况不用考虑什么准头。 一轮驰射之后,敌阵中响起一阵凄惨的嚎叫,外围有两个乱民甚至开始跑路了。 但刚刚离开阵列,试图跑路的这两个便被其身后两个披甲的敌人砍杀。 很显然,混在暴民堆里的披甲贼人是督战队,也是真正的核心贼人。 刘备带着骑兵沿着敌人外围兜了半圈,又射了两轮箭。 这两拨箭矢下去实际战果还行,敌人大概倒下了二三十个,又有两三个乱民试图脱离敌阵逃跑,但随即又被追上砍翻。 见刘备这伙人能玩骑射,不约束肯定是不行的,敌阵中骑马的那些人有了动作,部分流贼朝着刘备围了过来。 刘备回头看了一眼,依然骑着马绕弧线,同时反身朝着侧后方又射了一箭。 回身骑射是需要技术水平的,刘备手艺很糙,这一箭偏得离谱,从追过来的骑兵身侧三尺开外飞过,但依然射中了其侧后方的流贼。 准头全靠蒙,手气倒还行。 这一箭引来了流寇群中的一大票反击——一堆石块以及箭矢朝着刘备飞来。 还好,刘备这是在驰射,隔着好几十步呢,投掷物从身后扔来肯定是砸不到他的。 大部分箭矢也坠到了地上,只有两支箭从刘备身旁划过,其中一支磕到了肩甲。 从肩甲被磕到的力度来看,敌人没有强弓硬弩,从身后射来的追逐箭,力道不足以穿透铠甲。 刘备很放心的继续驰射勾搭。 甲骑们也招来了回击,其中几人后背还被敌人的箭矢射中,但基本没什么损失。 随着刘备继续往敌人身侧绕圈,敌阵中终于有了靠谱的反应,他们收缩队伍,停在了原地,并将一些弓手派到了外围。 同时,一些披甲的贼人也持着门板或是简陋木盾开始布防,并且随着刘备绕圈的方向移动。 这是想对射的节奏。 刘备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弓手,也没打算对射,而是带着甲骑们往外脱离了敌人的射程,在两百步开外巡弋。 敌人不动就不动呗,刘备还能顺便歇一歇马。 这种苍蝇式打法恰恰就是骑兵最大的优势,敌人若要继续行军,那刘备就会再次粘上去骚扰。 反正敌人追不上自己。 敌军阵中的骑兵只有二十几个,看起来倒是很像公孙瓒当年那些义从。 若是他们和那些披甲的贼人脱离敌阵单独出来,或许还能给刘备带来些麻烦。 但这些人要负责指挥和压制暴民,一旦离开阵中,庞大的流贼队伍就会迅速崩溃,毕竟这些暴民只是普通黔首。 …… “仲兄,你我分兵如何?” 流寇阵中,乐何当对刘纬台提议:“不能在这耗着,这只骑兵看起来很是精锐,与伯珪大兄当初无异……” “好,我们人多,正该分兵……你我便效仿当初太行贼!我来阻截这些骑兵,你去攻打新亭,逼其冲锋陷阵!” 刘纬台点了点头。 这两人看来是跟随公孙瓒经历过涿县外的战斗的。 现在,是打算用太行贼对付公孙瓒的方式来对付刘备了。 但问题是,公孙瓒会陷入苦战,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在冲锋,随后陷入太行贼阵中人困马乏得不到修整。 而刘备却完全没打算冲锋。 冲锋陷阵这种事儿,是关羽的活儿。 而且……太行贼可没有临阵分兵。 流寇们此时正在分成两部分,阵列变得更乱了。 而此刻,关羽已经在一个海拔相对高一点点的缓坡上观察了一阵了。 他在敌阵中看到两个穿了札甲的人正在交谈,一胖一瘦。 也看到那两人交谈之后,敌人便分成了两部分。 “冲!” 关云长向来是不爱说废话的,他左手腋下夹了柄骑矛,右手提着长刀,直接朝敌阵中奔行而去。 身后数十名甲骑见状纷纷跟上,十骑一队,分作数队,各自间隔二十步冲出。 骑矛已全数平持于腋下。 他们冲向的,并不是刘纬台那群固守阵列没动的流寇。 而是刚刚分兵出来,阵脚不稳的乐何当。 (本章完) 第119章 万军取首 第119章 万军取首 冲锋骑兵其实与常说的突骑不一样。 突骑是轻骑,是轻装快速机动部队,突是指快速突袭。 除非有意舍身死战或是为了抢占战场先机,否则突骑一般不会冲入比自身规模大的敌阵,通常是从侧翼迂回包抄,快速袭击敌人薄弱之处,依靠高机动力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 无论是胡人还是汉军,突骑大多是用弓箭、短矛、环首刀,以及投枪,一般不用长骑枪。 没有双边镫和高桥鞍的骑兵,腰和脚都没有可靠依托,很难承受正面冲刺的反作用力,用骑枪冲锋很容易把自己怼下马,因此这年代的骑兵都是进行侧面杀伤的。 刘备之前的打法就是典型的突骑战术,驰射袭扰、环绕切削、迂回包抄才是突骑的标志,大多数情况下是走弧线,环切削皮。 而关羽此时用的才是冲锋骑兵战术,在敌人阵脚不稳的时候,用骑枪从侧面冲散敌人,随后贯穿敌阵,切断敌军或是使敌人混乱。也就是走直线,拦腰割断。 这是水果刀和砍刀的区别。 冲锋骑才是常说的铁骑,既能干突骑的活儿,也能干甲士的活儿。如果冲入阵中后战马受损,冲骑会立刻转变为甲士——其实甲士才是用来冲阵的。 当然,哪怕是人马具装铁甲的重骑,也不会从正面冲入大规模敌人军阵,除非是有特别的动机。 优秀骑兵很宝贵,战马也很宝贵,死在长矛和弩矢之下可不划算,骑兵从来就不是正面冲阵的兵种,机动力与把握机会的能力才是骑兵的优势。 需要等敌军阵列出现破绽,再从侧翼冲锋,依靠骑兵的高机动力,在短时间里把握住转瞬即逝的机会——若是重步兵,等冲上去的时候机会可能就已经没了。 而现在,关羽便窥到了好机会。 也就是敌人分兵自行混乱的这一刻。 之前刘纬台阵中又有弓手又有长矛,阵列也相对紧凑,又一直盯着外围变化,关羽当然不会冲锋。 而现在敌人临阵分兵,压根就没法形成阵列。 而且护着乐何当的那一队人,已经落入关羽眼中。 关羽的眼,可不仅仅是看着慑人而已。 …… 铁蹄轰鸣而来,不到百骑,却像是万马奔腾一般。 乐何当在分兵过程中看到了关羽的骑兵,赶紧指挥人拦截。 但暴民而已,又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哪能那么快做出有效应对,又在分兵,又要拦截,这对流寇而言要求太高了。 外围只有少数披甲的流寇做出了临场反应,试图用长矛阻止关羽突入。 而大多数暴民,第一反应则是转头就跑,连那些督战队都没法阻止。 甲骑们手中骑枪的长度远超敌人手中的矛,外围稀疏的防御被骑枪轻易穿透,几乎没有对关羽形成阻碍。 关羽一马当先踏入敌阵,弃了穿在尸体上的骑枪,持长刀继续前冲。 敌阵中出现了无可抑制的恐慌。 能够在步骑混战中保持镇定的人是极少数,关羽受到的反击并不多。 第一排冲入敌阵的甲骑护住了关羽身侧,随着关羽继续向前。 步骑混战短兵相接,骑兵是不能停下来的,要一直向前,冲破前方所有障碍,稍微停下就得被围殴。 后排的甲骑依然持着骑枪,若见侧前方有人攻击前面的袍泽,便以骑枪冲杀,随后放弃骑枪持刀跟进——骑枪不是用来冲击正前方的,而是对付侧前方的。 正前方的敌人,会交给身侧的袍泽。 若是从敌人身侧掠过依然没能砍杀,后排的甲骑便会接手。 甲骑不会停步,更不会绕着圈和人拼杀,战马的耐力有限,冲透敌阵才会放缓速度。 若实在有绕不开的敌人,那便撞过去。 战马脖子和胸部的护胸就是用来撞人的。 不多时,敌人阵中出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沟壑。 这种横切敌阵的暴力冲锋,是最容易打击敌军士气的,尤其是面对这种没经过训练的流寇。 无论是关羽还是其它甲骑,身前都没有一合之敌,无人能阻其半步,便人人都会恐惧。 恐慌开始大面积蔓延。 而敌阵另一侧,刘备见到敌人混乱,知道关羽已确认了敌人首脑位置,也带队往敌阵冲去。 刘备同样冲向了刚刚分出来的乐何当那伙流寇,但并没有入阵,而是沿着敌人外围巡弋,见了往北边和东边逃的便杀。 西边是拒马河,刘备要逼得敌人要么逃往河里,要么往南冲乱他们的大部队。 要让恐惧逃跑的敌人持续搅乱敌军阵列。 混乱随着刘备的加入再度加剧,敌人开始大量奔逃,一片又一片的溃退。 虽说是乌合之众,但敌人并不是完全没有指挥,必须控制其溃退的方向,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 刘备有意识的追杀着敌人阵中那些骑马的家伙,逐敌而寻贼首,让敌人自己冲溃敌人的阵列,冲散敌人首领身边的精兵。 关羽切割敌阵,刘备逐卷溃兵,两队甲骑在场中纵横,敌人已完全混乱了。 …… 刘玮台分兵本身其实是正确的选择,但临阵分兵却是大忌。 尤其是这种毫无训练的流寇,是没法在短时间里完成大规模分流的。 他在成为公孙瓒义弟之前不过是个算命的神棍,忽悠人的水平远远胜过战阵指挥,裹胁暴民他擅长,但临阵战术真不是他的长项。 但他已经无法弥补这个错误了。 乐何当那边的恐慌与混乱已经影响到了所有流寇,全都在乱哄哄的到处逃。 畏惧逃命的乱民冲乱了刘玮台的阵列,刘玮台只能尽可能的收拢身旁精锐,下手砍杀溃兵,以免被其完全冲散,很难再指挥其它乱民了。 乐何当那边情况更惨,他身旁已经没几个人了。 此刻,关羽已冲到了乐何当身前。 乐何当此时试图收拢乱军,见关羽带着甲骑风暴般奔袭而来,惊惧之下竟是动弹不得。 关羽不知道这个胖子叫什么名字,也没兴趣知道。 反正这必然是贼人的首领之一,他记得清楚,两人一胖一瘦。 刀起,刀落。 人头飞起。 关羽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乐何当的头颅,奔跑了一步,抓住马鞍再度翻身上马,将头颅高高举起放声大喝:“贼已授首!弃械不杀!” 身后甲骑们纷纷大喊:“弃械不杀!” (本章完) 第120章 道与无道 第120章 道与无道 关羽在万军中取了贼将首级,威风一时无匹。 附近贼人大多被关羽乱了心神,有人在逃,有人弃械,也有人哭号,竟没人敢朝关羽动手。 关羽也没管,带着甲骑们继续直线向前,不多时便将敌阵杀了个对穿。 随后关羽缓行一段,调转方向再度回身,继续高喊着弃械不杀,沿着刚刚杀穿的敌阵又杀了回去。 刘备这边也已经驱逐敌人入了刘玮台军阵,此时敌军已经大乱,刘备压力不大。 关羽那边齐声高喊弃械不杀的声音已经传来,刘备便加快了速度,将甲骑分散,一直在东边巡弋,撵着贼人向西去。 奔逃的贼人越来越多,倒卷珠帘态势已成。 大多数贼人开始向西奔逃,刘备的马都比较高大,东边的甲骑很容易看到。 刘备甚至都没有动手杀人,而是一直持着横刀控制着部队的位置,盯着那些逃向同一个方向的骑兵。 身旁的部曲自然会帮刘备解决两侧的干扰。 其实敌人知道刘备这边只有两百甲骑,但崩溃之下,却完全无法组织起任何抵抗。 逃命的人会冲散试图抵抗的敌人,随后这些人便只能一起逃命,然后再度冲散那些准备抵抗的……这其实也是一种裹胁。 不多时,刘备见到了敌人阵中真正的精锐。 百来个匪徒,数十个甲士,十几个骑兵,护着一个精瘦的马脸贼人在向西奔逃,已然逃到了拒马河边。 河边有很多暴民,但夏季的拒马河水流充沛急促,很难过河的。 见甲骑追来,不少暴民竟恐惧得跳下了河,但大多无法游过去,很多人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那些甲士和骑兵自然没有跳河,见了刘备,他们在河边列出了个单薄的战斗队形,看样子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河畔确实能抵消甲骑冲锋,但刘备的部队下了马也是精锐甲士。 刘备并不像关羽那么不爱说话,带兵冲过去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你是刘玮台还是乐何当?” 刘玮台没回答,只是举着剑狠狠盯着刘备:“刘玄德!还我大兄命来!” 此人认识刘备,而且依然惦记着为结拜义兄公孙瓒复仇。 “抓活的!” 刘备也没再多说,他问那一句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正主而已。 甲骑们一拥而上。 刘备持着横刀冲向了刘玮台,不过两刀便斩断了刘玮台的左手。 新打造的横刀确实更符合刘备心意,不是因为这横刀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因为更合手更平衡,用起来也更适合发力。 一刀破臂甲,两刀断手,这比剑好用得多,而且横刀是有三角锐尖的,依然保留了剑的穿刺功能。 但这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 甲骑们对付敌人没出什么问题,靠着甲厚刀利,打得贼人们节节败退。 刘备也眼见就要抓到活口。 可就在此时,刘玮台却抬起了脖子,一剑勒入了他自己的咽喉! 他竟然自杀了! 刘备心里很是不爽。 这刘玮台能突然裹胁乱民为祸,多半是有人指使,自己还没问明白指使者! 而且,公孙瓒有三个结拜兄弟,还有个李移子不知道在哪儿,现在刘玮台死了,多半是没法问出来了。 其它贼人眼见刘玮台自杀,反抗得也不再那么激烈。 贼人大势已去,但战事还远未结束,乱民人数众多,收拾残局需要不少时间。 …… 与此同时,太行山东麓。 “九尺,如今那刘玄德领兵在外,西河亭空虚,正是起事之时!眼下西河亭前来求援,你我正好以援军的身份过去!谁都不会防备……” 一个小贩打扮的贼人,正拦着九尺低声密谈。 “玄德郎君仁义,对俺颇厚,俺家人也在西河亭,怎能行此无义之事?” 九尺显然是不乐意的,但他被数十人围住,不得脱身。 “仁义亲厚?九尺,你本是郡兵出身,原是良民……而我李移子不过一小贩而已。但我在伯珪大兄门下一跃而成大吏,如今汝南袁氏又许了我官位……这才叫亲厚!” 那小贩眯了眯小眼睛:“可你在刘玄德门下,至今不过一小贼,每日辛劳奔波……他对你有何亲厚可言?” “可你投公孙,投袁氏,到头来不还是在做贼?与我又有何分别?李移子,你莫要打西河亭的主意,北太行诸多豪杰家眷皆在西河亭,你若不想死,便赶紧离去!” 九尺摇头,示意李移子赶紧滚蛋。 “九尺,我不需要你做别的……我不妨直说,我义兄此刻正领军上万向西河亭进兵,西河亭已必入我兄之手!只是我义兄不想与太行豪杰交恶,为免西河亭发生惨剧,只需你将我作为援军接入西河亭罢了……” 小贩打扮的李移子急急说道:“只要做得此事,你便能领军数千,做个别部司马!这难道不比在刘玄德门下做个小贼强上百倍?!” “领军上万?你当我不知?不过上万流寇罢了,称得什么军!” 九尺皱着眉头冷冷盯着对方:“你可知玄德郎君当年仅以百人便安置了上万流民?你等裹胁之流寇,与流民何异?” “是啊……我等是流寇。可这是上万青壮,不是老弱……九尺,你也知道北太行家眷皆在西河亭,若你我联手控住西河亭,便能挟制北太行近十万众!我只需要个援军身份,免得北太行家眷逃脱!” 李移子有些不耐了:“陈九尺,我本不想杀你!可我话已至此,你若不愿,那我便只能动手了……” “挟人家眷……哼,李移子,你可知何为道义?” 九尺并不打算屈服,拔刀出来对峙。 李移子身旁数十人步步相逼,将九尺逼到了太行东麓的山崖边。 九尺确实姓陈,两个字的名在王莽之后是贱名,但九尺并不是贱籍,他只是当了逃兵,不敢再称姓而已。 “道义?张牛角讲道义,可他却从豪富之家变成了贼!左髭讲道义,可他拥兵上万却依然在山里受穷受苦!你陈九尺讲道义,可你身手不凡,现在也不过只是区区小贼!道义?道义能换几个钱?” 李移子嗤笑着:“如今西河亭钱粮皆富,以此为基,挟太行诸豪为爪牙,又有汝南袁氏与辽西公孙相助,便是朝廷也只能授我等高官显爵!这是王侯之途!陈九尺,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引我入西河亭?!” “王侯之途?哼……你等无道恶逆,做得什么王侯?” 九尺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你若想攻打西河,自去便是!玄德郎君早晚杀你……你想杀俺,那便来吧!” “……杀了他!” 见没能说服九尺,李移子只好下令杀人。 但九尺颇为鸡贼,表面看着像是要拼命,作势拔刀欲冲,却猛的往身后面的山崖扑了下去。 随着一连串的翻滚,九尺落下了山,消失在坡下的树林中,生死不知。 (本章完) 第121章 救赎 第121章 救赎 傍晚,刘备这边的战事已停歇。 “大兄,贼首在此。” 关羽赶来与刘备汇合,下了马,将手里血淋淋的头颅扔到了刘玮台的尸体旁。 “云长辛苦了。” 刘备叹了口气,看了看关羽身后:“弟兄们伤亡如何?” “战死四人,负伤十余。” 关羽低声回报。 刘备这边也有五人战死,十几人受伤,是在河边与敌人甲士搏斗产生的伤亡。 为了对付这群流贼,死了九个精锐甲骑,看起来伤亡似乎不大,但刘备很心痛。 虽说流贼至少被杀了好几百,跳河失踪的也得有好几百,但依然太亏了。 “云长去沿外围巡弋,让暴民留在原地弃械投降……流寇说不定还有一伙,我等须得尽快收拢乱民。” 刘备叹了口气,基础兵力太少了。 精兵是必须要有的,这是部曲壮大的基础核心,没个好基础,将来人再多也是乌合之众。 但数量也必须提上去,人多欺负人少才是王道。 有三分之一的乱民逃向了其它地方,刘备也没再去追,他现在人太少,能把附近的暴民收拢就不错了。 为了快速将人收拢,刘备让甲骑下了狠手,凡是不听话瞎乱跑的,便直接动手杀人震慑。 仅仅两百甲骑,想要在短时间里收拢五六千人是很难的,必须杀得怕了才行。 乱民太多,既不好安置,也不好押送,连绳索都不够用。 白天追逐敌人一路向西,此处已不再是最初遇敌的位置,暴民又多,西河亭与新亭两边都很难找到刘备的位置了,还得赶紧互传消息。 刘备人太少,只能先就地看管俘虏,让关羽带人从外围驱赶,并派人连夜通知新亭的张飞赶来汇合。 张飞正沿着河道巡杀敌人,一路也俘虏了不少乱民,新亭倒是没有产生太大损失。 …… 同一时间,西河亭。 西河亭内并没有出现敌人,段熲守着拒马河上的桥,没人能过河。 但傍晚,亭内最西边燃起了火光。 按说最西边应该是安全的,流寇是从东南方向裹胁而来的。 左沅与段熲同时赶过去的时候,见到的是奄奄一息的九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火是那少年点的,烧的就是九尺家中的田地和房子。 九尺平时在太行山,他和丈八等联络人家中田地和房子都在最西边,最靠近太行山的位置。 “九尺,怎会如此?” 左沅上前问道。 她是为数不多的从一开始就认识九尺的人,太行山的联系人大多时候也是将情报送到她手里。 九尺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 他靠在自家的柴堆上,全身是血,处处是伤,一条胳膊已断。 一根断折的树枝斜插在他的腹部,肠子渗出体外,血流了一地。 旁边立着一匹驽马,马背上也全是血迹。 那少年是九尺的儿子,本叫陈丰。 逃兵之子会受牵连,为免落入贱籍,刘备落户时将其改名为陈封,眼下在医馆当学徒。 此刻陈封满脸是泪,跪在旁边,却不敢触碰九尺。 九尺伤得太重,不能再轻易移动,医馆学徒还是有常识的。 “防备西边……有个叫李移子的封锁了山口,丈八也被那贼子截了,太行贼无法从西边来援……” “此人是公孙瓒门客,眼下又是袁家门客……他试图让我引他为太行援军,以欺骗亭内……” “贼人正往西河亭来,可能今夜就会到,他手里有很多骑兵,且黑山李大目是其同宗……” 见了左沅,九尺看上去像是回光返照般精神了些,断断续续的将他遇到的事说了清楚。 他跳下山崖后,全身到处受伤,腹部被树枝穿透。他本想再寻小路上山将此事通告太行山诸贼,但山下各处路口都有人拦截,还有骑兵在山路巡弋搜索。 那些骑兵肯定不是太行山的人,路口拦截的是黑山贼李大目的人,九尺认得。 由于张牛角从中联系,黑山与北太行一直算是一体,下个月就是会盟的时候,黑山有不少贼人此时都在北太行。 九尺拼着被砍断一条胳膊,以伤换命偷袭了一个落单的骑兵,夺了匹马狂奔数十里,赶回了西河亭报讯。 点火烧了自家房屋,也是为了快速示警。 “让医馆派人过来……” 左沅试图让人抢救九尺,但段熲却别过了脸,无声的叹息着。 带着这种伤骑马奔行数十里,不知流了多少血,已是燃尽了命,救不回来的。 九尺只不过是靠那一口气撑着…… 他只是想撑到回到西河亭,见他儿子最后一面罢了。 若是九尺没能及时赶回来,西河亭的人恐怕会以为太行山援军会从西边过来,不会加以防备。 若是被李移子俘了太行诸贼家中老弱,哪怕只是挟持了一小部分…… 无论刘备将来要怎么和李移子算账,至少短期内李移子会挟制住一些太行贼,那西河亭可能就没了。 “俺命数到了……儿啊,帮俺转告郎君……” 九尺看起来是想伸手拉他身旁的少年,但却没能动得了,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俺尽力了……” “父亲……” 稚嫩的陈封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上。 左沅看着已无法动弹的九尺,闭了闭干涩的眼:“君忠勇如此,郎君必不相负,沅亦会护你妻儿,放心吧。” 九尺看着左沅,那笑意凝在脸上,不再动了。 …… “既然那李移子手里有骑兵,太行山也有贼过来,眼下再去别处求援已是来不及了,只能一举杀了那李移子……守是守不住的。” 段熲再度叹息了一声,转头朝左沅说道。 “但我等无人认得李移子……况且,有太行贼来袭击,那亭内这些老弱……还可靠吗?” 左沅也觉得没法守,西河亭面积太大,如果大规模敌人来袭,区区两百步卒没法护得周全。 刘备领军出击,眼下应该正在作战,而且位置不定,即便寻到了也没法回来。 左髭相对可信,可他在南边百里开外的大茂山,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果是太行贼来攻打西河亭,亭内那些老人也未必靠得住,万一有人当内应就麻烦了。 “我们不需要认得李移子……只要让亭内各户老人运输钱财出外,作出放弃此地之意,那李移子自会赶来劫财……他手下若劫杀老人,那他的打算自会落空。” 段熲皱着眉头说着:“以刘郎君的本事,损失钱粮是小事,再多的钱粮他都能赚回来。但这里的老弱不能落到贼人手中,一户都不能……他们可以被杀,但绝不能被俘,否则……” (本章完) 第122章 冥君 第122章 冥君 李移子想让九尺引他以援军身份入西河亭,当然是为了在尽量不杀伤太行贼家眷的情况下控制他们,既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也是要避免和太行贼结下死仇。 既然知道敌人的意图,那就得先让敌人把仇结了。 而且得在西河亭外。 若是让李大目手下的黑山贼进了亭内,说不定有亭内老人认得,难保会不会出更大的状况。 “让亭内人携钱出外,逼敌人结仇自乱……沅明白了。” 左沅明白了段熲的意图:“但亭中老弱数万,好不容易得了家业田产,短时间里很难让他们弃家舍业……” “我们先自焚毁田地!然后拿钱买……开郎君钱仓,让老弱运钱入太行山……反正本来就要用钱诱敌。” 段熲咬了咬牙:“他们虽是老弱,却也是太行贼。若今年注定没了收成,那些钱财就是他们一家的命。李移子若想挟持他们……” “刘郎君心善,一心不想让老弱有损失,可现在,有舍才有得!也要让太行诸贼都明白,若不多帮西河亭一些,他们家里是会死人的!” 段熲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善人,他对付羌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左沅转头看了看九尺的尸体,点了点头:“总不能让郎君的人白死,就这么办!” “此事我来……你只需要开仓发钱即可。” 段熲摇了摇头:“沅女,你不能被太行贼记恨。” 这是段熲的好意,左沅不能随军出战,刘备这个善人没在,她就得代表刘备做这个善人。 因为这一计,是必定会死人的。 …… 当晚,西河亭西部燃起了大火,大片田地中粮食被烧毁。 左沅打开了仓库,大肆分钱。 西河亭西部各户都被招到刘备庄园,每家都分得了大量钱财……其实根本就没有分发,左沅是让他们自己拿,五铢钱能拿多少拿多少。 其实也算不得特别多,如果没有车,光拿五铢钱,每个老人能拿大几千钱就很厉害了……钱太重。 这是给他们田地被烧的补偿,算是补偿得极其丰厚了。 上万人快速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带着大量钱财往西行去。 各家还自发派出了许多人,从各个路径赶往太行山各处报讯,让太行贼下山接应。 凌晨,队伍刚到西河亭西部边缘,一支贼军出现。 那支部队规模比想象中还大一些,将近三千贼人,其中还有三百骑兵。 这些骑兵胡汉混杂,应该是雇佣而来。 为了夺取西河亭……或者说,为了夺取太行山的家眷,李移子以及他身后的人下了不少本钱。 见了西河亭起火,李移子确实比较慌——他可没打算烧毁西河亭,他与刘玮台等人原本还指望着用西河亭的粮食养兵,没料到出现这种情况,急急赶来,双方在西河亭西侧遭遇。 那里,正是九尺的家附近。 李移子本打算动手掳人,却不曾想老人们先动手,全都毫不犹豫的提刀砍人,见了骑兵也压根没有畏惧的意思。 带着大量钱财的太行家眷,是不能以老弱来看待的。 这些老人也曾做过贼,而且太行贼战斗力最强的时候,不是他们出山抢劫的时候,而是他们带钱回山的时候…… 山里有他们的子侄,如今田地被焚,粮食无收,他们必须把钱带回山里。 两边刚一接触便形成大战,无法计数的五铢钱随着老人们的拼杀散落在地。 那些黑山贼见了大量钱财,完全无法维持战斗队列,纷纷抢钱,乱成一团。 李移子见场面混乱,便带骑兵出来试图维持纪律。 但随后,一些黑山贼袭击了李移子的骑兵——那是李大目的人,但李大目本人并不在此,不好约束的。 抢钱抢得太凶确实很容易引发自乱,能被雇来的骑兵,和愿意攻打西河亭的黑山贼……自然都是会为钱搏命的。 在敌人内讧之时,段熲带两百战士从老人们的队伍中突然杀出,直取李移子。 段熲年迈,但功力还在,李移子身边其实也没多少人手,乍逢突袭,当场身死。 不久后,从太行山下来了大量贼人,将老人们接进了山里,也将李移子的手下斩尽杀绝。 李大目那些黑山贼,能跑掉的也没几个。 这些人得罪了北太行山所有大贼,想活命是很难了。 这一战结束得很快,但死伤极大。 太行山的老人至少有两千伤亡,黑山贼也少说有两千多的死伤,三百骑兵抢钱抢得太凶,绝大部分没能跑掉——为了抢钱而下马搜刮,基本都死于乱军之中。 西河亭损失也很大,一半的田地被烧,一半的人口回了山,刘备家里的钱也少了大半,仓库已快要见了底。 但段熲率领的部队,只死了四个人。 老将军并不在乎太行山人的死活,他一直忍到两边都伤亡惨重才出来抢人头,只是为了确保杀死李移子而已。 纪冥君的手段,向来是只保全袍泽的。 …… 次日,刘备派回西河亭的信使传回了消息。 刘备很平静的接受了西河亭田地被毁一半的现实,对段熲的果断也相当认同。 他也没有急着返回西河亭,而是先沉下心来收拢了乱民。 此事后遗症非常多……刘备得先想好后续怎么办。 这两天,前后大概收拢了六千俘虏,全数青壮,这本来是能快速增强实力的。 但刘备这次是以私兵出战,没有任何名分。 而且,刘备尚在孝期。 虽说保卫家园并不需要讲究是否在孝期内,可道理是这个道理,那些仇家可不会和刘备讲道理。 公孙瓒人都死了,他的旧部还能搞事情,刘备现在必须得小心谨慎。 这剿灭流寇的功劳不能要,否则反而是个把柄。 蓄养私兵暗藏甲胄的事,没明着拿出来就无所谓,一旦拿出来见了光,不管是不是为了镇压暴乱,刘备都会有麻烦。 毕竟那是几百具甲胄,不是什么可以视而不见的小数目。 但部曲存在的意义就是保卫乡土,遇上流寇刘备当然也不会藏着。 就像郡内那些豪族,他们家家都有私兵部曲,谁家不是暗藏甲胄? 但他们个个都据守坞堡,没人出来对付流寇,以至流寇裹胁近万青壮…… 这些豪族确实很会保全自己。 但这种思维,刘备看不上。 所以,得让这些豪族付出点代价。 自己出了力,还蒙受了巨大损失,各家豪族总得出点粮补偿补偿吧? 钱就不用了,涿郡的田地被烧毁了太多,粮价必然暴涨。 而且,这段时间河南诸地又有灾害,钱这东西,马上就没用了。 思索一番之后,刘备感觉,自己又得和人做买卖了。 (本章完) 第123章 门徒求义 第123章 门徒求义 将俘虏押回西河亭后,刘备开始着手收拾残局。 亭内田地毁了一半,人也少了很多,但除此之外其他方面维持得还行。 这里的居民本就不是平常人家,他们都见惯了生死,而且左沅和段熲把活儿做得还算妥善,有田产损失的都分了钱,没人说得出半句怨言。 只是看着西边一片焦土,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左沅和卞姬心情也都有些沉重,左沅是觉得自己情报工作没做好,卞姬则是难过于刘郎的家业少了一半。 “何必如此?诸位可还记得两年前此处是何模样?” 刘备淡淡的说着:“此处本一片荒凉白地,是诸位齐心合力,使这里在两年内成了数万人的居所。眼下不过少了些田地罢了,天灾人祸寻常之事,有何值得忧愁的?” “大兄此言善也。” 关羽张飞一起点头。 “先为袍泽置办葬礼,再一起重新打理田地。遣人去通知太行山……房舍田地依然是他们的,但他们须得给我个交代。” 刘备脸上毫无表情,也并没有做什么慷慨激扬的演讲,但见了他淡定吩咐事项,众人心中的沉重似乎也很快消散了。 …… 九尺的葬礼是与战死的部曲合办的。 这场葬礼参加的人很多,不仅所有部曲都在,而且太行山所有大贼全都来了。 这不是因为九尺面子大,而是因为太行贼都知道,如果不给刘备一个交代,这大耳贼会做什么真的很难预料。 刘备曾为苏双千里追凶,火烧望都城,一举覆灭中山望都刘氏,甚至因此和涿县刘家断了关系,这些事太行贼都知道。 现在九尺因太行山出现内贼而死,还死得忠义勇烈,若是不把相关的人全都交出来,太行贼们真的担心刘备会不会放火烧山——在他们看来,大耳贼是个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人物,惹上就是不死不休,藏到哪儿都不安全。 而且刘备以两百甲骑击破上万流寇,还俘了一大半;那个纪冥君也以两百步卒击破三千贼人……这还是在邹靖的部队不在,刘备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完成的。 很显然,刘备这边的部队战斗力无法以数量来计,太行山诸贼多少有点惧意。 因此,太行贼们将李移子和李大目手下的人头全都带来了。 丈八还亲手押了个眼睛很大的贼人回来——这是李大目,被张牛角抓来的。 为了活捉李大目,张牛角还和黑山的另一伙人打了一场,顺便吞并了两个山头。 这是太行贼给刘备的交代,李大目是李移子的同宗,也是李移子能混进太行山的根源,此人虽然并没有参与袭击西河亭,但确实与袁家有勾结。 张牛角还当着刘备的面将李大目又审了一次,此人交代,是得了袁绍的指示,试图胁太行贼家眷谋取北太行。 至于袁绍是如何得知西河亭内有太行贼家眷,李大目确实不知道。 想来这是曹操和夏侯惇下的功夫,夏侯惇此人看似冲动鲁莽,实际上却是个能理政的人,两边隔得这么近,查到西河亭的底也不足为奇。 西河亭已经藏不住,刘备索性也不藏了,反正各类文书都做得很清楚,这地方也是合法的地方。 反正刘备又不是亭长又不是大地主,这里的地都是各家各户的,整个西河亭,只有医馆和那‘草庐’属于刘备,绝大部分土地都是卖出去了的。 刘备也趁此机会告诉左髭等人,让他们派兵下山保护西河亭,加派人手保持长期联系,要是再遇到此类事情,可未必能再有一个九尺及时通报消息了。 此事便这么过去,两边依然要维持合作,毕竟这对大家都好。 九尺被葬到了西河亭最西侧,也就是他去世的地方。 在九尺下葬之后,年轻的陈封跪在了刘备面前。 “家父让封转告郎君,家父尽力了……” 陈封跪得笔直,刚刚变声的嗓音沙哑无比:“求郎君借封一刃。” 刘备看着这年轻的少年,知道他想做什么,将身上的仪刀解了下来。 陈封拔出横刀,在自己手上割了一刀,将血抹在了额头,随后提刀走向李大目,一刀刺入了李大目的心口。 这孩子只有十二岁,手上力道明显不足,一刀未能刺得太深,便合身撞在刀柄上,再度将刀刃撞进了两寸。 直到确认李大目死后,陈封用尽全力拔出横刀,用自己的衣衫将刀刃擦拭干净,再度将刀归鞘,双手捧着送还到刘备面前。 “这刀今后便是你的佩刀,你先入我近卫部曲,做我亲随。” 看着这少年有勇气手刃仇人,刘备点了点头:“以后,住到我家去吧。” 养育忠勇袍泽之子,这既是刘备的承诺,也是应做的本分。 “郎君,封要为父守孝,当结庐而居。” 陈封摇了摇头:“封不求郎君施恩,只求郎君教封学问。家父常言道义,封要替家父行未尽之义。” 说罢,朝刘备行了效忠之礼。 他明显知道刘备让他住到家里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打算结庐守孝,并以家臣门徒自居。 这十二岁的孩子,看起来颇为倔强。 “有志气!” 刘备赞了一句:“陈封,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首徒。你无需结庐,为师也在守孝,入得为师家中,也是为你父亲居丧。” 这孩子胆大自强,确是值得培养的人才。 也是值得信赖的近卫。 “封拜谢恩师。” 陈封磕头到地,再度行了拜师之礼。 …… 从这天起,刘备有了第一个门徒。 陈封平时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孤僻不合群。 这或许是因为他从小耳朵就不太好。 这耳疾是天生的,倒也不算太严重,不至于影响日常交流,只是不容易听到远处的声音,也就是对细微震鸣不敏感。 倒是刚好和他父亲九尺相反——九尺是个耳力极好的人。 但有失必有得,这先天耳疾,倒也使得陈封不易受到嘈杂纷乱干扰,从小便颇有专注之心。 当然,这专注可能有些太过,以至于这孩子又直又倔,认定了事便难以转圜。 他要学义,这显然是承自九尺平日的教诲。 但少年人心里黑白分明,很容易将人简以好坏,刻以脸谱,会失之单纯。 如陈封这样的倔强孩子,就更容易将义理视为固化的条律——但若是这样,那便反而没了道义。 因此,刘备没有急着教他,而是让他先随卞姬做事,让卞姬先教他识文断字。 卞秉便是卞姬教出来的,既懂圆滑世故,又能持身守义,只是少了些胆气血性,正该与陈封相互以勉。 (本章完) 第124章 强买强卖 第124章 强买强卖 葬礼过后,段熲打算出个远门,回武威看看。 点火烧田是段熲做的,虽说太行老弱是与李移子的人拼杀而死伤,但终归也有段熲冷眼旁观的事实在,太行山的人确实会有些忌恨段熲。 段熲倒是不在乎受人忌恨,他这辈子结下的仇家多得很,就连天子都算是他的仇家…… 他回武威也不是为了避开怨恨,而是因为他知道,西河亭已经露在敌人眼前,自己在这儿藏不住了。 再留在这儿,就是害刘备了。 而且,段熲老了。 他已经六十九岁了。 这一仗段熲基本没有亲自动手,但依然闪到了腰。 他一生征战,满身旧伤,自觉时日无多,见了之前九尺拼命赶回家见儿子最后一面的场景,段熲很感慨——他也想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被抓入某个皇陵的族女。 张百骑和那些冥卒一直在京畿三辅之地搜索,偶尔也有消息传回。 张晟的族人没找到,但段熲曾经的旧部家属倒是找到一些,比如夏育的亲属,此时就在宣陵做苦役。 了结最后的心愿,然后埋骨于故乡,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心愿,段熲也不能免俗。 在这里收获了张飞这个好徒弟,还有左沅这半个女儿,段熲已经很欣慰了。 至于刘备……段熲感激刘备的帮助,但却没什么可教他的。 行军布阵安营扎寨的基本操作刘备两年前就学了个透,而其它方面……刘备有自己的路数,段熲教不了,也不敢教,他怕自己多插手反而误了刘备的道。 包括关羽,段熲也不敢教,那关云长同样自成一派,没人能教的。 能让张飞和左沅学有所得,便已经足够了。 张飞学的是舍身入阵,左沅学的是弃车谋帅,都是刘备不好亲自做的事,也算是帮刘备弥补缺漏。 段熲没有和刘备道别,他甚至没让张飞送他,只给刘备留了信件与一堆简牍,那是他亲手记下的一些军阵心得,是数十年的经验。 他不想再给刘备添麻烦了,若是让刘备知道他要走,必会挽留,不仅会耽误刘备的事,还会使其陷入更多危险。 …… 段熲偷摸离去的时候,刘备正忙着做买卖。 “大兄要把功劳卖掉?怎么卖?” 简雍觉得自家大兄又要作妖了,功劳都拿来卖。 “那么多俘虏,西河亭的田地又被烧了一半,我养不起那么多人。这剿灭贼寇的功劳,得卖给郡内大户换成粮食。” 刘备摇着头说着:“我现在不能得此功劳,宪和你也不能……邹督军和子经不在,涿郡本无兵可用,若是我们解决了流寇,那多半会被人诬告为流寇主谋。” “温恕是袁家门下,这刘玮台三兄弟也得了袁家指使,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 “所以这功劳得让给涿郡各家大户……他们家里有人有兵,把解决流寇之功给了他们,我们才不会出问题。” “而且,今年粮食会短缺,只有这些大户有存粮。” “宪和且去通告一声,让郡内大户来涿县和卞姬谈这笔生意,刘玮台三兄弟,还有那些贼人……此次剿灭流寇的战功,全都卖。” 这事刘备自己最好不出面,免得授人以柄。 简雍也不好出面,他在县里任职,得和各家大户打好关系,最好从旁撮合,当面谈判讨价还价容易得罪人。 所以,刘备让卞姬作为家中钱粮掌事接下这个活儿,可以毫无顾忌的漫天要价。 除了卞姬之外,还有陈封。 十二岁的小孩嘛,童言无忌,方便讲价钱。 …… 卞姬现在有个新名字——卞襄。 刘备给她取的。 在卜算风水体系中,织女星也被称为“天襄”(也叫天孙)。 刘备这是要让卞姬安心,织女便织女吧,反正来都来了。 嗯,或许也有些馋人家的意思,反正来都来了…… 当然,平时刘备依然称她为卞姬,因为现在只能眼馋,卞襄这个名字还没落到刘备户口本上去。 卞姬是个守礼的人,刘备孝期没过,她一直都避着刘备,不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但避归避,卞姬大概是最在意刘备家产的人了。 之前她被左沅拉去当了库管,一直兢兢业业的管着账,而现在刘备库房里没多少钱粮了。 她很焦虑。 所以,在涿郡馆舍的酒宴大堂,面对郡内各家豪族时,她做买卖的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我家需要粮食。” “诸位,卞某不是在和诸位商量,而是在向诸位通告此事。” “我家郎君前些日子击溃了流贼,收拢了近万暴民,但郎君在守孝,须得行善,眼下便只能养着那些暴民。” “但为了剿灭流寇,我家田地被焚,又无存粮,养不起这许多人。” “若是没了粮食,我家就只能把这些暴民重新放出去,让他们自谋生路……” “诸位都听明白了吧?” “眼下,刘玮台、李移子、乐何当,这三个贼首以及三千贼兵首级,分作三份功劳……每份都足以举一家为郡内军司马,各位,这功劳,谁要?” 卞姬这是决定强买强卖了。 “卞掌事,灭贼之功我等明白,但举谁为军司马……此事怕是得温太守决定吧?” 有豪族管事表示质疑。 “温太守?呵……郡内无兵,温太守损兵折将后去了广阳避祸,他可做不了主。眼下,在场诸位说举谁为军司马,谁就得是军司马,否则暴民便又会裹胁生事……” 卞姬笑了一声:“幽州刺史刘伯安也必会认同推举……这么明白的事,我一女子都清楚,你竟然还要问?” 那豪族不说话了。 很显然,所谓的“在场诸位”,其实就是刘备说了算……刘虞肯定会给刘备站台。 要不然,刘备把暴民重新放出来,谁来对付? 那可不是流民,那全是青壮,是饥饿无粮且无家可归的青壮,而且大多在被裹胁时都沾了人命的。 “三份功劳要卖多少粮?怎么分啊?” 终于有个豪族问到点子上了。 “没让各位分,这也不是在和各位商议……请诸位以标竞价,谁家出粮最多,功劳就是谁的。” 卞姬依然轻言细语的说着:“郡内此时一个郡兵都没有,东西两部军司马都有缺,转运均输兵司马也有缺,刚好三部。谁家出粮最多,谁就能以家兵部曲成军。” “这掌兵之权,过了这个时候可就拿不到了……各位自做打算吧。” 说到此,卞姬示意陈封为各家发简牍。 陈封一边分发,一边碎碎念:“请诸位在简牍上写下愿意资助的粮数,你们也可以几家合力商议金额,只是再次提醒诸位……若我家得不到足够的粮食,那暴民就只能被放出来了……” (本章完) 第125章 就是胁迫你 第125章 就是胁迫你 “你们这是在拿暴民胁迫我等吗?刘玄德难道也想做贼?” 有个豪族管事愤愤不平的起身问道。 “抱歉,封自幼便有耳疾,未能听清你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陈封发完简牍走前上来,慢条斯理的朝对方拱手行揖,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你们这是胁迫!” 那豪族面有怒意,却是没敢再提刘备的名字,因为陈封年纪虽小,背上却负了一柄横刀。 “嗯,没错,就是胁迫你。” 陈封很有礼貌的朝对方点了点头:“那又怎样呢?” 卞姬要求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气待人,就算要动手也不能动粗,以和为贵也是义之所在。所以陈封现在很和善,就是嘴里的话直接了些。 “小子无礼!” 那豪族更怒了。 “封没学过礼,只刚开始学义。” 陈封仍然很有礼貌的回应,一边说一边将横刀从背后解下,连鞘杵在地上:“但家父是因这些流贼而战死……家师拼着死伤诛灭了流寇,这保卫乡土之义,是我家拿命做的。倒不知你家做了什么?请问你所谓的礼,能诛除流寇吗?” 那豪族看着年轻的陈封,张了张嘴,却是不再说话了。 “劣徒年纪小不懂事,说话难免粗俗了些……” 卞姬见没人再说话,拍了拍桌案:“但话已至此,请诸位竞标吧,一个时辰后我来收账,出多出少全凭各位心意。” 说完,带着陈封出了馆舍宴堂。 简雍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他也没想到这个当初看起来软糯温柔的乐女,在谈生意的时候居然能强硬到这种程度。 而陈封……这孩子又直又倔,本来不适合谈生意,但在这时候倒是显得很合适。 见卞姬出去,几家豪族拖住简雍:“简功曹,此事……” “此事简某无能为力啊……为了解决这些流寇,大兄家中伤亡惨重,田地被焚,家臣被杀……你们也看到了,如今他家中连小孩都要出来管事了。” 简雍摊着手摇头:“唉,你们前几日据守坞堡无一人出战,此时又怎好讨价还价?为灭杀贼寇出些粮食,不也是合该的么?” “可我等不知道要出多少粮食才能让刘刺史满意……” 有豪族说道。 这次,此人很明智的没有再提及刘备,而是说了刘虞。 简雍叹了口气,觉得这些豪族真有意思,又怕刘备当真纵贼为乱,又抠抠搜搜的想讲价钱,也难怪刘备不愿亲自来谈。 若是刘备在此,怕是反而不好谈了。 “你们应该知道,大兄这是在帮你们…… “温太守前些日子让郡兵和均输兵出战,结果导致郡内全军覆没。” “眼下温太守身边无人,去了广阳避乱。你们现在多出些粮拿了军功首级,便能直接让幽州刺史刘伯安做主,使诸位先掌了郡内兵权,粮都出了人都定了,那温太守回来也得认了。” “若是现在不出粮,过段时日等温太守得了助力回来重新主事,必会让你们出钱出粮重募郡兵……那时你们家中的钱粮照样得出,而且只能白送给温太守……” “还问出多少?能出多少出多少!这是郡内各家同舟共济之事!这都想不明白吗?” 说完,简雍也起身离去,任各家豪族自行商量。 是啊,卞姬的生意再怎么强买强卖,至少这是生意,是双方都有收益的。 但若是错过了这笔生意,那就真是白送了。 …… 一个时辰后,卞姬很准时的回来收账了。 郡内各家推举范阳卢节、容城马台、方城张南三人分获军功。 一共也只给出了三个简牍。 但各家出的粮食总额很大,合计十万零几千斛。 卢节是卢植的庶长子,马台与张南二人也皆是当地豪强,这涿郡郡兵算是被各家分而掌之。 简雍当场让众人写了推举文书送往了幽州刺史部。 温恕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与全郡豪族为敌的,这三个军司马他必须认。 卞姬与陈封的强硬态度当然会惹人闲话,但郡内豪族没人会敌视刘备。 正如简雍所言,刘备是在帮他们,女人和孩子办事态度差点,那也是因为刘备为了清除流寇“死伤惨重”无人可用所至…… “今日做得很好,颇有任侠之气。” 返回的路上,卞姬夸了陈封一句。 “师母……封有一事不明。” 陈封问卞姬:“师母在家中温厚无比,向来待人和善,为何在外却要恐吓严迫郡内各家?这便是恩师所言‘人性常变,不以正邪好坏而分’吗?” 这小子直接把卞姬称为师母,倒是让卞姬开心不已。 可他称呼左沅却是称“左阿姊”的……这辈分着实是有点乱,但左沅也不纠正,主要是左沅确实听习惯了。 “家中有左阿姊束以威严,那我便需宽和待人以佐郎君仁德,此恩威相济。” 卞姬解释道:“但今日在外,只有简宪和能佐以善言,那我便要严加以威。” “郎君没有族中助力,若是过于与人为善,便会失了声威,我便得担一些凶名以震各家。” “世事本无对错,人也没有好坏……所谓人之常变,是以行效而视,不是以善恶或性格相衡。” 卞姬看了看陈封,见他似乎仍有些迷茫,便又补了几句:“仁厚之人也常坏事,凶恶之徒也常为善。温太守往日从不害民,在郡内有仁厚之名,但他却只能放纵流寇在郡内作恶。纪冥君是人人惧怕的凶狠之人,视人命如无物,但他却一直在保护西河亭不受贼人残害……” “你想学道义,便先要通人性,每个人的道都不能以正邪而分,你要多与人结交才是。” 陈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封有耳疾,常不闻人言,使得旁人以为封充耳不闻故意不理人,却是难以与人结交……” “那便自缚双耳,让人一看便知你听不见。” 卞姬看了看陈封的耳朵,比划了一个用布缠上的动作:“正好每个人都要有特征才能被人记住,你缠上耳朵,也好让所有人都能认得你。” “可那不就异于常人了吗?与旁人有异,岂不更难与人相合?” 陈封不太懂。 “若是你与旁人无异,郎君要你何用?你若是怕庸人之言扰心,那你自缚双耳不听便是……你且看郎君与他身边亲近之人,哪个不是异于常人?” 卞姬能理解这孩子的心态,因为卞秉也曾有类似的想法:“若想出众,便要非同寻常。若是处处寻求与人相同,那便只是庸碌牛马,有此庸碌之心当然难以与人相合。” “若是你出类拔萃殊于常人,那便人人都会来结交你,即便你真的充耳不闻,那也会被视为名士风范。” 陈封似乎明白了,深深拜倒在地:“师母教诲,封感激不尽!” (本章完) 第126章 天下将乱 第126章 天下将乱 是的,若是出类拔萃殊于常人,自然会有人来结交的。 而且即便不搭理,人家也会耐心等着。 在刘备忙着消化那六千暴民的时候,便有不少人试图结交。 比如各家豪族的人,纷纷前来送礼。 但想要完全消化掉六千暴民其实挺困难的,需要很多时间,那种只靠几句话就能让数千人俯首听命的事儿是不存在的。 更何况,这是要以少数兵力收揽更多新兵,必须慢慢来。 若是想一口吃下去,会把自己撑破。 刘备也不可能从中收编太多人,虽说都是青壮,但其中能当兵的最多只有一千出头,就这一千都得分成两批入伍——先从辅兵做起,逐渐升为战兵,要确保这些人可靠,且要让他们融入新环境。 同时,刘备还得为这些人安置田地,并持续打造兵器,训练新兵…… 段熲离开了,刘备和关羽要轮流负责练兵和布防事务,没时间搭理那些豪族。 这反而使得刘备有了“持身严谨”的名头,因为刘备什么礼物都不收,孝期任何人都不见,只让卞秉等人好好招待一番然后把人送走……倒是有些名士的意思了。 但之后,温恕来了。 流寇闹得凶的时候,温恕因郡内无兵,不得不去了广阳避乱,同时也是为了找刘卫借兵。 广阳郡兵没借出来,但简雍上报涿郡流寇已经平息,郡内各家大户推举了三部军司马,涿郡郡兵已得充实,温恕也认了这笔帐。 返回涿郡后,温恕第一时间便让亲随投刺,前往刘备家中拜访,说是要当面致谢。 其实刘备原本也不想见温恕,他现在非常忙,不仅要安置青壮,还要组织人手去接收郡内各家豪族的粮食,成天不在家。 因此刘备没有收名刺,只说若太守有令,民自当从之,但孝期未满不能奉宴,请太守见谅。 但几天后,温恕没带亲随,也没穿官服,一个人骑着匹老马到了西河亭,而且安安静静的在拒马河的桥头等了一整天——就是卞姬与刘备隔河相望那座桥。 关羽的住处,以及近卫曲的兵站,都在桥的另一头。 虽说这桥看起来并没有安排部曲把守,但实际上是守得很严的。 不仅兵站一直有人,而且桥两头的屋舍,包括卞姬之前暂住的地方,全是部曲家眷的住处。 这桥是通往刘备庄园最便捷的路,这段时间运送粮食过来也是走这座桥。 温恕就在桥头看人运粮,看了一整天。 这情况自然有人第一时间通告了刘备。 但刘备没急着去接待,一直在忙自己的事,直到傍晚才去见了温恕。 “备竟不知府君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不知府君为何如此轻装简从?这世道可不太平啊,贼人多得很……” 晾着归晾着,但见了人,刘备还是得有礼数的,只是并没有笑脸相迎——居丧呢,得严肃点。 “是啊,贼人多得很……” 温恕脸上也很严肃,而且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玄德也无需试探……我没带任何人,来此处只是为我自己,来向玄德求助。” “哦?请府君移步,备置些素膳与府君详谈。” 刘备伸手邀温恕入了庄园,遣走部曲,在园内凉亭与温恕单独交谈。 其实刘备和温恕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两人都没说什么客套话,虽没见过,却都互不陌生。 “我此来,一是为了感谢玄德解了流寇之祸……” 温恕把姿态放得很低,看起来也很焦虑:“二是为了求教玄德,恕当如何保命。” “解流寇之祸的是府君以及府君新辟得的三位军司马,与刘某无关。” 刘备已经收了各家的粮食,自然是不会再收功劳的,只对温恕所说的第二事有兴趣:“至于保命……府君何出此言?” “玄德应当知道,袁司徒于我有知遇之恩……” 温恕缓缓讲述着,讲得很细。 他口中的袁司徒,是袁隗。 其实温恕一点都不想得罪涿郡的地头蛇,他是来当官的,不是来探险的……他也没打算当什么过江龙。 但是,温恕是袁隗在熹平年间担任司徒时举荐的,初入官场便是担任袁隗门下的司徒掾吏,身上的烙印除不去的。 回了涿郡之后,温恕得知刘纬台三兄弟背后有袁家资助——但这三人搞出流寇裹胁,最先受害的却是温恕…… 若不是刘备解决了流寇,一旦流寇裹胁壮大,温恕不仅有失土残民之罪,而且还很有可能死在流寇手里。 所以,温恕确实是要感谢刘备的。 不过,流寇这么一闹,袁氏马匹商路便断了,方城转运场也什么都没剩下。 商路断了其实不算太严重,但转运场没人了就很麻烦了。 虽说此时方城豪族张南重建了转运均输部队,但这只是保护转运场的军队而已,搞运输的青壮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刘纬台与乐何当能在极短时间里拉出那么多青壮,以至于刘备收到消息时都裹胁到了上万青壮的规模,就是因为一开始就从方城转运场裹胁了大量苦力搬运工。 这些熟悉转运事务的青壮没了,想要重建运输事务,得重招人手重新布置,要很多时间。 若是涿郡有粮有人,那也好说,但涿郡田地被烧了那么多,今年肯定缺粮。 而且此时各县还没有县令,也没有管事的吏员,从官吏到民夫全都缺,还被刘纬台烧了仓场掠走了库存……这种情况比啥都没有还麻烦,这是负债状态。 这就意味着,幽州的物资转运会因此中断很长时间。 幽州边地物资匮乏,除辽东之外,其它各郡的粮食物资都靠冀州输送补充。 若是边地断了粮,温恕就必须背这个黑锅。 袁家似乎并不在意温恕的死活…… 或者说,是袁家有人不在乎袁隗门下官员的死活,不在乎袁氏的商路会不会断,不在乎幽州会发生什么事……也不在乎大汉的安危。 若是幽州边地长久得不到粮食与物资补充,边军会不会造反? 邹靖与刘虞,还有上谷、渔阳、辽西三地胡骑督,此时全都在为出塞反制鲜卑做准备,目前都在与各处乌桓头人商议合作。 这种合作是只能用粮食与布匹来谈的,幽州每个人都知道,若是想让乌桓人冬季出兵相助,或者哪怕是保持中立,都得先确保乌桓人有足够的粮。 若是与乌桓谈好之后,回头发现无粮可用…… 且不说邹靖等人会怎么做,至少乌桓人肯定会认为大汉全都是骗子……大部分乌桓人本来就不怎么信任大汉,他们与鲜卑人合作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温恕好歹还是个汉臣,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现在,温恕想的是重建转运均输事务。 他想要劳工——那些熟悉转运事务的苦力,那些参与暴乱的搬运工,现在大部分落到了刘备手里。 刘备这段时间就是用这些人从各豪族家里运粮回来的。 “府君的意思是,想让这些人回去把转运事务重建起来?” 刘备摇头:“府君……重建转运场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你反而会因此落罪的。” “玄德何出此言?” 温恕没理解刘备的意思。 “先有公卿诬举好官,因没了人约束,之后才有了流寇作乱。府君没有县内官吏,无人可用,便是有过失也可以辩解……过错源头皆在公卿,府君只是受害者,只要去雒阳举告那些胡乱诬举的公卿便是了。” 刘备解释道:“但若是府君把转运场重建起来维持运作,那么因转运事务中断造成的所有损失都得落到府君头上——朝中公卿一定会找人背黑锅,谁做事,谁就得背这个黑锅!” “可转运之事重大,耽误了便会危及大汉啊……” 温恕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汉臣之心的,这使得刘备对其有了好感。 这年头还能想着大汉安危的官员,已经很少见了。 “府君,其实转运场重建起来也没用了,因为冀州不会再往幽州运粮了……我前些时日便已向邹督军传了讯,请他放弃出塞之事。” 刘备叹了一声:“府君这段时间应该也收到了南方的消息,河南河北皆出了瘟疫,又有大旱……今年的冀州青州等地粮食会比幽州还缺。” “各地都会因瘟疫而封路,本就没法运输了。而幽州没有瘟疫与旱灾,反倒会成为粮食最丰的地方……” “虽说本郡受了流贼之灾,焚毁了不少田地,却依然比瘟疫和旱灾之下强得多,只要府君顶住朝廷压力,别再征税就行。” 刘备拿出了一堆简牍给温恕看,这都是左沅从各地收回来的消息,有官方的文告,也有私下的情报。 “玄德的意思是……我此时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温恕仔细想了想,有些无奈的问道。 “不,府君要做事。” 刘备点头叹道:“府君要想办法把粮价压住,也要把瘟疫防住,否则才真是大祸……” “……玄德要粮而不要功名,也是为此?” 温恕翻看了一下刘备拿出来的情报简牍,指了指刘备的库房。 “备是为了求活。若是备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让府君给备安个藏甲谋逆之罪,对吧?” 刘备侧着头看着温恕:“备确实藏甲蓄兵……但现在能让涿郡不乱的也只有备,不知府君要作何选择?” “温某病了,须得静养。” 温恕点头说着,说得很痛快:“听说玄德此处有大医馆,温某想在医馆治病。” (本章完) 第127章 天子与狗官 第127章 天子与狗官 温恕确实是来保命的,他在医馆里‘养病’,一养就是半年,很有后世老干部的风范。 这一年郡里没收粮税,得知温恕在刘备这里养病,各家豪族也意识到——刘备索要的粮食就等同于是交了粮税了。 各家倒是纷纷给温恕送了礼,连带着也给刘备送了礼。 刘备依然什么都没收,但态度一如既往的好,来了人就让卞秉好吃好喝客客气气的招待——卞秉干这个活儿确实是专业对口。 温恕倒是收了些礼物,他和刘备不一样,刘备不收馈赠可以养望积威,但太守要是不收礼,豪族大户们反而是会担忧的。 三个新任军司马是由各家大户商议后推举的,自然也不会在郡内招惹是非,各家分别出了一些养兵的粮食,郡里也就没有再出乱子。 在温恕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各家大户再度往郡里推荐了些吏员,但温恕既没同意也没反对,任由各家把推荐的简牍放满了太守官廨,没去处置。 直到年底他才回了郡里,因为这时候各县官吏又齐全了。 天子又卖了一批官补上了缺。 温恕这时才按各家的推荐,有针对性的分配了郡内吏员职务,使得各家都能有些好处。 随后他依然保持了无为而治的作风,只是与各家豪族一起约定了售卖粮食的价格区间,并让张南的转运均输兵严格把守各处道路,以免瘟疫流行。 一年很快便过去了。 …… 这一年,天子刘宏玩得很嗨。 因为去年,鲜卑首领檀石槐死了,病死的,死的时候四十五岁。 檀石槐死后,他几个儿子争权,鲜卑陷入了内斗。 大汉最大的敌人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死去,这显然是一种祥瑞,昭示着大汉天命强盛。 于是,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刘宏修了个园子庆祝,去年底还在西园又开了条商业街。 这条街不卖官了,卖各种‘日用品’,比如双头龙、角先生之类的…… 也有卖药的,比如合欢散、一条柴什么的。 刘宏让采女当掌柜做买卖,还让采女们穿着开裆裤相互盗窃争夺,打架斗殴以争商路。 而刘宏自己,则成天穿着商人衣服,像个商贾那样在街上谈生意。 而且他还在西园养了很多狗,给每条狗都戴上了进贤冠,披了绶带,狗窝也悬了公卿官署的牌子。 斗狗的时候,若是哪条狗赢了,官位便能升一升,狗三公狗九卿经常换,时不时的还给这些真正的狗官开个朝会。 随后还搞了辆四头毛驴拉的小车,自己亲自驾车操辔,在雒阳到处飙车采购狗粮。 见天子玩得很是奔放,京师周边竞相效仿,西园的日用品商店和狗官等事,也很快传开了。 雒阳周边的豪门和官员们觉得,这位皇帝多半又要征调点什么了。 上次刘宏想玩速度与激情,征调马匹,大多数人没赶上发财的机会,反而了大价钱买马过审。 这次刘宏玩得这么嗨,京师官员们个个都不想错过良机。 于是雒阳周边纷纷开始收购毛驴、狗、鹿茸、象牙之类的东西,打算囤货等着发财。 一时间驴和狗的价格都快赶上马了,刘宏玩的那些日用品也成了京畿官员们最热衷的流行货,大汉官员的夜生活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 但雒阳的官员们还是没能赚钱,反倒是刘宏又大赚了一笔——刘宏没有让各地进贡,而是在日用品和毛驴等物件流行开来的时候,让太监们把宫里的货卖了出来…… 他自己玩的那些狗公卿倒是没卖,还给狗官们加了俸禄,置办了铜鼎样式的食槽,算是和公卿们同享富贵。 然后刘宏开开心心的过了个上元节,还大搞了一次装修,又造了个园子。 在同时摩擦了官员的智商和尊严之后……天子受到了报复。 二月底,河南河北皆出了大疫。 按照天人感应的说法,这难免会让人觉得天子无德。 当然,说某个三公无德也行。 三月初,那位与曹操一起上疏,弹劾公卿虚报纠举官员的司徒陈耽,便因瘟疫而免了职。 可是,免了陈耽没起到什么作用…… 四月,从京畿三辅一直到关东诸郡,再到河南河北——整个大汉的腹心要地各处都上报了旱灾,各地都上报说水路漕运断绝,纷纷请求免税赈灾。 于是刘宏赶紧把太常袁隗升为了司徒。 就在袁隗升为司徒之后不久,各地便不再往雒阳上报瘟疫了,就像瘟疫消失了一般…… 这当然不是瘟疫被解决了,而是袁隗封锁了道路,隔离了许多乡亭,有些县也被一并封锁了。 出现大规模瘟疫,封锁道路严格控制人员流动,确实是必要的举措,袁司徒办事的水平是有的,也只有袁家有这个能耐实施隔离。 不过,若是仅仅将这些事视为天灾必须的措施,那就太小看大汉官员的手段了。 瘟疫确实是发生了,这事只能封锁道路隔离乡亭,袁司徒的处置没有问题,但封路封得太多了些,把主干道都全封了。 旱灾也确实大规模发生了,但水路漕运其实并没有断,只是洛水濮水等漕运进京的河道水量确实比往年少些。 只不过,只要各地官员全都说漕运断了,那就确实是断了。 刘宏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与天子在檀石槐死后作死一样,大汉的官员们也趁着鲜卑实力削弱开始搞幺蛾子了。 刘宏上元节之前天天驾着驴车在雒阳内外鬼混,知道洛水是没那么容易断流的,漕运也没那么容易中断。 西园的水也是引自洛水,连西园都没断水,洛水怎么可能断流? 果然,就在当月,许多官员同时上疏,请求天子解除党锢,处置宦官,禁绝卖官之事。 道路封了,漕运也断了,那雒阳自然就没了物资补给…… 天下大旱,京畿三辅没粮可用,雒阳很快就会陷入粮荒。 这是要挟。 涉及党锢和卖官,刘宏没有再让步,只严厉要求各地挖渠赈灾,并且一律不同意免税之事。 不让步,肯定是有代价的。 五月初,永乐宫发生了一场火灾。 这场火灾很精准的烧掉了官署和库房,却完全没有蔓延到皇宫的其它地方,也没有烧死多少人。 但是,宫内存粮有一大半都存放在永乐宫库房。 这把火,烧掉了宫内七成存粮。 各地陆路因瘟疫而封锁,水路漕运又已断绝,宫内失去了大部分存粮,而京畿三辅河南等隔得近一些的州郡,无一例外全都报了大旱灾。 ——确实是发生了瘟疫和旱灾,除了漕运之事以外,其它事情都没有作假。 京畿三辅诸郡一下子便无粮可买。 雒阳粮价再度飞涨,一斛粟米两万钱! 宫里缺粮,河南尹府库中也一粒粮食都没有。 刘宏没法平抑京畿粮价。 但他也不能对党锢和卖官之事让步,若是解了党锢禁了卖官,他可就没钱养兵了! 他也不能处置宦官,三年前才刚处置了王甫等人,如果现在又对宦官下手,那他这天子也就当到头了。 刘宏知道手里没人可用是什么感觉,他不想当傀儡,宦官是他的家奴,也是他真正可用之人。 孰轻孰重,刘宏是知道的。 他可以让步,但不能把自己让进绝路。 刘宏诏何皇后同父异母的兄长何进,以河南尹兼管司隶诸军后勤事务,掌粮米转运均输之事。 令何皇后同母异父的兄长何苗(本名朱苗)担任越骑校尉,主持京师治安。 同时,下诏关东诸郡解除道路封锁,往雒阳运送粮食,并要求今年粮税照常征收,而且不能再用绢和钱抵扣。 刘宏只想把粮价压下去,只要雒阳不缺粮,那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但若是粮价打不下去,那他从今以后可就真的只能躲在后宫玩角先生了! 这事不能退。 同时,刘宏还在阿亭道修建了一个高台,专门用来观测漕运与水位。 阿亭道是洛水进京的漕运河湾水陆主干道,这座高台赶在八月运粮入京的时候建成,高达四百尺。 漕运断绝的说法,在这个高台之下自然是无所遁形的,若是周边诸郡仍然不运粮进京,那禁军就会直接带兵杀人了。 天子死不让步,哪怕顶着雒阳饥荒也要坚持,这或许是很多人没想到的。 刘宏解决问题的方式,其实与官员们要挟雒阳的方式是一样的。 何进掌着北军五营的后勤,每天只发一日粮食,以此挟制各营军队听令待命。 何苗以越骑营接管京中治安,随后以缉拿盗匪为由抄了不少豪族的家,取了粮食作为天子与军队的保障。 刘宏没管别的,只保障了宫内和军队。 而官员以及他们背后的人先扛不住了——这不是一直以来的斗争风格,檀石槐死后,刘宏变得强硬得多了。 若是再和天子对峙下去,何苗的部队就会持续杀人抄家,若是再对抗下去,谁知道天子会疯成什么样? 士族们终于明白,要实控军队才能掌控一切,官位职位名望财富……在天子面前都是虚的。 到了九月,漕运的谎言解决了,各郡运来了粮食。 刘宏终究没有陷入宫内断粮的窘况,雒阳的粮价也逐渐平抑。 天子的危机解除了,但问题是,瘟疫没解决,旱灾也没解决。 关东道路的封锁解除了,漕运也正常了,但这瘟疫,也随着往雒阳运送粮食的民夫队伍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大汉,唯有幽州凉州这些苦寒边地疫病较少。 而且,各州郡都出现了粮食短缺。 或者说……是各地官员都上报了粮食短缺,反正几乎所有的产粮郡全都报了饥荒。 《后汉书》 光和五年: 二月,大疫。 三月,司徒陈耽免。 夏四月,旱。太常袁隗为司徒。 五月庚申,永乐宫署灾。 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八月,起四百尺观于阿亭道。 (本章完) 第128章 就喜欢大的 第128章 就喜欢大的 光和六年(183年),在大汉粮食最短缺的时候,刘备再度当官了。 去年五月底,刘备便提醒了邹靖放弃出塞反打鲜卑的事儿,不要招募乌桓突骑,回缩防御,尽量省粮。 那时是刘备刚刚解决郡内流寇的时候,也就是邹靖、牵招、刘虞等人刚开始与各部乌桓人交涉的时候。 幸好刘备提醒得早,也幸好邹靖愿意听。 要不然若是真的大招乌桓,却拿不出粮食给乌桓人,是真会出大麻烦的。 整个大汉都缺粮,既然不能反打鲜卑,邹靖便与刘虞以及各部胡骑督商议,暂时收缩防线,严密把守各处要道。 也是大汉运气不错,在最缺粮的时候,鲜卑发生了彻底的分裂。 这确实是在比烂…… 檀石槐诸子争权,其次子和连最终继任了首领。 但和连的能力远远不如檀石槐,好色贪财还不能服众,去年入寇北地时被射死了——死的时候箭是插在背上的。 随着和连的死,檀石槐建立的庞大鲜卑部族分裂成了好几支,各自不服,对大汉的威胁已经小得多了。 但分裂后的鲜卑依然在寇边,而且刚分裂这年抢得比往年更凶,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想成为下一个檀石槐。 为了保障边防,刘备往蓟县送了两万斛粮食过去,以便邹靖有足够的粮食养兵,也让刘虞能稳住边军。 异族入侵不是一人一家之事,刘备是要尽些心力的,这也是为了自身安危。 而且,要广结善缘,才能有朋友给自己帮场子。 若是可以,刘备甚至还想多出点粮,以便早日解决鲜卑祸患,但是眼下只能挤出这么多,西河亭还有那么多人要生活。 这两万斛粮对军队而言不算太多,但在此时显得弥足珍贵。 边军并不是完全没粮,只是有缺口,刘备运粮到蓟县路程很短,运输耗费不大,刚好补上了广阳一带各路守军的粮食缺额。 只要不出击,行军少,粮食耗费就不大,勉强撑得过去。 而这宝贵的粮食,也使得刘备在幽州有了慷慨仁义的名声。 随后,在邹靖、刘虞、温恕、刘卫等人同时保举之下,刘备在光和六年(183)三月,孝期刚过时,便再度得了官。 刘备在大汉最缺粮的时候,为了保障边防贡献了两万斛粮,这是大功,这次的保举可一点水分都没有。 而这次,朝廷也给出了符合这个功劳的官位——广阳郡长史。 当然,买官钱还是得出,刘备虽说仓库见了底,但也不差这六百万钱。 长史是边郡军事辅助官,此时只有边郡设置。 由于防线收缩,广阳现在成了彻底的边郡,这个长史职务是新设的,也算是邹靖和刘虞专门给刘备刨出来的萝卜坑。 与辽东属国长史这种军事外交官不同,边郡的郡长史是主管屯田与防务的。 因贡献粮食有功,所以授长史这个屯田官。 而且刘备这个涿郡人去广阳郡为官,也符合三互法,也就是州刺史不用本州人,郡守国相、郡丞、长史不用本郡人。 刘备不是孝廉出身,此前是县尉,这次辟为长史,都是符合其身份且匹配其功劳的佐贰官。 且边防要地,长史这种佐官最好没有特别大的家世背景,否则很容易以其家世干扰军务,刘备这种就刚好。 各方面都刚好合情合理——这就是典型的向上管理,邹靖刘虞等人是在帮朝廷做选择,这个坑位暂时只有刘备是最合适的人选。 广阳长史这个官职对刘备而言当然是很不错的,幽州刺史、广阳太守、护乌桓校尉等名义上的上司暂时全都算是一伙的。 驻地在蓟县,离家也近。 刘备此时的工作也简单,就是屯田,因为边地防务邹靖等人早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刘备操心。 而且,边郡长史的职权也很方便——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决定屯田的地方。 所谓实际情况嘛,那当然是在拒马河沿岸屯田。 河湾土地肥沃,又紧临边地,确实是最合适的地方。 所以,刘备其实是在家上班的…… 家里那些兵马部曲,也有了真正合适的名义。 郡长史是有权直领部曲的,虽说算是文职,但实际上是军政一体,可领一部屯田兵。 而且,长史虽是佐贰官,但也是正经朝廷命官,可以自行辟用属吏。 属吏之首自然是简雍,他辞去了涿县功曹职务,担任了刘备的门下主簿,也就是秘书长。 关羽担任屯田司马,统领部曲,是武吏之首。 张飞没有直接入军任职,而是以家臣身份担任了刘备的近卫长。 牵招升了职,但他并不隶属刘备,他被升为护乌桓校尉部从事中郎,看起来只多了个中字,但职权高了很多。他现在算是高级参谋,可以参与决策与外交谈判,仍领汉军本部,协助刘备屯田并处理乌桓事务。 眼下所有的事都围绕着粮食开展,也没人掣肘,刘备手里又有几千壮劳力,便沿着拒马河开荒,将西河亭的田地与拒马河新亭连成了一片。 这片地方大部分属于涿郡,小部分属于上谷郡,虽然离广阳确实近,但完全不在广阳地面上…… 不过温恕对此视而不见。 这是军务,刘备也没占用别人家的土地,自然也就没人管,连收税都是由刘备这个长史自己安排。 军屯通常情况下其实也是会雇佃户的,刘备手里有五千壮劳力,也就全都成了屯田佃户。 不仅如此,刘备还和牵招一起组织了几个亲善的乌桓部落,在上谷汉长城一带就地屯垦,尝试让他们编户为民。 有三个小部落,将近三百帐乌桓,一共大概一千四百人,作为牧苑胡民,落户在了刘备的长史监胡部。 付出的代价是为他们提供一些生活物资,比如粮食种子、耕种器具、盐、陶器、铁釜等等。 不过此时刘备手下没有合适的人担任监胡掾,乌桓人便暂时由牵招管着,牵招和这些乌桓人比较熟。 这些乌桓人会尝试耕种,同时也会养马,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募其为兵。 这也是为了确保安全,有这些乌桓人在北边挡着,刘备这里才能安心屯田。 屯田的日子相对比较平静,刘备没心思也没余力去考虑其它州郡的事,种粮食养活自家并保障军需供应才是首要事务。 当然,平静的日子并不乏味。 关羽和秀娘重新办了场正式的婚礼,刘备给他们做了主婚人,还特意选在了关平的生日,让五岁的关平做了迎亲童。 由于关羽给夏侯惇发了请帖,曹操也跑来观礼了。 曹操自从去年上疏弹劾公卿,说‘放鸱枭而囚鸾凤’之后,便不再管朝廷事务,属于摸鱼状态,成天四处鬼混。 但左沅加大了搞情报的力度,刘备知道曹操最近在募私兵造甲胄,估计也已经弄出了几百甲士了。 眼下是需要简朴的时期,关羽夫妇也不是贵族,六礼仪式都简化了,婚礼也只办了一天。 但氛围挺好,尤其是张飞代表部曲送了礼物之后,氛围就更好了…… 他送了一扇屏风。 嗯,张飞已经不满足于只刻小简牍了,这家伙开始搞等身艺术了。 那屏风上的作品是和真人一样大小的,而且越发的精细了,连毛发都清楚无比,除了比例稍微有点夸张之外,其他方面真就是栩栩如生。 张飞家里仍然在做酒舍餐饮生意,算是有钱人家,家里和店里都有不少女仆,可能最近天天都在观摩。 说实话,张飞这礼物还真就是人人都想要…… 跑来观礼的曹操都很羡慕,他甚至觉得自己送的金银珠宝什么的全都太俗了,完全比不上人家张飞那么高雅。 于是他偷偷问张飞:“你家中女子……真有这么大的吗?” 张飞很是诧异:“那当然没有,俺这是绘制,又不是真人。不过,曹议郎,如你这般的士大夫,不是都说‘不以大为美’么?” “那都是心口不一罢了……看到何等美人会动心,吾等难道不知么?” 曹操撇了撇嘴,对所谓士大夫那一套不屑一顾:“心中悸动自会显露于身,此事又没法做假……” “那为何儒士们会说不以大为美?” 张飞诚心诚意的开始请教。 “腐儒们所谓的不以大为美,只不过是为了配合女子十来岁就嫁人的状况罢了……也是为了配合一些贵人的怪癖。” 刘备在旁边插嘴:“其实士大夫逛窑子鬼混的时候,照样会选大的,有沟的……是吧孟德兄?” “英雄所见略同……腐儒总是喜欢给不合理之事找个自以为合理的说法,颇为虚伪。” 曹操表示同意,在这方面曹孟德一向是直率的:“飞郎好手艺,能否请飞郎也为吾订制一扇屏风?” “行啊,但俺只会这种图画,不会别的……” 张飞觉得手艺被人认可,还是挺高兴的。 “要的就是这种美人!” 曹操点头,还伸手比划了一下,随后给了张飞一大包马蹄金。 其实刘备也喜欢这种美人…… 正好家里有两个,身材一个比一个好,比张飞画里的还美。 可是…… 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刘备孝期结束肯定就立刻下手了。 但有俩,反而就不太好下手了…… (本章完) 第129章 不同的礼各有道义 第129章 不同的礼各有道义 其实刘备一直都是想下手的…… 他又不是那种心口不一的腐儒。 刚过孝期的时候,刘备就打算朝卞姬下手了。 说起来,卞姬并不是什么害羞含蓄的人,她看刘备的眼神也毫不遮掩,同样很馋。 每天早上刘备出门都能看见卞姬在对面隔河相望。 但问题是……每天左沅都是和刘备一起出门的,因为几乎每天刘备都是被左沅叫醒的。 千万别以为在家办公是什么好事。 在家办公,就意味着既不能睡懒觉,又没有休息日…… 刘备新官上任事务繁多,为了避免刘备睡懒觉耽误公事,左沅每天卯时就会把他叫起来,然后一同出门上班。 结果卞姬每次看见刘备就会躲。 之后刘备忙里偷闲单独去找卞姬,卞姬却有些不高兴,说:“郎君当先娶左阿姊为妻,请左阿姊来寻妾才是。” 虽说出身乐坊,但卞姬却一直严格遵守礼制,没过门就不愿和刘备多接触,连话都不多说。 或许也正是因为出身乐坊,所以她才这么遵守礼法。 她现在是良家,那便要有良家的样子。 她要等刘备先娶妻,然后由刘备的妻子持彩礼上门纳她为妾——这才符合礼法。 这情况刘备原本确实不懂,还是简雍说起来刘备才明白,男人若是私自纳妾属于通奸…… 要么让家里母亲做主,要么让正室妻子做主。 家中主母纳回来的才是家中臣属,就像官员自己征辟的幕僚属吏一样,是主母的属下,在家里有合法地位,不会被视为奴婢。 而私纳的妾就是纯粹的奴仆,属于财产范畴,妻子是有权随意处置的,比如将其送给别人作为礼物。 汉代是一妻多妾制度,没有所谓平妻这种概念,只有一个嫡妻是合法配偶,其它的都是妾室。 简雍可以先纳妾后娶妻,因为那是简母给他纳的,但刘备现在不能这么做。 他现在已经是很多人的主君,必须守为君之礼,要先娶妻定嫡,否则所有人都会不安。 这也是道义。 在卞姬眼里,左沅已经和刘备出双入对,那就应该是刘备的妻子——在绝大多数弟兄们眼里也是如此。 这既是左沅之前种下善因得到的善果,也是卞姬在为刘备考虑。 诸多弟兄都出身贫寒,没人希望刘备和名门结亲。 左沅能让众兄弟心服,那就应该做大嫂。 刘备现在独门独户,没有家族,若妻族太强,每个人都不放心。 刘备自己也没打算拿自身作为联姻质押物,男儿若是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要拿枕边人做买卖,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要做买卖,刘备有的是办法,压根不需要拿人来交易。 财富、名望、军队……刘备已经白手起家赚到了。 若是有豪族要和刘备联姻,那卞姬当然会去争一争,否则她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但若是刘备娶了左沅,那就没关系,两人都是乐女,有同样的境遇,天生就是一伙的。 所以,刘备若要馋卞姬,就得先把左沅娶了。 但问题在于…… 左沅也是个守礼之人,但她,守的是臣下之礼。 这倒不是说她不能或不愿嫁给刘备。 左沅当然是愿意的,她一直都拿自己当刘备的家人,也一直都住在刘备的庄园,就连孝期都没有回避——她是主持刘母葬礼的家臣之首,是和刘备一同为母守孝的,不需要回避。 但是,她将家臣这个身份排在了最前面。 先是战友袍泽,再是门下令臣,最后才是与郎君亲厚的女子…… 左沅的做派一直像个男儿,会和刘备一同练武,也会和刘备一起商议事务,接触的时间其实很多。 她并不会在刘备面前作任何姿态,什么都不避着,刘备睡懒觉起不来的时候,她也会直接进屋掀被子,极其亲近。 可正是因为一直都这么亲近,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又是君臣又是亲人,却反而不会刻意提及男女之情了。 若是刘备有令,左沅必然是什么命令都会遵从的。 她也一直在等刘备下令。 可刘备总不能以命令的方式娶妻吧? 而且,左沅现在真的太忙了。 她身上担着的事务非常多,要布置情报网,要管理家臣人事,要在刘备不在时兼管西河亭的民事,还会主动帮刘备参谋各种计划。 其实刘备一直在想办法减少左沅手里的工作,但情报工作和家臣管理必须由左沅来管,各种事务也必须告知左沅,否则就没法搜集情报。 而且,为了能做好家臣之首,也为了不拖刘备的后腿,左沅一直在不断学习新的知识,军务政务诗书礼仪都一直在学。 刘备掌控的实力每增强一分,左沅要学的东西就会增加一分。 她虽天资聪颖,但基础确实薄弱,所以便越发刻苦。 跟段熲学兵法,跟关羽学军务,跟简雍学政事,跟卞姬学礼仪,跟亭内妇女学农桑……她什么都学,哪怕是刘备得了闲,左沅最先想到的也是找刘备求教经济与权谋。 越有天赋的人就越努力,因为把天赋兑现才叫努力。 左沅就是真有天赋的,这就导致她几乎没有任何闲下来的时候。 她作剑士打扮,而且不束发只扎马尾,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左沅每天卯时(5点)之前天不亮便起,叫醒刘备,然后练一会儿剑练出精神,再和刘备一起出门。 随后在亭里忙各种事务直到酉时。 从酉时到日落,众人皆在家用晚膳,她便会去各家讨教学问。 待她回家时,天已黑尽。 而即便入夜,刘备也常常见她在点灯苦读。 这是个好强且自律的武家孤女,她从没把自己当女儿看待,又没有任何家里人做帮手,便只能每天钻研不断提升自己——这也是她能受到所有弟兄敬重的原因。 再加上,她没有亲人。 没人能替她做决定。 家里有个学霸,使得刘备自己也不敢偷懒——但凡刘备有了懒散之意,左沅就会着急。 这就使得刘备不太好和左沅提男女之情,他不愿干扰左沅的努力,平时只帮左沅解决困扰,或是劝慰她多休息,别绷得太紧。 因为心疼。 得等左沅闲下来。 所以说,007是不行的,若是想增长人口,就必须多放假。 连谈恋爱结婚的时间都没有,怎么搞得出人命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这一年的冬月。 (本章完) 第130章 有妻如此 第130章 有妻如此 光和六年(183)十一月,大雪。 农闲季节。 往年,每到冬月,鲜卑人就有动静,幽州一般是闲不了的。 但今年不太一样,鲜卑人的内乱加剧了,正在相互征伐,没来寇边。 这一年出奇的冷,西河亭的水井中,冰足足有一尺半厚。 这种天气,自然是所有人都待在了家里……搞生产活动。 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每个月做什么其实是有点讲究的,冬月对贫寒家庭而言,是交配的季节…… 这是因为,冬月交配若得孕,孩子就会在明年秋季出生。 秋季出生的孩子,往往更容易活下来。 有粮食才能让母乳充足,小孩营养便会好一些,也就不那么容易生病夭折。 豪族大户自然不在意孩子什么时候出生,而且他们有很多耍头,但贫家不同。 实际上冬月增加生产频次并不能使秋季出生的孩子更多,因为生孩子这事不是靠频次决定的…… 可这年头的人总会有这样的念想。 再说,冬月没有农事,天气又冷,这年头又没什么室内娱乐活动,除了那啥啥,还能做啥呢? 所以每到冬月,贫寒之家便都会关起门来使劲播种,这也是为了相互取暖节省柴火…… 刘备手下除了张飞之外,全都是穷苦出身,虽说现在已经不算太穷了,但习惯却保留了。 今年天寒地冻,落水成冰,更是没人出门。 左沅也终于有了空闲。 其实左沅原本还想趁着农闲时节勤学苦练的,但她去拜访简雍时,却吃了闭门羹。 简雍刚搬过来不久,家里院子不大,而且一点都不隔音…… 左沅在院子外面都听到了。 于是她只好躲回家里练剑。 随后不久,有几个部曲抬了个大箱子过来,说是刘备送给左沅的礼物。 刘备确实经常送人礼物,但通常都会亲手送,让别人转交这还是第一次。 左沅平时也不收任何礼物,但刘备送的她当然得收。 但左沅开箱之后愣了许久。 那是一尊白木雕塑。 一窈窕女子,穿着剑士服,挽着下摆扎着衣袖,束着马尾,腰间有剑,脸上带了一丝浅浅的笑。 这是左沅的模样。 是左沅当初在涿县闻鼓夺城后,在城下见到刘备时的样子。 其实这雕塑不算精致,但面容与神情极其传神,若不是多年相伴,是做不到如此神似的。 而且,箱子里还有一对木雁,以及一整套的玄纁(黑红色丝帛)、束帛(五匹帛)、俪皮(一对鹿皮)。 左沅的心开始剧烈的跳,便是那晚将邹丹扔下城时,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终于发现,这段时间忙于提升自己,却是忘了,自己还有大事没办呢。 她顶风冒雪练了半天的剑,却依然没能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刘备回来的时候,左沅仍在练剑。 头顶能见到热气升腾,吁气如烟,显然是出了一身汗。 刘备怕她着凉,赶紧解了披风上前披到她身上:“出汗了还不歇?这是在苛待自己了。” 一向男儿气概以家臣自居的左沅,这次扔下了剑,一把抱住了刘备,声音轻柔无比:“那雕像……郎君刻了多久?” “记不得了,反正心里不安时便刻一刻。” 刘备擦去她脸上的汗:“吾妻的模样能令我平心静气。” “妻?” 左沅抬头看着刘备,心里反而不慌了,似乎又找回了以往的机灵劲。 “今年天气太冷,我从开春便在外寻雁,却怎么也没能找到活的大雁……木雁可愿收?” 刘备转身准备从那箱子里取出木雁。 这是士婚六礼之一,是提亲之礼。 雁为候鸟,代表信义之道。 玄纁、束帛、俪皮都是聘礼。 “收,什么都收。” 左沅笑了,将腰间的丝带摘下,塞到刘备手里:“但沅只有如此回礼,郎君可愿收?” 女方收了雁,回以丝带,便表示婚约成立。 只不过,左沅练剑只穿了单衣,这腰带一解…… “这么冷……” 刘备一把搂住她,用披风将她包裹起来以免走光:“你我皆无家人,都是以自己为媒,这回礼可不够,你我还得谢媒。” “郎君刚才说,沅能使郎君心中平静,眼下又不看沅,想来是因为沅无颜色入不得眼……怕是不好谢媒。” 左沅挺了挺胸,声音越发的柔了。 “往常没能让你得闲,我心中有愧。” 刘备一把抱起她:“眼下夫君我已经见到颜色了,很不平静,吾妻看起来也不平静……不如一起去取暖静心?” 一个人静心雕刻或练剑,容易手软。 两个人静心……容易腿软。 反正两人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二人相互搀扶着,都有些容光焕发的样子,但却都有些行动不便。 …… 一个月后,刘备在家中办了场婚宴。 这婚宴也办得比较简约,因为两人家里都没有亲人。 张飞这次也没送屏风,而是送来了好酒好羊,很是正经——他怕左沅揍他。 其实左沅不怎么打人,她也没真下狠手揍过张飞,但张飞就是怕,大概是这几年一直被左沅管着,确实管成长姊了。 腊月结婚其实是有些不合常理的,因为幽州这地方冬季交通很糟糕,大雪会完全掩盖道路,宾客往来很不方便。 但刘备和左沅都觉得腊月合适,因为过了冬,就又有很多事情要忙了。 左沅手里有情报,知道明年多半会出大事。 而刘备哪怕不要情报,也知道明年一定出大事。 全国普遍缺粮、寒疫流行、中原大旱、凉州洪泛、并州山崩、幽州暴寒…… 而今年秋季,朝廷发文称今年是大有丰年,要求京畿三辅以及河南河北所有关联漕运的粮食产地都必须征全税,而且不允许以钱绢折抵。 连续两年都有大旱和疫病,丰收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朝廷必须这么说,因为去年要求各地征粮入京后,各州郡全都报了饥荒。 所有州郡都饥荒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天子当然不认,要不然这税就没法收了。 去年刚出了雒阳断粮被要挟之事,宫里勉强扛了过去,但仍然没有存粮。 今年若不把粮税收到,宫里怎么安心? 所以必须是丰年,不是也得是。 (本章完) 第131章 苍天已死(感谢各位的月票,加更) 第131章 苍天已死(感谢各位的月票,加更) 其实大汉朝廷一直以来的收税标准都是三十税一,说起来是个极低的税额。 但征税这种事,与征调马匹一样,都是层层下达的。 往年的粮税可以用钱和绢作抵。 也就是边远地区可以将税粮留在郡县仓库备用,郡里折成钱和绢帛上交给朝廷;漕运方便的郡县则将粮食押送入京,保障京师消耗。 可今年不允许用钱和绢折抵了。 看起来这依然是正常收税,没有增加税额,但实际上完全是两码事。 与交钱不同,如果郡里要保障向朝廷交齐粮食,至少必须先留出运输损耗。 且不说太边远的地方,就从冀州运粮食至雒阳,走陆路运输的损耗也会高达九成。 一千石粮食,一路上人吃马嚼,送到京城就只剩下了一百石,这是正常现象。 走水路漕运耗费比较小,但即便是洛水沿线走纯水路,也会有三成左右的损耗。 而大多数地方是不通水路的,或者必须先走陆路再转水路,要转很多次。 这些损耗,自然都得加到粮税中。 之前粮税可以用钱和绢抵扣,正是因为运粮耗费太大,毕竟运钱终归比运粮方便,一万斛粮得用上千辆车,但对应抵扣的钱和绢帛通常只要十辆车就能运走。 这可以使各郡县只计一个比较小的损耗标准,只计算郡内仓储运输的损耗就够了,比如安熹县点张郃为税役就只计了三成损耗。 但现在不能抵扣了…… 那么,原本三十税一的标准,到很多郡里就会变成三税一,得翻十倍才够损耗——这还是太守不怎么贪的情况。 同时,太守下了征收标准给县里,各县要把物资运到郡治,这也是有损耗的。 安熹是因为离卢奴只有三十里,只计三成。 而大多数县离郡治都是有几百里的,平均下来少说会有五成左右的损耗,也就是实际征收又要翻倍。 于是,到了县里之后,郡里的三税一就会变成十税六。 整体下来,原本朝廷只收产量的3.3%,但实际会收到60%,而且这不是按当年实际产量算的,是按平均产能估算征收额度。 再加上地方豪右作祟,粮税往往都是由寒门和庶民承担。 落到草民那里…… 那就是全部征收还不够。 各地官员也必须全都说有饥荒,因为如果真要照实征收运粮入京,必定会天下大乱。 天子当然不信全国所有郡县都饥荒,他是生意人,生意人就得讨价还价。 不接受饥荒报告,要求全部按丰年的数额征税,也是天子了解各地官员是什么德行——要价一百,才会还价三十;若是要价三十,还价就只有十块了。 天子要保障宫里和军队的供应,要保障百官的俸禄,要避免再次遭受胁迫,当然必须收粮,要求不用钱绢作抵也是为了确保粮食到位。 若是不征粮,再来一场京畿粮荒,同样是天下大乱。 但这生意最终却全都会落到草民头上…… 照样是天下大乱。 从天子被关东诸郡胁迫的那一刻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注定会是这个结果。 …… 左沅得到的情报是,各地粮价飞涨,五铢钱已经买不到米了,太平道也正在大规模的聚拢信徒,并且在大范围搞诈骗——为了骗粮。 操作方式不复杂,就是给寒疫(伤寒)患者喝符水治病。 若是病人有好转,就说这是信奉黄天得以救难,应当交米入道以谢神恩。 若是没治好,病情加重了,就说是人家不信黄天心不诚,应当交米入道以表诚心…… 心诚则灵嘛,老传统了。 心一旦够诚,那就多交点米,反正是智商税。 行骗归行骗,倒也不强迫。 而且入道信徒可以相互扶持,有饭一起吃,遇到恶税一起抵抗,也就是聚民抗官,也算不上作恶。 其实太平道在前几年并没有这么做。 至少刘备所见的这些年,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靠正常传道与正经医术在获取信徒。 当然,给一些大户治病时,确实也会说心诚则灵,但不是刻意为了行骗,而是为了收个高价以及规避医疗事故。 其实这年头的医者都会这么做的。 就连宫里的太医治病时都会给贵人们来一套类似的说辞——比如请贵人清心寡欲不动心念,若是没治好那就是动了欲念,或者动了嗔念贪念痴念恶念,反正治不好的一律属于心疾。 毕竟人哪有不动心念的,想要快点痊愈本身就是一种欲念。 行医有风险,每个年代都有医闹,而且这个年代的医闹容易要命,必须自保。 十里亭的道场刘备自己亲眼见过,亲耳听过,除了将太一与老子结合成了中黄太一之外,基本都是黄老思想,尊奉老子与轩辕黄帝。 这与当下朝廷的官方信仰区别不大,也是山下祭黄帝,山上祭太一。 虽说《太平经》本身并不涉及医学,但其经义确实是黄老一脉,黄老体系确实都会研究医术和符谶,太平道的医者也真会医术。 而且太平道提倡尊奉天子仁孝博爱,教义中有极其明显的忠君爱民理念。 是的,太平道的教义是忠君,不是造反,更不是邪教。 谶词也大多都是尊奉大汉的,只不过,尊奉的是汉武的土德,而不是光武的火德。 黄天这个词,类似于现代人说的“主”或“老天”,是个指代词,既代表上天又代表太一神,同时也指代人皇轩辕。 在这年头流行的五行学说中,黄天这个词有明显的土德意味。 虽说光武帝刘秀将大汉德运改为了火德,但之前汉武帝时,大汉的官方德运是土德。 太平道的黄天谶纬,其实是匹配汉武的,这不是造反的箴言。 这也是太平道传播十几年都没有被朝廷打击的主要原因。 也是‘黄天’这个代称能被很多人接受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包括卢植的夫人在内,不少大户家中都有人尊奉黄天——但未必信太平道。 秀娘也信黄天,但秀娘也不是太平道的人,也从不搞祈祷之类的宗教活动,毕竟信神和信教是两码事。 就像后世的老太太们一样,神是要拜的,但教义……没那个闲工夫去研究。 毕竟这片土地自有传统,向来不养闲神,信神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教派就另说了…… 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本就是瘟疫大旱的灾年,中原税额又高到离谱,无数人破产破家成为流民,无数人在瘟疫之下挣扎。 豪右囤粮以待暴富,通货膨胀严重,而地方官员知道会乱,大多都忙着捞最后一票,要把买官成本赶紧捞回来准备跑路。 太平道为了保米,便开始聚民抗税,吸收了大量庶民黔首入教,并在各地聚拢组织成了数十个大方——这不是用来造反的,是用来抗税的。 到了光和七年(184年)元旦,就在左沅把卞姬接纳回家的同一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言,在大汉各州同时传播开来。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寻刘备了。 张郃。 (本章完) 第132章 谁是乱贼 第132章 谁是乱贼 张郃这两年一直和刘备有些书信往来,去年已经提前及冠,表字儁乂。 他和张飞年龄相当,目前虚岁十九,但比张飞更早掌管家业。 眼下张郃带了百余青壮过来,但颇为忧虑,像是刚遭了难。 “河间疫病多生,又被课以重税,如今惨剧频发,暴乱四起……鄚县也生了动乱,已是人相食了。” 张郃说得有些愤慨:“郃被国相以军令辟为漕运委输,为免破家灭族,只得逃奔来此……请刘长史允郃入军屯田。” 他是来投军的。 也不知该说张郃运气差,还是说这世道太乱。 张郃家里虽是寒门,但也是士族,家中仆役青壮挺多的,本来也算大户人家。 但在安熹时,张郃被刘家欺负外地人,点了粮役。 在鄚县,却又被河间国相辟为了负责押运税粮的委输吏——这是把税粮送往雒阳的运输队长。 其实河间是王国封地,往常一般只需要进贡钱帛,不用交粮税,之前也没有设置漕运委输吏,进贡是由上计吏负责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天子要求漕运范围内所有产粮郡国都往雒阳运粮。 河间既是产粮地,又在天子指定的漕运范围内,而且这是刘宏指定的漕运范围内离雒阳最远的郡国。 想要从河间把足额的税粮送往雒阳…… 张郃这漕运委输吏的职务自然是用来背黑锅的。 “冬月还未曾生事,怎会这么快便大起动乱?” 刘备知道会乱,但没想到现在就已经这么乱了。 上个月刘备结婚时本打算把乐隐接到西河亭来,特意让简雍带兵去给乐隐送了礼贴车马,简雍是从河间过了路的。 但乐隐没来西河亭,一方面是冬季路况太差,天气也确实太冷;另一方面是乐隐妻子体弱,各地又都不安定,跨州出门风险太大,便只让简雍带回了一套书简作为贺礼。 那时河间安平等地确实在收重税,但并没有到乱民四起的地步。 太平道确实在聚众抗税,但并没有举旗造反。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恶化成这样? “不是庶民之乱,是豪右之乱!国相前几日发了河间王令,命各县豪族协助讨税,郃当时也收到了此令。这几日豪右并起,以追税为由大肆劫掠……” “郃虽非善类,却也不敢如那些豪右一般杀人劫掠,便闭门自守。却又接到了辟郃运粮入京的军令,但郃并未见到一粒粮食……” “几乎一夜之间,河间处处皆乱,为一口食而相杀者比比皆是,郃亲眼见黔首易子而烹……” 张郃的脸上有明显的气郁之色:“郃既无法抗衡一国豪右,也抵不住万民之怒,便只能来求长史收留入军。也只有入了边军,郃才能免去国相军令。” 刘备这里确实属于边军,张郃还是很会保全自己的,他要是任了漕运委输吏,估计他家立刻就会被饥饿的暴民淹没,连渣都不会剩。 “河间郡兵与豪右有没有征伐那些抗税的人群?他们只是在劫掠庶民吗?” 刘备感觉这情况不对,赶紧确认了一下。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追税……高阳一带有太平道聚众抗税,郃是知道的,但郡兵根本就没去高阳,只在钞掠庶民。若不是郃家中还有这些青壮,怕是也会被劫的!” 张郃恨恨的说着。 这就真可恨了。 太平道没作乱,而世家豪族和官员先作了乱…… 抢掠庶民的同时,还特意让张郃这种既是富户又是寒门的的家庭担任运粮官拉仇恨。 而且这还是突然发起的,连张郃这个地头蛇都没能提前得到消息,短短几天就全面暴乱,也难怪没有情报送过来。 豪右与官吏一起明杀明抢,这概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河间的情况比刘备想象中还要严重。 谁都知道这么干必然会逼得庶民造反,但他们却依然这么做了,这当然不是为了征税。 太平道确实是在聚众抗税,但郡兵根本没去…… 他们或许还以为大汉的天下不可动摇? “儁乂可知安平近况?” 眼下的情况出乎了刘备的预料……既然河间乱成这样,那安平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安平也是诸侯王封国,与河间情况相似。 而且乐隐此时还在安平。 乐隐名声极好,在涿县时对太平道也有帮助,太平道的人是不太可能招惹乐隐的,简雍回来的时候也说乐隐那里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作乱的却不是太平道…… 张郃摇头:“郃不知安平确切情况,但长史若要查探冀州,郃愿效劳。” “既然如此,请儁乂先担任本部斥候长,领家中部曲探查冀州诸地……多探巨鹿、安平两地。” 刘备辟了张郃入军,随后依然将他派回了冀州,毕竟张郃熟悉冀州的第一手情况。 牵招带了支骑兵和张郃一同出发去接乐隐了,安平的环境他最熟,眼下冰天雪地,哪儿能走都分不清楚,得先让熟悉环境的人过去。 …… 不久,左沅收到了情报,不是河间一处出了问题,而是冀州的几个封国都出了同样的情况。 冀州河间、安平、甘陵(清河)都是如此——这都是诸侯王的封国,而且全都与天子刘宏同出一脉。 中山也是封国,但中山没出这种情况,因为中山王与刘宏八竿子打不着。 刘备心里有些明白了…… 河间有大量流民向涿郡而来,而且流民此时已经与方城张南的均输兵起了冲突。 张南一直在管控道路避免瘟疫传播,大量流民入境确实必须管控,为了劝返疏散,难免会用上暴力手段。 张南的处置是正确的选择,眼下正是瘟疫大规模流行的时候,秀娘已经让医馆的人发警示让各家尽量闭门不出了,若是任流民大规模聚拢,后果不堪设想。 卢节已经将他那一部郡兵驻到了北新城,这也是为了防范冀州流民暴乱。 马台在涿县驻军,保障郡治安定,同时也随时准备支援张南。 涿郡各家豪族一起推举出来的三个军司马还是比较靠谱的,都在尽力保障涿郡不生大乱,毕竟这时候和几年前已经不一样了,涿郡流寇之事所有人依然心有余悸。 刘备现在也没法再像之前那样安置流民,因为涿郡各家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刘备自己也没有。 在没有得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刘备擅自出了兵,带了关羽张飞以及六百精锐兵士沿中山官道南下。 之所以只带六百精兵,是为了尽量节省粮食,也是为了行动方便。 一方面是要接应乐隐,另一方面,刘备想去见见那位大贤良师。 (本章完) 第133章 天医张宝 第133章 天医张宝 一入中山,便像是两个世界。 很突兀,也很糟心。 由于西河亭医馆的存在,拒马河沿岸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出现太平道的人——或许也有,但从没露头。 毕竟医馆是真治病的,而且治得很便宜,没了符水治病的土壤,自然也不会有人交米入道。 就连十里亭的道人都失踪了,涿县周边也没看到太平道信徒大规模活动。 中山境内就大不一样。 与想象中情况不同,中山的流民很少,只是家家关门闭户。 但流民少并不代表这地方情况比较稳定…… 中山与河间的情况大概刚好相反。 官员可能大多都跑路了,官廨全都闭着门,豪门宅院也看不到人,大概都已经据守坞堡了。 大多数地方都关门闭户,就像这里的人突然全都消失了一样。 没看到什么武装征税的惨象,也没见到暴乱。 但路边到处都有倒毙的冻尸——这地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只不过那些冻尸不是被人杀的,而是病饿之下饥寒交迫而死。 张郃效率很高,刚入中山不久,刘备便得到了张郃的回报。 太平道大医张宝正在毋极与下曲阳一带聚众,声势颇大,已有数万众。 刘备之前在滋水边认识左沅的地方便是毋极县辖地,那是中山最南部。 下曲阳属巨鹿郡,在巨鹿最北边,离毋极县很近,离安平县也很近。 张郃是个有脑子的人,他现在头顶已经著了黄巾…… 黄巾并不是后世影视剧或游戏中那种形象,什么黄褂子、脑袋上裹块大黄布、脖子上系个黄领巾……统统没有。 太平道的黄巾,是将头顶束发的头帻换成了黄色,仅此而已。 除了头帻的颜色是黄色,其它地方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这不仅仅只是为了区分,主要是‘黄天当立’的意思,头顶这个位置的象征意义大于敌我标记。 其实这种黄头帻看起来很像黄色的符篆——如果染了血,那就更像了。 张郃带着刘备一路来到毋极县外。 这里黄巾不少,正用白灰在一些豪门宅院的墙上写字,歪歪扭扭的“甲子”二字。 那字写得像在画符一样。 同时,这些黄巾也在往一些门户上挂黄布条,那布条染得粗疏,颜色不均,看起来同样像是符篆。 见了刘备的部队,这些黄巾并不逃,但也不靠近,只远远看着,就和当初刘备与公孙瓒一起入中山时那些流民的眼神一样。 刘备没打算与黄巾为敌,或者说至少现在不打算为敌。 他让人从物资车里拿出来一匹黄布,合着一小袋粟米,让张郃送到了那些黄巾面前。 那是当初把十里亭送给太平道的时候,道人回赠的黄布。 见到刘备如此,那些黄巾有点愣,犹豫了很久之后,一个领头的上前查看了那匹黄布,随后收下了粟米,朝刘备行了稽首礼。 刘备朝他点了点头:“天医何在?带我去见他。” 太平道的‘天医’其实只有两个,张宝、张梁。 他们确实会医术,但他们不是医生,而是最高传教者,也就是‘大主教’。 这是出自太平经的组织结构,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 天医比上医还要高一层。 之前涿县那位道人只是中医,是负责地方传道事务的。 “善人为何而来?” 那黄巾头目岁数不大,但身上带了葫芦与竹杖,穿了道服,应该是本地中医,估计还是个读过点书的。 太平道的人对信徒都是称‘善人’的。 “为天下大吉而来。” 刘备面无表情的答道。 “弟兄请随我来。” 听到天下大吉,那头目改了称呼,并带他向安熹方向走去。 刘备叹了口气——这太平道的人实在是不严谨,自己带了这么多部队,虽说行军时没有穿戴盔甲,但光看这些战马也该知道是朝廷精兵。 可仅凭张郃头上的黄头巾,一块黄布,加上几句符合太平经的说辞,就能带着一个领着军队的陌生人去见组织里的二把手…… 太行山那些山贼的防范意识都比他们强多了。 那小头目是真带刘备见了张宝,就在下曲阳城北,滋水河边。 这里已经聚拢了很多人,难以计数,但持着兵器的却并不多。 河畔有很多篝火,许多头顶黄巾的门徒,正在给一些刚来的徙人施热汤吊命。 符水没见到,刘备只见到了热汤,有浓郁的药味。 张宝倒并不像那头目那么粗疏,而且张宝身边有不少护卫,很多护卫还披了甲。 而且,见到刘备时,他一眼便看出刘备是个官。 但或许是数万人聚集给了张宝太多信心,见刘备带兵而来,张宝仍然主动迎上前,就像是完全没看到刘备身后的精锐一样。 这是个长得很有气质的人,头顶道簪,双鬓垂发,面目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但两鬓却都是白发。 如果忽略掉张宝身上的鳞甲,只看面目,确实是有几分仙气的,很有亲和力。 “弟兄可要入道?” 张宝带着一丝微笑问道。 离得近了,刘备能见到他眼里的血丝。 “不,我来寻天医问诊。” 刘备看着张宝叹了口气:“崇焕兄难道不知河间、安平之事?为何见了军队还不做防备?” 张宝字崇焕,刘备是知道的,直接称兄是为了少说废话,免得遮遮掩掩拉扯半天。 “是敌是友,黄天能引我辨之,刘长史是善人,我是知道的。” 张宝依然微笑着:“玄德在西河活人,德行与本门无异,本就该是弟兄。” 刘备这下有点惊讶了:“你认得我?!” “你都认得我,我为何不能认得你?” 张宝大笑起来:“你以为太行山与西河亭没有本门弟兄?若非朝廷不仁,我本打算前往西河拜访玄德的……玄德或许不知,我前些年也想着开设西河那般大医馆……” “是啊,朝廷不仁……不知大贤良师是何想法?” 刘备指了指张宝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仅靠汤药,也不能让他们活下去,只能是安慰几分罢了,且聚拢如此多人,且不说疫病……连我都能轻易见到你,朝廷军队自然也能。” “我非大贤良师,不知黄天心意,我只做我该做的事。他们能多活一日已是不易,安慰一日算一日罢。” 张宝轻轻摇着头:“若有军来,来便是了……如今天下皆苦,军中之人难道就不苦么?” “河间安平等地之事,崇焕兄没细想过吗?” 刘备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有人在陷太平道于不义,恐怕用不了半月,你就能见到有暴民挟河间王安平王甘陵王到此……若太平道成了贼,若贼成了太平道,那时你又当如何?大贤良师又当如何?” (本章完) 第134章 谁的箴纬 第134章 谁的箴纬 “玄德此言何意?阉宦掌权,贪官为恶,豪右做贼,与我等何干?我等只不过聚以自保罢了……” 也不知张宝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神情始终没变过。 “怎么辩?看人头还是看尸体?” “崇焕兄,你们做事不密,揽人不辨,偏又信了别人的鬼话,搞了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箴言……” “天子要去除隐患,皇后要借势立储,党人要以此解锢,公卿要另立少主……这天下所有人都会说你们谋反,所以你们必须是贼。” “那些给你们米粮的大善人,个个都在等你们送死呢……” “我知道你们自以为有何皇后庇护,我也知道你们没打算造反,我甚至知道将史侯养大的那位史子眇也是你们的道友。” 刘备叹了口气:“但若是有人将各国封王活着送到你们手里,你们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杀了就是造反,不杀就是行拥立之事——比造反更严重。 “……你到底何人?!” 张宝听刘备提及何皇后与史子眇,脸上终于变色,盯着刘备看了许久,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刘玄德。崇焕兄不是说认得我么?” 刘备心里更沉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带我去见大贤良师吧,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恶意。” …… 与此同时。 光和七年正月十五。 上元节。 每年上元节,都是天子公卿与民同乐的日子,也是刘宏收钱的日子。 往年每到上元节,刘宏就会开个年会展望一下未来,随后与太监宫女等销售骨干一同组织娱乐活动,设宴款待三公九卿等老员工与大客户,发布新一年的商业计划,然后深入雒阳基层与普通员工欢度良宵…… 顺便把今年的招商加盟费收上来。 与后世的大公司流程完全一致。 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年会的时候,统计了一下经营状况,发现不仅招商加盟费没收齐,连收税这种基础业务营业额都缩了水。 很多客户居然还违约跑路了! 同时,开年会的时候,各路经销商和客户联同部分员工一起劝刘老板让儿子接手业务——有很多朝官一同请求刘老板立皇子刘辩为储,但刘辩今年才八岁。 这事最糟心。 业务好的时候或者没事干的时候可以说这事,但业务不好的时候让老板立储,那就太不懂事了! 全都想换老板是吧? 要知道,今年刘老板也不过虚岁三十,正是人生巅峰期,这个年岁还没到写遗嘱的地步。 三十而立,这个立,又不是指立太子…… 而就在这一天,刘宏听到有人在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对刘宏而言,苍天是指太一,是天子的天。 刘宏也看过太平经,他知道太平道的存在,也知道黄天是指中黄太一。 其实民间要拜哪个天,对刘宏而言是无所谓的,天叫什么名字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但问题在于,刘宏是天子。 说苍天死了,得换成黄天,这特么就等于要给刘宏换个爹,而且并没有经过刘宏本人同意。 同时,更重要的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箴言在刘宏眼里还有另一个意思。 刘辩,这个正在被朝中百官请求立为太子的皇子……是被道士养大的。 …… 有官员说这是造反的箴纬。 也有官员说这是立储的谏言。 其实,对刘宏而言,这更像是权臣蓄谋废立的预言。 在刘宏眼里,造反问题不大,但涉及废立之事,就大不一样了。 这些年造反的人多了去了,每年都有,派个有能耐的官去平定了就是。 刘宏比谁都知道哪些官有能力,也知道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人。 比如九江等地蛮人叛乱,任用卢植为九江太守,数月即平。 比如交趾合浦乌浒蛮叛乱,任用朱儁为交州刺史,数月即平。 只不过,这些人有能力有名望,可以领兵平叛,却不能让他们一直掌控军权。 因为有才干的人一旦掌权太久,就很有可能产生一些别的想法。 所以卢植平叛后得回京任尚书,朱儁得回京任谏议大夫。而放到外地当太守的就须得平庸一些,就像刘卫那样。 否则他们就很可能从能臣变成权臣,成天盘算着换个老板。 同时,更不能让有家世有名望的人变成外戚…… 所以刘宏废了宋皇后,因为宋皇后家中势力太大,其父宋酆是大汉开国功臣宋昌之后,家中又与清河王、渤海王等诸侯王联姻,刘宏很没有安全感。 而且,宋酆的亲妹妹,也就是宋皇后的亲姑姑,是勃海王刘悝的正妃——就是那个被王甫诬陷谋反,死在狱中的渤海王。 所以刘宏选择了何皇后,何家是屠户家庭,何进既没家世又没名望,能力也不出众。 何皇后最初也只是掖庭采女,唯一的优势是长得漂亮。 刘宏本以为何家应该是可以放心用的,他甚至在雒阳粮荒的时候让何进控制了北军五营,把军权交到了何家人手里。 但是…… 大汉自有大汉的传统。 外戚总是喜欢学习一下梁冀,或是模仿一下窦武……总觉得年幼的天子才是好天子。 之前连续几代皇帝都是外戚从宗室里‘选拔’的未成年,刘宏自己也是,这属于快乐男孩选秀节目,纯粹比谁更好控制,哪个宗室势力弱年龄小就选谁。 梁冀曾连续拥立冲帝、质帝、桓帝。 冲帝1岁半继位,这是正常的父死子继,但继位后不到半年就死了……享年两周岁。 随后梁冀宗室选秀选出了8岁的质帝刘缵,但第二年质帝说梁冀跋扈,随即被毒杀——质帝原名刘续,他登基的年号叫‘本初’。 毒杀质帝后,梁冀继续选秀,又立了14岁的桓帝刘志。 刘志当了十几年盖章木偶,到28岁时总算用太监弄死了梁冀,36岁壮年驾崩,算是活得长的。 但桓帝生了很多个儿子,却没一个能活下来的,全部夭折。女儿倒是活了几个。 刘宏也一样,12岁时被窦武选秀当了皇帝,转年太监们除去了窦武,刘宏倒是没当太久的盖章机器。 但与桓帝一样,刘宏早年的孩子也无一例外全都活不下来,要么流产要么夭折。 直到掖庭采女何氏生了刘辩之后,刘辩担心也养不活,而何氏说认识一个会法术的道士,可以用道法保护刘辩。 于是便把刘辩养在了宫外一个叫史子眇的道人家里,不叫刘辩本名,称其为“史侯”,总算是让刘辩活下来了。 那个道人史子眇并不出名。 但自那以后,太平道却一下子变得很出名。 这几年天下动荡不安,太平道发展迅速,公开聚众传道,教徒数十万,宫里也有不少信徒。 但朝廷完全没有过问。 后汉书·皇后纪: 何氏家本屠者,以选入掖庭。长七尺一寸。生皇子辩,养于史道人家,号曰史侯。 引:史道人者,史子眇也,乃道术之士,后欲依其术善护皇子。 (本章完) 第135章 大贤良师 第135章 大贤良师 从刘辩出生后,刘宏便不再住皇宫内殿,他开始大肆搞钱建西园,并将采女全都纳入西园。 宫里没有安全感。 何氏因生了皇子刘辩而封为贵人,随后刘宏废了宋皇后,将何氏立为了皇后。 但大汉的传统真的根深蒂固…… 六后临朝可不是说着玩的。 王美人怀孕,当时何氏刚被立为皇后,王美人被迫服了堕胎药,幸好胎儿安稳不动。 前年,就在鲜卑首领檀石槐死的时候,王美人生下了刘协。 刘宏原本欣喜若狂——这是大汉天命不绝最好的象征。 但仅仅几天后,王美人喝了何皇后送的米粥,当场去世…… 刘宏暴怒,打算废掉何皇后,但所有宦官都同时为何皇后求情。 没办法,必须求情,因为何皇后的两个哥哥,何进与何苗,当时正在为刘宏解决雒阳粮荒之事,掌着北军五营。 若是当时废了何皇后,后果很明显。 刘宏只能放过她。 但从那以后,刘宏便打定了主意,何皇后的儿子刘辩别想继承皇位…… 刘辩只能是史候,不能是储君。 何家兄弟当时对刘宏有大功,但刘宏仍然没有给他们封侯——按常例,外戚本该直接封侯的,根本不需要有功。 因为何皇后有罪,这既是以功抵罪,也是无奈的妥协。 何家掌了北军五营,刘宏没能动得了何皇后,之后又没有别的嫔妃产下皇子,也就不好废了。 这两年,刘宏让亲生母亲董太后亲自抚养刘协,称其为‘董侯’,刘协在董太后那里也长得挺好。 原本刘宏对道士也很有好感,因为道士庇护了他大儿子刘辩。 但现在看来…… 何皇后当初还是个掖庭宫女的时候,让道士史子眇养在宫外的孩子,到底算是刘辨,还是史辨? 亦或是……何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箴言刚好出现在何进实控北军五营兵权,群臣上书请求立储的时候。 是何家想做梁冀,还是某个名臣想当霍光? 亦或是……都有? 刘宏不确定。 但不管是哪一种…… 刘宏从来就没把百官当过合伙人,那只是客户而已。 他也没把外戚当做股东,那只是员工罢了。 员工若想换老板,可以,正常离职正常跳槽没关系的。 但员工若是和客户内外勾结,还找了外面的黑社会想把公司老板做掉……那就过分了啊! 于是,朝堂上,刘宏当众说刘辩轻佻无威仪,不适合作为嗣君,把立储之事压了下去。 随后让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以骠骑将军开府,同时兼掌卫尉,领虎贲禁卫彻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箴言,并剥离羽林军中勇武之士,给董重增兵至一千五百人。 亲妈还是更可靠一些。 大汉毕竟是以孝立国的。 这态势表现得很明显,朝中无人再言及立储之事,但私下串联得更凶了。 …… …… 几天后,董重与中常侍吕强一同禀报,说卫尉公车署收到济南人唐周上书密告,告发其师张角聚众谋反。 唐周称,张角已挟持安平王刘续与甘陵王刘忠,并已在各州郡布置三十六个大方,以黄巾为军,在雒阳以及天下州郡官廨都写了‘甲子’字样。 并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号,准备于三月初五各州郡同时起事。(三月初五是甲子年甲子日) 同时,唐周还举告黄巾雒阳大方马元义,说其正在与长乐太仆封谞、中常侍徐奉等人联系,以宦官为内应。 刘宏追查唐周的底细,中常侍吕强等人很快拿出了结果——唐周是党人。 刘宏在西园狂怒了整整一日。 随后咬牙切齿的下诏,拜卢植为北中郎将,率领北军五营将士,前往冀州平定黄巾。 又诏令宗员担任护乌桓中郎将,赴幽州征募乌桓突骑,作为卢植的副手。 同时,拜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驻于都亭,修理器械整饬部队,并彻查黄巾雒阳大方马元义串联谋逆之事。 何进官高位尊,但却无法再掌北军五营。 羽林军虽也有五营,可此时这部队纯粹是勋贵混饭吃的编制,不仅军备不齐,而且老的老小的小,青壮都没几个…… 羽林里边原本倒也有些高手,但这些高手全都已经被调到了虎贲禁卫。 但无论如何,这是大将军,是天下最高武职,也是外戚惯例职务。 执掌羽林拱卫京师,也是外戚惯例差遣。 而与此同时,在天子的诏令刚刚下达,还没传出雒阳的时候,在卢植还没开始整军出动的时候,在何进都尚未进入羽林军大营的时候…… 许多官员与豪族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动了起来。 冀州刺史王芬离岗南下。 常山国相冯巡离岗南下。 钜鹿太守郭典离岗南下…… 许多冀州豪族也纷纷开始聚拢人手。 …… 此时,张宝已经带着刘备到了钜鹿郡广宗县。 大贤良师张角正在此处……城内。 城里到处都是石灰,也到处都是病患。 看起来,似乎是在这里控制疫病……或者说在隔离。 城里已经没有官吏了,估计都跑了,反正刘备是在官廨里见到张角的。 这官廨里没别人,只有张角。 他看起来也像是在自我隔离…… 与刘备想象中不一样,张角完全没有仙风道骨的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中年士人——是的,士人,不是道人。 虽说穿着道服,但张角看起来仍然不太像道士,更像个儒士。 他和张宝明显不是亲兄弟,两人面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张角很瘦,颧骨高耸,头发白,看起来也很疲惫,有明显的病痛之相。 戴着布巾捂了口鼻,只能看到上半张脸,时不时还会捂住嘴咳嗽一下。 虽说身躯依然笔直,但走路时手里的青竹杖却落得很重,看起来很吃力。 见了张宝之后,张角有些微怒:“为何不在下曲阳任事?此处你不该来!” 这位大贤良师语速相当快,显然做事是不怎么拖泥带水的。 “是。弟子只是带刘玄德来此见大贤良师,弟子这就回去。” 张宝竟然是自称弟子的,且说完便走毫不停留。 “刘玄德?……哦,广阳长史,贫道听过。” 张角看了看刘备,在官廨的矮几上坐了下来:“眼下贫道无暇招待你,你也莫要离我太近……若有事便请直说。” “此地在控疫?大贤良师也染了疫?” 刘备皱起了眉头。 “寒疫,要过人的。” 张角点了点头:“你来此只问此事吗?” 后汉书: 时王美人任娠,畏后,乃服药欲除之,而胎安不动,又数梦负日而行。 四年,生皇子协,后遂酖杀美人。 帝大怒,欲废后,诸宦官固请得止。 董太后自养协,号曰董侯。 注:何氏被立为皇后时,何进并没有封侯。直到黄巾之后,何进抓捕马元义(当时已是六月,并不是黄巾起义之前)才得以封侯。 (本章完) 第136章 何谓天师! 第136章 何谓天师! “备来此,只是想问大贤良师,若苍天死,黄天立,天下真会大吉吗?” 见张角不打算说太多,刘备便直接问道:“大贤良师如今以祝由之术揽众,与往年大有不同。我能在此见到大贤良师,显然大贤良师并未严防管制,反倒是在纵容祝由之术流传。” “但人一旦多了,就必然良莠不齐。此术大出,天下万贼必纷纷效仿,只要有人稍有恶心,太平之道……便将与贼道等同。” “那太平便只剩了黄巾,黄巾便只剩了蛾贼。” “天下人会将太平之世视为蛾贼之世,如何能致太平?” 张角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刘备一番,眼里有几分惊讶。 目光汇聚之间,那原本平平无奇的儒士面貌,似乎有了一丝别的样子,像是含了几分慈心,也像是含了几分杀心。 张角蒙着口鼻,刘备只能看到眼眉,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哪儿见过这种眼神面相,但一时想不起来。 “贫道听过刘长史善名,本以为长史是来斥责贫道或是劝告贫道……却没想到长史竟有兼善之心。” 张角微微闭眼,点了点头,将语速放得很慢:“可如今这天下,本就已是贼道大兴啊……刘长史也建了偌大医馆,想必也明白贫道为何要施祝由之术。贫道也想问长史,这天下人患的,是何等病痛?” 祝由之术不是巫术,这是《黄帝内经》中的‘移精变气’,实际上就是以心理安慰来改变患者的精气神,提升患者信心,以更好的状态抵抗疾病,这是一直以来的正统医学观念,也是现代医学遵循的观念。 在遇到只能依靠人的免疫力来抵抗的疾病时,安慰剂的效果有时远远胜过寻常医药,刘备自然是理解的。 只是,张角的问题刘备没法回答。 天下人患的病,何止一种? “请大贤良师教我。” 刘备拱手求教。 “天下人只有一种病……饥病。” 张角的语气变得轻缓:“刘长史也曾救民于饥,贫道是敬重的……贫道前些年行走天下悬壶治人,刘长史可知,贫道用得最多的一味药是什么?” 刘备沉默了一会儿,脸上起了一丝苦笑:“想来是……米。” “长史果然深通医国之道。” 张角点头:“就是米……这天下之病,皆因无米而起。” “贫道也曾治病,却发现医术治得了病,却救不了人……” “后来贫道治人,广授弟子以结大善之名,却被捕下狱,说贫道有不轨之心……幸好弟子有人得联宫中,使贫道得赦而出。” “那时贫道乃知,天子并非无德恶徒,只是天子饥困尤甚于民,竟连子嗣都养不得。” “天子饥于传继,士人饥于权位,豪右饥于家势,胥吏饥于财货。” “庶民……饥于怯懦!” “朝廷三十税一,郡县却一税三十!贫道本有嗔怒,也曾仗剑问诘。” “可治人之后却发现,天子确有天子之饥难,官吏也确有官吏之苦,竟不能一概视其为毒。” “但府库存米却不贡京师,豪右存粮却长霉生虫,民间草木泥土皆啃光,乃至人互食……斗米万钱,而庶民竟仍未思变!” “这天下,病了啊。” “贫道治病活不了人,治人也活不了人……便是再治下去,也不过是害人多受些苦难罢了。” “于是贫道起了妄念,想要治这天下之病。” “但天下之病仅此一症……” “贫道愚昧无知,不知将来种种,只知若以米汤佐以祝由,便能活人无数!” “可如今米在何处?” “贫道一人一家之力,治不得天下之病,因此心里又有了贪念。” “贪天子效之,贪刘长史这般善人效之,贪天下人皆效之!以米……活人!” “是官是贼有何分别?皆行祝由又如何?天下贼皆加黄巾又如何?贫道被视为蛾贼又如何?!” “你自称大耳贼……不也一样活人无数吗?” “道法自然,人亦如是……” “能活人者,便为黄天!!” …… 刘备懂了。 太平道不仅仅是要反,张角的理想比造反更反,世人都小觑了他!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不是箴言,这是信仰…… 太平道本就是米道! 张角根本就不在意什么造反不造反,他看起来不像道人,但他却是入世的真修。 张角本来什么都不缺,他已有数十万门徒,他不缺钱粮,不缺名望……官吏不敢惹他,天灾饥荒碍不着他,他本来可以过得比天下所有豪族都豪! 可很多人不问他为何入世,只说他聚众作乱,非要站在世家豪右的角度妄谈忠义,却忘了自己的立场……你是草民还是豪门? 张角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宗教领袖了!他比豪族还要豪族!他可以比天子过得舒服得多! 他根本就没必要造反! 他已经是统治阶级,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成为世家,也可以成为门阀,他也可以坐在家中自称英雄以观天下之变,也可以将其道统传继千年! 可张角选择了以身入道。 他就是要聚众抗税,聚众取米,他就是要聚众作乱……他就是要让天下人学他! 乱了才有米道,不乱米从何来? 反贼? 其实张角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算是反贼了,他根本就不在乎谁来多加罪名,因为任何罪名都没有他想犯的罪更大。 他反的不是天子,不是朝廷。 他反的,是天!! 也正因为如此……张角不在乎是否会天下大乱——他就是要天下大乱,就是要让所有人举刀向天! 所以,他既没有造反,又一直在造反,只是现在这天下病重,他就更加凸显罢了。 如他所言,他有贪念…… 张角若能成,他便是黄天。 他也知道自己未必能成,但道法自然,总有人成。 贼人要自称黄巾?贼人要学其祝由?要学米道以谋逆?学便是了,学了便是黄天门徒。 谁能以黄天之道成事,谁便是黄天。 张角贪的,是天。 这野心远胜天下豪雄! 人人都想做天子,但张角——他想做天之师! 这才叫做天师!! 可是…… 可是。 “大贤良师想医治天下,下了如此猛药……可人心之疾,尤甚于天。” “人性之恶,也远胜于天。” 刘备叹了口气:“大贤良师夺天之心,恐终将湮没于人心之中……” 下一章要多等一会,这几章写得极其慢。 (本章完) 第137章 黄巾之乱 第137章 黄巾之乱 “贫道眼中却无人性善恶。你刘玄德如今已知我心……你心是善是恶?” 张角笑了:“你既是刘长史,又是大耳贼,难道你会不懂?” 是了……是了。 张角是黄老一脉,又是天师心态,讲究人性本真,根本不就存在善恶敌我之分。他也不在乎别人视他为贼,更不在乎什么谋逆拥立之事。 刘备心里也没有善恶之念,但刘备做不到这等天师之心。 但问题在于,若是黄天最终没能立起来,便不会有人将张角之意传诸于世。 世人都只有善恶之辩,都只有黑白之分。 人们会说,贼,怎能夺天道? 人们会说,皇帝也只是天子罢了。 人们……总是埋头向地,不会抬头看天。 “大贤良师之心,备佩服之至。” 刘备叹了口气:“可备懂了又如何呢?这千百年人心之教,岂是一代人可挽回的?” “一代不能便再一代,只要活了人,便有人传继。” 张角笑着咳嗽了一声,轻声道:“终有一日,能得见黄天的。” “备……受教了。备自有道,不会行黄巾之法,但天师活人之心,备亦敬效之。” 刘备朝张角行揖为礼:“但再见面时,却不知是敌是友,请天师莫怨。” 这年代,可能没人能比刘备更理解张角了。 因为刘备见过真正的太平。 而那时……确实有很多人不再视张角为反贼,而将其视为了一代天师。 虽说大多数人依然指着史书言必称其反,提必说其祸,也不理解什么叫天师,但至少都称其为“起义”。 起义者,首倡也。 “是敌是友又如何……只要都有活人之心,又何来敌友?” 张角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贫道此处疫病甚多,玄德若是无问了便速离去……请代贫道向令师乐善人问候。” “看来大贤良师遣人庇护了家师……备感激不尽。” 刘备拱手告辞,转身走到门口,却又想起一事,回头问道:“大贤良师门下弟子中,可有一个叫唐周的济南人?” “贫道门下个个都是弟子,唐周……实是记不得了。” 张角摇头:“问他何事?” 很显然,那唐周根本就不是张角的核心弟子,真正能得真传之人,谁会说张角谋反? 真正能理解张角的弟子,大概就他那两个弟弟和极少数大方。 比如马元义。 “唐周或已举告太平道谋反,朝廷不日便将起大军围剿……安平王、甘陵王或许已被豪右所劫,必会送往大贤良师手中,以观天子与天师之斗……天师若要活人,便早作防范吧。” 刘备此时并没有收到朝廷诏令,他只是在凭着对史书的记忆提醒张角。 “反便反吧……贫道存粮已尽,本就打算取府库与豪右之米,此心已经是反了。豪右若要加贫道以罪,加就是了。” 张角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朝廷之兵,本也是该来的……多谢玄德善意。” 刘备点头不再问了:“大贤良师保重。” “善人请。” 张角回了道礼,目送刘备离开广宗。 随后,他转身去了城内营舍,看着诸多弟子:“传令各方……取兵甲护法,该战……便战!” …… 光和七年二月。 冀州黄巾冲击各郡县城池坞堡,尽取府库与豪族存粮。 黄巾人多势众,各郡皆不敢敌,官员尽皆逃亡,豪族也不敢相抗。 就在冀州黄巾起事的同一天,安平王刘续、甘陵王刘忠被两地‘乱民’押到了广宗。 张角没杀这两个国王,但他杀了‘乱民’的头目祭黄天…… 反正都是反,张角并不在乎被加诸罪行,但也不会讲究以德报怨,得了刘备提醒,他杀这等乱国的豪右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在此之后不过十日,各州郡黄巾大起,诸多贼寇也群起响应,烽火遍及八州,天下震动。 刘宏收到消息心里慌乱,迅速在京畿周边八处险关设都尉官,并催促卢植赶紧出兵。 但此时北军五营尚未准备妥当,军资钱粮确实不够。 于是刘宏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但百官对军资钱粮之事只字不提,却皆言黄巾贼之祸乃民乱,必是阉宦卖官鬻爵、门下盘剥州郡,致使民不聊生。 说天下州郡苦无贤士良臣,乃至处处为贼…… 百官请天子先惩阉宦,再解党锢,广纳贤才(党人)分置各州郡,则黄巾妖贼自会平息。 刘宏心中愤怒,但未在朝上置以可否,转头去了西园,召中常侍吕强单独问对。 吕强进言:“陛下,张角妖贼蛊惑民心,旬月之间诸贼并起,此确非天灾,实乃人祸。” “天下贤士本当为社稷效死,却耽于锢令不敢擅动。今贼寇势大,若不解锢,恐党人举家附逆为贼,只怕更难治矣!” “而中官也确有贪浊误国之辈,如蹇硕、赵忠之流,家中资财数亿钱粮无数。若陛下斩此辈,抄其家财以作军资,则足以遣兵平乱。” “陛下正在修建宫室采取珍玩,建宫之事若能稍停,且节俭以示人,必也能得出钱粮募集大军。” “如此,百官亦当以陛下善谏明察,自会多与陛下同心。” 刘宏蹙眉不悦:“吕卿此言……是说朕以前昏庸误国,导致如今天下皆反?” 吕强拜倒在地:“臣万无此意!陛下不过是被小人蒙蔽……” “闭嘴!你难道就不是小人?” 刘宏心里更烦了,也不让吕强起身,自去了西园殿中。 赵忠此时正在殿内,见刘宏脸上郁郁,没敢说话。 “赵阿母,你等往日皆说党人可禁,可如今满朝内外都在为党人寻解,你意如何?” 刘宏眼里阴晴不定,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赵忠躬身说道:“陛下……此岂非正是结党之意?那吕强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此贼近于宫内,又与百官相合……” 次日,中常侍吕强下狱,随即“自杀”于狱中,其家族皆拔。 吕家的钱粮也不少……同样足以支撑大军出动。 但刘宏也确实下了诏令,解天下党人之锢。 同时,将济南人唐周辟为了议郎。 毕竟吕强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让党人全都附逆为贼,姿态是要做的。 此举一出,京中百官与士子皆大加赞颂,各地豪族也打出了“义军”旗号,纷纷举兵讨伐黄巾。 而刘备刚把乐隐接到西河,便收到了援书,请其增援蓟县。 (本章完) 第138章 矛盾的诏令 第138章 矛盾的诏令 张角在各郡分置了三十六方,幽州自然也有黄巾。 涿郡并没有发生大规模动乱,刘备作为广阳长史,调兵增援广阳也是职责本分。 但刘备知道,如果是因为黄巾作乱或异族入侵,亦或是广阳发生大战,刘虞和邹靖是不会让自己‘增援’的。 广阳太守刘卫是刘备名义上的领导,遇到需要作战的情况直接给刘备发征调的军令就完事了…… 增援是可以不去的,因为刘备并不隶属于护乌桓校尉部,也不是刘虞的手下。 征调的军令才是必须去的。 不过——这事在刘备这里其实刚好相反。 毕竟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逻辑不一样,刘卫是绝不会给刘备发军令的。 要是收到征调军令,刘备压根就不会搭理,或者谁发调令刘备就会直接领军攻打谁——因为这意味着刘卫肯定被劫持了。 反倒是收到可去可不去的增援文书,刘备却必须去——因为这意味着邹靖和刘虞出事了。 如果没出事,邹靖需要兵力的话,直接下令让牵招调本部兵马就行了。 如果牵招认为兵力不足,自然会找刘备借兵出动,根本就不用向刘备进行书面求援,且效率高得多。 但现在,牵招都还没收到调令,而刘备却直接收到了增援书,这当然是很不正常的,毕竟刘备这里是‘屯田兵’。 也就是说,邹靖和刘虞大概是在用‘增援’这种方式让刘备明白,蓟县出了状况,他们两人需要刘备的援助,但未必是让刘备出兵。 因此,刘备没有妄动,先让简雍和左沅分别以公私两条途径调查广阳的情况。 同时,刘备让牵招带邹靖部曲直接北上,驻扎到了乌桓人的地盘——也就是刘备和牵招一起安置落户的那些乌桓人聚落。 这既是为了保住邹靖的本部人马不被他人谋夺,也是为了保障不被异族趁虚而入。 随后,刘备在牵招的军营里聚拢了自己的兵力,将军营的护乌桓校尉旗帜换成了“广阳长史刘”,相当于和牵招交换了防区。 两天后,简雍带回了明面上的消息;左沅带回了暗地里的情报。 …… 不久前,在黄巾尚未起事,但各地已开始纷乱的时候,晋阳人郭勋将朝廷的诏令带到了蓟县。 刘虞被加了个诡异的罪名,说他随意干涉军务以至北疆失地,令其去职入京。 这倒不是诬陷,刘虞确实干涉了军务,比如涿郡的三个军司马,比如幽州的防线后撤等等,论起来确实可以算越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防线后撤,被人抓了把柄,说北疆失地。 其实北疆没有失地,邹靖和刘虞只是将驻防位置后撤了,这是为了节省兵力和粮食,实际控制范围并没有减少,而且鲜卑人去年冬天根本没来。 若是往常,没人会这么安罪名的,不涉及军务的刺史根本没法干活,而且刘虞要招抚鲜卑,这个工作本身就是军务——但无论如何,刺史没有军政权,干涉州郡防务从表面上论起来确实也能算是个罪过。 邹靖也同样得了辱国失地的罪过,诏令其去职入京。 这罪名当然不能算什么过错,这是涿郡流寇作乱后,幽州失去了粮食支援,随后朝廷又大肆征粮,导致边军缺粮,迫不得已才后撤了防线。 幽州边境各部胡骑督,以及渔阳、上谷等地边军全都后撤了,都是为了减少粮食消耗。 而同样,郭勋带来的诏令上,鲜于辅、王门、徐荣,以及张纯,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落了统一的批文——遇战不前,弃土失地。 但问题在于…… 这诏令没有公开。 既没有在朝堂上公开,也没有向幽州各郡县宣诏,而是新任幽州刺史郭勋直接带来的,与郭勋一同抵达蓟县的,还有护乌桓中郎将宗员。 由于刘虞和邹靖是先论罪去职,随即便囚车入京,他们没法派人传消息,当时刘备和牵招都在冀州接乐隐一家,也无法得知。 但刘虞和邹靖显然都明白,能一口气把涉及乌桓与鲜卑事务的所有武官全都撸掉,这种大手笔去官的操作,只能来自天子。 所以他俩没反抗,只给刘备写了求援书,随后交出了假节与印绶,上了囚车。 刘备知道他俩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保住护乌桓校尉本部,也想办法保住他俩这几年的成果。 同时,有刘备领军为外援,他们才好脱罪——求援是这个求援,不是带兵入蓟县。 因为这玩意是当着郭勋的面写的,那幽州刺史的印鉴,是郭勋盖的。 但刘虞和邹靖老老实实入了京,其它几个胡骑督可没这么老实。 左沅得到的情报是: 鲜于辅直接弃了官; 王门领军出塞不知所踪; 徐荣带兵入了辽东偏远山区,找不到人; 张纯倒是仍在渔阳,但同样直接弃官,随后调家兵封锁了道路,还让原本驻于渔阳北部的乌桓突骑驻扎到了渔阳南部…… 同时,朝廷还有另一份公开的诏令,任命宗员为护乌桓中郎将,作为卢植的副手带兵讨伐黄巾,这份诏令刘备是收到了的。 护乌桓中郎将和护乌桓校尉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临时督领关系。 中郎将是战时临时任命的指挥官,属于钦差,是负责专项任务的差遣,不是常设官职,仗打完通常就会取消。 而校尉是常设的营府管理职务。 遇到平叛镇压之类的专项战事,就会临时任用中郎将,制定平乱的战术策略。在打完仗之前,只要中郎将还存在,各校尉就得服从军令。 某某中郎将,其实就是作为某某军队的临时指挥官,指挥各部校尉打仗。 卢植被拜为北中郎将,领北军五营。 宗员这个护乌桓中郎将,则是领邹靖与四部胡骑督。 但若是按照郭勋手里那份诏令,邹靖和四部胡骑督都应该落罪入京或者就地免职——鲜于辅那种自动离职也算就地免职。 各部没有了实际管理者,其实宗员是没法指挥军队的。 宗员曾短期担任过护乌桓校尉——那是在邹靖担任此职务之前,也就是大汉刚被鲜卑檀石槐击败后不久,但仅仅任职两个月就‘因病离职’了。 不知道这病是真是假,反正当时乌桓的情况确实恶劣,自动生个病也是正常的……其实算上路程,他相当于刚到幽州就‘病了’,压根没和乌桓人打过交道。 邹靖本部汉军只听邹靖本人调遣,乌桓突骑也只认邹靖和刘虞,有邹靖和刘虞在,宗员才能真正指挥护乌桓校尉部——其它各部胡骑督那里也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朝廷的两份诏令其实是有冲突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真是为了征讨黄巾,就不该以这种小罪名调走邹靖和各部胡骑督。 但邹靖和刘虞愿意认那份诏令,并自觉上了囚车,就说明两份诏令都是真的,而且一明一暗基本是同一时间发出来的,毕竟郭勋是和宗员同路过来。 有些事……得反着看啊。 护乌桓校尉的部队大多都是骑兵,各部胡骑督手里也大多是骑兵,再加上他们可以约束的那些乌桓突骑——如果想快速平定黄巾,大量骑兵南下是最好的选择,目前鲜卑内乱无法寇边,正是调动这些部队的好时候。 但故意派宗员为护乌桓中郎将,又故意让宗员没法指挥部队…… 这倒确实是当今天子的做派。 刘备感觉,天子好像不太愿意太快解决黄巾之乱。 但天子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 几天后,刘卫发来了军令,要求刘备“带本部屯田兵马入蓟县听调”。 这个军令就必须去了,但刘备去得有些磨蹭。 所谓本部……当然只能带一千步兵,带多了说不定会被人抓把柄。 由于自己的官位是刘虞邹靖等人保举的,为了避免送货上门,刘备在家整理了一番才出发。 目前刘备手里兵力严重超标,光他自己的部曲就有一千八。 军中有六百人是装备铁甲且五艺皆通的老兵,是精锐甲士,但刘备并没有维持甲士的建制,而是以他们为基础拓展兵力。 这两年分批从那六千青壮以及涿县征募了一千二百人,其它青壮用于屯田营造运输等事务,毕竟拒马河一带那么大的地方,要维持军需。 除此之外,还有张郃带来的百来个家丁,由张郃自领。 简雍手里也有百来人,有些是与简雍关系好的游侠儿,也有些是简雍自己征募的家兵。 如果全部算下来,已经超过两千人。 不过简雍与张郃都不是刘备的家臣,虽说简雍比家臣还亲近一些,但仍是僚属关系,不是人身依附关系,他们的兵不是刘备的兵。 但即便只计刘备自己的部曲,也已经超标得很厉害了,足足超了一倍。 边郡长史可领一部屯田兵,正常编制应该在五个曲,一千人以内,而且按规制这是屯田部,郡里是不发甲胄兵装的。 而刘备这里不仅人数超编,军备也超编。 (本章完) 第139章 广阳贼乱 第139章 广阳贼乱 现在的新兵也已经不算新了,都训练过一年以上,虽说没有全配铁甲,但至少都有革鞜(类似无袖背心的皮甲)。 每个伍都挑擅刀盾、弓、弩、矛戟的兵士各一人,但刘备给每个伍都配了两匹驮马,箭矢和弩矢都配了三棱锥头,并且给每个人都配了全新的横刀。 伍长是五项全能,随时根据实际情况传令以及担任队伍中的角色。 刀盾主要是保护弓弩,应对混战以及侧翼包抄。 弓手不是追求杀敌的,而是用来机动掩护,快速射击阻止或压制敌人,不追求精度,追求速度。同时,弓手大多也会兼任斥候。 弩手是主要的杀伤输出,蹶张弩威力巨大且精度很高,只是装填很慢,需要掩护。 矛戟用于对抗骑兵或中距离格斗,负责阵战防御或突进破阵——长矛是防御兵器,杀伤主要靠的是弩和横刀。 这种看起来很像冒险小队的伍其实是汉军的标配作战单位,汉军正规军是讲究团队配合的,那种拿单一兵种出战的都是特殊情况或者脑子有坑。 只不过刘备将部队打造得稍微有点像唐军。 当然,近卫甲骑确实可以用单一兵种出战,因为每个甲骑都是全能选手,一人双马,身上装备一大堆,武装一个甲骑的成本比一个伍还高。 近卫甲骑换了几十人,总数仍然是二百出头,张飞是近卫长,卞秉也在其中。 四百甲士则大多都成为了队率或伍长,以老带新,步兵总数一千六,刘备与关羽同领。 近卫甲骑的待遇是以屯长看待的,补充了几十人但编制没怎么变,就是因为有三十多个近卫已经积功升了曲侯或屯长。 这也是刘备一直坚持的路子,始终保持部曲中有老有新,维持着记功升级的规制,让士卒有积功与选武两条明确的向上通道。 积功是指新兵训练为卒,列卒积功为甲士,甲士积功任伍长、队率……以功劳升级,但想要出任屯长就必须识字,想要担任曲侯就更得有文化。 选武是指新兵入训为卒后,可以直接在每月训练演武时参与甄选,武艺出众且识字的,就可以特选参与近卫任务,完成任务并通过审查可以直接入近卫骑。 这一切都是鼓励兵士提高自身能力,但若想出任武官,哪怕是队率屯长,依然要靠功劳。不过近卫骑更容易得到获取功劳的机会。 为了配合这些规制,军中还开了扫盲班,各屯长都要负责教兵士认字,刘备也常去教点扫盲课。 同时,秀娘那边也教出了一批六十余人的医疗队,刘备的弟子陈封也在其中,并且没有得到任何优待。 这都是十几岁的小年轻,他们个个都认字,也会参与新兵训练,平时会兼职扫盲。 刘备将医疗队分别编入了各个屯,整备了好几天之后,这才让简雍与张郃驻守西河,顺便让张郃走一走选武流程,而自己则带了一千步兵去往蓟县。 这是刘备第一次正式打出“广阳长史刘”的大旗。 由于气候环境太差,刘备一路上很谨慎,派了很多斥候在周边刺探,行军速度也不太快。 两天后,刘备军队刚入广阳辖区,便有斥候回报,说蓟县安静无比,既没见到黄巾,也没见到郡兵。 而且,斥候说蓟县周边的几个军哨堡垒也没人驻守,县城紧闭,县内似乎有纷乱。 刘备知道情况不对,没有轻易前往蓟县,而是将部队驻扎在了蓟县西边二十里的空营,那原本是提供给郡兵的驻扎地——但此刻同样没人。 关羽亲自领了一曲人前去详查蓟县情况。 而刘备,他给部队一人发了一条黄巾,随时备用。 …… 蓟县。 广阳太守刘卫正战战兢兢的站在城墙上,手里持着剑,面对着正在步步紧逼的所谓“黄巾贼”,脸色很难看。 其实,除了比较贪财之外,刘卫不算是什么恶官,虽说确实没什么本事,但至少不会随意为了私心而残害庶民——光这一点就胜过天下大部分地方官了。 而且,自从在涿郡被太行贼破了坞堡之后,刘卫已经有了长进。 以前刘卫眼里只有钱,但现在的刘卫并不像从前那么贪了,经历了险死还生,确实是能锻炼人的。 有了涿郡的教训,涉及军务的东西刘卫不敢再贪,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就连别院都没置办。 只用几个门下曹与乡啬夫之类的吏职,向当地豪族换了钱粮以养郡兵——这其实是惯例,太守必须交好地方豪族,而且刘卫没把钱粮挪到自己腰包,养郡兵是公事,不是为了卖官搞钱。 之前刘虞和邹靖都在广阳,刘卫也没必要多做什么别的事,就这么闲着闲着,反倒是在广阳闲出了些好名声。 但或许是这世道不允许刘卫当个好官,也或许是刘卫没那个命。 新任幽州刺史郭勋刚到蓟县,靠着天子诏令将刘虞和邹靖送上囚车之后的第二天,便逼着刘卫将郡兵全部调往渔阳方向,说张纯隔绝道路,必定是要谋反。 刘卫知道这事确实也应该这么做。 但刘卫同样知道,如果调走郡兵,郡里必然生乱。 于是刘卫下令调刘备来接手广阳防务。 但……刘卫没想到,郡兵刚被调离,蓟县城内,却突然冒出了不计其数的头戴黄巾之人。 那些人封闭了县城,但并没有扣押官员,只是在县里钞掠民户…… 刘卫认得他们,那不是黄巾,那特么是郡内一些豪族的私兵! 随后,郭勋便以幽州刺史身份宣布——太守刘卫昏庸贪婪,横征暴敛,以致广阳黄巾大起,幸好中郎将宗员“领军平乱”…… 是的,那群暴徒又摘下了黄巾,全部摇身一变,成了宗员麾下的官兵! 刘卫很想让刘备别来了……来了可能会送死。 但又很想让刘备赶紧来……赶紧来弄死这群王八蛋! 但无论刘备来不来,刘卫已经看不到了。 他已经被逼到了城墙上的角落,退无可退。 “刘府君,不是我等不愿给你活路,是你不听号令,怪不得我……” 郭勋看着刘卫,手里持着血糊糊的剑。 “号令?谁家的号令?天子的……还是豪右的?” 刘卫挺起了胸,生平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忠臣那样怒视着郭勋:“反贼……你既以黄巾为乱,他日亦必死于黄巾之下!汝南宗贼自以为得计……且看天下黄巾又会如何!” (本章完) 第140章 见龙在田 第140章 见龙在田 “临卦,九二之数。” “临为震,震为龙,如今早春时日,苍龙七宿初现,正合此卦。” “此为见龙在田……利在公卿。” 城内,宗员正在用甲钱卜卦:“如今天子诏幽州边鄙之人去职,又下诏大赦党人,也应此卦。郭刺史无需忧虑,此大吉也!” 这位护乌桓中郎将穿着一身素白锦衣,身上连剑都没佩,不仅是个文士,而且还是个喜欢卜算的文士。 “宗公治《易》倒是治得豁达,可我却是没看出大吉来。” 郭勋摇着头:“邹靖部曲不服调遣,张纯又不愿居于人下,那刘卫本庸碌怯懦之辈,却也敢与袁公为敌……如今这幽州处处凶顽,各部皆不应征,宗公不得掌兵,要如何利于公卿?” 这位刺史反倒是像个武将,而且在馆舍中都依然穿着鳞甲,看样子是时时刻刻都在防备。 “掌兵?掌兵可未必是好事,郭刺史如今掌兵,却日夜不得解甲……可得心安否?” 宗员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郭勋:“吾只管下军令征调各部,他们不从军令也罢,收不到军令也罢,左右都已去职,总归也不会碍着袁公之事。只待袁公举了贤才,自可替换那些边鄙之人。” “吾的差遣是破黄巾,如今得郭刺史相助,吾已算是破了广阳黄巾,足以与天子交差,又何必再掌兵以招天子与袁公之忌?” “若吾当真掌了兵……郭刺史你又能放心吗?” “郭刺史的差遣是安定幽州,如今幽州各家皆自守一方,本可徐徐图之,又何必急于一时横生枝节?” “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祸矣。” “郭刺史,亢龙……有悔啊。” 这宗员治《易经》倒确实治得不错,深得进退谋身之道。 “宗公家世非郭某可比,便是无为而治,早晚也必得公卿之利。” 郭勋摇着头说道:“但郭某位卑……郭某若是不想当那受祸的邑人,便只能做那得牛的行人!此非郭某急于一时,实乃郭某只能把握此等时机!” 郭勋看来也把易经治得精熟无比,甚至都能举一反三倒着用。 宗氏家族世居宛县,一门仕宦,自光武后,宗氏位至卿相者三十四人,确实是豪门中的豪门。 “既然郭刺史执意如此,那请自便,吾不碍郭刺史得幽州之牛。各部不应征召反而是好事,至少郭刺史也无需担忧他们碍事……” “城内钱粮兵马郭刺史全都可以拿去,但吾未能征得胡骑,郭刺史也就不能以吾之名领兵。那刘卫印绶已在郭刺史手中,太守才合该领郡兵。” 宗员又笑了笑:“不仅天子不愿我去冀州,袁公也不愿我去冀州……郭刺史想来也是明白的。” “若郭某领兵出外,宗公此处无兵,不怕被黄巾乱贼所害吗?” 郭勋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问道。 “郭刺史,乱贼或是为掠粮裹腹……或是为兵马权柄。” 宗员摇着头说道:“可若是郭刺史带兵出外,此处便是兵马钱粮皆无……各部又不受吾将令征调,那谁又会来害吾呢?又何必来害吾呢?” 郭勋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转身走了。 宗员一直看着郭勋离去,又看了看案上的卦象,却是轻轻一叹:“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可此时天下……无田啊……” …… 不久后。 当关羽带着两百兵士向东探查时,恰逢一支部队正在向西行军。 那部队打着‘广阳太守刘’的旗帜。 初春依然寒冷,地面残雪尚未化冻,那支部队行进不快,人数看起来也不多。 蓟县西边还算开阔,两边遭遇,都能看见对方。 关羽目前打的是刘备的长史旗号,那部队远远见了长史旗帜,并没有停步,而是像迎军一样迎了上来。 “可是刘长史麾下关司马?刘长史部曲受调已久,为何来得如此迟缓?又怎只一曲兵士?” 这人穿的是郡军司马札甲,但也只带了一曲郡兵模样的兵卒,见了关羽便是一通质问。 “你是何人?关某未曾见过你……府君何在?” 关羽瞟了那军司马一眼,手上已经握住了刀。 这人看起来似乎是认得关羽的,但关羽却从没见过他。 广阳的军司马关羽都认识,这一年刘备屯田,先后往广阳送了几批粮食,全都是关羽押送的——最开始那两万斛就分了好几趟运送,秋收时又送了几趟,都是广阳两部军司马带人接手搬运的。 而且,能打出刘卫旗号的不该是郡内军司马,应该是刘卫的门下督,带的兵也该是刘卫自己的部曲,不是郡兵。 郡兵不会打刘卫的旗号,郡军司马可不是刘卫门下臣,他们有自己的旗号。 广阳的两部郡兵平时也都是分驻于蓟县西营和东南方向的安次营,把守东西两面的要道,各有防区,旗号向来是分得很清楚的。 刘备现在就在西营,但那里没有郡兵,打刘卫旗号的又换了人,关羽当然能意识到刘卫肯定是出事了。 “某乃宗将军选任的假司马文则。昨日黄巾贼在城内大乱,里应外合破了城,府君不幸被贼人所害……我受宗将军与郭刺史之命,起了义军将黄巾贼逐出了蓟县,眼下正待合兵一处讨伐黄巾贼……” 文则说着还叹了口气:“唉,若是刘长史部队早来两日,想必蓟县也不会出此惨祸。关司马请先并入文某军中,待宗将军率大军前来,也好合力讨伐黄巾贼……” 关羽哼哼一笑:“宗将军讨逆,让文司马起了义军,但文司马却以刘太守旗号领兵……哈,那这义军就该属郡兵了。” “既然太守不幸被害,那便该由长史接掌太守令旗……文司马麾下倒是应该并入关某军中一同讨贼才是。” 关羽说到此处,眯着眼看了看文则,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文则身后那些兵士身上:“只是关某有个疑问,文司马,你到底是官呢,还是贼呢?” 文则脸上有些僵硬,偷偷瞟了关羽一眼,见关羽似乎未作防备,突然举戟便刺。 关羽冷哼一声,挥手一刀反撩在戟杆上,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嗡鸣震耳。 文则的长戟受此一击便脱手飞出,低头一看,虎口竟被崩出了血,脸色大变,拔马便走。 (本章完) 第141章 潜龙在渊 第141章 潜龙在渊 “杀贼!” 关羽大喝一声,驱马急追。 他身下的黑马相当高大,马额头有新月形状白斑——这是玉弓,就是牵招取名的那匹,是关羽结婚时得到的贺礼。 这匹玉弓其实不算最好的战马,优点和缺陷都很明显。 优点是高大,载重与启动爆发力都非常出色,胆子大,冲击力强。 缺陷则是耐力差,长途奔行能力不好,还不能让它随便吃青草,饲养要求特别高,而且这是匹脾气暴躁的公马——大汉缺马,为了尽量饲养繁育,也为了保持战马的胆量,良马都是不阉割的,遇到发情期很麻烦…… 但这匹马很适合关羽。 玉弓加速很快,腿又长,仅三个跨步,关羽便追上了文则,随后手起刀落。 头颅飞起,尸体坠地。 对关羽而言,战马爆发力强就够了,追得上就行…… 与此同时,部曲们朝那队兵卒射出了已经备好的弩矢。 那一曲兵卒正打算围杀关羽,却瞬间便被射翻十几个。 而关羽甲厚马快,根本就围不住,但凡有兵靠近他身边,便会被其一刀一个劈翻在地,手里无一活口。 连续砍死好几人后,关羽甚至还抽空用刀尖挑起了文则的头颅,甩到了那些兵卒中间。 随后大吼一声,驱使玉弓从那曲兵卒中冲撞而出,手中长刀连斩两人,皆是一刀断首! 这猛男看起来实在太猛了,兵卒们崩了,惊恐的转身向后逃去。 关羽挥刀引兵向前,也没有再仗着马快逐杀那队兵卒,而是带兵缀在他们身后,让马儿缓行,并继续大喊“杀贼”。 麾下士卒大声鼓噪,使得前面逃命的那群兵卒跑得更是急切。 而且,那群逃兵没有分散,而是一伙向蓟县方向逃去。 这个文则带的只是斥候前军,和关羽一样是带了一曲部队在前面刺探的,后面当然还有大部队。 不过,关羽可不在乎大部队,既然都打成遭遇战了,当然得接着打,若是舍弃这个逐逃的局势那可就太浪费了。 虽说关羽兵力不多,但有逃兵在前面开路,若是能追着那群逃兵冲散对方大部队,说不定就能一举破敌。 果然,没多久,关羽眼前便出现了一支正在行军的队伍,同样打着刘卫的旗号。 逃兵没有停步,继续向那支队伍奔去,但此时,那支大部队前列站出了一群弓手,而且箭矢毫无顾忌的射了过来。 那些逃兵跑在前面,被射倒的自然也是他们。 被射翻十几人,逃兵这才分散开来,逃向大部队两侧,没能形成逐逃破阵的局面。 “分散后退!” 见敌人下手相当狠,无差别射击之下,关羽队伍中也有一人中箭倒地,关羽有些遗憾的勒住了战马,举刀让部下止步。 各个伍快速散开,刀盾在前,面朝敌人逐步后退。 敌军也在调整,要从行军列队转为作战阵列。 关羽缓缓退到数百步外,并没有让部队聚合,仍然是以伍为单位的散兵。 敌人数量不少,看起来有差不多两千人,但不怎么齐整。 虽说很快分成了几支队伍,但却像是堆成了几坨,显然这不是正规军,而且互不统属。 但这些杂牌军的装备并不差,至少有一半都装备了革甲,小部分还穿了铁甲。 关羽再度退了退,对面出来了一个穿鳞甲的,被百余甲士簇拥着到了阵前,身后有人打出了‘幽州刺史郭’的旗号——之前关羽可没见到刺史旗号,败军逃入敌军大部队后才打出来…… 看样子,领军作战的是这个不该掌兵权的刺史郭勋。 而且,对面还喊话了:“逆贼关某杀官作乱,那刘备必然也已谋反……传吾令,诸君速杀此贼!” 见关羽兵少,又不成阵列,而且正在后退,敌人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大概是见关羽部队中有许多驮马,敌人估计以为关羽带了不少军资,冲得挺急。 关羽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身穿鳞甲像个武将一般的郭勋,派了一人快马去向刘备报讯。 但那郭勋却一直在后面没动,那百余甲士也没动。 这郭勋看起来挺谨慎……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在乎其它部队死不死。 关羽见那郭勋没有亲自追击的意思,又确认敌军中并没有大规模骑兵,挥了挥刀不再接战,让部队转了方向,向南快速撤退,关羽亲自殿后。 两边本就有几百步距离,而且关羽部队中每个伍都有两匹驮马用于载重,虽是步兵,但机动性并不差,弓手又一直在射箭阻碍,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敌人追上。 敌军部队人多,但追击了一阵之后,队伍渐渐被拉得比较散,而且,居然有点跟不上。 刘备手里都是职业兵,天天训练,论个人武力未必赶得上某些家族传武的族兵,但论及体能和耐力可不是那些杂牌军能比的。 蓟县周边还算开阔,关羽见敌人不成阵列,便又下令部队缓行,等敌人追上来。 只带一个曲是很好指挥的,但互不统属的两千人就没那么好控制了,各部心思不同,没多久就被拉成了长列。 关羽带他自己的卫队在后面殿后,倒是寻机斩杀了十来个追得快的骑兵。 见此情形,有些敌军似乎不想追了,很多人停了下来。 但关羽见敌人不追,却又让部曲停下,上好弩弦转头射了一轮,随后领兵回头又冲杀了一阵,在局部以优势兵力又干掉了对方十几个。 这就是仗着士兵的体能和纪律高于对手,反反复复的来回蹭,每次杀敌都不多,但积少成多却不是个小数目。 而且战损比很夸张,到目前为止关羽部下只战死三人,其中一个还是刚开始被无差别射击时射死的。 可现在敌人也很难回头了。 不追了?那太亏了,前前后后死了上百人了。而且队伍现在拉得太开,郭勋没有参与追击,他们本就没有统一指挥,现在就更麻烦了。 继续追?怕是得继续吃亏啊…… 聪明点的敌人试图重新集结队伍,调整节奏。 但关羽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一旦身后的敌军停步,关羽就会立刻回头来战。 若是其它敌人没赶上来,那就把停步的那一小波敌人吃掉。 若是其它敌人趁机赶上来——那不就又成了追击态势了么? 这确实也算游击战,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游击。 关羽的战术逻辑其实和他的刀法一样简单,虽说他自身兵力少,但他始终都在以多打少,也始终都能以多打少。 这确实是自成一派,因为关羽的作战方式是建立在他本人身上的——关羽的猛与其它猛将完全不同,这并不是在于他武艺高强,而是在于他总是能以极快的速度一击杀敌。 小规模作战时,关羽总是能飞快的结束战斗,不容易被人拖住,而且很容易把敌人士气打崩,毕竟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他出手的前两刀。 段熲不教关羽,便是因为如此。 另一边,刘备接到关羽派人传信后,立刻带着大部队向东开始急行军。 关羽传回来的消息是,他在向南诱敌——而刘备是在蓟县西边的。 关羽的意图,显然不是让刘备去支援他,他并不需要支援。 (本章完) 第142章 单骑破城 第142章 单骑破城 刘备带兵一路向东直奔蓟县,速度极快。 急行军自然是不会让部曲着甲的,要不然等跑到地方了人也累趴下了。 给每个伍配两匹驮马,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将部队机动力最大化。 蓟县与西营距离不过二十几里,刘备赶到蓟县城外时,刚好远远看到郭勋的刺史仪仗正在入城。 郭勋是要回蓟县等消息,遭遇关羽后,各家两千人的部队追着关羽部曲向南,郭勋当然不会待在野外挨冻。 只不过,刘备虽堪堪赶到,却还是没来得及抢城。 因为郭勋刚入城便迅速关闭了城门。 刘备没带攻城器具,要想短时间破城可不容易。 城墙上有人把守,虽说人数不多,但看起来倒颇为精悍,似乎全是甲士。 刘备让部队停在了城外数百步,就地着甲,顺便歇息片刻。 随后,他让张飞带人举起了‘护乌桓校尉邹’的旗帜,过去叫门……张飞嗓门大。 那旗帜是邹靖最开始拿给刘备募兵用的,用了几年了,看起来都有点旧。 在城下当着守军的面整军,这其实是援军和受调听令的部队才会有的姿态——把自己处于城内人可以清晰看到的位置,而且在城下就地穿戴盔甲,既不列阵又不扎营,还派了人正大光明的去叫门。 若是敌对,在城下穿戴就属于作死,但凡是城里有些甲士,就必定会立刻出城突袭。 以逸待劳出城突击没来得及穿甲且立足不稳的部队,哪怕是兵力相差极为悬殊都可以打,更何况刘备这里也就八百人而已。 有甲打无甲,正常情况下一对五不成问题。 如果按标准规制,汉军的披甲率是很高的。 若是不被克扣武备,大汉常备军在正常情况下其实应该全员着甲(士卒着革甲,屯长以上的武官着铁甲)。 比如北军五营就是全员披甲的,护乌桓校尉本部汉军也是,各地边军的披甲率也非常高。 就连郡兵也有甲胄规制——按标准规制,中郡设两部郡兵,大郡设左中右三部郡兵,每部的人数应该是四百到五百人(比边军和中央军规制人数少一半),也应该全员备甲。 但实际上郡兵数量普遍被各郡提高到了每部千人甚至数千人——武备物资被克扣才是正常状态,招兵可比备甲便宜多了。 而且招兵可以用屯田兵的名义——所谓屯田,大多数时候其实就是把郡兵当佃户用,口粮还能以军需发放……只不过军需标准是按规制来的,屯田兵是一部一千人。 当官的都会把甲胄提供给各自的亲卫部曲,作为佃户的郡兵小卒则全都会落成辅兵,辅兵是不入编制的。 所以很多大郡看起来兵力几千上万……但实际上真正有战斗力的甲士也就千把人。 至于左右羽林之类的关系户部队,甲胄一般都被勋贵们用竹木甲替代了——这玩意轻便又好看,反正羽林很少打仗,公子哥们用来做个样子就行,甲胄太重了。 但无论如何,护乌桓校尉本部汉军是朝廷编制,确实是披甲的战兵。 而刘备的屯田兵,按理说顶多也就只该有亲卫部曲着甲——正符合关羽那一曲的情况。 而刘备的部曲,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护乌桓校尉本部的样子,和屯田兵有天壤之别……屯田兵可不发武备,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马。 关羽是当着郭勋的面向南撤的,而刘备是从西而来,来得又特别快,看着怎么也不应该是和关羽一伙的。 刘备以最快的速度过来,赶在了郭勋回城的前后脚,不仅是因为郭勋身边没多少兵力,最关键的就是——郭勋没见过刘备的部队。 蓟县当然有不少人认得刘备,但刘备又没去叫门,认识张飞的可真没几个,张飞是伙夫兼卫队长,平时在家画画很少出门的。 张飞披着两层甲,单人独骑靠近城下,大声叫喝:“城内何人主事?速开城门!” 城上有人露出了头:“你是邹督军部下?牵子经何在?” “牵从事在上谷招募乌桓骑,俺们奉命来此征讨黄巾贼!” 张飞看了看城楼,见说话那人是武将打扮,问道:“护乌桓中郎将可在此处?俺们奉宗将军调令而来。” 宗员是给护乌桓校尉以及各部胡骑督都发了征调军令的,不过之前一部都没来,现在来此倒也不算奇怪,毕竟行军总是需要时间的。 城上当然是郭勋,见张飞这么说,看了看旗帜,有些疑惑:“你等为何来迟?且近前说话。” 张飞当真向前,驱马到了离城门不过几十步的位置:“俺们收到军令便从西边一路急行过来了!何言来迟?!” 敢靠得这么近,那显然是没敌意,直接抗辩说自己没来晚也是每支部队应有的表现,而且张飞没找借口,说得理直气壮…… 再加上城外那群兵卒确实毫无防备的在当众穿甲——这年头的甲胄穿戴很慢,到处都要绑扎,需要相互帮助才能穿。 看来确实像是护乌桓校尉部的人,否则怎敢如此? 不过,郭勋还是很谨慎,朝张飞说道:“宗将军正在城内……你既受调而来,当单骑入城拜见宗将军。” “让俺入城拜见,那你倒是开门啊!” 张飞很是不满的大叫着。 被征调过来,却又被拒于城外,确实是应该不满。 郭勋沉默一会,把头缩了回去。 片刻后,城门还当真打开了! 刘备在外面看着一愣,这比想象中开得快了一些,部队还没完成穿戴。 但时机不能错过,立刻下令:“弃甲,冲锋!” 部曲扔下手中没穿完的甲胄,全都拔出横刀随刘备开始冲锋。 郭勋赶在城外部队穿甲的时候开门,当然是因为心有怀疑,让张飞单独进城也是如此。 他不信有哪只部队会在不披甲的情况下强行攻城,也不信有人敢单骑破门。 本想着开了门看看张飞是否真会入城,也是为了确认一番,若是出了异常,马上关门就是,单人独骑就算放进来也没关系。 但有些单人独骑,是郭勋难以想象的。 张飞见到城门刚刚开启,立刻便单人独骑平举旗杆纵马冲锋。 大概是因为刘备在张飞十四岁时就送了他那匹曹家好马,张飞现在特别喜欢骑马冲锋,他的骑枪技术也练得最是精熟。 手中旗帜与骑枪长度相当,只是杆子太硬太结实,也太重,一般甲骑是不敢用来冲杀的,没及时松手就会把自己冲下马。 但张飞能用。 在旗帜接触兵士的那一瞬间,张飞便弃了旗杆,双手飞快从左右身侧拔出两把横刀,驱马冲入了城门洞。 (本章完) 第143章 亢龙有悔 第143章 亢龙有悔 张飞向来是不带盾的,但带了两把横刀,双持。 其实刘备也一样——穿了内外两层甲,还带什么盾啊…… 旗杆在战马加持下轻而易举的捅穿了推开右边那扇门的兵士,将其钉在了门板上,锥头顶着兵士插入了门板,尾部随着张飞松手撑在了地上,使得一扇城门大开。 城门洞里的兵士刚刚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张飞冲入,吓得往后一阵闪躲。 张飞撞入门洞后也不再向前,而是勒马侧身,就在城门洞里大喝:“谁来送死!” 城墙上的郭勋看不见城门洞的情况,但看到了外面的部队冲锋,而且听到了张飞大喝。 郭勋愣了,这特么还真敢一个人进来杀人? 外面的部队居然也真敢弃甲冲锋? 这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啊,不讲道理的? 郭勋大喝着:“关门!” 但一扇门被抵住了,而且张飞守在门洞里。 城门的另一头围了一群甲士,手中的长矛已向张飞刺了过来。 门洞狭窄,那些甲士没法全部涌入,张飞骑着马,甲士前排便都用了矛。 “哇哈!” 张飞没有退,而是大吼着从马背上直接一跃,越过那几条长矛,飞身扑了下去。 借着这一跃,直接用身体压得那几个甲士长矛脱手,在落地的同时也将手中横刀一阵乱舞。 这飞身一砸惯性极大,几个甲士全都被冲倒在地,估么着个个都得有点脱臼之类的毛病,张飞是以那些甲士举矛刺出时的手臂为缓冲的。 迅速起身后,张飞横刀捅穿一人,推着其尸体向前猛撞,将其身后的人又堵了一堵。 这一撞只是为了把敌人撞得更拥挤罢了。 随后,张飞便不再捅杀敌人,而是持刀一阵猛砍。 横刀砍杀当然也能破甲,但想要一刀杀人还是不太容易的,而且张飞一直在砍敌人手脚……这不是在追求杀敌,而是故意在伤敌。 张飞虽只一人,但城门洞的宽度只有一丈五左右,张飞持着两把刀守在门洞里,同一时间能攻击他的人也就那么三四个。 但前排的甲士手里已经没了矛,又被张飞连续攻击,多处受伤,只能格挡,没了反击的能力。 可后排有人抵着,这些甲士在城门洞里没法退后。 张飞刀快,逼得敌人只能格挡防御,退又没法退,进又没法进。 一时间看起来,倒像是张飞一个人打得敌军前排好几个甲士没法还手。 对方甲士明显没料到张飞敢一个人独战于门洞中,更没料到这年轻人身手这么好。 这就使得城门洞里前排那些伤而不死的甲士无法奈何张飞,却又挡着使得后排的甲士过不去…… 其实张飞完全没有防守,打一开始就在不断进攻,但他一个人居然守住了这打开的城门。 与关羽不同,张飞并不会追求每一击都杀死敌人,但他能做到每次攻击都冲着敌人必救的要害,而且一直秉承着以敌致敌的理念。 把强敌砍成弱敌,用弱敌堵住后面的强敌——看起来似乎张飞在以一敌百,实际上他只是在一打四,而且那四个都伤了手,其中三个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出短兵器…… 就这片刻,城外刘备已经领着部队冲到了城下。 刀盾手也没来得及穿甲,但好歹盾牌是拿了的,城墙上没多少守军,箭矢自然也不多,稀稀拉拉的射倒了几个人。 刘备冲入城门,与张飞站到一处,两个人四把刀开始了真正的冲锋。 “哈哈哈……给俺……破!” 张飞见刘备已到,他的任务已完成,不再需要守着城门,竟拉下铁胄的面甲护住脸,突然再次合身飞扑。 又把自己当武器砸进了敌人堆里,手里的刀又是一阵乱舞。 这次其实不是行险了,这是正常的甲士破阵操作,穿两层甲就是为了在人堆里搅乱子的。 借着张飞这合身飞砸,刘备带着刀盾兵向前猛突,将敌军甲士向后冲退,也使得没敌人立足不稳,难以对张飞造成伤害。 而张飞就地翻滚,几刀砍在敌人腿脚上,像头野猪一样撞出了城门洞,入了城内。 …… 没甲强行冲锋,在野战或攻城的情况下,面对披甲的敌人,当然是比较吃亏的,伤亡也不小。 但如果已经破了城门入了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攻破城门,对攻方而言是比兴奋剂还强的鼓舞,而对守方而言……那就是完逑了,能跑路就赶紧跑路,不能跑就赶紧趴着。 被攻破城门之后还能保持士气的守军当然也有,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刚胆。 就连郭勋自己都没这个胆。 而且郭勋此时在城墙上,上城墙的阶梯其实就在城门洞另一边,也就是靠着城门的左右两侧。 “郭某乃幽州刺史!你等逆乱之贼,不怕诛灭三族吗?!” 此时,郭勋就像一天前的刘卫一般,也被持着血淋淋横刀的刘备逼到了城墙的角落。 他确实是不认识刘备,而且刘备也和张飞一样拉下了头盔上的面甲。 面甲不是面具,而是和鳞甲相似的垂帘甲片,固定在头盔顶部,可以向前放下来,只露出双眼,也可以向后往头盔后面反披。 头盔顶部那两个环孔,实际上是用来装配面甲的,脸侧凸出来的护板也是为了固定面甲,不是为了设计什么样式,也不是为了插什么装饰品。 只有唱戏的才会在头盔顶上的环孔与侧护板插翎羽和凤翅…… 不过,这种面甲原本应该是唐代的装备——所以说刘备把部队打造得很像唐军。 “哦……郭刺史说我等是贼?” 刘备点头,挥手示意身后的部曲:“既然如此,那就是贼吧。” 他身后的部曲纷纷取出黄巾,当着郭勋的面开始绑扎——绑在了郭勋手下那些甲士头上。 “你!你到底何人?” 郭勋惊恐的看着那些黄巾,他现在的心情大概与昨日的刘卫完全一样。 宗员对他说过,亢龙……有悔。 “广阳黄巾大起,郭刺史不幸被黄巾贼所杀,实是令人痛心……” 刘备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举刀。 劈下。 …… 几天后,广阳各县豪族收到了军令。 广阳太守、幽州刺史皆已为国尽忠,由郡长史刘备暂时接手广阳军政事务,下令郡内各家皆赴蓟县,举义军征剿黄巾贼寇。 若有推脱不到者……一律视为黄巾贼。 (本章完) 第144章 赌神 第144章 赌神 在安排好城内防务,并派人向郡内各家豪族传令后,刘备去馆舍见了护乌桓中郎将宗员。 宗员仍然穿着他那身干净的白色锦袍,披着头发,只用玉簪在头上扎了个髻,连冠都没戴。 一个人在馆舍中摆弄着龟甲卜钱,见了刘备前来也并不惊慌。 “……宗将军身旁竟然没有仆人?” 刘备甚至觉得宗员看起来比张角更像个道士,这声将军叫得都很犹豫。 “本来是有的,但听说郭勋被黄巾贼杀了,那些仆役便都跑了。” 宗员摇了摇头,看向刘备:“昨日贼人杀太守,今日贼人杀刺史,这广阳黄巾贼何其多也,想来吾这中郎将也不怎么安全……” “是啊,广阳黄巾何其多……备也深觉不安。” 刘备到宗员身前坐了下来,指了指桌案上的龟甲:“宗将军不如卜算一番,看看你我二人命数,如何?” “吾之命数无法自卜,但吾身旁无耳目,手中未沾血,想来不会与郭刺史一般亡于贼人之手。” 宗员看着刘备,伸手拿起卜钱放入龟甲:“而刘长史的命数,吾却不敢卜算……” “为何不敢?” 刘备现在觉得宗员这人倒是有点意思,虽说像个神棍,但实际上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官僚。 说身无耳目手未沾血,实际上就是在表态,是指不会与刘备为敌——任何事他都当没看到没听到,反正全都是黄巾贼干的。 他知道刘备不会杀他。 “长史何必明知故问呢?” 宗员看着刘备叹道:“若卜之大吉,长史信吗?若卜之不吉,长史又愿坐以待毙吗?” 这还真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难怪能被刘宏派出来。 刘备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卜备之命数,只请宗将军卜备之武运……可卜否?” 这就算是用兵之前问吉了,宗员当然没法拒绝。 但拿起龟甲摇了摇之后,宗员又停下问了刘备一句:“长史欲往何方用兵?” “往南。” 刘备言简意赅的回答。 “那便是内战,不合师卦,当合讼卦……” 卜钱被摇落到案上,是六三之数,宗员看着刘备,脸色有些奇异:“讼之六三,食旧德,终吉;或从王事,无成。” 这意思就是,如果安享家业就能吃喝不愁吉祥自在;但若要辅佐君王建功立业,那么即便成功也无法归功于自己。 而刘备却笑了起来:“没想到宗将军还是个赌神……” “赌神?长史此言何意?” 宗员确实没听说过这个词。 “宗将军想摇什么数就能摇什么数,这可是绝技啊……若是在赌坊,必能得个赌神的名头。” 刘备捡起案上的卜钱看了看,这应该是象牙做的,很精致,也很圆润,重量也很合手。 曲起手指一弹,手中的卜钱被刘备精准的重新弹入了龟甲中——这是上辈子为了勾搭妹子练就的本事,不过那时候刘备用的是扑克和筹码。 宗员脸色变了变,随后摇着头自嘲:“宗某用卦数十年,倒是第一次被人看出来……” 他确实能想摇什么数就摇什么数…… 其实这是每个‘擅卜算’之人的基本功。 能把想要的数摇出来,便能轻易的基于对方实际情况,使得别人深信不疑。 “请宗将军解惑,为何说备从王事则无成?” 刘备一把薅走了宗元的‘赌具’,揣进了自己怀里。 “天子令卢子干讨张角,又大赦党人,附逆者亦可赦,唯独不赦张角……看似想要速平黄巾之乱。但长史可知,卢子干身为北中郎将,却并未领得北军五校……” “卢子干领诏拜将时,北军五营钱粮不足无法启程,但军机紧急,卢子干只领了三辅驻军先行前往河北。” “而卢子干刚出发,天子便诏令皇甫嵩、朱儁各为左右中郎将,持节调发北军五校与三河骑兵(河东、河内、河南),令二人广征天下精锐讨伐颍川黄巾……” 宗员倒也不再打机锋,话说得明白多了。 “天子故意把北军五校派到了兖州?原来如此……那宗将军这里也是一样的意思吧,倒是难怪……” 刘备微微有些惊讶,但转念便明白了——卢植曾两度弃官,只在雒阳修书,而且多次上疏要求解除党锢,但卢植却又不属于任何一党,是宦官和关东士族都在拉拢的对象。 以往卢植曾多次快速平叛,比如九江、江夏,都是只领少数步骑直奔叛乱之地,数月之间便能取当地豪族之兵平乱,能力手段都是一等一的——这其实也是因为豪门和宦官都想拉拢卢植。 而且卢植是海内大儒,名望极高,私德又好。就连黄巾或是其它活不下去的贼人,也会将卢植视为少有的可敬之官,一般贼寇是不会主动进攻卢植的。 当然,以卢植的名望和能力,若是他表现出了倾向豪门士族的苗头,那他就一定会进诏狱——就和当年段熲一样。 此时天子下诏大赦天下党人,解了党锢,又以卢植为主将讨伐张角,但却没把北军五营真正交到卢植手里。 这就是逼得卢植只能用冀州豪族的私兵与张角相斗…… 私兵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党人而来。 天子刚解了禁锢,党人若不想附逆为贼,就该立刻投奔卢植,以军功快速得官。 当然,也可以投奔豪门或自守家中。 但是对冀州党人而言,如果不投卢植就很不安全——那铺天盖地数十万黄巾军,其目标并非卢植或天子,其目标就是豪族家里的粮食。 而且举告张角的唐周也是党人……虽说张角本人不会因此产生仇意,但除了张角之外,所有黄巾都会将党人视为仇寇! 豪门本想看天子与黄巾相争…… 他们甚至把两个诸侯王送给了张角,只不过张角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人——张角没有借此打出‘另立新君’的旗号,反而将他们派去的人杀了祭旗,只自称‘天公将军’,以取天之公道。 而天子也想看豪右与黄巾相斗…… 所以天子并没有将手中最精锐的中央军用于对付张角,卢植和宗员都没法带走天子能控制的那些精锐,都只能就地接收豪族部队。 郭勋之前带了豪右兵马想以宗员的名义出兵,但宗员没答应——看出了天子和豪门的用意之后,宗员两头都不想碰,所以他宁可待在蓟县什么都不做。 而刘备现在若是去冀州支援卢植,那就相当于自认豪右一党……立了再大的战功也不受天子待见,反而会招祸。 所以宗员会说从王事则无成。 不愧是百年间出了几十个上卿的家族,这卜算天子心意的本事确实无人可比。 “既然如此,那便请宗将军下令征讨幽州‘黄巾’吧,待剿了这幽州的‘黄巾’,宗将军的差事也算圆满了……” 刘备看了看宗员,很是礼貌的行了个揖。 (本章完) 第145章 各有各义 第145章 各有各义 另一边,关羽先向南溜达了一段,随后又调整方向往东绕了一小段,往安次方向行去。 此时已是傍晚,离蓟县已经比较远了,也没什么部队敢继续追击他——事实上那些部队早就不想追击他了,后半程几乎都是关羽在主动出击。 两千敌人被他拖散在了蓟县以南,一路大概蹭掉了对方三百人,而自身战损仅十几个。 但关羽的部队也已非常疲惫,因此加速甩开敌人,脱离了接触。 此时关羽打算去广阳东南部的安次营休息一晚,明早再度向北返回蓟县。 关羽并不确定刘备是否已经成功夺城,因为刘备也不知道关羽在哪个位置,没法给他传消息。 但关羽知道,刘备肯定是不需要自己增援的,毕竟敌军已散,而且比自己更疲惫。 这个天气在野外驻扎很难回复体力,如果那些敌军试图连夜赶回蓟县,那刘备肯定能一口气灭了他们。 若是刘备夺下了蓟县,敌军回去更是只能在城外挨饿受冻,无需担心。 而若是刘备没能夺城,那就会去安次营接应关羽,毕竟关羽是向南诱敌的,而安次营在蓟县东南方向。 西营是空的,按说安次营应该也空着。 但到了营寨之后,关羽发觉安次营居然有兵,而且数量还不少,至少五六百人。 其实关羽也希望安次营留有郡兵,毕竟他打着刘备的长史旗号,借驻于郡兵营房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免得自己安营扎寨麻烦。 而且,郡兵这两年吃了刘备不少粮食,关系还不错,说不定能合作一番。 安次营位于安次县与蓟县之间,是广阳东部郡兵驻地,负责此地防务的军司马叫将渠义,冀州人。 ‘将渠’是战国时期燕国贵族姓氏,秦时为了避祸南下冀州改姓为蒋,安次是其祖地。 关羽一开始本也以为这位军司马姓蒋,也是运粮次数多了,听其亲兵称‘将渠司马’,才知道将渠是个复姓。 营内出来接待关羽的人确实是将渠义,关羽也便领军入了营。 营里有人帮着造饭自然是好事,关羽部曲本就打了一天了,疲累得很。 …… 蓟县。 深夜。 刘备刚刚入睡,却突然被宿卫叫醒,说有人急切求见。 “刘长史,快带兵离开此处!” 那人看起来是个郡兵,正在馆舍门口左顾右盼,见刘备出来,立刻急急的说道。 “你是何人?” 刘备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印象不深。 此人是广阳本地口音,看起来像是郡兵队率,而且带了几个兵士。 “某名士仁,曾协助关司马运粮,刚从安次营赶来……刘长史莫要犹疑,那将渠义早已投了郭勋,安次营皆为郭勋之兵……士某见关司马入了安次营,便立刻前来相告!” 士仁依然急急忙忙的说着:“关司马去安次营时,营内刚收到长史军令。闻得郭勋死讯,将渠义称郭勋必是死于刘长史之手,他本打算带郡兵自守,不从长史调派!听闻关司马叫营,便又将关司马迎入了营中……” 听这话里的意思,这士仁是觉得关羽叛离刘备了,所以特意来报信的……倒是好心。 而刘备当然知道关羽不可能背叛,反倒应该是将渠义要谋害关羽。 “你既是将渠义部下,为何连夜前来寻我报讯?” 刘备有些奇怪的看着士仁。 “士某曾为商贾,与苏双和张世平有旧。士某听过刘长史为友千里索仇之义,为此某还自表字为君义!” “且士某与郭勋有仇!那郭勋起豪族私兵为寇,假扮黄巾贼掠民以获军需……士某家中也受其害!” “前几日士某入了郡兵,本以为能讨灭郭勋此贼,却没想到那将渠义竟然也是郭勋一党!” 士仁咬着牙恨恨的说着:“直到见了刘长史传的军令,士某才知能讨贼之人唯有刘长史!长史让各豪族去蓟县入军,若有不从便视为黄巾……各豪族确实都是黄巾贼!刘长史此为大快人心!士某自当为长史效命!” 刘备点了点头,又问士仁:“既然如此……你可愿领我去安次营,除掉将渠义?” “这……刘长史或是对士某有所怀疑。关司马神勇无敌,士某是知道的,不是士某畏死……若关司马已经叛投了将渠义,士某担心……” 士仁明显有点虚,但并没露怯,皱眉看了看他带来的那几个士兵:“若刘长史要去,那士某便豁出去了,但这几位弟兄皆为士某家人,连夜奔波劳苦不堪,请刘长史允他们在此求活。” 这是在自证,也就是自己留人质,确实是可信的。 刘备点了点头,又摇头笑了笑:“关云长何许人也,他可不会叛我……我这便带你去看云长之义。你部下想休息便休息,想随你一起便随你一起……放心,你好意来此,我自不疑你。” 士仁确实是来投奔刘备的,报信也确实是好意。 而且,无论将来士仁会如何,至少此时,年轻的士君义算得上是条好汉。 …… 刘备其实并没有出动太多人马,他只带了一个曲去安次,让其它三曲继续严守蓟县。 这次更是急行,刘备连军粮都没带,而且全都骑上了驮马,一刻不停。 因为刘备并不是去救援关羽的,也不是去打仗的。 若是关羽能那么容易被谋害,那就不是关羽了。 恰恰相反,刘备是打算去救将渠义…… 如果将渠义有谋害关羽之心,那落到关羽手里怕是很难有活口……刘备需要一个活口。 如果将渠义没有害人之心,那就该招为己用,且一部郡兵本就是极大的助力。 刘备赶到安次营的时候,天已大亮。 关羽的部队在营中,但将渠义已经不在此处。 见刘备前来,关羽很惊讶:“大兄怎会来此?” “士君义赶来我处报信,怕云长入营被人所害。” 刘备瞟了一眼士仁,转头问关羽:“将渠义呢?死了么?” 士仁看着刘备,无声的低头拱手,又朝关羽抱拳示意。 “多谢好意。” 关羽朝士仁拱手回礼,转头对刘备说道:“将渠义往南去了,他换了名字,如今叫蒋义渠,准备占山以自守……关某劝他来投大兄,但他确实不能来……” “他有家人被豪族所挟,要让他取昌平与安次。但他也不愿与大兄为敌,便只能改换姓名徐徐图之。” 刘备点头:“是哪家豪族?袁家?张家?” “公孙家。” 关羽给了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刘备一听,脸色大变:“我们赶紧离开此地!蒋义渠这已经是在示警了!张纯和公孙氏要联手谋广阳!” (本章完) 第146章 谁都不容易 第146章 谁都不容易 手里有兵其实也是双刃剑。 掌兵之人能让各路大佬都试图招揽,不会那么轻易被杀。 但兵马也会像肥肉一样,会让各路大佬都盯上自己,使得自己陷入无从选择的困境。 将渠义便是陷入了这种困境。 他是广阳东部郡兵军司马,手里有上千郡兵。 郭勋来到广阳后,逼着刘卫将他调往了渔阳方向,在昌平一带防备张纯。 随后刘卫被杀,将渠义便打算投郭勋——这是很正常的选择,毕竟郭勋是幽州刺史,而且刘卫名义上死于黄巾贼。 但公孙氏趁乱来搞了事,趁着将渠义被调离安次,广阳东部防区没了兵力,趁机在安次县劫掠了一番。 这并不令人意外,公孙家一贯如此,其实张纯也差不多……边地豪族大多都有些胡人习性。 安次县靠近渔阳雍奴县,但离公孙氏所在的辽西其实挺远。 这年头的豪族都是这样,一般都是不打劫本郡的,在本郡必须得当个好人,好歹要传个孝悌的名声。 抢掠都会跑到别人的地头去,兔子不吃窝边草。 将渠义的家人被公孙氏掳去,借此要挟他占据安次县与昌平。 其实将渠义本来就守着昌平,公孙氏当然是为了让他当内应。 但能从昌平方向来的,只能是张纯的部队。 公孙家在辽西,与广阳隔着右北平与渔阳两郡,若是张纯不放公孙家的人过境,那公孙氏的人也没法跑来广阳搞事情。 也就是说,公孙氏在与张纯合作。 将渠义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家人被绑架,没办法,因此他带了一半人马返回了安次营。 但刚回安次营,他便收到了刘备召集豪族的通牒,得知郭勋死在了蓟县。 这就使得将渠义极其担心自己被清算。 因为刘备是刘卫的长史。 而且,在将渠义这样熟悉广阳情况的军司马看来,刘备与刘虞、邹靖、刘卫等人关系非常好,毕竟刘备的官就是个量身定制的萝卜坑。 将渠义知道刘卫肯定是死在郭勋手里,而眼下郭勋同样死于蓟县,死法与说辞也都和刘卫一样……那当然就是刘备下的手。 刘备是广阳长史,与其他人不一样,无论将渠义这个军司马死没死,刘备都能收揽他手下的广阳郡兵,而且还能用得更放心一些。 为了避免自己被干掉,将渠义自然不敢轻易再投刘备——这也是刘备要快速赶来安次的主要原因,必须亲自与其面对面交流,否则谁都没法打消将渠义的顾虑。 将渠义其实代表了广阳所有兵头。 刘备赶过来是想把将渠义收为己用,不仅能实力大增,还能向其它广阳郡兵和豪族部队做个姿态,使他们打消顾虑快速服从。 但刘备也没想到将渠义家人被公孙氏控制了。 瞧瞧将渠义面对的情况…… 曾是刘卫下属,但刘卫死了; 改投郭勋,郭勋是袁隗的门生,本来是条挺好的出路,可现在郭勋也死了; 被公孙和张纯要挟,那就是要作乱,但真要是服从公孙氏的要求,刘备一定不会放过他…… 若再投刘备,家人又死定了。 有兵未必安全,将渠义本人并没打算和任何人作对,仅仅只是因为他有兵在手,就使得他全家与自己都落入了险地,而且必有一边会死。 宗员为什么不亲自掌兵? 那些豪门世家出身的人,为什么大多都不愿亲自掌兵? 不是因为他们不知兵,而是因为他们家族传承多年,见闻太多,他们知道亲自掌兵很容易落到将渠义这种情况。 而关羽突然到了安次营,倒是使得将渠义有了一个脱身方式——他改名换姓,让将渠义这个军司马“死”在关羽手里,化身蒋义渠带兵离去。 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而蒋义渠走得那么急切,并且是往南去的,这就代表北边张纯和东边公孙氏马上就会来。 “卞秉,快马回西河,让张郃带甲骑速来蓟县增援。” “烧了此营地……云长领兵回蓟县,以宗将军名义接收各豪族兵马,固守蓟县,让张飞到蓟县西营驻扎接应我。” “若云长见到鲜于辅,无论如何留住他,让他等我回来。” “我去昌平见见张纯……” 刘备边走边做着布置。 关羽大惊:“大兄只这些兵马,如何能去得昌平?” “我不带兵马,去拖延时间而已……有几个好手骑马随行即可。有谁会乌桓人语言的?” 刘备转头看向部曲。 “……我会。” 士仁犹犹豫豫的举起了手。 …… 昌平。 昌平被划为县,但实际上是个城塞,居民不多,主要是用于军事防备。 此时的昌平已被乌桓人占据,城内外有不少乌桓人正在搜掠财物,并将青壮人口押往北边。 倒是没有搞什么屠杀,乌桓人下手没有鲜卑人那么狠。 郡兵大多已被看押,看起来损失也不大,显然这里的郡兵并没有和乌桓人交战,只有几具尸体摆在城外,大概只有个别勇悍之士做了抵抗。 “公孙氏曾谋夺伯阳公财货,又常言而无信,为何伯阳公还要与其合作?” 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正与张纯在城内并肩而行。 “单于也曾被苏仆延羞辱,但如今单于不也在与其合作吗……辽东苏仆延不过千余落,却自称峭王,自大狂妄。单于实力远胜于他,又是其长辈,为何不将其吞之?” 张纯看起来与丘力居关系很不错,什么都能说。 “我虽是苏仆延长辈,但却与他血脉不同。若我将他吞并,恐反被其族人仇恨,而且还需独自面对辽东鲜卑和属国杂胡……自然是与其合作更合算。” 丘力居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胡人了,他全身穿戴都和汉人没什么不同,说话也和汉人没什么不一样。 “吾如今与公孙氏亦是如此……若不与其合作,吾便得独自面对朝廷和南方豪强。” 张纯朝丘力居说道:“而且之前并不是公孙氏使人掠吾财货,那些贼人是公孙瓒的友人……是受袁氏门客许攸指使。” “离间之计?” 丘力居点了点头表示懂了。 “他们是为了让幽州生乱……若是广阳涿郡两地无粮可食,那整个幽州都会被南方挟制,不仅吾与公孙氏,便是单于你,也只能听命于豪右……” “北有鲜卑,南有豪右,吾等居于其间,四面皆敌啊……” 张纯说到此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两年天下大乱,他们未能得逞。但那邹靖刘虞二人却将防线后撤,以至渔阳孤悬在北……这亦是以粮挟吾!” 丘力居缓缓点头:“伯阳公也是不易。” 张纯这两年确实不太好过,广阳防线收缩之后,渔阳成了凸在最外面的边塞。 虽说渔阳有盐铁之利,但却极缺粮食。 之前张纯作为胡骑督,领着渔阳乌桓,每年可以从广阳和渔阳南部泉州等地调拨军资军粮。 但天子用失土之罪撸掉了所有胡骑督,对张纯而言就相当于朝廷不管他了。 去年运气好,鲜卑人内乱,没来寇边。 但将来呢? 天下缺粮,没法给渔阳补充供应,再这么下去张纯家族会一直顶在前线当炮灰,会逐渐越来越弱——公孙家族也差不多。 因此,在黄巾大起,边地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张纯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之前朝廷授吾为骑督,吾领军守边是应有之道,好歹也能得朝廷拨些钱粮。但如今朝廷竟无缘无故使吾入罪去职!哼……” 张纯龇着牙摇头:“朝廷不让吾饱食,吾就只能自己觅食。广阳涿郡两地豪族甚多,正该破其坞堡取其钱粮,再拿其人口力田,以免被黄巾贼抢了先……” 张纯倒也没打算直接反叛,而是想把更多人口弄到渔阳去当农奴。 他一个汉兵都没带,只让丘力居的乌桓人做此事,也是要尽量避免被视为反贼——粮草不足,可不能直接造反。 “但若那公孙纪不来广阳,而是举告伯阳公……” 丘力居看样子对公孙家的人很不信任。 “公孙纪没那个胆……做了刘虞的从事,却又首鼠两端舍不得公孙家业,此人自己都不干净,如何举告吾?” 张纯眯着眼说道:“我只担心鲜于辅……那小儿行踪不定,却不知去了何地。” “鲜于辅小儿辈罢了,有何可畏?” 丘力居不太理解。 张纯叹了口气:“并非可畏,而是可恨!此小儿辈只在渔阳北塞领军两年,却使渔阳部弃吾而去……吾与他嫌隙颇深,也只有他敢袭吾。” “那……广阳长史刘备呢?眼下此人广发军令威迫各家赴蓟县,伯阳公不担忧此人?” 丘力居又问道。 “他广发军令揽得各家兵马又有何用?那些乌合之众只能用来壮胆,凑出些人马也不过又是一个郭勋罢了……此人做买卖屯田都颇为擅长,却是未必通军略,何需担忧?” 张纯摇着头,表示完全不用担心。 “报!城外有人自称广阳长史刘玄德!” 正说到刘备,便有丘力居手下乌桓兵卒来报。 (本章完) 第147章 做贼还是做官? 第147章 做贼还是做官? “他带了多少兵马?” 张纯与丘力居对视了一眼,同时问道。 “只五个随从,而且他说前来拜访伯阳公……还递了拜帖。” 乌桓兵把手里的简牍递给张纯。 “五……五个?” 张纯接过拜帖看了看,脸上很是疑惑:“这是来寻死的吗?可刘备又怎会知道吾在此地?” 拜帖上甚至还写了‘请伯阳公晤’…… 刘备确实像是来寻死的。 在外人看来,昌平到处都是乌桓骑,一个汉兵都没有。 这种情况还敢递拜贴的那可稀罕得很。 而且,能知道张纯在这里,那就更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了。 张纯可没打旗号,也没带汉兵,更没露脸,他甚至都没带汉人随从。 “该不会是公孙纪把伯阳公卖了吧?” 丘力居摇头道。 张纯皱了皱眉:“让那刘备进来说话。” …… 特意带几个熟悉乌桓人会说乌桓话的,自然是避免还没能见到张纯就被乌桓人噶掉…… 士仁做过游商,与乌桓人确实打过不少交道。 不带任何部队,就这么五六个人,自然也用不着太担心。 刘备指明是来见张纯,乌桓人当然不会轻易下手,连绑都没绑。 “伯阳公带乌桓部来援,实是令人欣喜,宗将军早就知道伯阳公乃大汉忠臣,特让备前来相迎!” 刘备是被一群乌桓人监视着过来的,但见到张纯之后便抢先问候,甚至还帮张纯找好了占据昌平的借口。 “刘长史此来何意?为何得知吾在此处……” 说实话,张纯可没想过用这种借口入驻昌平,但他更弄不清楚刘备是什么意思了…… 按说这刘备不是应该在蓟县招揽豪族吗? “备从安次而来,得公孙氏门下相告,得知伯阳公带突骑来此平定黄巾乱贼,便来问问伯阳公……” 刘备问得很是直接:“不知伯阳公是否需要护乌桓中郎将的旗号?也好名正言顺……宗将军与备都正愁无人领军,伯阳公来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张纯一愣。 旁边丘力居也愣了。 这昌平的情况还不够明显么?这都能视而不见,大汉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刘备的意思也很明显——你张纯要做贼还是做官? “……咳,吾确实是受宗将军调令来此,却被此地郡兵恶意阻拦……那将渠义实乃歹人也!” 张纯眼珠转了转,感觉刘备帮他找的这个名义挺合用,顺着杆子便爬。 做官当然比做贼方便…… “是啊,那将渠义为人不地道,既不服调遣,又行凶作恶……宗将军遣他来昌平迎接伯阳公,他的兵却在昌平行此劫掠之事!如今还改名换姓落草为寇……正该剿之!” 刘备点头继续睁眼说瞎话:“那公孙氏亦没安好心,举家皆做了黄巾贼,却还遣人密告伯阳公谋反作乱……” “但刘某素知伯阳公忠心耿耿,为大汉戍边劳苦功高,宗将军也知道伯阳公与公孙氏有仇,此必为诬告……便让备来问伯阳公……” “若伯阳公要讨伐黄巾贼公孙氏,宗将军可以授伯阳公为将,使伯阳公以天子讨贼诏令,领广阳各家联军同讨辽西……” 张纯眨巴了几下眼,感觉有些牙疼,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刘备给人栽赃的本事好像比自己还强? 张纯脸皮子抽搐了两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那公孙氏确实与吾有深仇大恨……但……此真乃宗将军之意?” “当然……宗将军持节奉诏来广阳讨贼,必须要有所斩获。” 刘备说得更直接了:“但如今广阳黄巾已平息,只有辽西公孙氏做了黄巾贼……伯阳公当也知道,广阳不能有贼,但辽西辽东玄菟等郡都可以有贼……只要宗将军还在广阳,那宗将军说谁是贼,谁就必须是贼!” 张纯皱起了眉头,一时没有说话。 “伯阳公想必是心有疑惑……那可去蓟县亲自领宗将军将令……或者,也可在此等候两日,待备回去请宗将军节杖旗牌来迎?” 刘备继续说道:“伯阳公乃忠臣良将,想必不会使得宗将军为难,也不会使得天子为难……” “若吾此时领军入了蓟县,会如何?” 张纯盯着刘备问道。 “只要蓟县被克,宗将军自然会被贼人所杀,县城也会被付之一炬。” 刘备摊了摊手:“刘某有一弟名为关云长,杀人枭首向来只需一刀。另有一弟名唤张飞,最擅放火,曾一人焚毁望都县,经验丰富……他二人都在宗将军身边。” 如果宗员死在了广阳,那无论如何天子都会下诏讨贼的,张纯就必须正式举旗造反了。 张纯咬了咬牙:“那若是吾奉宗将军之令,领军去了辽西,又会如何?” “这还用问吗?此等讨伐黄巾贼之首功,平定幽州之名将,若是不能封侯拜将,岂不是天子之失?” 刘备撇了撇嘴:“再说,广阳府库早已空空如也,伯阳公是知道的。辽西公孙百年积蓄,可比广阳富裕多了……伯阳公若是不取,那宗将军便只好另请豪门取之了……伯阳公应该也知道那豪门是哪家。” 张纯当然知道,袁家门客许攸指使李移子等人劫了他的车马,这事儿确实是离间,也是他和公孙氏从敌对转为合作的基础。 张纯看着刘备,沉默了许久,这才出言:“可否请宗将军来此地与吾相见?” “伯阳公,这有点过分了啊……宗将军持节督军,代表的是天子,若是让持节的将军来此地见你,宗将军又作何想?” 刘备叹了口气,抬手示意了一下遍地的乌桓人:“这样吧,请伯阳公去蓟县西营暂驻,我请宗将军赴西营与伯阳公相见,好歹不离州治……也请伯阳公带些汉军同路,免得被人误会。” “好,你且回去复命……两日后吾去西营拜见宗将军。” 见刘备确实把一切隐患消除得明明白白,张纯点头应了,让人将刘备送出城外。 这确实比他之前的打算好得多。 “伯阳公,我看这刘备比那鲜于辅厉害得多啊……伯阳公作何想?是取辽西,还是取广阳?” 丘力居看着刘备背影说道。 “且看能否取宗员……若是不能,那便取辽西吧。” 张纯皱着眉头,也看着刘备的背影:“也算是先合了单于心意……” (本章完) 第148章 谋败 第148章 谋败 “听闻那宗将军一向谨慎,怕是不会给伯阳公取其为质的机会……” 丘力居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张纯皱起眉头,看了看丘力居,叹了口气。 不是宗员谨不谨慎的问题,而是丘力居不想这么做。 丘力居可以带乌桓部族帮张纯劫掠人口,因为他们自己本来就要劫掠钱粮。 但挟持护乌桓中郎将这个黑锅,丘力居不想背。 宗员是持节的胡乌桓中郎将,而且是中原大乱时天子派出来平叛的,若是乌桓人参与挟持他,万一失手导致其死伤,等大汉腾出手来乌桓会被灭种的。 而且,攻打公孙氏本就更符合丘力居的利益。 丘力居是辽西乌桓部头人,在辽西与公孙家长期进行资源争夺,两边本就有仇,而且除掉公孙家能使丘力居的部族得到更多发展空间。 其实张纯现在只有一个选择。 就是去见宗元,领了将令,立刻带着乌桓骑兵去攻打辽西公孙氏。 要不然,丘力居恐怕会调头和刘备合作。 谁以宗员的旗号攻打公孙家,丘力居就会跟着护乌桓中郎将的旗帜行动——这是奉诏讨贼,合法抄家,不是劫掠,没有后遗症的。 而且公孙家族百年积蓄,财货确实比现在的广阳多得多,面临的风险也要小得多。 广阳虽是州治,却是幽州最小的郡,只有五个县,其中昌平和军都都是军事防区,没什么油水。 良乡北边的广阳旧县只有几家豪族邬堡,安次又已经被公孙家盘踞…… 唯有蓟县有点搞头,但刘备已经说了,只要蓟县城破,肯定会付之一炬……那广阳还有啥好处? 张纯和丘力居都不会怀疑刘备的说法——刘备敢只带五个人跑来谈判,这是亡命徒的架势,多半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且刘备是广阳长史,其它郡出问题和刘备没关系,但是蓟县没守住就是刘备的罪过,于公于私,刘备都会死守到底的。 刘备看起来是在和张纯谈判,实际上被说服的,是丘力居。 当然,这对张纯而言也并不是坏事,反正广阳的人口也是人,辽西的人口也是人。 而且有广阳部队相助,又有合法名义,也比偷偷摸摸当乱贼好些。 …… 离开昌平时,士仁颇有些感慨:“我本以为此来凶险万分,却没想到长史竟能说动张纯……” “我可没说动他,只是给了他另一个选择罢了。” 刘备摇头:“君义你也做过生意,该知道人皆逐利,若是予所有人都有利,这生意自然就很好谈。只不过,利有很多种,而此时公孙氏就是那个利。” “士某往日做的无知买卖,却是未得此门道……” 士仁很是钦佩的跟在刘备身后:“求长史收士某为门下走卒,士仁愿为长史效犬马之劳。” 刘备回头看了士仁一眼,笑了笑:“你也见到昌平那数千乌桓骑了,张纯与我仍然是敌非友,此刻入我门下却是危险万分。” “士某这等无能庸碌之辈,在哪儿都是凶险。长史为士仁报了家仇,士某自当追随长史。” 士仁老老实实的说道:“士某无才无能,唯胆量尚有几分,只怕长史看不上士某。” “君义连夜报信有劳,自愿随我赴险又有功,本就已是我门下了。只是我军中自有章程,君义尚未过得部曲武选,暂时不能入我近卫。但君义之功已可任我属吏,不知君义想做何职?” 刘备边走边问。 说实话,士仁能力并不差。 有胆量有武艺,口才也还行,还读过书,又熟悉胡人习性,也懂些商务财赋与人情世故。 虽说任何一样都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合在一起却是难得的人才,刘备还不至于看不上他。 关羽张飞这等顶尖的将才,必须给他们谋胜。 而士仁这样看起来不起眼却样样都懂一点的人,却很适合谋败——刘备其实很需要这样的人。 “为兵为吏皆是士仁之幸,主君但有吩咐,士仁莫敢不从。” 士仁脸上有欣喜之意,立刻拱手称君。 刘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予你个好差事,你做过商人,又与苏双和张世平有旧,可先做我门下马监……你敢不敢再去找一趟张纯?” 马监也叫监马掾,是长史属吏,轶禄一百石,负责军马整备饲养管理等事务……其实就是弼马温。 这职级不高,但也并不低,而且确实是个好差事。 士仁很是勇敢的点头:“主君请吩咐。” “你去找张纯做笔生意……告诉张纯,就说我知道他缺粮,愿意帮他一把,让他拿些驽马来和我换粮食……” 刘备给了士仁一个做买卖的任务:“张家确实缺粮,张纯必然会同意的……张纯掳了昌平青壮,正好让他就地把那些青壮用来运粮。” “主君是要借运粮为由把青壮夺回来?” 士仁点头表示懂了。 “不,我怎么能劫掠友军呢?我是要别人来抢,也要让张纯这两天有点事做……你带张纯的人去拒马河新亭找简宪和,你应该听过简雍之名吧?” 刘备思索着问道。 士仁点头:“我认得简主簿,去年某带人协助关司马运粮,就是受简主簿相雇。” “那就好,宪和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宪和也刚好是你的上司。” 刘备将士仁再度打发到了张纯那里,自己回了蓟县。 …… 从昌平到蓟县其实很近,离西营更近,向南五十里便到。 张飞此时已领兵六百驻于西营。 刘备特意让张飞在此接应,主要是为了避免返回蓟县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因为此时应该已经有不少豪族到达蓟县了。 去张纯那儿没带几个人,是因为刘备知道张纯至少会听自己把话说完——只要能把话说完,张纯就不会干掉自己了。 但返回蓟县,却比去张纯那里更危险。 因为之前被关羽引到南边的那些部队,此时也有可能往蓟县行动。 那些都是之前已经投靠了郭勋的豪族私兵——他们之前在野外,有很多可能都没收到刘备发出的军令,甚至不知道郭勋死了。 但靠近蓟县后他们肯定就能知道了这些,而他们肯定不会奉军令入城,因为会担忧自己被刘备清算。 这些人假扮黄巾谋害刘卫,心里有鬼,是不可能服从刘备军令的。 若是在蓟县附近半路遭遇刘备,这些人必会心生杀念,因此要让张飞带兵接应才能确保安全。 同时也好在与张纯谈完后第一时间让部曲给简雍和牵招传讯,让牵招领兵来蓟县,以便镇住张纯。 其实这也算是刘备长进了,他以前多少有些赌徒心态,只谋胜不谋败。 现在结了婚,心态有些不一样了,会先考虑退路。 和张纯做粮食交易其实也是在谋退路,既是为了确保张纯不会突然发难袭杀自己,也是为了把被张纯掳走的青壮弄回来。 城外已有豪族部队正在扎营,关羽暂时没放他们入城。 郡内豪族离蓟县距离不一,收到刘备的军令后大多是一家一家来的,眼下到的人不多,只有两家。 见到刘备的旗帜,这两家都派了人过来交令,与刘备一起进了城。 张飞在城外等着,只要再有人过来,便让其主事之人去城内议事。 “诸君既然来此,那便是忠勇之士,如今刘府君与郭刺史皆为国尽忠,我等自然要为他们复仇讨贼。” “现在贼人公孙氏正盘踞于安次……刘某也没别的打算,只按田亩文书点名。凡在本郡有万亩田产或百人同户之家,若两日之后未到蓟县交令,便全都是黄巾贼同党,我等当同讨之!” “谁家讨灭黄巾贼寇,所得钱粮财货田产佃户便是谁家的战利……斩获的军功也将由宗将军报之朝廷。” “诸君举族兴旺就在此时!请附名于此,编为宗将军麾下义军!” 虽说现在人没到齐,只能一家一家去说,但刘备要的就是这效果,每来一家,他便会拿着军令找一家签字画押。 签押之后就是‘义军’了,算是合法抄家。 钱粮财货、田产佃户、军功官位…… 豪族养私兵不就是为了这些么? 愿意听话的就拉,不愿听话的就打,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其实刘备的说法比郭勋之前的方式更能令豪族们接受——郭勋之前是带豪族私兵劫掠中户庶民,掠夺田产,逼人为奴,抄掠钱粮…… 但抢那些穷人哪有抢不听号令的大户叛逆有搞头? 打劫和抄家那可是两个概念。 而且郭勋那里可没法记战功。 刺史没有领兵之权,刘卫又拒不合作,也没把两部郡兵交给郭勋,再加上宗员也没让郭勋打中郎将旗号,这战功是报不上去的。 反倒是刘备,虽然官位不高,却是合法领兵,而且眼下算是直接投奔宗员,名正言顺啊。 宗员不让郭勋打他的旗号,是不愿意牵涉到天子和豪右之间的争端——无论帮哪边都是罪,军功越大罪越大。 (本章完) 第149章 成熟的小孩 第149章 成熟的小孩 宗员本来是劝了郭勋的,但郭勋不听……或者说郭勋没法听,他毕竟是袁隗的门生。 但刘备就听劝多了,完全没涉及到冀州的斗争,纯粹是为了“平定幽州”而抄家,那宗员自然没意见,公孙氏他还是惹得起的。 至于广阳那些不从军令的,本也合该抄家。 鲜于辅也来到了蓟县,但他没带任何兵马,只带了个游侠少年。 鲜于辅脸颊两侧有浓密的胡须,颧骨又高,看起来是典型的豹头,而且还长了双三角眼,单看卖相很容易使刘备想起了申公豹…… 但人不可貌相,鲜于辅长得凶恶,却并不是凶徒,是士族中少有的处事公正之人,能把任何人当人看。 前年他还把八百落渔阳乌桓迁到了潞县附近的潞水河岸,从张纯那里夺了人,就是因为乌桓人觉得他公平不偏帮。 八百落乌桓说起来不多,也就四千多人,但乌桓人全民皆兵,这四千多人实际上相当于上千乌桓突骑——而且这取决于部落里有多少马。 “刘长史此等做派,与那郭刺史有何不同?不来蓟县便视为黄巾,长史不怕错杀好人吗?” 鲜于辅见到刘备便开始质问,他也是唯一一个质问刘备的人。 其实质问刘备的才是心里有道义的……那些平静接受的豪族,其实都只是为了逐利。 “鲜于兄,你可知不愿服从军令来蓟县的是哪些人?前日刘府君守在城内,城池无人来攻,府君却依然被所谓黄巾贼杀害……你难道还不知那所谓黄巾贼是何许人?他们也算是你眼里的好人吗?” 刘备带着鲜于辅去了城头上,让他看城外的豪族家丁:“你且看看……敢来此处的,皆与谋害府君无关。不敢来此的,便皆是附逆杀害府君之人……他们怕我清算,所以才不敢来此!备可没有冤枉任何人,且宗将军便是目击之证!” 是的,刘备真就没冤枉任何人,反倒是可能有漏网之鱼。 太守和刺史接连死在蓟县,这时候还不遵军令不来蓟县的豪族,那就必然是杀刘卫的那些。 刘卫被杀时宗员在场,若是真有冤枉的,宗员自会提醒,毕竟讨逆的旗号是宗员这个护乌桓中郎将,错杀好人宗员也要担责的。 “是某无智冒昧……请长史恕罪。” 鲜于辅想明白了之后很痛快的认了错:“不知长史特意让关司马寻我,是有何差遣?” “我想让你当贼。” 刘备看了看鲜于辅,感觉这申公豹的形象真的很适合当贼:“鲜于兄,张纯在昌平以乌桓人掳我汉家子民,我想请鲜于兄再以乌桓骑把那些被掳之民劫回来……” “若张纯领兵去辽西,你便占领渔阳东部关隘,断了张纯的退路,与张纯交易的那些粮草便用作鲜于兄的军需耗费。” 刘备把让士仁与张纯做粮食交易的事说给鲜于辅,让鲜于辅配合。 “此事包在某身上……某从前总以为长史是靠裙带攀附得官,现在才知长史乃仁德君子。只是仁德君子却要使人做贼方可救民,实在是……唉!” 鲜于辅一边答应一边感慨。 下了城楼,鲜于辅带了他领来那个少年找到刘备:“某要赶往潞水召集突骑,此乃某好友田豫,年尚幼,请长史帮忙照顾一二。” 那少年看了看鲜于辅,却是有些不满:“鲜于兄为何不带豫同去?是嫌豫碍手吗?” “去去去,你虚岁才十四,未足上阵之年,上马都费劲……再说我是去做贼的,这事你别凑热闹!” 鲜于辅挥了挥手,径直跑了。 刘备转头看着田豫,这孩子确实还没长个儿,鲜于辅不带他打仗是应该的。 而且,刘备给鲜于辅安排的活儿确实是做贼打劫,不适合小孩子。 “刘长史,豫请随长史出战,免得兄长们皆将豫视作小儿……” 见刘备看他,田豫抱拳请求:“长史既然以贼制贼,想来是要逼得张纯无法归家,长史则调兵急取渔阳……但渔阳地理复杂,又有颇多内情,豫可以帮长史引路。” “哦?你竟然看出来了?” 刘备认真起来,刘备可没和田豫说起自己的计划,就连鲜于辅都不知道刘备有奔袭渔阳的打算,但田豫居然猜到了…… 田豫看着身体还没发育,估计是先发育了脑子,说话做事全无小孩模样,难怪这么小就能和鲜于辅这样二十多岁的人玩到一起。 “长史先答应让我入军……” 田豫盯着刘备,行揖的手仍没放下来。 “好,你先入我亲随……” 刘备应下了:“但你父母在何处?且先接你父母去西河,再行此事。” “家母在渔阳雍奴,正好一并接之。渔阳有犷平铁矿与濡水铜矿……两地矿奴皆被锁于木枷,忍苦受虐暗无天日。矿场有乌桓部族把守,此为张氏得乌桓效力之根源。” 田豫见刘备答应,立刻说得清楚:“长史若想制张纯,只需派一军毁其矿场,解救矿奴劳工……只要矿场被毁,乌桓人自会离张纯而去。” “豫熟知渔阳各处关隘,且不受张氏族人怀疑……岁数小有小的作用,没人会防备我。但,若我这个小儿建了功……长史能将我与众人同等论功吗?” 说完,田豫眼巴巴的看着刘备。 这孩子终究还是露了一点点小孩心性,倒是使得刘备松了口气。 “我这里一向是只看功绩的,莫说你十四,便是四岁,有功也是同酬。但此事是行险,我兵力不多,未必护得了你。” 刘备很认真的点着头。 “豫知道自己筋骨未成,不会参战的,长史放心……” 田豫也认真的点头。 …… 两天后,宗员与张纯会面于西营。 各家豪族组成的联军簇拥着宗员的仪仗旗牌驻扎于此。 牵招也领军到了西营,交了护乌桓中郎将之前发出的军令。 宗员给了张纯领军讨贼的将令,令其领乌桓骑进攻安次,并一路向西讨伐辽西令支叛逆。 而广阳各家兵力合在一起,由牵招统领,先讨广阳南部附逆之贼,取其粮草以充军资,再向辽西增援。 (本章完) 第150章 驱虎吞狼 第150章 驱虎吞狼 宗员和刘备都没有离开蓟县。 这既是刘备的要求,也是宗员自己的打算。 公孙纪领兵钞掠安次是事实,张纯带乌桓人攻打昌平掳掠青壮也是事实,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在乎他们怎么打。 宗员给了军令授权让张纯领乌桓骑讨逆,但护乌桓中郎将的旗帜和节杖在牵招手里。 因为目前只有牵招才是货真价实的护乌桓校尉部汉军,张纯只能算是‘义军’,谁让张纯现在不是官呢…… 从事郎虽说不是正官,但却领着正规军,宗员的中郎将旗帜只能交给护乌桓校尉部正兵。 刘备属于屯田郡兵——郡兵当然不适合离开本郡去外地讨逆,刘备身为长史,本身的职责也该是留在广阳负责粮草军需。 这是宗员和刘备商量后故意而为的,是为符合所有人的意愿,也是为降低张纯和丘力居的戒备。 如果是刘备领军,张纯肯定会一直戒备,毕竟刘备之前的做派看起来像个亡命徒。 宗员也不能自己出门,否则很可能被人挟持。 只有牵招这个护乌桓校尉部正规军,不仅是广阳豪族可以接受的指挥官,也是丘力居可以接受的领军者,张纯对他的戒心也没那么大。 本来打劫这种事,丘力居是不需要什么名分的。 但现在变成了合法抄家,那他就会格外珍惜这个合法名义了,不是因为他对大汉朝廷有什么敬畏之心,而是因为这个名分能让辽西当地大多数人不敢帮助公孙氏,抄家的时候会少死很多人。 打劫其实属于重资产劳动密集型业务,人员折损是很大的成本,宗员的讨逆将令能使丘力居降本增效。 对丘力居而言,现在的张纯反而是有点多余的——张纯会抢辽西的业务。 若是直接受命于宗员这个护乌桓中郎将,其实才是最符合丘力居利益的。 只不过,张纯家里有矿。 丘力居当然舍不得离开这个家里有矿的男人…… 犷平铁矿属于燕山矿脉,虽说不算富矿,但却是露天矿,而且硫磷杂质很少,正好适合这个年代的冶炼方式。 密云一带又有丰富的森林资源,可以大量产出木炭,能够就地冶炼。 乌桓人极缺铁器,所以才会和张纯走得那么近。 其实张家和公孙家的最初结怨也是因为矿产,是为了争夺濡水铜矿(寿王坟铜矿)——那也是个露天矿。 只要有铜,五铢钱是可以自己铸的…… 其实濡水铜矿既不在渔阳也不在辽西,按地缘归属,应该属于右北平郡。 但如果按实际控制区域来看,濡水铜矿已经不在大汉疆域中,而是在右北平乌桓部与中部鲜卑的控制区之间——鲜卑和乌桓是被燕山山脉南北隔开的,濡水铜矿就在燕山南麓。 这些年濡水铜矿经常易手,先是大汉官方掌控,后来战争失利被鲜卑檀石槐夺走,再之后张家借助乌桓人将其夺回,却又被公孙家抢了去…… 到了最近这几年,濡水铜矿就一直是张家和公孙家两边在争夺。 无论是鲜卑还是乌桓,对矿产的开发冶炼都还属于原始人水平,檀石槐当初势大时,掳掠了很多汉人作为矿奴开采冶炼铜矿。 而张家和公孙家将濡水铜矿夺回后,并没有放归那些矿奴,反而掳掠了更多青壮补充矿奴,并且变本加厉的实施了007和末位淘汰等跨时代的先进制度…… 大汉的豪族压榨劳工可比胡人专业多了,檀石槐当初是把矿奴当牛马,但大汉豪族却是把矿奴当耗材的。 无论这铜矿被谁暂时控制,由于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便都会抢着开采,一个比一个狠。 此时濡水铜矿在丘力居部的势力范围,目前是由张家控制。 但右北平太守刘政帮着公孙家掺和了一手——他把濡水铜矿的产权卖给了公孙家族。 张家通过乌桓人实际控制了铜矿,但公孙家有名义上的归属权,两边一直都在来回拉锯。 ——其实张纯也想赶紧弄死公孙家,只是这两年渔阳孤悬在外,张纯确实得和公孙氏合作。 但如果能彻底占据公孙家族,掳掠其民,吞并其产业,那也相当于亲密合作了。 而且,刘备还好心的卖给了张纯一笔粮食,足足六千斛,正好能弥补粮食缺口…… 对张纯而言,抓紧时间多掳点人,说不定还能赶在夏季到来之前补种一波粮食,到时候把公孙家的人都打发去挖矿种田,岂不美哉? 于是这事就符合所有人的意愿了。 张纯手下全是骑兵,速度很快,在一天之内就击破了盘踞安次县的‘黄巾贼’公孙纪——这是公孙瓒的远房族弟,也是辽西公孙家庶子,嫡子继承家业,庶子在外玩命,大汉豪门一向如此。 公孙纪单骑南逃,随后张纯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辽西,打算在公孙家族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打个闪击战。 公孙家族现在肯定还不知道自家已经被定义成‘黄巾贼’了,若是趁其不备,再加上有讨逆的名分,至少能使右北平和辽西的官员不敢阻拦,很可能一战而下。 刘备和牵招也很配合,牵招给了张纯先锋令旗,以便他能顺利让令支县开城。 刘备也没在粮草军需上搞什么幺蛾子,给了张纯一千五百斛粮和上百车草料,足够他和丘力居这五千人马用到辽西。 …… 半个月后。 张纯已顺利攻入辽西令支,当众宣读了讨伐黄巾逆贼的令谕,诸官吏不敢插手,公孙家族人聚拢族兵家将向北退避,聚于石门。 石门是濡水穿过卢龙塞形成的峡谷,再沿濡水往上游行数十里,便是濡水铜矿。 张纯引兵追击,但丘力居的部族忙于劫掠公孙家产,大多没有跟上。 公孙氏与张纯两族部曲战于石门,一时未能速胜。 就在此时,张纯收到了族内传来的消息。 先是有乌桓骑兵劫了从刘备那里买来的粮,并且掳走了运粮的数千昌平青壮,而且还是在渔阳境内截的。 随后,濡水铜矿被袭,数千矿奴起事,头戴黄巾作乱。 张纯心急如焚,但此时公孙家还没解决,打都打成这样了,这个后患肯定不能留。 可公孙氏据守石门峡谷,此地狭窄,张纯很难快速解决。 张纯急召丘力居相助,但丘力居在辽西抄家抄得正欢,大概不太想攻坚,来得很慢…… 等到丘力居掠了大包小包,掳了许多青壮赶到石门,却又听闻犷平铁矿也发生了暴乱。 (本章完) 第151章 承祚之史 第151章 承祚之史 光和七年,主君刘备为广阳长史,随护乌桓中郎将宗员讨伐广阳黄巾。 时有前中山相张纯引乌桓丘力居部寇昌平,掳掠民壮为奴。又有辽西人公孙纪寇安次,钞掠百姓。 主君独赴昌平,说得张纯赴辽西与公孙纪相争。 待纯出广阳,主君使前胡骑督鲜于辅领乌桓骑复夺昌平被掳之民,又令关羽夺犷平之铁,张郃据濡水之铜,以解被羁害之矿奴。 纯破公孙纪,多掠财货,又掳民数千。 至无终,纯受鲜于辅所阻,欲使张飞共击鲜于辅。 张飞假意相从,却携民夺粮入无终,与鲜于辅合兵一处。 纯大怒,欲使丘力居击张飞,丘力居不从,领乌桓骑退归塞外。 张纯怒而转寇雍奴,复掠老弱,以胁主君供粮,并诬主君挟粮误军,乃祸乱之源。 主君曰:掳民者只配称贼,救民者才能称军,军粮得自民膏,怎可与贼食用? 乃将粮分发于犷平矿奴,使矿奴得以归乡。又以犷平矿产交易,令张纯释雍奴老弱。 纯假意从之,旋即强驱老弱攻主君,自逃奔渔阳。 ——《承柞观纪》,陈封,光和七年随军录。 …… …… 渔阳张家的实力,其实比刘备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毕竟人家确实有矿,而且有密云冶炼场。 密云地区有丰富的森林资源,木炭生产方便,铜和铁都能炼。 矿产使得张家富甲一方,密云冶炼场也使得张家可以在与胡人的交易中谋得各种利益,甚至能让乌桓人帮他们看守矿场——反正胡人不擅长冶炼打造,大汉的竖炉冶炼目前还属于世界领先技术。 但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正是因为家里有矿,所以张家被这些矿产禁锢在了渔阳郡北部。 而且,要守着家族最大的利益来源,就得放弃另一些东西,比如田产。 自己铸币获利的效率当然比种田快得多,为了淘选富矿,张家掳了很多人作为矿奴。 但渔阳边境人口少,边地粮食产量又低,农庄还常会被鲜卑人打劫,愿意种地的人本就不多。 要分出人手保障矿产,便无法产出足够的粮食。 毕竟矿奴也是要吃饭的,哪怕是吃最差的陈粮烂糠,那也得有啊。 以前可以从南方买,反正张家有钱。 但现在却买不到粮食,有钱也没地方,就只能和胡人一样去劫掠,顺便掳更多农奴回来种地开荒。 而掳的人多了,就又得多分些人手盯着,免得这些被迫为奴的人作乱。 为了矿产得罪了许多人,而已经得罪了人,沉没成本太高,那就更不能舍弃矿产了。 族内人手不够了,那就得雇些乌桓人。 可是雇乌桓人也是需要粮食的…… 边地的豪族就是这样,越是豪族,往往就越像胡人。 不仅行为像胡人,心性也像。 其实胡人心性不难对付,刘备做了诸多准备,本来可以一口气解决掉张纯。 但是,刘备运气不好。 刘备已经让鲜于辅夺了粮食,抢回被掳走的青壮,并在无终设防; 关羽张郃二人分别控制铁矿与铜矿,解救矿奴,并分发黄巾让矿奴们自保; 张飞领甲骑‘增援张纯’,寻机断其粮草。 而张纯也确实被逼得仓惶而逃。 眼见只需要挥军向渔阳,就能一步到位解除张家这个随时会生乱的祸患,但此时,刘备却遇到了来自后方的阻碍。 新任护乌桓校尉公綦稠来广阳走马上任了。 刚到广阳,尚未入蓟县,公綦稠便下令让牵招领护乌桓校尉部回军待命,并要求宗员召回义军,去冀州讨伐张角。 宗员当然不肯,随即公綦稠便以其职务向牵招下了军令,强制要求牵招讨伐刘备——他声称刘备挟持宗员,以至祸乱幽州,属于谋逆大罪。 牵招当然不从,直接辞去了职务,高呼:“吾举义军赴冀州,何人与我同去?” 护乌桓校尉部兵士追随牵招日久,且很多都与刘备相熟,纷纷去职随牵招而去。 广阳各家豪族也全都离散,不愿惹此是非。 刘备本来还打算用广阳各家的人手和资源安置矿奴,但广阳大军一夕之间全都散了,搞得刘备措手不及。 再加上雍奴县的老弱也需要安置,一时间脱不开身,也腾不出那么多人手攻取渔阳。 最重要的是,公綦稠这么一搅合,便没人再有讨逆的名义了,刘备若自行攻打渔阳,是真会被视为造反的。 只能先以安民为重。 宗员召公綦稠入蓟县劝告,但公綦稠却不肯,声称广阳全是不服王命的黄巾贼,说宗员肯定受人挟持……他自去了右北平,与右北平太守刘政混到了一起。 而随后不久,北中郎将卢植有军令传来,措词极为严厉,指名道姓要求刘备入冀州随军讨伐张角。 …… ……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乱世的历史尤其如此。 家师曾说,史书记的是过去的事,是已故之人的事,所以这叫‘故事’。 故事是人编的,或许史官能做到秉笔中正,但那些已故英雄的神异与豪言,却无人能亲眼所见……那自然得编一编。 再说,史官毕竟是官,且多为世代传继之官。 是官,便有官的难处。 哪些能写,哪些莫记,哪些要编,哪些要实……都是要有数的。 若是非要以笔为天下衡,事事照实以录,那这史官就得如太史公一般落罪赴刑了。 所以史书向来惜字如金,一句‘岁饥,民相食’,寥寥几个字,便记载了千万人的生死。 同时,史书也往往不惜千言——若是落到名门显贵之祖辈,那便是碌碌无为也得写进书里,还要称赞一番无为而治,当受万世铭记…… 谁让草民没有字呢。 人若是没有字,那史书上便没有字。 生与死,便都是小事。 我叫陈封,家父名讳九尺,他没有字。 我本来也不该有字,但家父用性命为我挣得了前途,使我有了师门,也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的命运,是因道义改变的。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奉忠守义可以福泽子孙,也可以使原本无字的卑微寒庶青史留名。 我得恪守道义,否则便对不起家父。 年初,家师接了师祖来西河。 我十五岁,刚过孝期,又是孤寒独活之人,家师便请德高望重的师祖提前为我表字,让我撑起家门。 师祖说,封字有建土培林之意,是祚禄延续之名,且我本也承了家父福荫,便为我表字‘承祚’。 家师当时听师祖说‘承祚’,愣了很久,随后问我有何理想。 我生来耳弱,难以听见细碎之音,这使得我很难过得了武选。 家师的武选有夜战闻声示警,也有金鼓战阵进退,这两项对大多数兵士而言不算难,但对我而言很难——如果身边有嘈杂兵士,我便很难听见远处的声音了。 精锐战兵必须是听力敏锐之人,我虽不甘,但也能理解,人各有短长,不能强求。 我无法得入近卫,便只能多读书。 耳边嘈杂纷扰比旁人少,也是有些好处的,无论是学文还是学医,我都能全心全意,少有错漏之时。 师母说百闻不如一见,闭了双耳,只靠眼和心,反而更容易看到真实的世界。 于是我禀复家师——我想录史。 我想把我这一生看到的都记下来,把如家父那般道义昭显的无名之辈,写入家史之中。 师祖很高兴,说写史是古今传承之志,乃大志向。还说家师没学经义,学的德行,那就正该让我传继道义。 但家师愣了很久,说这是天意,或许陈承祚此字便合该修史(注:陈寿字承祚)。 家师咕哝着说,若我将来有了传史的儿孙或门徒,不妨也以承祚为笔号…… 我不明白家师为什么这么说,但承祚二字确实很适合作为传史续志的笔号。 从那以后,我有了落名于史书的机会。 家师,也是我的主君,给了我撰写家史的差遣。 虽说我修的只是家史,但能以眼见为实,这便是承继道义。 我问家师,可否将一切都据实以记? 家师说,可,且无需避讳。 我又问,不论家世吗? 家师说,历史是人创造的,不是家世创造的。 于是,我亲手将家父的名字,写在了家史上。 光和四年,有贼人李移子起于太行,欲暗寇西河。时有义臣陈九尺拒战于郎山,兵随死尽,李贼迫九尺附逆,九尺骂曰:恶逆之徒,可知何为道义?!遂投崖自落,又夺寇之马急报军情。至西河,九尺伤重难行,临终前自焚己宅示警,言‘尽力矣’而死。夫人左沅见灾,速调军民焚田诱敌,纪明引兵侧击,斩李贼于野,三千贼寇无一得脱。 ——《承柞观纪·西河义臣传》 …… 光和七年四月。 主君追击张纯至潞县,却有护乌桓校尉公綦稠诬称主君私调乌桓,数主君与贼勾结交易之罪,令牵招领广阳诸军伐主君。 牵招弃官归乡,诸军皆不从公綦稠,乃四散之。 又有右北平太守刘政暗诬主君聚私兵谋逆,北中郎将卢植半信半疑,下令主君入冀州随军讨伐张角。 时广阳兵离散,主君为安置矿奴与雍奴县老弱,未能速应征召。 待至四月,主君即将误期,又受卢植将令言罪,遂弃渔阳之贼,带兵入冀州。 公綦稠实谋犷平之铁,刘政实谋濡水之铜也,乃至主君离去,即各据矿区以自肥。 二人诬主君为恶,却以张纯为善,以至张纯得脱。 张纯凶顽,主君宽仁,此二人诬善怕恶,偏有耳之人信之,可谓耳聪目盲也。 ——《承柞观纪》,陈封。 (本章完) 第152章 弥天与黄天(5K合章) 第152章 弥天与黄天(5k合章) 渔阳郡渔阳县。 胡汉混居之地总是有些别样的景致。 并州九原也能看到汉人亭落与胡人部落混杂相间,耕地与草场同时并存,不同文化交织,但大体上还是胡人夹在汉人地界讨生活。 而渔阳这地方,乍看似乎与九原很相似,但实际上,这地方现在是汉人夹在胡人地界讨生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渔阳县几乎已经没有平民了。 虽说依然是由汉人控制着,但这地方的人只有两种——贵族与奴隶。 其实渔阳县并非只有张家,但各家皆如此,以族亲为兵,以庶民为奴,就和鲜卑和乌桓的部落一样。 这里最大的贵族并不是张纯,而是张举。 张举是前泰山太守,也是张纯的族兄,刚刚离职回乡。 泰山郡是尚武之地,民风彪悍——其实每个深山老林比较多的地方都是‘民风彪悍’的。 山民嘛,拿起锄头就是民,放下锄头就是匪,这也是自古以来的生存方式,不彪悍就容易饿死。 如今黄巾四起,泰山郡便是最先响应黄巾的地方。 当黄巾、平民、山贼、流寇、豪强……等等所有人都已经彻底无法区分了的时候,身为太守通常都是要赶紧跑路的。 冀州青州兖州的大部分太守腿脚都很灵便的。 张举腿脚也很快。 而且,张举是个好学之人——他很善于学习发达地区的先进经验…… “若非大兄说得公綦稠与刘政取矿山之利,我族恐已覆灭矣……那刘备结联广阳各家,尽皆与我为敌,如今又失了乌桓助力,我等当如何是好?” 张纯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慌什么?” 张举看起来很是淡定:“何来尽皆为敌?不过是刘备一人与你为敌罢了……他释矿奴以邀名,欲知揽民之望,却不知士林之望才是名望……只需士族皆言其罪,那他便是罪大恶极,谁都不敢与他同路。” 张纯仍有些不安:“可那刘备谋算险恶,以至族内失了铜铁矿利,又少了上万青壮奴役……” 大概也只有在张举面前,他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软弱。 “公綦稠要铁,刘政要铜,给他们便是……但他二人难以交结乌桓,又无人手可用,若想开采,不还是要用本宗人力?” 张举摇头笑了笑:“矿石若不冶炼又有何用?不还是要依赖本宗冶铁?左右也不过是帮本宗重建矿场罢了,又何来失利?反倒是本宗之人得以解了矿产束缚……” “如今又一举除去了公孙贼,无人能与本宗相争,说起来那刘备反倒是帮了本宗呢……” 张纯想了想,定下神来嘘了口气:“呼……话虽如此,但上万矿奴与数千农奴被其夺去,如今广阳涿郡都会防我,雍奴县之人又恨我入骨,眼下已很难迁青壮来此……族内缺粮啊!” 掳人为奴,在他们口中叫‘迁’。 “难迁便不迁,缺粮便行米道……那张角短短时日便有如此声势,黔首纷纷交米相投,靠的可不是种地……” 张举眯着眼敲着桌案:“他姓张,我等也姓张,自该一脉相承。” 张纯惊了,但随后又狠狠点头:“如今黄巾大起,朝廷难顾我等,大汉气数将近,正该举旗反之……” “胡说!” 张举重重的拍着桌案:“大汉气数与我等何干?我是要效张角以祝由之术取民而用,不是要造反!眼下族内缺人,乌桓离心,若是此时反了,那便真是举世皆敌,人人都会来讨伐黄巾贼的!” “啊?祝由之术……可那是医术,我等不会啊……” 张纯有点懵,他两年多以前就从中山离职了,没能亲眼见到太平道这两年的发展方式。 “泰山有太平道大方,那大方上医以符水治人,言称‘信奉黄天’即愈,若不愈便是不信黄天……让信徒缴米入教,免于朝廷征缴,又置米肉于义舍,凡信众皆可取米而食……” 张举细细的讲着太平道去年的操作。 “看来此道无需医术……大兄是想……?” 张纯似乎有点明白了。 “乌桓、鲜卑诸胡皆痴愚之辈,又个个笃信天神,比之汉民更易信得此道……” “诸胡头人税重,比之大汉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其部众牧奴之苦,也与汉民无异。我等只需将太平道稍作改字,将其与胡人之‘天’相应……便能聚胡人而用!” 张举伸出手虚握了一下:“以往我等以利驱使胡人,利在则人在,利去则胡人必然背离。而以后,我等要以‘天’驭使胡人,使其不背我等!乌桓、鲜卑、辽东杂胡……皆可入我手!” 张纯叹服:“大兄高见!吾观大兄当为天子也!但诸胡信奉之神各不相同,却得找个合并诸天于一身的名头……” “便叫‘弥天’……弥诸天为一身,诸胡必奉之为真天!” 张举狠狠的点着头。 不久后,渔阳县外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弥教,张举自称‘天人转世’,张纯自称‘弥天将军’,以弥天之名行祝由之事。 诸胡牧人向张举交羊、马、皮等皆可入门,可入渔阳城食宿,也可入城避税,若有部落头人追税,便由张纯带兵抵抗。 张举说得没错,胡人比汉人更容易相信这一套。 即便他完全不懂道法,纯靠胡诌乱编,但有太平道这套模板在前,便是瞎编也是有几分样子的。 张举张纯二人很快便成为了胡人眼中的救世主,并快速聚合了大量胡人,远在辽东的各属国杂胡也都听闻了弥天之名。 渔阳张家,也飞快的成为了真正的豪阀。 …… 刘备到底还是小看了大汉官员。 他的计划原本执行得很顺利。 说服张纯与公孙纪相斗,这是驱虎吞狼。 让张纯带着汉人族兵来见宗员,并和丘力居的大部队同去辽西,这是调虎离山。 士仁与张纯交易粮食,使张纯将昌平青壮用来运粮,这是瞒天过海。 让鲜于辅带渔阳乌桓劫粮劫人,并趁张家族兵被张纯带走,让田豫带路,派关羽、张郃攻破两个矿区释放矿奴,丘力居得知张家矿山出乱,便会见好就收退回塞外,这是釜底抽薪。 张飞带甲骑‘增援’张纯,实则将张纯掳自辽西的青壮与粮草带走,使张纯断粮,这是顺手牵羊。 随后,刘备调度各部队断张纯归路,用鲜于辅劫的粮食供养部队和矿奴,在无终、雍奴两地以掳掠民壮的罪名追讨张纯,这是以逸待劳,关门捉贼。 让牵招这个唯一的护乌桓校尉部正规军,打着护乌桓中郎将的旗号和名义,带队清理广阳郡那些曾经投奔郭勋的家族,取其粮食供应军需,并腾出田地庄园准备接收从张纯那里弄来的青壮——这是连环计的开端,也是连环计的结尾。 这连环计安排得明明白白,粮、人、兵、势、地全都各有用途,本来没给张纯任何选择的余地。 看起来像是很复杂,但实际上每个人的任务都只有一项,而且全都在其能力范围之内,操作起来也不难。 即便哪儿出了意外,有刘备本人作为预备队,也能随时弥补。 事实上也只在去雍奴县接田豫母亲的时候,张纯掳了雍奴县外老弱,并强迫老弱阻碍刘备大军,这才带族兵逃回了渔阳。 但此时张家大势已去,失去了乌桓人的帮助,又失去了矿场和奴仆,张家覆灭本近在眼前。 可这时候,两个原本与此事无关的官员却跳了出来,将大好的局面给搅黄了。 右北平太守刘政,以及新任护乌桓校尉公綦稠。 刘政要搞事情,刘备倒是可以理解——刘政和公孙家族关系不错,曾有不少交易,濡水铜矿之争也是因为刘政把铜矿开采权卖给了公孙家,和张家算是对立的。 但问题是,在刘备假意和张纯合作的时候,刘政没跳出来;在公孙家被张纯攻击的时候,他也没跳出来。 反倒是在刘备已经明确在对付张纯,并且逼得张纯无路可走的时候,刘政跳出来叫唤了。 而且一来就数了刘备不少罪状——蓄养死士杀官谋乱,私调乌桓劫掠,纵兵侵占右北平,残害广阳士族…… 说真的,如果不考虑宗员的将令,那刘政所说的这些都确实是真的。 刘备确实养兵超额,也确实杀了郭勋; 让鲜于辅调动乌桓人劫掠张纯的粮食也是事实; 驱使鲜于辅、关羽张郃等带兵入右北平无终以及矿区,这也确实能算是侵占别郡; 除掉依附于郭勋的广阳豪族,也确实算是残害士族…… 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是基于牵招持着宗员的旗帜,刘备是在护乌桓中郎将的讨逆将令之下做的。 本来刘政数出的这些罪状掀不起风浪,他一个右北平的太守,可没资格管广阳的长史。 但没想到,新冒出来个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居然也用了同样的说辞,而且还额外加了一条——说刘备挟持宗员,认定刘备持有的军令都是乱命。 右北平太守怎么说无所谓,但如果护乌桓校尉也这么说,那就形成呼应了。 公綦稠一来就用军令压牵招,逼迫牵招攻击刘备,这也是釜底抽薪,顺带还有围魏救赵。 按职权,公綦稠是牵招的直属上级,也是宗员这个护乌桓中郎将原本应该指定的直接领军者——如果宗员不理会公綦稠,那在旁人眼里就确实像是被挟持了。 牵招不得不离职,带邹靖的部曲去了安平老家,避免部队落到公綦稠手里,顺带也守着垂危的父亲。牵招受刘备举荐后,家境好了,请了不少人照料,倒是使得他父亲多撑了几年,但眼下也快撑不下去了。 而此时宗员也只能召回刘备,打算居中调解,否则他就得落个昏聩无能、受歹人挟持乱命祸国之类的名声。 大部队没了,刘备要安置矿奴和雍奴老弱,没法再追击张纯,也没了讨逆的名义。 而公綦稠压根没接受什么调解,他根本就不敢见刘备,跑去了右北平和刘政一起接收矿山去了…… ——很显然,他怕刘备。 他怕自己落得和郭勋一样的下场。 他也知道刘备干得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他和刘政都怕,所以他们才会同时举告刘备。 而且,刘政甚至还告到了卢植那里,说宗员被刘备劫持,祸乱幽州,请卢植约束。 若只是和公綦稠以及刘政扯皮,刘备虽说不能追击张纯,但也不怕落罪,所以刘备仍在安置矿奴。 但不久后,卢植似乎真的信了刘政的举告,派了使者持节来到蓟县,勒令宗员迅速平复幽州之乱,勒令刘备立刻赴巨鹿郡广宗县随军讨伐张角。 卢植是讨伐黄巾的主将,若是抗命不遵,确实会被视为谋逆。 宗员要自保,要平复幽州,那当然不能再开战,而且也不能将张纯定性为乱贼,否则宗员大概真会被劫持的……刘备走后,宗员身边只有鲜于辅可用,便只能自守于蓟县,让鲜于辅驻于昌平防备张纯。 刘备知道卢植对自己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前任浪哥留下的后遗症依然在持续,便只得领军南下。 这次同样只带了一千兵力,家里必须留够部队,以防张纯报复。 其实刘备还是得到了些好处的,他从张纯那里弄回了五千青壮——其它青壮被安置在了广阳。 …… 广宗。 卢植其实不太相信刘备会挟持宗员,但同样也不相信刘备是什么善人。 原本卢植与刘备没多少交际,事实上他在将刘备开革出门之前都不怎么认识这个门生——他门下弟子很多,刘备当时也不爱读书,成天在外鬼混,只是个附名的门生,不是亲传弟子。 是袁绍跑来说此人抢劫商旅,败坏门风,让卢植自行处理,卢植才对刘备有了印象。 袁绍提醒卢植门下有败类,并且不以罪名处理其门徒,以免卢植污了名声,让卢植自行处理,这对卢植而言是很大的善意。 而卢植对刘备……当然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这种印象原本在刘备借卢家的地皮安置流民时有所改观,但人的第一印象很难改变。 因此,当刘政举告刘备挟持宗员、蓄养死士、聚众谋逆、钞掠士族等事的时候,卢植虽说不全信,但还是觉得刘备可能做得出来其中某些部分——比如交结匪类或钞掠…… 毕竟刘备以前确实干过,证据确凿。 见到刘备老老实实过来复命,卢植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可做了钞掠士族之事?” “备只杀了几个黄巾贼寇……将军,备不欲与人争言语之利,只想告知将军——如今公綦稠、刘政二人已分获渔阳铁、铜两矿。” 刘备当然不认什么钞掠士族,虽说从郭勋到广阳豪族都是士族,但他们是贼。 卢植是幽州人,他当然知道渔阳矿产的情况,而且犷平铁矿和濡水铜矿以前本是官营矿,密云冶炼场原本也是朝廷铸币厂。 “公綦稠身为护乌桓校尉,深入乌桓占据之地为朝廷取回矿场,是其应有的本分。右北平太守管控右北平的矿产也是其本职,他二人可未曾僭越弄权……” 卢植皱着眉头看着刘备,语气不算严厉,更像是在解释:“可你为广阳长史,却管制右北平、辽西等郡事务,那便是越职弄权,被人举告也不算冤屈。” 看样子,卢植其实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派去的使者显然是把事问清楚了的。 “卢将军……卢师,若学生不管此事,那被郭勋假扮黄巾杀害的府君与庶民谁来管?被张纯掳去的青壮谁来管?被公孙纪劫掠的安次县谁来管?还有那上万矿奴……谁来管?” 刘备毫不退缩的与卢植对视,并把称呼改为了师。 “你管了这些事,那朝廷又该管何事?你以为宗员为何不管?非要你来强出头……你切勿称我为师,卢某当不起!” 卢植摇头,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可知道,举告你之罪并不仅仅只入我手。别的事或许宗员能为你分说,但无视朝廷越权行事,此罪却无法分说。” “你带兵入右北平是实,私占矿区也是实,右北平太守参你有罪,那也是他该做的本分!” “若你不能诛灭真正的黄巾贼寇将功折罪,你又如何自辩?” 这确实是,宗员能授权让刘备讨伐叛逆,将公孙家族定性为贼,所以辽西那边没人说什么。 但刘备攻占右北平的矿区确实不合法,虽说要讨伐辽西就必须从右北平过路,但过境是一回事,带兵占据右北平境内区域是另一回事。 虽说铜矿目前已经不在大汉实控疆域中,这事不摆出来只有二两重,但摆出来就重达千钧。 “此罪我认……将军召学生来此以军功折罪,学生谢将军善意。只是……” 刘备转头,指着远处的广宗县城:“这里我曾来过,城内皆是病弱之民,他们确实是贼,但却不是军士。将军,屠乱民是不计军功的……” “我何时说要让你屠乱民了?” 卢植轻轻笑了笑,摇着头:“我也知道城内皆是病弱,但我可没让你先登夺城……你可知道安平王刘续在此城内?” “将军是想杀他还是想救他?” 刘备感觉有点不妙。 “都不是,张角前日遣人找我,说是想用安平王向朝廷交换粮食和药物。” 卢植叹了口气:“这买卖我必须做。你若能带回粮食药物,便是大功了。” “这只怕未必是功……” 刘备也叹了口气:“而且,眼下有粮食和药物的地方,只有雒阳啊!” 后面我就尽量发5k的大章了,让剧情不至于中断。 ‘弥天教’至今仍然存在,不确定是不是和张纯张举有关。但张纯确实自称“弥天安定将军”,张举自称“弥天之子”,也被说成“天子”,而在此之后,乌桓人就像疯了一样依附于张举张纯作乱,合理推测他二人确实是建了教派。 (本章完) 第153章 奉命做贼 第153章 奉命做贼 “筹措粮草军需向来都是首功,何言无功?” 卢植面无表情的盯着刘备:“雒阳……若是要等雒阳送粮来,又何须用你做事?” 其实刘备知道卢植的意思。 粮草和药材肯定是没法指望从雒阳送过来的。 卢植让自己带回粮食和药材,实际上是因为卢植知道西河有粮,也有西河医馆。 这其实是想让刘备交家产…… 说起来,卢植也是不容易。 身为讨伐黄巾的主将,责任最大,任务最重,手里的兵马却最弱,而且还指望不上军需供应。 北军五营,以及三河骑兵,这些真正的精锐部队,全都被天子交给了皇甫嵩和朱儁,用于平定颍川黄巾。 而负责后勤保障的大将军何进,压根就没往冀州送过一粒粮食。 卢植带到冀州的兵力其实京畿诸郡的郡兵,全是屯田运输之类的二线部队,兵甲不全,而且最初的兵力不到一万。 到了冀州之后,卢植逼着冀州土豪出钱出粮,一路招收义勇,并招揽青壮流民入军,一边打一边招抚,好不容易聚拢了两万人马。 也正是因为卢植有招抚心态,又逼着豪族出了粮,因此才能靠着这群杂七杂八凑出来的新兵蛋子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广宗城下。 若是一路强攻杀戮,黄巾和其它黔首自知没了活路,便全都会拼死相抗。即便用兵水平再高,部队也会越打越少,这群新兵蛋子早晚会被淹没于人海之中。 打仗从来不是目的,取胜也未必要用刀剑,能招抚就不强攻,能交易就不拿人命去填,卢植向来都是这么平叛的。 他毕竟不仅仅只是个将军,海内大儒自有其手段。 但招抚需要粮,海内大儒也变不出粮食来,如今各府库粮食大多被劫,而且大部分不是被黄巾劫的,卢植也看得出来…… 所以卢植一直让各土豪出钱粮军需。 反正在冀州已经得罪了很多土豪,再得罪个幽州的也无所谓——刘备显然也被卢植视为了土豪。 这位海内大儒言语间像是有关照之意,但实际上这就是胁迫。 大体上与刘备给广阳豪族发通牒是一样的。 如果刘备手里有余粮,那当然也可以出点粮食解决问题,但是西河现在确实没有余粮——前不久刚‘卖’给了张纯,然后被鲜于辅劫走,用来供应渔阳乌桓出兵军需以及迁移矿奴了。 眼下西河存粮只够支撑到秋收。 西河医馆的药目前也没多少存货——如今天下大乱,没什么人会去太行山采药,大多数太行贼此时也全都在山里没出来,毕竟谁都不傻,这时候出山既抢不到粮食又会面对朝廷大军。 得等朝廷大军退去,山贼们才会出来继续从事‘黄巾’大业。 刘备不能接受卢植的胁迫,西河亭的人也得生活。 而且,更重要的是,用粮食和药材赎回安平王刘续,这活儿不能沾——必须让雒阳朝廷决断。 所以刘备才会说只有雒阳有粮食和药材。 “将军,备想问……张角让将军赎回安平王,此事雒阳知道吗?天子知道吗?” 刘备很直接的问道:“此事当速报雒阳让朝廷决断。若是将军私自与张角交易……恕备不敢从命。” 卢植并不是没法从冀州豪族那里弄到粮食药物…… 刘备觉得,多半是冀州豪族不干,所以卢植才找上了自己。 “战阵凶险,广宗城内又有大疫,若是现在不赎,难道坐视安平王去死?雒阳一时间又怎能把粮和药送来此处?吾已将消息传告去了雒阳,但粮药却只能自筹。” 卢植又皱起了眉头,大概是觉得刘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把话说得直接了一些:“莫不是你西河之粮药只愿供给贼寇,却不愿供给朝廷?” “将军,这不是粮食要供给谁的问题。安平王当然要赎,但不能由将军赎回……此事不是功,而是罪!” 刘备摇头叹气:“将军莫非忘了渤海王之事?莫非忘了先孝质皇帝的名讳?” 孝质皇帝刘缵,就是那位8岁被梁冀选秀选上皇位,第二年因说梁冀跋扈而被毒杀的小傀儡。 这位小傀儡本名也叫刘续。 质帝刘缵与现在的安平王刘续,两人是同年(138年)出生的,报备到朝廷宗正处时,发现名字相同,都叫刘续。刘缵报得晚,所以才改名刘缵——缵和续两个字同义,都是继续、继承的意思。 而且,安平王刘续与先帝(桓帝)是堂兄弟。 当年‘被自杀’于狱中的那位渤海王刘悝,是桓帝的亲兄弟。 在当今天子眼里,刘续和渤海王刘悝一样,都是祸患…… 这个祸患眼下被张角扣在广宗,张角倒并没有打什么‘另立新君’的主意,但问题是——天子真的想把刘续赎回去吗? 刘宏怕是巴不得刘续赶紧死在广宗吧…… 除非刘宏亲自下诏,派太监过来赎人。否则,无论谁擅自做决定,而且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罪。 这本来就是某些豪右给张角和天子同时出的难题。 现在张角把这难题扔给了卢植。 而卢植接了这难题,冀州豪族便不会再给卢植供粮了…… “玄德,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赎回封王是罪,但若我不营救安平王……难道就不是罪了吗?” “你需得知道,安平王若是死在广宗城里,无论安平王是因何而死,这都等于黄巾贼杀了封王……那所有黄巾就再无可赦,全都必须死!” 卢植的眼神有些不耐:“到那时,所有黄巾自知不可活,数十万人都会以决命之心齿甲相搏,那天下便再难平定了!” 这也确实是该担忧。 广宗县内有疫病,卢植知道,他并没有轻易进攻广宗城,而是在城外挖壕沟修土墙,采取困势。 一来是避免张角逃窜,二来也是为封锁疫病。 张角其实也没往外攻——张角自己也想把疫病控制在广宗城内,刘备之前来的时候他就在控疫了。 卢植是以招抚为主,只攻打不受招抚的死硬分子。 如果安平王死在广宗,所有黄巾都自知无法赦免,那他就没法招抚了。 几十万黄巾个个死战,不仅他手里这两万多新兵蛋子扛不住,朝廷所有精锐加一块都未必扛得住。 说起来卢植也是无奈——这大汉上到天子下到草民,个个都被动,人人都无奈。 这便是乱世。 “将军为天下计,备敬服……但将军却不该亲自与张角做此买卖。随军的宦官呢?天子没让黄门随军监视将军吗?将军何不让天子家奴来做赎回安平王的买卖?” 刘备沉默了一会,诚恳的出言提醒:“也只有将此事交由宦官与冀州豪门商议,各家才会出粮营救……而且备家中确实无余粮,即便备破家也拿不出来。” “随军黄门眼下还在河内驻足不前……那阉宦没胆子上战场,刚出了雒阳便托病滞留河内了。” 卢植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何能短短一个多月便连破数个大方?就是因为没有阉宦碍事,我才能如此顺利……” “玄德,你所虑者我都知道,可眼下……我虽已往雒阳传告此事,但以天子与阉宦的心性,注定不会对安平王之事做任何决断的……” “我知道此事无功,也知道此事犯忌,但若我不做,便没人做。” 卢植这次说得恳切了不少。 确实,这事对天子也是个难题。 刘宏肯定是不想救安平王的,但宗室王族却又不能不救,否则每个封王都会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当皇帝的可能性。 以当今天子的性子,多半会拖着不做决定——把安平王拖死在广宗,就当是战争导致意外死亡。 而且,天子大概本就不愿快速平定黄巾。 宗员都能看出来这是天子与豪右之争,天子还等着黄巾把天下豪右打烂呢。 反正大汉精锐目前都在兖州,卢植这些兵马,冀州的豪族,以及黄巾贼或其它黔首的死活,并不在天子的考虑范围内。 可是…… 以卢植的安排来看,刘备的死活同样不在卢植的考虑范围内。 卢植确实心有天下,想尽快解决乱局,想为大汉保留生机,想多保一些人的性命…… 但结果怕是没什么不同。 “将军,我家中确实无余粮。将军要让我筹粮食药材,我也只能另想办法……将军也该知道如今有大量粮食的该是何许人……” 刘备抬头看着卢植:“不知将军希望我从何处取之?” “吾不管你从何处取粮……只要你能尽快把一万斛粮送来此处,便算是你奉义劳军……至于药物,柴胡半夏防风等多多益善,你开了偌大医馆,想必知道需要什么。” 卢植看着刘备缓缓点头。 眼下哪儿还有大量的粮食与药物? 当然是各大豪门。 豪门不给,所以卢植要找个合适的贼去取。 卢植多少还是对刘备有些刻板印象的——刘备当年是因为劫袁家商队而被卢植开革出门的,他知道刘备敢和豪右作对,也认为刘备适合当贼…… 这大汉官员大多都是黑社会……越是海内名士,便越像黑老大。 刘备松了口气:“将军何不早说……不过是要令备做贼罢了,有何不好直说的?” 卢植沉下脸来:“住口!本将持节平叛,何时令人做贼?向朝廷供奉粮食军需者皆乃从义之功臣……” “是是是……将军自有清名,这冀州从义功臣也多……且请将军防备雒阳之怨,备自去当贼。” 刘备点头领命,拱手告辞。 其实卢植的背景是很奇特的,他是马融的学生,马融的女儿马伦是袁隗的正妻,卢植也算是关东士族派系。 但同时,卢植又与许多党人是同门,并多次上疏劝刘宏解党锢,也能算是党人一系。 而卢植得官,是广收门徒名气大躁之后,被窦太后(窦妙)征召为博士,这才步入仕途——当时刘宏刚刚被窦太后选秀为皇帝,真正掌权的是窦妙。 也就是说,卢植也算是外戚门下,但却不是当今天子的外戚,而是先帝的外戚…… 而刘宏上位后为了得可用之人,没把名满天下的卢植视为党人,而是拉拢重用,连卢植两度弃官都两度被召入朝中。 卢植上疏解除党锢,甚至建议刘宏不蓄私财,这换成别人都得下诏狱,但刘宏都没加怪罪,只是也没采纳罢了。 可以说,卢植也能算是天子门人。 其实卢植本人不结党,或者说他没法结党,每个派系都会拉拢他,但也每个派系都不敢信他。 这种背景使得卢植不会轻易牵扯到派系斗争,但不牵涉派系斗争他就没法要求任何派系帮他——比如此时,他就得不到豪门助力。 遇到这种情况,卢植倒也不迂腐,只是他自己确实不能下手。 在卢植眼里,刘备这种‘经验丰富’、‘蹲过班房’、‘有黑道背景’的家伙,就是很合适的人选了。 …… 既然卢植并不在乎刘备从哪儿弄来粮食和药材,那这事儿就好说了。 这其实也算是奉令抄家…… 只不过,卢植没给刘备任何名义,也没给容易落人把柄的书面命令,只给了刘备一群民夫。 这群民夫是用来当搬运工的,大多是巨鹿本地的流民。 卢植之所以把这群民夫交给刘备,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些民夫知道哪里有粮。 早在张角起事之前,巨鹿太守郭典便携大量钱粮南下“归乡”……而这些民夫中,有人曾为郭典运粮。 只是那郭典并没跑太远,由于物资太多,到了广平便驻留当地——随后那些运粮的民夫就被驱逐,成了流民。 广平县离巨鹿县非常近,只有几十里,之所以郭典没再南下,是因为他出逃至广平后,南边魏郡的黄巾就举兵了——那是张梁领导的,主要聚众地在邺县。 北边下曲阳有张宝,东边广宗有张角,南边邺县有张梁,郭典便只能据于广平不敢再动。 广平也是繁华大县,有诸多豪族,也有许多名士。 比如沮授。 同时,魏郡也有很多豪族为避张梁去了广平,比如审配家族。 与这些豪族待在一起,当然就比较有安全感。 而广平,也是目前粮食、药物、人手都最充沛的地方。 刘备若要做贼,就得去此处。 (本章完) 第154章 发动豪族斗贪官 第154章 发动豪族斗贪官 广平县。 此时的广平防备得相当严密,不仅城内有数千守军,城外还有骑军营地。 巨鹿太守郭典,此刻正忧心忡忡。 张角起事于巨鹿,如今整个巨鹿郡只剩广平一县还在官府手中,而且广平县四周各郡县全是黄巾,每个方向都有数万人的大贼,换谁都得慌。 再说……郭典自己清楚,巨鹿郡之所以会成为太平道大本营,就是因为他之前课税实在太重……基本等于彻底抢光,逼得庶民全都投了黄巾。 所以郭典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如今卢植的平叛部队就在广宗城外,离广平不远,按说郭典是该去随军的。 但卢植没有召郭典前去,而郭典自己当然也不愿意去。 卢植是知道郭典的恶名,郭典若在,卢植就别想招抚黄巾了。 所以,卢植来这里两个月,一直像个收账的债主一样,不仅向巨鹿各家大户索要钱粮军需,并要求郭典把从巨鹿府库带走的粮食军备等全交出来供应部队。 按说供应粮食给朝廷大军平叛是应该的,毕竟这是为了保护自己。 但供应了一次军需之后……郭典就不想再供了。 郭典不给粮当然也是有理由的。 一方面,卢植兵力不足,且并没有快速进攻张角。而且黄巾挟持了安平、甘陵两位封王,为保宗室王族性命,确实也不能强攻。 另一方面,卢植一直在采取招抚策略,部队就在广宗城外耗着,挖壕筑墙采取了守势,看起来也没有快速平乱的意思。 郭典觉得这黄巾乱贼一时半会怕是没法解决,当然就不愿再出钱粮——他据守广平县也是需要粮食的,还不知道得在城内守多久,粮食当然是越多越好。 而不给粮,卢植似乎也拿郭典没什么办法——反正卢植也不可能跑来攻打广平县城。 …… …… 刘备此刻正在广平城外。 他是来做贼的,但却并不打算打劫——刘备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贼了,打劫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儿他不屑于做。 再说,奉命当贼嘛,自然是和往常不同的。 广平县城已经封闭,刘备打算用点更先进的运作方式。 比如……发动豪族斗贪官? 作为被卢植压迫的幽州土豪,被逼着出粮出药,刘备的境遇其实和冀州本地土豪们是一样的——起码算是有共同语言。 所以,刘备得找个大小合适的当地土豪,请其关照一下自己这个被卢植强迫威逼的可怜人。 而广平最有名的豪族,便是沮授了——主要是刘备只对沮授这个名字比较熟。 由于是来冀州参战,刘备带上了熟悉冀州环境的张郃。 张郃是认得沮授的,也认得郭典。 不过,张郃对两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沮授任职冀州别驾,向来有多谋之名,也有治略,名声颇善。但此人眼高于顶,又举过茂才……若非天下名士或本土乡党,旁人恐难与其交往。” 张郃正在向刘备说起这两人:“至于巨鹿太守郭典……有勇略,但暴而无恩,待民向来残忍,巨鹿郡大多百姓皆投黄巾,可想而知……” 刘备点了点头:“这郭典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卢将军也不至于让我来此……倒是那沮授,我得去见见。” “郎君要见沮授倒是容易,但要让他相帮却不容易……” 张郃眼下已经过了西河武选,正式成了刘备手下斥候长,也改口称郎君了。 “不需要他相帮……我是来帮他的。” 刘备摇头:“儁乂且持贴拜访,就说刘玄德来此讨贼,问沮别驾可愿护佑乡民。” 张郃有点不明白:“郎君何不以帮郭典为名?沮授刚硬,不好交往的……” “若是以帮郭典为由,只怕巨鹿所有人都会与我为敌。他们不敢害郭典,但却必然恨郭典……” 刘备拍了拍张郃的肩:“那沮授虽说眼高于顶,但若是为了谋郭典,想来是愿意与我结交的。” …… 次日,刘备在广平城外见到了沮授。 “如今四面皆有贼,唯广平无贼……刘长史来此处讨何贼?” 沮授确实如张郃所说,颇有些看不上刘备的意味,态度很是冷漠。 “沮别驾何必明知故问?别驾久居广平,想来也知道为何巨鹿全郡皆投黄巾……人无粮可食,自然要寻有粮之处活命。如今广平之民还没逃尽,此当是别驾之功……” 刘备面带微笑主动上前:“但广平有患,若大患不除,此地恐早晚落入黄巾之手,别驾以为呢?” “你是说黄巾会来破城寻粮?卢将军此时就在广宗,离此不过一日行程。” 沮授冷冷的瞟了刘备一眼:“皇甫义真与朱公伟此刻领天下精锐在兖州,不日亦可破颍川贼提师北上。即便黄巾来攻,我等固守广平待援即可,何来大患?” “沮别驾何必自欺欺人?卢将军会不会来救广平,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卢将军巴不得黄巾取了广平城内某人首级。黄巾消了怨怼,才更好招抚……” 刘备轻笑一声,递给沮授一份军情简牍:“至于皇甫将军……他一时半会怕是来不了。” 那是卢植军中得到的情报,右中郎将朱儁在颍川被黄巾大方波才击败,退守长社,被波才围困。 左中郎将皇甫嵩领北军五营前去营救,波才假意撤离,放皇甫嵩入驻了长社城内,随后又聚拢数万黄巾四面进逼,重新围了长社。 波才这组织力与指挥水平相当可怕,两位将军此刻一同被困于长社城中,骑兵和甲士的野战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一时半会怕是难以破敌。 沮授接过情报看了看,颇有些难以置信:“朱公伟当年仅率家兵便大破交州叛军,旬月之间便平定交州,此等名将提领三河骑军,竟会被黄巾所败?” “朱公伟刚烈暴躁,只知征伐,不行招抚,三河骑兵虽强,但也抵不过十万黄巾拼死相抗。” 刘备淡淡的说道:“卢将军以沟壕断绝广宗,大行招抚之策,这正是速定天下之法。黄巾毕竟与蛮人叛逆不同……卢将军也与恶官贼吏不同。 “沮别驾,备受卢将军所迫,要寻粮以免罪;卢将军也要寻粮以供军需,且要招抚黄巾;而黄巾……也要寻粮求活。” “而此刻,唯广平有巨鹿府库之粮……沮别驾,广平是你的家乡,但却不是郭典的家乡,他不在乎广平会不会被打城白地……我话至此,请别驾自做打算吧。” 沮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刘备:“君待如何行事?” “我只是为了取粮以供卢将军所需,如何行事且请沮别驾自谋……别驾素有权略,想来无需我劳心。若需人手,来找我便是。” 刘备指了指广平县东边:“皇甫将军与朱将军被困之情报,便是给别驾制造的机会。我在广平与广宗之间驻营,等候别驾消息。” …… 次日,郭典收到了沮授传来的官军战败的情报。 同时,广平城外出现了一大群不明人士,看着像是黄巾。 郭典感觉大股黄巾贼可能要来进攻广平了,赶紧将沮授、审配二人招入城内商议。 其实这三人互不统属,沮授是冀州刺史王芬的别驾从事,审配是魏郡的功曹。只是他二人的上司在黄巾起事之前就都跑路了,而他们作为冀州本地人却没地方跑。 郭典本来也跑路了,只是他是以‘向雒阳运送粮税’为由南下的,钱粮带得太多,行程太慢,没跑掉罢了。 “卢子干说是要赎回安平王,但吾观之却是欲以钱粮资敌,他又一直不攻取广宗,只怕是有养寇自肥之意。” 郭典神情不安的看着沮授:“眼下皇甫将军指望不上,又已有贼人在城外窥视,恐不日便有黄巾大举来攻……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我等皆只能困死在此……沮别驾多有权略,可知如何是好?” “卢尚书乃清明直臣,并非养寇之人,营救藩王本也是应有之意……只是或许确实耗时日久。” 沮授很淡定的看着郭典:“只是颍川黄巾击败了朱公伟,想来黄巾会更为气盛,恐天下乱民皆会相投……府君只能据守此处,恐别处都不安全。” “是啊……” 郭典眉头深锁着。 “张梁聚众数万,正四处攻伐取粮,若再有更多乱民从贼,此城早晚会被张梁围攻,守在此处实乃自困。” 审配拱手问道:“卢将军兵力不足,乃至未能讨伐张梁便直取贼首张角……我等不如弃守广平,与卢将军合兵一处同讨张角以期速胜,两位意下如何?” “不可!”“不行……” 郭典和沮授同时拒绝。 “可若是固守此地,一旦城池被黄巾围困,城内民众可未必愿意齐心守城……” 审配又劝道:“邺县被张梁攻破时,便是城内居民做了黄巾内应,里应外合一举而下。郭府君,沮别驾,庶民皆心向张角啊……兵法云十围五攻,如今黄巾之众又何止十倍于我? “只有与卢将军合军速胜张角,张角败亡黄巾才会自溃离散……沮别驾向来擅谋,难道不知?” 审配所言其实是正理,只不过他显然不擅长劝人。 郭典是因为信不过卢植,而且若是去投卢植,那他从巨鹿府库带出来的一切都得充公…… 而沮授是广平本地人,不能放弃家乡。 审配当然可以放弃广平——他家在魏郡阴安,不在这里,只是之前张梁在邺县聚拢数万黄巾,道路被黄巾所阻,审配没能回得了阴安,只能向北来广平。 “正南兄,沮某不可弃乡土……若是正南兄要回魏郡,倒是可以自便。” 沮授冷冷的看着审配,显然是有那么一点不满。 审配冷哼一声,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某虽无智小吏,却也知晓不能在此困守待毙。沮别驾,你既要守卫乡土,却又无计可施,不知你那智囊权略之名是从何而来?” 这俩都是直脾气,情绪都表露在脸上,而且都不太会聊天,几句话便要吵架。 “正南莫要如此……如今你我皆困,何必自相争执?” 倒是郭典很会聊天,上前拉住了审配:“须得合力并智,才能寻个出路。” 沮授闭了闭眼,口气缓和了些,但说得有些犹豫:“府君所忧者,乃如何自守耳。而正南所忧,是此城或许有人里应外合……沮某倒也有计可施,但此计有伤天和……请府君决断吧。” “府君可用卢子干之名,先收本县所有钱粮,驱城内无粮之人出城,沮某可与正南兄一同带城内之人背负粮草至卢子干处,府君便称城内粮食皆已交付于卢子干即可……这也算是给了卢子干一个交代。” “黔首不知粮米大额数目,只知城内无粮,见粮被送走,必然全都去往卢子干处不再回来……而府君便可免得城内生出祸患,且没了老弱耗费粮食,军士耗费甚少,便可长久守城。” “府君有粮但兵少,宜于持久。黄巾人多却缺粮,本宜速战。即便张梁来犯,府君固守城池,亦可待黄巾无粮自溃……或是观卢子干与黄巾相斗。” “但若是府君当真如此行事……或许有伤民心……” 说到此,沮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郭典的眉头倒是舒展开来:“民心?眼下本就已是没了民心,伤与不伤有何紧要?沮别驾果然权略深远,此计正合我意!就这么办!” 审配抿着嘴,斜着眼瞥向沮授,却见沮授也在侧脸看他,而且沮授还对审配使了个眼色。 …… 从馆舍出来后,审配私下问沮授:“为何出此不仁之谋?此城之民皆是你乡亲近邻,你是要害死他们吗?” “他们留在城内才会害死他们……我久在冀州,郭典是何许人我比你清楚。” 沮授低声对审配道:“巨鹿黄巾暴起,本就有郭典暴虐害民的缘故,若是任郭典盘踞广平,那才是我乡邻之大患……” “若此城被围,怕是城内老幼都会被其视为军需甚至粮草!你以为我是要守族内田产?我是要护乡民……有乡民才有乡土!” 此时的沮授,与在郭典面前时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淡定。 “你说你我二人一同带城内老幼负粮去往卢将军处……如何行事?” 审配大概明白了沮授的意思,这不是给郭典出的守城绝户计,这是金蝉脱壳以及抛砖引玉之计。 “黄巾四处作乱是为了寻粮……若城内人负粮出外,必会诱使张梁来攻此城。你我先转移民众,再与卢子干合力,伺机三路突袭击破张梁……” 沮授点头,声音更小了:“至于郭典……他既然舍不得钱粮,非要携大量粮食守在城内,那就正好做诱敌之饵。他以卢子干之名搜刮城内,卢子干又岂能饶他?” “巨鹿之患本就因郭典而起,若是任郭典盘踞广平,那才是我乡土之大患……” 审配拱手行礼:“别驾智略,吾不如也。但若是郭太守从张梁手下生还,将来恐把你我视为仇寇……” “何言仇寇?是黄巾要攻城,又不是你我……卢子干逼迫我等出军需钱粮,与我有怨,而我等‘为救援郭太守’,甚至还放下怨怼低声下气去求请卢子干前来破敌,当是他的恩人才对……” 沮授摇头说道:“再说……他得先活着离开广平才能视我等为仇寇。” (本章完) 第155章 道不同也能合谋 第155章 道不同也能合谋 次日,刘备再次见到了沮授。 “请刘长史遣人回报卢将军,明日沮某与魏郡审正南将携广平之民助朝廷平叛,请卢将军派军接应。为保老弱不受黄巾劫掠,沮某会让城内百姓皆著黄巾,也请卢将军莫要误会。” 沮授还是那个冷漠的样子,看向刘备的眼神如同看牛马:“此外……长史要为卢将军筹粮,此事便算是沮某代劳。但沮某也有事请长史代劳……” 不过,这次说话倒是客气了些。 刘备点头:“沮别驾有何事,但说无妨。” “明日沮某将城内百姓带出后,郭典存于广平之粮必会引得邺县黄巾贼来此攻城。沮某欲趁其攻打城池时从后袭之。” 沮授点头直说:“但沮某兵力不足,需请刘长史借兵。” “借兵好说,备可以把自己也借给沮别驾……” 刘备朝着沮授裂了咧嘴:“只是……不知沮别驾所说的从后袭击,是袭黄巾,还是袭郭典?” 沮授面无表情看着刘备没说话。 “哦,是备问错了……应该是,若有黄巾贼里应外合杀了郭太守,备当如何保住城内粮草?” 刘备点头换了个问法。 沮授幽幽一叹,说了实话:“城内粮草便是任黄巾夺去又何妨……沮某可以让广平各家都捐家中存粮以补卢将军所需。但若要让人捐粮,便得先解了广平之患……” “如刘长史所言,郭典和城内粮草会不断引来黄巾,此患不除,各家便不敢带兵离家助卢将军讨贼,也不敢捐出存粮。” “因此,沮某已让审正南以筹备守城军需为由,在广平城内外多备干柴等物……只待黄巾贼攻入城内之后便举火焚城。” “此事需精兵强将可为,只是沮某家中兵弱,刘长史麾下兵士队列齐整行军无声,正是行此险要之事的好兵。” 这沮授用谋挺毒辣啊。 他是想把黄巾和郭典一起封死在城里,一把火烧光。 为此他让审配在城内外都准备了引火之物——需要守城的时候确实会提前准备大量干柴,因为困在城内是很难补充木柴的,没提前准备就得大量拆房子取木头。 但这就意味着,沮授是打算内外一起发动,快速以大火封城,将战果最大化。 也就是说在城内放火的人多半是回不来的。 所以沮授找自己借兵。 “沮别驾是想让我袍泽入城,然后将他们一起焚于城内?” 刘备索性直接问了出来:“为何不直接袭杀郭典,取粮于卢将军处,也好行招抚之事……无论是黄巾还是兵士,那都是我大汉青壮……” “刘长史有仁德,不愧是乐先生弟子,沮某敬之。但刘长史可知小仁与大仁有别?” 沮授微微摇头:“若是不让黄巾因抢粮而受重创,他们便会一直抢粮……若是不让黄巾知道攻入城内可能会全军被焚,他们便会继续攻城。一味用招抚宽和之道,便会使得军在而贼定,军去而贼复起……” “卢将军从前平定九江、庐江二地皆是如此……他在,则蛮人不反;他一走,便立刻复乱。” “乱民为求卢将军之食,一时间像是从了招抚……但卢将军却不可能久居此地。待朝廷大军一退,黄巾复起,我等长居此处之人又要如何相抗?” “仅施以征伐杀戮,乱民会决死相抗。但若仅施以宽和仁恕,乱民便不知敬畏……” “再说……朱将军在颍川被黄巾所败,若不能快速使黄巾大败一场,则诸贼都会以为黄巾已比朝廷强盛……此必使诸贼并起,州郡久无宁日,那又要死多少人?” “刘长史,杀人放火未必是毒,救人招抚也未必是仁,恩威并用才能长治久安。” 沮授一口气说了许多,想来这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 每个人观念不一样,沮授的观念其实没有错,他也不是说要一味杀戮,只是更多建立在如何快速使本地安宁的基础上。 毕竟沮授是本地豪族,也是传统士族——是将自身视为统治阶层的。 如果广平没了郭典这个吸引仇恨的太守,城池也被烧了,大股的黄巾当然就不会来了。 灭掉大量黄巾以作威慑,表现出即便付出极大代价也要灭贼的态度,那本地民众也都会老老实实,从贼的少了,广平的豪族也就安全了。 同时,还能因此建大功,灭掉大量黄巾的大功。 只不过……想让广平安全,却让刘备的人去干必死的活儿,沮授这是想空手套白狼,而且没把刘备的手下当人看。 这也正常,大多数士族都这样,拥有特权且垄断知识的人,大多都不会将黔首视为同类。 每个人都有其自己的道。 “若要长治久安,靠的不是当权者的恩威,而是庶民的饱暖。” 刘备其实很理解沮授的想法,但却不可能让袍泽送死:“人要吃饭,吃不上饭就得去抢……什么恩威都没有一口饱饭好用。沮别驾,郭典该杀,城池该烧……但那些粮食却不能烧。” 刘备很清楚,屠杀或焚城之类的威慑,根本解决不了黄巾问题,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 “郭典有数千兵马在手,又是太守,且郭典手中的粮食是巨鹿郡的粮税,有天子征粮的诏令在前,郭典是可以不供军粮的,卢将军也无法言其罪。” 沮授叹了一声:“呼……刘长史想保住粮食,可郭典不会交粮,且黄巾也必会来攻……而且郭典知兵,平日长居城中军营,待兵士颇厚。沮某请教长史,如何既保粮又杀郭典?” “沮别驾,既然要让城内民众携粮而出,那迁移民众之事便交给你,张郃会带你去见卢将军。至于杀人放火保粮作战之类的事,沮别驾未必有我擅长,且将我引荐给郭典,我来做就是了。” 刘备笑了笑:“在别驾眼中,民是民,士是士,贼是贼……可在备眼里,贼也是民,民也是士,士也是贼!所有人都可以是黄巾贼……我也可以是。” 沮授皱着眉头看着刘备,再度摇头:“刘长史,你此念,乃乱天下之根源!” “……或许吧……” 刘备点头承认:“可这天下,不是早就已经乱了吗?” …… 次日,郭典以卢植正在索要军需为由,下令广平城内居民向广宗送粮。 全城男女老弱都被郭典的部下与仆役赶出了家门,郭典也没给百姓分发粮食,而是让他们携自家粮食去广宗城外。 能住在城内的,其实都不算是真正的黔首,而是商贩、自耕农,以及佣奴家庭,也有部分官宦人家。 豪族其实是不住城内的,大户豪族一般都在城外坞堡——不是因为坞堡更安全,而是因为若在城内做不了主便只能任人宰割…… 就像现在广平城内居民一样,说让你出城你就得出城,否则就会被视为黄巾奸细。 官宦人家当然没被驱逐,庶民和士族待遇当然是不一样的,不仅没被驱逐,而且还向各家派了人慰问,请各家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郭典待民刻薄,但并非一无是处,否则他早就被人宰了。 他对待士族和麾下将士非常亲和,甚至可以说是颇有恩义,常帮助士宦人家,在士族中名声挺好;对兵士也向来大方,钱财赏赐颇厚,还常常同吃同住,确实能得兵卒效力。 城内庶民百姓当然不愿离家,更不愿往广宗城外送粮,个个奔走嚎哭,但在郭典手下兵士的刀剑逼迫之下还是不得不出了城。 幸好有沮授这个本地大户从旁辅助,沮授在冀州名气很大,在广平更是首屈一指,百姓们好歹算是跟着沮授去了广宗。 刘备筹粮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沮授见到卢植后,将这些百姓说成了是帮刘备运送粮食来此,也算给了刘备面子。 其实和沮授这种聪明人配合还是挺愉快的,不管是不是理念不合,至少人家会先配合办事。 在转移民众之后,刘备在沮授的引荐之下,带兵“支援”郭典。 原因当然是刘备受到了卢植的迫害,强迫刘备捐粮捐药,还以莫须有的罪名威胁,为了避免破家舍业,只好来和郭太守抱团取暖。 郭典对刘备来投颇为欣喜,毕竟刘备手里这一千精锐一看就知道战斗力不凡。 但郭典确实通军略,而且很谨慎,他没让刘备的部队入城,只让刘备在城外扎营,与审配带来的魏郡骑兵营一左一右形成双犄角。 其实这倒也不是因为完全不信任,在城内不缺人的情况下,全员披甲的精锐确实应该安置于城外。若是被困在城内出不了门,甲士和骑兵发挥不出威力,那就太浪费了。 郭典还是让刘备带了百来人的卫队入城的,卫队长是张飞。 张飞现在已经及冠了,他父亲为他表字益德。 ——飞指升腾高渐,益德二字取自《周易》的益卦,是修身惠下德行高远之意,不是长翅膀那个翼。 张飞现在确实也算是修身有成,不仅待人有礼,而且还很受兵士们尊重。 毕竟张益德现在也算文武双全,虽说书读得不咋地,但艺术家气质相当足,若不是因为长得过于膀大腰圆,指不定还能算个风雅名士…… 而且张飞还没有那些名士的坏毛病,不仅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并且既不沾赌又不沾毒,也不惹事生非,天天在家搞艺术创作。 当然了,在张飞自己看来,他最擅长的事还是杀人放火。 一入城,刘备便去向郭典提及了新的军情——邺县张梁正在向广平进军。 这并不是假情报,邺县黄巾本来在与魏郡郡兵作战,眼下已经解决了魏郡的军队——实际上是张梁收编了魏郡的郡兵,这情报是左沅弄到的。 郡兵也是人,而且内地的郡兵很难得到军爵,没军爵,家里就仍然要交税……结果大部分郡兵都临阵投了黄巾。 其实各地黄巾大方也是如此,每个大方都有郡兵去剿,但河南河北恐怕有一半郡兵都临阵投了黄巾——没人是傻子,当官的发几个钱就想让人卖命,但眼下钱根本买不到粮食,反而投黄巾是真能吃上饭的。 那些战斗力比较强的黄巾甲士,其实都是从郡兵中选出来的。 当然,招的人太多,也使得张梁这边粮食消耗太大,眼下邺县的粮食多半快要耗尽了,张梁要另寻地方取粮。 广平有大量百姓携粮往广宗,这事瞒不住人的,而且手里得了有战斗力的部队,张梁也要打通广平以救援广宗。 郭典便赶紧让刘备和审配协助安排城防。 而张飞便在和审配交流经验。 审配显然是不怎么擅长放火的,他布置的那些物资在张飞眼里位置很不合适。 木柴在城内市场堆放着哪能及时搬运,木柴肯定得堆在墙根和上城墙的梯道附近,最好还提前浇点油,免得用的时候不易燃。 而且城内兵站要随时准备大量炭火,昼夜不息,毕竟随时都有可能作战,要随时准备,并且用火光严密监控以免城内奸细靠近。 桐油和硫磺等物也不能放在库房,守城时易燃物资在仓库里可不好取用,得放在城门洞与兵站附近,又能避免日晒又能在必要时快速封锁城门。 城内没了庶民,要运送物资是很麻烦的,将物资放置在士兵最多的地方确实更合理。 这样一来,只要有人攻城,士兵就能快速取用物资,无需往来奔跑。 上城墙的梯道、城内兵站、城门其实都在同一个位置,这也是守城时最紧要的地方。 审配听得连连点头,直呼专业。 审正南确实是个直性子,经常三言两语就动怒,但对专业人士还是很尊敬的,当即便请郭典按张飞的建议重新布置城内物资。 郭典见状颇为赞赏,这些布置看起来很符合长期守城的安排,能提高作战效率,而且这地方是郭典自己的人守着的,也不至于出什么状况。 不过……或许是郭典手下的部队对炭火管理不善,就在当晚,城门兵站就不幸失火了。 杀人放火这种事,张飞确实是专业的,这次放火都没人发现他的行踪——当所有引火物的位置都是由放火的人布置时,这火烧不起来才是意外。 (本章完) 第156章 这就是药 第156章 这就是药 其实兵站失火问题不大,兵士本来随手可灭。 但问题是这兵站的大多数兵士被郭典安排去搬运木柴桐油了。 留在兵站的士兵太少,没能及时灭掉浇了桐油的干柴,以至大火沿着兵站和城墙附近堆放的干柴一路燃烧,火势极大,竟然使得整个南门都无法靠近。 郭典上这个当就是因为他懂军略……城里没了庶民,物资不好运送,按照军营的陈列方式,将易燃物资放在兵士最容易取用的地方确实是没错的。 但问题是,军营和城池起火是两码事,营寨起火,如果火势太大可以直接放弃,另外搭建营寨就行,而城池却必须救火的。 没了城内百姓,要救火就只能全靠郭典手下的士兵——这就会使得城内人手立刻就不够用。 而且,城门内兵士最集中的地方,实际上反而是最容易出意外的地方,因为所有人都会在潜意识里放松对此处的警惕,包括那些驻扎在兵站的士兵。 敌之强就是敌之弱,只有段熲这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才有这种体会,他训练士兵防突袭防夜袭,让士兵除了休沐期间之外总是保有警惕心,也是因为如此。 千万别以为这年头的人都是夜盲症,吃不上饭的黔首确实大多夜盲,但常吃肉的胡人、官吏以及精锐士兵眼神好得很。羊肝猪肝在汉时是精锐士兵的必备食物,是写入汉初武备策的,夜袭与火攻也是极其常见的战术,几乎每逢大战必然遭遇。 而段熲遇过的火攻夜袭数不胜数,张飞这套布置,其实是段熲反复交代不允许张飞这么做的——即便让兵士多劳累搬运几趟,也不能将引火易燃物放在兵士集中的地方,军务不能求简便,奇谋不是正道,不留破绽才是。 郭典倒也机警,见了火起,便立刻想到刘备多半有问题,赶紧带了数百亲军来馆舍抓刘备。 但刘备已经不在馆舍了。 南门火起之后,城内乱起来,刘备便带了几十人去了北门,继续放火扰乱视听。 张飞则去了西门。 见了各处起火,东门的兵大多都分头去灭火或查探,沮授与审配便配合打开了东城门。 东门外等着的是关羽和张郃,关羽领着刘备的部曲,张郃领着卢植派给刘备的那些搬运工。 沮授带路,一大群人借着火光奔向了城内仓库。 审配的骑兵在东门外接应,沮授一边带路,一边看着其它方向的火光,不知在想什么。 其它几个门的城门洞现在火势大得很,唯有东门能出入了。 郭典的兵力原本相当强,巨鹿郡三千郡兵以及他五百亲兵私军,加上城内官宦人家的家丁,可以组织起五千人,而且装备和训练程度都不差。 只是救火分散了兵力,一时间也难以召回来。 没能找到刘备,郭典只得守到城内仓库,以免粮食出事。 但此时已是晚了,关羽张郃杀到馆舍时,郭典身边只有几百人,且个个惊惶。 到了三更时,各城门火光未灭,郭典已被张郃生擒。 抓住郭典其实还挺不容易,用钱粮喂出来的兵还是颇有些忠心的,即便仓惶,却依然在县米仓护着郭典。 直到刘备张飞一起赶来,往仓里扔火把,做出不出来就烧死在里面的架势,郭典才带兵开了仓门,试图向外突围。 但仓库外面已经围了几千人,强弩二百柄全都瞄着仓门,又有关羽张飞这等猛男在旁,郭典带着兵士突围数次都没能出得来。 郭典本人也算厉害,最后一次强行突围,顶着数百人的伤亡,竟冲破了关羽张飞联手布下的防御,冲到了仓库外围。 但外围的民夫们蜂拥而上,拳脚扁担并用,差点把郭典当场打死。 这些曾帮郭典运粮的民夫都是深恨郭典的,他们本是运粮苦役,也就是各县被点为粮役的人家,全都是因粮税破家之人。 所以郭典在运粮到广平后立刻驱逐了他们——郭典知道这些民夫恨他。 没把郭典打死,都全靠张郃及时制止,张郃与这些民夫关系不错。 这些民夫与张郃算是同命人,因为张郃曾被点为河间漕运委输掾,只是张郃聪明没接这个活儿罢了。 郭典在巨鹿也用了同样的方式转移视线,巨鹿郡漕运委输掾刚接下了运输任务便被黄巾围攻身亡,否则郭典还未必能把粮食带到广平。 “大兄,城内并无太多药材,想来是不够卢将军所需。” 关羽查了一遍库房,出来回报。 “没关系,郭典就是最好的药材……” 刘备转头看向城内各处火光:“郭太守,让城里的兵士来此投降,一同运粮出城吧,这火救下来也没用的,没人希望广平城存在。” …… 此刻,西园。 “朱儁带着五千骑,居然会被一群乱民围困?可那是骑兵……即便败了又怎会被围?!他在交州的时候未领朝廷兵马,靠家兵就平了交州之乱,怎的在颍川便如此不堪!” “皇甫嵩天下名将,竟会中黄巾浅薄之计……围城陷军之策很难识破吗?他居然能一头扎进长社和朱儁一起被围?!” “北军与三河骑皆天下精锐,区区黄巾便围得住他们?!” 刘宏正满脸烦躁的翻看着军报:“还有那卢子干,居然要朝廷出钱粮赎回安平王……他是疯了吗?!此事怎能公开呈报!” 军报里确实一件好消息都没有,朝廷各路精锐基本全都被困住了。 张角手里有安平王,卢植不敢进军,而且居然公开上报此事,使得朝堂议论纷纷。 皇甫嵩与朱儁被困长社,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俩名将能干出来的事儿……这倒像是故意在告诉天子,朝廷大军出了雒阳之后便未必属于天子了。 张让等人侍立在旁,大都不敢说话。 只有段珪犹犹豫豫的问:“陛下,是否让人赴冀州查问一二?” “查谁?查张角还是查卢植?安平王在张角手里,怎么查?” 刘宏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简牍:“士人终究是士人……只知士人之名,何曾想过朝廷之难?!” “陛下,长社……可要加派援军?” 段珪又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太监也是各有分工的,段珪是负责军监的常侍,辅助天子管理军务是他的职责所在。 “派何人?皇甫嵩都如此,还有何人能作为?!” 刘宏脸色很难看。 “大司农曹嵩之子曹操,近日正在暗中组建骑兵,其家中甲胄良马颇多,私募军队,暗藏甲胄。其人又常与颍川、汝南来往……但此时却不好论其罪。” 张让突然出言:“不如令曹操去援皇甫义真,但不予他任何兵力,令其自以部曲前往……如此既能使其忠心任事,又能支援长社……” 人事工作张让确实更熟,抓人把柄再让人干活儿,操作很熟练。 “私募骑兵暗藏甲胄……曹嵩家中竟也有如此心思?” 刘宏脸色更难看了:“诏曹操为骑都尉,令其立刻驰援皇甫嵩!” “陛下,卢子干处如何回应呢?” 段珪又问到了安平王之事。 “……遣人斥责卢植,责问其为何与贼寇交易……令其速平冀州!” 刘宏犹豫了很久,给了个颇显软弱的指示。 没法子,所有部队都不怎么听话,说不清这些领军的士人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一个个都有麻烦,却又一个个都像忠臣。 …… 广宗城外大营。 卢植看着被刘备押来的郭典,手指捏得啪啪作响。 想了一阵,卢植把刘备叫到军营主帐:“吾让你筹粮,却没让你擒官……为何抓他来此?!” “将军不是让我取药么?郭太守正是黄巾对症之药,用来换安平王绰绰有余……” 刘备说得理直气壮:“粮和药,我都加倍取来了,将军总不能因为这药用起来略有麻烦便怪罪于我吧?” “何止略有麻烦……刘玄德,你是要陷我于死罪!” 卢植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淡定,吹胡子瞪眼的:“郭典再怎样也是朝廷命官,是牧民一方的太守,怎能用来与贼人买卖?” “谁说要与贼人买卖?分明是郭太守盘剥巨鹿乃至黄巾大乱,郭太守心怀愧疚,自愿以身赴入广宗,换张角释放安平王……” 刘备盯着卢植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正是忠君之表率,是郭太守迷途知返……” “胡言乱语!你可知此事会是什么后果?天下官员将人人自危,个个都会恨你我入骨……” 卢植盯着刘备咬牙切齿:“这比杀了郭典后果大得多!” “我知道!可是,将军,这天下官员……为何会人人自危呢?” 刘备有些不屑的笑了:“若他们个个都有将军这般品行,或是哪怕如他们能做到他们自己吹嘘的忠君爱民之万一,那又何须自危呢?” “……你是在作死!” 卢植被怼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关我何事?我是好不容易把郭太守从贼人手里救了出来,郭太守想怎么做,或是将军要怎么做,我可做不得主……” 刘备笑得更不屑了:“而且,郭太守自己很清楚,进了广宗他反而不会死……张角不会杀他,只会让他从贼,顺便让他写点讨伐豪右的檄文!” 卢植脸色铁青:“去杀了郭典,现在就去!” “将军,数千将士皆看到郭典被押到此处……每个人都觉得郭典自愿去广宗换安平王,这是忠君大义,若是现在杀了他,将军要如何交代呢?” 刘备看着卢植缓缓说道:“将军自己应该也知道,这是救你,不是害你……可为何将军如此动怒?难道将军是觉得别人的名望比自己的性命还贵重?” 卢植阴沉着脸看向刘备:“你也是士子!若是毁了士林之名,你刘玄德又如何立足?” “刘某是因乐先生授吾德行而立足的,不是靠旁人之吹捧。” 刘备正色道:“家师德昭天下,可具士林之名;卢将军海内大儒学通古今,可具士林之名;可那郭典残酷害民,豪右阴谋作乱……他们凭什么具士林之名?!卢将军,你眼中的士林,竟只有官宦豪门吗?” “刘玄德……闭嘴!” 卢植面色已经极为难看了,却始终能忍住愤怒,这养气的功夫着实了得:“你想用郭典之口毁名门清誉!你可知若天下皆浊,必将万民暴起永无宁日?!” “难道如今就不是万民暴起了吗?卢将军,卢尚书,是在雒阳修熹平石经太久,被经文迷了眼吗?什么叫名门?害民之贼学了几句儒家经典,便也能称其为名门了吗?” 刘备毫不退让:“将军让备筹粮,实是让备杀郭典,备心知肚明。但将军可知道天子让将军征张角是为了什么?将军难道以为天子是要将军快速平乱?” “若非平乱,还能为何?!” 卢植青筋直冒,他显然很不喜欢刘备这种把事说得太明白的方式。 “若要将军快速平叛,北军五营与三河骑兵就会一起调发给将军了!四千铁甲锐士、五千精骑、两万辅兵,在将军手里早就能大破广宗斩杀张角了!” 刘备却把话说得更明白了:“天子不给强军,一切让将军自筹,就是想让将军在冀州停留,让将军替他问诊冀州之症!天子同样受困于名!他不想让天下人认为是他征税以致天下大乱!” “将军真以为天子派来随军的黄门是因为怕死而停留河内吗?那是故意不来!否则将军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说成阉宦指使……” “天子不欲速平叛乱,也不让宦官干涉将军……想要的无非就是想让将军为他解污名之困!” “卢将军,你既想为天子尽忠,又想得容于士族,备知道……可如今之事,分明就是天子与豪族之争,将军若在中间摇摆不定,则天子也会恶你,豪门也会弃你!” “却不知将军到底忠天子还是忠豪右?亦或是……忠于天下人?” 卢植脸皮子抽搐着:“刘玄德,此言悖逆!” 刘备摇着头,苦笑一声:“备如今并非将军门徒,只是将军同袍,同袍善言何来悖逆?” (本章完) 第157章 忠臣檄文 第157章 忠臣檄文 这世上有很多种忠诚,也有很多种忠臣。 有人忠于国家,有人忠于阶级,有人忠于家族,有人忠于主君,也有人忠于自己。 都没什么对与错。 只是,有些人比较贪心,总想着所有的忠一个不落。 卢植是国之重臣,也是天子门下,又是士人典范,还是刚刚兴旺起来的卢氏宗主。 而且……卢植的老师是经学大师马融,马融的女婿是袁隗——卢植和袁隗也算同门。 而郭典之所以特殊,不仅仅是因为郭典是巨鹿太守,还因为郭典也是袁隗门下,郭典最初入仕便是被袁隗征辟为司徒掾。 卢植既想忠于国,又想忠于君,他也不想背弃阶级,更不想断了家族兴盛之路。 毕竟卢家也快要成为豪门了啊…… 可这大汉,没有这种什么都想忠的环境。 就像刘备所说的,要么帮天子解困,要么为豪门附庸,谁若是站在中间,那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卢植看着刘备许久没说话,眼中有怒意,也有一丝悔意。 但最终,那怒意与悔意都化作了一声长叹:“唉……玄德,你非要把郭典活着送到张角手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前天,有人和我说起将军……说将军当年只身平九江之乱,旋即又只身平了庐江之乱,乃天下士人楷模。只是,将军在时蛮人不反;将军一走蛮人立刻复乱。” “备为将军辩解,说乱民只求一口饭罢了,若地方官员能给乱民留一口活命粮,自然便不会生乱了。” “可问题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没有留这一口……” “黄巾为何能使得天下并起?仅仅是天子与宦官之过吗?豪右害民破家,假扮黄巾杀戮抄掠,把控漕运逼迫天子……将军想必都知道。” “但为何天下无人论及豪右之罪,却皆言天子昏聩无能、宦官祸国殃民、乱民狼子野心?” “天子犯错有史书恶名相加,宦官犯法有百官论罪相抗,草民犯罪有大军围剿讨伐……可豪门之罪却无人过问,他们会世世代代被奉为忠臣良将。” “可似乎天下所有人都习惯了……都觉得本就应该这样!” “真的应该吗?” “这不过是因为舆论在豪右手里,笔杆在豪右手中,对忠孝节义的解释权也在豪右手中……天子说不出话,宦官说不出话,天下万民都说不出话!只有受豪右控制的士族能说话罢了……” “张角张宝张梁三人各据一城,皆聚了十万之众,却独独留了郭典与广平一城不取,将军以为他们是杀不了郭典吗?他们是不愿杀!” “因为没人会听黄巾贼辩解……若黄巾杀郭典,不过只是乱贼杀官,罪加一等罢了。” “张角就是想让朝廷用郭典去换安平王……他想让天下人知道,庶民黔首也能交易王侯与官员,豪门士族也不过是个可买卖的物件罢了!而且那物件还是朝廷自愿给的,不是抢来的!” “张角想治这天下之疾……而郭典,便是张角向将军索取的药引!” “若郭典认了害民之罪,便能解天子之困,能解万民之怨,能换安平王之命……而且他自愿从贼换安平王,便不会使将军落个僭越过错。” “若张角让郭典写了讨逆的檄文,以郭典巨鹿太守与袁氏门徒的身份,天下人便都会看一看,听一听,想一想……也就有一些人能听见草民的声音。” “把郭典交给张角,才会有聪明点的豪族心有敬畏,才会将庶民视为人,才会为庶民留一口活命的饭……” “待将军走后,庶民仍能有口饭吃,才算是平定了这黄巾之乱。” 刘备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罢,摸出一张盖了郭典印鉴的帛书:“这是郭典自愿以身换安平王的表章,忠于国还是忠于名,请将军自己决断吧……” 卢植咬了咬牙,眼神变得有些暗淡:“没人会相信他是自愿换安平王的……” “想来在将军眼里,也只有士人才算人……但庶民愿意信,天子愿意信,就连宦官都愿意信!” “将军,备不妨直言,若是不这么做,要不了多久必会有无数人上书,弹劾将军遇敌不前、与贼交易、养寇自重、意图谋逆……备在幽州被人举告的罪名,会一样不少的落到将军头上!” 刘备摇头说道:“若将军不让天子脱罪,那天子就只能让将军落罪受屈!将军麾下数万将士,以及备这等帮将军做过事的人,也全都会因此受难!备言尽于此,将军自便吧。” 说罢,刘备转身便要离去。 “且住。” 卢植在身后叫住刘备:“既是你拿回郭典,那便由你送入广宗去与张角买卖。” “请恕备不敢从命,家师有令,不许我以人为财货。且郭典本就无需人送,他自己就会进广宗!如今只有进了广宗他才能活命,甚至还能保住亲族!若有别的任务,请将军另行吩咐。” 刘备转头拱手,不接此令。 卢植在账内沉默了一会,又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将安平王送回雒阳吧。” “将军,若让我送安平王入京,则安平王过不了黄河便必死无疑……将军真要我送吗?” 刘备直言不讳的问道。 “刘玄德!你个贼子……罢了!” 卢植终究没忍住气,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功劳我报上去了,你自回你那西河……把涿郡守好!” “备领命。” 刘备拱手,转身出了大帐,不再回头。 惹得卢植把自己撵走,是刘备故意而为的,卢植先让刘备与张角交易,又让刘备送安平王入京,其实都是为了让刘备和他站到一条船上。 但刘备不想站这条船。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刘备对得起他,也对得起自己了。 其实,只要安平王活着入了京,讨伐黄巾的主将就一定会换人,再留在这里只能当炮灰,免了差事才是好事。 …… …… 不久后,安平王刘续被送到了雒阳。 随其而回的,还有巨鹿太守郭典自愿入广宗换回安平王的临绝表。 罪臣郭典,昧死顿首上言: 臣以驽钝之资,荷陛下殊恩,典守巨鹿,本当宣化承流,绥靖黎庶。 然臣贪婪无德,不能自守节义,滥施苛政暴律,以至民怨沸腾。更因臣怯懦失当,乃至安平王受困于广宗。 此皆臣之罪也,万死莫赎!臣本当自诣廷尉,伏斧钺以待诛戮。 但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安平王乃陛下至亲,岂可久陷贼手? 臣虽愚陋,却愿效恶罪之躯,自请入广宗以换王归国。 若贼众背信加以刀斧,乃臣当受之责。若天佑大汉得全安平王性命,便是罪臣得以残用,死有所得矣。 臣自知罪孽深重,唯念陛下仁德覆载,或怜臣犬马之诚,允臣告表拜别。 臣典临表涕泣,诚惶诚恐。 …… 郭典把苛政全都加诸在了他自己头上,算是帮天子揽了罪名。 朝中百官皆称郭典为忠义典范,建议天子将此绝命书发往太学,令诸生誊抄诏布天下。 一时间郭典声名大噪,就像他不是去换了安平王,而是一个人平了黄巾一样。 转日,刘宏下诏将安平王禁足,原因是因安平王而牺牲了忠臣良将,此为大汉之失。 其实刘宏心里是又喜又怒的。 喜的是卢植这次居然这么懂事…… 怒的是,卢植居然把安平王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路上不能出点意外吗?不能生点疾病吗?卢植这人懂事还是懂得有限啊! 不过,仅仅几天后,同样出自郭典之手的另一封檄文飞马传到了雒阳。 …… 前巨鹿太守,今黄天门徒郭典,昧死以告天下忠义之士: 典曾蒙天子拔擢,牧守州郡,日夜忧惕,唯恐负恩。 然豪右跋扈,迫典与天子相争,挟粮以迫民,挟民以令天子,乃至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豪阀外托清流之名,内怀虎狼之心,上欺天地,下虐苍生;把持言路,浊乱朝纲;以品评揽殊名,以谗冤构忠良;又阴养死士僭制逾矩,结党营私蝇营狗苟,实乃窃名之盗也。 割剥州郡,侵夺民田,乃至百姓流离失所,冻馁道路,亦乃残民之寇也。 又截断漕运,要挟朝廷,致使天子受饥,百官困乏,诚乃欺天之贼也! 此等行径,实为叛汉! 请天下忠义之士,清君侧,诛国贼! 凡大汉子民,当共举义旗,灭豪右以靖天下,安黎庶以报君王! 若天佑大汉得遂此志,虽肝脑涂地亦无所恨;若事不济,典愿以死殉国,以醒天下! 伏惟天人共鉴! …… 刘宏见此檄文,当场便欢喜得多吃了三碗饭! 这哪是造反的檄文啊,这是帮天子正名的忠君书啊! 虽说没有明着说袁氏,但这檄文字字句句都是说袁家。 郭典确实是个有才之人,从太守转职为黄天门徒速度飞快。 这一下子,郭典就以忠臣的名义成了黄巾清君侧讨伐豪右的证人和代言人。 朝廷百官对郭典的夸赞瞬息之间便哑了,但却又不知该怎么驳斥……刚刚还是忠臣呢,转眼就投贼了,可太学诸生现在都还在誊抄绝命表呢…… 豪右曾用唐周举告张角,说唐周是张角的徒弟。 那张角便用真正的豪门之徒予以反击,并且将造反变成清君侧。 张角本就没打算造皇帝的反,他反的是苍天。 这苍天,其实是所有的不公。 豪族侵占土地把控舆论,以其特权让万民闭嘴为奴,遮天蔽日不见昭彰,此为天之不公——所以张角自称天公将军,想要换个万民平等的天道。 涝旱不断,瘟疫四起,灾祸遍地,民不聊生,此为地之不公——张宝确实医术高明,他自称地公将军,治病救人,以求地之公道。 官吏残虐,苛政酷烈,又不断有兵灾匪患,豪族做贼,草民难活,此为人之不公——张梁自称人公将军,领黄巾战兵,欲讨人之公道。 寻天地人之公道,才是黄巾起事的名义,只是黄巾中识字的人太少,难以传舆论,张角的心意一般人也不太容易理解。 郭典这种士人就很难理解张角的意图,所以便写成了清君侧,但这好歹也比造反更接近一些,也更能让人理解一些。 清君侧的檄文,便意味着这不是谋反,而是一次斗争。 郭典是袁隗门生,又是朝廷百官认证的忠臣,忠臣说的话自然就比较有可信度。 黄巾起于巨鹿天下皆知,而郭典身为巨鹿太守,又自认官逼民反,但他投了黄巾之后却没被杀,而且黄巾还释放了藩王——这就更可信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乱天下的罪名加在清流身上,反倒使得一直把控天下舆论的清流们有些不知所措——这场舆论战对他们很不利。 郭典是袁隗的门生,除非把袁隗拉下马,否则这场斗争无论输赢都是输。 这清君侧的檄文,被许多人拓于各县城墙,京畿三辅诸县也有人写于墙上,而且大多都不是黄巾写的。 天下士人并不全是被豪门控制的,寒门也有饱学之士,只是以前没人能说话罢了。 “有人知我心也!” 刘宏摸了摸撑得鼓胀的肚子,打了个嗝:“当传诏褒奖……封侯!” “陛下,三日前陛下已遣左丰斥责卢尚书,眼下只怕是快要到冀州了……” 张让出言提醒道。 “我说的不是卢子干。” 刘宏愣了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这檄文是张角发的……” “陛下,张角是贼,怎可褒奖?” 张让在此提醒。 “我是要褒奖郭典,褒扬其以身换王忠心为国……给他封侯,封他为……汝阳侯!” 刘宏捏了捏拳头:“将郭典家人送到汝阳,让何进遣人去做此事,你等不要出面。” 汝阳县在汝南——这地方是袁隗的家乡,是汝南袁氏的族居之地。 “这……陛下是为了告诫袁司徒,还是为了告诫大将军?” 张让有点没弄明白。 “我就是想看看袁隗会怎么做……看他是要杀了门生的家人,还是要自认乱臣贼子……” 刘宏颇有些畅快的靠在软踏上,闭上了眼:“去查一查是谁把郭典迫成这样的,卢植不会这么做,张角应该也不会这么做,这定是有人指点……” (本章完) 第158章 何大将军 第158章 何大将军 在郭典的檄文传到雒阳后没几天,一份黄巾于召陵县击破汝南太守赵谦的报告传到了雒阳。 据称,汝南黄巾军起兵后,赵谦率军出击,却不幸被黄巾击败于召陵县。 随后赵谦且战且退,一路退到了陈国陈县。 赵谦手下属吏,包括议生袁秘、主簿陈端、功曹封观、门下督范仲礼、贼曹刘伟德、主记史丁子嗣、记室史张仲然七人力战至死,全部战死于前往陈县的路上。 赵谦仅以身免,便上书自己弹劾自己战败过失,并提请朝廷褒奖封赏下属之忠义。 按说这也是正常逻辑,虽说赵谦战败,但其部属忠心可嘉,表彰死难的下属也是应有之义。 只不过,这报告只字未提是汝南哪个黄巾这么厉害,也只字未提作战的具体情况,反正就是战败了,然后死人了,死得忠义,舍身挡刀那种…… 此时正是刘宏刚刚下诏封郭典为汝阳侯,并让何进把郭典的家人迁到汝阳去的时候。 而汝阳县,就在召陵和陈县的正中间,距离两边都只有几十里。 如果赵谦是在召陵战败,要撤往陈县,那就必然会从汝阳经过,所谓的“前往陈县的路上”,其实就是汝阳地界。 而汝阳……整个县都是袁家土地,县里全都是袁家的族人、家臣、门客、仆役、佃农——真就一个外人都没有,而且随时能动员出上万青壮。 颍川黄巾大方波才隔得这么近都没敢跑汝阳来劫粮…… 召陵倒确实有黄巾,但这个黄巾没有起兵造反。 赵谦去召陵县,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抓马元义。 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死在陈县,其实是因为且战且退去陈县的是马元义,袁秘等人确实算是战死的,但他们是死在抓捕马元义的途中。 …… 这段时间,何进过得有些憋屈。 手下精锐被调走,董重这个骠骑将军反倒是压了自己这个大将军一头。 身为大将军,干的却是打造军械的活儿……早就没当将作大匠了,却还是将作大匠。 当然,天子还让他顺便调查一下张角门徒马元义,毕竟唐周举告过马元义要在雒阳谋反。 可何进在河南查了两个多月都没查出个名堂——马元义压根就不在雒阳,也不在河南尹,当然是查不到的。 眼下黄巾贼又发了清君侧的檄文,天子还让何进把郭典的家人送去汝阳…… 何进当时就觉得,这清君侧,天子该不会以为这是指的清掉自己这个大将军吧? 要不然天子为啥要把自己调离雒阳? 迁移贼人家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有必要让大将军做吗? 有汉一朝外戚名声一直不好,天子这是不信任自己啊…… 而就在他借酒浇愁的时候,袁绍给他送了份大礼。 袁绍把马元义抓到了何进面前。 袁绍说,马元义藏在雒阳试图绑架刘辩,宫里也确实有太监是黄巾同党,马元义准备里应外合一举下手,黄巾贼那檄文根本就不可信,贼人是要谋害天子! 但马元义当然不是在雒阳抓到的…… 郭典的檄文刚开始传播,随后马元义就立刻被送来,期间只隔了三天。 何进没去考虑这意味着什么,唐周一开始举告的就是马元义,若是破获马元义谋逆大案,当然是大功一件,把宫内隐患肃清也是大事——若是办成了这大事,天子自然会明白何遂高忠君之心! 于是何进将袁绍辟为大将军掾,严刑拷打马元义,并大肆抓捕与太平道有关人士。 比如信奉过太平道的、总是提及黄天的、在各县墙壁上写过字的,当过医生的……等等。 这一通抓捕牵连了上千人,还把之前被唐周举告但查无实据的封胥、徐奉两位中常侍带到了诏狱调查。 涉及皇子安全,何皇后当然会配合下旨查问的。 说实话,这俩中常侍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非要说他们勾结黄巾那就真是冤案了。 这俩太监只是信黄天而已,但真不是什么黄巾内应——没必要啊。 太监又不缺粮食,中常侍也是太监在天子手下的最高职务,到头了,而且当今天子刘宏也并没打算干掉他们,他俩造反干啥? 为了挑战极限吗? 而马元义在百般拷打之下依然坚持说雒阳没有黄巾大方,而且称自己是到荆扬两地召集医者去冀州的,没打算在雒阳作乱,也不认识什么中常侍。 这其实是实话。 马元义是张角正式叛乱之前就派出来的,当时冀州瘟疫严重,张角打算召集南方的中医下医,一起前往冀州控制疫病传播。 雒阳确实没有黄巾大方,马元义确实是张角的弟子,但并不是大方渠帅。 他在召陵被抓,也是因为如此——他带的都是真正的医生,召陵北边的颍川此刻正在大战,马元义没来得及过黄河。 只是,在何进眼里,这只是贼人狡猾不承认罢了,毕竟谋逆之罪谁都不会承认的。 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朴素认知,觉得贼的话是不可信的,太监也是满口谎言的,只有那种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且名声极好的青年说的话比较有可信度…… 袁绍就是那种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青年,不仅长得帅,而且袁绍有仁厚君子急公好义的美名。 在雒阳当那么久的黑老大可没白当,虽说宫里都知道他蓄养死士,但在外面,大多数人都会把救济贫困结交好汉视为“慷慨仁义及时雨”。 有张好脸,有个好名声,确实是不一样的。 封胥、徐奉这两个太监说的话当然被视为了狡辩,这两人家中有族人仆从数百人,何进觉得这些人确实很有可能劫持自家外甥,也很有可能谋害自己的妹妹和妹夫,毕竟内鬼这种东西,稍有怀疑最好就先干掉。 而且封胥和徐奉两人家里确实有很多兵器,并且之前还与何家有点矛盾——卖马的时候抢过业务。 说实在的,这年头谁家要是没点兵器,那才是真奇怪…… 但何屠户觉得这事必定是个铁案,不是也得是——他真的不喜欢太监,太监老是想教他做事,还阻止他进宫,并且老是与何家抢生意。 而袁绍,不仅帮他做过生意,而且对他恭恭敬敬,说话又好听…… 与士族领袖合作,何家的名声也好听啊! 何屠户也想当士族的。 于是何进将马元义车裂,并将封胥、徐奉二人定为奸细直接诛杀,受牵连被杀的有上千人——那些曾经信过黄天的人无一幸免。 随后何进向天子上报,称马元义确实勾结了封胥、徐奉,在雒阳蛊惑上千人准备谋反,证据确凿已经诛灭。 上千“黄巾”暗藏于雒阳,且马元义确实是张角弟子,又有唐周作证,还抄出了那么多兵器,那当然算是证据确凿了。 刘宏也没想到何进下手这么快,头天还说调查封胥、徐奉二人,第二天就制造了屠杀千人的惨案。 但刘宏可不像何进的思维这么简单…… 刘宏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恐怕是袁家因郭典的檄文而做出的反击。 何进与何皇后为查黄巾杀人上千,这大案会直接导致郭典檄文引发的舆论被冲淡,而且何进下手太狠——何进这个大将军恐怕会因此成为檄文里所说的豪右,清君侧看起来恐怕更像是在说清理何进…… 刘宏考虑了很久,索性下诏,以除贼有功给何进封侯——封为慎侯。 慎县,也在汝南郡…… 何进是南阳人,按说封侯应该封南阳的县,但刘宏给何进封在了袁家地盘上。 这个封爵当然不是表彰…… 慎,本就是双关之意,是天子觉得何进与袁家走得太近,特意将何进的封地弄在了袁家地盘上,与郭典的汝阳侯一个意思。 随后刘宏让何进立刻离开雒阳去封地,顺便把郭典的家人送往汝阳。 这是要借着何进,试探一下汝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天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既然袁家反击得这么快,那朝廷的军队恐怕是不太受控制了。 皇甫嵩和朱儁被困于长社一直没动静,这恐怕不是两位将军的能力问题,而是颍川与汝南的问题。 若是换个人,大概早就看出天子的警告与放弃之意了。 可何进偏偏就没看出来。 他甚至都没看出郭典的檄文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郭典此人数典忘宗…… 而且,就在他准备动身离开雒阳之前,又听了些蛊惑。 “大将军真欲将此附逆之贼带往汝阳?” 袁绍摇着头问何进:“大将军难道此刻尚不知天子心意?” “本初所言何意?” 何进是真不懂。 “郭典叛逆投贼,天子怎会真心封侯?所谓封侯,不过是为彰其赎回安平王之名,给个说法罢了……” 袁绍一脸正气的说着:“大将军,您想想,天子怎会让附逆之人得享封邑?” “倒也是……但诏令已下,天子金口玉言,总不能……” 何进想想觉得也对,天子怎么会让反贼封侯呢?只是领了诏令却必须办事…… “如今张角为祸,若大将军挟郭典家人以孝义相逼,或许能令郭典刺杀张角!此事若成,便是救天下之大功啊……” “若能,则郭典为天下表率,大将军便送其族人就封,以彰其勇烈;若不能,那郭典便是贼,大将军便杀其族人立威,以免天下人从贼附逆。” 袁绍抬手指了指诏书:“这才是天子本意啊,天子不能做此挟人威逼之事,所以才让大将军操劳……便如之前杀封胥、徐奉,天子受此二人多年侍奉,多少有些感情,所以便只能由大将军下手。大将军杀阉宦取其财货解天子困顿,不仅得了万民称颂,还得了县侯之爵……大将军当明白天子心意的。” “竟是如此!难怪总觉得天子与吾不亲……实是驽钝,若不是本初相告,何遂高却不知解天子之忧!” 何进恍然大悟,是啊,自己一直奉命行事,但天子总是和自己不亲。 反倒是之前自作主张办了马元义大案,立刻就封了侯! 这就是自己不懂得揣摩天子心意啊…… 何进很是欣赏的看着袁绍:“吾当为本初举高第也!驱郭典杀张角,正是灭贼之计!” 袁绍其实只是想让何进胁迫郭典的家人不放罢了…… 只要郭典的家人不落到汝阳地面上,那就算是解决了袁家一半的问题。 而另一半…… 自然有何大将军顶锅。 …… 其实郭典是不可能刺杀张角的。 郭典心里很清楚,他必须对天子有用,家人才能活,他若是没用了,家人就死定了。 除了天子,谁都不会杀他的家人,因为谁对郭典家人下手,谁就是檄文里的豪右。 怎么样才能对天子有用,这便是刘备让他入广宗之前给他的告诫。 郭典的檄文当然也有刘备的指点,刘备是想帮天子一把,免得天子被豪右彻底压制。 刘备知道,如果不把黄巾从造反改成清君侧,那就没人能阻止袁家取得最大的胜果了。 卢植尚且摇摆不定,其他将军又会如何? 顶天了与卢植一样…… 但实际上都没人能做到和卢植一样,卢植就已经是道德水平顶尖的士人了。 领军将领皆是士族,朝廷军队离开雒阳后根本不受天子控制,但如果黄巾仍是以‘造反’为宗旨,那朝廷就必须一直剿灭。 最终结果无非是朝廷无兵可用,豪族‘义军’四起,中央衰弱,军阀割据——这是刘备知道的即将发生的事实。 而这个局面,只对袁家有利,对所有人都不利…… 因为能提前举‘义军’剿黄巾的军阀,必然都是那些提前知道会天下大乱的州郡官员,而这种早有准备的官员,几乎全都出自袁氏门下。 毕竟这事的根源就出自他们以粮食胁迫天子,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后果,甚至还帮张角布置了一番,使得黄巾必须和朝廷你死我活。 造反是黄巾与天子互相消耗;而清君侧就会是黄巾与豪右之间消耗,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豪门坐大。 但是,但是。 刘备此时远在西河,还不知道何进搞的那些幺蛾子…… (本章完) 第159章 名门计已成 第159章 名门计已成 光和七年五月。 汝南太守赵谦门下战死的七个属吏,被朝廷公卿们将其舍身挡刀的忠义之行传告天下,称为“七贤”。 而议生袁秘,被列为了七贤之首。 其实议生是外聘性质的幕僚,相当于顾问,或者也可以称其为‘专家’,这个职务最大的特点是……职级和权限都是‘不一定’的。 正常情况下,如果论职级,议生仅仅相当于刘备让士仁担任的郡马监,轶禄百石而已。 但实际上,顾问和专家嘛……大家都懂的。 之所以会把袁秘列为‘七贤’之首,当然是因为袁秘是袁家人,其父袁忠是袁隗的族弟。 袁忠是党人,曾因与‘八顾’之一的范滂为友而不得仕官,袁秘之前只能作为属吏,不能做官。 而现在天子解了党锢禁制,所以袁秘才会去“讨伐黄巾”,毕竟袁隗那边虽有门路,但最好也得与功劳挨上点边。 其实所谓的八顾、八俊、八厨……这些闻达天下的名士,无一例外全是党人。 这种动不动就捧出个带数字的流量组合,捧出名气然后唱跳出道,其实就是党人之所以被称为党人的原因。 结党互吹以邀名,相互交结形成团伙以掌控舆论,论能力良莠不齐,论名气是个顶个的大…… 不管他们背地里如何男盗女娼,至少表面上全都相互吹嘘成了忠孝节义的清流名士,然后个个‘慷慨豪义乐于助人’。 在大多数士人与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眼里,这些‘清流’不事权贵,名声是非常好的。 事实上,所谓‘不事权贵’‘不阿附谀于宦官’的清流,大多是因为党锢当不上官,想事权贵也事不了……所以才互相吹成傲视王侯的清流名士。 毕竟大多数士人是靠嘴皮子混饭吃的,当不成官,那就只能当名士了。 这些清流名士,就是汉代的网红与专家。 网红或专家当然是要包装运营的,要不然没流量起不来啊。 而流量有多大,话语权就有多大……毕竟大多数人确实没什么分辨能力,人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如果网红与专家在个人品德方面无可指摘,人们就会认为他们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并会自动进行人传人。 即便有人觉得他们不靠谱,也必须屈从于‘少数服从多数’——但实际上沉默的才是大多数,能发声的,只有那些有钱买流量的人或是有权控制流量的人。 与网红和专家一样,名士背后,自然也有幕后团队和经纪公司。 而经纪公司,当然也会通过包装网红来包装自身,毕竟艺人有正面形象,公司才能有正面形象。 就像袁秘等所谓‘七贤’,虽说他们是死后才被包装成了网红,但他们能给其经纪公司‘袁氏集团’带来极大的正面效应。 大多数人的思维都是单线程的,非黑即白,非好即坏,非善即恶,非忠即奸。 很多人会觉得——你看,袁家子弟与袁氏门人都是这等忠义死节的忠臣良士,那袁家自然也坏不到哪儿去…… 很少有人能知道,这几位‘忠义死节’的吏员,其实是因为追杀马元义带领的那些无辜医生,被马元义反击干掉的。 袁秘是为了抢功劳而死,马元义是为了自保而杀他,哪有什么正或邪? 但舆论就是这样,‘七贤’舍身挡刀,以死报效,听起来多感人啊…… 要论吹,谁能吹得过士族啊。 ‘七贤’很快被吹成了道德楷模,天下‘清流’名士都在为其歌功颂德,‘顺带’也吹了吹袁家一门个个忠良,活该他们四世三公…… 而黄巾‘残忍杀害忠良’,并且试图雒阳谋逆,那当然必须是作恶多端的乱贼,所谓的檄文肯定是信不过的。 你看天子因马元义谋逆案,派出大将军何进清洗了雒阳无辜者上千人,连大太监都杀了俩,这种做派一看就是天子急了…… 很多小事,也是能影响大势的。 流量明星的一个屁大的新闻,就能让天下人忘记之前的滔滔舆论,就像明星的头条总是能让老百姓暂时忘记吐槽007一样。 流量专家的一句故意狗屁不通的‘建议’,也能让天下人忘记那些不公的情绪,转而嘲讽专家不懂人间疾苦,但嘲讽完之后,却也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嘲讽专家的乐子了。 天朝士人自古便精通此道。 名士嘛,玩弄“名”,人家是专业的。 没人在乎赵谦是怎么打的仗,也没人在乎为什么不该上阵打仗的郡吏全都死了,反正忠义七贤舍身挡刀大家是记住了。 郭典讨清流豪右的檄文,原本是大汉热搜榜第一,但现在只能与忠义七贤以及大将军何进血腥清洗雒阳等新闻鼎足而立了。 鼎足而立的效果,当然也不算最好。 于是,没几天,朝廷收到了来自长社的捷报。 …… 皇甫嵩和朱儁在长社被困了整整一个月。 北军五营全是精锐甲士,但一共只有四千人;三河骑兵也只有五千骑。 城内兵不过万,城外有敌十万,数量悬殊,又失去了野战兵甲之利,难免惶恐不安。 皇甫嵩安慰城内,说用兵有奇变,不在数量多少,贼人依草结营,只要得遇大风天,一把火便能解困。 天遂人愿,言出法随,当晚便起了大风。 皇甫嵩派精锐潜出城外纵火,随后所有人皆带火把鸣鼓冲出。 波才经验太浅,让数万人在林地和草地扎了营,却没有及时砍伐树木,且黄巾军缺乏战斗经验,遇上大火便惊慌散乱匆忙后撤。 皇甫嵩、朱儁带兵冲入混乱的黄巾军,一战破敌,同时,刚被任命为骑都尉的曹操也带了八百骑兵赶来,从黄巾后方杀入。 此战大破颍川,一战斩首五万级! 随后皇甫嵩与朱儁一起乘胜追击,波才、彭脱等黄巾头领不敌,只得往兖州东郡撤退,大量黄巾分散成为小股贼寇,汝南黄巾平定。 ——这些是雒阳朝堂得到的回报。 而刘备手里得到的情报,与朝廷得到的军报很不一样……毕竟左沅搜集的情报不需要玩炒作艺术,没加滤镜。 三月底,朱儁带三河骑兵奔袭到颍川,但尚未接触颍川黄巾,朱儁便立刻退到了长社——所以,他发给朝廷的战报上只字未提他是怎么败的,因为压根就没打仗…… 而皇甫嵩之所以一头扎进长社一起被困,也是一样的,皇甫嵩的部队根本就没和黄巾接触,他也是直接进长社的。 波才的黄巾部队确实是困了长社,但波才并没有攻城,也没有围城,而是驻扎于长社东北方向的河道旁。 背靠树林、侧依河流,河道旁有沼泽地,茅草芦苇也多。 这既便于伐木取火,也便于取水施粥,还便于藏身——波才其实是采取守势的。 黄巾绝大多数是庶民,但庶民不傻,谁都知道十万吃不饱饭的老百姓是打不过一万精锐的,而且这一万精锐里还有五千骑兵和四千甲士。 波才根本没打算攻城,只是知道朱儁有大量骑兵,所以没敢转移,一直在和朱儁与皇甫嵩对峙罢了。 直到曹操的部队赶到后,形势才发生变化。 黄巾大营内部突然生乱,波才的营寨直接燃起了大火。 皇甫嵩火烧波才营寨是真的,但最先点火的不是皇甫嵩……他是看到波才大营起火后才带着城内部队大举冲锋的。 击破十万黄巾也是真的,但不是十万‘黄巾军’,而是十万百姓。 曹操只是刚好在那时赶到,见了大火便从正在撤退的黄巾大部队侧面冲入,确实也算是斩获颇丰。 只是,他们最终斩获的数万首级…… 并不是军队。 但无论如何,天子亲军一战击溃十万黄巾,斩首五万级,这等重大新闻,无论如何都是能霸占头榜头条的。 而更重要的是,这一战之后,黄巾与天子的军队,恐怕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 刘备收到这个情报时是五月中旬,而且,他还同时收到了两个人的来信。 一封来自邹靖,一封来自曹操。 邹靖被天子任命为北军中侯,也就是北军五营的监军——这其实是明降暗升。 北军中侯与州刺史一样是六百石的监察官,没有直接的调兵权限,但却能监察北军五营所有官员,也就是说,五个比两千石校尉都得受邹靖监管。 刘宏怀疑北军五营不怎么稳妥,让邹靖去了皇甫嵩军中,监察北军五营。 邹靖给刘备写信,是想问问刘备是否能领军助战——天子已经下诏让皇甫嵩和朱儁继续讨伐东郡黄巾。 同时,邹靖告诉刘备,皇甫嵩和朱儁在长社城外搞了场大屠杀。 皇甫嵩和朱儁,其实是将长社城外所有头戴黄巾的人杀光了的——斩获五万首级,主要是因为另外五万人是没戴黄巾的草民,估计波才那里没那么多黄布了。 若不是邹靖从中约束,勒令只能进行正当的讨贼除叛,不允许北军屠杀头上没有黄巾之人,否则剩下的这五万人也没法逃往兖州。 皇甫嵩说,这是为了尽量多斩获功绩,以抵消朱儁之前“战败”的过失;也是为了一举解除黄巾对汝阳的威胁。 邹靖无法认同这个说法,但他只能做到如此制约了,毕竟官兵杀黄巾贼确实是正当的。 邹靖信上说,这或许就是天子让他监察北军的意图。 而在信的末尾,邹靖特意写了一句:“边郡长史有协助长水营征召胡骑之责,玄德当领军南下助战。” 刘备知道,邹靖是想说,与其让皇甫嵩等人搞屠杀,还不如让刘备来征讨黄巾刷点战功,起码能少死些人。 而曹操给刘备的信里,基本全是倾诉——没错,就是倾诉。 曹操知道刘备纳了卞姬为妾,但没有提此事,而是向刘备说起了这场战事。 曹操从黄巾侧翼冲入后,是正经打了仗的,斩杀了数百手持兵刃的黄巾军,这是正常作战。 而黄巾军肃清后,曹操没有再追击那些普通民众,而是去见了皇甫嵩,试图阻止皇甫嵩追杀平民——现在的曹操还不是将来的曹司空,他不想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皇甫嵩对曹操说:“贼便是贼,若不将乱贼杀怕,便仍有复起之时,吾领军杀贼可有过错?” 这当然没有过错…… 但曹操很难接受,尤其难以接受那些老弱妇孺被杀。 可天子下诏让他作为援军服从皇甫嵩军令,他只能随军再去东郡。 而东郡…… 有曹操担任县令时治理过的顿丘。 曹操很清楚,顿丘的百姓日子艰难,一定有大量百姓从了黄巾。 而他现在,却可能要亲手杀了曾经的子民——其中可能有很多人都是他自己亲手施过粥的,甚至可能有很多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 以皇甫嵩与朱儁的行为方式来看…… 顿丘可能会被屠城的。 没想到啊,曹操居然都能算是相对比较仁慈的领军将领了,好歹还念旧情。 当初涿郡流寇大乱时,刘备只诛了首恶,没杀那些附逆的青壮,这事曹操很清楚,当时夏侯惇一直在涿郡。 曹操问刘备,当年那些没杀的青壮,如今可有从贼的? 同时,曹操也在信的末尾写了这么一句:“闻广阳长史部有乌桓营,请长史借调兵马讨贼。” 曹操的意思刘备也明白,和邹靖一样,曹操也想让刘备掺和东郡战事,他想救东郡的人,或者哪怕只救顿丘百姓也行。 …… 如果皇甫嵩没搞屠杀,刘备大概真会带兵南下去东郡的。 不是为了给邹靖和曹操面子,而是‘清君侧’的情况下,刘备是很乐意去招抚黄巾的——只要朝廷给个好态度,招抚其实不会太难的。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招抚了。 马元义被车裂后,南阳上医张曼成便自称‘神上使’,起兵杀死太守褚贡,占领宛城。 而长社屠杀之后,张梁放弃了邺城,领军北上向卢植发起了猛攻。 各地大方也纷纷正式举兵,杀死当地官员,焚烧官府,彻底与朝廷决裂。 黄巾与朝廷的关系无法缓和了,冀州在一夜之间便处处烽烟,每个郡都有黄巾在与郡兵或豪族作战。 而且,唯一能控制黄巾的人,张角,病倒了。 广宗的瘟疫张角确实是压住了的,可他却没压住自己染上的寒疫,天气冷的时候他并没病倒,但天气渐热的时候,他扛不住了——寒疫就是这样,冬季容易染病,但夏季容易要命。 而且广阳郡也出现了诡异的鲜卑与乌桓混合的胡人部队四处作乱,即将侵入涿郡,鲜于辅也向刘备发来了求援信。 目前这种形势,刘备已经没法南下了,必须先解决身边的问题。 便只能给邹靖回信:“孟德兄曾在顿丘为官,可让他去顿丘劝降。若他能使顿丘黄巾投降,则东郡亦可劝降。若顿丘不降,请督军速回雒阳,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而曹操那里,刘备只回了几个字:“骑都尉难舍乎?” (本章完) 第160章 天子党 第160章 天子党 六月初,邹靖和曹操收到了刘备的回信。 同时,皇甫嵩与朱儁在西华县再度大破汝南黄巾‘渠帅’彭脱,朱儁引军屠城,斩首两万级。 为此,邹靖几乎与朱儁刀兵相见。 因为西华县所谓的‘渠帅’彭脱,根本就不是黄巾! 汝南黄巾大方就是波才,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大方。 彭脱是西华豪族彭家子弟,与黄巾其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只是足够倒霉罢了。 西华县就在汝阳县北边,与汝阳只隔了一条颍水。 之前赵谦带人追杀马元义时,袁秘就是在追击过程中死在了汝阳与西华县之间的颍水边上。 马元义为了护送诸多医者去河北,手下是带了不少人的,虽说他自身被袁家族兵抓住,但其手下黄巾分散藏匿,一直试图报复袁家。 毕竟马元义带的那些医者确实无辜,他们不仅没作过乱,就连抗税之类的事都没做过,而且这些医者本来是为了去支援冀州平定瘟疫的! 南阳上医张曼成就是因为马元义被车裂而彻底起兵,张曼成与马元义这种‘上医’才是张角真正意义上的弟子,师兄弟关系。 医者们停留于汝南召陵时,是有很多汝南人受过救治的,其中包括不少豪族,就连袁家都有人受过医治——也正因为如此,袁秘才会知道马元义在召陵。 马元义以及那些医者被袁家门人追杀,其实汝南境内大多数人都是心有不满的。 但汝南这地方没什么人敢和袁家对抗,大多只能假装没看见。 稍有良心的,多少会同情那些被追杀的无辜医者和平民,彭家便收留了不少逃往西华县的人。 原本收留一些逃命而来的无辜人士不算什么问题,但由于袁秘死了,这问题就升级了。 袁家派了人去西华县过问,让彭家交出‘黄巾凶徒’。 彭家当然不肯,要是把人交出去,那不就等于自认自己是黄巾同党了么? 但袁家肯定是必须斩尽杀绝的——他们要避免报复。 结果袁家门客直接跑到西华彭氏家里去抓人。 这使得彭脱、彭璆兄弟二人极其不满,两边起了冲突,袁家那些门客被杀。 随后,原本应该追击波才直接往东郡方向去的皇甫嵩与朱儁,竟领军从西华绕了一段,要求西华县让大军进驻,并提供补给。 彭脱等西华豪族拒绝大军进入县内,他们都知道皇甫嵩和朱儁在长社做过什么。 北军五营被邹靖约束,没有行动。 但朱儁却直接挥军攻城,将彭脱说成了‘黄巾渠帅’。 西华县被屠城,城内财货大多被三河骑兵各部瓜分。 北军五营没能搞到太多油水,自然全都埋怨邹靖,邹靖这个北军中候,现在几乎无法约束这支‘朝廷军队’了。 “朱公伟!你到底是朝廷之将,还是豪右之犬?!” 邹靖拔剑怒问朱儁。 “本部骑军乃三河郡兵,非北军所辖,邹中侯还是莫管闲事的好……莫非邹中侯是同情黄巾贼寇?” 朱儁同样拔剑,不惧邹靖。 皇甫嵩就在旁边看着,但脸上毫无表情。 “朝廷大军竟比贼还恶,那天下人谁人不反?你等平乱,竟是为了平得天下皆乱吗?!你等本可做大汉名将,受万民拥戴,却非要做鹰犬走狗……” 邹靖确实没权限管三河骑兵,本待继续怒骂,却被曹操拦住,捂了邹靖的嘴拖到大帐外。 “邹督军莫再骂了……朱公伟想得三河骑兵之心,长社之事他二人确实是奉命而为,但这次……并不是。” 曹操低声劝说邹靖:“邹督军带兵多年,难道不知他为何如此?” 邹靖咬牙看着曹操:“知道,当然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我才难忍!说是想让天下人畏惧朝廷,实则不过是想让天下人畏惧他罢了!可屠杀无辜怎能让人生畏?只会让人生恨!” “他是要挟军心以挡豪门之令……这不是为了威慑天下乱民,而是为了威胁某些豪门!他既不想当豪门之犬,也不愿做天子之鹰……” 曹操低声说道:“别管三河骑了,让朱公伟自去做独夫吧……你也见到玄德的来信了,你我留在此处已毫无益处。我欲去顿丘招降民众,邹督军请速回雒阳,趁着天子诏令尚可约束北军,至少让朝廷把北军控制住。” …… 此事之后,曹操则去了顿丘,试图招抚顿丘黄巾。 但此时招抚已是无法成功了,屠民屠城之事已经传到顿丘,没人愿意相信朝廷了。 还好曹操往日治理顿丘名声尚在,虽说顿丘人不从招抚,但很多人还是愿意相信曹操的,不少黄巾分散离开东郡去了其它地方。 比如东郡西北部的黑山,亦或是南边济阴郡的离狐、定陶、乘氏等地。 与几年前不同,乘氏李乾这次很给曹操面子,不仅接纳了黄巾,而且还给曹操供应了些粮食。 曹操问其为何与往日不同。 李乾说:“以前不愿平价贩粮,不是为了争利,而是天下都不卖粮,若我李家独售,便会被州郡各家群起而攻。那时若有贼来夺粮,李某原本其实是打算收揽那些流贼的,只是当时曹君来了,也就罢了。” “而现在……天下皆乱,若我李家只顾屯粮,那便会被天下贼人惦记。还不如散粮散地多招人手,也算是为天下人尽心。” 曹操很是佩服,当即表示要举李乾为官,却被李乾拒绝。 “为何不愿做官?” 曹操有些奇怪。 “此时做官有何益处?不是被人当刀使,便是替人干脏活……曹君好意李某心领,但天下诸公李某不敢信。若是曹君将来亲自执掌兖州,李某倒是愿意投效。” 李乾拱手与曹操拜别。 曹操知道,自己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而且刘备和李乾都说得没错……这骑都尉,没什么舍不得的。 在安顿了顿丘黄巾之后,曹操上书辞去了骑都尉职务,并离开了皇甫嵩的部队,返回了雒阳。 …… 邹靖已先行回了雒阳,将事情原原本本报给了天子。 差不多同一时间,各地传来了更多军报,全都不是好消息。 各个州郡所有黄巾大方全都组建了真正的军队,并推出渠帅领兵全面进行武装造反,从掠夺粮食改为了攻占郡县。 各州郡已经无法与之对抗——如今的黄巾,面对朝廷军队直接屠杀的手段,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黄巾了。 现在的黄巾,才真正能叫做‘黄巾军’。 天下已经糜烂,黄巾没法招抚了,也不能再以斗争心态看待此事。 刘宏只得诏令天下所有州郡征募义军,允许地方官员组军自保,召集各地擅军务之士到公车门自荐,并下令让朝廷公卿捐赠马匹等军需,以期快速剿灭各地黄巾。 曹嵩见曹操返回雒阳,询问曹操原因后,便立刻让曹操将手里部分战马捐作军需,并以曹操的私兵为义军,带头响应天子诏令。 曹操捐了四百匹马,随后立刻就得到了新的任命。 刘宏以曹操平乱以及进献军需有功,调任曹操为济南国相。 而且这次,天子没有收买官钱。 随后,刘宏诏令皇甫嵩讨伐东郡,受大将军何进节制。 令朱儁讨伐南阳,受骠骑将军董重节制。 卢植正在和张梁厮杀,刘宏之前就已经让黄门去催促了。 三个中郎将带三支部队各平一方。 同时,‘斩首五万级’的皇甫嵩被封为都乡侯,‘大破渠帅彭脱斩首两万’的朱儁受封为西乡侯。 但是…… 皇甫嵩的都乡侯,封地是长社县的都乡。 而朱儁的西乡侯,封地是西华县的西乡。 都乡和西乡都不是指乡的名称,因为此时的乡是没有名称的。 都乡是指县内的‘中心乡’,很多人都受封为都乡侯,但封地是在不同的县。皇甫嵩的都乡侯准确的称呼是‘长社乡侯’,都乡或都亭一般都与县同名。 就像‘汉寿亭侯’,这其实也是都亭侯,是指封邑为武陵汉寿县的中心亭。 而西乡则是指封邑为县内的‘西乡地区’,但并不一定是在县的西边,而是县里划分出来的西部区域,每个县都有东西乡——如果刘备的西河被纳入涿县,那就会被划为涿县西乡;如果西河被纳入涞源县,那就会被划为涞源东乡。 也就是说,皇甫嵩与朱儁两人的封邑,其实都在他们各自搞了大屠杀的地方——这两个地方现在都是尸骨遍地的无人区。 当然,这也确实是他们建立战功的地方,封在建功立业之地,本就是最合适的封赏。 现在只能先快速平叛,但皇甫嵩与朱儁都有些不稳之意。 朱儁一边用军头手段收买军队,一边以大军威胁豪右,想做个两头不靠的独夫;皇甫嵩则明显已经是在与袁家勾搭。 只是目前他们还勉强能尊奉诏令,刘宏故意这么封赏皇甫嵩与朱儁,也是为了做最后的尝试。 …… 几天之后,刘备也得到了新的任命。 这任命是邹靖带来的。 天子让邹靖到幽州征调胡骑,并让邹靖兼任公使,调广阳长史刘备为甘陵都尉。 郡都尉是比两千石,刘备这当然是升职了。 但内地郡都尉的实际权限与边郡长史相差不大,只是从军事辅助变成了了作战主力。 不过……天子没有收买官钱。 同时,天子还任命刘虞为甘陵国相。 甘陵郡是最先乱起来的地方,甘陵王刘忠目前依然在张角手里,但甘陵相冯巡已经失踪。 天子让刘虞和刘备去与黄巾交涉,将甘陵王刘忠也赎回来。 ——刘宏已经查到了让郭典写檄文的是刘备。 同时,也查到了刘备之前被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和右北平太守刘政举告,给卢植筹措了军粮,随后离开了卢植的军队。 也查到了刘备救过邹靖,甚至还查到了刘备在雒阳留的案底,以及刘备的母亲因刘虞而被刺杀之事。 刘宏有点兴奋,也有点遗憾。 兴奋是因为他知道了刘备寒门出身,又算是宗室,而且和袁家有仇。 遗憾的是,如今的局势已经不一样了,而且刘备可能不太好控制。 没家人,没孩子,妻妾都是乐女出身,连家族都没有——刘宏是靠太监查的,没能查到西河的情况,只知道刘备在涿郡有侠义之名,也查到了刘备脱离了家族。 唯一的把柄是以前犯过罪,但现在肯定没必要再提这种往事。 刘宏能查到的都是官方文书,刘备在雒阳的罪名只是拦路抢劫商队,没有伤人,算不得大案——背后下黑手捅死公孙越的事儿至今没人知道。 刘宏如今用人是很谨慎的,其实他用人一直都很谨慎,因为他很清楚,每个士族都不可全信。 虽说刘备实际上帮了他,但更像是为了帮张角。 没家人没宗族,那就只能先用刘虞来控制一下,观察一二。 刘虞因刺杀之事公开举告过袁家,刘备也和袁家有仇,已经注定与袁氏对立,而且又都算汉室宗亲,当然要拉入‘天子党’。 对于刘宏而言,唯一的问题就是刘备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所以刘宏又给了刘备一次赎回封王的任务。 甘陵国相和都尉当然是必须赎回甘陵王的,但刘宏没有提供任何赎金,只给了官位。 其实刘备知道刘宏的意图。 甘陵王刘忠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还有没有办法像赎回安平王时那样,再帮天子一把。 现在黄巾已经无法招抚,但至少要让天下人知道,大汉并没打算对黄巾赶尽杀绝,要赶尽杀绝的,是被写入檄文的豪右。 “张纯据说是在渔阳搞了个什么弥天道,这段时间有不少胡人自称‘弥天将军部下’,恐会劫掠各地。” 刘备接下诏令,朝邹靖说道:“若我现在领兵去了冀州,那幽州便只剩鲜于辅一军可用。邹督军如今没有领兵之权,若要与宗将军合力征募胡骑,则张纯必定从中生乱,那公綦稠恐怕也会从中作梗。” “张纯应该不至于现在谋逆吧?” 邹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他不可能立刻造反,但眼下黄巾被逼得没了退路,只能死战到底,谁都腾不出手来对付张纯,那就只能先将其稳住。” 刘备解释道:“至少得稳他个一年半载,否则幽州没人能制他……既然皇甫嵩与朱儁下手这么狠,邹督军不妨约见张纯,以北军中侯这个身份,借皇甫嵩的凶名与张纯谈判。” (本章完) 第161章 何为名门 第161章 何为名门 六月下旬,刘备再度来到冀州,走的是安平方向,顺路去观津县找了趟牵招。 牵招的父亲去世了,按礼制牵招必须守孝三年。 但如今天下大乱,安平现在既不安又不平,显然是没法在这儿守孝的。 牵父临终前便让牵招不要守着坟茔,去西河追随乐隐继续读书。 守孝最好的方式确实是追随老师求学,每个父母都希望孩子用心学问,居丧时很多事不能做,也正适合专心读书。 牵招也正好顺路把邹靖的部曲带到幽州去,以免邹靖无人可用。 那些部曲随着牵招一起离职后,在安平倒是做了不少事。 他们现在没有公职,其它地方没法管,但安平国东部的乱贼已经被他们完全平定——不是平定黄巾,而是平定趁乱搞事的匪徒。 真正的黄巾其实没在安平境内聚集,尤其是乐隐与牵招的家乡观津县一带,几乎看不出动乱迹象。 乐隐全家都已被接到了西河,家里没人,刘备经过老师家门时,见其门前放了几袋粟米,米袋上已落满了草叶灰尘。 要知道,冀州今年相当于全州抛荒,人人都没饭吃,很多地方草根树皮都被扒光了,但乐隐家门前放的米却没人去拿。 太平道对乐隐这种真正的大儒确实是很尊敬的。 谁公道,谁不公,谁真有德行,谁欺世邀名,当地老百姓心里都很清楚。 “前几日,渤海太守龚景与青州刺史焦和接连派了人来,试图辟我为吏,我以孝期为由拒绝了……此二人皆是汝南人,且他们还留了袁司徒欲征师尊为司徒掾的辟书。” 牵招拿出一封帛书对刘备说道:“师尊去了西河,他们没找到人,便托我转交……此事是否要告知师尊?” “袁隗的征辟,师尊不会应的,告知师尊亦无妨。” 刘备摇头:“师尊不是那种容易受蒙蔽之人。” “但若是师尊想以此缓和大兄与袁氏的关系呢?” 牵招叹了口气:“大兄,你可能不知,师尊其实一直很担心你,说你常以身行险,又和豪门有怨,怕你出什么意外。我担心师尊会应了征辟为你说和……” “……那,子经且转告恩师,请恩师安心在西河教书育人,只要恩师不被名门所胁,我便不会出意外,恩师会明白的。” 刘备想了想,让牵招给乐隐带了信回去,以免乐隐放心不下。 豪门的手段并不仅仅只有阴谋,还有阳谋,而且这种阳谋很麻烦——如果乐隐被人挟持,刘备就真的麻烦了。 最麻烦的是,乐隐的门生恐怕都会遇到这种情况,而其他人可未必能像牵招这样稳得住。 “子经去了西河,顺便也寻访一下涿郡有哪些人被袁隗招揽。若我所料不差,恐刘氏宗族各家都已受其征辟……子经且与宪和、左沅一起商议行事,若有必要,可以不与人讲道理,只要能保障西河安宁就行。” 刘备嘱咐道。 牵招带人回了西河,刘备则南下到了甘陵与刘虞会合。 甘陵与广宗县隔得很近,中间只有一条清河相隔——甘陵国原本就叫清河国,汉安帝的生母孝德皇后葬于清河厝县,之后厝县便改名甘陵县,清河国也改为了甘陵国。 清河上有座桥,连接广宗与甘陵两地,这座桥名叫‘界桥’,也就是巨鹿郡与甘陵国的分界。 刘备没让部曲入城,而是在界桥东侧搭建了营寨。 河对面,界桥西边,是张梁的营寨。 刘虞比刘备先到一天,昨日已经尝试着向河对面派了使者,但张梁拒绝沟通,把使者撵回来了。 “玄德,天子诏令你我二人赎回甘陵王,但我等要以何方式赎人呢?” 刘备的部曲搭建营寨的时候,刘虞与刘备在河岸边商量对策。 “只能以交换俘虏的方式……如今已与之前安平王之事不同,之前黄巾并未成大举为军,安平王算是人质,郭典算是以身替换人质。而现在黄巾已大举成军,甘陵王便已不是人质了,而是被俘。” 刘备向刘虞解释道:“俘虏需得用俘虏来换。” “可俘虏交换需得对等……何人能与王族对等?” 刘虞走起了眉头,有点忧虑。 “任何人都能与王族对等。” 刘备看着刘虞,认真说道:“想和太平道交涉很简单,只需要尊重其天下大同人皆平等的教义便可,我领军去抓个俘虏就行……” “若只擒获黄巾小卒,也可去交换?” 刘虞多少有点不理解太平道的逻辑。 “当然可以,对我等而言那是黄巾小卒。但对黄巾而言,那是同门兄弟,兄弟哪有高低贵贱?” 刘备朝刘虞点了点头:“或许这听起来很难令人接受,但此事就是如此,赎回甘陵王很简单……只是想要达成天子之意,却很难。” “玄德以为天子何意?” 刘虞问道:“吾只知天子欲行招抚,朝廷诏令此时依然是除张角之外所有人皆可赦免……但此时已无法招抚了。” “天子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皇家有心让草民安居,只是有人不愿……天子知道无法诏安,他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此事,比如其他做了贼的草寇,亦或是别的寒士、庶民、流民……” 刘备指了指甘陵县方向:“你我皆刘氏子弟,本就能代表皇家意志。此甘陵国便是皇家抚民之地,不一定非要抚黄巾,只要能让人得知皇室善意就行。” “玄德是说……天子欲求善名?” 刘虞大概理解了。 “不是天子求名,天子只是想阻止豪右欺世盗名,想要阻止海内名门以名挟制天下。” 刘备叹了口气:“伯安公亦为名士,当知此事有多难办。” 刘虞也开始叹气:“要与名门以名相抗……可袁氏几乎已经挟了天下,如今要如何才能阻止?” 刘虞确实是擅长邀买名声的,在没和袁家敌对之前,刘虞还借过袁家势力宣传过仁厚之名,连什么蝗虫不入境都编出来了。 但无论如何,刘虞本来也算得上仁厚之人,邀名是邀了,但并没有说一套做一套,顶多算是好虚名。 也正是因为刘虞擅长此道,而且他了解袁氏,所以他更明白这有多难。 其实刘备也是最近才明白,此时的豪门有一种现代人很难理解的思维方式。 ——挟天下以令天子。 是的,没错,不是挟天子以令天下,就是挟天下以令天子。 这才是顶级豪门的思维方式。 袁家这种顶级豪门,他们本就可以用党派、师生、礼法、财富、名望等各种方式号令天下,根本就不需要挟天子。 尤其是党锢之后,大量士人牵连落罪,袁家便更容易获取打手。 比如郭典,比如董卓。 郭典和董卓都曾在天子刚登位那年的党锢中被坐事免官——这些年,只要被称为‘坐事免官’,都是因党锢受了牵连。 董卓最初是被段颎举荐为羽林郎,但没在段颎手下当过差,而是跟着张奂做了军司马,之后因军功卓越一路升到了西域校尉。 郭典也是羽林郎出身,曾担任张奂的护军,和董卓做过同僚。 之后张奂得罪司隶校尉王寓,被安了个‘结党营私’的罪名,郭典、董卓等故旧部署全部都受牵连下课。 当时袁隗刚刚出任司徒,一次性便将董卓、郭典等一大堆受牵连免职的官员全都征辟为司徒掾。 有了袁隗当靠山之后,郭典和董卓便顺风顺水。 此后郭典历任司徒掾、青州刺史,巨鹿太守,一路平步青云。 董卓历任司徒掾、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轨迹与郭典完全同步。 其实袁隗门下招揽的顶级打手全都是这样三级跳的,几年就能做到两千石。 这升官速度,哪个官员不想投袁隗? 而且袁家不怕党锢,也不受党锢限制,中常侍袁赦在宫内辈分极高,而袁赦与袁隗是同宗兄弟——只有袁家能在党锢最盛的时期大肆征辟牵连罢官之人。 不方便当官可以做门下属吏,连吏都不方便的,还可以作为门客,反正袁赦能让袁家门客不会轻易落罪,袁绍之前干的也是这个活。 说得直接一点,袁家收揽征辟的人,很多都是对天子不满的曾经落罪的官员,而且大多是有本事的。 袁家之所以强横,不是因为四世三公,而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操盘。 宫里有太监配合,朝中有高官庇护,门下有对天子不满的官员当打手,在野有党人清议扬名,族内嫡支个个两千石,庶出旁支一直蓄养死士…… 无论各方势力如何争斗,无论谁胜谁负,对袁家而言都是能够获利的机缘。 这种四面逢源,才是豪门世代传继的根本。 那些对天子不满的,对太监不满的,对外戚不满的,士人或土豪,亦或是寒门出身的边将,都会因此汇聚到唯一安全的袁氏门下。 是因为袁家连续几代人都在这么做,几头通吃,一直在斗争中屹立不倒,所以他们才是士族领袖,所以他们才会四世三公。 倒果为因,才是答案。 这种士族领袖,天下名门,本来就是能号令天下的。 他们唯一无法直接号令的只有天子。 所以,他们会挟天下以令天子——截漕运、断道路、控制粮食、掌握州郡、拉拢将领……都是如此。 而所谓名门…… 就是先找一个高尚的名头,编个伟大的故事,用各种礼制加以包装,然后广为传颂,使某个家族获得极高的名望。 随后以名望蛊惑门下,以控制舆论相互邀名来控制人的前途,以节义之名诱使人传人,以忠孝之名使人无法背离,以礼制之名操控人的生死与行为——直到掌控各个州郡,直到没人敢与他们以名相抗。 看看五斗米道……以米入教,以米使得人传人,以米胁迫人不得脱离,以米控制教徒的生死与行动。不听话的就没米可吃,反对者便是所有教徒的公敌,会被群起而灭夺其家产——这是米教。 把米换成名,便是所谓名教了…… 五斗米道从来就不能代表道家,道法自然,而五斗米道从头到尾都没有自然之道,而是鬼道。 名教也从来不是儒家,这只是借着儒家的名义蛊惑人心,控制舆论,这也是将儒家学说阉割篡改之后形成的另一种鬼道。 毕竟士族最擅长的从来就不是治国安邦,而是操控舆论。 笔在他们手里,解释权在他们嘴里。 他们相互将同门吹捧成清流名士——即便他们个个家里仆从数千,奴婢成群,私兵比郡兵还多,甲胄比禁军还足,却仍然是“清流”名士。 而清流说的话,在大多数人眼里当然比宦官或草民可信,毕竟宦官天生就有污名,而草民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 于是,清流皆说,这大汉之祸,是天子昏庸、是阉宦乱权、是外戚干政…… 反正不是名门世家的问题。 党锢时期很多士人当不了官,怨气更重,鼓动三万太学士子在雒阳大肆污蔑朝廷诽谤天子。当时自公卿以下无不畏惧太学的贬议舆论,以至朝堂无法理政,官员将领谁都不敢冒头。 想想现在的网暴,就能理解名门控制士族以喷子管控的‘名’是何等效果了。 谁若是不容于士族,谁就会被喷为祸乱天下的贼。 如果被扣上个祸国殃民的名头,子孙后代都永世不得翻身……这可比网暴厉害多了。 谁不怕? 天子也怕啊。 很多现代人看起来觉得不可理喻的礼制,大多都是这类名门发明出来约束和操控诸侯的。 豪门因名得势,以名获利,所以叫名门。 自光武以后,真正的世家豪门便习惯了挟名与天子对抗,他们与后世中央集权时期的人想法完全不一样。 在真正的豪门眼中,皇权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他们这套规则才是至高无上的。 以名望控制天下,挟天下以令天子,才是他们的思维方式。 不过,这套逻辑也是有弱点的。 “备曾听人讲过军策,说敌之至强,便是敌之弱……当驱弱敌以制强敌。” 刘备戴上头盔,翻身上马,对刘虞说道:“制敌之机,就在名门挟诸侯以令天子的至强之时。我去与黄巾交换俘虏……伯安公且先安民抚贼,让更多人为名门传些异象。别去想如何阻止名门,应该先帮名门‘扬名’才是。” “抬高其名望,待其跌落……” 刘虞明白了:“那,传些箴言如何?玄德可听过‘代汉者当涂高’?” “我还听过汝南有龙象飞云形状的异异草……且有妇人一胎生了双头共身之子,皆是事实,伯安公且尽传之,我的人眼下已经在传了。” 刘备点头,领着关羽张飞去了河对面。 (本章完) 第162章 最后的活人机会 第162章 最后的活人机会 卢植之前和张梁打了场仗,将张梁逼得退守于广宗城下。 但张梁本就是来支援广宗的,这场仗其实没有真正的胜负,张梁损失更大,而卢植原本围城的方向缺了一块,也就是张梁扎营的界桥方向。 眼下卢植正在调遣兵马再度尝试包围,两边倒是没有再战,张梁也已经派人把守了界桥,但并没有过桥进犯甘陵。 界桥桥面将近三丈宽,跨度超过四十丈,而且是石桥,在这年头是挺难得的大工程。 其实到了桥中间就已经进入对面的弓箭射程了,对面也确实有两排弓手分列桥头左右,但刘备带着关羽张飞等人一直走到桥头,依然没人射箭。 这倒不是黄巾给刘备面子,而是张梁的部队与刘备之前见过的张角、张宝那里的黄巾不太一样。 张梁手下是真真正正的军队,除了戴着黄巾之外,其他方面看起来与郡兵没什么差别。 没有得到命令之前,他们不会擅自动手。 而刘备带出来的人不多,只有二十来人,对面也就完全没动手。 守在桥头的黄巾小校看起来很年轻,见刘备过桥,伸手示意弓手们举弓搭箭瞄向了刘备等人。 桥头还安了两排拒马,拒马后面还有一队长矛手。 看起来很警惕。 “涿郡刘玄德,来见大贤良师,请弟兄带路。” 刘备客客气气的朝那小校拱手。 “昨日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此路不通!当官的惯会骗人,我等不信你们的鬼话,退回去!” 看样子,昨天把刘虞派的使者撵回去的人就是这个小校。 “我只身一人去广宗城内见大贤良师,不带任何兵器。弟兄且带我去见天医吧,你做不了主的。” 刘备示意关羽张飞退后,自己一人下了马,解了横刀走到了拒马前面,与那小校隔着拒马对视。 他依然用着太平道的称呼,完全没提及黄巾或人公将军之类的。 “你……且在此等候。” 那小校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有这么不怕死的官,但也没带刘备过去,而是让兵士盯着刘备,自己跑去了不远处的营寨。 不多时,营里出来了一群人,打着‘人公将军’旗号来到了桥头。 “某张梁,张子舜。玄德君之名某知道,来此是想为朝廷游说吗?” 张梁的眉眼与张角非常相似,只是少了些深沉,多了些刚勇。 虽说他身后的部下全都顶盔带甲,但张梁没穿盔甲,而是穿着士子袍服。但即便如此,仍然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猛将——就像张飞平时穿士子服的那种感觉。 这三兄弟很有点错位的感觉。 张角是真正的道宗,看起来却更像个儒士。 张宝是真正的医生,看起来倒是像个道人。 张梁也确实是个士人,但又更像是个猛将。 “子舜兄,备只是听闻大贤良师病了,前来探望的。” 刘备依然站在桥头,伸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拒马:“隔那么远不便说话,近些交谈可好?” “玄德君不惧声名受损?” 张梁看了看桥中间的张飞关羽等人,随后盯着刘备问着:“如今朝廷军队已欲对我等赶尽杀绝,玄德君还孤身来此,不怕落罪吗?” “你又没法举告我,我能落个什么罪?再说,若是我能带回甘陵王,那还有功呢……” 刘备摇了摇头,使劲把拒马挪开一个缝,抬脚便往张梁身边走。 张梁身后的黄巾力士有些骚动,张梁挥手让他们退去,自己也迎上前来:“玄德君果然如大贤良师所言……若这天下皆是玄德君这般官员,这天下又何至于此……” 刘备点了点头:“天地人皆不公,备知道。其实赶尽杀绝也不是天子之意,大贤良师应该是明白的。” “大贤良师确实说过,天子是天子,朝廷是朝廷……但对于我等而言,没什么区别。” 张梁低声说着。 确实是没区别,天子只能诏令军队平叛,却无法约束军队的具体行为——诏令如今还能有用,其实都是因为刘宏没让三个中郎将得到完全合适的领军名义。 卢植本该领北军五校,却实领三辅郡兵;皇甫嵩左中郎将应领三河骑,却领了北军五校;朱儁本该领三辅郡兵,但却领了三河骑。 这和张角三兄弟一样错位。 刘宏故意这么安排,使得军队与将领相互约束,如今看来倒也有点效果,至少现在三支部队都能调动,但也仅限于能调动了。 “卢将军此时并无赶尽杀绝之意,若你们现在离去,还是有机会的。” 刘备转头看了看张梁:“我现在是甘陵都尉,只要能释放甘陵王,入甘陵为民,我便能护甘陵之民,还能分田地安置他们。” “便如西河一般?玄德君好意某明白,但这需要大贤良师决断。” 张梁也转头看向刘备:“而且……吾门弟子,恐无人愿离大贤良师而去。” “带我去见大贤良师吧,如今我这里可以活更多人,大贤良师也有此意的。” 刘备知道,黄巾不信朝廷,只信张角,想让他们离开张角去其他地方,恐怕就连张角本人都很难操作。 “大贤良师如今已不便见客了……” 张梁脸上有了一丝苦涩之意。 “病得很重吗?” 刘备皱起了眉头:“那便赶紧带我去。” “玄德君,某不能带你前去……玄德君之意,我自去报之大贤良师亦可。” 张梁很犹豫的看着刘备,随后又看了看桥上的张飞等人,还回头看了看他自己身后的黄巾部众。 刘备叹了口气,取下头盔,低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黄布,当着张梁的面扎在发箍上:“带我去吧,故友病重,我必须见他最后一面。” 上次与张角见面,张角用面巾捂着脸,刘备只觉得眉目眼熟,但没能见到他的模样。 但刘备知道在哪儿见过。 是在涿县十里亭……不是与自己做生意的那个中医,而是在十里亭做饭的一个无名道人。 那时刘备一直是靠十里亭的道人制作吃食的,那道人没说过话,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但刘备让驰刑士给流民分发粟米饼的时候,从他手里取过很多次干粮。 这确实是故友,刘备在十里亭吃过很多次张角做的饭。 张梁本不想带刘备去见张角,但见刘备都自扎黄巾了,便也只好带刘备进了广宗城。 张角仍然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张宝也在这里。 除了张宝张梁,谁都没法带人进这屋子。 张角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原本就枯瘦的面容,现在已深深凹陷下去,躺靠在床榻上无法起身。 唯有眼睛仍然有神,像是脱离了身躯单独存了生机一般。 “善人是来送我吗?” 见了刘备,张角问候了一句。 声音很微弱。 “天师,我来活人。请天师下令,将不该殉道之人迁入甘陵,备保他们安居。” 刘备知道张角没法说太多话,便直接说事:“若有不信刘某的,也可入太行山。但此事需得加紧,卢将军很快就会再度围城,这是最后的活人机会了。” “……好。” 张角也不说废话,微微点了点头:“请善人帮忙,让卢将军释放他所俘的吾门弟子,子舜会把甘陵王送回去。” “天师可还有事交代?” 刘备应下,这与他想的一样,只要用俘虏直接置换,认同人人皆等的理念就行。 “哈哈……吾虽将亡,但吾道已成,无需多言。” 张角靠在榻上转了转头,看着刘备,轻轻笑了笑:“黄天已至,善人且自行大道吧……” 刘备点头,又摇了摇头,但终究什么也没再说,解下黄巾离开广宗去了卢植那里。 …… 卢植听刘备说要用俘虏换甘陵王,倒是很痛快的把俘虏移交了,围城打仗带着俘虏本来就不方便。 交换俘虏之事办得很顺利,甘陵王很快送到了刘虞手里,而刘虞一点都没停留,亲自把甘陵王刘忠带去了雒阳。 刘虞去雒阳,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送甘陵王,而是要办他和刘备商量的另一件事。 每个人都有其长处,只有刘虞这样擅长操弄‘名’的人,能理解刘备的想法。 现在的局势下,只有用名门自己构建的规则才能击破名门。 名门依赖的是忠孝节义的招牌,若是失去了名,那名门也只是个大一点的土豪。 名望这种东西,有个不可触碰的红线——不能篡位代汉。 否则,名门就不再是名门了,而是王莽。 王莽篡汉之事,离现在不过一百五十年而已。 而王莽当年,便是掌控天下的名门。 在没有篡位代汉之前,王莽的名望比之袁氏大有过之,被称为天下圣贤——真的是被称为圣人的。 太傅、太师、太保、少傅四辅皆是王莽门人,位居三公之上,除了祭祀封爵之外,天下所有事都由王莽决断,称为四辅平决。 可是,王莽篡位了。 为了篡位,刘氏宗族诸侯王32家,侯爵181家,皆被王莽废黜。 而篡位当了皇帝之后,原本那套名门逻辑就必须改换成皇权继统逻辑,所以王莽必须着手改革,试图解决士族土地兼并,想留个世代基业。 这就使得他原本亲手创造的能让豪强士族受益的平台,转而要压制豪强士族了——就像某些互联网平台一样,占领了市场之后就开始压迫入驻平台的合作商家,商家就不得不把损失转嫁到用户身上…… 所以刘氏宗族必须反,天下豪强也必须反,草民被间接搞得活不下去,那也只有加入进来造反——绿林与赤眉,其实一支是汉室宗亲,一支是士族豪强。 天下皆反王莽,结果从篡位到族灭,不过短短数年而已。 王莽的头颅至今仍是大汉皇室藏品。 有这个先例在前,名门只要有了篡夺之态,那忠孝节义的招牌便不复存在了。 其实现代也一样,无论过往的名声有多好,实力有多强,只要涉及叛国卖国,那就会失去大多数号召力。 而刘虞所说的‘代汉者当涂高’,这句箴言原本不是箴言。 这原本是汉武帝说的话,但断句不是这么断的……原文是:“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或数十代汉者,当涂高也。” 汉武帝刘彻是第五代汉皇帝,他的意思是,在自己之后,第六第七代皇帝必然会遇到困难,但那时候自然会有出众的子孙后代,从险峻环境中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涂(途)高”是形容,指代从大道中途凸显而出的高俊之才。 而“代”并不是替代,而是指世代。 但王莽篡位时,便把武帝的话意思篡改了一番,用作了箴言,说成了:“汉有六七(十三)之厄,代汉者当涂高也。” 这是名门的典型操作方式,也就是曲解字意外加断章取义,把汉武的话曲解成六加七等于十三,说是十三个皇帝之后,大汉就应该被取而代之——当时西汉皇帝确实传了十三个。 高俊之才当然是以名望而论的,论名望自然没有人比王莽更高,毕竟王莽都被称为圣贤了。 王莽篡汉后,光武帝刘秀反王莽时,也把这句话拿出来用作了箴言,但光武帝是用的汉武原话,也就是大汉宗室中会有出众的子弟力挽狂澜。这‘涂高’就相当于代表刘秀了。 “代汉者当涂高”,其实本来是正常的世间规律,汉武帝是个明白人,知道王朝不可能永恒存在,他只是希望子孙后代争气一点。 但问题在于,这句话被王莽用作了箴言,王莽篡位成功了; 光武用这句话为箴言,光武复汉也成功了…… 两个成功案例在前,这句箴言,在这时候就已经不仅仅只是现代人认为的迷信了,这真就成了一种天命象征。 若是论及现在的‘涂高’,那当然是袁家人。 (注:曹丕接受禅让时也用了与王莽完全相同的箴言,一个字都没改。到献帝时东汉也刚好是传了十三个皇帝。) …… 其实刘备和刘虞传播的并不是谣言。 京中确实有两头共身的连体婴儿出生,刚出生便惊动了整个雒阳。 汝南也确实有奇异草出现,不仅有龙蛇鸟兽形状的木,还有双龙缠象形状的树,而且这些奇异草就出现于汝阳县——当然,但凡去木市场看看就知道,这玩意都是人造的…… 畸形连体婴儿本来是正常现象,但如果有人故意传播推动,那就会显得很有指向性。 袁隗是现任司徒,是目前的袁家宗长。 前司空袁逢是袁隗的亲哥哥,几年前已死,其嫡长子袁基继承了宣文侯爵位,眼下任职太仆。 而嫡次子袁术目前也在雒阳,并再度任职折冲校尉,兼领虎贲中郎(不是中郎将)。 袁基和袁术也与袁家上一辈一样,一文一武,父辈三公,子辈九卿。 那两头共身的连体婴,便像是袁隗和袁逢两兄弟,也像是袁基和袁术两兄弟,共用袁家这个身躯。 那奇异草就不用说了,王莽当初就搞过同样的异像,而且是与王莽那时候完全一样的东西——这是刘备让冥卒们弄出来的。 左沅的情报网目前只能撒到冀州,但京畿三辅各郡,很早就安排了冥卒打探消息。 张百骑目前叫‘白骑’,一直在河南各郡游走管理冥卒。 这些冥卒其实仍是段颎的部曲,并不直属于刘备,但张白骑向来都是听刘备指挥的,段颎从来没给他们安排过任务。 传播箴言和异像这种事,冥卒其实很容易干——这活儿并不需要与其他人打交道,冥卒本就是两三人一组行动的,在人多的地方故意聊聊天就行。 大声密谋一直都是传谣言的最佳方式,每去一个地方就刻意聊聊天,只要聊天的内容足够有意思,很快就会有人自动传播。 这年头资讯少,一个小见闻就能让人津津乐道。 更何况箴言和异像本就是人们最喜欢吹的,两个脑袋的活婴儿,长成龙蛇云象形状的草树木,即便是现代人也会吹很久。 关键是,这些都是事实,不是谣言。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奇闻会改变很多人对袁家的态度,四世三公的名门如果不想被视为王莽二代,那就必须自我约束,至少必须表现出一点‘忠君’的样子。 用小事改变大势,并不仅仅只有袁家会做。 刘备的工作还在继续,转移部分黄巾老弱,安置于甘陵地界,这是个费时费力的大活儿。 而且,就像张梁所说的一样,大多数黄巾,其实是不愿离开张角的,就连张角亲自下令都不愿离去。 有人要殉道,有人要求死,有人要坚决抵抗,有人要匹夫一怒,都可以理解。 刘备也不强求,只放开界桥,接收张梁张宝二人送过来的人。 甘陵离广宗太近,逃民无数,很多豪族也暂时迁居避祸了,整个甘陵国西边靠着清河的地方全都算是无主之地,安置黄巾绰绰有余。 刘备甚至一把火烧掉了甘陵官廨里原本的土地凭证,并传令东部地区各家豪族‘提供军粮以讨黄巾’。 (本章完) 第163章 进退两难的董卓 第163章 进退两难的董卓 几天后,之前在桥头挡着刘备那个年轻小校带了一群少年来寻刘备。 “某郭泰,奉人公将军之命来向玄德君传战书,从明日起便无人会再迁往甘陵了……请玄德君引军来战。” 张梁是让他来下战书的。 郭泰此时已经取下了黄巾,他带的那些少年也都没戴黄巾,但个个脸上都有些不甘之意。 这几天里,愿意来甘陵接受刘备安置的大概有三四万人,大都是老弱妇孺,都已过了界桥驻于清河东边。 不愿到刘备这里来的,也随张宝去了下曲阳,或是各自去了黑山或太行山。 但即便如此,广宗依然留下了数万黄巾。 那是数万心存死志的人,他们不会离开张角。 “我得到的诏令只是赎回甘陵王、治理甘陵,并未奉讨伐黄巾之令,奉命讨逆的是卢将军……不知人公将军找我邀战是何意?” 刘备看了看郭泰带着的那些眼神不善的瘦弱少年,有些疑惑。 “郭某不知……但人公将军强令,郭某只能奉命。” 郭泰说这话时看起来也有些不甘心。 刘备明白了,张角和张梁是故意要送给自己一份军功,只要自己领军过桥,张梁立刻就会‘溃败’退入广宗城。 之前那些往甘陵转移的黄巾老弱,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被刘备‘救回去’的良民。 “郭泰兄弟可有表字?你与这些少年人似乎都心有不平,是不欲离开广宗吗?” 刘备问起了郭泰带来的那几百个半大少年。 “郭某无字,但郭某如今有号,号曰……大贤。” 郭泰朝刘备拱手:“郭某与这些弟兄,其实是被大贤良师驱逐出门的。” “大贤……看来你们是大贤良师为太平道留下的种子。” 刘备恍然,难怪这些少年一个个的都对自己横眉竖眼的。 郭泰拱手行礼时,刘备看到了郭泰背上背着的一根青竹杖,那竹杖本身平平无奇,就是普通的斑竹,但郭泰像负剑一样将其背在身上。 那是张角的竹杖。 郭泰能被张角授以‘大贤’为号,显然是张角的亲传弟子。 而且,郭泰身后那些少年中间,有个穿男子服饰的女孩——左沅常作男子打扮,在刘备眼里,女扮男装其实比正常女装更醒目。 广宗其它方向都已被围,刘备这边是唯一可通行的路,前几天张宝也是过了界桥从甘陵、安平绕路返回下曲阳的。 刘备想了想,问郭泰:“你们可愿去西河安居?” “玄德君若是收留郭某,必会落下谋逆之罪……且我这些弟兄也不愿寄人篱下,玄德君好意郭某心领。” 郭泰朝刘备躬身行礼,准备告辞。 “等等……” 刘备叫住郭泰:“刘某知道你们为何不能寄人篱下……但故友的女婿我必须得照顾一二。” 郭泰悚然转身,有些惊恐的看着刘备,他身后的少年们也把那女孩护得更紧了。 能成为张角的传道弟子,又曾在张梁手下把守界桥这个生死要道,还带了这些被‘驱逐’的少年,少年们还护着个穿男装的女孩…… 刘备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女孩多半是张角的女儿,郭泰是张角的女婿,所以张角才会让他以大贤为号。 这其实是长辈对晚辈的期望。 张角的女儿叫张屏,今年只有十六岁。 郭泰,张屏,不知道张角是故意凑出来的太平二字,还是天意如此。 “人公将军让你带他们来找我下战书,想必不是打算让你就这么带他们离开吧?他想让我击退他,然后以迁民的名义护住你们,可别辜负了人公将军的一番心意。” 刘备看了那女孩一眼,朝郭泰招手,转身往军营走去。 他没提及张角之女。 郭泰也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带着少年们一起跟在了刘备身后。 “你是广宗人?与广宗郭氏可有亲?” 刘备回头看了一眼郭泰,随口问了一句。 广宗郭氏是县里数一数二的豪族,郭泰是广宗口音,大概率出自郭家。 “没亲,有仇。” 郭泰摇了摇头,向刘备说了些往事:“若非大贤良师,我已为郭永顶罪替死……” 郭泰确实出自广宗郭家,只不过是庶出旁支。 几年前,太平道还没起事时,郭永是巨鹿上计吏,是郭典辟用的郡吏,而且被巨鹿太守郭典举为了孝廉。 虽说郭典是雍州人士,但毕竟都姓郭,也能算是叔侄,辟用本地属吏当然优先照顾同姓本家。 在郭永被朝廷征召为郎的时候,因兴奋而喝得烂醉,在酒宴上因嫌弃饮食不够精美,当众杀了个家仆。 若是往常,豪族杀家仆这种事根本没人在乎,就连酒宴上的宾客都不会在乎。 但即将做官的时候却不能有这种污名,毕竟是当众杀人,瞒不住的,于是郭泰被拉出来顶了罪。 这种罪不提没人管,提了当然就是死罪。 于是郭泰跑了,入了太平道,成了张角门下最年轻的弟子。 郭永依然顺利的当了官,目前任职武安县令。 而郭泰成了通缉犯。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毕竟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我倒是可以送你去武安县……不过,你手下那些少年皆知你夫妇二人身份,少年人很难守口如瓶,你夫妇恐怕会很危险,你自己作何打算?” 刘备将其带入营寨后,转身问郭泰。 “郭某有重责在身,不打算去武安报私仇。玄德君庇护之心郭某感激万分,但郭某夫妇信得过门下弟兄。” 进了大帐,没了旁人,郭泰也很痛快的说了自己的打算:“郭某欲与拙荆前往汾河白波谷隐居,若他日有缘,或可在河东相见。” “白波谷……那地方险峻,又有诸多贼匪,以你夫妇的身份,恐怕很快就会受人挟制。” 刘备想了想,摇了摇头:“其实你夫妇二人都应该‘战死’。” “战死?” 郭泰愣了愣:“为何?郭某之名知晓者不多,死或生无甚要紧的。” 他当然明白刘备是要让他假死,但他此时藉藉无名,张屏的名字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不太理解刘备的意图。 “你回去告知人公将军,我会与卢将军一同出兵,随后将你夫妇战死的消息报予朝廷。反正你二人已死,今后你自以郭大贤之名传道便是,即便将来被人出卖,也不至于使我故友之女受害。” 刘备看着郭泰叹息着:“你有你的前途和责任,我不拦你。但大贤良师之女不能存世,也不能和你同去白波谷。你立足之后再去西河接她吧。” “郭某明白了……先拜谢玄德君大恩,郭某这便回去战死。” 郭泰躬身深揖,转头出了大帐。 …… 次日,刘备与卢植一起,从两个方向朝张梁发起了攻击。 张梁只稍作抵抗,便放弃了城外营寨,撤入了广宗城内。 随后刘备封锁了界桥,并声称已斩杀张角女婿郭泰,张角独女张屏也死于阵中。 同时,刘备还宣称从黄巾贼占领区域迁回了四万无辜百姓。 卢植当然知道那四万人从何而来,但他没管此事,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围了广宗城。 就连张梁在界桥旁边扎的营寨都没有毁去,卢植自己进驻到了这个营寨。 广宗已被四面围困,但卢植也没法攻克广宗——城里有好几万不惧生死之人,攻不进去的。 不过,卢植围城断了广宗的补给,城内人太多,粮食与环境都会越来越恶劣,若是黄巾不突围,早晚会困死在城内。 但黄巾不会突围,张角已病重无法起身,现在还留在广宗城内的黄巾,不会离开他们的大贤良师。 刘备没有再参与后续的战争,送了郭泰与那些少年从广平南部穿过,同时让甲骑护送张屏去西河暂避。 十天后,监军黄门左丰弹劾卢植养寇自重,私通黄巾图谋不轨,以天子诏令褫夺了卢植的节杖。 此后卢植从冀州各家豪族那里召集来的军队便不再服从指挥——这是正常的,持节才能代表天子征召各家部曲,没节杖就只能靠自己私人的面子,而卢植在冀州显然没那么大面子。 几天后,廷尉府来人,以‘遇敌不前,无法克敌’将卢植押回雒阳,判减死罪一等,也就是死缓。 天子改拜河东太守董卓为中郎将,接替卢植负责冀州战区。 董卓来此后,立刻向广宗发起了进攻,但仅仅一个时辰后便被张梁击退。 于是董卓也知道了厉害,便也只能继续围城,并下令征召甘陵都尉刘备领军助战,还要求甘陵相刘虞征粮以供军需。 这其实是正当要求,但刘备收到了军令后转头就当柴火烧了,只当没看见。 至于刘虞,还在洛阳等地传箴言与异像呢,没回来。 然后……董卓亲自跑甘陵来找刘备了,而且事先没有通告。 不过,刘备这边是封闭了界桥的。 董卓领着卫队到了桥头时,刘备已经在桥头迎接了。 “刘都尉为何不应吾之军令?” 董卓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是个很强壮的胖子,长着典型的将军肚,面容颇为憨厚,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恐怖形象,反倒是既有威严又有亲和力。 而且这肩宽背厚脖子粗的样子,只一看便知道这必定是个真正的高手。 “军令?是何军令?进攻广宗城吗?” 刘备笑得也挺憨厚:“备刚安置了几万人,如今军中无粮,需得先筹粮草。但冀州土地全部抛荒,粮食实在难寻,备只好把兵士全派出去征粮……如今备手里仅三百卫队,如何攻城?” 董卓看了看刘备的营寨,满脸都是不开心:“果真只三百人?” 刘备营里确实只剩了三百人,人手也确实都去征粮了,没说假话。 “将军,您说这仗怎么打?” 刘备摊开了手:“兵法云五则攻之,可现在广宗城内有四万黄巾,而且个个悍不畏死……真要速攻广宗,那得有二十万大军才行啊。” 董卓更不开心了:“吾也知道广宗难克,但诏令如此……刘都尉何必调笑呢?” “诏令真是如此吗?卢将军刚被押回雒阳,谁不知道广宗情况?要是能速克广宗,又怎会调董将军来此……” 刘备朝董卓笑了笑。 董卓被笑得有点发毛,脸上有了一丝怒意:“刘都尉何意?董仲颍直率人,不爱与人猜度言语。” “我是幽州军头,董将军是凉州军将,我等向来是被某些人视为幽凉边鄙的……脏活累活,自然是安在我等头上。” 既然董卓想直接点,那刘备就说得直接点:“天子想将军胜,但有人想将军败。若是把天子之兵葬送于此,将军会落罪;若是不把天子之兵葬送于此,将军便不容于人。所以将军想驱我之兵葬送于此,也算有个交代……将军是这个意思吧?” 董卓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如同郊狼。 盯着刘备看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刘都尉既知我难,可有妙策教我?” “那得看将军自己是想胜还是想败了。” 刘备正色道:“若要胜,那便如卢将军一般,围城待贼自毙。若要败,那便领军攻城,想来很快就会败的……可是,即便将军把刘某葬在此地,将军之难照样无解。” “吾自是要胜……但卢尚书因何落罪吾是知道的,若与卢尚书同策,吾亦会同罪。” 董卓转过身,朝着北边的清河河道看去:“刘都尉是明白人,吾也直言相告,听闻刘都尉之前战胜张梁,迁了数万人至清河屯田……吾要用那些人攻城。” “董将军,他们如今是甘陵子民,朝廷大军怎能驱民攻城?若是让朝廷负此恶名,天子或许拿将军身后之人无可奈何,但收斩董将军却是做得到的。” 刘备摇了摇头:“董将军,段公当年做了脏事尚且无人搭救,同为凉州边将出身,董将军自比段公如何?” 董卓愣了愣,随后缓了脸色,低声道:“若是如此,董某岂非必死无疑?” “倒也不是……” 刘备摇头:“若我是董将军,便会立刻离开广宗,先取下曲阳。将军只要有所斩获即可,只要不想着建功就不会落罪,把广宗留给不怕死的不就行了?” “那……刘都尉可愿领兵去下曲阳助我?” 董卓想想觉得也对,再看向刘备时,眼神已颇为平和。 “我若弃守界桥,放广宗之贼进了甘陵,那刘某便必死无疑……将军有难,刘某也一样有难。而且……” 刘备说到此顿了顿:“将军来此之前,可听闻两头共身与汝南奇异草之事?” 董卓思索了片刻,皱眉朝刘备点头:“是听过……罢了,吾自去下曲阳。但吾军中缺粮,听闻刘都尉曾为卢尚书筹措粮食,想来精擅此道,此事还请刘都尉操劳。” “请将军给个军令,我这便去筹措,但冀州确实无粮,需得多等些时日。” 刘备知道董卓肯定不能白来一趟,粮草军需供应确实也是冀州各郡该做的事。 “我董仲颍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刘都尉尽力即可。” 董卓朝刘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刘备长出了一口气,董卓这时候还真就是个讲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比卢植还讲理一些。 只是,董仲颍也是身不由己。 这大汉,真就没有任何人能率性而为。 郭泰:就是郭太,也是郭大贤,白波黄巾统帅。 郭永:灵帝死后任职南郡太守,郭女王之父,郭女王刚好是在黄巾正式举兵时出生的。 (本章完) 第164章 双头共身何为尊 第164章 双头共身何为尊 雒阳,西园。 这段时间刘宏没有玩耍嬉乐,每日都在大殿专心办公,从傍晚到次日正午,日夜颠倒勤奋无比。 从各地传来的情报极为繁杂,工作量确实很大。 每支军队的动向都必须仔细考量,毕竟此时不同往日,而且这些军队现在到底属于谁真的不好说。 张让侍立在旁,但他不通军务说不上话。 只有黄门令蹇硕掌管着监军黄门,熟知各军队的情况,能给刘宏一些建议。 “陛下,臣已查问清楚,卢尚书围城以困绝黄巾之策并无错处……是左丰收了贿赂,想让卢尚书速破黄巾,卢尚书不肯耗损将士,因此左丰劾其遇敌不前延误军机。” 蹇硕躬身在刘宏面前轻声说道。 “……左丰收了谁的贿赂?” 刘宏揉了揉已经熬出黑眼圈的眼睛,声音极为疲惫。 “左丰招认贿者极多,冀州各家皆有贿赂,皆求左丰监令大军速平张角……” 蹇硕说到此摇了摇头:“但此事倒也寻常,冀州人人都想速平乱贼以便归乡。” “是啊,都想速平乱贼……可他们家家皆有兵勇,户户皆有军械,却都想等着朕耗损中军!那是他们的家乡……但他们亲手掀起了兵祸,却又不愿出半分力……” 刘宏闭上了眼:“他们还想让朕把禁军、虎贲、宫城宿卫,乃至你们这些内臣,全都派往战场……最好是京中一个兵卒皆无,才好把朕捏于掌中。” 蹇硕躬身,没有说话,只低声叹气。 “南阳情况如何?” 刘宏呼出一口浊气,不再抱怨,转头问正事。 “南阳太守秦颉回报,已斩张曼成。” 蹇硕将一份军报递到刘宏面前:“但南阳黄巾又推举了一个叫赵弘的为渠帅,人众反而越来越多,据称已达十万人。今秦颉已与右中郎将朱儁合兵一万八千人,围了宛城,但恐难速胜。” 所谓恐难速胜都算是高估了,实际上未必打得过…… “……屠刀之下人人自危,杀得越多,叛的就越多,如何能胜?皇甫嵩呢?” 刘宏揉了揉已经熬出黑眼圈的眼睛,声音极为疲惫。 “正在东郡仓亭与黄巾卜已对峙,同样是以万余兵力对数倍之敌……” 蹇硕低声回复道。 “传召,令皇甫嵩、朱儁、董卓各自征调上户青壮,催令其速破黄巾!凡田产逾千亩之家皆可征调……若是无法建功,便以卢植为范!” 刘宏狠狠的下着令:“既然他们要做孽,便让他们做到底!” “陛下,此事恐会导致下户寒士被强征为兵……” 蹇硕显然是了解实际军务的,赶紧提醒。 “如今巨鹿、东郡、南阳等地哪还有下户?下户全都已经从了黄巾了!便有未从者,你以为他们不逃吗?唯有上户不会逃!” 刘宏烦躁的看了一眼军报,随手扔到地上:“且让豪右自去与黄巾搏杀吧,想让朕损兵折将,那他们也别想旁观……” 说完生了会闷气,转头又问张让:“左丰收了多少贿赂?” “皆是不菲贵物,价值难计。” 张让低头回复:“臣已将其家资全数抄没入宫,或可逾亿……” “就以此资财募军,招各地军户良家编练新军……先将新军补为虎贲别部,由你直接统领,勿让旁人插手,新军就在西园外驻营。” 刘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将虎贲中善技击之士抽调入新军作为武教,将他们全数晋为郎将。董重那里,张让你去知会一声。” “是……陛下,折冲校尉袁公路眼下正代职虎贲中郎。” 张让出声提醒道:“若以虎贲补新军,袁公路要如何调任?” “拜袁术为虎贲中郎将,令其为平叛大军提供战马粮草等各项军需。” 刘宏毫不思索的给袁术升了官:“袁基掌太仆马政,袁家前几年靠马匹获利甚多,让袁术从袁基那里讨要军马……京中皆传两头共身,朕倒要看看这两个头谁做主!” “可军需事务是大将军之职……” 张让话说到一半,便又闭上了嘴。 何进虽已拜大将军,但一直在做后勤,军需供应是何进在做,只不过……基本啥都没做,确实供应不上。 其实何进若是稍微懂点事,在就任大将军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广发大将军令。 比如勒令各郡提供军马武装禁军,要求各郡征粮备战,斩杀所有弃土逃亡的官员,令各家自募义军剿贼,以大将军权限将义军收为正规军等等,这都是大将军该做的事。 刘宏给了何进权限,但何进几乎什么也没做,因为没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他一个屠户确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结果所有的命令都只能出自刘宏,戳一下蹦一下,关键是蹦的一直都不是正确的方向…… 现在让袁术领虎贲中郎将,代替何进供应军需,这自然是为了让袁家内部不睦,也使袁家与三个领军大将不睦——除非袁家愿意破财供应三军,否则多半是供应不上的。 同时也是要让何进学着点,看看给天子干活到底应该怎么干…… 刘宏哼了一声,随后问道:“何进把郭典家人置于何处了?” “在河南……东苑。大将军令其工造陵苑……” 张让低下头不敢看刘宏。 东苑不是皇宫,而是雒阳东北方向邙山南麓的皇陵区域,好几代先皇的陵寝都在那里,刘宏给自己准备的墓地也在那地方。 那地方的官方统称是‘东陵’,但宫里一般都称其为‘苑’。 所谓工造,其实就是关到陵墓地宫里干苦力。 “……搏其妹!这蠢货!” 刘宏终于忍不住开骂了。 何进在任职河南尹之前,职务是将作大匠。 将作大匠是专管皇家工程的职务,包括宫殿、陵墓、宗庙的修建,以及京畿各种防御设施或军械打造,也负责为皇室炼铜铸币——皇家也是要私下铸造钱币的。 皇家的陵墓都是预先修建的,给刘宏和何皇后修陵墓的事儿,自然要交给何进这个家里人。 之前刘宏让何进驻于都亭,布置八关防务打造军械,也是出于对何进的信任,守护雒阳和皇陵的事也只能让大舅子来负责。 安排人手修造帝陵以及守卫陵园确实都是何进的职责。 但刘宏是真没想到,何进居然能把郭典的家人弄去修陵! 郭典帮黄巾写了檄文,还自称黄天门徒,确实已是叛逆,但问题是,郭典名义上是刘宏封的汝阳侯啊! 董重那么不着调的人,都干不出把侯爵家属弄去修皇陵这种蠢事儿…… 刘宏感觉有些心力交瘁,他现在觉得让寒家做外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豪门出身的外戚确实不安全,而寒门出身的外戚他不懂事啊! 而且……寒家出身的家伙也想当士族做豪门,不仅要逐利,而且还求名…… 可要是没有外戚,天子在外朝就没有帮手,也是不行的。 “两头共身……两头共身……传诏,迁何苗为河南尹,接管都亭事务!” 刘宏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得落到两头共身。 …… 两天后,雒阳太仆署。 袁隗正在和袁基持棋对弈。 “族父,如今到处都在传双头共身之子,还有代汉者当涂高等箴言,似是影射本宗……不知何人所为?” 袁基持着白子,看着棋盘,有点犹豫。 棋盘上,一黑一白两条大龙交缠在一起,白子大龙有缺,分作两块。 黑子也有未成形之处,可以截断,有机会吞掉半条大龙。 但袁基只能落一手,若是落子将两处白棋相连,就会失去截断黑棋的机会,使黑棋大龙盘活。 但若截断黑棋,不连自己的棋形,下一手自己的大龙也会被黑棋截断,自己也会半截大龙不保。 这一手竟是不知该往哪里下。 “影射也罢,造谣也罢,皆小道耳,无需理会。不过是有人心怀畏惧罢了,管他何人所为……” 袁隗看着袁基犹豫,摇了摇头:“伯业,你是嫡长,注定要承继本宗,怎能受困于小事,乃至优柔不断?” “族父,若是下错一子,便是满盘皆输,不得不慎重。且此事并非因我而困……” 袁基手中的棋子依然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是捏在了手心:“公路昨日来找我,问我‘涂高’是何意,是一人还是一族……” “那你如何答之?” 袁隗皱起了眉头。 “我说涂高指海内强者,既是人也是族,强者皆强于族……但公路又问我,若举一族之力只强一人,却使族人不容于世,该当如何?” 袁基叹了口气:“我说若是族强,则无人不容于世。但公路说,安平王、甘陵王也与天子同族……我不知如何回答,便如此刻棋局一般。” “这有何为难?若想胜,便该有所舍弃,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袁隗看着袁基,眉头皱得更深了:“长幼有序,便如君臣,你自下令便是,他凭什么与你谈条件?” 袁术虽说同是袁逢所生,但身份地位与袁基相差很大。 “族父,如今君无兵,臣耀武啊……” 袁基看了看袁隗,眼神有些古怪:“公路如今拜了将,领了供应军需的职权……他又自小与我不亲,我如何强令他?反倒是他可以用诏令强令我供应军马啊……” 这其实是在说袁隗与天子…… 天子的军队如今不怎么听话,所以天子不敢强令袁隗。 袁术现在是虎贲中郎将,虽说只是个阉割版的挂名将军,虎贲禁卫仍在董重手里,但袁术是奉了诏令有明确差遣的。 如果无法及时供应军需,皇甫嵩、朱儁、董卓等将领肯定会与袁家离心离德。 但如果袁基支持袁术提供了军需,那不仅会使袁家原本的计划受阻碍,而且还会使得袁术掌握无数资源,并且交好于各军将。 一旦平叛大军取胜,提供后勤军需的袁术必然得获头功,到时候必能封为真正的开府将军——那袁术的地位,可就比袁基高得多了。 而且,袁术和袁绍二人的社会名声本就比袁基响亮得多。 袁术为族内把控漕运,常亲自出马整肃‘匪徒’或是结交各路绿林,向来有刚勇任侠之名。 袁绍这些年一直不做官,又常搭救党人,有仁孝君子急公好义的美名,而且党人大多都会回报袁绍为其扬名。 反倒是族内地位最高的嫡长子袁基,三十岁就做到了九卿,但由于没怎么在社会上混过,名声反而仅限于官场。 而且袁基只有‘博学清廉’之名,举高第举茂才的时候倒是很好用,但论及社会名望,那确实没多少人知道…… 士人之间扬名也是有局限的,袁基要快速做到九卿,自然没法和党人打交道,不和党人一起混,名声自然就没法快速传播。 袁隗想了想,叹了口气:“公路向来跳脱,早该训诫才是。伯业,任何决定都好过犹豫不决,你是将来的宗长,你等同辈之事,你自决定吧。” 袁基沉默了很久,终究伸手落子,将白棋落到了两颗黑子之间。 断了黑棋的大龙。 但也弃了白棋的龙尾。 袁隗眼神一凝,深深的看了袁基一眼,点了点头,伸手将一颗黑子也断在了白棋的中间。 …… 回到自己家中后,袁隗进了宅院深处的一个小屋。 小屋门前有族内武者把守,看起来很紧要。 但屋内其实只有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子满来”。 袁隗的长子袁满来十五岁时就病逝了,袁满来小时候极其聪慧,十二岁便精通《易》,死的时候蔡邕还专门为袁满来做了诗赋。 袁隗静静的看着儿子的牌位,一直没说话,但昏黄的眼里落下一行泪来。 “主君,汝南家中来信,说夫人身染疫病……已经……” 就在此时,门外有仆人禀报。 袁隗愣了,随后闭上了眼,又猛的睁开,在室内朝门外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夫人过世了……” 仆人战战兢兢的重复着。 袁隗放下手中牌位,擦去眼泪转身出门,面色又已如往常一般满是威严。 出门后,他朝守门的族人挥了挥手:“杀了他……” 两个族人拔剑便刺入了那报信的仆人胸口。 袁隗的夫人马伦,也就是马融的女儿,此时已六十三岁。 这两年有大疫,汝南也是疫区,这个岁数感染疫病去世也是正常,疫病可不管你有多显赫。 但袁隗心里很不安。 若是当初没将马元义手下那些太平道医者赶尽杀绝,夫人或许就不会染疫……或者说,即便染了疫,也能有更多医者进行救治。 或许,就不会死…… 太平道的医者是真能治疗疫病的,袁隗知道。 可事已经做了,决定已经下了,又怎能犹豫不决示人以软弱呢? 而现在,袁家宗长的正房夫人去世,按理说袁家人都应该回汝南奔丧。 可是,袁基刚做了决定……有舍有得的决定——这也是袁隗希望袁基做的决定。 胜负未决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回去奔丧呢? “向宗内传书,天下未靖……黄巾未灭,待除去黄巾后再行丧礼。” 袁隗抬头望着天,咬着牙吩咐着。 天色昏黄,如同袁隗的双眼一般。 (本章完) 第165章 名士与善人 第165章 名士与善人 广宗城外,围城的大部队已被董卓收拢。 董卓放弃了围攻广宗,开始率部队北上,准备攻打下曲阳的张宝。 临行前,他给了刘备一份军令,让甘陵国为大军供应粮食军需。 但这军令没有落到具体的人,也就是说,这是发给‘甘陵国’的,而不是发给刘备个人的。 董卓确实没有为难刘备。 只不过,刘备仍然很难。 为难他的不是人,而是冀州的现状。 从去年的旱灾与瘟疫,到年底大肆征税,再到今年黄巾大乱,整个冀州没有任何一处可以安居的地方,地大多都荒着,粮食着实难寻。 而甘陵,是最早遭受这些乱祸的地区之一。 甘陵府库早在年初黄巾未起时就被劫掠一空,安平王和甘陵王也是那时候就被所谓的“乱民”抓走的,张角起兵时斩杀祭旗的就是这所谓的“乱民头目”。 那些人其实和当初的刘纬台、乐何当一样,是受了别有用心之人指点的流寇,并不是安平、甘陵当地的豪族武装。 流寇劫掠府库攻破甘陵王府后,甘陵本地豪族要么抱团自守,要么举家逃亡——王府都被攻破了,大户们当然人人自危。 而庶民就更不用说了,要么被裹挟,要么入了黄巾,少数有点口粮的也都躲到了无人所知的山野。 抱团自守的那群豪族基本全都聚集在甘陵国中北部的东武城,那是崔氏聚居地。 甘陵境内,只有东武城以北的区域没被流寇洗劫。 而甘陵国的西南部,包括治所甘陵县(清河县),基本全都是废墟。 真就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 广宗县那么多黄巾,而相邻的甘陵西部却完全没有黄巾聚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甘陵境内真的无粮可食。 刘备安置了四万黄巾,虽说这些黄巾本就很会省粮,而且大多都老实的沿清河边捕鱼自救,但人太多了,刘备没那么多粮食接济。 这些黄巾大多是妇女和孩童,能称为青壮的也有,但都只是半大的少年,老人和壮年极少。 广宗城内全是虔诚的太平道信徒,不会轻易离开张角,能把这些妇孺迁出来都是张角强制要求的。 这些妇孺对刘备很尊敬,他们被迁出广宗时大概得了交代,没给刘备添更多麻烦。 其实哪怕无人交代,他们大多也知道刘备是冒着巨大风险在给他们活路。 那些对世事半懂不懂的半大少年,常会在营寨附近问刘备的部曲,有没有活可以干。 但现在确实没有太多适合他们做的工作,刘备只能让他们帮部曲们割草喂马,或是做些伐木修造、清扫甘陵县之类的事,然后分给他们些粮食。 即便没吃的了,他们也不会来找刘备讨要,而且每天都会有一些新鲜的鱼挂到刘备的营寨外面,说是感谢都尉。 但越是如此,刘备便越希望他们都能活下去。 这些经历过天灾人祸兵事劫难,却仍没有心生恶念,仍试图信守‘黄天之下人人皆等’的人,对刘备而言都是真正的秩序良民。 而眼下若要让他们活下去,那就必须从豪族手里征粮。 手里有军令,这军令是下达给甘陵郡的,完全可以直接向各豪族下发征收令,所以刘备将大多数部曲都派了出去。 可是,刘备向甘陵豪族发了征粮的军令之后,基本没能得到回应。 只有甘陵崔家派了人前来相告,说族中没有余粮,但庄园地窖留了粟糠干草,包括屋宅在内,都任由刘都尉随意取用。 甘陵崔家确实向来有清名,以学术立足,但这清流名声主要是因为他们受了党锢,实际上甘陵(清河)崔氏族内仆从数千,整个东武城全都是他们的土地。 而且东武城既没有受到流寇洗劫,也没有被黄巾攻击,甘陵豪族也大多依附于崔家。 他们没余粮? 反正刘备不信。 但甘陵崔氏好歹还算客气,起码人家愿意把留在东武城外的庄园屋舍地窖什么的让刘备随意用,也算给了面子。 而甘陵北边的安平,还有个安平(博陵)崔氏,这家以前也出自甘陵崔氏,本是分支,但此时已比甘陵本宗更兴旺。 北至安平信都,南至甘陵东武城,方圆二百里,所有的土地全都属于安平崔家——除了两个王室陵园之外,所有的地都姓崔。 这就是唐代五姓七望之首,一门出了十六个宰相的崔家。(注:目前安平和甘陵还是王国,博陵郡和清河郡是曹魏时期的称呼。) 虽说他们宗堂在安平,但他们在甘陵境内有大量土地,刘备当然也要找他们征用军粮。 可安平崔氏压根就没搭理刘备。 安平崔氏宗主名叫崔烈,目前任职廷尉——这个职务确实是有底气不搭理刘备这个郡都尉的。 但现在,如果不把这两个崔家搞定,刘备就没法在甘陵境内弄到足够的粮食。 因为其他豪族,全都以这两个崔家马首是瞻。 “郎君,崔烈与其长子崔均皆在京中为官,但崔烈次子崔钧与其父兄颇有不同,或许可以寻崔钧试试。” 张郃对冀州士族还算了解,给了个建议:“郃前年及冠时曾见过崔钧,当时族内本欲送礼请其为郃清议点评,但他未收礼物,说是不以财货评人。且其人褒扬过乐先生,说乐先生德昭天下,当为万世师表。” “崔钧何许人?” 刘备孤陋寡闻,没听过这个名字。 “崔钧字州平,与郃同年。其兄崔元平早已入京任职议郎,但他却不愿蒙父荫为官,而是到处交结名士,在冀州颇有名声。” 张郃解说了一番:“不过……此人品行常得人称赞,但其人不通实务,只好清谈评议,郃藉藉无名,入不得其眼。但郎君却有偌大声名,又有乐先生这番情分,若要从崔家取粮,郎君可先结交崔州平。” 崔州平? 这名字刘备就很熟悉了。 士人之间相互评议在这年头是正常现象,清流点评运作扬名也是惯例,那些名士基本都是这么运营出来的,张郃也是冀州士族,及冠时打算让崔州平点评也很正常。 交的朋友多了,无论哪个当了官,都能相互运作一二。 这年代的名士常常出外访友,大体上就是因为如此。 其实这年头的名士点评大多都是要收钱的——就像现代那些有粉丝的博主收广告费恰饭一样,点评是清流名士的主营业务…… 曹操当年曾在乔玄引荐下见了汝南许劭(许子将),请许劭点评,但许劭不说。 曹操知道这是要意思意思的意思,但那时候曹操还是个败家子,没挣钱,拿不出意思来,就只好掏了把刀子在许劭面前比划。 见了刀子之后许劭不得不开口,说曹操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话,意思就是你曹操就是个导致社会不安定的黑社会…… 只是许劭很会说话。 语言的艺术就在于,如果把这句话顺序颠倒一下,含义马上就变了——“君乱世之英雄,清平之奸贼!” 当时曹操还没当北部尉呢,那时候可不是乱世…… 只不过曹操本来也是游侠心态,倒觉得许劭说得还挺实在,也认了这个评语。 崔州平现在还年轻,当然不能和许劭相比,但想来崔州平也是打算走这种点评博主路线的。 只不过,崔州平点评人物不恰饭,大概并不是因为他不爱财,而是因为他确实不缺钱……他应该是只想要名望的。 其实崔家的人想当官容易得很,以崔家的名望地位,只要愿意往西园交钱,什么官都做得。 不过,既然他哥哥已经走了当官从政路线,那崔州平身为次子就该走清流养望的名士路线——如果他哥哥出了意外,崔州平也可以凭借名望立刻替补从政。 但既然崔州平夸过乐隐,那刘备当然得去结交一下。 于是刘备让张郃持了拜帖,去了崔钧住处。 崔钧目前住在枣强县,这是个小县,位于甘陵、安平以及渤海三郡之间,也属于三不管地带。 之所以三不管,当然是因为地方官压根管不了崔家。 崔钧住在枣强,其实和刘备住在西河亭差不多一个意思。 但张郃持贴上门却吃了闭门羹。 崔家门子收了刘备的拜帖,但转头出来便将刘备的帖子扔到了张郃脚下,声称:“与蛾贼同流之辈,不可污名门之地!” 张郃很生气,这不仅是侮辱刘备,更是在侮辱张郃。 于是张郃把崔家的门子给揍了。 没当场把人砍死,都算是张郃心存理智——这要是换成张飞,估计崔家的房子都已经被点了。 张郃回来之后将此事告知刘备,但刘备倒是没生气。 看这样子,崔家可能知道刘备收留了大量黄巾贼,毕竟他们隔得近,多少能得到些风声。 其实刘备也理解,身为廷尉的家人,自然是更要守法的——至少明面上要守法。 崔家不敢和黄巾打交道,也不敢轻易和刘备这种有收留黄巾嫌疑的官打交道,也是正常。 但崔家这种名门不太可能做出故意侮辱人的行为,不想和刘备打交道,那不接拜帖就行了,没必要刻意把拜帖扔地上。 这多半是因为他们必须表现立场,这立场肯定与什么蛾贼无关。 名门当然是要护着名门的。 现在与以往不同,刘虞和刘备早就和袁家对立了,只是一直到现在,刘备才正式入了袁家的眼——天子能查到是刘备让郭典写的檄文,袁家同样能查到。 或者说,就是因为天子查到了,所以袁家立刻就知道了…… 同时,袁家知道的还比天子多一些——比如刘备在涿郡干掉了流寇,在广阳干掉了郭勋,幽州没能大乱,皆是因为刘备。 看这样子好好结交是不行的了。 于是刘备在甘陵官廨拿着都尉印鉴戳了几下,直接把枣强列为了甘陵郡兵驻地。 身为都尉,自然是要安排郡兵驻防的。 如今安平、渤海两国皆有黄巾作乱,刘备让甘陵郡兵驻于枣强防备黄巾入境,那是相当的合情合理。 至于郡兵驻扎后还走不走,那得看战局如何。 刘备的部队行军速度快,只第二天下午,部队就开到了枣强。 “可是涿郡玄德君?崔某久闻玄德君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快请入内饮宴!” 崔州平这下倒是很给刘备面子,带了一票士人在城外迎接。 当然,这面子多半是给军队的…… 反正崔州平脸上的笑看起来和刘备迎接公孙瓒的时候很像,刘备自己都觉得眼熟。 “备藉藉无名,当不得诸君出城相迎。” 刘备很是谦虚的摇头,上前把住崔州平的手:“如今天下厄难,万民饥困,备无心饮宴。崔兄不如将设宴之资兑成粟米,以作我部曲军需如何?” 其实崔州平比刘备小几岁,但刘备仍然称兄。 崔州平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估计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设宴款待都要兑现? “玄德君说笑耳,宴已设好,就在城内。玄德君部曲远来困顿,钧亦有酒肉以待……” 崔州平缓过劲来之后赶紧引刘备入城。 “崔兄可知我来此是要在此城驻军?军务在身,恕刘某不能饮宴……崔兄不妨将为我部曲准备的酒肉也兑成粟米,眼下多事之秋,军需比酒肉重要。” 刘备再次要求兑现。 这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刘备的意图了。 崔州平养气的功夫很不错,脸上丝毫没有变色,只是拱手说道:“玄德君,此处乃安平国境,若宾友来访,崔某当以礼相待。但甘陵军队的军需,却该在甘陵境内索取才是。” 刘备抬手扔给他一份刚写的征辟书:“枣强县已不属安平,眼下属于军事管制区域。备来此是为保境安民,崔兄广交豪侠名声响亮,不知可愿任职甘陵军司马?” “崔某无才,不敢奉辟……请玄德君收回此命。” 崔州平是真没想到,豪门世家擅长的这些活儿,刘备居然也玩得贼溜。 “嗯……兵凶战危,崔兄千金之子,不敢上阵也可以理解。既然崔兄不愿为这天下出力,那备便只好请崔兄暂离此地了。” 刘备回头朝关羽张郃二人招手:“云长,带兵入城布置防务……” “且住!” 崔州平脸色总算是变了:“玄德君何必如此……崔某并非视玄德君为敌,实乃迫不得已,家父有令,各家好友也都请求崔某关照……崔某向来是敬重乐先生的,只是玄德君所为与乐先生颇有异处……” “我与家师当然不同……家师乃谦谦君子,学富五车,向来宽和。但刘某却是幽州武夫,粗鄙兵头……” 刘备很耿直的答道:“令尊和你其他好友皆让你为难,所以我现在是在帮你,是我强迫你离开此地,是我强行征用了你崔氏存粮……你就这么和他们说便是。” “这……玄德君不要名声与将来仕途了吗?” 崔州平大惊,以他的思维观念,是真的想不通,居然会有人不要士族名望? “我的名声,来自你们口中的蛾贼。” 刘备轻轻摇头:“我的仕途,也来自你们口中的蛾贼。眼下我那里有四万多人要吃饭,崔州平,你是想当名士,还是想当善人?” (本章完) 第166章 挟名也是可以的 第166章 挟名也是可以的 崔州平定定的看着刘备,看了一会,突然笑了笑。 随后低声道:“玄德君既有如此决意,何不挟了崔某?” 这话声音极低,且眼神颇有些有恃无恐之意。 刘备瞟了一眼崔州平身后城门处的那些士人,摇头低语:“挟你?崔兄,你还真拿我当贼了?” 说罢,揽着崔州平的手臂便往城门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大笑:“哈哈哈……崔州平果然仁善豪义,既然崔兄愿让刘某在枣强城驻军,又要捐赠米粮以作朝廷军需,那刘某也当投桃报李……甘陵国内清河北岸有千顷良田无人认领,备便作主回赠给崔兄了!” 清河北岸的土地,是指清河西北部那些甘陵豪族逃离后留下的地,而且不止千顷。 那地方离巨鹿广宗县和安平南宫县更近,与甘陵反倒是隔了条清河,此刻属于无人区。 甘陵豪族此刻大多不在崔州平这边,而是聚集在甘陵崔氏的东武城。 但安平崔氏这边也聚了不少南宫县人士,很多人在清河北岸也是有地的。 “啊?我……” 崔州平显然没想到刘备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点懵。 挟倒是挟了,可刘备却是用的另一种方式挟。 崔州平是真没见过有谁会强行把土地送给别人的…… “哎,崔兄莫要推辞!反正都是无主之地,正该赠予良善人家!” 崔州平刚想辩解,刘备又抢先开口,还一把捏在他小臂麻筋上,把崔州平尚未出口之言生生憋了回去。 麻筋被捏了一把,崔州平整个人都僵了,一点话说不出来。 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和刘备低声谈了交易,却又不愿让刘备公开说出来的样子。 随后刘备揽着崔州平便往城内走,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崔兄莫再谦让,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备虽官小位卑,但甘陵国内还是能做主的……” 关羽张郃二人本站在刘备身旁,关羽并没有作其他反应,依然护在刘备身后。 而张郃却是个机敏之人,听了刘备如此说话,又见刘备拉着崔州平前行,立刻领着兵士在前,打出了所有仪仗为刘备开路入城。 都尉好歹是郡内最高武官,旗帜仪仗多得很,全打出来以后周围几十步都不能有人靠近。 张郃被官吏坑害过两次,看样子是坑出经验了。 把仪仗旗牌打起来之后,枣强县门口的那些士人便全都被隔在了外围,看不清刘备和崔州平二人,只能听到刘备的声音。 这就算是崔州平将刘备迎入城内了,也就是刘备来此没有乘车,要不然刘备肯定会把崔州平拉上车同乘的…… 不过此时“把臂言欢”的样子也是足够了。 “我……崔某无此意!刘都尉……” 崔州平总算是缓过劲来了,正要分辩,却又被刘备抢了话头:“哎!崔兄舍业报国,就合该有所得!此事于国有功,于族有利,崔兄慷慨豪义之名,不日便能传扬天下,无需如此谦辞!” 崔州平脸色难看,使劲挣脱刘备的手,却又被刘备揽住了肩。 刘备还揽着他附耳说道:“崔兄不是让备挟你么?这城池我可以不占,你家的粮食我也可以不取,但那千顷田地一定会记到你的名下。” “若是你愿意配合,说服你这边所有人一起捐助粮食作为军需,我就把田地分给各家……不愿出粮的,就是黄巾贼寇,我便直接讨之。” “此事便是安平诸君皆为朝廷效力,你也能得个慷慨豪义的名声。” “若是你不配合,我也可以去东武城,把你那些好友家的地全都卖给甘陵崔氏……反正不出粮的就是弃土从贼,备不会动你崔家,但对其他人下手可不会手软。” 这话里所谓崔州平的那些好友,自然就是眼下在城门处的那些士族。 这些人也有土地在甘陵境内,清河北岸也有一些,东武城附近也有。 “哪有如此强迫……” 崔州平愣了一愣,正要驳斥,可转念便想明白了。 无论他怎么反对,无论他想不想和刘备做这个买卖,刘备都能制造出崔家强占甘陵豪族田地的事实。 侵占士族财产,这种事可以做,但却不能说。 可刘备眼下却能直接让崔家“公开侵占土地”,崔州平甚至都没法辩解。 此时天下大乱,各家土地都没人,谁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跑了?亦或是加入黄巾了? 刘备持着董卓的军令征收军粮,见了无人荒地确实可以视为无主之地,发卖田地筹集军需本来就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如果一味反抗不配合,刘备也确实能把甘陵的土地全都‘卖’到东武城那边的。 到时候崔州平那些好友受了损失,那真的很难处理。 如果配合刘备,让这些士族捐粮,刘备会让捐粮的人全都分到土地,甚至可以一寸土地都不给崔家。 这就算是交易,如果黄巾被快速平定,那崔州平这边的士族就能大赚,只有甘陵那些豪族会失去田地。 即便甘陵豪族记恨也只会记恨那些得到土地的士族,毕竟崔家没分地。 但如果不配合,这些士族家里的地就都会被刘备卖给甘陵崔氏,城门口那些士族会蒙受损失,甚至可能被杀。 那么这些人家里也一定会记恨——不仅会记恨刘备,也会记恨占了地的甘陵崔氏,还会记恨没能保住他们族内子弟的崔州平。 因为崔州平是不会被杀的,而且崔家不会有损失。 这些士族死在崔家地盘,但崔家毫无损失,崔州平又当众和刘备“密谋”过,那这事…… 刘备确实没法把崔家怎么样,但却能轻易欺负其它各家士族,而且刘备不在乎士林名声。 那崔家的名声怎么办? 他崔州平的名声怎么办? 崔州平很犹豫。 除非公开反抗,视刘备为敌,直接发动族兵将刘备赶走。 崔家有族兵数千人,其他各家也都有仆从家丁,聚集个上万大军不是难事,击败刘备也很可能做得到。 但问题是,此时这种情形,真要是撕破脸,自己还能活? 而如果不撕破脸,士林名声就没了。 刘备这是在挟持自己的名声…… 那要不要配合刘备? 不,应该是……要怎么配合刘备? “哈哈……看来崔兄明白了。我刘玄德做的都是公平买卖,刘某是来征募军需的,谁交了粮,谁就能把甘陵国内的无主之地拿走……谁为大汉效力,谁就该得大汉田地,还有比这更公平的吗?” 刘备见崔州平静下来,也不再低声作态,拉着崔州平一同入了城。 城门的士人们已经让开了路,他们只能听见刘备与崔州平大声说的话,看见刘备与崔州平把臂言欢,言语中似乎是用粮食换了甘陵境内的土地。 这其实不算什么特殊情况,士人们早就习惯用各种方式侵占土地了,他们也不知道崔州平和刘备谈的具体是什么。 入了城之后,刘备与崔州平进了馆舍,没有饮宴,而是单独详谈了一阵。 “刘都尉好手段,崔某出粮便是。但崔某却不知应该如何说服其他人,请刘都尉教我。” 崔州平倒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确实不是那种守财奴,该舍就舍,倒也不会拖泥带水,只是多少有点心怀不甘。 “崔兄,士林名望确实有用,但任何东西都不是只有好处的……备直言相劝,名望本该是锦上添之事,却不该成为立业大道。我能以名挟崔兄合作,崔兄自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让各家出粮……” 见崔州平配合,刘备自然也不再作态:“若是崔兄真想让你那些好友少受损失,或是不想招人记恨,那备也可以先把土地卖给你,你再转手卖回给甘陵那些弃土的豪族之家,让他们出粮也行。反正刘某只要粮食,不管是谁家出的……” “那,崔某可否借刘都尉兵威劝服各家?” 崔州平看了刘备一眼,倒是有些佩服之意。 “可以,崔兄想不遭人恨,或是想要让人恨备,备全都认。” 刘备微微笑了笑,摇头看着崔州平:“只要甘陵那四万百姓能有饭吃,备不在乎旁人嫉恨,也不在乎有恶名在身……崔兄,不招人忌是庸才,毫无恶名之人才是大奸大恶……” …… 不久后,近十万斛粮食被运到了甘陵县。 数十份土地文书也被刘备签发出去。 刘备卖掉了甘陵西北部清河以西的全部土地,崔州平又将这些土地卖回给了甘陵各家豪族,相当于只转了个手。 除此之外崔家自己也出了不少粮食,因为崔州平知道,若是刘备那里没饭吃了,多半还会来这么一出的。 这是一场很诡异的交易——本来豪门世家是最乐意侵占土地的,但崔家却必须把土地让给别人,为此宁可多些粮食…… 刘备当然会被各家豪族传些恶名,但无非就是‘蛮横、边鄙’之类的话,大体上与董卓差不多——毕竟刘备是用董卓的军令征收的粮食,自然是都会得些恶名的。 得了粮食之后,甘陵境内渐渐开始有了生气,河东岸也逐渐开始建起了房屋,只是暂时没人开荒种地。 因为眼下是七月,天气炎热,不适合种地。 由于人多,刘备并没有直接施舍,而是以工代赈。 掩埋各处尸体、烧制石灰除疫、修建道路、修复县城、制作各种车辆器具…… 并且开始靠着粮食平复甘陵的物价。 但刘备并没有用五铢钱,而是用了刘备自己签发的凭条——其实就是粮票。 干活可以领粮票,粮票也能用来买其他的东西或是相互交易。 粮票写了一升就是一升粮,在粮食方面不存在价格波动。 而现在粮食是最有价值的物资,粮食没有了价格波动,粮票的价值就固定下来了,这也连带着使其他物资有了稳定的价格,并且其他物资的价格会随着大家都能吃上饭而慢慢回落。 其实这些粮票都是小布片,黄色的——是的,就是用黄巾做的,只是裁剪的大小不同,写了升、斗之类字样,并加盖了刘备的印鉴。 为了盖印,刘备的卫队集体上阵,轮流当盖章机,忙了好些天,把县里的朱砂都用光了。 那些迁到甘陵来的黄巾妇孺,也将所有的黄巾都贡献了出来。 安排好甘陵的事务后,刘备带兵护送去了下曲阳,给董卓送去了一万斛粮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董卓没想到刘备这么快就能给他送来军需,倒是有些惊喜。 但惊喜只存在了一瞬间,董卓便又忧心忡忡了。 董卓眼下已经包围了下曲阳,但一时半会没法攻进去。 下曲阳的黄巾不比广宗城内少,而且张宝比张梁更难对付。 董卓尝试了各种办法,比如绝水断粮、凿墙放火、攀城夜袭…… 但没什么用,张宝一直守得很稳。 黄巾之所以会在广宗和下曲阳两地聚集,就是因为这两座城都靠着河水,地下水也很丰富,而且城内本就有漕运渠连通河道,是断不了水源的。 两城都是漕运中转地,城内有米仓,本就存了不少粮食。 再加上广宗的妇孺都迁走了,消耗一下子减少了一半,连带着使得下曲阳那边也无需担心广宗的补给,两边一时半会都是不怕围城的。 “刘都尉,你劝董某来此地,董某应了。可董某在此恐也难建功,这张宝守得严密,刘都尉可有破敌之法?” 那些军粮还是有面子的,董卓对刘备很是客气,也没随意迁怒于人。 “怎么,将军收到了天子催促的诏令?” 刘备知道董卓的焦虑,董卓现在确实是很不好办的。 “董某不仅收到了天子催促之令,还收到了司徒公催促的文书……但此城难破啊……” 董卓看了一眼远处的城池,眉头紧锁着。 “之前将军要靠各部义军送粮,但眼下董将军手里已经有了粮,各部义军现在反而得靠将军吃粮了……” 刘备指了指那些豪族凑出来的义军:“他们之前附于卢将军,想靠着卢将军得些功劳,但卢将军稍有失势,他们便弃了卢将军而去。如今他们又附于董将军……但董将军可曾见过他们拼死攻城?” “董某只能持节调令各家掌兵之人,却无法调动各家部曲,他们自然不会因我之令而决死。” 董卓点头,大体上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但若是我以粮相迫,他们若是散了……” “他们若是因此散了,那要么视其为逃兵,要么视其与黄巾勾结……就看董将军想怎么说了。” 刘备低声道:“他们不愿付出伤亡,却想揽董将军之功,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董将军你说呢?” 董卓看了看刘备,又转头看了看冀州豪族们的营地,思索着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才转头低声问刘备:“以粮相迫太容易惹众怒了,玄德可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将军先负个伤吧……然后随便找个人指认某一家有行刺嫌疑。要洗脱嫌疑,就让他率军攻城自证清白……若是攻破了,将军也就得了功,若是没攻破……将军负伤也可顺理成章的免罪退兵。” 刘备点了点头,给董卓出着馊主意。 (本章完) 第167章 诡诈就诡诈吧 第167章 诡诈就诡诈吧 七月底。 董卓在巡视诸营时被人射了一箭,箭中臀部。 幸好当时董卓全身披挂重甲,箭矢没能全透甲衣,伤得不重。 但领军之将于军中被刺,此事非同小可,董卓暴怒之下大索三军,却没能找到行刺之人。 随后董卓强令全军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城战。 部队四面齐攻,不计伤亡攀城蚁附,一度攻上了下曲阳的城墙。 只是先登之士无法在城上立足,因为下曲阳已经用石木封闭了四门,且城内黄巾极多,登上城墙也只能被黄巾围杀。 下曲阳依然没被攻破。 不过,此战斩黄巾逾三千级,董卓也算是有了说得过去的战绩——不管那些首级是谁,反正那些首级确实都戴上了黄巾,这肯定能算斩首三千级的。 官军损失不大——董卓本部以及朝廷派出来的京畿士兵一共只有二百人的战损。 但冀州各家‘义军’伤亡惨重,几家豪族甚至全军覆没,死伤难计,“失踪”的不计其数。 不过,反正是义军嘛,又不是正规军,失踪跑路也正常啊…… 而且义军的战损是可以不入册的,毕竟很多豪族带来的义军都没有正经户口,想入册都入不了。 二百换三千,这当然算是大胜了。 董卓派快马向朝廷传了捷报,随后便自称伤情恶化需觅良医,自领本部亲军退入了甘陵,驻于界桥营寨中。 冀州诸多义军也分作了两部,大部分仍驻于下曲阳城外,小部分南下去了魏郡邺县——这小部分,当然就是被打残的那些。 而董卓要寻觅的良医,自然是刘备。 真要论及战场急救或金创治疗,刘备手下确实是有不少良医的,西河医馆第一期毕业的那些少年此时都在刘备军中,眼下也已经积累了不少临床经验。 陈封也是其中之一。 但其实,董卓那点伤……真用不上什么医生。 陈封抓紧时间用了不少纱布,将董卓的腰腹连同大腿一起包扎得严严实实,看着和半身瘫痪了一样,就差下个病危通知书了。 ——如果不抓紧时间包扎,董卓那点破皮的小伤可能就自动痊愈了…… “将军为国征战乃至身负重创,可谓劳苦功高,想来已经无需左右为难。只是,不知将军是否查清了暗箭伤人之辈到底是何人?” 陈封给董卓包扎完毕后,刘备让他退到帐外,单独问董卓:“若是将军不把此事追查明白,岂非显得将军软弱好欺?” “这……射箭者乃吾弟董旻,此事如何追查?而且,若是追查此事,岂非与冀州士人结怨?” 董卓感觉刘备这家伙心眼挺坏,但他很喜欢。 毕竟刘备确实在为他着想,从来没为难过他。 “董将军,此战冀州各家损兵折将,无论查不查都已经与他们有怨了。若是不查清,他们个个都会觉得将军是故意诬陷迫害他们;反倒是坐实了某一家为刺杀者,其他各家才不会与将军结仇,而是会仇视那个谋刺将军的蠢货……” 刘备带着丝浅笑,声音很轻:“将军想想……这是自救,不是结怨。” 确实是如此,要做就要做得像那么回事,主帅在军中遇刺,这种事如果不追查到底,那所有人都觉得假。 反倒是坐实了一家,那才不会有人憎恨董卓。 董卓想了想,点了点头:“有道理……但董某倒是不知坐实哪家合适……” 说到此,董卓似乎反应过来,转头问刘备:“玄德可是与冀州哪家有仇怨?若是有,不妨直言……董某虽武夫,却也知投桃报李。” 虽然说着‘投桃报李’,但董卓眼神中颇有些别的意味。 “备在冀州没什么仇人,将军无需如此试探。将军想必是在担心袁司徒那里吧?冀州士人大多皆是袁司徒门下……将军视他们为同门,所以不想做绝?” 刘备摇了摇头:“可将军不妨想想,之前公卿们让董将军领军,替代卢尚书征冀州,这难道是为了让将军立功封爵吗?若真有这等好事,他们为何不让自家子弟上阵?” 董仲颍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但刘备确实没打算借董卓之手图谋冀州的什么仇家。 刘备的打算可没这么简单。 董卓听得刘备这么说,皱着眉头想了很久,随后低声叹道:“董某也知道此非好差,只是既有天子之令,又有恩主之命,不得不来……” “恩主之命……哈哈……卢尚书围城招抚之策并无过错,可连卢尚书都免不了减死罪一等……所谓恩主让将军来此接任卢尚书,备倒是不知这恩从何来?” 刘备笑了一声:“卢尚书乃海内大儒,有的是人为他进言相救。但董将军与清流名士可有交情?若将军不自救,谁会救你?” 董卓听了此言,脸色有点难看,没有说话。 刘备也不再说话,这已经够了,再多说就会被视为刻意挑拨了。 …… 其实陈封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刘备的书佐,当军医是兼职——陈封没有接受过任何额外照顾,书佐是他应得的工作。 刘备本质上其实是个懒人,只是脑子不偷懒,涉及自身安全的事儿也绝不会偷懒,比如练武就每天都在坚持。 但能让别人干的活儿,刘备自己当然是不会动手的。 军令或重要文书是不能直接写在竹简上的,需得用刀刻——这是为了防止被人改动或是因沾水等意外情况导致模糊不清。 用刻刀在竹简上刻字又费时间又费劲,当官的通常都得有人帮着干这活儿。 其实张飞才是最擅长刻竹简的人,几年来天天都在练,张飞现在甚至能用横刀在竹简上直接写字,动作奇快无比,很有点武学高人风范。 可张飞经常刻错别字,军令文书之类的活儿万万不能交给他,要不然‘运粮’之类的最常见的词很可能会被张飞刻成‘军娘’…… 陈封就不一样了,慢归慢,但从来不出错。 只不过,陈封一直没什么机会获取军功。 其实他武艺不错,胆量也大,但他没能通过武选,无法进入刘备的近卫曲,也没得到上战场的机会。 与陈封同龄的田豫,因其在渔阳的功劳已被刘备升为了武策从事,也就是军事参谋——刘备说话算数,不管多大年纪,有功就升。 而陈封这个书佐,估计还得磨两年。 其实陈封并不追求升职,毕竟他才十五岁,不着急。 而且书佐这个职务陈封很喜欢,因为这个职务能一直跟着刘备,也方便他记史。 不过,为了写《承柞观纪》,陈封遇到了很多困难。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比如刘备向董卓献的计…… 这计策确实是很有效的,虽说董卓没能攻克下曲阳,但至少得了场“大胜”,肯定足够向所有人交代了。 可问题是陈封很清楚,这计策就是为了坑害那些冀州豪族,顺便解董卓之困,刘备的出发点其实并不高尚,倒是很有点狼狈为奸的意思。 那这怎么记录呢? 写成‘玄德郎君向中郎将董仲颍献计,使官军大胜,一度攻入下曲阳城内;惜董仲颖负伤,乃至未能得全功,殊为可惜’? 这确实是正常史官的写法。 可陈封不愿这么记,董卓这一仗算不算大胜陈封心里清楚得很,要这么写就不算是照实记载了。 但如果照实记录,那就得写成“时董仲颍忧恐因不得功而落罪被诛,为求全身而退,遂从刘玄德之谋,以自残诬冀州义军行刺。冀州各家为求解谋刺之罪,不得不拼力死战,乃至义军伤亡难计……” ——真要是这么写,那自家恩师不就成了个诡诈阴险之人了? 陈封很是为难。 于是,在刘备带他去给董卓治伤的时候,陈封悄悄问刘备:“恩师献于董将军之诡谋,恐难与恩师仁德之名相符,封当如何视之?” “你都说是诡谋了,自然以诡谋视之啊……” 刘备转头,看了看有点懵懂的陈封,一下子便明白了这孩子的心态:“仁德与诡诈为何不能并存?我要保障甘陵数万人得活,要让自己存身,就必须让董将军脱困,他才会帮我说话。”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无诡谋存身,在此等乱世活命都难,又如何能施仁德?” “可恩师声名便会因此大有瑕疵,或百年后亦受人攻讦。” 陈封点头表示道理已经明白了,但还是有点犹豫。 “这世上哪有完人啊?承柞,若我将来能建百年功业,那百年后自会有大儒为我辩经。若我将来兵败身死,那我的声名再有瑕疵又如何呢?” 刘备摇了摇头,让陈封打消这种念头:“你只管照实记事,我今日所言你也可以照实全记。是非功过,且让后人评说去吧。” “唯。” 陈封点头应下,不再因此事彷徨。 …… 几天后,董卓带兵去了魏郡。 说是已查清是魏郡豪族冯氏族人于军中刺杀自己,但冯家此时无人,董卓没抓到‘凶手’。 随后董卓声称箭创难治,自请朝廷换将领军,并驻军于邺城。 八月初,皇甫嵩在仓亭击败黄巾卜已部,斩首万余级。 朝廷下诏,命皇甫嵩率兵进击冀州,取代董卓。 而在董卓移驻邺城,且皇甫嵩尚未北上的这段时间里,刘备再度去了趟广宗,同时让张郃去了下曲阳。 刘备本想赶在皇甫嵩大军北上之前,让一部分黄巾接受招安,因为刘备现在手里有粮了。 如果不愿接受招安,哪怕率众离去也行,留在广宗和下曲阳早晚会困死的。 但刘备刚入广宗,便知道自己没法劝了。 张角去世了。 广宗城内没有举素,但张角已经进了棺材。 此时广宗城内的黄巾,已经是谁的话都不会听了。 若不是刘备在张角棺木前躬身相祭,若不是张梁对刘备依然保持着尊重,恐怕刘备都无法出城。 城内的黄巾完全不相信朝廷,张梁虽说是他们认可的领军之人,但张梁也无法让黄巾投降——他没有张角那样的号召力。 张宝那边其实也一样,张郃也无功而返。 见此情况,刘备只好劝告张梁,让其杀了郭典,将郭典置入张角棺木葬于城南,并将张角改葬到甘陵境内清河东岸——只有这里的妇孺才能守住张角的墓,总不能让大贤良师的墓葬天天染血吧? 大贤良师要的是太平啊…… 张梁同意了。 张角死后,两地黄巾不再闭城自守,而是频频出击攻打冀州各家,之前围驻于下曲阳的冀州各家私兵也被击破,退到了魏郡。 而甘陵境内,清河东岸的墓葬没有署名,墓碑上只写了太平二字。 …… 另一边,南阳太守秦颉杀死张曼成后,南阳黄巾推举赵弘为帅,再次占据宛城。 朱儁与秦颉合兵一万八千人,继续围攻宛城。 但从六月一直围城到八月,始终没能取得胜果。 豫州刺史王允建议召朱儁回京,另选他人。 但司空张温上疏说:“当年秦用白起,燕任乐毅,都是旷年持久才能够克敌。朱儁讨颍川已有功效,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应该给他时间,下诏催促就是。” 于是刘宏下诏严厉催促朱儁。 朱儁担心落罪,不计伤亡挥兵猛攻,总算是杀死了赵弘。 但南阳黄巾又推举了韩忠为渠帅,又一次将朱儁击退,三度占据宛城。 朱儁此时伤亡过大,兵力已经不足以围城了,只能解散城围,在城南筑造土山,每天鸣鼓呐喊,摆出从西南方向进攻的态势。 解了城围之后,黄巾全都赶赴西南方向迎战,而朱儁却带了五千精兵进攻东北,一战登城而入。 韩忠退守内城,请求投降。 朱儁的军司马张超以及南阳太守秦颉都觉得可以纳降,但朱儁不同意。 “纳降反贼不能使人向善,讨灭他们才能惩其恶。现在如果接受他们的投降,那就滋长他们造反的意念,给他们有利就造反,不利就乞降的想法,这是纵敌长寇,不是良计!” 朱儁说完便下令继续进攻,但一连数日都无法攻克。 见难以攻破,朱儁又对张超说:“贼人被我等合围,又求降不得,自知必死,所以万人一心……既然如此,那便把包围撤除,集合部队进城。韩忠见包围解除,定会突围,等他们出来,兵心自然就散了。” 于是又下令解围。 韩忠见包围解除,果然引军出城,朱儁乘势侧击,果然得了大胜,并趁胜追击十余里,斩杀一万余人。 韩忠等人再次请求投降,但朱儁强令秦颉杀了韩忠。 黄巾余众无法自安,又推举孙夏为帅,聚齐数万黄巾反攻,再再再次占据了宛城。 磨了四个多月,黄巾连续被杀了几个渠帅,南阳腹心之地打得稀烂,朝廷军队死伤过万。 但宛城,直到十月依然在黄巾手中。 (本章完) 第168章 二十万与二十万 第168章 二十万与二十万 十月初。 皇甫嵩率大军抵达广宗。 刘备此时驻于界桥,他本以为皇甫嵩会和卢植与董卓一样,征召自己去助战。 但皇甫嵩只给刘备传了一个极其简单也极其严苛的军令:“严守界桥东岸,失桥即斩。” 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刘备做别的事,但如果刘备敢放任何人过界桥,那就得人头落地。 刘备本也不愿参与这场战事,要不然肯定只能当炮灰,索性在界桥上摆满了拒马,也算是把军令服从得很彻底了。 随后,皇甫嵩与张梁展开了大战。 皇甫嵩本以为广宗的黄巾和东郡一样是只靠数量吓人的乌合之众,却没想到广宗黄巾居然一个老弱都没有,且个个悍不畏死,一时不查,伤亡惨重。 虽说并没有酿成大溃败,但确实被张梁击退了,而且一路退到了广宗西北二十里的薄落津。 这一仗之后两边都有点懵。 皇甫嵩那边自然是惊于河南河北两地黄巾战斗力的巨大差异。 而黄巾这边,则是完全没想到朝廷最精锐的北军五营,以及杀人如麻的皇甫义真,竟然被他们击败了! 击退皇甫嵩后,黄巾士气大振,分了两只部队分别进驻了经县、曲周两地,而张梁仍自守广宗县。 三座城池相隔不远,互为犄角倒也是合理安排,这三地几乎是将皇甫嵩的部队围在了中间。 张梁还是有理智的,他并没有小看皇甫嵩的能力,没有轻易出击,而是试图三面合围。 可是,可是。 经县、曲周两地的黄巾,却在没有得到张梁命令的情况下,同时向皇甫嵩发起了进攻,两面夹击。 或许是因为之前击退了皇甫嵩,导致黄巾军中某些人有点飘,他们大概认为能一鼓作气把皇甫嵩的部队灭掉。 但皇甫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皇甫嵩先是闭营采取了守势,并且又连续放弃了两次营寨,看起来像是败退了两阵。 见皇甫嵩连连败退,两只黄巾军攻得更急,并大举包围了皇甫嵩的营寨,张梁也带了大军同去合围。 一连三天,皇甫嵩连退三次,而黄巾军也跟着急行军三次。 就在见到张梁‘人公将军’旗帜出现在营寨正面的时候,皇甫嵩自己一把火烧了营寨。 所有黄巾皆以为此乃围杀皇甫嵩的大好良机,不顾疲劳纷纷急攻。 而皇甫嵩却在此时率精锐杀出,一直杀透黄巾阵列,直取张梁。 皇甫嵩败退的这三天,其实都是在以逸待劳引黄巾疲师猛进。 本就吃不饱,又连着三天没有好好修整,一直跟着体能更强的官军猛追,黄巾被拖成了疲军,虽说黄巾依然悍不畏死,但体能极限却无法因意志而改变。 张梁无法抵挡皇甫嵩的突击,试图引军退回广宗,待两侧黄巾军来援。 但黄巾的体能没那么好,而皇甫嵩领精兵冲得极快,直接杀穿了张梁的大军,一夜追杀三十里,一直追到了广宗县内。 随后又连战一日,毫不停歇。 这一天一夜,黄巾被阵斩万余级,张梁在广宗城西战死于乱军之中。 张梁战死后,大多数黄巾向东而逃,试图回到广宗城内。 皇甫嵩引军逐杀,并派护军傅燮抢先夺了广宗城。 广宗黄巾失去了领军者,大乱之下只能各自为战,又有两万余人被追杀于广宗城外。 直到此时,黄巾余部才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界桥被堵得严实,没人能过桥,在被追到清河西岸后,大部分黄巾在河岸边背水而战。 但他们此时失去了统一指挥,又失去了阵列,而且还没体力,几乎全数战死于河边。 广宗的黄巾已没有妇孺,妇孺都已在河对岸安居,倒是没有人投河赴死。 但与之前一样,皇甫嵩没有放过任何一个黄巾,广宗、经县、曲周三城,三日不封刀。 县内皆被屠,尸体弃得遍地都是,五万颗首级在城南筑成了京观。 随后皇甫嵩挖开了‘张角’的坟墓,剖棺戮尸,将棺木中郭典那已经腐败难辨的尸体拆成了碎片,并将骷髅般的首级传到了京师报功。 述功文书上,皇甫嵩写着“臣于广宗阵斩黄巾健贼首级三万有余,乘胜逐杀逆贼五万众,巨鹿各县未见老弱妇孺,许已被贼分食矣。” 文书上并没有具体阐述朝廷大军的损失,只笼统的称“战损两千三百人,已甄选良家子补入军中”。 但事实上…… 此战后北军五校伤亡过半,目前仅余两千甲士,所谓战损两千三百,实际上就是指北军五营的损失。 而原本由卢植带到河北的七千京畿郡兵,目前已只剩四千出头。 本有八千多人的随军民夫,在皇甫嵩连退三阵诱敌时,也大多都已葬送。 从汝南、兖州、冀州等地跟随皇甫嵩作战的各家义军也有些损失。 此战实际战损超过一万二千人,只是其中有八千人是民夫,而这些民夫……不会在报功的文书上留下任何名字。 他们的死,也完全不会影响各家‘义军’的士气。 因为各家义军已经被皇甫嵩补入了北军五营和京畿郡兵的缺额中,战死的军侯也被各义军领军者取代。 朝廷大军依然算是编制完整,北军仍然有四千五百人,京畿郡兵仍然有七千五百人…… 而各路义军,此时的总数仍然超过两万。 反正义军是不计数的,民夫也是不计数的。 人若是没有字,在所有文书上就都没有字。 生与死,便都是小事。 …… 十月中旬,皇甫嵩继续北上,准备进攻下曲阳。 此时,皇甫嵩才给刘备传了新的军令,并派了护军傅燮到甘陵,要求刘备带民夫随军运送辎重,而且开口就要一万民夫。 “一万民夫?傅司马,你看我这儿像是有这么多人的样子吗?” 刘备一口回绝:“皇甫将军麾下附军数万,难道还缺运送辎重之人?” “将军麾下皆是战兵,若是都去运送辎重,怎还有余力征伐张宝?” 傅燮意味深长的看着刘备:“刘都尉莫不是要抗命?” “我抗什么命啊……我是甘陵都尉,只管甘陵兵事,民夫之事,请傅司马自去找甘陵相……征募民夫是民政啊,伯安公才能管这事。” 刘备摇着头不接活儿。 傅燮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刘都尉,我知道伯安公不在甘陵。国相不在,刘都尉自当领此责任。” “傅司马你且看看这甘陵县内……别说一万民夫,你要是能在县里找出二百青壮,备便能为傅司马立个长生牌位日夜祈福。” 刘备拉着傅燮进了县城:“备之前得了固守界桥之令,本还以为皇甫将军是知道甘陵没了青壮,特意照顾给了个善令,却没想到皇甫将军竟然是要索人……” 甘陵县此时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但越是干净,反而越显得冷清。 城内只有妇女孩童,真就一个青壮都看不到。 这地方先被流寇祸害,又被攻破王府,豪族也全部迁走,原本是空城一座。 此刻城里能有妇孺,都是刘备让那些黄巾入城居住打扫,才使得城里有了那么点人气。 傅燮入城后,脸皮子抽搐了几下,颇有些难以理解:“此地竟一个青壮都没有?” “何止是没有青壮?” 刘备冷笑一声:“刘某刚到此地时,此处一个人都没有!” “世人只知安平王和甘陵王被贼人俘虏,却少有人知道流寇能俘虏一国封王意味着什么……被流寇攻破的县城,怎么可能还有人?” 说到此,刘备摇着头叹道:“皇甫将军只知杀敌取胜,只知索取民夫,可他把青壮都杀光了,难道让刘某给他变出一万人来?” 傅燮咧了咧嘴,叹了口气:“刘都尉,傅某已明白刘都尉难处,但皇甫将军向来军令严苛,只看结果不论缘由……且毕竟也是为了讨伐逆贼。” “真是为了讨逆吗?” 刘备毫不示弱:“傅司马,你上月在仓亭大破黄巾,功勋卓著,但你那些部曲如今何在?皇甫义真眼里只有战功,但这战功却是傅司马出的本钱……” “备直言,备没有傅司马这么慷慨,不敢入皇甫将军麾下,也不敢奉其令。” “若是皇甫将军要寻民夫,安平崔家多的是,而且一夜之间便能聚齐一万仆从,肯定不会耽误大军行程……为何皇甫将军不去索要,非要来索刘某?” 傅燮脸色变了。 变得有些阴沉。 东郡仓亭津一战,傅燮领本部人马冲锋在前,斩杀黄巾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三人,位居首功。 但是…… 他的本部人马从八百人打得只剩了不到三百人。 随后,仓亭津一带所有黄巾全数被斩首。 或者说,是所有男丁全数被杀,女子则…… 皇甫嵩确实是天下名将,但皇甫嵩不会考虑如何减少损失——反正这些部下不是他自己家的兵,他只需要取胜,只需要战无不胜。 也正是因为麾下总是会有不小的损失,所以皇甫嵩取胜后必须让部下杀个尽兴。 通常都是三天不封刀,想屠就屠,想抢就抢,想祸害妇女也随意。 这也是这个年代大多数名将的惯例,否则没人愿意千里迢迢跟着作战的。 至于民夫…… 民夫都是强行征召的,愿不愿意又如何呢。 就像眼下让傅燮来找刘备索要民夫一样——反正都是地方官员征召的,也怨不到将军身上。 把人霍霍没了,不让随军的各家豪族出人,而是逼着甘陵征用庶民,这其实是惯例。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反正黔首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被视为百姓,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说成‘民’,这也是惯例。 这个年代的部队容易营啸,容易内乱,甚至容易谋杀将领,其实大多也是因为有这些惯例存在。 其实皇甫嵩找刘备要民夫并不算是针对刘备,而是因为甘陵隔得近。 目前巨鹿只有黄巾,没有庶民,而广宗周边基本上被杀成了白地,要就近征召民夫就只能找甘陵国。 但刘备肯定是不会奉命的,而且眼下确实征不到。 傅燮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傅某只是来传令而已,刘都尉是否奉命,那也是刘都尉的事,傅某照实回报便是……” 说罢,傅燮转身准备离去。 “傅司马不如给皇甫将军多带几句话。” 刘备叫住傅燮:“当年羌乱时,皇甫威明(皇甫规)以法度约束,未曾擅杀羌人,也未曾折损朝廷大军,但羌乱亦定,二十万羌人甘心来附。” “皇甫威明在任时,西北几无战事,也未曾斩获数万首级,但九州皆知其功盖天下。” “而皇甫义真如今却反其道而行,见贼即杀,不施法度,也无视将士死伤……可死的却全都是我汉家儿郎!” “皇甫威明因二十万羌人来附成为天下名将;而皇甫义真却以二十万汉家白骨成就赫赫威名……” “却不知皇甫义真作为,到底是忠,还是孝呢?” “备愿奉皇甫威明之策,奉公守法使民不叛;也能安靖甘陵国,使路不拾遗民不闭户,不使贼寇有任何可乘之机。但若是要让备征更多汉家子弟去做将军足下白骨,恕备无能,无法奉命。” 皇甫规是皇甫嵩的亲叔叔,与张奂(然明)、段颎(纪明)合称‘凉州三明’。 与段颎不同,皇甫规平定羌乱靠的不是镇压杀戮,而是让各郡县官员守法,他奏免了一批杀降羌、不遵法度的官员,并以军令要求各郡官员严守汉律,不得杀降,招抚羌人并使其正常生活。 之后羌人大多感慕,前后超过二十万羌人归降,以至西北无战事。 而皇甫嵩…… 傅燮回头看了刘备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摇了摇头离开了。 刘备没打算和皇甫嵩打交道,也不打算再参与讨伐黄巾的战争。 皇甫嵩的军令刘备不想接,不接军令当然要先找个说法——所以刘备用皇甫规之策来骂皇甫嵩。 故意得罪人有时也是一种策略,傅燮回到皇甫嵩军中后,大军便快速去了下曲阳,没有再提民夫之事,也没人再给刘备传军令。 十一月,皇甫嵩在下曲阳与张宝激战,两军连战数日,死伤无数。 之后,皇甫嵩声称可招抚和谈,以张角首级为饵,让张宝于阵前谈判。 张宝领军于城外列阵,却被皇甫嵩率军突袭,张宝力战而死。 张宝死后,皇甫嵩自身损失也已经极大,便声称只诛首恶,不杀降者,让黄巾放下武器。 城外黄巾投降。 随后,皇甫嵩以投降者为前锋,攻入下曲阳,令黄巾俘黄巾以免罪。 次日,下曲阳城破,数万黄巾被俘。 但随后……无论是之前投降者还是之后被俘的黄巾,皆在放下武器后被皇甫嵩杀戮一空,下曲阳被屠为了空城。 此战前后共有十余万黄巾被杀,皇甫嵩在城南将这十万人的尸骨筑成了京观。 到此,黄巾主力算是已然平定。 皇甫嵩确如刘备所说,前后杀戮逾二十万人。 此战后,朝廷公卿皆为皇甫嵩表功,皇甫嵩拜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同时晋封槐里侯,食邑八千户。 而随皇甫嵩回京述功的北军五营将士,已是全都换了一遍了。 就在皇甫嵩回军领受封赏的时候,一伙破衣烂衫的溃军来到了甘陵。 他们是来投奔刘备的。 (本章完) 第169章 攘外必先安内 第169章 攘外必先安内 到甘陵来投奔刘备的当然是黄巾余部,但也并不仅仅只是黄巾余部。 皇甫嵩在薄落津连退三阵自焚营寨,舍弃民夫大破黄巾,这些民夫死伤无数,但终究还是有些人逃离战场活了下来。 同时,张梁手下的黄巾,在猛攻薄落津营寨时也有不少存活者。 如今这些人皆因为深恨皇甫嵩而聚到了一起。 领头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张梁手下的黄巾右校白绕,一个是民夫首领于毒。 白绕原本叫白垚,被称为‘绕’其实是口音问题。 于毒也差不多,他本叫于笃(篤)。 其实于毒是河内朝歌富户出身,虽说不是士族,却是上过学的,能识文断字——他是卢植在二月份领军北上时征发的随军民役,在冀州已经逗留了大半年了。 白绕也是识字的,黄巾军中同样只有读过书的人才能做‘校’以上的领军者,毕竟好歹要看得懂军令才行。 校其实就是营,张梁手下的黄巾军是按正规军方式编制的,只是名称不同。 黄巾战兵精锐被称为‘力士’,张梁将精兵分为了五校,每校八百人。 白绕领的是右校,之前迁移妇孺的时候就和刘备见过面。 那些幸存的民夫中也有很多人认得刘备——其中有不少人参与了从郭典那里运粮出来的事。 他们合到一起来投奔刘备,这不是什么意外。 刘备收留安置了四万多黄巾妇孺,这些妇孺在这里,黄巾余部自然会来。 尤其是黄巾中存活的领军者,或是张梁的亲信——他们不仅知道妇孺在甘陵,而且知道张角的墓葬被刘备迁到了甘陵。 之前那些在清河西岸战死的黄巾,其实并不是全部都过不了清河,而是因为清河东岸那些妇孺是他们的亲眷。 如果他们被皇甫嵩大军追击过了河,那清河东岸的妇孺可能一个都活不成,张角的墓葬也很可能保不住。 如今朝廷大军退去,各家豪族的私兵目前驻于高邑修整,巨鹿甘陵两地暂时没了官军,他们才敢来甘陵求生。 白绕带来的黄巾不少,足有两千多人,而且看起来都是黄巾战兵,只是个个疲瘦,显然这几天没吃上饭。 于毒手下则都是壮丁,大概一千多人。 总数将近四千。 于毒带来的民夫很好安排,甘陵本就缺少青壮,如今百废待兴,正好让他们重建破败的县城。 而白绕是挂了名的黄巾头目,刘备若是要收留黄巾战兵必须得想点办法。 因为几千人汇合在一起前来甘陵,这其中说不准会不会有二五仔,万一被人举告,刘备可就麻烦了。 毕竟皇甫嵩此时已被任命为冀州牧,正是各郡国相和都尉的顶头上司。 州牧和州刺史可不一样,州牧是军政一体的封疆大吏,目前也只有刚经历了黄巾大乱的冀州设了州牧。 “蒙刘都尉庇护我等妇孺亲眷,此恩如天高海深。但如今朝廷正大索天下,白某乃不赦之人,不敢在此祸连恩公,只求刘都尉接纳残民以作犬马驱策。” 白绕其实不打算留在甘陵,他带人前来只是希望刘备能收留其残部。 “你若是不留在此地,打算去哪儿?” 刘备看着白绕身后那些黄巾,思索着问道。 能在最激烈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当然全都是精干之人,战斗力有多强不一定,但必然有过人之处。 “某与黑山张牛角有旧,于毒兄弟也打算去投奔黑山,但这些弟兄大多要留在此地与妻儿团聚……” 白绕拱手低声回答:“白某知道大贤良师陵地在此,不知可方便前去拜祭?” “去祭拜可以,但不是为了祭大贤良师,而是为了祭天地祈太平……那地方现在叫太平医馆,不是墓葬,切记!” 刘备点头带白绕去了张角墓地。 这坟墓位于那些妇孺的安置地中间,而且此时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是坟墓了。 刻有太平二字的石碑尚在,但碑后面是个小院子,见不到坟头。 原本的坟头,已经被院子里供奉的轩辕黄帝像掩盖。 院里没有任何牌位,只有几个少年医者和几名医女正在忙碌——医者是西河医学院毕业生,医女是就地招募的,这几个黄巾妇女本就会医术。 这地方现在成了医馆。 白绕带着部众在医馆外恭恭敬敬的叩拜着轩辕黄帝,口称太平,没有人提及大贤良师。 所有人都不傻,都知道这样才是最好的。 在拜了‘黄帝’之后,白绕又恭恭敬敬的朝刘备施了大礼:“善人保重,白某告辞。” 刘备侧身避开,朝白绕摇头:“我看你还是别去黑山了,你不如去冀州各郡继续搜寻残兵余部,然后带他们来攻打甘陵吧。” “攻打甘陵?” 白绕有点懵:“这……” “我好歹是个官啊……若是我直接收留太多黄巾余部,估计是会落罪的。但若是我击溃黄巾收编俘虏,那无论我怎么收编,所有人就都只能闭嘴。” 刘备朝白绕笑了笑:“带上你的人,去聚拢余部,领兵攻打东武城……若是你有相熟的同门或好友,也可让其一同出兵,人越多越好。” “我会领军救援东武城,顺便让甘陵各家豪门出些钱粮,也好养活更多人。” “等这事办完,你被我‘俘虏’,然后‘死’在我手里就行……反正你是白垚,本就不是白绕。” 白绕愣了愣,随后瞪大眼睛猛点头:“白某愿效犬马之劳!” 不久,白绕领了他本部几百人出去了。 而于毒也打算向刘备告辞——于毒不是黄巾,他也不愿留在甘陵。 他和那些幸存的民夫也不一样,大多数民夫家乡就在巨鹿一带,巨鹿几乎已成了白地,那些民夫无家可归,只能来甘陵。 但于毒却是有家的。 他是最早被征发的民夫头子,算是靠‘资历’成了民夫们认可的首领,他与白绕一同带人来此,只是为了尽最后的责任,让幸存的民夫有个活命的地方。 而于毒本人……打算造反。 他甚至直言不讳的告诉刘备,他要造反! 而且,不是为了立黄天,纯就是为了灭苍天……或者说,他是为了灭皇甫。 虽说他是卢植征发的民夫,但卢植没有苛待过他们,董卓接手后也没让民夫上过战场。 但皇甫嵩…… 于毒是亲眼看着身边的民夫被皇甫嵩一次次当做弃子。 之前从河内、魏郡等地征发的民夫,几乎全部都死在了薄落津,只有巨鹿本地的民夫因熟悉地形以及与黄巾大多是同乡才得以幸存。 于毒和那些幸存的民夫,此时比白绕这等黄巾残部更憎恨皇甫嵩。 被当作弃子的人,如果没死,自然就是这个心态。 刘备没法劝他,也不打算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这大汉,却已经没了选择。 用杀戮暂时终结的叛乱,能维持多久呢? 天下试图造反或正在造反的人,又何止于毒? …… 在皇甫嵩讨灭张梁、张宝的消息传到南阳后,朱儁立刻对宛城发起了猛攻,于十一月中旬攻破宛城。 孙夏败退到西鄂精山,朱儁以骑兵急追数十里,斩首万余级,孙夏也被朱儁军斩杀。 南阳黄巾得知三公将军皆死,破散流离,不复成军。 随后,朱儁于宛城大索黄巾余部,宛城人大多与黄巾一同逃散各地。 十一月底,宛城终于重新回到朝廷手中,只不过……这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宛城了。 战前,南阳有户口百万,是天下最富,且人口最密集的郡——大汉的官方铸币场一直设在南阳,这是大汉的经济中心。 但在一年反复的拉锯战之后,南阳无数人为避兵祸迁居荆州,仍然留在南阳的户口恐怕不足从前的一半。 而如同绞肉机一般的宛县,这个本来如京城一样繁华的超大县,此刻已破败如鬼蜮。 城内外遍地尸骸,血迹半个月都没能清洗干净。 但无论如何,黄巾之乱算是被朝廷平定了。 也是在此时,袁隗才回了汝南,将其夫人马伦下葬。 在收到朱儁传回的平定南阳的战报后,刘宏没有再发怒,也没有独自生气。 他平静的去东陵祭了桓帝,随后宣布因天下平定改元为中平。 光和七年十二月改元中平,甚至都没有等到次年一月。 或许是刘宏明白,中平只是个念想,自中平之后这天下才是大不平——年末改元,所有的记载都会将这一年记为中平元年,而非光和七年。 中平二年(185年)元月,朝廷遣使持节前往南阳,拜朱儁为右车骑将军。 朱儁率兵回京,随即被任命为光禄大夫,增食邑五千户,封钱塘侯,加位特进,与皇甫嵩同权。 而朝廷各紧要职位,包括北军五营的五个校尉,三河骑兵的三个都尉,全都被平定黄巾的‘有功之臣’掌控。 刘宏没有拒绝公卿们报上来的功臣表,像个盖章机器一样照单全收。 屯骑校尉鲍鸿;越骑校尉张温(以司空兼领);步兵校尉毌丘毅;长水校尉袁术(以虎贲中郎将兼领);射声校尉马日磾…… 新任的北军五营校尉,没有任何一个参与过平定黄巾的战争。 但他们就是能当校尉,就连北军五营的兵都是他们自己的家兵。 而皇甫嵩和朱儁这两位‘威名赫赫’的左右车骑将军,却在刚得到高官重爵后没多久就遇上了各种难题。 …… 中平二年春。 冀州目前的治所是高邑,此县紧邻巨鹿郡。 在黄巾之乱前,高邑是万户大县。 而此时除了几家豪族之外,整个县里基本没人,甚至比不上目前的甘陵——甘陵县内收留了几千青壮,又迁入了不少妇孺,眼下已经是个正常的县了。 皇甫嵩是冀州牧,当然是要到高邑赴任的。 在被任命为冀州牧之后,皇甫嵩奏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以便恢复生产,刘宏同意了。 随即,“冀州百姓”为他作了很有文化的赞歌:“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夫离妻,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但所谓冀州百姓…… 冀州压根就没有正常的百姓了。 或者说……冀州已经只剩下了贵族‘百姓’和他们的仆从,没有了庶民黔首。 目前冀州各郡,要么是豪门士族,要么是豪族家里的奴仆,没有自由民。 整个冀州唯一能找到自耕农的地方,大概就只有甘陵了。 曾经的黔首,现在全都算是贼人。 之前驻军于高邑的冀州各家私兵已经离开,朝廷大军不在了,憋了一年的各路贼兵全都出来了。 黑山张牛角自称将军,与常山贼褚燕合兵一处,以张牛角为首领,兵分两路进击高邑、瘿陶(巨鹿郡治)两地。 黄巾余部白绕于薄落津复起,聚众过万侵入甘陵,包围了东武城。 渤海诸贼在一个名为张白骑的贼人领导下起兵,兵临南皮。 太行山诸贼在左髭率领下入寇中山,进逼卢奴。 于毒从河内淇县鹿肠山举兵,开始向魏郡进军。 近乎同一时间,冀州竟然比张角活着的时候更乱,几乎所有地方都有贼人! 太行山、黑山、巨鹿薄落津、渤海湾诸岛……这些地方容易藏身,活不下去的庶民确实全都藏到这些地方当了贼。 最重要的是,由于皇甫嵩之前杀得太狠,冀州所有的贼人都不敢接受招安,也不敢出山重回各郡县。 没人会再相信朝廷,更没人敢相信皇甫嵩这个州牧。 而皇甫嵩此时手里只有千余家兵,自保都成问题,别说剿贼了……单单是进攻高邑的褚燕他都没法对付。 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只能龟缩高邑城中固守,连城门都不敢出。 褚燕是常山真定人,与白绕是老乡,黄巾起义后,褚燕带着一群少年做了山贼,随后拜入了张牛角门下。 张牛角其实并不是刘备招来的,他是以张角同族的身份招揽了很多黄巾残部。 张牛角确实算是张角的同族远支,但论不上什么亲戚,他也没参加过太平道。 只是,作为张角的同族,又是黑山首领,他天然就会得到很多黄巾残部的投靠。 得到了大量黄巾残部追随,张牛角自然也就必须对付皇甫嵩。 皇甫嵩赶紧派了人手到处招兵买马,但在到处都有贼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冀州豪族会把家里的人手派给皇甫嵩——管你什么冀州牧呢,你皇甫嵩用兵是什么方式,冀州豪族可都是见过的。 之前是同谋同党,大家利益一致,可现在冀州豪族却要顾着自己家里了啊…… 刘备这边也收到了皇甫嵩传来的支援高邑的命令,但刘备此时“自顾不暇”,毕竟甘陵也有上万人的大贼,而且这些贼已经包围了东武城。 甘陵豪族基本全都聚集在东武城,刘备身为甘陵都尉,自然是攘外必先安内…… (本章完) 第170章 以名制名 第170章 以名制名 东武城。 崔琰此时心里很慌。 他本是甘陵崔氏庶枝,不是长房嫡子,从小又言辞迟钝,向来不太受重视。 崔琰喜欢击剑习武,常被族内批评为“愚钝武夫”,说武夫低贱没前途…… 但眼下,宗老们却突然对他青眼有加,说他高大健壮,又擅剑术,让他统领崔氏族兵破敌。 其实崔琰现在是很想骂人的,只是这些年没怎么认真向学,家族传继的《论语》确实学得不好。 论语没学好,骂人的方式自然就少了很多,总不能用‘搏汝属’之类的话辱骂长辈吧? 所以崔琰只好骂自己。 骂自己这些年不懂事——练什么剑啊,剑术是练到了族内第一,却把自己给坑了啊…… 打架单挑确实是没问题,但领军作战这种事,和击剑习武有个毛关系? 东武城此时已被上万黄巾贼围困,领军的是黄巾右校白绕。 白绕的名字崔琰听过,这是正经的黄巾头目,是朝廷正在大索的悍匪! 虽说族老们个个都贬称黄巾为蛾贼,说只是些草寇罢了。 是,都是草寇没错,但这些草寇已经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忽悠的草民了啊…… 看到上万蛾贼包围城池的时候,族老们一个个缩在屋里不出门,只下令让族内旁支和青壮仆役们“快速破敌”…… 可是……怎么破敌? 城外的黄巾已经在打造攻城梯了! 用板车制成的简易冲车都已经在城下摆了几十个了! 那些黄巾连阵列都颇为齐整,看起来完全就是正规军的样子啊…… 自己要怎么应付? 崔琰脑子很乱,他看过些兵书,但此时却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 被大军围城后要怎么办? 哪部兵书说了这个事的? 忘了…… 早知如此,前年就该听家里的话去北海拜郑康成(郑玄)为师……也就能避开这祸事了。 或者像安平崔巨业那样,从小就在社会上鬼混,交结冀州各山头的绿林,随时能拉出几千好汉,也就不怕此等蛾贼了。 光是练剑耍帅,确实没啥前途……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崔琰再怎么不知兵,也只能硬着头皮指挥族兵守城。 要守城当然不能只靠崔家族兵,各家都得出人。 而且还不能任由黄巾围城,必须尽快击退贼人。 此时是二月,是农时,要是不能尽快击退黄巾,今年就又要耽误农事了…… 去年就已经耽误了一年,如果不出战退敌,即便一时半会黄巾攻不进城,但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崔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也是扛不住的。 甘陵各家跑到东武城避难差不多一整年了,守城倒也确实都愿意出人手,只是各家谁都不愿出城作战,都只愿意据守城池。 崔琰知道族内为什么要让自己领兵……也知道各家豪族为什么不愿出城作战。 实话说,他自己也不敢出城玩命。 黄巾刚来的时候,崔家族老们尝试了一下派人出城袭营。 那时黄巾刚来,立足未稳,正在建设营寨,此时袭其营地正合兵法。 但出城袭营九死一生,精贵的族人当然是不能去的,去的都是门客带着的奴兵。 而那些奴兵出城袭营…… 没起到任何战果。 或者说,他们起到了增加黄巾贼装备的效果——那些奴兵刚和黄巾接触就被砍死了一大片,剩下的很利索的投了黄巾。 他们的甲胄当场就被黄巾扒掉了…… 然后,没人敢再出城了,城内其它各家更是全都关门闭户,只把仆人留给了崔琰用于守城。 那就守着吧,但愿能有援军过来。 黄巾还没开始围城的时候,族里就已经派了人去各地求援了,但不知道援军何时会来……也不知道援军会不会来。 崔琰知道甘陵都尉刘备手里有兵,可是之前刘备派人来广武城征募军粮的时候,广武城可完全没配合……刘备会来救援吗? 崔琰觉得不太可能。 而安平崔氏那边,据说用十万斛粮食买下了甘陵的田产,那可都是甘陵各家的地产。 看这样子,安平崔家怕是巴不得甘陵各家都被黄巾干掉。 除此之外就得看渤海那边,但据说渤海南皮也有黄巾贼,想来是没法来救的。 青州平原就更指望不上了,去年兖州东阿被屠,青州大乱,两地的黄巾和乱民全都往平原跑。 现在平原境内大概全是贼,估么着比东武城的情况还困难——就是因为青州黄巾太多,所以崔琰才一直没到北海去求学。 东武城的各个方向,竟是一点来援的希望都没有…… 崔琰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鼓劲,试图鼓起勇气出城拼死一战。 但只要看到城下那黑压压一片贼兵,刚鼓起的劲又散了——城下是漫无边际的贼人,一眼望不到头。 最可怕的是,贼人不派人谈判,也不攻城,就这么围着。 围了好几天了。 崔琰这几天都不敢睡觉,饭也吃不下,已经神经衰弱了。 以至于崔琰看到刘备的旗帜出现在城外时,都有点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族兄,族兄?刘都尉的援军来了!” 崔琰身边的一个少年用手在崔琰眼前晃着。 这是崔林,崔琰的从弟。 “啊?啊!哦……是,我看到了。可刘都尉只带这么点兵……怕是……” 崔琰总算回过神来,观察着城外。 刘备已经领军来到东武城外,只与围城的黄巾隔了几百步。 黄巾也分出了一支部队迎了过去。 刘备兵力看起来确实很少,来东武城只带了两千人,一千战兵,一千辅兵,和漫无边际的黄巾比起来,只是远处小小的一块。 辅兵全都推着板车或者赶着马车,但那些车上看起来没装什么东西。 多带板车是正常的,打仗很多时候都用得上,比如眼下,刘备就用板车快速组建出了车阵,随后停驻在了黄巾大部队侧面。 “族兄,咱们要不要出城去接应一下啊,最好能把刘都尉接入城内,否则他恐怕也会被包围。” 崔林又建议道。 “这……谁去接应?你去?” 崔琰转头看着崔林。 崔林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我怕是冲不出去……” 当然出不去,崔林才十六岁,而且自小习文,连剑都用不利索。 崔琰叹气:“族内向来视武人低贱,无人能做领军之将,以至于让我来领军……可族内这些兵士,哪里能与城下那些悍匪相搏啊?” 确实,崔家目前尚有族兵六百,仆兵三千,城内各家豪族也聚出了数千仆从,合在一起差不多八千人,人数倒是不少。 但族内没人擅长征战…… 经学传家的名门毕竟不是靠武力立足的,雅量高才之类的名头才是其传家的门风。 文人雅士怎么能干打仗之类的粗活呢? 再说兵器也不全,甲胄也不多——之前出城袭营的那些奴兵投了黄巾,大多数甲胄已经进了黄巾手里。 而且这些家奴显然有点靠不住,还得盯紧他们,以免奴仆在城内反乱。 奴仆毕竟是奴仆,难保有憎恨主家的…… 而城下那些黄巾,排在最前面的全是彪悍猛士,个个脸上都有杀气——城门附近的确实都是经历过连场大战的黄巾力士,数量只有几百,但都是几场大战后活下来的精锐。 “族兄,贼人似乎要撤围了?” 崔林看着城下黄巾的动作:“他们看起来是准备先去围攻刘都尉?我们不出城接应吗?” “等等……再等等。” 崔琰也看到了部分黄巾解除了包围,其中精壮之士都被调到了刘备那边。 这确实正是出城夹击的大好时机,援军出现后,大多数情况也是和城里内外合击,退敌之后援军才能入城。 可是崔琰犹豫着,没有立刻出城。 他自己现在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腿也不抖了。 但他了解自家族兵的战斗力……出城作战未必是与刘备两面夹击,反倒很可能是再送一波人质给黄巾。 …… 白绕领兵去见刘备,其实是为了询问接下来要怎么演…… 而刘备也有点迷糊,他也没想到,东武城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说,见到援军过来,城里怎么也得出城接应吧? 难不成是自己和白绕演的戏被东武城的人察觉了? 不应该啊,自己当初是在张角墓前吩咐的,除了白绕没人知道啊…… 刘备一时间有点迷糊,他不确定东武城内的领军者到底是太厉害了还是太怂了。 但无论如何,这戏总得接着演。 只不过,得换个方式演了。 幸好刘备本来就有个备用方案。 刘备再次打出了所有仪仗,随后来到阵前与黄巾“谈判”。 白绕出来与刘备两人单独在两军之间“谈判”了一番,随后白绕便直接口称“明公”,回了黄巾军中。 不多时,黄巾大部队徐徐而退,退到几里开外。 直到此时,东武城终于有部队出来了。 “某崔琰,感谢刘都尉及时来援,请都尉入城以安民心……” 崔琰在城上看得真切,他看到刘备单人独骑与黄巾贼首谈了一阵,然后黄巾便退了。 刘备居然有这么大名头? 看来传言说刘备在清河东岸安置的那些妇孺全都是黄巾,这事应该是真的…… 崔琰现在感觉刘备也是黄巾,但无论如何,总得把刘备迎入城内。 说实话,刘备和白绕演得有点假,毕竟是临时改了计划,而且也没有事先演练的机会。 但刘备现在完全不在乎假不假,他只需要让东武城的人明白这里谁说了算…… “崔季珪?久闻大名……之前我来时正在贼人身后,正是破敌良机,你等为何不出来夹击?” 刘备看着崔琰,面色不善:“误了如此机会,待黄巾卷土重来,还能靠谁来援?” “彼时琰胆怯,且族兵孱弱,不敢出击。” 崔琰很耿直的说了半句实话,但后半句却意味深长:“刘都尉威名赫赫,单骑退敌,此英雄盖世,想来黄巾必不敢复还……” “我可没这么大威名……你可知我对那白绕说的是什么?” 刘备摇头笑了笑:“我告诉他,我可以安置他们落户为民,劝他不再做贼。” “而他愿以性命作保,接受朝廷安置,但他们没粮,需要东武城各家出粮……若是有养活三万人直到秋收之粮,他便自尽献头颅于朝廷,以谢朝廷好生之德。” “崔季珪,你去与各家分说此事。若是有粮能安置这些人,免了此地兵灾,这单人独骑退兵之事,从此便是你的威名。” 说完,刘备引军入城,任由崔琰犹豫思索。 崔琰不是有急智的人,但他能看出来刘备说的是实话,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倒是他身边的崔林再度提醒:“族兄,此事必须做,否则我崔氏不复存矣!” 刘备耳朵大听力好,隐约听到了崔林的声音,回头看了看,下马转回崔林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请问如何称呼?” 崔林穿得很简朴,麻衣破旧,且手上有劳作痕迹,看起来倒像个仆役。 他是庶枝的旁支,在族内确实和仆役区别不大,过得很穷,也只有崔琰看得起他,一直照拂。 只是崔琰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受重视之人。 “某崔林。刘都尉,若是东武城出了安置流民之粮,那这些流民将被安置在哪儿?” 崔林拱手行礼,问刘备:“此外,我兄弟在族内辈低位卑,恐难说服宗老,能否请刘都尉与我兄弟同去分说,也好为我等壮势?” 他很聪明的把黄巾说成了流民。 “东武城出粮,那些人自然是安置在东武城以南,城北皆是你家土地,这我知道,备没打算侵占你崔氏田产。” 刘备看着年轻的崔林,笑着回了礼:“至于辈低位卑……崔林,我辟你为甘陵户曹掾,负责安民落户之事,你可做得?” “啊?某尚未及冠……东武城南部皆是甘陵各名士家中土地,都尉这是……” 崔林明显有点措手不及:“且都尉乃武官,如何辟民事曹掾?” “此事本就是军务,军务我说了算。我替国相辟贤才,国相不仅会感激我,甚至还会举你为孝廉,你就说行不行吧。” 刘备对崔林倒是耐心。 崔林摇头道:“此职当辟我族兄。” “你族兄另有任用……” 刘备转头看向崔琰:“崔季珪,我辟你为甘陵东部司马,领你族内兵丁,配合户曹安置流民,你可愿意?” 崔琰这才反应过来,咬了咬牙:“崔某当如何做?” “我已经说了啊,把那些流民落户到东武城其它各家土地上……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吧?” 刘备朝着崔琰也笑了笑:“你若是仍然胆怯,那我也不强求……” 崔林在旁边猛拉崔琰的衣袖,看着刘备:“我兄已经应下了,未曾胆怯!” 崔琰这才拱手躬身:“崔某……奉命。” “很好,那我就不入城了,就在城外观你兄弟二人建功。” 刘备大笑,转身出城,在城外扎了营寨。 …… 几天后,东武城发生了一些惨案。 东武城内各家豪族听闻崔家要占用他们剩下的土地,群情激奋,聚集起家兵与刘备和崔琰对抗。 此时他们倒是很有勇气,看起来个个都像先登破阵之士。 在这些家族看来,刘备和崔家确实太过分了。 先是刘备把他们在清河北岸的土地卖给了清河崔氏,这事可以视为他们弃土逃亡,刘备当时初来乍到,发卖无人之地是可以理解的。 但眼下,刘备要让崔家安置黄巾,却又要用他们仅剩的城南土地,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崔家在城北田产无数,为何不用崔家的地? 在这些家族看来,这事其实不是刘备做的……这是崔家做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刘备没有受益。 崔家出了粮食,但粮食分给黄巾了,刘备其实什么也没得到。 得到土地的,真正受益的,是崔家…… 于是各豪族在城内起兵,挟持了崔家几位族老,想迫使崔家退让。 可是,崔家族老说了真的不算啊…… 其实崔家也有苦说不出,他们知道刘备是在以黄巾威逼,若是不从,刘备必能让黄巾灭了他们家族。 两个崔家都损失了士林名望,他们确实得到了土地,但同时也得到了依附他们的家族全都被他们强占了土地的恶名! 这种恶名无论用多久都洗不干净…… 甚至根本就没法洗——这么说吧,就连汉高祖都不敢干这种事。 秦汉两朝,唯有始皇帝和王莽干过这事,看看他俩的风评和后果…… 安平崔氏可以靠着官位和财富强撑,崔烈已是廷尉,只要能保障族中一直有人做高官,恶名可以顶住。 但甘陵崔家就不一样了。 以经学名士传家的家族,失去了士林之名就等于失去一切,若是不想被人围攻灭族,那就只能附从于刘备,依靠刘备的兵马以及刘备能够指使的那些黄巾…… 崔林年纪小,但决断倒是不犹豫,他说服崔琰,直接领族兵干掉了那几个挟持族老的家族。 随后,崔家家兵与各豪族私兵在城内大打出手,死伤惨重。 各豪族被崔琰和崔林以复仇名义除去了一半,另一半逃亡各地——刘备没有参与动手,甚至没有在城内,崔家确实是封不住他们逃亡的…… 但那些豪族临死前也把几个崔氏族老撕了票…… 而崔琰和崔林二人,反倒是因此在族内有了真正的威信。 虽说两边内讧算是喜闻乐见,但刘备对崔林还是有了些警惕——这小子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不过无论如何,刘备尝试“以名制名”算是成功了。 名门? 名门传名容易,传恶名也容易啊,越是流量明星,出现恶名就传得越快啊…… (本章完) 第171章 黑山飞燕 第171章 黑山飞燕 中平二年二月末。 刘备再次安置了三万多黄巾。 这是白绕这三个月来从冀州各处寻回来的,老弱妇孺皆有,其实也算是流民。 此事后,白绕在东武城外当众“自刎”。 刘备在东武城找了个首级发往雒阳,宣称已领军解东武城之围,阵斩黄巾两千八百人,黄巾张梁部右校白绕被诛杀,甘陵国平定。 这两千八百人,其实就是城内各家内讧死的人数。 随后,甘陵西部军司马,被授予了一个名为白垚的人。 白垚带回来的黄巾战兵有两千五百多,被刘备重新分到了各部,挑出仍愿意从军的一千二百人接受正规训练,其余皆分发土地安置于清河东岸。 这一年,甘陵没有耽误农耕,清河东部、广武城南的大片良田连在了一起,八万人在这片土地上种下了两年来的第一茬新粟。 崔家的土地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增加了不少,仆役也增加了不少——那些逃离广武城的豪族留下的奴仆大多都被崔林接收了。 但崔琰崔林兄弟二人的名声已经无可挽回,逃亡的豪族将他们描述成了无恶不作的大反派。 比如‘屠杀广武城百姓’、‘谋害长辈忤逆不孝’、‘残杀士族侵占民田’等等,以‘崔氏宗贼’、‘广武恶徒’称之。 但他俩也并不是只有恶名,刘备言而有信,将击退黄巾的功劳加在了崔琰身上,崔林也成了变卖家财赈济饥民的慷慨豪绅,并正式以功劳辟两人为甘陵东部司马和户曹掾。 两人现在是于国有功的忠臣,但士林名声极差。 以经学传家的名门甘陵崔氏,如今被各家豪族说成了冀州恶霸,无数描述崔家欺世盗名的段子飞快的传到了河北四州,名门已经成了土豪劣绅。 崔家有不少族人接受不了这种名声落差,去投奔了安平崔氏。 还有不少族人离家改姓,带自家门客迁居别处,与崔家断了关系。 崔琰崔林二人让这些族人自行离去了,崔林甚至给他们改办了户籍,但没让他们带走族内仆从。 广武城崔氏族人从上千人减少到了几百,门客和学徒也大多离散,仆从倒是仍有上万。 从这一刻起,甘陵崔家从经学门阀变成了土豪军阀,现在的名声大体上和乘氏李家差不多。 当然,刘备在士族们口中名声也很差,只是刘备确实没参与过“残害士族”之类的事,冀州士族也不能瞎编乱造诬陷朝廷官员,所以将刘备说成了“放任宗贼为祸的庸才”以及“或有养寇自重之意”。 ——虽然出发点和论据有点偏,但得出的结果倒是很公允,一点没说错…… 但在八万黄巾余众眼里,就大不一样了。 刘备腾出了世家大族的土地,用来安置了他们这些有罪的黄巾余众,给他们分发口粮,重新编民落户,且并没有将他们落为贱民或奴役。 或许这事对旁人而言只是安置了八万流民,但对于黄巾余部而言,这是天地人齐备的厚恩,甚至远远超过了再生之德。 所谓天地人,上有公道为天,下有田食为地,有了这天地,中间的生民才能做人。 若是没这天地,即便活命再生,也只是继续蒙受苦难折磨,根本算不上人。 也是在此时,刘虞从雒阳返回,和刘备一起重建甘陵。 在得知崔家的事情后,刘虞飞快的补足了各项手续,并且立刻举荐崔琰为郎,并辟崔林为甘陵上计吏——通常被辟为上计的,在官场混了个脸熟之后,都能举为孝廉。 刘虞没有和甘陵王一起回来,刘宏让甘陵王刘忠留在了雒阳。 此外,刘虞告诉刘备,安平王刘续因“大逆不道”之罪被鸩杀于雒阳狱。 去年底黄巾主力平定,宣布改元之后,天子将黄巾造反之事栽到了安平王刘续头上,称已查明是刘续意图自立为帝,因此指使其爪牙张角等人聚众谋反。 随后,天子令骠骑将军董重、河南尹何苗、黄门令蹇硕,以及新任宗正刘焉一同彻查各地郡王与宗室侯爵,查宗室是否还有谋逆之人。 刘虞也在雒阳走了个被查的过场,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天子此令恐使各宗室人人自危,但此事虞没想明白……天子为何如此?还嫌天下不够乱吗?” 甘陵馆舍,刘虞与刘备私下说着此事。 “天子是不得不如此做啊……北军、三河骑、羽林军、虎贲、三辅……” 刘备沉思着,掰着指头数着京畿兵马:“现在京畿三辅之地,哪只兵马还能听完全听天子调动?若是有人在此时行废立之事,天子也无可奈何啊,所以只能先下手,让每个宗室王侯都有谋逆的嫌疑……这样反而没人敢行废立之事。” 北军五营现在和天子已经没啥关系了。 长水校尉袁术就不用说了…… 射声校尉马日磾(念di,滴)是马融的族孙,是袁隗的夫人马伦的侄子。 越骑校尉张温,也是现任司空。张温最初做官的举主是曹腾,前年曹嵩因漕运中断之事暂时去了职,当时张温顶替了其大司农职务。随后征粮税入京引发冀州大乱,当时就是张温任职大司农。而黄巾主力刚平定,张温便立刻迁了司空,还分到了北军越骑营兵权。 屯骑校尉鲍鸿是皇甫嵩门下,皇甫嵩担任北地太守时,鲍鸿是其门下督——门下督是执掌亲军的最受信任的部将。 步兵校尉毌丘毅之前是何进门下的大将军掾,但却是袁绍向何进举荐的…… 北军五营只是个典型例子,最初的三河骑兵也大多战死在南阳,朱儁带回雒阳领赏的部队,其构成也和北军五营差不多。 羽林军属何进统领,但基本是废的,属于养老院加幼儿园。 虎贲左右两校,左校相对正常,掌兵的是董太后的侄子骠骑将军董重,大概有一千人编制。这支部队勉强还算是忠于天子,但他们要分守各皇家陵苑,又要担任宫廷禁卫,区区千人,连轮班巡逻都不够。 右校在虎贲中郎将袁术手里,但右校精锐已被抽调,目前全是老弱。 黄门令蹇硕以虎贲补缺名义新建的西园别部,目前不到千人,而且全是新兵蛋子,虽说从虎贲中抽调了不少擅武之人做教练,但目前还无法形成真正的战斗力——有一些虎贲郎因不愿听命于太监而离职了,比如著名剑客王越。 整个雒阳周边,合计数万兵马。 但实际上天子现在真正能调用的部队,仅仅只有董重那一千虎贲,以及蹇硕手里那些新兵蛋子。 不到两千人,兵力甚至不如刘备。 如果现在各家豪门齐心协力发动兵变,废了刘宏,另外选秀,选出个未成年宗室另立新君,那刘宏还真就没办法。 所以,刘宏在此时彻查宗室谋反,其实是在以名自保——把张角谋反栽到安平王头上,这就是个宣告,谁若是现在有废立之心,那谁就是张角二代,天下可共讨之。 好歹刘宏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虽说目前没了兵力,但诏令还是有点分量的。 现在各家豪门分领雒阳军权,自然全都有点私心,谁都不想脏了手,也谁都不想污了名,刘宏才能在夹缝中求存。 刘宏其实很了解这些豪门的心态。 再加上刘虞了大力气传播的那些箴言和奇异草之类的异像——若是刘宏现在出了事,袁隗立刻就得变成王莽二号。 而天子彻查各王侯的诏令刚下,司徒袁隗也突然请求去职,理由是妻子死后悲伤过度不能理事,生病了,暂时不方便回雒阳。 很显然,袁隗是理解了刘宏的意图,赶紧弃官避嫌。 反正官位在不在他身上无所谓,即便他什么官都不当,依然是汝南袁氏宗主,依然是天下士人领袖。 只是袁隗人不在雒阳,终究会给刘宏更多的挣扎空间。 为了尽快筹集组建新军的资金,也为了尽快弄到些可用的人来抵挡豪门,刘宏又开始卖官了。 由于天下疲困,市场不景气,外加急于筹钱,刘宏实施了极为先进的‘先用后付’以及分期付款政策。 也就是可以先做官后给钱,而且按月、季、年分期付款,分多少期也可以谈…… 这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筹集资金…… 这年头又不能直接从银行卡扣款,要分期付款,就得经常与宫内保持联系,而且能让‘催收团队’出京收钱。 同时,这个政策很符合党人和名士们的口味——清流是要名声的,一次性拿太多钱出来买官岂不是败坏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清流名声? 咱可是两袖清风不染铜臭的啊! 而不钱先做官,当了官以后再“被可恨的阉宦要挟逼迫行贿”,或是暗中交钱没人知道,那不就又有名声又有官位了么? 还能以宦官逼贿的由头刮地皮,刮了还能落个美名…… 比如安平崔家的宗主,廷尉崔烈,就在积极的与宫内联系——或者说是宫内在和他联系。 刘宏曾经的保姆程夫人在雒阳和崔烈谈了笔生意——趁着袁隗自请去职,刘宏打算把司徒职位卖给崔烈。 而且刘虞也得到了个小任务,负责每个月从崔家收取分期付款的钱……也就是负责催收。 但刘虞和崔家不熟,而且他不擅长催账这种业务。 见刘备已经和崔家打了交道,而且还从崔家弄来了大笔粮食,刘虞便把这个活儿交给了刘备。 而刘备转手又把这活儿交给了崔琰——崔琰现在算是刘备的下属,郡内军司马当然是必须服从都尉命令的。 这倒不是为了薅崔琰,而是为了让已经变成军阀的甘陵崔家,去把安平崔家也彻底拉下水。 甘陵崔家是崔氏本宗,既然本宗已经“残害士族忤逆不孝”了,那安平分支最好也得是“满身铜臭攀附阉宦”,要不然两家怎么维持平衡呢? …… 与此同时,高邑。 皇甫嵩已经被困在城内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他倒也没闲着——他挟持了高邑各家豪族家眷,强迫各家把族兵交到他手里统一指挥。 但即便如此,兵力依然不足以突围。 皇甫嵩自己的部下都是精锐,约有一千五百人,从城内各家合拢了杂牌军四千多人,高邑的全部兵力不足六千人。 若是往常,近六千人的兵力已经足以维护一州的安定了。 可现在,光是跟着褚燕一起围城的黑山军就有两万。 而高邑东边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张牛角攻打瘿陶的部队大概有三万。 中山那边还有左髭的大军,据说已经攻破了卢奴,正在南下,已经靠近下曲阳一带了,数量也超过两万。 虽说这些贼人的部队算不得什么强军,但这数量实在可怕……而且这些贼人不像黄河以南的那些黄巾——黑山和太行山出兵是不带老弱的,全是青壮。 七万青壮啊…… 能出动这么多人,就意味着还有更多人在为这些青壮提供后勤,即便贼人后勤人数比例比较低,但加在一起总数也肯定是超过十万人的。 十万大军,哪怕全都用锄头刨,也能把高邑给刨平了。 瘿陶有冀州各家豪族武装驻守,这本来是为了圈巨鹿的地——巨鹿现在大多数地方都是无人白地,这些地其实都是很肥沃的,黄巾主力被平定后,冀州各家都在瘿陶商议怎么分地皮。 为此,各家都带了很多人手和粮食来瘿陶——既有种粮,又有半年的食粮。 张牛角攻打瘿陶,是为了取粮食。 褚燕围攻高邑,既是为了为张牛角挡住身后,断绝瘿陶的支援,也是为了干掉皇甫嵩。 黑山收留了太多黄巾残部,个个都想把皇甫嵩干掉,这是既有公事又有私仇。 而对于皇甫嵩而言,如果不能赶紧突围,过几天北边的左髭过来了,与张牛角和褚燕合兵一处,那就完全没机会了。 下曲阳离高邑可不远,他必须在三天内突围而出,否则就最好自己抹了脖子…… 说起来,皇甫嵩确实是一代名将,虽说他领军总是损失很大,但也确实总是能达成目标。 他组织各豪族部队向南突围,诱使褚燕带兵阻截,自己却卖了各家豪族私兵,领本部家兵往瘿陶方向突击。 瘿陶方向有张牛角的三万大军,褚燕确实没想到皇甫嵩会带少数人马往部队最多的方向突围——北边有左髭来援,东边有张牛角大军,从高邑突围,难道不该往南边和西边吗? 待褚燕解决了南边人数更多的豪族私兵,并趁势攻取高邑之时,皇甫嵩已经冲到了张牛角的大军背后。 皇甫嵩确实擅长突击,趁着张牛角攻城,他打出旗号大肆鼓噪,以‘援军’的方式突入了张牛角本阵。 张牛角兵多,原本是能挡住皇甫嵩突击的,但此时瘿陶县内各家部队见有“大军来援”,士气大振,全数出城夹击。 张牛角只好指挥部队东西两面分列军阵,等褚燕引军来一举破之,但黑山军的训练程度还没达到如臂使指的水平,各部之间有不少间隙。 皇甫嵩抓住了其中间隙,而瘿陶那边也有一个豪族领军者抓住了这瞬息之机。 不过,两人的选择很不一样…… 那个豪族名叫赵浮,常山人士,他见张牛角军阵不齐,并看到了张牛角本人所在,引军冲阵而入直取张牛角本部。 赵浮人少,仅数百兵力,但却冲破了张牛角的大军,且几乎冲到了张牛角身边。 仅隔着二三十步,赵浮一箭射中了张牛角胸口,且此箭力大,竟穿透了张牛角的胸甲。 黑山诸军为救援张牛角,乱了阵列,却反倒使得皇甫嵩有了脱逃之机。 趁着张牛角的部队军阵有些混乱,皇甫嵩从黑山各部之间迅速逃奔,他部队不多,逃得相当灵活。 再加上他一路弃车保帅,成功的带着仅剩的五百来人逃离了战场。 赵浮原本也和皇甫嵩一起奔逃,但在半路就被皇甫嵩故意舍弃,赵浮几乎拼光了族兵,单人独骑带伤逃离。 不久后褚燕赶到,将瘿陶县一并攻克,但此时皇甫嵩已经消失不见,张牛角也重伤将死。 临死前,张牛角让褚燕接管黑山军。 张牛角无子嗣,褚燕为了让张牛角不断香火,也为了表示继黄天之志,改名为张燕,以义子身份为张牛角办了葬礼。 随后,张燕带兵退出瘿陶,转向常山。 得知张牛角是被赵浮射杀,张燕身为义子当然必须为父报仇。 张燕把姿态做得很足,黑山的部队不仅没有因张牛角的死而离散,反而因复仇而变得更团结了。 只是张燕和刘备没什么交情,他只通知了左髭。 九尺死后,黑山与刘备之间的联系本就少了很多,张牛角本也和左髭不同,左髭等人的家属都在西河,但黑山诸军和刘备可没这么紧密的关系。 刘备得知张牛角的死讯,都是从左髭那里知道的。 左髭攻克卢奴后,本打算去和张牛角会和,却得知了张牛角死讯——褚燕起兵仅仅一年,左髭和褚燕不熟,只和张牛角相熟。 张牛角去世,左髭便让部队回了太行山,自己去参加了张牛角的丧事,并给刘备传了消息。 不久后,张燕引军攻破真定赵家,但并没有继续攻打真定,只杀了赵浮之后便带兵返回了黑山,并派人四处搜寻皇甫嵩的下落。 …… 刘备收到消息时已是三月,冀州也已经不再有贼寇出没。 其实所有人,包括刘备在内,在年初出兵都是为了得到足够的粮食和种子。 如今粮和种都取到了,谁都不会再耽误农事,对任何人而言,粮食都是第一位的。 张牛角是给刘备提供过帮助的故友,当然是要去祭奠的,在收到消息后,刘备便带近卫去了黑山。 不仅要祭奠故友,还得见见张燕,黑山军这个盟友不能丢。 (本章完) 第172章 你想当官吗? 第172章 你想当官吗? 黑山是太行山脉最南段的群山,范围很大,不是单指一座山。 这一带的山体大多都是黑褐色岩石,且山势陡峭,到处是悬崖峭壁,入山必须从深谷中通行,即便艳阳天也会觉得山体阴暗,所以被称为黑山。 此时黑山诸贼大多在涉县附近的大伾山。 这是张牛角以往常驻的地方,也是他即将下葬的地方。 刘备没带太多人,只带了张飞、白垚以及张白骑。 张飞和张牛角打过交道,又是近卫统领,当然是要来的。 白垚与张牛角很熟,又是黄巾军右校,眼下黑山吸纳了很多黄巾旧部,白垚更方便和他们接触。 至于张白骑,刘备其实打算让他加入黑山…… 张白骑之前在渤海招揽了一些山贼和水贼,近千人,但实际上他没有攻打南皮,只是截断了东武城与南皮之间的道路。 他本想把这些人都带到甘陵,但水贼们更想去辽东,跟着张白骑回来的只有五百山贼。 而且这些山贼中大部分人都不乐意留在甘陵,他们想加入黑山。 这其实是冀州大多数山贼的第一选择,毕竟他们不是流民,也不是老弱妇孺。 老弱妇孺确实无可选择,无论在哪儿,能有个地方安身就已经是天幸了。 但渤海来的贼兵不一样,这些贼兵并不是不信任刘备,而是不信任这个世道。 刘备或许是靠得住的,但刘备毕竟是个官,而且是幽州过来的官,是不可能一直待在甘陵的——若是刘备走了,甘陵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曾当过贼,曾作过案,刘备不会处置他们,但其他官员呢? 而南北太行莽莽群山,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匿于山水之间确实也更容易在乱世中活下来。 就像那些被击溃逃散的黄巾,只有白垚和于毒这些曾和刘备打过交道的人愿意主动投奔刘备,其他大多数黄巾军残部也都进了黑山。 其实那些山贼是愿意跟着张白骑的,也愿意在刘备手下当兵,但当兵就不是他们乐不乐意的事儿了,而是他们未必够格。 刘备这里管得太严了,张白骑也是正规军出身,而且他和冥卒们还算是第一代“教官”,他也是认同严格管理的。 包括黄巾余部在内,所有的青壮刘备都会按部曲现有的规制重新选拔,确认有从军意愿且通过体检再入军,然后全都视为新兵重新训练。 训练和武选机制是一视同仁的,不歧视任何人,但也不给任何人优待,完成新兵训练后会被分配到各部军中,也没法形成乡党或是小山头。 这就使得山贼们既不能老乡抱团扎堆,又必须接受严格管制——刘备的部曲是脱产职业兵,对纪律要求很高,当然粮食和军饷也向来是管够的。 只是这两年年景不好,伙食降了级,没法天天吃肉,只能每旬改善伙食,所以训练量也跟着降低了一半。 但诸如卫生、禁令等其它要求并没有降低,还因避免瘟疫而变得更严格了。 这些要求确实会劝退很多抱团的山贼,但刘备不打算改变这已经成型的机制——尤其是军队,必须把好的机制一直维持下去,否则很快就会变成山头林立的私兵。 不能为了获取兵员数量而轻易丢掉已经良好运转的选才和晋升规则,刘备的部队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内部问题,已经证明了这看似简单的规则是有效的。 有效,那就应该一以贯之,并逐渐完善成军中规制。 就连张郃与白垚,都是战前临时任命,战后通过了武选流程才正式论功任职的。 白垚能成为甘陵西部司马,靠的是聚拢三万多黄巾遗民的功劳——他目前的职级比张郃与张飞都高,仅次于中军司马关羽。 而陈封和田豫,两人一直在刘备身边,关系相当亲近,且田豫已因功被任命为兵策从事,但至今都没有军职。 刘备对部曲的基本要求是身高六尺五寸以上(汉尺,合1.5米,这也是武帝时对汉军正卒的要求),田豫之前因为还没发育,身高不够,武选第一关就过不了。 不过田豫现在已经合格了,最近他正在发育期,几个月时间长高了大半尺,但没有完成武选之前,田豫是得不到军职的,也就没有手下。 当然,刘备的部属可以自行招募人手,但他们招的人如果没有完成正规训练流程或通过武选,那就得不到军中认同,也没法正式论功,只能视为辅兵。 而一旦经历了训练,这些人就都会服从刘备的指挥,毕竟实施训练的是刘备和关羽,而且刘备一直是那个管饭管钱管治疗的大兄。 这种机制产生的最大效果,并不是提高士兵的个人能力,而是使部曲全都成为刘备的人,并按当前任务进行分配——没人能往刘备的部队里塞私兵,也没人能拉帮结派分山头,就算形成了小山头,也会在后续的任务和晋升中自动拆散。 这种集中训练后再分配的方式,成本远高于让下属自行招募部曲,因为包括装备在内所有开支都得刘备自己出。 但这在如今这个年代很重要。 ——看看当今天子面临的情况就知道了,雒阳那么多兵力,但绝大部分都是别人家的,皇帝指挥不动,天天提心吊胆的躲在西园…… 只有崔琰那边算是例外,刘备也没把崔家人当自己的兵,崔家目前属于半依附的军阀,给个东部司马只是基于形势需要。 刘备这里是没有小山头的,也不敢有小山头。 而黑山就不一样了,这里全都是小山头…… 到了大伾山下,刘备便见到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首领。 左髭带了张燕出来迎接刘备。 其实大多数黄巾残部都听过刘备的名字,他们中有不少人都知道刘备收留了广宗妇孺。 大多数黑山贼首也听过大耳贼的名号,当初刘备为友复仇以及解决李移子等流寇之事他们还没忘。 刘备其实没有再藏着,他不仅报了大耳这个匪号,还报了涿郡刘玄德的字号。 所以基本所有首领都出来迎接了——大部分首领都下山来迎,其他首领自然也得给点面子。 “大耳兄乃家父故友,当为燕之长者,请长者入寨相叙……燕以往常常听闻任侠仗义大耳名号,却是今日才知大耳兄也是官……” 张燕是个很剽悍的年轻人,个子不高,但看起来非常精神,气质也确实很像张牛角。 而且一见到刘备就以晚辈自称,这当然不是在示弱,而是极其聪明的表现——这能使人更认同他张牛角继承人的身份。 “备确实是官,可这年月要做官就只能当贼……飞燕年岁与我相当,当以兄弟相称才是,这山中无论老幼皆是兄弟,长者唯有已故盟首。” 飞燕是张燕的匪号,这匪号倒不是自称的,而是因为张燕身手矫健迅捷如飞,黑山军中皆称其为飞燕。 既然张燕给面子,刘备当然要把面子还回去,顺便把张燕抬了一辈。 刘备不自认长者,左髭自然也不能认——连带着所有人都不能把张燕视为晚辈,只能把已经去世的张牛角视为长者。 那张燕就方便多了。 “大耳兄远道而来送家父最后一程,燕感激不尽,燕为大耳兄引路……” 张燕显然是听懂了刘备的意思,立刻躬身行礼,在前面牵着刘备的马进了山谷:“请问大耳兄,为何说当官便只能当贼?” 其实刘备进山之前就已经没骑马了,但张燕牵马这姿态做得让人很舒服,也难怪张牛角会对他另眼相看。 “备无家族庇护,也无父兄依靠,若是不做大耳贼,现在也当不了这个官……其实牛角盟首当年若是没被人诬告,眼下也该是官的。” 刘备走到张燕身旁与其并排而行:“我看飞燕你也很适合当官,不知飞燕可有此心?” 张燕确实是个很适合当官的人,光是接手张牛角遗产的做法就很有水平。 先是办个简易的丧事,但并没有直接将张牛角下葬,而是以复仇的名义团结黑山贼,使得各部不散。 然后攻取真定赵家坞堡,取赵浮的性命为张牛角复仇。 但又并不做艰难攻坚之事,不打真定县城,而是带着收获立刻回山,保障各山头不受损失。 这样一来,张牛角以前的朋友和部属全都会认可张燕这个继承人。 在名分和实效都有了之后,再邀请南北太行各山头首领,在太行诸贼见证下以张牛角义子的身份办葬礼,正式接过张牛角的社会声望和人脉关系。 这些事看起来都简单,但实际上大多数人不会按照这个顺序办事。 张燕办这事的流程堪称接班教科书,张牛角死后,黑山诸贼竟没有任何一部改投别处。 “燕微末之人,当初若非黑山救助,燕早就化作荒野中的无名骸骨了,没有做官的命……” 听刘备说他适合当官,张燕摇头说道:“听闻大耳兄在西河与甘陵活人无数,若是能如大耳兄这般使黑山之民得活,便已是燕生平之愿了。” “我在西河落户两万余人,在甘陵落户八万人……总数也不过十万罢了。” 刘备正色看着张燕:“飞燕,你黑山此刻何止十万人啊,怕是三十万都有了吧?黑山耕地可不多,要怎么养活这么多人?” 黑山能出动五万多青壮攻击高邑和瘿陶,老弱妇孺全加起来的总人口确实差不多有三十万了——目前甘陵才十几万人。 “燕也在为此事而愁,前些日子出兵瘿陶就是为了取种粮,如今周边山谷都已经播了种。但山中土地贫瘠,收成肯定不够,而且眼下存粮太少,甚至难以熬到秋收……” 张燕也点头说起山里的难处。 “那,飞燕作何打算?出兵劫粮吗?” 刘备皱起了眉头:“可若是再出兵,又能往哪里去呢?” 中山已经被左髭抢了一遍,常山高邑、巨鹿瘿陶也已经被劫过了,魏郡是流民集中地,遍地流民把田里的草都啃光了,地里也没什么粮食……黑山周边各郡现在比黑山还穷。 张燕叹了口气:“燕确实不知该怎么做,请大耳……不,请玄德兄教我如何活人。” “要生活,自然脱不开士农工商……农我就不说了。” 刘备也痛快,直接便说起了办法:“飞燕若能让麾下诸军受雇于朝廷,那便是士,至少能使军中自活,不依赖农人供养。” “此外,若是能取黑山铁矿锻造,这便是工。” “锻铁售卖各处,便是商……士农工商齐备,黑山便能活三十万人。” 说到此,刘备顿了顿:“但若是士农工商皆备,必有更多流民来投黑山,那时却又不止三十万人了……” 黑山确实是有铁矿的,大伾山以及乌金山都有,而且乌金山是露天矿,这山也被称为“紫金山”,因阳光射到山上的岩石会反射绚丽金色而得名。 那些岩石就是夹杂了伴生物的矿层。 张燕深深的朝刘备弯腰行礼:“玄德兄高才,此言已胜过亿万钱粮了,将来之事,待养不活人了再说吧……只是,燕有恶名在外,要如何受雇于朝廷?” “备好歹是个官啊,也是能代表朝廷的。” 刘备看着张燕挑了挑眉:“虽说备手里没什么余粮,但却能让有粮的人家出钱粮啊……” “玄德兄要攻打哪儿?” 张燕也不废话,听刘备这么说,立马很上道的问起了目标。 “不是我要打哪儿……” 刘备摇头:“是你要带兵去打贪官污吏,然后备来把你赶走,再让他们每个月定时出钱粮,免得他们挨了揍没人帮忙……你听说过保护费吗?” “啊……啊?” 张燕愣了,保护费?啥玩意?不是说受雇于朝廷吗? “这保护费,其实就等于收税……只是我这个甘陵都尉收不到其它郡的税,那就只能收保护费了……” 刘备摊开手:“我雇你去吓唬他们,然后我去收保护费,收来了咱们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咳……果然好生意……可我为何不自己去收呢?” 张燕大概是开始举一反三了。 “你现在是贼啊,还是攻占过两个大县的大贼,谁敢相信你带兵过去只是为了收保护费啊?” 刘备拍了拍张燕的肩膀:“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兴趣当官……当了官,总归是比贼更好做生意的。” …… 张牛角的葬礼办得比较简朴,但也相当隆重。 简朴是因为穷……眼下必须节约一点。 隆重,是因为来送葬的人很多。 有名号的大贼都有数十家。 黑山以张燕为首,另有二十多个山头,比如孙轻、王当等; 北太行以左髭为首,有十来个山头; 白波谷来了郭大贤、前黄巾左校刘石等; 魏郡内黄贼(内黄县到黄河之间的水匪)眭固、黄龙; 上党雷公、杨凤; 河内平汉、大计; 常山贼浮云、白雀; 还有涿郡西河的大耳和环眼等等——大耳也是大贼,且不算甘陵那边,只论西河亭就已经是大贼了,孤身火烧望都的环眼贼也很有名…… 河北各个贼窝的贼人基本全都到齐了,如果把这些大贼治下的部众全算上,总人口怕是得上百万。 张燕也趁机与各家结成同盟,并以已故的张牛角为盟主。 这也是刘备提议的,让已故之人为盟主,这事儿就商议得很顺利,既能让各家有盟约,又能避免相互争斗。 同时,也能避免张燕成为盟主后吞并各家——张燕此时是实力最强的。 在张牛角葬礼结束后,刘备立刻给了张燕第一笔生意。 带兵到邺县城外,包围邺县张家坞堡。 邺县张氏其实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比大多数名门都有钱——这是中常侍张让的家族。 张让家中豪富,房子修得比郡王府邸还气派,很好辨认。 实际上这已经算是僭越了,不过没什么人敢管。 其实张家人手挺多,但再多私兵也抵不住黑山动不动就出兵上万啊…… 张燕做生意还是挺厚道的,一出兵就是一万五千人,搞得魏郡各家都以为是黄巾复起,没人敢出门。 其实魏郡现在是有兵马的,而且兵力还不少,邺城足足有四千守军,这是魏郡功曹审配这段时间搞来的。 由于黑山贼之前声势太大,魏郡太守的职位目前还没卖得出去,审配是魏郡实际管事的人。 审配倒也是个刚勇之人,见黑山大军入境也没怂,还飞快的向四方派了快马求援,随后固守于邺城。 但黑山军压根没有围邺城,直接就冲着张家坞堡去了。 而审配压根没搭理张家坞堡——士族当然不会去救宦官家族。 张燕尝试着去威胁了张家一把,但果然如刘备所说,没人敢相信他来这儿只是为了收点保护费…… 而收保护费的活儿刘备甚至都没有亲自出马——刘备把这事交给了张郃,毕竟张郃熟悉地形,也熟悉冀州的人。 (本章完) 第173章 济南来的名士 第173章 济南来的名士 中平二年三月末,黑山贼寇邺县。 中常侍张让家族别院被围,其子张奉与儿媳何氏惊恐万状,以为必死。 这张奉可不是张让的干儿子,这是亲儿子——张让十几岁时就生了孩子,生了张奉之后才进宫当了太监。 而且,张奉和天子是连襟。 何皇后当初就是因为得了张让的帮助才顺利入了天子的眼。 最先发现何家女儿美貌的就是张奉,他父子二人将何氏献入宫内,随后张奉娶了何皇后的妹妹为妻。 也就是说,张让的儿媳妇是何皇后的妹妹。 张让真真正正是刘宏的家里人,刘宏称其为‘阿公’是真没问题的——连襟的父亲,也就是姻伯,在此时确实也是称阿公的。 黑山反贼攻打张奉家里,其实所有人都能理解,就连张奉自己都能理解…… 幸好,甘陵都尉刘备派了别部司马张郃来援。 张郃领兵突入黑山军中,将贼人逼退。 黑山贼首张燕弃围退往漳水,张郃兵少没有追击…… 随后,邺县郭氏在漳水码头存放的盐铁米绢等物资,全部被黑山军劫掠。 邺县郭氏长期掌控魏郡盐铁贸易,控制漳河漕运枢纽,是魏郡有名的豪富之家,也是颍川名士郭图的祖籍本宗。 其实张让本是颍川人,但张让得势后,其家族是在魏郡邺县置业的。 颍川士族太多,遍地都是党人,士族势力太强。这些年清流与宦官势不两立,宦官家族在颍川发展限制太大,张奉便举家去了河北置办产业。 而郭家则刚好相反,郭家原本世居河北,但因其长期控制漕运枢纽,所以颍川士族接纳了郭家子弟在颍川置地安居。郭图也被颍川太守阴修辟为上计吏,成了颍川名士。 其实这也是生意,郭家买到的是认同和名声,这是士人的前程。 在郭家码头被抢后,张让的儿子张奉很懂事的给了张郃不少钱粮劳军。 张奉是明白的,很少有士族愿意来救援宦官的家族,张郃能来支援,那就确实应该给些钱粮引为援助。 其实和太监家里做生意还是挺痛快的,这生意也是分期付款,按月支付。 收得也不多,按其族内人数,每人每月交五斗粮(约三十斤),这也差不多是一个人一个月的口粮。 这和收人头税的方式是一样的,只是不收钱,只收粮。 这种收法,当然是为了促使冀州豪族不要聚集太多人,以免黑山军打不动导致后续业务不好做…… 同时,如果谁家少报人口,黑山军也能让其家中只剩下他们报的人数……和朝廷收人头税一样公平。 一人五斗,这对张奉而言确实不多,他家人口本来就不多,把家里的门客仆从婢女等全算上,一共也就三千多人。 养私兵本就要耗费粮食,而且还得钱置办装备支付军饷,如今能用合理的价位换来援助,那就是该做的生意。 但郭家就没那么懂事了。 郭家不仅不交保护费,而且还说张郃狮子大开口敲诈勒索。 说起来,这确实也算是敲诈勒索…… 收保护费这事当然全凭自愿,不强求。 按照刘备的吩咐,张郃没去争辩,只收了张奉家里的保护费,随后便带兵返回了。 仅仅几天后,张燕卷土重来。 这次,郭家的坞堡被黑山军彻底攻破,家中库存钱粮被抢得一点不剩,人也死了不少。 领头攻破坞堡的,是刚加入黑山的贼人张白骑。 审配这次依然没出兵——这次倒不是不想救援,而是没来得及。 张燕作势进攻邺城,使得审配不敢出城,而张白骑劫掠郭家坞堡效率极高,将其家中搜刮一空只用了两个时辰,真就没法救。 张白骑也因此正式成为了黑山军的重要首领之一,并在漳水北边的乌金山建了山寨。 有了郭家的例子,张郃负责的保护费业务在冀州西部开始顺利进行。 中山、常山、巨鹿、魏郡都在开展,张白骑负责联络各郡贼首,张郃负责出兵‘击退贼人’,并按人头收保护费。 收得到粮的就收,收不到的就真让黑山直接打劫。 不久后,冀州各郡豪族也开始商议合兵一处,郡内推举擅长领兵的军头,快速组建郡兵以求自保。 但组建军队耗费的钱粮,其实比交保护费要多得多,而且——给郡内领军者提供钱粮,难道就不是交保护费了么? 没多大区别的。 真要说区别,那就是郡里各家组成的部队未必能挡住黑山军,而刘备派来的部队却一定能逼退黑山军…… 哪怕是刘备只派了几百人,也能让成千上万的黑山军退去——实际上就是分了粮食运回山里去,没白跑。 有时候刘备派来的人手不够,黑山军还会帮着刘备运粮去甘陵…… 其实冀州各家也都明白,刘备多半和黑山军有勾结,这肯定是养贼自重。 但问题是,如今黑山军确实势大,除非朝廷像讨伐张角一样派大军围剿,否则单靠冀州各郡是搞不定的。 只要黑山军还在,冀州豪族就不能与刘备交恶,或者说,至少不能明着交恶,只能暗中举告刘备。 毕竟郭家的下场明摆着的。 可朝廷此时哪还有余力剿灭黑山军? 而且黑山军也不攻城略地,作案得手之后就立刻撤回山里,这种山贼作风其实是最难剿的。 对黑山而言,每个月都能分到粮食,肯定比直接抢一票要好得多。 张燕需要的是长期维持黑山的生存,他可没法像冀州豪族那样,能各自通过自身渠道去采购或调拨粮食。 黑山那么多人,靠从别处采购粮食也不可能维持。 若是短期内大肆劫掠,只会把黑山周边各郡彻底打烂,到时候抢都没地方抢。 细水长流,让豪族去弄粮食,按月上贡,不仅能维持更久,而且还能渐渐与交了保护费的人家形成一些默契——比如帮他们干掉其他豪族,让他们占据更多的仆从田地…… 交了保护费的优质客户,当然是应该得些好处的,而且优质客户搞到土地和仆从多了,交的保护费也就会更多。 生意嘛,当然不能让客户太吃亏,要不然会有差评的。 差评太多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得让客户尽量打个五星好评。 张燕现在明白什么是官了…… 就目前的冀州西部而言,张郃是税官,张燕是官军,而刘备……是朝廷。 朝廷派张郃来收人头税,不交税的就让官军去强征。 而冀州豪族们,现在是真正的百姓。 这其实就是冀州前年收税时的样子,只不过各个角色调换了。 只是不知现在的冀州“百姓”,会不会也和太平道一样举旗造反…… …… 刘备在甘陵也没闲着,他正在和刘虞一同吸纳流民。 整个甘陵国,此时仅有十几万人。 但甘陵的土地养活三十万人不成问题。 眼下有不断入库的粮食,自然应该趁机增长人口恢复民生。 也是为了赶紧壮大实力。 军队只是综合实力中的一个方面,是容易被看到的表层实力,但并不是全部。 那些因刘备而活命的人,才是真正的实力。 其实刘备现在的军力已经很强了。 西河有一千二百人驻守,左沅和简雍分领。 甘陵这边有三部。 中军本部由关羽统领,常设一千人,全员着甲,伍长以上皆披铁甲,另有四百匹驮马和一百六十匹战马。 西部司马白垚领兵七百人,这是从黄巾余部中挑出来的,目前是用来维护治安的二线部队。但二线部队同样装备齐全,不过只有屯长以上才装备铁甲——屯长是从刘备的卫队调过去的。 东部崔琰那边不算。 别部司马张郃目前实际编制六百,但最近常领中军一起去收保护费,关羽没去,关羽要负责练兵。 此外,刘备的卫队有五百铁甲士,其中甲骑三百,卫队也是练兵时的训导员,统领仍是张飞。 还有正在训练的一千二百新兵,刚从白垚带回来的黄巾中募出来,训练完毕后会分别补入三部兵马中。 算下来,光战兵就已经有五千了。 甘陵八万黄巾余众都视刘备为恩公,虽说其中青壮不算多,但若是不考虑民生,动员数千人作为辅兵是没什么问题的。 真要算起来,刘备如果不计代价倾巢而动,甚至能出动上万人。 张燕愿意和刘备平分收益,不仅仅只是因为刘备给的方案确实能解决问题,还因为刘备的实力确实很强……比黑山军中任何一家都强。 张燕直属的战兵不过三千,算上家眷老弱,张燕的大伾山只有三万人,黑山二十多个山头加起来一共三十万人,不是张燕一家的。 刘备眼下的兵力,对于内地郡国而言肯定是远远超标了。 甘陵是小国,以前甘陵国是只设都尉不设军司马的,按规制小郡国只该有一部郡兵,由都尉自领。 但刘备这里却设了三部司马,外加一个别部……这确实算是越权了。 当然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黑山贼猖獗,刘备这里多配置一些武力守土安民也是应该的…… 毕竟要成为国之栋梁,那就得招兵买马造甲收税。 ——当武官本来就是干这些活儿嘛。 要广招兵马就得有钱粮,要想持续有钱粮,自然就得吸纳流民,充实人口,同时搞好经济。 这倒不是为了邀买民心。 能让人吃上饭,能把人当人看,能对人公平点,自然就能汇聚民心。 等啥时候人们吃不上饭了,感觉没被当成人了,觉得不公了,民心自然也就散了。 只不过,这里的‘民’,当然是指的庶民。 民分很多种。 守规矩的当然叫良民。 不守规矩的,叫刁民。 眼下,刘虞就遇到了很多的刁民…… 这些刁民也是流民,毕竟他们是随着平原的流民一起来到甘陵境内的。 原本安置流民不算难,毕竟刘备弄到了很多粮食,也腾出了很多土地…… 有土地,有活命粮,再稍微提供一点农具之类的帮助,流民就能安家落户。 刘虞这两个月一直在做此事,前后在甘陵南部安置了将近两万人,也颇为顺利。 但随后,有不少身穿锦衣的‘流民头子’,带着一大群一大群的人迁来了甘陵。 能穿锦衣的当然不是什么穷苦人,但这些人确实是流民——他们是从青州等地逃到甘陵来的,这是些士人和他们的家眷仆役。 这些士族家庭同样没吃的,同样没地方住,同样是非法迁徙,当然是流民。 其实,如果以这年头的官员视角来看,这些人才算是“民”,所谓邀买民心,其实是指的邀买这些人。 但如果将这些人与庶民黔首同等对待,那就不是邀买了…… 甘陵国内吸纳流民的义舍当然是一视同仁的。 流民可以在义舍吃三顿粥,然后报名落户,先签个三年的军屯文书,在三年内将作为甘陵的军屯户,随后就能拿到流民暂住户籍。 拿了暂住户籍就可以领到种粮和一月的口粮,并分一块荒地。 开荒之后,就可以持续领口粮了,开出来的地将作为军屯用地,只要三年内都能按要求交足粮税,三年之后这块地就属于这个流民了,流民户籍也能改为民籍。 ——这其实是很优惠的条款,对于真正想安心落户的人而言没有任何压力,也没有任何侮辱人的地方,军屯虽然也属于佃户,但却不是仆从,也没有奴役的意思。 仅有的约束只是为了让人在这几年里好好种地而已。 但那些青州过来的士人真就是刁民,他们报名落户了,也签了文书,但他们把领到的粮食全吃了——把种粮也吃了。 地却一点没开。 连那些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仆从的人,也没开荒。 没开荒就领不到后续的口粮了。 那些士人很不满,甚至破口大骂,说甘陵官员侮辱士族,甚至还说要举告刘虞刘备二人逼迫士族为奴——因为甘陵这边将他们与黔首一视同仁了…… 而且,刘虞也为此事和刘备有了些分歧。 “玄德,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大儒弟子,其中还有青州官员子弟,皆互称名士,若是他们一直闹事,确实于我等不利……我打算当将他们迎入城内好好招待,但我手中钱粮不丰,玄德军中余粮可能周转一二?” 刘虞看起来还是堪不破‘名’这个字。 “大儒弟子?哪个大儒教的人啊,连种地都不乐意?耕读传家不是士人的基本么?” 刘备摇头:“伯安公,此等刁民吃了我的粮食却还要骂我,我这人度量小,不愿受这个气……我不派人揍他们就已经算是很厚道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但他们定会败坏你我名声,也会败坏各属吏的名声……你我或许能坚守本心,但若是属吏们兢兢业业做了善事却担了恶名,那今后谁还愿意安置流民?” 刘虞叹着气劝道。 “这倒也是……那我这就去让他们闭嘴。” 刘备点头,起身便打算出去作案。 “哎哎!玄德!” 刘虞一把薅住刘备的胳膊:“那些人杀不得,都是名士……” “备也没说要杀他们啊,只是教他们些道理,让他们学会闭嘴而已.” 刘备摇头叹道:“这等人也配称为名士,那名士也太不值钱了……对了,这些人为何会来甘陵的,他们家里应该都是大地主啊。” “说是被那济南相曹孟德害的……” 刘虞摇着头说道:“那曹孟德也和你一样,将名士与庶民同列,且为了铲除淫祀,毁了不少人的产业……” “再加上青州有黄巾复起,这些名士称青州上有阉竖欺压,下有蛾贼寇掠,便过了黄河迁来本地。” 曹操确实在济南干了不少事,禁绝淫祀只是其中之一。 所谓淫祀,其实是指各种非法祭祀泛滥成灾。 从城阳王刘章的祠庙开始,仅济南一国便有六百多座景王庙,庙祝借祭祀以吉凶运势欺骗庶民大举敛财,并将景王包装成了当地邪神。 其仪式也发展得很凶残,包含血腥献祭、淫乐歌舞(不穿衣服有男有女的那种)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拜了景王给了钱就能“上上大吉”,不给钱的通常没两天就得倒大霉——就像不交保护费的冀州西部豪族会遇上黑山张燕一样。 这当然是黑恶势力把控的敛财方式,而这种敛财方式在济南已经发展成了官吏庙祝地痞黑帮上下勾结,且祭祀方式非常诡异。 比如,某人带个美女到景王庙去祭祀,把美女光着身子作为祭品送进庙里,第二天此人就能当上济南郡吏…… 再比如庙背后的势力如果想弄死哪个不懂事的,就以神像眼中流血之类的方式“显圣”,然后将不懂事的人剖心活祭,随后就能见到神像微笑发光再次“显圣”…… 其实就是典型官民勾结的黑势力,曹操在济南算是进行扫黑除恶行动。 刘备挑眉,笑道:“曹孟德倒真成爱民如子的好官了……这些所谓名士是怎么骂他的?” “当然是说他残暴害民,强夺士族产业,挖丘掘墓摧毁祠堂……反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皆有。” 刘虞很认真的看着刘备:“为绝淫祀,曹孟德确实拆了数百座城阳王庙,还毁了很多神巫祠堂和坟墓,倒也不算攀诬。但名士之口向来如此……比刀剑更利,曹孟德恐将被罢官。” “玄德,若是你对这些名士不利……恐还不止是罢官。” (本章完) 第174章 都督 第174章 都督 “伯安公,这些所谓名士,都是济南淫祀背后的黑恶官吏子弟罢了,他们若是真有本事,也不会被曹孟德逼得举家逃亡。” 刘备缓缓说道:“年初青州乱民大起,济南、平原、北海各有十万众,皆自称黄巾,比之去年黄巾暴乱时更甚。” “而曹孟德绝除济南淫祀,整顿吏治,以巫蛊之罪逼得这些所谓名士举家逃亡之后,济南乱民立刻平息,而平原北海黄巾却依然如故。” “要是伯安公厚待这些所谓的名士,使其在甘陵站住了脚,把济南那一套搬到了甘陵,那甘陵将来会如何?” “若甘陵暴民复起,你我又何止是丢官呢?” “这两个月来,伯安公已见过万民之敬,不知伯安公心里,是万民之心更重,还是名士之口更重?” 说完,刘备看着刘虞,待刘虞好好思索。 刘虞这两个月确实得了很多人的敬重,他喜欢邀名不假,但他也确实能做到善待民众,被他安置的那两万流民是真的将刘虞视为青天的。 现在刘虞已经不再故意穿打补丁的衣服了,他现在是真的在做实事,崔琰崔林二人也被刘虞管制得不错,而且崔家也在安置流民时出了不少力。 最近这些天,刘虞门前也时常会有人献来些新鲜的野果,或是刚捞到的鱼虾——这是得了刘虞帮助的流民送来的,确实是为了感恩。 当然,刘备那边更多,多得卫队都吃不完,便分发给了那些自发打扫甘陵县的妇孺,结果送来的野味更多了。 “我刘伯安曾结党邀名,彼时得名未曾欣喜,却有些德不配名之恐慌。如今真正得到老幼赞颂,每日见到门前一捧鲜果,才知道什么叫做真名……” “可是……可是天下人却大多如刘伯安从前一般,不知何为真假,只知传言耳闻啊……玄德,我也知道那些名士皆非善类,可唯有名士能言传天下……” 刘虞当然更喜欢万民之心,只是刘虞心中对恶名有畏惧——他擅名,也渴求名,所以畏名。 “那就让他们无法出言便是。” 刘备心里却是没什么畏惧的:“伯安公,那些名士中谁名气最大?” “当属平原陶丘洪,此人与鲁国孔融、陈留边让齐名,是青州名士之首。” 刘虞答道:“但陶丘洪并非济南人,应该与济南淫祀无关。” “陶丘洪?他必然与济南之事有关。” 刘备摇头道:“这些济南人绝非意外迁徙到此,平原黄巾贼未定,又有黄河相隔,若是无人引导,那些济南人怎能越过黄河与平原国来到甘陵?” “伯安公,你信不信,他们就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陶丘洪、孔融、边让,这三人的名头,刘备当然是知道的。 这三人以‘清达博辩,文冠当代’齐名于世,三人都举了孝廉,却又都拒不接受朝廷官职,被视为名士之冠。 刘岱和刘繇兄弟二人都是陶丘洪向青州刺史焦和举荐的茂才,且此时刘岱和刘繇皆已在朝中任职侍御史——这是监察官,管的就是各地司法、监察、弹劾、风闻言事。 陶丘洪年不满三十,但已经是御史台诸多御史的举主,他或许无法成事,但想让地方官去职确实很容易。 不过,陶丘洪跑来甘陵肯定不是为了让刘虞和刘备去职…… “玄德此言,是说那陶丘洪是专门来甘陵,欲对我不利?我与其并无仇怨,不至于吧?” 刘虞没能理解刘备的意思。 “当然不是想对伯安公不利,他恐怕是想让伯安公大利啊……若是伯安公礼敬此人,以其为上宾,说不定过两天伯安公这里就会有异像出现,比如白龙入室、祥云绕梁之类的……” 刘备抬手指了指天:“济南那些人擅于借鬼神行障眼法,伯安公乃宗室冠才,刚好天子此时又在严查宗室,再加上我在甘陵有精兵数千……” 刘虞猛的一哆嗦:“陶丘洪昨日与我交谈,说甘陵有紫气东来,却被黑云压制……我本以为他是提醒我要善待士人,眼下看来,此人恐确实没安好心!” “哈,名士邀了名举了孝廉,却又不做官……除了有此心之外,还能是为了什么?自古邀名揽望者,哪个不是为了谋逆?” 刘备朝刘虞歉意的笑了笑:“伯安公以前得获高名,如今又安置流民,大概那陶丘洪以为伯安公也是邀买人心图谋大事之辈吧。” 刘虞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以往却是思虑不周,得了虚假名望,以至奸狡之徒纠缠不清。但那陶丘洪却不能杀,杀之必导致你我皆免官去职,如今甘陵初定百废待兴,若你我不在,甘陵必然复乱,不知会死多少人……” 这倒是实话,陶丘洪虽然没做官,但其在朝堂上能量确实不小。 刘备和刘虞如果丢了官,别的暂且不论,甘陵这十来万刚安顿好的黄巾和流民多半是会出事的——他们已经种下了几十万亩粮食,而且那是人人眼馋的清河东岸的上等良田。 若刘备丢了官,整个冀州的豪族都必会来抢甘陵田地,抢不抢得动不一定,但甘陵肯定没法好好种田了,这十万人能活多少也很难说。 “此事我来办就是了,伯安公签个辟他做决曹的文书便可。” 刘备提着剑起身:“名士嘛,备已经办过好几个了,崔琰能做司马,崔林能做功曹,那陶丘洪难道就不能做个决曹?” …… 陶丘洪字子林,他不姓陶,陶丘是复姓,是秦初宋国贵族为避祸以地名为姓。 刘备对付陶丘洪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先以辱骂诬陷上官的罪名,随便抓了几个济南士人入狱——这不是冤狱,这些士人确实是骂了刘备和刘虞的,而且还说他俩“逼迫士族为奴”,这属于诬陷官员。 辱骂官员当然是有罪的,只是汉代通常不以言语落罪,一般也就是斥责一顿罢了,所以士人们也不怕,个个都签押认了。 但如果按照汉律,辱骂国相至少应该掌嘴后服劳役,若是涉及诬陷官员,那最少应判割舌流放。 结果判书上个个都是“割舌流放南中”…… 得知济南士人入狱重判,陶丘洪赶紧登门来找刘虞。 但刘虞出去了,留在官廨的是刘备。 “刘都尉为何无故抓捕士人?是欲效阉宦之祸吗?听闻刘都尉派兵救援魏郡张奉,却并未援助同在邺县的郭氏,想来是与阉宦和黑山贼皆交情甚深……” 陶丘洪见了刘备,言辞相当的不客气,上来就扣帽子。 “张奉乃天子姻亲,我身为汉臣,怎能不救?那郭家难道也与天子有姻亲?该救郭家的是魏郡都尉,不是我这个甘陵都尉。” 刘备斜眼看着陶丘洪,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简牍:“陶丘君此来是为了这些济南贼子吧?若是陶丘君非要攀诬我,便和这些贼子是一样的罪名,当行剜舌之刑……” “此残暴之刑,怎能加诸于士人身上?!” 陶丘洪脸色难看:“此行与暴秦何异?!” 嘴上没松劲儿,但确实没敢再说刘备了。 “此刑乃汉律,若是陶丘君觉得不合适,正好国相准备征辟陶丘君为决曹……陶丘君可以担任决曹之后自己改判。” 刘备看着陶丘洪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国相今日出门,就是亲自去延请陶丘君的,却没想到陶丘君来了官廨……” “你抓捕吾友,就是为了逼我为吏?” 陶丘洪皱着眉头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我是幽州粗人,只懂兵事,不懂司法。而国相守正持身,必须按律执法——若是按律,那就只能割他们的舌头了。” 刘备倒是耐心解释道:“国相也觉得汉律此条或有些残酷,所以才请陶丘君为决曹,以求既守法又合理之判。” 说完,刘备将几卷简牍递给陶丘洪。 陶丘洪一卷卷看去,简牍上记载了那些济南士人犯下的罪名以及证据、证人,还有那些士人自己的招供签押——啥都不缺。 真就是证据确凿,连当事人自己都认了罪的…… “有罪确实该罚,但应治以善典,此决曹吾任职便是……” 陶丘洪脸色缓下来,应下了决曹的职务。 次日,几个入狱的济南士人被改判为役,但不是劳役,而是劝导役,也就是在郡内各地劝导流民分流。 这事在甘陵其实并不需要用役,因为这是白垚的部队正在干的活儿。 而且,与其说这是在判以罪名,还不如说这是在险要之地安插自己人…… 刘备也没管陶丘洪怎么判,反正第二天兵士们拿着判决书去监狱提人时,那判决文书上写的全都是“妖言惑众,以军法判斩。可缴绢减罪一等,以腐刑刺面流回原籍。” 这是符合汉律的判罚,但比原本的判罚要重得多…… 济南士人恐慌无比,皆问为何刑如此重,为何骂几句人就要了命? 提人的兵士都说,是新来的决曹陶丘洪改判的。 甘陵的兵全都是刘备手下,甘陵县的县卒也全都是刘备从黄巾中募来的,当然是刘备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后续几天里,又有一些士人因‘为祸乡里’等罪被抓,陶丘洪继续轻判。 但县卒提人的时候全是重判,而且基本都是斩、绞之类的死罪,也都能交钱减罪一等——减成腐刑流回原籍。 随后,这些济南士人全都被阉割,并由张飞领兵将其发回济南,交还给了曹操。 顺带着送过去的还有刘备的信,信上只有几句话——“孟德兄任职北部尉时严守律法,为何如今妖言惑众之贼却不以法治?此等贼人逃奔各地继续为害,今有决曹陶丘洪以汉律治之,请孟德兄严加监管,催其缴绢,莫再放此等贼人出外!” 这其实是在告诉曹操,要怎么搞定这些所谓的名士。 几天后,刘虞果然见到了异像——和刘备说的差不多,先是有白蛇绕柱,然后有紫烟绕梁…… 陶丘洪倒也没有明着说什么废立,而是给刘虞讲了高祖斩白蛇的故事。 但刘虞没斩白蛇,而是骂了陶丘洪一顿,然后将其去职遣返平原。 陶丘洪一直都不知道刘备做的手脚,他本以为那些济南士人是被放出去服劝导役了,待回到平原他才知道,这些人全都被阉割了,而且所有判决居然都是他自己判的——判决简牍上甚至有他的私人印鉴。 在竹简上写的字是很容易改的,哪怕是用刀刻,也还有个更擅长刻简牍的张飞能改呢。 这其实不算陷害,因为这些判词真就是按律法判的,但陶丘洪在青州的名声没法挽救了…… “残害士人”这事,陶丘洪是坐实了,被阉割的士人当然不可能让他落什么好名声,即便济南士人不信这判决是陶丘洪下的,但依然会憎恨陶丘洪…… 人性如此,受了损失的人既会憎恨抓他们的刘备,也会憎恨引他们去甘陵导致受损的陶丘洪。 陶丘洪就这么成了酷吏,而且还是个动不动就阉人的酷吏,清流党必定会和他划清界限。 同时,那些被阉割的济南士人前途也已经全完了,从此不可能再与士人为伍……无论某个士人以前是不是清流党的先锋,只要被割成了阉人,大多数清流士人都不会再与其打交道。 若是他们还有上进心,那就只能学学张让,想办法进宫当差。 只不过,阉党也未必愿意接纳他们…… 曹操在济南收到了刘备的信,也接收了那些被阉割的士人,随后大概是悟了,快速动手在济南又抓了几十人,并让刘备送回来的这些阉人掌刑。 不久,济南又多了几十个阉人,济南官场一下子变得清明如水,民乱也没再发生,曹操还真就成了济南百姓的青天。 此后,甘陵也没人再来捣乱。 甘陵济南两国大量制造阉人的作风,确实吓到了一向什么都不怕的清流党人。 私下举告刘备的人确实不少,但作用不大,因为想让刘备下课,就得先让刘虞下课。 刘虞才是刘备的直接上级,即便司空府去了刘备的都尉职务,刘虞也能直接辟刘备为别部司马,照样管着所有兵马。 而刘虞没做任何对不起士人的行为,甚至还一直在帮助士人。 再说,现任廷尉崔烈,正在和刘虞谈分期付款的事儿,崔烈可不会在此时得罪刘虞…… 只有皇甫嵩这个冀州牧,才能名正言顺的撸掉刘备。 但此时,皇甫嵩的冀州牧职务反而先被撸掉了。 皇甫嵩被黑山贼张燕攻破了冀州治所高邑,仅带数百兵士狼狈而逃,这冀州牧当然做不成了。 去年冬季,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起兵作乱,拥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死护羌校尉泠征。 北宫伯玉等人劫持金城人督军从事边章以及凉州从事韩遂,让他二人管理军政。 二月,凉州叛军攻杀了金城太守陈懿,占领了金城马苑。 到中平二年四月初,凉州叛军已有数万骑兵,北宫伯玉领军寇掠三辅,以“诛杀宦官”的名号兵进长安,威胁皇家陵苑。 皇甫嵩自知得罪的人太多,不打算再回冀州当这倒霉州牧,便自请守护西陵,保卫皇家陵墓。 刘宏便诏令皇甫嵩征讨北宫伯玉,并以董卓为其副手,还让皇甫嵩带走了三河骑兵与北军——反正那也不是天子的兵了。 随后,皇甫嵩在长安蓝田一带与叛军交战,被叛军轻易击溃,只得退守上林苑。 董卓单出一路进了凉州,但董卓手里骑兵太少,同样初战不利。 皇甫嵩请求调拨乌桓骑三千人,此事在朝堂起了争议。 之前邹靖听刘备的建议,借着皇甫嵩的凶名与张纯谈判,并奏请朝廷封了‘鲜卑校尉’这个虚职给张纯,算是把张纯稳住了。 得知朝廷要调拨胡骑,邹靖赶紧上言:“乌桓兵弱,应该开募鲜卑。乌桓与鲜卑世代仇敌,若是征募乌桓调往凉州,鲜卑定会攻打乌桓,而乌桓必定弃军而回,此举无异于临阵丧军。” 大将军掾韩卓也赞同邹靖观点,并提议让更熟悉幽州情况的邹靖募集鲜卑骑兵。 但汝南名士应劭表示反对:“鲜卑人不知礼义廉耻,无法约束,征募鲜卑反而会乱了兵事,乌桓骑好歹是还算守规矩。若是乌桓兵少,不如让陇西太守李参招募些当地羌胡,多加赏赐。李参冷静有谋,定能使羌胡死力固守,慢慢消灭叛军,不宜操之过急……” 随后在大朝会中,朝堂商议此事,百官全都赞同应劭之议。 于是,朝廷诏令,让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征募三千乌桓骑。 张纯见此情况,上书请求统领乌桓骑征伐凉州。 但刘宏怎敢让张纯领军……邹靖表张纯为鲜卑校尉时把事情和刘宏说清楚了的。 思来想去之后,刘宏诏令,令甘陵都尉刘备持符节督乌桓军事,统领三千乌桓骑支援凉州。 刘备得到诏令之后差点骂出声来——敌人没让自己丢官,天子却把自己调离了! 甘陵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正是种田发展的时候,去个毛的凉州! 这一去,甘陵这边的基业怎么办? 而且,都督乌桓军事这种临时职务,虽说也能称为‘都督’,但只有用兵权没有民政权,钱粮肯定会被卡脖子的! 最重要的是,公綦稠征募的那些乌桓骑……刘备敢用吗? (本章完) 第175章 祖传秘方 第175章 祖传秘方 中平二年四月十二,雒阳。 刘宏在西园暖阁里,听着头顶劈啪作响,看着窗外一片狼藉,心里极为抑郁。 农历四月已是初夏,躲进暖阁当然不是为了取暖。 暖阁是整个西园盖得最结实的地方,为了保障冬季能锁住温泉池的温度,同时兼顾透气,足足盖了三层屋顶。 眼下雒阳一带狂风大作,鸡蛋大的冰雹正随着大风如飞石般砸落,遍地都是冰坨子与残破瓦砾,精致的西园已被砸得破败不堪。 就和如今的大汉一样破败。 正月,凉州叛乱,北宫伯玉寇掠三辅,数万骑兵逼近长安。 二月,雒阳南宫发生大火灾,火烧了半个月才灭,不仅却非殿(天子日常办公和召开紧急会议的地方)被烧,钱库也被烧毁,南宫附近的鸿都门学也一同被烧成了灰烬。 三月,雒阳广阳门外,许多屋宅自行坍塌,坍塌的那些房子大多是官廨,也就是雒阳南廨,是设立在雒阳南部的行政与军事管理区域。 四月十二,狂风大作,冰雹如投石。 刘宏见过冰雹,熹平六年(177年)、熹平七年(也是光和元年,178年),雒阳都下过冰雹。 刘宏清楚的记得那两年发生的一切。 与如今何其相似…… 熹平六年,大旱,七州蝗灾。 八月,大汉与鲜卑之战惨败,汉军元气大伤。 随后太尉刘宽免职,司空刘逸免职,司徒杨赐免职。 ——这三人都是三辅人士,刘宽和杨赐都是帝师,弘农人,刘逸是南阳宗室,而且三人都是梁冀当大将军时征辟入朝的。 与鲜卑战后,掌控朝政多年梁冀门人失去了兵力,刘宏真正稳住了皇位,不再提心吊胆担心被废。 当年王甫把三辅汉军送去与鲜卑消耗;而去年士族们将京畿汉军送去和黄巾消耗……其实都是一路货色,谁也不比谁高尚。 而同样,在汉军元气大伤后…… 熹平七年正月,合浦、交趾乌浒蛮叛乱,胁九真、日南乱民攻取郡县;九江、庐江蛮人也同时复乱。 二月,日蚀,地震,雒阳南宫损毁,刘宏新建西园。 三月,为了招揽寒门士子而设置的鸿都门学,屋宅自行坍塌。鸿都门也是雒阳南门之一,与广阳门只隔了几里。 四月初七,狂风大作,冰雹袭雒阳,且再度地震。 而狂风冰雹之后,便是连年的干旱、洪水、蝗灾、瘟疫、叛乱…… ——这些天灾人祸,除了角色转变了之外,其它的事与中平这两年几乎完全没区别,就连每个月发生的事都没多大区别。 刘宏有时候会想,天人感应……真的存在吗? 番教所说的轮回,真的存在吗? 道家讲究的因果,真的存在吗? 若是存在,为何上天从来不降福泽,只降灾祸?难道天下人皆有大罪? 若是不存在,那这些年,又为何如轮回一般循环着从前的事? 其实刘宏很清楚,自己确实为了这个皇位做过许多不合天道也不合人道的事儿,若有天人感应,降灾于身是可以理解的。 但自己也是为了生存啊…… 天子失了皇位会如何? 那便只能进陵墓,没有别的出路啊! 且不说失去……便是皇位稍有不稳之相,哪怕是稍显软弱之态,也会招致无数虎狼扑来。 若是天下有变,臣属可以改换门庭,但天子却必死无疑啊…… 其中艰险,又能与谁知? 年初,公卿们又在提立储之事。 每次公卿们提及立储之事时,皆是天子亲军衰弱的时候……也皆是天有灾异,民不聊生之时。 可那史侯刘辩已被何皇后门下的士人教成了腐儒,什么都不懂,又如何能理解这皇位之艰? 刘协聪慧,但却年幼,若是眼下立其为储,怕是用不了几天就会死于非命。 何皇后是如何对待刘协母亲的,刘宏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自从将刘协送进永乐宫让董太后抚养后,刘宏从没让何皇后进过西园和永乐宫,自己也没再去过皇后的长秋宫。 但可笑的是,朝中百官却都说“何皇后得盛宠”…… 这些朝臣又没当过太监,进不了后宫,却言之凿凿的说皇后受宠,似乎皇后不受宠就相当于挖了他们祖坟一样。 反倒是何进一言不发……因为何进才是真正知道何皇后不受宠的人。 只是或许就是因为何皇后无宠,所以何进与党人越走越近了,不仅招揽了许多党人为大将军掾,还和袁家长期勾搭,甚至都快成了袁家的马前卒了! 雒阳南宫的火灾定是有人故意纵火,与上次火烧永乐宫如出一辙,烧毁永乐宫是为了断粮,这次火烧南宫,却是为了断钱! 这事是谁干的? 嫌疑最大的当然是长秋宫的人,否则南宫被烧,火势半月不绝,却丝毫没有烧到长秋宫的任何地方,连紧靠着南宫的园子都完好无损…… 要不然,索性废后算了? 不行……若是废后,何进与何苗必然会一起与自己对立,那就真的举世皆敌了。 如今何苗还算懂事,得让何苗逐步接管何进的势力,何苗与何进不同父不同母,没有血缘亲情…… 但若要让何苗尽心任事,也让何进不至于太过离心,那还得忍着心中的不适去宠幸一下何皇后,真得让她受宠才行。 天子与采女区别不大,有时候也是需要以色娱人的…… 先稳住宫内,再组新军控制好雒阳。 凉州叛军与关东士族走不到一起去,关东士族不是要争兵权么,那就让他们去和凉州叛军争锋…… 皇甫嵩想要乌桓骑,但乌桓骑肯定不能真给他,但也不能不征发…… 此事无法明说,北军不可控,北军中候邹靖也只能调回来监视皇甫嵩。 幽州渔阳张举张纯二人大传弥天教,那就只能让了解此事且征伐过张纯的刘备去盯着,无论刘备是否可靠,至少他和张纯有仇。 这破破烂烂的天下,也不知如何才能缝补,身为皇帝,竟不能明发诏令…… 毕竟刘宏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当上了皇帝,世上便不再有善恶忠奸,只有可用之人和不可用之人。 能用的人本就不多,但凡是能用的人,也必然会有其自己的心念,天下熙熙,又有谁不想公侯万世? 刚登位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过雄心壮志,想做汉武。 可现在看来…… 算了,就这样吧,雒阳不被打烂就不错了。 别让这大汉断在自己手里就行。 思索半晌之后,冰雹渐渐停了。 刘宏没出暖房,而是避入了静室。 他知道,接下来会有无数人来报灾祸损失,张让现在一定在静室门外等着了。 刘宏不想听什么大风冰雹损失,反正听了也是无用。 朝廷现在没钱,连募新军的钱都不够,没法救灾。 但南宫总得重建啊,要不然连个办公室都没有……雒阳南廨也得重建,要不然各郡小吏人都只能进雒阳城办理公务,那这雒阳就更不安全了。 “阿公……” 刘宏朝门外唤了一声。 “臣在。” 张让果然在门口。 “拟诏……今年于常税以外,按田亩抽田税,每亩十钱,用修宫室……” 刘宏有些犹豫的吩咐着。 “唯……可是……陛下,去年九州兵祸,庶民尚未生息,此诏恐引发动乱啊……” 张让应了,但仍低声提醒了刘宏。 “我知道。可如今天下田亩,难道是庶民拥有吗?诏发明文,让各州郡清查田亩文书,按文书收钱……唯无田者可不交。” 刘宏把玩着手里四寸(9厘米)见方的传国玉玺,看着上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字样:“若是有田之人不交,无论何人,皆贬为庶民……若郡县官员无法按田亩文书把钱收上来,同样罢官去职贬为庶民。” 眼下,也只有这印鉴所代表的汉皇正统能起到些许作用了。 刘宏知道,此诏一出,天下士人必全都高呼‘苛税害民’…… 是啊,苛税,害‘民’。 可不施苛税的时候,难道就无人作乱了吗? …… 幽州,渔阳。 张纯已经再度成了官,虽说‘鲜卑校尉’这个职务是虚的,朝廷根本就没有这个官职,但至少算是表明了态度——朝廷仍在厚待张纯。 毕竟现在张纯是不敢去雒阳述职的。 同时,张举也得了征辟,朝廷征其为金城太守。 但张举当然也不会应召,金城这会儿还在北宫伯玉手里呢…… “朝廷竟让那刘备都督乌桓军事,又以金城太守试探族兄,想来已是对我等生疑……族兄,不如……” 张纯看着张举,有些犹豫的问着。 “还不到时候……如今兵马虽足,但钱粮却供应不上。正如邹靖所言,朝廷不过半年便平定了百万黄巾,鲜卑乌桓此时皆惧怕朝廷兵威,还需再等良机。” 张举摇头,思索了一会,说道:“且观那三千乌桓骑……若那些乌桓愿为大汉征战,那便是大汉气数未尽。但若是他们尽皆逃散……” 张纯明白了,点了点头:“也确实得等到他们不再惧怕朝廷之时……那眼下便需广积粮草,可边地人少地贫,实是无粮可依。” “那便施张修的五斗米之术……让弥天门徒出去传道引荐,凡入五斗粮者皆受本门庇护,每入粮五斗,便分与引荐者一斗。” 张举用‘法杖’在地上画着:“若是引荐者引来之人再度传道,入粮五斗,便分为引荐者一斗,传道者一斗……若其再有引荐,便分出去三斗……使最初传道者得享后来福泽,传满十人便晋为侯官,以此推之必可使人人传道,人人献粮!” “族兄深谋,愚弟敬服!” 张纯深深的垂头施礼,他是真的佩服张举这个聪明绝顶的族兄。 张举现在真就已经绝了顶了,头顶光秃秃的。 渔阳张家大概是有脱发基因,稍微上点岁数就开始秃,张纯此时才四十多岁,已经地中海了,看着像个鲜卑人。 而张举不满五十,已经是全秃了,脑袋像个鸡蛋一样。 这套传道引荐分粮的方式确实很先进…… 但这并不是五斗米道的操作方式,五斗米道并没有设多级分销逻辑,只是鬼道忽悠而已。 五斗米道的创始人是张修,巴郡人。 与太平道决定起兵时的操作一样,张修也是教病人叩头思过,然后让其喝下符水。 痊愈了就说是信道,如果病没好,那就说是心不诚。 除此之外,张修设了静室让病人在其中思过,并派人担任“奸令祭酒”,由祭酒让病人学习《道德真经》。 祭酒之下任命“鬼吏”,负责为病人请神祷告,具体做法是写下病人姓名,说明病人服罪之意,分为三份,一份通天放山上,一份通地埋地下,一份沉入水中,称为“三官手书”。 如果病人痊愈,便要以五斗米答谢。 若是不交米,则病人大多会突然暴毙。 其实这套发展方式很寻常,与张举要做的事完全不一样。 张举只是借用了五斗米道的‘五斗米’以及祝由术而已,他设置的管理层是‘校’和‘郎’。 毕竟他是自称‘弥天之子’的,他可没打算当天师。 而且,张举用的方式是晋级制度——教徒出去传道忽悠,传了十人交粮就能成为‘郎’。 若郎的下属有十人也晋为郎,那此郎便升为校…… 交的五斗粮,一斗归传道门徒,一斗归上级郎,一斗归上上级的校,剩余两斗交到张举这个‘弥天之子’这里。 当然,交钱也行,一斗米计一百钱,这时候粮食金贵,这定价也还挺合理。 若是升到了校,便等于单开一部,不再归属于之前的校,属于“毕业了”,可以躺赚了…… 如果有不交米的,闹事的,搞破坏的,那就由张纯这个‘弥天将军’去用物理方式解决。 随后不久,渔阳弥天道便发展成了人传人模式,校和郎发展信徒极其踊跃,渔阳郡以及周边都渐渐开始疯魔了…… 说实话,这还真就是极其先进的分销体系,如果外界生产力跟得上,这种分销确实威力巨大。 而且,这年头真就没人见过这种裂变式三级分销…… 还好,刘备见过。 接到都督乌桓军事的诏令之后,刘备让张郃、白垚各领其部留守甘陵继续收保护费,自带本部人马去了蓟县。 新兵蛋子也带上了,算是随军拉练。 刚到蓟县,公綦稠招募的乌桓骑兵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一伙人在搞传销…… 宗员已经不在蓟县,南阳黄巾平定后,宗员便告病回乡了,但他的护乌桓中郎将职务并没有解除,广阳蓟县名义上还是宗员的驻地。 这段时间实际控制广阳的,是北军中侯邹靖——邹靖的本部人马已经回到了他身边。 见到刘备后,邹靖很焦虑:“张举在渔阳搞的弥天道开始人传人了,如今蓟县也已疯传,人人都想以此发财,就连县吏也无心任事!若长此以往,则幽州钱粮尽入张举之手矣!” “我已经见到了……不过,我没见到公綦稠,也没见到他征募的乌桓骑,该不会乌桓突骑已经散了吧?” 刘备倒是没有焦虑于张举的传销,他更在意的是那三千乌桓。 刘备从来就没有小看过古人的智慧,但他真没想到,原来传销也是自古就有的祖传秘方? 虽说令人震惊,但刘备很清楚,这种无限制传销是很容易崩的,尤其是这个年代。 这年头生产力跟不上的,用不了多久,骗子就会比老实人还多。 老实人不够用了,骗子就只能变成抢劫犯,这体系自然就崩了,而且可能还会内讧。 目前最紧急的事务是接收那三千乌桓。 乌桓人是不太可能去凉州作战的,除非朝廷给得起超高额的佣金——不仅得付佣金,而且得有抚恤,马匹死了也得补偿,除此之外还不能让鲜卑攻入乌桓人控制区域…… 这条件太苛刻了,朝廷给不起的。 但也不能让这些乌桓骑散了。 刘备能意识到,如果乌桓骑兵不能为大汉所用,那张纯和张举必反——张纯想领乌桓骑就是为了试探,他知道朝廷不可能把这支部队给他,他只是要试探乌桓人到底想跟谁。 若是此时张纯张举叛乱,别的不说,至少西河肯定会被摧毁的。 刘备得拖个一两年,拖到甘陵的田地丰收,拖到自身钱粮丰足,也拖到黑山和北太行能有余力远程出兵——目前黑山和北太行都缺粮,所以收保护费的范围都只在冀州西部太行山周边。 “乌桓确实征募了,但我让公綦稠将乌桓人分驻于右北平无终和上谷乌桓部落,没在广阳……必须让他们留在乌桓聚落,否则一旦鲜卑来攻,他们必然四散。我已经接到了驰援长安的诏令,玄德只能自行前往两地接收突骑了。” 邹靖对乌桓事务还是靠谱的,目前乌桓骑兵已经聚拢了,但仍然分别留在各自部族的实控区域中,这是符合乌桓人意愿和目前实际情况的。 “邹督军,你现在可不能去长安,否则你的部队肯定保不住,皇甫嵩向来是不惜兵的。” 刘备和邹靖商量着:“等等看吧,眼下征讨凉州叛军的主将是皇甫嵩,等他去职之后再去,邹督军才能真正成为监军使。” “玄德是说皇甫嵩会败?” 邹靖皱起了眉头:“他虽有些别样心思,但领军作战之能确实是出类拔萃……不至于惨败吧?” “能力再强也没用,他手里有三河骑,为何还要让朝廷征募乌桓骑?” 刘备解释道:“就是因为关东豪族们不愿意再给他提供兵马了!他在长安根本就无法调动兵马,北军五营他顶多能调动鲍鸿部,三河骑兵是一部都动不了……” (本章完) 第17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17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邹靖当然也不乐意让别人糟蹋自己的部曲,便暂时留在了幽州,与刘备分头接收公綦稠征募的那些乌桓骑。 刘备去上谷,邹靖去右北平无终。 上谷乌桓部被征调的突骑目前就驻扎在西河亭北边的内附乌桓部族,也就是之前牵招安置的那些乌桓部落。 牵招目前在那里暂时管着。 牵招是与上谷乌桓关系最好的人,但他也是费尽心思才能勉强约束那些原本不乐意被征调的乌桓骑兵。 这倒不是因为他现在没了官职,而是因为公綦稠是以赊欠粮饷的方式征调的…… 与其说是征调,不如说是忽悠,以雇佣的名义把乌桓人骗到了护乌桓校尉部登了记,然后就不管了。 公綦稠这纯粹就是应付差事,或者说是故意的,他不打算出任何钱粮。 刘备持符节督乌桓军事,其实算是鲜于辅、王门、徐荣等胡骑督的临时上级——这不是行政上下级,而是项目管理逻辑。 刘备现在是项目经理,公綦稠是事业部经理,鲜于辅等人是参与项目的部门负责人,而新征调的那些乌桓骑相当于临时聘用的外包团队。 事业部经理当然是不受项目经理管理的,只是需要配合项目,为项目调派人手,否则便是渎职。 聘用外包人员之类的事当然要让事业部经理负责,这就意味着人事行政成本开支全都得落到事业部。 但外包团队却又不为事业部工作,只为项目服务。 同时,集团公司,也就是朝廷,并没有单独为项目提供资金。 一方面是朝廷没钱,另一方面是天子本来就没打算给皇甫嵩这个大项目负责人提供支援。 项目本身没有资金,却又要求事业部招外包增加成本开支,这当然严重影响事业部经理的绩效,而且事业部也没那么多预算——所以就只能拖欠工资。 只不过,公綦稠一点钱粮都不出,纯靠骗,这就属于故意坑刘备了。 还好牵招让简雍从西河调拨了粮食,要不然上谷乌桓部征调的这一千八百乌桓骑肯定已经叛乱了——乌桓人最憎恶的就是被欺骗。 其实大多数胡人都是这样,打人杀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小问题,骗人才是大问题。 牵招父亲去世后没有跟着刘备在冀州做事,而是来了西河读书,现在看来倒是成了好事。 若不是有牵招在,这些被忽悠的乌桓突骑没得到钱粮,要么逃散要么反乱,刘备这个都督只怕是连兵都没看到就成了渎职甚至谋逆的乱军头子了。 接收上谷这边的乌桓突骑还算顺利,钱粮到位之后乌桓人便乐意跟随刘备作战,只是他们不愿离上谷太远——乌桓人确实要防备鲜卑。 而邹靖去右北平帮刘备接收另一部乌桓就很不顺利了。 右北平无终驻扎的乌桓突骑大多是从辽西乌桓征募的,也就是丘力居的部族。 鲜于辅原本在无终盯着的。 得知即将接收乌桓骑的人是刘备,鲜于辅还算尽心,甚至分出了自己的粮草供应乌桓骑。 毕竟他和刘备一起分过脏,小老弟田豫也在刘备手下干活,要是换个人都督乌桓军事,鲜于辅肯定就不管了。 但即便如此,无终的乌桓骑还是出了问题。 这问题来自张举搞出来的传销模式——丘力居的部族本来就是传销受害的核心群体。 这些乌桓人的粮草是鲜于辅好不容易省出来分给他们的,算是借的,但传销一搞,这些粮草都被送给了张举…… 这些乌桓人对鲜于辅倒是挺客气,还劝鲜于辅一起来‘发大财’…… 鲜于辅自己当然没参与传销,他本来还想阻止,可这些乌桓人脑子太轴了,信了这‘发大财’的业务就怎么也拉不回来。 为了避免自家粮食白白损耗,鲜于辅不再向辽西乌桓供应粮草,只开放了部曲的食堂,允许辽西乌桓记账食用,算是做得很厚道了。 可传销这事一旦粘上,胡人的贪婪之心被激发出来,就很难安分下来了。 结果,邹靖到了无终的时候,鲜于辅已经和辽西乌桓干起来了——鲜于辅把自己的部曲管得紧,辽西乌桓无法用说服的方式发展下线,又得不到足够的粮食上交五斗米,便试图动手抢鲜于辅的粮。 邹靖也没办法,只得和鲜于辅一同镇压了这些乱兵,一千二百辽西乌桓,被杀三百,其余皆逃。 还好,乌桓人各部之间并不算团结,辽西乌桓骑被杀个两三百并不会影响其他各部——他们每年内部争夺草场的时候也会死几百人,打打杀杀挺正常的。 但丘力居当然是很不乐意的,听闻自家部族的人被‘朝廷诱杀’,丘力居领了六千骑兵出来讨说法。 丘力居的部族本就长期在卢龙塞和徐无山一带,离无终很近,组织人手也方便。 邹靖和鲜于辅商量了一番,觉得冲突可能会越搞越大,最好尝试和平解决。 于是两人撤离了无终,并给公綦稠发了消息,让公綦稠来解决此事。 公綦稠是护乌桓校尉,这事本来也确实该他来解决,但公綦稠听闻此事后却压根没反应,一直驻留在右北平郡治土垠(唐山),和右北平太守刘政一起冷眼旁观。 或者说这也不叫冷眼旁观——公綦稠本来就对乌桓人没有任何控制力,他的心思基本都在右北平的矿山上。 随后丘力居占据无终,并开始往广阳出兵。 刘备带着上谷乌桓驻扎到蓟县西营的时候,刚好邹靖和鲜于辅也回了蓟县。 “虽说我等也是无奈而为,但毕竟是杀了丘力居的人,此事恐无法善了……” 鲜于辅自居下属,向刘备拱手行礼:“督军,张纯本就与你我有仇怨,眼下怕是也要趁机作乱,我等如今当如何行事?” “张举传弥天米教,使得丘力居部大多受其挟制,乌桓本就半耕半牧,我看辽西乌桓的粮草恐怕大多进了张举手里。他们要拉人头交米,但他们没粮食了,那就只能出来抢……” 刘备叹了口气:“丘力居此次出兵,与其说他是来讨说法的,还不如说是受了张纯张举二人指使,来试探朝廷态度的。” “那……玄德的意思是,这仗得打?” 邹靖有些犹豫:“怕是难打啊……张举在塞外传教甚广,各部鲜卑,乃至辽东杂胡都有其教徒,若张举二人支援丘力居……” “鲜卑、乌桓等皆是欺软怕硬,我们态度必须强硬,否则他们会认为大汉衰弱,大举入寇抢粮,那就更麻烦了。” 刘备点头说道:“这仗得打,但要解决问题不能全靠打仗……张举能以人传人的弥天教蛊惑人心,我们也同样能做……” “这……” 邹靖和鲜于辅对视一眼,随后全都看着刘备:“怎么做?” …… 刘备知道,自己面对的情况其实很棘手。 自己得了诏令,要带三千乌桓骑去支援凉州战事。 但目前三千乌桓骑只接收到一千八,而且这些乌桓基本不能离开幽州。 也就是说,这诏令其实是没法完成的。 同时,天子满足了皇甫嵩以及朝中公卿的要求,征募乌桓骑是汝南名士应劭的意见,也就是袁隗的意思。 但这事如果自己‘没办成’,那么所有风刀雨剑都会先指向自己,与天子没啥关系。 不完成诏令,自己就会落个拒诏欺君的罪名,而且这罪名得看天子想怎么处置。 这大概就是刘宏想要的结果。 自己有兵,而且不好控制,所以天子想要个把柄。 若是自己落罪,天子肯定会捞自己,然后寄望自己去帮他挡刀,去和关东士族正面对抗。 可问题在于——自己凭啥要落这个罪呢? 若是自己失了势,不仅冀州会乱,幽州也会乱…… 再说刘备可不想给人当打手,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好领导,当他的马仔还不如直接当贼呢。 那就得完成诏令,让人无话可说,但不能以常规方式完成。 最好的方式,是让鲜于辅、王门、徐荣三部胡骑督各领本部去凉州建功,但得等皇甫嵩被撸掉之后再去。 三个胡骑督的部曲也是乌桓骑,而且他们是乐意去凉州捞战功的。 而刘备则留镇幽州督胡,不去凉州招惹是非。 这样一来,天子的诏令也算是完成了,刘备不会落罪丢官,幽州老家的安全也能保障,冀州也不至于功亏一篑。 可现在,张举搞传销使得乌桓人开始作乱抢粮了。 若想幽州稳定,就得先把这事解决掉,要不然不仅三个胡骑督无法离开,刘备自己也很危险。 毕竟刘备之前差点把张纯逼上绝路,一旦张纯大举造反,最先针对的必然是刘备。 虽说张举这一套早晚会崩,但眼下却很有威力,能以此裹挟大量胡人听其调遣。 但是,但是。 搞传销嘛,刘备也会啊…… 怎么做? 当然是用传销对付传销。 张举能让乌桓人乃至鲜卑人拉人头,刘备当然也能让幽州人和太行贼拉人头…… 刘备没有天师或者教主之类的名头,但刘备有朝廷的名头,天子是授了符节让刘备督乌桓的——这其实比什么‘弥天之子’的名义要好用得多。 毕竟这是官方传销……国资企业。 听着就很稳当。 刘备的具体操作方式其实和张举的路数有些相似,但刘备要的不是米,而是牛羊马。 无论是庶民还是奴仆,只要能拉来别人献两头牛,或十头羊,或一匹马者,两人皆可升军爵一等,视为‘公士’(汉代第一等爵,得爵者脱离所有奴籍,直接视为良家子。与读书人一样可以担任吏职,但兵役不可免)。 ——自己甚至可以不献,只要让别人献就行。 若发展出三个公士,自身就能升为‘上造’(第二等爵,已经算是‘士’了,通常只能以军功晋爵)。 发展出三个上造,便能升为‘簪袅’,有了乘坐马车的资格,勉强算是贵族了。 发展三个簪袅,便成为‘不更’,可以免除所有更役义务,这就真的算是贵族了。 同时,献牛羊马之后,也是要分利的,同样是各个等级都有利益。 而且,最重要的是,刘备这里分利是不用钱和米的。 刘备分的是田地! 献一份牛羊马,则分田地一份,一份田2-4亩不等,山地4亩,邻水平地2亩。 若拉到了下级献牛羊马,献马者和自身都分田,上级也能分。 其实就等于是把地卖成了牛羊马。 若下级给力,拉了很多人,那即便什么也不做,名下的田地也会快速增长,而且还能得到对应的军爵。 拥有军爵就必然是良民,而且若能升到不更,那就等于是豪强了,可以免差役,也就基本可以保障财产不被豪夺。 当然,粮税不能免。 目前爵位一共四个等级,而实际得到利益的是五级。 最高的第五级不是刘备。 刘备自己是不需要分田的——他收税就行,不需要分地…… 最高的第五级是各‘业务团队’的实际领导者,比如左髭、鲜于辅、王门、徐荣……以及左沅、简雍等刘备的部下,因为最开始出去发展下线的人都是他们的手下,他们当然能获取手下产生的收益。 第五级的利益当然是最高的,而且几乎相当于坐享其成,但享受了最高利益就得有相应的义务——这义务,就是服从刘备的指挥,并且绝不允许以人为奴,要种地只能雇佣佃户。 不再是‘合作’,而是‘服从’,也就是彻底投入刘备这一门。 其实这种路数可以无限分级,之所以只设四级爵,是因为‘不更’以上就是‘大夫’了——刘备授予的可都是真爵位,暂时没权限授予别人大夫爵位。 不仅如此,西河医馆还会对有军爵之人实施免费医疗,这是一直都有的福利。 同时,有军爵之人若是田地被夺或被人劫掠,刘备会出兵帮他夺回来——这也是正常福利。 如果有人想从军,也是可以的,只要训练达标,就可以得到真正的军士待遇。 公士可以直接做正兵;上造可为伍长;簪袅如果识字可做屯长,不识字便做什长;不更可做百人队率,与军爵完全对应。 而且这真就是完全合理合法的,因为这算是募集军资。 贡献军资本就应该授予爵位或官职,刘备持符节都督乌桓军事,确实可以合法的为‘贡献军资’的人授予大夫以下的军爵——而且,以往官员们募集军资之后实际上也是分了的……没啥区别。 只是没人用传销逻辑募集军资罢了。 朝廷认证的官方传销,而且是直接分田地,这可比分区区一斗米要吸引人得多…… 至于田地,西河、甘陵、广阳、上谷……到处都有地,刘备前前后后弄走了那么多豪族,如今只怕没人种,不怕地不够。 上谷和广阳的很多田地确实靠近边境和太行山,有些危险。 但若是得了军爵,军队就会保护这些田地,再说了——亲善大汉的部分乌桓人,以及太行山的贼人,他们也是可以参与此事的,他们想要的其实就是靠近边地的土地。 这套模式是以当今朝廷托底的,当然也不可能长久实施,但无所谓,只要能维持到张举那边先崩掉就行。 汉人可没那么多牛羊马,要怎么参与其中? 当然是去忽悠胡人……抢劫胡人也行。 但忽悠肯定比抢劫划算,因为这玩意是传销逻辑,把胡人拉到刘备这儿来,刘备这儿的人就会帮忙忽悠…… 而最容易获利,最容易忽悠到胡人,且最乐意参与此事的人是哪些? 当然是张举和张纯手下的人……尤其是那些身份卑微的门客和仆从。 除此之外,便是幽州各地胡人地盘上的汉民,以及太行山的罪民们。 地位高的人看不上这四等爵,但普通兵士、庶民、贱役和罪民却一定看得上,不仅看得上,而且还会拼死争取——他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也未必能得到这些。 反正无论是谁都行,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为了快速散播这套传销逻辑,刘备还召集了西河诸人,三部胡骑督以及太行山诸贼,一起来开了个大型营销会。 左沅负责分发传播,简雍负责后勤管理,这套对于大汉人士而言几乎无解的传销套路,随着左沅的情报网开始飞快的传播到整个幽州。 邹靖都快傻了,他担任护乌桓校尉时也曾持节督军,但他完全没想到符节居然能这么用…… 大汉朝廷或许对于豪门世家而言是个棋盘,但对胡人、草民以及罪民而言,却是无可代替的正统平台。 虽说如今到处都有叛贼,但即便是叛贼也大多视大汉为正统,北宫伯玉也是打着清君侧灭阉宦的旗号造反的。 最先响应刘备的,便是三个胡骑督。 毕竟他们离胡人近,最容易获取牛羊马。 鲜于辅当然是第一个支持的,但“业绩”最好的不是鲜于辅,而是王门。 就在丘力居带着六千骑到了昌平开始兴师问罪的时候,王门把丘力居手下很多骑兵的家人带到了刘备这里。 辽西乌桓确实会跟着头人打仗,但他们的家人却更希望得到大汉军爵啊,出兵打仗不也是为了能到汉人的好地方种田过日子么,抢劫可抢不到田地…… 而且这事不需要他们自己出牛羊马匹,让别人出也可以的,比如,忽悠或是抢其他部族的牛马,或者…… 抢张纯手下的牛马也行啊。 (本章完) 第177章 投资移民 第177章 投资移民 仅仅半个月,王门便带着乌桓人给刘备送过来上万头羊和七百多匹马,他手下有十来个擅长做生意的随从全都成了不更,广阳郡东部的大片田地已经分给了王门的手下。 幸好刘备在西河亭北边提前安置了一群内附的牧民,要不然还真没人能养那么多羊。 士仁现在升级了,不仅要当弼马温,还得当羊倌头子,虽然管的人不多,但管的牲畜却是茫茫多——估计算是大汉首席养殖专业户了。 那些马都不是什么好马,但至少能拉车,也能作为步兵各部配给的运载驽马。 一千七百多个乌桓人成了大汉良民,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大汉军爵,还得到了广阳户籍,而且他们仍在持续‘发展’下线。 这些乌桓人乐意用羊和马换地,当然不是仅仅为了那点田地……他们是为了踏进‘汉家贵族’的门槛,是为了继续忽悠别人。 王门很鸡贼的把刘备的政策补充了一丢丢,只加了一句话,而这句话补上了刘备这个穿越者本身没考虑到的地方——胡人的心态。 他加的是“引荐父子兄弟献羊马,二人皆可得汉爵汉地,得汉爵者方可引荐其他人。” 这看起来像是提高了门槛,使得胡人要去劝导父子兄弟献出羊马,先得到汉爵才能获取传销资格。 王门确实更了解辽西乌桓,这个专门针对乌桓人的门槛,却反而使得乌桓人趋之若鹜…… 是的,人就是这样,轻易得来的资格,人是不会珍惜的。 若是门槛太低,他们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骗他们。 但若是先给个门槛,然后告诉他们用什么方式迈过这个门槛改变身份,就有很多人会来追求这个成为人上人的‘资格’。 同时这也使得胡人很容易理解,只要能说服落家主弄来羊和马,自己和家主就都能移民成汉人,并且拥有了持续‘传道’和享受利益的资格。 ——至于牛羊和马怎么弄来的,这是无所谓的。 骗也罢,偷也可,借也好,抢也行,反正即将成为大汉勋爵,大汉朝廷可不会追究汉家子在胡人地界作的案。 也就是说,这是投资移民,而且这投资不需要太干净……完全可以说服家主,把别人家的东西弄去献给大汉,让自己家成为汉民。 这是在手把手的教乌桓人怎么做,尤其是针对那些乌桓骑兵的家人。 王门确实考虑得很周到,他甚至教了这些乌桓人“走卒之道”。 也就是他曾被刘备指点的,身为走卒要如何保存自身。 树挪死,人挪活,马儿也需要追逐水草丰美之地才能长膘…… 人性就是这样,其实人们往往不会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质量,而是会去追求那些传言中更‘美好’的世界。 对于胡人而言,汉人地界就是美好的世界。 汉人的地界气候好,没有白毛风,而且汉民总是能从地里弄出粮食,总是能编出各种锦绣,总是能制造出神妙奇特却又好用的东西,汉家女儿也长得更白嫩标致…… 嗯,是的,在这个年代,就连大汉的月亮都比较圆。 再加上刘备这里的政策只需要一传三就行,传了之后甚至可以躺着等下级发展,只要下级里边有一个给力的,自己就必然‘成功’…… 这些乌桓人身份不高,但传三个还是没问题的,亲戚朋友战友,怎么也能凑到数。 结果丘力居本来带出了六千骑,有七百骑当场投了蓟县——这就是七百匹马的来源,他们都是一人双马,一匹战马一匹驮马。 战马珍贵自己留着,驮马在乌桓人眼里不值钱,献出去得个汉爵资格,对于‘投资移民’而言显然是划算的,毕竟还能换几亩地呢。 那一万多头羊其实也是从丘力居军中顺出来的……乌桓人通常是不带后勤辎重的,但聚集大军打仗时会赶着羊一起行动,羊是他们的移动军粮。 这些羊,是丘力居军中那些羊倌奴隶偷出来的,这些奴隶相当于辅兵,地位很低,当然要寻求改变人生的机会。 在昌平驻军后自然是要放养出去吃草的,而放着放着,羊倌和羊就一起消失了…… 同时,丘力居的其他部众基本全都在谈论投资移民的事儿,没人有心思打仗……也没法打,军粮都快跑没了。 王门现在也算是成了个小军阀,虽说他不怎么在意军爵,但他很在意这种快速获取合法田地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他以这种方式成为了那些乌桓移民实际上的领导者。 毕竟王门是他们的最高传销上级,利益相关,王门确实会真心实意的保护他们。 乌桓人只是穷,但不傻,他们投奔蓟县当了汉人后,立刻便回了卢龙塞,开始发展自己的下线。 发展下线又不需要自己出牛羊马,这不比打仗强? 随后不久,徐荣也加入了刘备的团伙,并且徐荣带来了一些鲜卑人。 王门和徐荣也正式官复原职,被刘备持节代表天子再度任命为胡骑督,而这次,他们这胡骑督是真的能督胡了,不仅能督胡,还能享受胡人带来的利益呢。 王门和徐荣二人的胡骑督职务,这大半年来都算是‘半去职’状态。 之前郭勋就任幽州刺史时,是把所有胡骑督全撸掉了的。 但当时只有鲜于辅和张纯自动离职了,王门和徐荣躲到塞外没搭理郭勋。 没搭理也就相当于没有实际交割去职,刘备把郭勋视为黄巾贼首干掉以后,郭勋带来的密诏自然就成了乱命,王门和徐荣依然还是胡骑督,只是可能朝廷不认…… 但幽州各郡和胡人仍然是认的,因为他们去职的事没有公开向州郡传告。 鲜于辅之前帮助宗员稳定幽州,在去年底宗员离开前便得以复职,而王门和徐荣直到现在才正式复职。 其实刘备持符节督乌桓军事,是只有乌桓兵权没有行政权的,能任命的官员也只有胡骑督和其下属军侯。 所谓持符节,这符节其实是两个东西。 符是兵符,督乌桓的兵符是豹子形状,上面的阴拓铭文是‘皇帝行授’,代表持符者得到了天子授权领军,是兵权证明。 节是仪仗,样子大体上是旗帜形态,旗杆很精致,带有云纹,旗杆顶端是节旄。 节旄以马尾混合丝线制成,呈麦穗的模样,分为几层。 刘备持的是假节,也就是临时差遣,只针对督乌桓军事这一件事,节旄只有三层,是等级最低的节。 但无论几层节,代表的都是天子使臣的身份,只听天子诏令,不需要搭理三公官署之类的流程。 三部胡骑就这样靠着传销重新完成了整备,只是现在他们没法出兵,因为他们的手下全都在做业务…… 张举搞的那点小打小闹,在这种“朝廷认证官方传销”的大业务逻辑下很快失去了吸引力。 同时,张举和张纯地盘上那些奴隶也开始动心思了。 …… 丘力居现在有点慌。 他一直在努力学习汉家文化,也读过不少汉家典籍,甚至比张纯更像个大汉士人。 其实所有的乌桓头人和鲜卑头人都会学汉文化,毕竟大汉之强盛深入人心,会说汉话写汉字早就成了乌桓与鲜卑的贵族必备功课。 虽说鲜卑强盛时,檀石槐拒绝了大汉所有封赏与和亲,但即便是檀石槐,也常常拿着大汉封其为王的文书信件炫耀…… 至于乌桓,或许吃不上饭时会去大汉疆域劫掠,但慕汉之心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但丘力居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大汉士人的套路怎么这么多? 先是张举搞了一套弥天教,哄得部族里许多人去拜了弥天。 这事丘力居是能明白的,无非就是另一种巫神,对部族其实是没有太大损害的,只是会有更多人亲善张举罢了,但部族仍然完全服从自己的号令。 无论信不信弥天,部族终究都得靠头人来决断贵贱,想做贵人,那就只能跟着头人打仗,效忠于头人的武士(突骑)才不会被视为奴隶。 有了弥天之后,奴隶与贵人之间的仇怨反倒是少了些,未必是坏事。 大汉有反贼,鲜卑在内斗,乌桓各部同样也是年年相争,为了保障自己的头人地位,眼下也必须和张纯保持合作。 丘力居是知道的,若不是自己一向谨慎,张举和张纯说不定会干掉自己,扶持自己儿子楼班…… 但前不久张举搞的五斗米人传人就有点麻烦了,为了发财躺赚,部族中有很多人把粮食送给了张举,而且这事还不好阻止。 ——部族中确实有人因此赚了不少钱粮,如果阻止部族的人发财,那再忠诚的奴仆也会造反的…… 这倒也没什么,一人五斗米罢了,算不得太多,没粮去抢就是。 无终那边被大汉征召的兵士抢了渔阳乌桓的粮,因此被邹靖和鲜于辅杀了不少人,这事丘力居知道,确实是自己这边的人不占理…… 但鲜于辅那里皆是渔阳乌桓,夺的是渔阳乌桓的粮,这本是乌桓人之间的事儿,是辽西部和渔阳部之间的内部斗争,与邹靖这汉民有何关系? 乌桓之事不让乌桓头人决断,汉家军将直接杀人,那就是没把自己这个头人放在眼里! 张纯说大汉苍天已衰,必将被弥天替代……可这些大汉官员仍然如此强硬,想来这大汉未必就真如张纯所说那么衰败。 不过,这事还是得让邹靖和鲜于辅付出些代价,否则若旁人见我乌桓可欺,便会欺凌更甚! 丘力居草草点了六千骑,攻破无终,得知邹靖和鲜于辅已撤到蓟县,便带兵来到昌平,想让邹靖给个说法——杀了三百乌桓部众,起码得赔个几万斛粮食办丧事吧! 可没想到的是…… 刚到昌平,还没开始和邹靖谈判呢,昌平一带就成了大型寻亲会场——自家部队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家属已经在蓟县了,且个个都在招呼自家父兄子弟去蓟县当大汉贵族,说是有福泽子孙的好生意! 丘力居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刘备以天子符节为凭,出了个‘传使人献军资,两人皆可封爵,且下级之功慧及上级’的政策。 丘力居心里明白,这应该是刘备针对张举的五斗米之术搞出来的。 可两个汉官斗法,为何受影响的都是自己的部族? 丘力居也想拦,但真拦不住…… 大汉的贵族过的什么日子? 乌桓的贵族过的又是什么鸟日子? 别的不说,便是丘力居自己,过得也远不如大汉的小贵族啊…… 就说刘备手下那个负责养马的士仁,区区百石小吏而已,手下只管着几十个养马人,这要是在乌桓部族,连百夫长都算不上。 但这士仁如今也已是绫罗满身,来右北平购置种马的时候,光送礼就送了数百匹绢! 而且那不是刘备给他的公款,是士仁为了立功,私人拿出来的财货! 丘力居自己都拿不出那么多绢…… 谁不想成为大汉贵族啊,丘力居也想啊,若是大汉也能给自己封个王……哪怕只是为了安抚赠个虚衔,也足慰平生了。 可眼下这情况,别说逼得大汉安抚封王了,怕是部族大多都得跑去当汉人了啊! 乌桓学汉人耕种不是一天两天了,北疆苦寒,收成不多,但即便如此,只要眼没瞎耳没聋,就能知道耕种土地的好处。 汉民种地一顷(一百亩,汉顷约合4.6万平方米)便能养活数十人,可一顷草场连一落(五人)牧民都养不活。 自家部族被大汉称为‘辽西乌桓’,但部族在卢龙塞北占据的地盘,其实远远超过了辽西郡的面积。 至少是辽西郡的两倍。 可是,两个郡那么大的土地,只能养活一万落,而且部族中年年都会因争夺草场而死伤数百人。 而大汉各郡,仅一个县的土地就能养活万户。 若是汉人愿意接纳胡民,若是到了汉地不会被视为胡奴,若是能成为汉家贵族,若是汉官不歧视,不胡乱加税…… 那谁乐意天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仗? 眼见部下骑兵纷纷跑去做业务,丘力居觉得很悲哀,他知道此事必须阻止,否则就不是什么五斗米的损失了,这是举族背离之祸! 那张举狡诈,索要五斗米,是为了驱使部族劫掠汉民得粮。 而那刘备阴险,故意只要牛羊马,岂不是驱人劫掠乌桓?! 还有那王门,此人更可恨!竟教族人什么‘走卒之道’……实就是诱骗乌桓奴民背主求荣! 可丘力居也知道,眼下必须做的不是和这些人翻脸,而是想办法谋求合作…… 否则这人传人之道多传些时日,部族怕是都会为获利而离心,到时候自己的头人地位可就真保不住了! 是与张举合作,还是与刘备合作? 可那张举和刘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 蓟县。 “刘督军往日之恩,王某不敢忘怀,督军曾授王某走卒之道,王某便也将此走卒之道授于了这些乌桓人……眼下看来成效不错。” 王门在刘备面前表现得极为恭敬……这大概是因为关羽也在刘备身后。 不过,这次关羽没有朝他瞪眼了。 刘备确实对王门是有恩的,之前王门能成为胡骑督,就是刘备向邹靖举荐的。 去年被郭勋撸掉了职务,现在官复原职也是刘备任命的。 刘备不仅是他的直接上级,还是他的举主,而且是他的金主,必须得恭敬些。 这几年王门一直在塞外,和辽西乌桓以及鲜卑人都打了不少交道,他以前本就是帮张纯和袁家做马匹生意的,原本就有些路子。 若论招抚乃至控制辽西乌桓,王门目前还办不到,因为他和丘力居关系不到位,他的路子都是乌桓中下层的小部落。 但若是与乌桓的小部落谈生意搞传销……那王门还真就是专业对口。 毕竟他跟那些部落买卖牲畜交易盐铁已经十来年了,这几年做胡骑督也拉拢了不少乌桓人。 “你我乃旧识,就不说客套话了。我这次是为了断张纯张举的根,使乌桓亲汉之人落户幽州,既能补幽州之民,也能保北疆安宁。” 刘备很直接的说着:“王骑督居功至伟,无论朝廷是否酬此功,至少备可以先以田地犒赏。广阳北的地只是给你门下的,你自己想要哪里的地,可以自己选。” “督军有赏,王某自然要领受……不过此事不用急于一时,不如待大功告成后一并论赏。” 王门也不客气,他大体上还是了解刘备的,知道刘备向来直接,也知道朝廷可能不会酬功,该得的好处那就拿着。 “好,那些乌桓人我先安置于广阳,王骑督若要再建大功,不如替我去和丘力居谈谈。” 刘备点头,准备带王门去做更大的业务。 “丘力居眼下怕是恨我入骨……” 王门挠头,有点虚,但也没怂:“督军要和他谈什么?” “当然是谈归附大汉之事。丘力居现在再怎么恨你,也不敢对你动手,反倒是我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刘备摇头自嘲道:“无论是张举张纯还是丘力居,现在若想解困,唯一的方式是立刻杀了我。” 这倒也是,王门点了点头:“如今丘力居恐怕是坐立难安,倒确实是谈归附之事的好时候。但若要令他真心归附,还需显露大汉兵威才是,胡人畏威而不怀德,只依附强者。” “没错,所以我两天后就要直接进攻昌平,我负责打仗,你负责谈判。告诉丘力居,若与我合作,我便可以和他一同用此道对付鲜卑以及其他乌桓部族,问问他想不想成为乌桓各部共主。” 刘备也朝王门点了点头,问道:“但万一我战败了,你可能会死……怕不怕?” “怕。” 王门很老实的点头,但又摇头笑道:“但这一仗怎么可能败呢?丘力居眼下兵无战心,两天后他恐怕连军粮都没了……” (本章完) 第178章 毒计 第178章 毒计 丘力居现在确实没军粮了,主要是羊倌基本都跑光了。 放羊的奴隶只要带十头羊去投刘备,就能成为汉民良家子,还能受大汉军队庇护,奴隶们当然极其踊跃。 乌桓部队也确实兵无战心,若不是丘力居在部族内威望挺高,恐怕这些骑兵早就回家做业务去了。 第二天,王门到昌平时,丘力居正在焦头烂额的派人追杀那些偷走羊和马的奴隶。 见了王门,丘力居面色极其难看,憋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王门……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王某是来帮单于的,为何不敢?” 王门确实怕关羽的眼神,但却不怕丘力居:“单于可知大祸将至?” 其实丘力居不应该被称为单于,只该称为头人,王门这算是比较客气的称呼了。 “哼……拿下此贼!” 丘力居当然能意识到这事确实是大祸,但还是作态让人抓住了王门。 “单于可要想明白了,王某眼下代表的是刘督军……” 王门也没挣扎,他知道丘力居不敢杀自己:“单于攻占大汉城池,驻军昌平,已与大汉为敌,王某是替刘督军过来送战书的。” “战书?什么战书?” 丘力居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开王门。 “若单于明日依然驻留昌平,刘督军便将以天子符节下令,将辽西乌桓部视为大汉之敌,凡大汉子民见即可诛。汉敌之牛羊马等财货皆视为贼货,胡汉民众皆可取用……” 王门扭了扭脖子,从怀里摸出简牍照着念。 那确实是宣战书,或者说是份通牒,就是警告丘力居不得继续驻留汉境。 “刘备不是奉诏募乌桓骑吗?他竟敢在此时对我宣战?” 丘力居没想到,刘备竟然真打算动武。 按说,朝廷此刻正在招募乌桓骑兵,是为了支援凉州战事,任命的乌桓督军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不应该对乌桓开战的。 而且这些年朝廷对乌桓的态度向来是以招抚为主的,偶有比较强硬的护乌桓营府官员,也大多只是看不起胡人,行些欺压之事。 但从来没有官员明着与乌桓最大的部族开战的。 “单于带兵攻破无终,占据昌平,难道不是在对大汉开战吗?” 王门摇头笑了笑:“你能对大汉开战,大汉难道就不能对你宣战?” “此非开战……我来此,只为讨邹靖鲜于辅杀人之罪!” 丘力居当然不能承认他是在对大汉宣战,至少现在这种情况是不能认的。 王门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丘力居:“单于难道不知道?邹督军乃刘督军生死之交,鲜于辅乃刘督军下属部将……你讨伐他们,那还不如直接讨伐刘督军呢……” 丘力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狠了狠心:“便是讨刘备又如何!” “单于果然豪勇,敢讨大汉持节督军之将,此便如同讨大汉天子一般……不用谈了,单于等死吧。” 王门听了此言转头便走。 丘力居捏了捏拳头,终究还是开口留人:“王骑督且慢……你此来到底意欲何为?” “本来我打算帮单于和刘督军缓和关系,也帮单于得获大汉封爵……但单于既然如此勇敢无畏,王某自然也无话可说。” 王门回头,转身叹道:“单于视刘督军牛羊马之策如何?” “此险恶毒计!发奴隶人为爵,使卑奴成贵人,此乾坤倒置也,必生祸患!” 丘力居恨恨的说。 “哦?乾坤倒置?单于少年时,不也曾屈身为奴吗?” 王门摇着头:“怎么,如今成了部族之首,便忘了往日之苦?汗鲁王倒算是贵人,可他如今掌兵几何?” 丘力居年幼时确实是奴隶——乌桓内部经常争斗,丘力居小时候全家一起被俘,做过马奴。 之后其母被东部乌桓前任单于老汗鲁王纳为妾,他也因此成了单于的养子,并渐渐成了有实力的邑帅(部落首领,也叫渠帅)。 老单于死后,其亲儿子也莫名暴毙,东部乌桓各个有继承权的人都试图拉拢丘力居。 但丘力居谁都没帮,而是趁乌桓内战之机保存实力,在其它继承人在内战中把部队打得稀烂以后,丘力居一举成了乌桓最强的头人。 随后东部乌桓分裂成四部分,辽西、辽东、渔阳、右北平。 渔阳乌桓当时依附了大汉,之前被张家控制,目前被鲜于辅控制。 辽东乌桓头人苏仆延(自称峭王)是老单于的侄子,部众千余落。 而老单于真正的血脉是其孙子乌延(自称汗鲁王),也就是右北平乌桓的头人。 但乌延的部众只有八百落,实力甚至不如鲜于辅控制的渔阳乌桓,是各部乌桓中最弱的,只是丘力居不敢吞并他罢了。 “王门!你是故意要寻死吗?!” 被提及不体面的往事,丘力居恼怒拔刀,但并没真对王门动手。 “王某是想告诉单于,单于能从奴隶做到如今地位,或许有时运有命数,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单于当年选对了路。” 王门看了看丘力居的刀,摇头说道:“眼下单于又有了新的选择……刘督军能让单于成为真正的乌桓王,但若是单于不这么选,那刘督军也能让某个奴隶来做这乌桓王……” “哼……刘备想让我听命于他?若是听命于人,那这所谓的乌桓王又有何用?!” 丘力居冷笑着摇头:“我当初就是因为不曾听命于人,才做到了如今地位……废话少说,他刘备要战,那便来战!” 王门拱手行礼,但嘴上有些讥讽:“单于果然豪勇无畏……只是……单于听命于张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莫不是有钱粮便听,无钱粮便战?” “……滚!” 丘力居暴怒,将王门赶出了昌平,但仍旧没敢干掉王门。 其实丘力居现在心里确实很虚,他知道目前兵无战心,当然不敢杀王门。 但他也并没有撤兵。 王门以骑兵家人来诱,使得丘力居本部损失了不少人马。 若是撤了,这次出兵就等于损失无数却一点收获也没有,而其他邑帅的损失并没有丘力居那么大——尤其是逃奴,那些羊和羊倌全都是丘力居的财产。 这说不定会使得他们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而且即便撤回白狼山,也无法解决刘备搞出来的绝户计。 既然刘备要来战,那就战一场,无论胜败都可以有个说道…… 如果能击败甚至抓住刘备,那就一切都好办。 如果被刘备击败,那至少可以使各部邑帅多折损些人马,免得他们产生别的心思…… 同时,战败后依附于大汉也就没人会反对了,无论是依附谁,自己需要做的都是把手里的兵马保住,让其他人去损耗人手——丘力居能成为头人,靠的可不是蛮勇。 丘力居听过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但他不是这么看待的。 不是畏不畏威的事儿,能做到头人的,通常都不会这么考虑问题。 很多事不是光由头人说了算的,各部邑帅想法不同,就连自己的亲属都有不同的心思。 若是不能让各部邑帅实力削弱,无论是否归附大汉,只要部族内部不稳,自己这个头人都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暴死。 战胜刘备,自己能获得威望,足以压制族内。 战败但自己保留了实力,同样能以强凌弱获得威权,也能压制族内。 至于族内是否会被削弱……哈,如果实在太弱,那就归附大汉嘛。 即便不这么做,以刘备这套手段,难道族内就不会被削弱了吗? …… 次日,昌平城外。 刘备的部队果然来了。 部队分作三部,左右分别是鲜于辅和徐荣,都是骑兵,各有八百人左右。 鲜于辅手下是渔阳乌桓骑;徐荣手下则是辽东杂胡骑,以鲜卑居多。 中军打的是‘关’字旗,是关羽领衔的两千五百步兵,看起来是一半新兵一半老兵。 这兵力只有四千多,丘力居目前还有五千多骑,兵力方面是丘力居占优的。 但打仗可不是看人多人少。 不过……刘备不在这里,张飞也不在。 这一仗刘备没打算再用什么计,没必要。 若是关羽领军都打不过丘力居这支毫无战心的部队,那就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丘力居没有让部队守在城内,而是让部队出城迎战,毕竟他手里全是骑兵,守城其实等同于自废武功。 他手下有五个邑帅,各自领着其部落,兵力不等。 最强的邑帅是其侄子塌顿,手下有一千四百骑,且塌顿是反对归附大汉的。 塌顿向来骁勇,是族内武勇第一之人,乌桓长老甚至将其与冒顿单于相提并论——那些长老当然是有点包藏祸心的,毕竟丘力居是有儿子的,但他儿子楼班年幼,眼下才八岁,正是适合选秀的年龄…… 丘力居其实是对塌顿又喜爱又警惕的。 喜爱,是因为塌顿很像丘力居年轻时候。 警惕,也是因为塌顿很像丘力居年轻的时候…… 于是,丘力居让塌顿为主将,并为塌顿补了六百人,合计两千骑对抗关羽的中军。 另外四个邑帅各领本部抵挡鲜于辅和徐荣,这四个邑帅合在一起有一千八百骑。 而丘力居自领本部余下的一千五百骑作为预备队。 因为刘备不在此处,也不知道刘备在哪儿,留够预备队也是合理安排。 丘力居其实并没有故意落败的打算,他是真想取胜的。 按常理,同等数量的骑兵对抗步兵,怎么也该是骑兵占优势,毕竟骑兵能以其机动力掌握战场主导权。 两侧的鲜于辅和徐荣,丘力居只打算拖住就行,但关羽中军的步兵,丘力居却是打算击破的。 两千精锐骑兵对付两千五百步兵,再怎么兵无战心应该都是能打的吧? 即便那些步兵披了甲,但面对骑兵时总是会乱的吧? 确实,按常理而言是这样的。 但关羽不是那种能按常理而论的人…… 塌顿刚带兵冲出去,正准备绕着关羽中军跑个弧线,便见关羽领军迎面冲来。 刚冲到弩箭射程,便来了一次齐射,射完也不退,而是跟在关羽身后继续前冲。 塌顿都愣了,步兵不用长矛和弩箭阻止骑兵,却朝着骑兵反冲锋? 这情况没见过啊…… 而且关羽的部队里弩手特别多,每个伍都有两张弩,这两千五百人,足足有一千张弩! 仅仅一次齐射,便导致了数十骑的死伤——前排的骑兵几乎死伤殆尽! 绕圈子用骑射战术显然是不行的,骑弓的射程和杀伤力可没法与汉弩相比,而且那些步兵基本都穿了甲。 塌顿带着部队转向绕开,以免踏入弩手的最佳射程。 没必要硬碰硬,完全可以靠骑兵的机动力避开这些步兵。 可没想到,步兵确实避开了,但避不开关羽…… 关羽领着百余骑冲在最前面,趁着塌顿领军转向,飞快的截住了塌顿。 这百余骑不是甲骑,甚至都不是骑兵,他们只是骑马步兵。 但这群人连同关羽在内,个个身穿铁甲,连面甲都有,弓箭是真拿他们没办法。 被截住了,塌顿自然要举矛马战,但矛还没出手,立刻就迎面挨了一刀。 关羽的刀太快,快得他完全没看清。 幸好他也算反应机敏,立刻侧身将手里的长矛拼命挥舞了一下。 长矛在当的一声后飞上了天,但好在终究还是挡住了这一刀,没有被一刀枭首。 不过,关羽一刀崩飞其长矛后,势大力沉的刀锋仍然擦着塌顿的肩膀挥过。 肩部立刻没了知觉,眼见关羽回头望了自己一眼,拔马转向似乎还要回头再来一刀,塌顿慌了,赶紧驱马避入人群,不再出现在部队前列。 这是正确的选择,但这也必然会影响士气。 胡人本就崇尚武力,见那汉将只一击便将塌顿砍伤,个个都有点惧意——塌顿已经是乌桓族内武艺最高的人了。 乌桓骑兵们本来就没什么战意,见塌顿退避,便个个都不敢再上前。 关羽回头再度邀战,而塌顿不敢再出列,乌桓骑兵们也大多畏缩绕开。 这一绕,便又有一半乌桓骑进了步兵最佳射程。 毕竟步兵们也没闲着,在关羽截击塌顿的同时,他们依然在冲锋,眼下冲到了位置,又以弩箭导致了近百乌桓骑的死伤。 塌顿部下的死伤,其实全都是步兵们用弩箭造成的。 关羽看起来冲得很楞,但实际上是为了卡位置,无论乌桓人选择围攻他还是绕过他,都会被步兵用弩箭射…… 他和那群骑马步兵穿那么厚的甲,其实就是为了当肉盾。 在损失数百人后,塌顿很理智的引军后退,试图让丘力居撤军。 但丘力居不许,因为四个邑帅还在两翼搏杀,尤其是右翼的两个邑帅,已经与徐荣的部队战到一起,很难撤离。 于是塌顿再度领军奔赴右翼,打算击破徐荣。 而徐荣这边的杂胡部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却杀得极其凶狠,不要命一样猛攻。 因为辽东鲜卑和辽西乌桓有仇。 徐荣本人倒是没想着打这么狠,可他手下那些鲜卑人不依不饶,宁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结果塌顿的部队被这些鲜卑人拖住,而中军关羽快速赶来,从后面堵着一阵猛射…… 这场仗终究打成了丘力居不愿见到却又希望见到的样子。 他不愿打败仗,但如果实在打不过,那他希望死的都是塌顿和其他邑帅的人…… 战况确实如此,塌顿的部队伤亡惨重,死六百余人,伤过半。 其他四个邑帅皆有百余人战死。 五千多骑当场战死的就有一千多。 幸好全是骑兵,且本就不在城里,撤离战场还是没问题的。 丘力居自身损失倒是不大,他快速撤离了昌平,去往渔阳方向。 …… 渔阳。 渔阳的情况和辽西乌桓差不多,张举和张纯将弥天教徒控制得还算稳,但他们的奴隶仆从却全都不安分。 之前搞弥天道弄来的牛羊,此时也大多离奇失踪了…… 张纯派兵封闭了渔阳各处关隘,并领军追杀了不少奴隶,但这也没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奴隶逃亡的更多了。 渔阳县之前被搞得只剩了奴隶和张家人,现在奴隶有了当勋爵的门路,自然是要搏一搏的。 张举也不再淡定,在渔阳城楼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掰着指头计算一番,估计是在算损失。 “刘备此计甚毒,如今我等仆役皆不可靠,族兄可知如何解之?” 杀了几个偷牛的奴隶之后,张纯回到城头向张举问计。 “或许只有杀了那刘备才能解……” 张举皱着眉头的说着,他若是有办法,就不会在城头踱步了:“可刘备持节督军,若杀他,我等便只能反了大汉……但眼下族内不稳,仆役奴隶皆有反心,若现在反汉,怕是会有人取你我首级献与刘备……” “但若不杀刘备,我等早晚会牲畜尽失,奴隶全无……” 张纯气鼓鼓的说着:“没了奴隶,难道要族人去放牧种地?若是让族人去放牧种地,那他们说不定也会去投刘备!此乃绝户之计!若现在不反,再过个一年半载,则你我便只剩孤家寡人了!” “倒也未必……我们受了损失,鲜卑人也一样受了损失。本宗的奴隶逃亡,公綦稠和刘政那边的矿奴同样会逃亡……” 张举终于不踱步了,转身看着张纯:“公綦稠和刘政必会对付刘备……不妨假借刘政名义约刘备去右北平,就说愿与刘备合作,要把铜铁矿皆送给刘备……” “此外,若是有奴隶祸乱西河,抢了刘备的财货妻妾,那刘备难道还能为奴隶人授爵?” (本章完) 第179章 后遗症 第179章 后遗症 丘力居撤军之前又见了一次王门,但他仍然没有答应归附大汉。 他对王门说的是:“王骑督,你非国使,刘备也非护匈奴中郎将,此事不该由你们作主。” 这倒是实话,丘力居虽说没有自称王,但毕竟是乌桓最大部族的头人。 按照传统,如果要和他谈归附之事,那刘备应该上表让朝廷派个使臣,并先让朝廷拿点封赏出来表示一下。 如果直接和刘备确定了归附之事,这其实就相当于投奔刘备了。 虽说刘备的部队战胜了丘力居,但以刘备目前的威名,还不足以让丘力居屈身而投。 或者说……仅仅赢一仗,还不够让丘力居部族中的大部分人产生畏惧。 在去渔阳县的途中,丘力居见到了不少赶着牛羊从渔阳县南下的人,那些人大多是张家的奴隶。 见此情形,丘力居抢了些牛羊作为军粮,但没有再去渔阳,而是驻扎在了昌平和渔阳之间的潞水边上。 其实他一路都在想王门说的话。 现在确实是面临抉择的时候。 大汉仍然强大,刘备的部队实力也已经见到了,眼下不能与大汉正面对抗。 而渔阳这边,张家的奴隶也正在大量投奔刘备…… 看样子张家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丘力居便有些犹豫,是否要再和张纯合作? 以前张家确实强盛,张纯张举有仆从奴隶数万人,又有盐铁铜等乌桓必须之物,与张纯合作是互利的。 但现在,张家失了铜铁矿,其奴隶仆从估计也会在刘备的毒计下大量流失,甚至会比自己的奴隶流失得更快…… 丘力居自己是奴隶出身,他很清楚,刘备之策就是要削减所有人的奴隶,让所有奴隶都‘背主求荣’。 虽说他并不知道这玩意叫传销,但他知道,这幽州地面上,但凡身份卑微之人,早晚都会尝试去投奔刘备。 即便那些奴隶自己弄不到牛羊和马,也可以诱骗煽动别人献出羊马,或是合伙偷走主家的牛羊,甚至谋害主家…… 丘力居并不排斥归附大汉,但他不愿意归附刘备——刘备不允许手下用奴隶种地,只准雇佃户,这事丘力居是知道的。 可若是贵人没了奴隶,那还叫什么贵人? 雇佃户种地? 哈,佃户难道就不想分田地当汉爵了吗? 无论是奴隶还是佃户,但凡是有点胆子的,都会去诱骗人偷牛羊马的…… 只有等胡地再无羊马可偷,或是刘备之策彻底停了,这事才会了结。 而无羊马可偷,就意味着乌桓鲜卑皆没了,北疆无胡无奴无羊马,刘备之策才不会再起作用! 丘力居看明白了刘备的心思,这是要断了奴隶之制,是要让北疆无胡! 若是没了奴隶,自己归附大汉之后,不也仅仅只是个孤家寡人? 那不就更是待宰之羊朝不保夕? 同时,刘备之策会得罪很多人……得罪了整个幽州的贵人,刘备又能猖狂多久? 不能就这么归附大汉,或者说,不能在刘备手里归附……除非刘备能以一己之力击败整个幽州,否则投刘备便只能为刘备挡刀! 但若是不投刘备,那就必须和张纯、公綦稠、刘政乃至所有蓄奴之人合作,否则自身奴仆不断逃离,只会越来越弱,将来恐怕连归附的本钱都没有。 考虑许久之后,丘力居让手下邑帅监督塌顿,又让塌顿监视各个邑帅,令部队去右北平徐无山驻扎,而他自己去了渔阳。 王门回报刘备时颇有些遗憾,他能看出丘力居的犹豫,感觉自己与大功失之交臂。 但此事刘备仍然给王门记了个勇于任事的功劳。 刘备还是能理解的,自己威名不够,又不是天子近臣,又不是豪门世家,也没有连场大战养出的凶名。 再加上丘力居担心自己和皇甫嵩一样拿投效者当炮灰,不肯归附也正常。 但无论如何,至少丘力居和张纯等人是不敢在此时大举作乱了。 关羽打的这场胜仗,起到的最大目的就在于此。 当然,刘备也不会持续进攻渔阳或出塞攻打乌桓。 渔阳有燕山各关隘可守,易守难攻;乌桓聚落白狼山一带路途遥远且方位难辨,若是劳师远征,即便能打也会损失惨重,而且会逼得张纯和丘力居再度联手。 眼下不断有奴隶携牛羊马来投,自身会越来越强,而张纯丘力居等会越来越弱,不需要再开战。 鲜于辅和徐荣因击退丘力居得了战功,王门没能说服丘力居,但勇气可嘉,三人都拿到了刘备签发的功状。 刘备把公綦稠募的那一千八百乌桓兵分给了三人,使其各掌一千乌桓,分驻于广阳东西北三面待命。 …… 刘备自己此时正在忙着解决搞传销的后遗症。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这套传销逻辑在此时确实是对付张纯张举以及乌桓鲜卑的利器,但这利器一不小心就会伤及自身。 最大的后遗症是,这会使很多边地‘贵人’仇视刘备,包括官员和豪族。 因为他们的奴隶大多都带着羊和马跑了。 这事刘备是有预料的,无论是在广阳还是在甘陵,为了安置黔首,获得底层基本盘,刘备坑过不少豪族,其中还包括崔家这种顶级豪门。 这些豪族大多本就不待见刘备,敌视就敌视吧,人口基本盘才是最重要的,有足够多的全心追随自己的人,才有足够的兵源和后勤基础。 一切策略归根到底都是靠武力威慑,若是自己无法维持强大的武力,再好的策略也会被人暴力干掉的。 既然已经选择了十几万愿意追随自己的平民,为了安置他们,就必定得和豪族有些摩擦,这是没办法的。 而一旦自己有了强大的武力,那些原本不待见自己的豪族,自然就会顺从无比。 若还有实在不顺从的,那就和甘陵崔家一样,扶持崔琰崔林这种旁系子弟就行。 但传销的后遗症并不仅仅如此,还有个严重的问题在于——搞传销会使得人心难定,会让很多人不再安分工作,会使很多人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铤而走险。 说实话,这是个会促使人德行败坏的计策。 五月,刘备这边陆续来了将近两万人,同时获得了大量牛羊马。 牛将近两千头,马也有千匹左右,最多的是羊,十万只羊肯定是有的…… 牲畜多了之后,刘备的牛羊马也开始被人偷窃了,而且下手的就是西河这边的一些养殖户。 尤其是西河亭北边不远的乌桓屯,也就是那几个最早归附刘备的上谷乌桓部落,士仁目前就在那里养羊,牵招也在那儿帮着管马。 那地方的乌桓人也搞了传销,忽悠了一些上谷乌桓部族中的亲戚过来之后,他们享受到了传销的好处,同时也得到了牵招和士仁的信任。 由于他们都是牧羊放马的熟手,刘备这边人手不够,他们便帮着士仁牧羊。 当然,帮忙是有好处的,他们也能分得一些羊。 这年头的羊没有人工干涉交配,大多都是秋冬交配,春夏产仔,而五月水草繁茂,正是小羊羔的生产和繁育期。 羊多了之后,这数量其实就不确定了,一直都有小羊出生。 小羊当然也是可以用于传销的。 这些乌桓牧人没敢偷牛和马,但他们不断藏匿小羊羔,说是被狼吃了或是没生那么多,亦或是放养的时候夭折了。 牛羊马当然都是有数的,可羊群实在太多,覆盖范围又大,里边少些小羊羔,短时间里确实没人能发现。 然后,两家牧人相互引荐对方的家人,让人拿十头小羊羔献到刘备那里,两边就都能记一级爵。 不仅薅刘备的羊,还能薅田地和爵位。 以至于有牧人家中的小屁孩都升成了不更…… 还好牵招细致,终于发现了此事,但到这时也已经没法处置了——这可没证据说是人家偷的,这些牧人本来就养了羊,为了让他们帮忙放牧,还给了他们家中一些羊作为报酬,人家‘献’出来的小羊羔真就算是有明确来路的。 偷点小羊羔也只算是小问题,人性如此,有薅羊毛的机会人都不放过,更何况这是直接薅羊。 而糟心的事并不仅仅如此而已。 很多太行山的贼人下山开始偷马或抢马,这些人以前大多做过马匪,偷马本来是他们擅长的业务。 大多数贼人去了胡人地界,但仍有少数贼人在汉人地界作案,比如涿郡。 由于西河对他们没多少防备,甚至有人偷了西河马场的马跑来献给刘备……这真就是脑子不好使,西河马场的马都有烙印的。 刘备倒是仁厚,没要那家伙的命,只让其做苦役赎罪。 但没两天又有人带了三匹马来进献,这次接待的人是张飞,刘备是让卫队接收牛羊马的,近卫大多识字,方便记录。 而张飞见到那三匹马后直接手起刀落砍了那家伙的脑袋——盗马三匹就是死罪,而且那家伙盗的刚好是张飞家里的马…… 刘备和张飞家里的马都会被偷,更何况其他人? (本章完) 第180章 剑师之刺 第180章 剑师之刺 羊是没法查的,刘备赶紧排查牛和马,追查来源以及进献之人,至少要把涿郡各家的还回去。 这传销策略本意是为了祸害那些搞奴隶制度的胡人和张纯张举,因为胡人的牛羊马更多。 但涿郡各家若是因此受损,这基本盘可就不稳当了啊…… 实际上涿郡各家确实有不少损失,比如很多佃户就无心劳作,跑到胡人地界去做业务,且各家都有逃奴偷了主家的牛跑来投奔刘备。 按照这个年代的律法,见到别人家的逃奴,若是不遣送回主家,那主家是可以告你侵占财产的。 那些逃奴都是卖身的,主家有卖身契,卖身为奴之后就是主家的财产,虽说大汉禁止掠人为奴,但有契约的卖身在此时却是合法的。 而逃奴得了军爵,分配了田产以后,认为刘备会保护他们,也就不再隐藏。 于是左沅和卞姬手里收到了许多索回逃奴和牛的信函。 由于卞姬之前勒索涿郡各家粮食凶名在外,刘备又是领军之将,涿郡各家倒还算客气,只是追索财产,没提别的。 这事儿当然是那些逃奴钻了空子,因为刘备一开始是没限制他们从哪儿弄来牛羊马的——毕竟绝大多数人还是从胡人那里搞来的。 但若是刘备将投奔自己的人视为逃奴归还给主家,那就会失信了,这套逻辑是建立在刘备本人的信用基础上的,一旦失信于人,那就崩了。 张纯张举搞的五斗米传销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他们也一直没有失信,说了分粮就一定分。 但涿郡各家本来一直挺配合,若是让他们就这么蒙受损失可不行…… 这全都是困扰。 而且刘备还有随时可能遭遇刺杀的困扰……但这事搞不搞传销都一样。 当然,刘备得到的好处仍然远远大于困扰。 牛是生产力,马是战斗力,羊是温饱来源,人口是兵源基础,这都是好处,需要快速消化。 战乱之后,将无主荒地授予有军爵之人,这是大汉惯例,相当于给有军功的士兵授田,刘备持节是有权这么做的。 而且甘陵的土地有刘虞配合,广阳有邹靖配合,涿郡那边温恕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刘备是将这事记为‘投献军资得爵’的,算是军务。 为军爵授田,授的田当然属于军屯,土地性质是军事用地。 在解除‘军事用地’之前,军屯是不收常税的,只收军税以弥补边军所需。 刘备督乌桓军事,要为部队筹措军粮,收多少军税当然是刘备说了算。 当然,目前还没到收税的时候。 整体而言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只是导致侵害汉民、收受贼赃,这确实容易犯众怒。 同时,分了田地当然要让那些人好好种地,还需要对他们加以约束,不能让人一直抱有不劳而获的想法。 这后遗症当然得解决,仔细想了想之后,刘备让左沅和简雍邀请各家,包括涿郡各家大户在内,又开了一次大会给这套逻辑打了个补丁。 于是,天子授的符节再次被刘备用作了‘业务培训会’的仪仗…… 说来也真有意思,这符节主要的功能本是代表军权,但实际上刘备完全没靠符节得到军权,反而一直在靠符节附带的使臣身份搞非法营销活动…… 这次业务会议是在涿县召开的,主要是涿县位置好,离几个地头都不远。 “广阳、甘陵等为军爵授田之地,都与西河一样作为军屯。各胡骑督已率部分驻于广阳三处军屯,待秋收后便将赴凉州讨伐逆贼。” 刘备先确定了这事的基调:“但如今得爵之人鱼龙混杂,以至治安不靖,甚至有人为得牛马而谋害汉民。” “从现在起,牛羊马匹皆需理清来源。若是从胡人处获取,则诸事不禁;可若是从汉民手中获取,则视为盗获不法!投献者和举荐者功爵全除,且祸连上下级。” “前事不问。从此刻起,请所有人约束部下,不得强取汉民之财,否则以军法处置!” “此外,得汉爵者,有汉民户籍者,皆是汉人……不以族群分胡汉,只以民籍分之,汉裔若投胡地,那便也是胡人!” 这算是给了汉人豪族一个定心丸,表示此事是专门针对胡人的。 同时也是表示,张纯家族这种全家留在胡地不服朝廷管束的,其实也算是胡人。 “刘督军此言大善,但前些时日有逃奴去了督军营中……不知督军可否将其遣返?” 涿郡均输司马张南问道。 “逃奴?” 刘备没回答,陈封出来看了张南一眼:“张司马,家师承师祖之训,从不以人为奴,军中哪来的逃奴?” “咳……是张某失言了,那是盗窃张某家中牛马之贼……” 张南连忙改口。 “既然是贼,那便该报官交由温府君处置,张司马何必亲自过问?” 陈封转头看向温恕:“确实有贼盗了张家财货,但此贼并不在军中,此时也已改名换姓不知去向,如何处置请府君决断。” 温恕摇头看向简雍:“既然贼人已经改名换姓不知去向,那自然应该追捕……简宪和最擅追索贼盗,张司马不如去请简主薄帮忙?” 简雍朝张南笑了笑:“张司马可要追索贼人?” 说了一圈,就是没人让刘备把奴隶归还…… 张南张了张嘴,但终究什么也没再说,拱了拱手不再提及此事。 “既然各位都没什么意见了,那我便给各位一些额外的好处……” 刘备见无人再说话,开始发布下一个补丁:“我那里得了很多牛羊,也有很多人从胡地来此得了汉家军爵。养羊用不着那么多人,但那些人不擅种地,所以我打算让各位帮他们学会如何种植。” “教得一人,便得大羊两头,你们家中的门客佃户若有闲暇,便去帮帮忙就行,此事算是福利吧?” 这当然是福利,教人种地其实不会耗费太多时间的,关键是不需要这些大户去教,让家中年迈的仆从佃农去帮忙就行。 “除此之外,我手中的牛都将提供给耕种之家。从现在起到明年开春,所有得爵的自耕农,皆可免费租用我的牛翻垦田地,不要租金,只要能把牛养好就行。” 刘备说完看了看在场的人:“同时,献牛者可优先从牧场选牛使用,只要不伤牛,便不收一文钱。” …… 这些补丁确实打消了很多顾虑,至少涿郡和广阳两地不再有反对的声音。 刘备也不再守着蓟县,而是回了西河继续募军练兵。 顺便和左沅卞姬多亲热一下…… 五月底,刘备带着卞姬在西河巡视田地,地里的粟米已经结穗,看起来收成还不错。 “郎君,前几天,有不少生面孔住到了西河亭南边的河湾,此事郎君可知情?” 卞姬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知……最近落户之人太多,我已经无法一一审阅了。” 刘备摇头。 “我觉着那些人似乎有些不安分,常入西河偷窥盯梢。” 卞姬走到‘聚马桥’桥头,指了指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瞧,那人既不干活也不离去,在这儿往返好几趟了,这可不是农人该有的样子。” 刘备看了看那人,索性让身后的护卫去把那人叫来,打算当面问问。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逗留?” 刘备上下打量着此人。 这人长得不出奇,也就是大众脸,扔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 皮肤黝黑,手上有很多老茧,确实像个老农。 穿得也很像个老农,身上是麻衣,脚下是草鞋,头上的斗笠也没什么稀奇。 但此人腰间别着一把剑。 那剑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物,没有铜柄装饰,也没有护手,感觉就是纯粹的木鞘装了个铁片子,用麻绳缠了个手柄。 可刘备觉得,这剑……或者这人,有些不同寻常。 “某……王越,见过刘督军……” 那人摘下斗笠,朝刘备笑了一笑,但随即便将斗笠扔到了护卫脸上。 扔了斗笠后,此人以迅雷般的速度拔剑向刘备刺来! 此剑之快乃刘备生平仅见,拔剑而刺居然无声无息,连寒光都没有! 只见到一抹黑影。 刘备身手还算不错,本身又警觉,立刻知道不好,但卞姬此时就在身侧…… 为了不伤及卞姬,刘备索性挺身向前,屈起胳膊以手肘挡剑,将卞姬挡在身后。 此时是在西河,又是在自家门口不远的的桥头,而且是在和卞姬一起聊天,刘备身边的护卫当然不多,只有两个。 卞姬往后退去,之前被斗笠遮了一下的护卫赶紧护住了卞姬,并开始吹牛角哨示警。 而另一个护卫拔刀冲向王越,但拔出刀来的时候,刘备已经被那王越刺中了胳膊。 刘备屈着手肘挡剑,自然是因为他穿了内甲,而且手肘相当于双层铁片。 可王越这剑却出乎意料的锋利,刘备小臂几乎被利刃洞穿,一剑刺入了寸许才堪堪被内甲的丝层锁住。 血流如注。 但无论如何,终究算是挡住了,至少要害没受伤,而且刘备总算拔出了横刀。 、 (本章完) 第181章 弃子 第181章 弃子 刘备忍着左臂的伤痛,双腿用力狠狠向前一撞,右手横刀刚出鞘便反手斩向了王越胸腹之间。 左臂依然抵着王越的剑,向前冲撞其实是刀盾抵着敌人兵器向前突的姿态,只是左手没有盾。 这当然很痛,而且必然加重伤势。 手臂很可能会被穿透,甚至有可能会被王越的利剑穿透手臂钉在胸口。 但王越的剑被刘备以手臂当盾锁住,若是王越不退,同样会被刘备开膛破肚。 以伤换命,这是战场搏杀的姿态,与刘备平时练剑时的路数截然不同。 但此时刘备脑子里只有这种念头,身穿内甲,就要仗着甲厚去搏,既然手臂没被一剑穿透,那防护更厚的胸口自然也不会被完全刺穿。 从听到王越名字的那一刻,刘备便不打算和对方比拼剑技了。 而是以沙场决死的姿态比谁更狠——战阵之上再厉害的剑客也不过一卒而已,高明的身手未必敌得过有决死之心的悍卒。 王越有些惊讶,他显然没想到刘备这样的官员中剑后竟还会舍身突前,赶紧弃剑抽身。 那把简陋的长剑,在王越松开剑柄后,随着刘备的冲撞坠于桥面,竟斜插在了木质桥板上摇晃,确实是少有的利刃。 王越虽弃了剑,但也没有纯粹避让,而是迎着刘备的刀势侧身,用剑鞘格住了刘备的刀锷,精准的抵在了刘备挥刀发力未成之时。 刘备脚下未停,撞到了王越身上,但横刀被抵在了身侧无法发力。 仓促之间,王越也同样无法用力,他虽然抵住了刘备的刀,却无法抵住刘备合身向前冲撞的惯性,被撞得脚下不稳,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侧面的护卫此时已举刀赶来,一刀斜斩砍向王越肩颈。 刘备也举刀反撩,从王越胯下斜撩而上。 王越本被撞得后退,看似无从躲避,但他却突然脚尖点地往后一跃,借着被刘备冲撞退后的余力,以一个杂耍般的鱼跃后空翻避过了这两刀。 空翻其实是最危险的闪避方式,脚不在地面,人就不再有腾挪的空间了。 趁其立足未稳,手里又没了兵器,刘备继续纵步向前,举刀追刺王越。 护卫也是武艺精湛之人,一刀砍空后猛的从侧面飞扑向王越,反手挥刀横斩,与刘备配合得相当默契。 这本就是军阵合击之术,有人向前追击时,便会有人侧面斩击呼应,使得敌人难以招架防御。 横刀的好处就在于此,可砍可刺,既是刀也是剑,能应对混战,也更适合协作。 若是此时有弩手和长戟,那也会同样从各面合击。 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的剑客也无法与军伍对敌,哪怕刘备这边只有两人,王越照样难以抵挡。 但王越确实剑术了得,手中剑鞘又在刘备刀身上一点,将横刀点偏。 随后借着刘备刺击的力道,将反震的剑鞘再度点到了护卫的刀锷处。 这两下连点,再次精准的截在了刘备和护卫的刀势发力之前! 以最小的力量截断对手的攻击,使对手难以发力以至攻击无法连贯,这确实是一等一的绝技。 只是王越没了还手之力,虽说截住了刘备与护卫的攻击,但却只能再度后退,已紧贴在了桥边护栏上。 这护栏简陋,只是木杆连接,而且不是用于给人提供安全防护的,只是为了避免马儿过桥时不慎落水而已。 眼见刘备再度举刀,王越大喊:“督军且住!” 刘备没搭理,在敌人失去战斗力之前,刘备可不打算留手,横刀再斩直取王越咽喉。 王越低头避过,旁边的护卫又是一刀突刺,刺向王越大腿。 “王某无杀人之意!” 王越已经没了闪躲的空间,以剑鞘再度截击了护卫这记突刺之后,又一次借力向后一跃。 这一跃飞得挺远,在空中竟还有个转体动作,随后落水——他从桥上跃到了拒马河里。 “去拿渔网!抓活的!” 刘备朝河道中看了一眼,赶紧吩咐护卫。 这几回合交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从王越出手,到其跃入河里,仅仅几个呼吸罢了。 这种刺杀本就不会长久缠斗。 那王越身手确实高强,若非刘备早知他姓名,及时拼着伤势加深换取优势,恐怕真会着了道儿。 但王越显然不是个专业的刺客,而且行事抉择颇有些草率…… 一来就报上姓名,这可不是刺客的做法,而是剑客的路数,很显然王越不是蓄意刺杀,而是临时起意。 若是刺客,在刘备手臂中剑舍身冲撞时,就不会弃剑,而是会迎着刘备继续刺击以命相搏。 但王越弃剑并不代表他没有杀人之意,只是显露其没有决死之心。 在桥上行刺,显然王越有行刺不成便跳河潜逃的打算,但这打算应该也是临时考虑的,很仓促——因为这座桥下的河道并不适合游泳潜逃,若是事先谋划,就必然会知道这一点。 这座桥就建在最初张世平的马队陷到河里的位置,这一带总是看起来水流平缓,但实际上却是淤泥最深的位置——正是因为这一带最难过河,所以才必须建这座桥。 此时是夏季,是拒马河的涨水期,若是平稳下河,倒确实可以游泳。 但王越是从桥上飞跃下去的,还是难度系数极高的反身翻腾一周半转体一百八十度…… 这落水之后水不大,泥沙不少——河底的泥沙立刻就翻涌了上来。 刘备甚至担心王越会一头扎进泥里直接憋死。 “郎君伤得如何?” 卞姬倒是没管王越死不死,赶紧跑到了刘备身边,查看刘备的伤势。 “还能活动,筋骨应该没问题的,只是皮肉伤。” 刘备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问题不大,便用刀割开外衣,准备扎紧左臂肘部的内甲束带止血。 内甲有很多束带,腕、肘、肩、腰部都有,既是为了穿在内层时更贴身,也是为了在受伤后快速绑扎止血——内甲这玩意贵有贵的道理。 刘备一只手不好操作,卞姬便帮刘备拉紧束带,打了个结之后又将头上发簪子取下,穿入束带绞了一圈。 这是最稳妥的外伤急救止血方式,卞姬大概是从秀娘那儿学来的。 “郎君先去医馆包扎吧,益德自会抓住刺客的。” 卞姬扶着刘备的胳膊,和刘备一起往桥头走去。 此时旁边的护卫正盯着河里不断挣扎的泥沙,另一个护卫在找渔网。 其它护卫已经听到了哨声,正从桥对面跑过来。 张飞跑在最前面,距离刘备不过数十步。 走到桥头,刘备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猛的转头看向河岸边。 但并没有见到其它敌人。 按说此时已经算是安全了,刘备也没看到有什么威胁,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王越行刺本就不正常,这可是在西河,在自己家门口……躲避入河就以为能跑掉吗? 多半还有人接应他的! 就在此时,西河外围有号角长鸣,南边有铜钟敲响。 那是警钟,是敌袭时才会敲响的大钟! “敌袭?!” 刘备转头看向南边,却没有看到狼烟。 医馆向来有大量兵士守卫,怎会只有警钟,没有狼烟? “郎君!” 卞姬没看警钟方向,她眼里只有刘备,却突然觉得刘备身后似乎有东西在动,猛的将刘备往身后一拽。 刘备被拽得一个踉跄,这一踉跄倒是转身看到了——桥头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里,大概距离刘备三十步的地方,从黑乎乎的窗内飞出来一道光影! 那是弩矢! 这弩矢当然不是出自王越,而是有另一人早就潜伏在了那房子里。 那房子,就在卞姬曾经居住过的屋子隔壁,此时是大晴天,从外面看室内,看起来便是黑乎乎一片。 这弩箭当然是冲着刘备而来,卞姬这一拉使得刘备挪了一步,而她自己却留在了弩矢的轨迹上。 刘备看到了弩矢,可他正踉跄着,很难再作别的反应,只下意识的也拉了卞姬一把。 卞姬本就正在拽刘备,两人相互拉拽,同时倒在了桥面上。 刘备连滚带爬的揽过卞姬,心里猛的一痛——弩矢已经扎进了卞姬的肩头。 还好,刘备这下意识一拉还是起了作用的,至少让原本正对凶手的卞姬侧了身。 若是不拉这一把,弩箭射中的可能就是卞姬的胸颈要害了。 “没事……我没事。” 卞姬抬了抬左手,看到了肩头的弩矢,没有去拔,只对刘备摇头表示伤得不算重。 两口子双双负伤倒地,正在奔向刘备的张飞以及护卫们都看见了,各种警哨响成了一片。 没人高喊什么‘抓刺客’之类的废话,只有哨声和张飞指挥封锁的命令声。 刘备没再待在桥上,让张飞负责抓刺客,自己带着卞姬和一半近卫去了西河医馆。 …… 西河医馆确实有敌袭,但这袭击在刘备赶到时便已平定。 回了西河之后,关羽一直待在秀娘身边,西河医馆的兵力与关羽的中军营地基本没啥区别。 袭击医馆的,是正在医馆治疗的伤员。 那些伤员只有几十人,曾是右北平的矿奴,说是盗了矿山的牛车马车投奔刘备的,都已得了军爵户籍,所以在医馆免费治疗伤病。 但他们却突然发难,意图挟持秀娘。 幸好有关羽在场,袭击者大部分当场被关羽斩杀,只留了几个活口问话。 医馆有‘住院部’,刘备本来就是把西河医馆当成现代中医院布置的。 只不过,这还是刘备第一次享受自己建造的病房。 两口子此时都在同一个房间,一个伤了左臂,一个伤了右肩。 其实都伤得不重,伤口也不大,但这事的性质很严重。 在家门口被刺杀! 而且是刺杀持符节的官员,这性质比谋逆还严重! 左沅、关羽、张飞、简雍等人都已经赶到此处。 地上摆着一具尸体,下颚插着把短刀。 这是那个射暗箭的人。 “这家伙自杀的?” 刘备坐在病床上问张飞。 “是。” 张飞低着头答道:“此人被围后立刻自戮了,短刀从下颚斜着刺入,来不及阻止,当场就死透了。” 张飞现在又内疚又愤怒,他是刘备的卫队长,虽说刘备受伤时他没在,但他依然觉得这是自己失职。 尤其是卞姬也受了伤,张飞恨不得把那刺客生吃了。 “又是死士……” 刘备咬着牙恨恨低语,脸色极其不善。 自己受点小伤倒是没什么,可连累卞姬受了伤,刘备的心情就相当差了。 “郎君,此人与之前行刺伯安公的死士不一样。” 左沅在旁边补充道:“我已查问过,这是太行山的人,刚因献马得了军爵。” “太行山的人?” 刘备皱起了眉头:“这是嫁祸?” 左沅点头:“或许是……我给左髭发了信,让他过来认尸。但西河的防备必须加强,如今生面孔来得太多……” “是得防备……不过,眼下知道我受伤的人应该不多,对外就说我身受重伤生死难测,或许还会有人自己跳出来。” 刘备摇头看向张飞:“王越呢?” 张飞和关羽一同出门,把已被捆成了粽子的王越拖了进来。 王越扑进河里之后确实陷到了淤泥中,差点淹死,眼下依然被渔网捆着。 “虎贲郎王越……我听过你的名字,但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行刺我?” 刘备看着满身泥污的王越,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自己人身边可以将心思摆在脸上,但在敌人面前,刘备不会随意表露情绪,除非是为了演戏。 “刘督军,有人参你欺辱名士,养贼自重,又授胡人卑奴以军爵,有私通胡寇之嫌,王某是奉命来查的!” 王越看起来居然是一副无奈的样子:“王某本无意行刺,但督军派人捉拿王某,王某自然要反抗求活……” 这或许确实是实话,如果刘备不让护卫去召来王越,王越可能也不会仓促行刺。 但所谓‘奉命来查’,这说法倒是有些新奇,刘备都被气笑了:“这么说来,你居然以为你是忠臣义士?是英雄好汉?” “哼……王某可比不得督军蓄养数万贼寇之忠义!” 王越转头不看刘备。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虎贲剑师竟如此无知。” 刘备面无表情的凑近了王越:“你还是别在我面前装忠义了,若不想举族尽灭,最好赶紧说点有用的……谁让你来的?” “怎么?刘督军要祸及家人?” 王越冷笑:“还自称侠义仁厚?哼……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刘备,天子遣我来的!你敢杀我吗?” “伤我内室难道就不算祸及家人了?燕山剑客皆如你这般不要脸吗?” 刘备冷冷的看着王越:“你做过虎贲,应该知道刺杀持节官员罪同弑君,此大逆不赦之罪,本就该三族尽诛,祸及家人的是你自己……天子遣你来?天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蠢货?” 王越沉着脸咬牙怒视刘备:“王某未曾伤及无辜!也未曾想过谋杀督军!动手也只是为了脱身罢了!” 暗箭伤人者是在王越落水之后,王越确实不知道。 刘备皱起了眉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和这刺客不是一伙儿的?” “什么刺客?” 王越一脸的迷茫。 “原来是个被骗的蠢货……” 刘备没什么耐心了,转头看向张飞:“算了,杀了他,就说他行刺我,导致我重伤将死。取其首级悬于西河亭外,发军令追索其家人亲族!” 说完转身便走。 张飞拔出刀来,举刀欲斩。 王越终于慌了:“刘督军!王某确实没有杀人之意,王某只是受人之托来查看督军养贼之事……我乃史侯之师,你不能杀我!” 连称呼都变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持天子符节,可斩县令以下所有官吏!你一介白身,我凭什么不能杀得你!” 刘备回头瞥了一眼:“你不过是个被骗来送死的傻子,无智无勇,除了剑术一无所长,难怪你出不了头……我知道你是史侯护卫,但史侯若是认得你,你便无需来此行险了!” “督军……督军!督军且慢!王某愿为督军效力……” 王越急了,赶紧叫住刘备。 “我不需要你这种蠢货。” 刘备打断了王越的话:“是张纯让你来西河的对吧?可你为何不想想,天子为何会授我符节督军,而不是授予张纯?你还真以为他这个‘鲜卑校尉’是官?你不过是个不用脑子的武夫,我要你何用?” 王越脸色白了:“督军竟然知道?” “除了他还会有谁?” 刘备摇头指了指弩手的尸体:“王越,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明白……你只是个弃子!你的作用,只不过是为了让这刺客有射我一箭的机会而已……你一个逃兵剑客,还真以为自己算个人物?” 王越脸色越发惨白,他确实可以被视为逃兵——天子下令调拨虎贲中武艺精熟之人入新军时,他离职不应,回了燕山。 当时他以为自己这算是不攀附宦官,不入蹇硕门下,可以养望……却没想过,其实没有任何士人看得上他的剑客名望。 (本章完) 第182章 养伤待战 第182章 养伤待战 王越确实是受了骗。 不久前,王越刚从雒阳回到幽州。 他在雒阳很有名气,十多年前他刚二十岁时便因剑术高强而被选为虎贲郎。 但此后的十几年里,他却一直没能更进一步,始终都只是虎贲郎…… 去年王越走了史道人的门路,被聘为了刘辩的剑术教师。 他本以为从此将飞黄腾达了,却没想到刘辩对武人的态度相当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蔑视。 这个十来岁的皇子并不喜欢学剑,而且基本上把武人与蛮人画等号。 王越这个剑术老师也就成了边缘人,当了大半年的皇子教习,却没能和刘辩说过几句话。 刘辩更亲近的人是侍御史王允,这是举高第入朝的文化人,出自太原名门,而且是对抗宦官的先锋。 同样姓王,王允能得皇子信重,王越自然要学习一二。 王允教刘辩近贤臣,远小人——王允所谓的贤臣自然是清流名士,小人自然就是太监。 刘辩也就被教成了清流习性。 于是王越觉得,自己必须与太监保持距离,要不然这前途可能就不亮了。 但没多久,天子让蹇硕组建新军,把王越调去担任新兵教习。 于是王越赶紧自请离职,免得当了太监的部下。 但没想到,不再是虎贲郎之后,他立刻就被史道人解聘,下岗待业了。 王越很不理解……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名望不够,以至得不到提拔,便回幽州投靠族兄王政。 王政是张纯的门客,眼下已身家颇丰。 一个身怀绝技,曾在雒阳担任皇子剑术教师的人,竟然混得不如渔阳边地土豪的一个门客,这使得王越相当挫败。 他想出人头地…… 若要做官,当然要有官员或名士举荐,而且单靠剑术可做不得官,剑客之名只在游侠儿眼里管用,在官场可没用。 于是王政给王越除了主意,说幽州有个地方叫西河,那地方盘踞着一个名叫刘备的祸国殃民之贼。 说此人在冀州做官时,曾欺辱名门崔家,强夺崔氏钱粮,还派兵保护张让的儿子,是妥妥的阉党…… 且这刘备勾结反贼养寇自重,眼下又以颁布恶法大肆敛财,收受牛羊向奴隶人售卖军爵,着实是罪恶滔天。 张纯就曾被那刘备强迫割舍了家中矿产,还被强夺了上万仆役,甚至差点被害死…… 那西河直到如今依然不入朝廷管束,宛如国中之国,整个就是个贼窝,那刘备官匪勾结黑白通吃,已是幽州士人皆痛恨的恶贼! 可此人偏又擅于邀买名声,如此作恶多端之徒,竟被很多无知愚民视为仁厚仗义之人,以至于难以举告此人! 此等乾坤颠倒黑白不分之事,实是难忍! 若是能除掉此恶贼,则必能在士林中扬名,安平崔氏必会有所回报——崔烈目前已担任司徒,若是能被辟为司徒掾,那便是飞黄腾达之路。 ——王政确实一句假话都没说,刘备在不少豪族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一点都没夸张,崔烈的儿子崔州平被刘备胁迫也是事实。 当然,幽州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刘备干过这么多恶事……只有敌人最了解自己。 王越一听,这刘备显然是个恶贯满盈的乱臣贼子啊! 当即便表示要去那西河看看,若能找到其罪证,也好让崔烈告发此獠。 若是难找其罪证,那就寻个机会为国锄奸! 于是王政找了一群当过矿工的‘义士’,说是这些义士会配合行事,将王越带入西河,并且帮王越逃脱。 王越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如今又有‘义士’配合,他觉得即便失手也能趁乱逃离。 可谁知道跳河之后会陷在泥里呢…… 至于那个射暗箭的刺客,王越确实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被诱骗的弃子,他以为这既是行侠仗义,又是得官之路,他也不认为族兄王政会骗他。 但实际上,他若是能杀了刘备,那暗箭就会射向他……若他能逃离西河,那就会死得无声无息。 若他被俘于西河,那剑师王越的名气也刚好用来吸引目光。 毕竟他曾是史侯之师,又是为了迎合崔烈而行刺,若不是刘备早就知道王越身份,那说不定还真会认为这是崔烈要报复自己。 其实,直到现在王越依然觉得刘备就是个乱臣贼子。 但若是乱臣贼子能饶自己一命,那也可以是明公。 若是明公能举自己为官,那也可以是恩主……这评判标准其实是很灵活的。 刘备听了王越的自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脑残不会传染吧? 这种脑子还想当官? 这王越能练出这么好的剑术,看来确实是因为“心无杂念”了。 剑术再好也没用,就算是给家里雇保镖,刘备需要的也不是剑术好的,而是能随时以身为盾挡刀挡箭的。 当然,刘备并不会杀王越。 眼下王越是有作用的,但这作用只需要他活着就行——作为谋刺的证据,指证刘备想让他指证的人。 …… 几天后,‘刘备被王越刺杀以至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开。 简雍、张飞等人开始在涿郡、广阳两郡展开大搜捕,搜捕对象当然是“刺客同党”。 刘备没有直接公开说主谋是谁…… 毕竟持节之将被刺,此事非同小可,凡是可疑之人都可以先抓了再说。 温恕得知消息后赶紧去了西河医馆,离开医馆后也立刻要求涿郡上下配合抓人。 一时间整个幽州大多数官员都觉得头皮一紧。 尤其是那些和刘备有过节的…… 仅仅几天便有数百人被抓,且被抓的人大多都是袁隗和张纯的门人,其中还包括一些低级官吏。 反正全都是“王越指证”的,天知道这刺杀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参与…… 同时,那些之前搞传销得了军爵但不怎么安分的不法之徒,也大多因“有嫌疑”被捕入狱。 鲜于辅等三部胡骑督各领本部人马赶往右北平,称刺客中有数十人皆是公綦稠门下,‘请’公綦稠去西河自辩。 右北平太守刘政没敢阻拦,甚至摆出了一幅不认识公綦稠的样子。 公綦稠当然觉得冤啊,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事和自己有关,但他也不敢去西河‘自辩’,而是一溜烟的逃到了犷平矿山。 此人腿脚很是麻利,三千人居然都没拦得住他。 但这一逃,自然就等于坐实了嫌疑了。 三个胡骑督没有追往矿山,徐荣驻兵土垠,鲜于辅驻兵无终,王门驻兵卢龙塞,控住了右北平与辽西的紧要关隘。 顺带着也把传销业务范围拓展到了辽西,并在右北平境内就地安置胡人。 徐荣和刘政谈了笔生意,刘政以太守身份出地皮,让带回牛马之人落户于右北平,所获牛羊分给刘政一半。 但若刘政不配合,那行刺之事,刘政大小得算个合谋…… 刘政当然得答应。 最容易出问题的群体将安置于右北平,涿郡和广阳便不再那么容易出乱子。 右北平地广人稀,本就是胡汉混居,也更适合用于安置胡人逃奴。 同时,西河以及太行诸贼也开始排查奸细。 左髭让各部实施保举,若无保举,或是陌生面孔,皆被抓捕为苦役。 数千人逃离了太行山,其中当然有被冤枉的,但必然也有不少心怀叵测之人。 左沅也在西河开展了大规模整顿。 西河内部倒确实没出奸细,毕竟连卞姬都认得出生面孔,其它居民其实也一样。 只是之前没有进行严格管制,对太行山的人过于松懈了,若是太行山的人被收买,那确实就很难察觉。 王越能进西河,就是被那个出自太行山的刺客带进来的。 为了杜绝此事,左沅要求出入西河必须每个人都持有西河专门的过所,西河过所需要得到西河民户与刘备军中同时签押,无过所者将不得出入。 同时,各个方向的要道都设了岗哨和巡逻队,遇到任何可疑对象都会随时查问。 外来者若要入西河办事或探亲,必须先去丈八那里办一个临时通行证,若遇到不带通行证出入西河的,一律视为奸细。 西河医馆依然对所有人开放,但进入医馆需持户籍实名挂号,核验身份后方可入内。 所有人一视同仁,无论是官是民,全都得挂号排队接受安检,算是顺带着把秩序问题一起解决了。 邹靖也在此时离开幽州去了雒阳。 邹靖是去告状的,王越被押去了雒阳作为人证。 告这个状当然是有讲究的,刘备很懂事的给了天子一个机会——刘宏想弄死谁,谁就可以是刺杀刘备的主谋。 同时这也是王越唯一的活命机会,只有天子能赦免其大逆之罪。 当然,这事不能攀扯得太过,若是非要借此攀咬袁隗,那肯定起不到效果,而且还可能得不偿失。 但刘宏是个聪明人,这种分寸他还是能把握住的。 …… 与此同时,渔阳。 “你怎能让王越去行刺刘备?!你以为刘备那么好杀吗?!遣死士也就罢了……可你居然遣王越?!此乃倒持太阿授人以柄!你是被仇怨迷了心吗?!” 张举此刻正暴跳如雷的骂着张纯。 “若不杀刘备,如何解得我等困局?” 张纯辩道:“行刺之人乃太行贼,袭击西河者乃公綦稠家中矿奴,那王越乃史侯护卫……这些人皆与我等无关!” “糊涂!此事难道是你说无关便无关的?那刘备若是死了也就罢了……可他没死!无论行刺者是否与我等无关,皆将成为刘备手中利器!” 张举更怒了:“你给了刘备如此把柄,他现在可以用被刺之事要挟所有人!” “那刘备一心与你我作对,如今又施毒计诱得奴隶人相投,若再不动手,此消彼长之下,不也是等死吗?!待我等羊马皆绝,又如何制之?!” 张纯看起来已经有些癫狂了:“族兄,不能坐以待毙……族兄不是说要让公綦稠和刘政献矿山引刘备不防吗?之前他二人不愿舍弃财货,但现在公綦稠已被视为谋刺刘备之人,他必须与我合作!” “让公綦稠以矿山为饵,逐矿奴暴乱,引鲜于辅等人到犷平,广阳便无人驻守……” “族兄可引鲜卑入广阳,鲜卑也受刘备毒计所害,损失了不少奴隶牲畜,他们必会响应。” “鲜卑入寇,丘力居便会被鲜卑夹击,他也只能与我合作!” “如今刘备重伤,其部下又已分作几路大索幽州,又要对抗鲜卑,西河必然空虚……我趁机领军袭西河,必能一举功成!” “只要杀了刘备,幽州无人能制鲜卑,所有人便都只能依靠我等!之前所有的损失都将重回我宗之手!这才是致胜之法!” 张纯说到此,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张举:“族兄,愚弟并非莽撞之人,行刺刘备,正是为了迫使所有人下此决心!” 张举紧紧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也是迫我下此决心吧?” 张纯没回答,而是站起身来,取了桌案上的锦袍披在张举身上:“族兄,你是弥天之子啊,天子怎能当断不断?” 那锦袍是玄纁之色,绣有十二章纹。 桌案上还有一顶冠冕,前后白玉冕旒也各有十二道。 “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便先传信给崔司徒,请他先举告刘备诸多不法事……刘备勾结黄巾与太行贼乃事实,那勾结鲜卑入寇之人,当然也得是刘备!” 张举看着自家族弟,叹了口气:“大义之名必须有!我等并未反汉,而是替天伐罪,以讨不臣!” …… 西河医馆。 刘备这几天一直和卞姬腻在一起。 对外传了身受重伤的消息,自然是不能出门的。 而这年头不出门真就没什么娱乐项目,那就只能抓紧时间搞生产。 毕竟只是胳膊受了穿刺伤,不影响生产活动……虽然一不小心容易导致伤处疼痛,但也属于痛并快乐着。 这段时间刘备一直东奔西走没能得闲,好不容易休个病假,当然要解锁一些新姿势。 而且,两人的病房守卫严密,虽说卫队不会进来,但两人也不想让旁人听见……再加上秀娘时不时的会来查房换药,这使得两人很有些偷偷摸摸的快感。 尤其是左沅会经常来传报军情,于是就更有偷的感觉了…… “郎君,邹督军派了军驿加急传信!” 天还没亮,左沅便带着情报把自家男人从被窝里薅了出来:“司徒崔烈举告郎君养寇自重,残害(阉割)名士,售卖军爵,抄掠士族……整整十条罪状,每条都能判个死罪……” “我竟然有这么多罪名的吗?” 刘备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哈欠:“好像还真有……” “郎君还有心思说笑?” 左沅一脸严肃:“崔烈如今是司徒,郎君说不定会丢官的。” 刘备嗤笑一声:“崔烈若是在廷尉任上举告我,我倒是很可能丢官。可他不愿当廷尉得罪人,非要买个司徒……那反而失了实权,光靠嘴皮子可告不倒人。” “可郎君的名声不就被败坏了吗?” 卞姬披上衣袍,遮住有些走光的身体,从后面探出身来。 “崔烈这个司徒是从天子乳娘那里买来的,而且是在袁隗离任后以每季五百万钱的低价买的,帮天子收钱的是刘虞……现在崔烈在清流眼里就是个阉党,他举告我这么多罪状,只会让清流们以为这是阉党在迫害我,我反而会落个好名声。” 刘备一点都不担心:“天子也不可能在此时查办我,顶多派个太监过来以此为把柄要挟……天子现在是最不想让我丢官的人,我若丢了官,天子就丢了三千骑兵……说不定我还会升官呢。还有别的消息吗?” “王门传报,说有鲜卑人正在卢龙塞北部集结……公綦稠找了鲜于辅一次,说矿奴暴动,要将矿山送给鲜于辅,但被鲜于辅拒绝了。” 左沅点头,一条条的说着:“除此之外,有许多人来询问郎君伤情,我都以伤重无法视事打发了。” 说着还朝刘备身后的卞姬瞟了一眼。 刘备点头道:“鲜卑在夏季集结,看来是有人要引鲜卑入塞,去召左髭吧,让太行山民到西河来保住他们自己的粮食。” “郎君依然要重伤?” 左沅撇嘴劝道:“如今各部都有人招揽,郎君最好还是别伤得太久,否则难免会有不明真相的部曲被人诱骗离去。” “若是没有确认我的死讯便会被诱骗离去,那这种部曲不要也罢。” 刘备摇头:“我要等到张纯领兵来此才能‘痊愈’。” “可渔阳那边没什么动静,若张纯一直不来,难道郎君就一直不露面?” 左沅又瞟了卞姬一眼,这意思很明显了。 “鲜卑都在集结了,张纯若是不来,他怎么和鲜卑人交代?难道把渔阳送给鲜卑?” 刘备假装没看到左沅的眼神,但把左沅也抱到了榻上…… (本章完) 第183章 内鬼 第183章 内鬼 中平二年六月。 犷平。 “……如今你死到临头,竟还不自知?你已被刘备视为行刺主谋,若是不与我联手,你只能在此等死而已!” 张纯对公綦稠很不客气。 “联手?联手作乱吗?张纯,分明就是你谋刺刘备,你以为吾不知?吾无德无才,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公綦稠怒视张纯拒绝配合。 “那你便得死于此……” 张纯直接让手下以刀斧相逼:“公綦稠,你确实无德无才,我想要的本也只是你那护乌桓校尉的印绶……你既不愿与我同路,那便为大汉尽忠吧!” “张纯!你竟敢……” 公綦稠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杀了他……以其印绶写信送往鲜于辅营中,让鲜于辅来接收矿山……” 张纯向部将王政吩咐道。 …… 两天后,鲜于辅收到了‘公綦稠的信’。 信中说是以犷平矿山相赠,请鲜于辅帮忙辩解行刺刘备之事。 鲜于辅没去犷平,而是回信称自己无法解决此事,需得公綦稠自己去西河辩解。 随后不久,犷平矿山暴乱,上万矿工逃奔到了无终。 鲜于辅本打算出兵收拢安抚,但他麾下都是乌桓骑,那些矿工见了乌桓骑兵反而更加惊恐,反而更无法约束了。 强行抓了几个矿工问话后,鲜于辅才知道犷平的暴乱本就是因为乌桓人在矿区到处杀人,矿工们逃离矿区后也一直被骑兵追杀。 也难怪他们见了乌桓骑兵就大暴动。 这些矿工还说公綦稠死于胡人之手。 鲜于辅想到了之前收到的信,心里已经明白,这大概就是为了拖住自己,否则这些矿工不会全都往无终跑。 但明白了也没办法解决,公綦稠的死活鲜于辅可以不管,但上万矿工暴乱却不能不管。 这些矿工衣食无着,若是不管,就只能靠劫掠维生。 此时有不少归附刘备的胡人奴隶在右北平落户,若这些矿工一路流窜劫掠,动乱会越来越严重。 鲜于辅只得先分出些军粮稳住矿工,并向各地传信告知此事。 但他没有向任何人求援——既然知道这是敌人要拖住自己,当然不能让友军前来,免得一起被拖住。 不过,本就身在右北平的王门和徐荣还是自发的给了支援。 王门正在卢龙塞一带安置归附的胡人奴隶,他知道无终存粮不多,担心鲜于辅被困,便让归附的胡人赶了些羊送往无终——这是在没有道路的条件下运送粮食最快的方式。 而徐荣则从土垠组织了人手去无终支援。 王门本来是一片好心,但他确实没有处置暴乱的经验——那些矿工本就又怒又饿,而且里面大概是有人煽动,见了胡人的羊群便直接动手抢劫,还杀了几个胡人。 那几个被杀的胡人其实已是汉人户籍了,而且人家是来送粮食支援的,却屈死在一群饥饿的矿工手里。 鲜于辅只得出兵镇压,徐荣也在此时赶到,将那些矿工暂时杀退。 但这事无疑还是激化了矛盾,这场矿工暴乱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了。 而就在此时,大量鲜卑人开始兵分几路大举入寇。 王门固守卢龙塞关隘,领军将鲜卑人挡在了石门,并快速传回了警讯。 原本在涿郡和广阳两地的部队得到消息后快速赶往边境,接手了广阳各处要地。 温恕领郡兵去了居庸关,关羽领军驻于蓟县,并封住了昌平城关,张南守备安次。 鲜卑人的大部队,看起来已经被限制在了燕山一带。 但张举突然放开了渔阳北塞,引鲜卑大军沿潞河南下,一路寇掠渔阳、雍奴两县——他真的把渔阳送给了鲜卑人! 送得很彻底…… 张家在渔阳县的族居之地也被鲜卑劫掠了,这使得鲜卑人得到了充足的军粮,不再需要一路抢劫,行动速度变得极快! 随后鲜卑大军快速穿过渔阳郡,出现在了蓟县东南,击破了驻守安次的张南,包围了蓟县。 同时,昌平也受到鲜卑大军攻击。 鲜卑大军突然出现在身后,面对前后夹击,关羽被包围在了蓟县。 右北平太守刘政也带了千余人马去驰援王门,但卢龙塞此时却已经没了敌人。 王门得知鲜卑大军从渔阳南下,让刘政驻于卢龙塞,自己领军回援,却在石门峡谷遭遇丘力居袭击。 鲜于辅与徐荣本也打算弃守无终,放弃矿奴回军广阳,但也在此时遭遇了右北平乌桓乌延部的截击——之前杀矿奴制造暴乱的就是乌延部。 关羽被困于蓟县,三部胡骑督皆被截在右北平无法回援,涿郡的三部郡兵,其中两部已经去了居庸、张南部被鲜卑击破。 张飞领骑兵从西河快速前往蓟县驰援,这是刘备的卫队以及新兵预备队,也是刘备麾下最后的部队。 广阳、涿郡、右北平等地皆已无兵可调。 就在此时,张纯领着四千骑兵出现在了拒马河边。 这是张纯目前的所有骑兵。 原本张纯是能组织起上万兵力的,张家在胡地经营多年,这两年搞弥天教又吸引了很多胡人投靠,手头的马非常多。 但自从刘备搞传销之后,张家的奴兵仆从大多都跑路了,没跑路的张纯也不敢信任了…… 部队便只剩下了族人和门客——马仍然有近万匹,但能用的人却只剩了四千,而且牛和羊都被偷走了。 所以张纯才这么心急。 目前的局势,看起来与张纯预想的差不多——刘备重伤无法视事,其兵马皆被拖在了广阳和右北平,涿郡无兵,西河空虚…… 可是,可是。 当张纯率军冲入西河之后,见到的情况却与他想象的大不一样。 他没在西河见到老弱妇孺。 刚冲进西河居民区,冲到刘备的大庄园附近,张纯便见到无数手持兵器的太行贼从西河各家房屋中窜了出来,并快速形成了包围…… …… 刘备此刻已不在西河医馆,他和简雍左沅等人都在涿县,乐隐等人也被转移到了这里。 左沅安排的的探子已将张纯带兵进入西河的消息传了过来。 三百近卫甲骑还在刘备身边,一人双马,但张飞确实不在。 张飞真的去蓟县支援关羽了,带的不是卫队,而是西河的预备队,是刚完成了新兵训练的那些黄巾余部。 刘备特意放出身受重伤的消息,还大动干戈的‘查刺客同党’,把动静搞得那么大,就是为了让人相信自己受了重伤,引张纯来西河一举干掉自己。 没有守在西河亲自埋伏张纯,主要是刘备确实没什么兵力了,与其越俎代庖指挥太行贼,还不如藏在外面截杀张纯。 刘备确实没想到,张举竟舍得把渔阳县老家让给鲜卑劫掠。 这带路党当得也太彻底了——这反倒使得没人能说张家与鲜卑勾结,毕竟张家都被洗劫了。 而且,张纯和张举二人的组织能力确实超乎了刘备的预料。 能把刘备和刘备的盟军全都拖住,那么繁琐的部队安排,那么多异族部队需要协调,但张举张纯二人竟能将其在同一时间安排得如此恰当。 说实话,张家兄弟这大兵团调动的水平令人佩服,刘备觉得换成自己恐怕没法做到这个地步。 难怪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兄弟二人能在两年内占据大半个幽州。 让张飞去支援关羽,这真就是不得已之下所做的临时安排,毕竟刘备不能真让鲜卑大举入寇。 刘备去涿县,也是因为涿郡完全无兵可用了,张飞带走的确实是西河最后的兵力。 只不过,西河本来也不需要兵力…… 太行贼目前难以远程作战,让他们去征讨渔阳或是抵挡鲜卑肯定不行,但若是让他们来西河保护家人和粮食,那当然是可以全力出动的。 左髭足足带了三万人来西河——这是北太行目前能出动的所有青壮,顺便也是为了帮着收粮运粮,西河的粮食不久后就会成熟了。 左髭和丈八等人在西河组织的‘伏击’规模挺大…… 这都不能叫伏击,这叫围剿。 张纯的骑兵此时已经冲进了西河居民区,西河的房屋建得很密集,大量战马在其中,会失去骑射和游走迂回的空间,只能下马步战。 如今张纯进了包围圈,能跑出来就算他运气好,刘备只需要领着近卫甲骑在外面等着截杀就行。 刘备带三百甲骑等在涿县,牵招带了三百轻骑等在西河北边的乌桓部落。 如果张纯没有被围杀于西河,那不管是往东还是往北突围,都会被拦截,再加上太行贼尾随追击,必不能放他逃回渔阳。 同时,这也能避免有漏网之鱼突然跑来袭击空虚的涿县。 “郎君,左髭有消息传来,张纯舍弃了大部分军队往南突围了!” 左沅再度收到了急报。 “往南?中山方向吗?” 刘备有些诧异,这张纯还真会选,南边还真就没有额外安排人拦截。 渔阳在西河的东北方向,按说张纯要突围怎么也该向东或向北。 西边是太行山,张纯自然不会向西。 如果往南,在越过拒马河后,南边是一段古涞水(这是拒马河改道之前的称呼)改道时形成的石滩河谷。 这河谷由于不断改道连绵数里,已经完全干涸,而且算是平地,通行倒是没问题。 但这河谷全是河卵石和乱石滩,很难快速行动——马是很难在这种石滩上奔跑的。 反倒是太行山的人在这种环境会追得贼快,毕竟那地方太行贼们很熟。 再加上那片河谷没有藏身处,一眼望过去甚至能看十里远,古涞水之所以不断改道,就是因为那一带实在是太平了。 若是再继续向南,便是秦古道以及太行东麓的峡谷,那是涿郡和中山的分界,必须绕过北新城才能去中山,而现在北新城已有太行山的人把守。 张纯往南突围,那就必然得经过乱石滩,又没法骑马飞奔,又容易被看到踪迹,这显然不是快速脱逃的好选择。 “他怎么会向南跑呢?” 刘备摇了摇头,朝简雍说道:“我去遒县拦截,宪和守住涿县,别让人偷了城。” 若是张纯真能逃出涞水河谷的乱石滩,那也可能能走秦古道向东,去遒县。 古涞水南岸原本有条秦驰道,这驰道本是飞狐道的延伸,以前可以一直通往渔阳泉州。 但这秦驰道早已废弃,废弃的原因是这条驰道在遒县附近就被截断了——就是被涞水改道之后的拒马河截断的。 刘备带着甲骑快速奔向遒县,随后过了河沿着秦驰道一路向西追寻。 不久,便见到有一群太行贼也正沿着驰道骑马向东而来,但领头的人刘备不认识。 “张纯呢?” 刘备大惊:“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没盯住他?” “他竟没往遒县去?” 那太行贼首领也很惊讶:“我是眼见他向南突围的,他在乱石滩上舍弃了大部分战马和兵力,我们被阻挡了一番,但击溃敌军后便失去了张纯的踪迹……若是不往东走,南边没路可走了啊!” 刘备皱了皱眉:“我从遒县一路过来,没见到任何人!左髭在哪儿?” “盟首在乱石滩收拾战利品……我们骑了马追了过来。” 那太行首领转身望了望:“却不知那张纯会去哪儿……” “既然找不到人,那便大搜捕吧……我悬红千万,请弟兄们务必格杀张纯,取张纯首级者,我必表其为官……甚至封侯!” 刘备没有再继续寻找张纯的下落,而是盯着那太行首领开了悬赏。 但就在此时…… 那太行首领突然对刘备发起了袭击! 长矛刺向刘备胸口,带着尖锐的风啸。 这次袭击很突然,刘备虽说对这个不认识的太行贼首领有些许防备之心,但确实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光明正大袭击自己,只来得及下意识的侧身避让了一下。 这侧身倒确实让矛尖刺到了护心镜上,矛尖滑开,斜着在刘备胸侧刮了一道伤口。 甲骑们反应挺快,立刻一拥而上,而那太行首领一击不中立刻打马退去。 “别追!” 刘备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圈套…… 除了上次那个刺客之外,太行山里还有内鬼! (本章完) 第184章 背盟之乱 第184章 背盟之乱 召回甲骑后,刘备头也不回的往涿县撤去。 刘备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刺杀。 袭击自己的这个太行山内鬼……甚至可能不是什么内鬼。 此人袭击自己未成,立刻往后飞奔,其手下的太行贼也在逃,也就是往西河方向逃。 可是,左髭的大部队确实在西河啊! 而且,再向西沿着秦驰道跑一段,那就是涞水河谷的乱石滩,那一带真的很难跑掉。 ——同样的,如果自己追过去,遇到大规模袭击,自己也很难跑掉! 张纯向南突围的消息来自左髭。 这消息……是真的吗? 幽州的军队此刻全都被乌桓与鲜卑拖住,自己的部队也全在广阳。 太行贼大军皆在西河,无人可约束。 若是自己与张纯两败俱伤,若是自己死于此地…… 那个潜伏于西河射暗箭的太行贼,真的只是出于被收买而已吗? 刘备叹了口气,这几年和太行贼关系太好,以至于自己以及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忽略了——现在的形势已经不一样了! 太行贼确实会配合自己干掉张纯,因为他们要保护西河居民,保护他们自己的粮食。 但除此之外,更符合太行贼利益的做法是什么? 让太行贼大举进驻西河,围杀张纯,这计划大概确实达成了。 可是,达成这个计划对太行贼而言,也意味着家眷已经全部回到了他们自己身边,而且西河的一切都暂时被太行贼把控。 同时,他们知道刘备手里已无兵可用,也知道目前整个幽州的兵力全都在对抗胡人。 涿郡现在几乎是不设防的! 而整个黄河以北,唯有涿郡在这两年里保持了粮草丰足! 张纯四千骑兵被灭于西河,那就有将近八千匹马留在了那里,也就是落在了太行贼手里。 西河的粮食即将成熟,秋收后,西河粮草足以维持数万人征战。 西河仓库里还留了一些备用的军备,比如箭矢和武器,还有很多皮料钢铁等原材料。 同时,西河居民已经有生产军备的能力,刘备和卞姬组建了生产兵器甲胄的流水线…… 此刻太行贼三万青壮皆在西河。 他们有人,有马,有兵器,有粮食…… 西河居民都对刘备和左沅等人很尊敬,但他们毕竟大多都是太行贼家眷,论亲疏远近,肯定还是家人最亲…… 再加上涿郡目前基本不设防,太行贼能够轻而易举的全取涿郡——那整个太行山都可以不再为粮食发愁,并且他们会暂时成为幽州乃至河北最强的势力。 是,他们无法做官,只会被视为“太行贼寇掠郡县,盘踞涿郡”,占据州郡也只是反贼而已。 可问题在于,眼下太行山的人肯定也已经意识到了,朝廷现在无力征剿他们…… ——鲜卑入寇,兵围广阳,幽州门户岌岌可危,张纯张举联合乌桓作乱……但朝廷并没有派兵来援,否则刘备也不至于无兵可用。 凉州叛乱,劫掠雍州,如今叛军兵围长安,皇甫嵩与董卓接连战败,太行贼同样也能得到消息。 以前顾忌朝廷,又缺衣少食,确实需要依靠刘备庇护。 但眼下朝廷无力剿灭叛军,幽州的军队又全都被拖住了…… 那么刘备,在此时反而成了太行贼的障碍! 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左髭不动心吗? 即便左髭不动心,太行山那么多首领,总会有人动心的。 但若是刘备活着,太行贼就得不到这些。 西河是刘备的,刘备也不会让人谋夺涿郡,太行山能得到什么,只能看刘备愿意分给他们什么…… 是,刘备是个公平的人,出手也向来很大方。 但若是干掉刘备,那就全都是自己的! 西河、涿郡,乃至整个幽州,都有可能趁机拿下……哪怕无法长期掌控这些地方,哪怕仅仅是抢掠一遍,这也是巨大的利益。 即便是不想明着造反或是心有顾忌,那也可以杀了刘备,控制西河,随后带兵支援温恕,胁迫温恕这个涿郡太守就行。 这同样可以庇护西河,甚至还可以让太行贼们全都转变成涿郡郡兵。 卞姬身为女子,当初不也一样能挟暴民威胁涿郡各家? 卞姬做过的事,太行贼同样可以学着做。 刘备确实是太行山的盟友,但现在,也是太行贼们唯一的阻碍。 那个以长矛偷袭刘备的太行贼,不是内鬼……而是太行贼们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本就不是刘备的属下,谈不上背叛。 这也不是讲不讲义气的事儿,这是太行山的整体利益,是太行贼们从山贼转变成军阀武装的大好机会。 而这个机会,是刘备和张纯联手制造的。 幸好,幸好刘备没有留在西河……否则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 与此同时,涿县。 简雍和左沅站在城头看着城下。 城内守军不到两百人,大多是简雍自己的亲随部曲。 除此之外便只有刘备留给左沅的几十个护卫。 而城下正有一支部队请求入城,看起来至少有三千人马。 “简主簿,左夫人可在城内?” 城下有人靠近城门叫道:“我乃左盟首部下王鸩,奉盟首之令,前来协助守城。” “王鸩……” 简雍转头问左沅:“左阿姊认得此人吗?” “认得,这确实是太行首领……可左髭怎会不通告一声就派人来?” 左沅轻轻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他太行贼再怎么也是贼人,如此带兵入城,岂不是令所有人都知道郎君与太行贼有瓜葛?左髭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涿县县吏仍然是简雍那些伙伴,但总不能光明正大的让贼人来守城,即便刘备本人在此也不敢这么搞。 简雍示意身后部曲准备弓箭,随后朝城下说道:“涿县并无战事,无需支援,王兄不如赴广阳抗击鲜卑,广阳正需援军。” 那王鸩眼睛很小,又分得很开,且额头和鼻梁有些凸,整体看着像鸟的头一样。 但这匪号用了‘鸩’,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长得有鸟的模样。 他抬头朝简雍拱了拱手,看起来倒是像个士人一般:“简主簿,王某只奉命来此,若是去广阳,恐无法与盟首交代……且我等大战一日,又奔走数十里,饥渴万分,请主簿让我等入城用些酒水饭食如何?” “王鸩,城门已被沙石封闭,一时难以开启。” 左沅意识到了不对劲,探出身来亲自问话:“你们有西河库存可用,又怎会饥渴?你来此奉的谁人命令,为何我不知道?” 城门当然没封,左沅只是没把话说死罢了。 “左夫人,盟首担心鲜卑入寇,令我前来保护夫人。王某来得匆忙,没带干粮饮水……” 王鸩在城下回复着。 “左髭在何处?” 左沅打断了他的话:“他怎会让你来保护我……王鸩,你现在到底是在为谁办事?!” 王鸩眨了眨眼,盯着城上退了几步,脸上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却一时没有回答。 “射死他!” 左沅突然下令:“他想夺城!” 城上卫士与简雍的部曲一起放箭。 王鸩大惊,翻身避到了马匹身后。 那马瞬间身中数箭,当场倒毙,而王鸩被压在马尸下面,竟是逃出了生天。 “攻城!” 王鸩见骗不到,直接下令进攻。 太行贼们一拥而上开始攀附城墙,几个人将王鸩从马尸下面拖了出来。 …… 刘备回到涿县城外时,见到的便是太行贼正在攻打县城。 若是没有攻城器械,想要快速攻破涿县其实是很难的,当初公孙瓒做不到,现在太行贼同样做不到。 部分贼人正顶着盾牌用板车推着木桩凿城门,其它大多数贼人在城外两百步处打造长梯。 “骑枪!冲锋!” 见此情况,刘备立刻让甲骑们换上战马,快速冲向了贼人——既然已经在攻城了,那就意味着刘备所想的没错,太行贼确实作乱了! 只是不知这是不是左髭下的命令…… 若不是左髭下的令,那么左髭此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刘备引军冲锋,城外的贼人也见到了刘备甲骑,同样分出了一支骑兵迎了过来。 骑兵大概七八百人,或许那不能被称为骑兵,而是马贼——太行贼骑了马其实算不得骑兵,连骑马步兵都算不上。 那些马显然是从张纯那里弄来的战利品。 而这些马贼手里的兵器,大多是步兵长矛,这是西河仓库里的装备。 西河仓库里骑兵装备确实少,但骑枪很多——就是专门提供给甲骑的长骑枪,枪头只有三寸长的三棱锥那种,因为训练中枪杆很容易报废,所以屯了很多枪杆。 太行贼们拿了步兵矛,却没拿骑枪,显然是不会用……或者是看不上,骑枪看起来一点都不威风。 但刘备很快就让他们明白了,骑枪这玩意不需要好看。 甲骑在奔行中排成了鱼鳞队列,后排皆不会正对前排同僚。 每排前后相隔十几步,左右也间隔五步以上。 若是从侧面或正面看,这就像是一群毫无阵列的散兵。 正好,对面冲过来的的太行贼也是毫无阵列的散兵。 三百对八百,但刚一接触,太行贼们便是一阵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基本无一例外被骑枪戳穿。 将近两丈的骑枪和一丈多点的步兵矛,长度相差太大了。 数十人在一击之下毙命。 不过,战场上只有马蹄声,几乎没有脆裂炸响声。 太行贼也有不少披了甲,但都是皮甲,这种双向对冲,哪怕是穿重甲,骑枪的三棱锥也能借着马力把人完全捅穿。 把人捅穿了,枪杆也就不会崩裂,但前排的甲骑仍会在刺出骑枪后便立刻弃枪换以战刀。 同时,他们前进的方向会略微向左右偏移一点点,这既是为了把敌方载着尸体的奔马让过去,也是为了把下一个敌人漏到后面,漏给后排的战友。 有敌人在身侧,便会轻轻出刀——实际等同于将刀刃横着等敌人来撞。 除此之外,其它动作皆是为了躲避或以盾格挡敌人的攻击,且一直向前加速,直到两军完全交错而过。 第二排则继续向前冲刺,同样如此操作,像潮水般一层又一层向前递进冲锋,直到完全穿透敌军阵列。 两支骑兵对冲,交错而过之后,倒下的基本全是太行贼。 仅仅一个回合,太行马贼就少了三分之一。 甲骑有十来人受了伤,但仅有一人落马。 骑兵若是正面对冲,死伤就是这么快。 而且甲骑和骑枪最针对的就是游骑兵。 就这还是因为有不少甲骑的骑枪技术不过硬,刺空了——只要没刺空,无论有没有刺到要害,被三棱枪头穿透都会失去战斗力的。 敌军也是交错而过之后才发觉,落马的居然全是太行马贼。 两军交战时,后排的人基本完全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但交错而过见到战果之后,马贼们慌了,绕了个大圈,却没有回头继续接战。 一次冲锋就被干翻二百多人,这种情况下没有立刻崩溃,已经算是这群马贼意志力不错了。 “继续向前,城门!” 刘备回头看了一眼,不再理会身后的马贼,而是下令继续冲向城门。 刘备不像关羽喜欢冲前排,他在甲骑队列的末尾——这样才能避免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扰乱阵列。 见甲骑冲来,城下的太行贼举着长矛聚成了一团,有人在放箭,也有一两人转身逃跑。 但刘备全都没有理会,从太行贼身侧冲过,冲到了城门下,砍翻了正在凿城门的太行贼。 简雍和左沅在城上已经见到刘备返回,甲骑到了城门处之后,城门被从内打开了。 “大兄,左髭恐怕是反了!” 见刘备返回,简雍匆匆告知王鸩骗城之事。 “左髭从来都不是我的部下,谈何反乱?太行贼本就是反贼……” 刘备看起来并不慌乱,虽然他心里慌得一匹,但至少不能表现出来:“打出我的旗帜,派人从北门出去点燃烽火台。” 城下的贼人见刘备入城,或者说是见了刘备的旗帜之后,便退到了两里开外,没有继续攻城。 “郎君,若是太行贼大军来袭,我们怎么办?” 左沅低声问道:“左髭带了三万人下山,若是得了西河粮草……” “只要我还活着,太行贼就不会大举出动。” 刘备朝左沅笑了笑:“别担心,太行首领的信用得靠义气维持。若我已经死了,他们当然都会来。但我还没死,他们就不会当着所有太行贼做背信弃义之事。虽说他们实际上已经做了,但他们仍然不能让所有太行山人知道……之前攻城的是什么人?” “王鸩,常来西河给我送情报,斗鸡眼。” 左沅言简意赅的描述着王鸩。 “王鸩既然退兵,说明他也不敢让手下明着攻击我,否则定会有讲道义的人不服他!” 刘备点头表示对此人有印象:“既然如此,那我就该光明正大的邀他们来谈……” (本章完) 第185章 举贼为官 第185章 举贼为官 每个人都会鄙视那些背信弃义的鼠辈。 但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鼠辈。 历史上的昭烈皇帝遇到过,遇到过很多次。 曹操也遇到过很多次。 孙权……算了,他会不会遇上不重要。 地位越高,遇上鼠辈的概率也就越大,比如天子刘宏,他基本上都已经习惯了,甚至都不会因此抱怨。 就在前不久,曹操同样遭遇了背刺。 曹操解决了济南淫祀,赶走了诸多恶吏,搞了场大规模阉割活动,使得宵小皆畏之如虎。 随后,曹操任用了一些清流士人为吏,屯田赈灾安置流民,将济南治理得水清河晏。 但就在上个月,曹操被他辟用的那些“正直清流”联名举告,说他残害士族、大兴酷狱,以至“民不聊生、叛乱四起”。 曹操因此丢了官,他在济南辛苦经营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当济南乌烟瘴气时,清流士人们便显得格外的‘清’,不仅容易扬名,而且想暗地里做点什么也很容易。 当济南政通人和时……水至清则无鱼啊,曹操把济南搞得没了搞头,那人家当然就只能搞他。 挡了别人的路,成了别人的障碍,那就必然是敌人,即便对其有恩也一样。 并不是‘爱民’就能‘治民’的,‘民’可未必爱你。 刘备也是一样。 刘备所有的观念和意识都来自相对和平的现代,思维留有惯性,虽说行为举止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但之前依然在用现代人的观念看待问题。 官或是贼,民或是匪,他都不会区别对待,也没有刻意去削弱分化盟友,总是希望秉承着互利原则实现共赢。 这种观念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优点,刘备也因此从一介小贼走到了今天,有了如今的地位和前途。 但这种观念,在这个年代是有局限的。 因为现代人其实并不具备统治心态。 很多人以为统治就是掌权掌钱掌兵力……这其实只是交易心态而已,是将纸面上的实力换算成了金额去进行交易评估,离统治还差得远。 实施统治可不是做数学题,而是既要躬身入局置业布道,又要脱身站在高处引领人心。 刘备的仁心与德行,都只是个人素养,是自身修为。 若想真正广施仁德,是要建立在统治基础上的。 没有统治心态,那就谈不上仁德之君,顶多算是个仁厚之人。 刘备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也理解一部分人心,但在此之前刘备并没有真正懂得什么是‘得人心’。 首先那得是自己人,自己人的心才谈得上‘得’,外人的心怎么得? 想让盟友不背叛,最好的方式是将盟友彻底纳入自己的统治,而不是指望盟友守信用。 想让民众讲道义,最好的方式是让民众全都成为自己的追随者,依附自己而活。掌控其生死,约束其行为,形成一个必须讲道义的环境,而不是依靠合作或交易维持平衡。 擅长交易可以成为豪商大贾,却无法真正的治国安邦。 当今天子刘宏便是靠合作与交易在维持这个帝国,所以经常被人背刺,以至于这个帝国摇摇欲坠。 现在刘备遭遇太行贼的背刺,其根源就在于此。 人人都有自己的需求,有自己的私心,再小的小人物,那也是个人,是人就有欲望。 没有人可以全知全能,无名之辈的阴谋诡计照样能害天下豪杰。 也不能指望小人物讲道义。 小人物缺少的从来就不是智商……缺的是“道”。 道义二字,何为道? 道是公心,义是私行;道是理念,义是实施;道是规则,义是行为。 讲义气的人很多,但讲道义的人却很少。 也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私心,所以治理天下需要“教化万民”。 这教化,并不是指教书育人,而是指让民众在私心之外,建立一个共同的‘公心’。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其实就是用公心去约束人的私人欲望,这是在布道。 这道,可以不高尚。 可以是拥戴某个领袖,可以是拥护某个理念,可以是信仰某个宗教,也可以是律法严刑,或是强权强势,甚至掳掠强夺…… 这都是道,本质上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统治。 教乃上施下效,化乃变育新生。 施之以道,使人效仿,以至治下同心,这才是教化。 如果只是布施恩泽展现德行,却没有让治下民众产生新生般的变化,那就是无道之治。 治下民众会尊重这个有德之人,但却不会归心,只要有利益驱使,该反还得反。 反倒是像太行左髭或黑山张燕那样,做贼统治数十万人,这反而是具备其道的——劫富济贫也是道。 而曹操在济南,刘备在西河,既没有教也没有化。 治下民众不知其道,也没能产生变化,虽说两人确实布施了德行,但这称不上统治。 简单说,除了对其有大恩的、依附的,或是同生共死有深厚交情之人以外,没让其它人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既然不是自己人,只是客户,那背刺才是正常的,不背刺才不正常。 当然,这也是乱世英雄必须过的坎。 过得去,便有了龙魄。 过不去,便只是鱼魂。 刘备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他也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得失都是寻常事,还不至于因西河的损失而心痛。 发现问题,那就解决问题。 人生就是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 只是如今刘备手里可用的机动兵力只有几百,若要摆平三万太行贼重治西河,确实不太容易。 太行贼目前并没有大举劫掠或出兵别处,只是取了刘备的库存粮食,正在西河打扫战场。 张纯的部队大部分确实已被歼灭,少数正在逃窜,但不知道往哪儿逃了,左髭之前传的消息是假的,就是为了引刘备走废弃驰道。 太行贼仍然在以左髭的名义行动,但左髭并没有出现在人前。 王鸩的部队停留在涿县城西大约十里的位置——就是以前十里亭的位置,虽说此时已经没了人,但马场和屋舍还在。 算算时间,只需到了七月底,西河的粮食就将成熟,离此时还有一个月。 若是让太行贼全取了西河粮食,那就更难对付了。 同时,这一个月里,太行贼必然会出兵尝试全取涿郡,或是抢收各县粮食,就像他们以前干过的那样。 但刘备在涿县打出了旗号之后,太行贼应该不会大举攻打涿县。 刘备这些年对西河的老弱妇孺还是不错的,虽说这不是他真正的治下子民,但太行贼若是公然干掉刘备,至少西河居民与很多太行贼都会觉得亏心。 这种亏心会使得太行首领们畏手畏脚——谁若是公然下手杀刘备,谁就会被唾弃,反而做不了太行山的领导者。 越是不讲道义之人,便越会唾弃不讲道义之事,越缺什么就越嚷嚷什么。 黑道大贼在义这个字上是不能蒙污的。 他们入山为寇劫掠乡祉,早就没了忠孝仁可言,唯一能剩下的便只有一个义字,若是连这也舍了,十万太行贼都会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了。 无论现在指挥太行贼的人是谁,顶多只能派亲信私下干掉刘备,不能让数万太行贼大举围杀。 若是公然无义,必会形成内乱。 这也是他们之前传张纯向南逃窜的消息引刘备去涞水古道的原因,王鸩不再攻城也是因为如此。 这就是‘贼道’的缺陷之一——任何一种道都是有缺陷的,由于贼道比较缺德,因此缺陷也比较多。 但若是完全舍弃道义,那便是‘无道’,也就是人人喊打的流寇罢了。 只是刘备也不能直接攻打太行贼,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关键是只要一打,太行贼首领们就不需要顾虑道义了。 估计太行贼现在的领导者正等着刘备召回关羽张飞的部队攻击他们呢,刘备可不想被三万人围攻。 同时,若刘备离开涿县,就必须把简雍左沅乃至乐隐等人全都带在身边,否则太行贼肯定会试图绑架左沅等人逼迫刘备——这是太行贼们此刻的最优解。 若要解困,还是得从人心下手。 王鸩不是想要进涿县么…… 刘备便让他进涿县。 …… 傍晚,刘备大张旗鼓的带甲骑出了城,寻回了之前战死的那个甲骑尸身。 随后将城下的太行贼尸体也一一收敛,并带到了十里亭,直接让王鸩出来见面。 王鸩在营内见到了刘备的旗帜,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出来了。 “王鸩,我来送还你弟兄的遗体……如今已击破张纯,此大胜当有庆功宴,我想邀太行好汉们饮宴,你可愿遣人将请帖分送给各个头领?” 刘备没有提及之前与王鸩打的那一仗,只是让王鸩帮忙送请帖,和往日左沅让王鸩带情报的口气没什么区别。 “……刘督军仁厚……不知督军要在哪里设宴?” 王鸩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提及之前的战斗,而是招手让手下上前,收下了一堆请帖。 “我人在涿县,当然是在涿县设宴。你在此扎营也是费时费力,不如入涿县歇息。” 刘备朝王鸩招了招手,且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王鸩营前,脸上竟带着笑意。 王鸩见刘备招手,犹豫了一瞬,随后也走到刘备身前:“刘督军是说……让我入城?” 很显然,他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 刘备笑道:“难道王兄不敢?” “有何不敢……” 王鸩咧了咧嘴,扯出个难看的笑脸:“可我这些弟兄……” “城内有兵房,你带弟兄们全都进城便是……放心,我无害你之意。” 刘备说得很是大气,就像之前干掉王鸩近三百人的事儿没发生一样。 王鸩倒是有点犹豫了,若是之前简雍或左沅这么说,他肯定立刻就入城实施绑架了。 可现在面对刘备,他却有些心虚。 他手下还有两千多人。 而刘备部下只有三百甲骑,加上简雍与左沅的卫队,一共也就五百人。 进了城,甲骑的威力肯定是发挥不出来的。 若是只以数据衡量,王鸩领军入城大概率是可以干掉刘备一伙的。 可王鸩还是觉得心慌。 因为这事确实不能这么计算…… 有多少太行贼愿意对刘备和左沅下手? 又有多少人会在下手之后不满? 还有多少人会抗命? 部下会不会因此内乱离散? 即便能杀了刘备,西河那边又会作何反应? 会不会以此为由干掉自己,吞并自己的部队? 若是自身损失太大,将来又会如何? ……王鸩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一时半会根本算不清楚的。 刘备见此情形,心里有了底——既然刚被自己弄死几百人的王鸩都不敢公然杀自己,那其它太行贼自然也不敢。 私心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共性…… 谁都怕自己受人唾弃,谁都想指使别人干脏活儿,那就没人干脏活了。 …… 当晚,王鸩派了人回西河送请帖,并将其部曲带入了县内,驻扎于南门兵站中。 虽已入夜,但刘备仍然邀王鸩喝了个小酒。 酒当然是在张飞家里的酒舍喝的,除了酒舍的侍女之外没有旁人,两人的护卫也都在门外。 “王兄,张纯真的逃脱了吗?” 就着烛火,刘备端着酒问道。 “确实逃了,向北逃的,但王某未参与追击……” 王鸩一直思绪不宁,只是刘备请酒他还是得喝的,回答得也痛快。 “为何不追张纯,反而来夺涿县?王兄是与我有什么旧怨吗?” 刘备此时问得相当直接,身旁没什么外人,倒也不用顾虑太多。 “……追不上的……” 王鸩大概是没想到刘备这么直接,支支吾吾不好开口。 “是追不上还是你不打算追啊?王鸩……你与王越是何关系?之前被张纯派来刺杀我的弩手,以前应该也是你的人吧?” 刘备看着王鸩,索性直接猜得再大一点:“因为之前你的人刺杀过我,所以才会迫切想要控制住我的家人……我猜得对吗?” “……刘督军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呢?” 王鸩眉头紧锁,站起身来低声叹道:“督军既然这么说,那你我便无法善了了。督军邀我入城,是为杀我吗?” “无法善了?就因为你的人刺杀过我?哈……我刘备还是分得清主谋与奉命之人的。” 刘备脸上又有了一丝微笑:“你大概不知道,刘某已表奏为王越脱罪……他被押去雒阳可不是为了行刑,他会再度成为虎贲郎将,甚至能再度成为史侯之师,潜邸之臣。” “至于王兄你……王兄若是杀我,恐部下有人不愿,又恐太行兄弟容不得你;但若是不杀我,又恐我会记恨报复你,所以王兄心思难安,对吧?” 王鸩脸色再度大变:“那便没什么可说了……” “看来我猜对了。你现在是打算干掉我,和张纯一起逃亡吗?” 刘备笑意更盛:“难怪说追不上张纯呢……等等……你本就是张纯部下……你就是王政对吧?王越也是被你诓到西河的?你和我有仇吗?” “王某此前与刘督军并无仇怨。刘督军既是贼又是官,王某也不过是效督军之事而已……督军现在若是要拼个生死,王某也豁得出去……” 王鸩索性直接承认了,看样子确实是起了杀心,手已经放在剑柄上了。 这王鸩……或者说王政,在北太行确实是有山头的头领,能拉出三千人的队伍,实力算是比较强的了。 他会成为张纯门客也很正常,在张家失去大部分奴隶之前,张家的实力在幽州确实无人可比,张纯又有‘护鲜卑校尉’的职务。 只是,这王政明知西河是个圈套,却依然让张纯踏了进来,当然是对张纯不怎么忠心的…… 或者说,他对谁都不会忠心。 毕竟是效仿刘备既做贼又做官——刘备其实最理解这种心态了。 若非身不由己,是没人会这么做的,黑白通吃确实在某些时候有利,但当双面人是很难的,也不可能真对任何人效忠。 太行贼是容不下二五仔的,他必须得瞒着太行山的人。 而之前忽悠王越来行刺刘备的就是王政,那时候应该确实是出于张纯的命令,王政当时不至于存心挑拨。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挑拨的必要了,无论有没有发生行刺之事,张纯和刘备都是敌对关系。 而刺杀之后,刘备为了干掉张纯放太行贼大举入西河,王政必须面对左手打右手的局面。 为了不被当成二五仔干掉,王政只能与其他太行贼一起围杀张纯,但他却又没追击张纯——这意味着张纯根本不知道王政是太行贼,若是张纯知道,王政必然会追杀到底灭口的。 张纯败逃后,王政想要骗取涿县,其实也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 王越是被刘备活捉的,那刘备很可能知道王政的身份,即便不知道也很容易猜出来,就像现在一样。 他怕刘备报复,自然是想杀刘备的。 但等到刘备打出旗号,他又不愿当着手下那些太行贼对刘备下手,结果犹犹豫豫到了现在。 “王政,你若真的豁得出去,那你早就动手了……眼下你我在涿县,若我死在这里,你也无处可去,不仅涿县人会杀你,太行山也容不下你……” 刘备看了看王政握着剑柄的手,没有起身,而是示意王政坐下:“请坐,别那么激动……最先提出让太行各家杀我的,也是你吧?” “……不是我……” 王政盯着刘备看了一阵,倒也确实又跪坐回桌前:“是左髭。” “那你觉得……左髭现在还能杀我吗?” 刘备仍然在笑:“我知道,你的人刺杀过我,王越也是被你诓到西河的,所以你无法安心……可是,此时若我死了,你就会成为无处可去的不义之人…… “王政,若我向天子举你为官,让你的部队成为天子亲军呢?做了天子之官,又是受我举荐……还怕我记恨你吗?” “举我为官?王某只听过举贤不避亲,却没听过举贤不避仇……” 王政这下确实是惊讶了,第一反应是不信。 举仇人为官? 而且是把仇人举荐到皇帝身边? 刘备眼下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刘虞的下属罢了,虽说是比两千石,但也算不得什么高官。 王政有将近三千人马,他若受招安多半也是比两千石,不会比刘备差太多,又是天子之军,确实不怕刘备翻旧账。 而且王政可不是王越,王政连双面人都做过,他是知道该怎么做官的。 “我不仅会举你为官,还会举北太行十三家首领……除左髭以外,皆可为官!剿灭张纯叛乱,斩骑军四千级,即便只论功劳也足以让你们全都做官!若是你能取张纯首级,甚至还能封侯!” 刘备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办庆功宴?就是为了举你们为官,我连奏表都写好了……你应该是识文断字的吧,要不要看看?” 何止识文断字,太行十三家首领个个都算是文化人,不识字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没法当几千人的老大。 刘备从怀里摸出一份帛书递了过去——刘备说的确实都是实话,他是真要举太行贼为官。 持节督军是最方便举人为武官的,就像邹靖之前直接向朝廷推举各部胡骑督一样,只是这事需要太监帮忙,要不然奏报有可能送不到天子面前。 让贼变成官,让匪变成民,对刘备而言反而更容易对付。 做官的诱惑,太行贼忍得住吗? 刘备知道,大多数太行首领是愿意做官的,只是他们都是通缉犯,想做官唯一的方式就是受招安。 尤其是王政……这几乎是王政唯一的出路。 而天子也必然乐意封官——只要给出几个武官职位,便能得到数万大军……即便只是名义上得到,不一定完全听使唤,但有总比没有好。 刘备一直没提过太行贼想杀自己的事,行刺也全是说张纯要杀自己。 但王政还是不太信,直摇头。 “无妨,你可以不信,但你总得让太行山的弟兄们知道此事吧,十日之后庆功宴上见分晓便是……我会请黑山张燕前来一同见证此事。” 刘备说完,径直转身退去。 天色渐晚,但王政一直看着帛书发呆,考虑了许久,终究还是连夜带着刘备的请帖去了西河。 半夜,几人从涿县出来,快马奔向了南方。 …… 几天后,大伾山。 刘备再度提及了之前问过张燕的问题:“飞燕兄,现在可有做官之意了?” (本章完) 第186章 人心善变 第186章 人心善变 此时是七月初二,张燕正在大伾山筹备尝新祭。 尝新祭是秋祭的第一场,这是汉代祭祀后稷的仪式,没有固定日期,是在当地的第一穗粟米新成熟的时候举办。 后稷是谷物之神(稷神),是舜帝时的农官,也是传播谷物普及耕种的华夏先祖。 七月是粟熟时节,尝新祭便是将最先成熟的那一束新粟献于稷神,感谢先祖为后世子孙传下谷物粮种,也是向先祖表示子孙后代依然在传承先辈留下的粮食。 这是收割粟米之前的仪式,不是为了祈祷丰收,而是为了传承耕种,继往圣大道,念先辈之功。 七月尝新祭稷神,八月收完粟米后,会在仲秋时举办秋社,祭拜土地(社神),那时才是丰收祭。 所谓“社稷”,就是这么来的——土地与粮食。 通常每个地方的秋祭都是地方主官主导的,这也是太守和县令的重要工作。 黑山当然没有地方官,而且山民种下的田地也不算多,都是各个山谷附近抠出来的田地,粮食收获不会太多的。 但张燕仍然很正式的领着山民们准备秋祭。 此刻的张燕其实已经有了做官的觉悟,也有了做官的样子。 他现在知道什么是官了,也懂得怎么做官——刘备和张郃在冀州给他示范过了。 “玄德兄,河北谁不知道燕乃黑山之贼,如何做官啊?朝廷不来剿燕,便已是承玄德兄之情了……” 张燕朝刘备笑了笑,笑得有些憨厚。 看起来与张牛角生前的神情毫无二致。 “如今凉州叛军大起,幽州又有鲜卑作乱,荆扬民乱四起,泰山反贼无数……四海皆乱。” “朝廷需要兵力讨叛,但天子手里却缺兵少将……” “黑山有军民数十万众,若上表以军屯视之,那黑山军便是朝廷栋梁,飞燕兄便是朝廷大将,如何做不得官?” 刘备拉过张燕,说道:“只要飞燕愿意,我定能使黑山从贼变成军!” 张燕没说话,看着刘备,刘备朝他点了点头。 张燕拱手问道:“不知玄德兄需要燕做些什么?” 这家伙果然是个明白人。 “备欲请飞燕全取太行为基,并带兵助我平定幽州。若是缺少军粮,可尽取我西河之粮。” 刘备点头直言道:“飞燕驱逐鲜卑,安定幽冀二州,以实打实的功勋拜将封侯……此乃大道正途,飞燕可愿与我同袍?” 张燕神情严肃的躬身行礼:“玄德兄以大道相邀,燕怎敢不从?只是燕有大罪,不知此事要如何施为?” “飞燕只需遣使去雒阳请战鲜卑即可,其它事自有我来做。” 刘备扶住张燕,不让其躬身:“待幽州平定,鲜卑退去,备入京述职之际,便是飞燕开府拜将之时。” 张燕继续躬身,结结实实的将揖礼行完:“逐胡靖边,燕义不容辞!” 不得不说,张燕适应得挺快,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大汉忠臣的味道。 …… 其实,要招安张燕根本不需要刘备入京述职…… 刘备只是为了让张燕出兵帮忙罢了。 因为刘备没打算直接举荐那么多太行贼为官。 若是刘备一口气建议招抚十几家贼人,天子肯定会认为这是刘备谋反的前兆…… 毕竟刘备也姓刘,一次性招抚那么多山贼,等同于举荐十几个领兵几千的武官,而且那些人还全都是反贼——这是想干啥? 当那么多军将的举主,这是要学袁隗? 但若是只招安黑山张燕,那就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让张燕吞并太行山,成为整个太行山的首领,将太行所有贼人全都视为‘黑山军’,然后招抚新的黑山军。 以黑山军的影响力,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刘备有反乱之心——黑山军规模太大,若受招安,张燕的官位必然高于刘备。 而且,这样名义上只招抚了黑山军一家。 各个山头的头领,同样会因张燕受招抚而做官,刘备的承诺同样能兑现。 当然,这事太大,刘备的奏报确实很可能无法传到天子面前,所以得找个中间人来办这事。 离开大伾山后,刘备快速赶往了邺县。 张郃已经在张奉家里等待刘备了,这是甲骑快马赶往甘陵通知的。 张郃不仅要带兵支援刘备,还要向张奉介绍刘备。 张奉便是最初交保护费的那位——张让的儿子。 作为中常侍张让的儿子,天子刘宏的连襟,何皇后的妹夫,张奉是最合适的中介。 最重要的是,刘备确实派张郃保护了张奉。 虽说收了保护费,但这保护费收得很合理,每个人只收五斗粮而已,而且还是长期保护。 换成其它军队,吃拿卡要的可真不只这么点消耗。 再加上其它士族豪门不待见张奉这宦官后代,刘备雪中送炭,援助的情分是实打实的。 张郃这几个月每月都去张奉家里收保护费,和张奉已经很熟络了,但张奉一直没能见过刘备。 不过,刘备刚到张家,张郃还没来得及介绍,张奉便迎了上来。 “可是玄德公当面?玄德公援助之情,奉一直感念万分,听闻玄德公有大事教我,不知是何大事?” 张奉表现得非常客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刘备为公……其实眼下刘备是当不起这个称呼的。 但刘备也没拒绝这个称呼:“备来此,是为送张兄一笔大功,也是为彻底解决黑山寇掠之事……” “哦?玄德公要讨黑山?” 张奉有些惊喜,也有些惊讶:“可黑山怕是难剿啊……” 他在邺县住了这么久,很清楚,若是没个十万大军,基本上是没法剿灭黑山贼的。 之前刘备的部队能‘对付’黑山,无论是怎么个对付法,那都是本事,张奉称刘备为公,其实是因为忌惮。 现在听刘备说要彻底解决黑山贼寇,张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刘备是不是来勒索军费的? “不是讨伐,而是招安。” 刘备直言不讳的告诉张奉:“黑山张燕聚众百万,备可讨不了,也无人能制……但张燕有归附朝廷之意,想让备为他寻个门路,而张兄这里……岂不正好是个门路?” 张奉眼神一亮:“真有此事?” “当然,我已将黑山使者带来。此乃安邦定国之功,只是要辛苦张兄去雒阳往来奔走……” 刘备转身示意使者来见张奉。 那使者,其实就是张白骑。 这倒没作假,张白骑现在确实是张燕的重要臂助,很得信任,其山头都被设在了乌金山,也就是黑山铁矿所在地。 这倒不是因为张白骑姓张,而是因为张白骑打劫的效率确实高,与张郃配合收保护费也最给力,确实给黑山创造了不少收益。 毕竟张白骑一直都能得到张郃与白垚的配合…… 而且张白骑确实是黑山军中最适合当使者的人,他曾是正规军的军官,礼仪、行为、语言、举止等方面本就是训练过的。 为了此事,张白骑还恢复了他的本名——张琰。 其实刘备让张奉做这事,对张奉而言一点难度都没有,只需要入京给张让带个信就行。 但这确实是个巨大的功劳…… 张让很清楚天子需要什么,只需要把这事告知张让,这事九成九是能成的。 张让荐举的官,那就天生属于张让一党,于公于私,张让都会想尽办法把这事办成。 招安黑山军,在河北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这是能使宦官势力重新压制士人的盖世大功。 而对于天子而言,这是可以使天子完全脱离困境的生意,血赚! 刘备可以借张燕之手解决太行贼,并一举驱逐鲜卑,甚至全取幽州……当然,这得看天子懂不懂事了。 张奉当然很配合,他能得到献计之功,而且黑山不仅不会再骚扰他家,还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他,张让家族也会因此快速扩张。 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巨大利好,甚至对太行贼也是——这会使太行贼相信,刘备不仅能举贼为官,而且有能力将张燕这种明着造反的反贼也送到天子面前。 当然,刘备建议招安,那就得负后续责任,这是惯例。当年公孙举招安后复叛,也是段颎去清理门户的。 太行贼若想当官,那就得把试图谋害刘备的人揪出来,并且加入张燕的黑山军。 若是这么做了,那就不太可能复叛了,复叛会被张燕干掉的…… 若是不这么做,那同样会被张燕干掉…… 而张燕这边,刘备对其确实是有极大恩义的,待张燕出兵与刘备同讨鲜卑,那就是实打实的同袍战友加举荐之情。 再加上有张白骑(张琰)在其身边监视和限制,只要双方不产生原则上的冲突,那就会是相对稳固的同盟。 只是现在刘备实力有限,等将来实力足够了,再逐渐消化吸收黑山军,使其彻底纳入自己麾下便是。 …… 当刘备在冀州与张燕商议招安的时候,涿县十里亭又已驻进了不少太行贼。 那是各个山头的首领和他们的亲信。 但他们没有入城。 他们来涿县,当然是因为得知了刘备要设宴举荐他们为官。 而不入城的原因,恰恰是因为王政的部队已经全部入了城。 刘备先邀王政进城,又让王政去送庆功宴的请帖,起到的最重要的效果,其实是让太行贼们产生很多别的念头…… 比如…… 王政是不是已经投奔刘备了?要不然为啥他的部队直接进了涿县? 刘备说除左髭以外,其它十三家太行首领都可以为官? 这意思是不是想联合各家一起干掉左髭? 刘备说要开庆功宴,可谁会在被盟友背叛之后庆功呢?庆的什么功呢? 这事怎么看都像是要分山头站队啊…… 但是……如果不去参加这个所谓的庆功宴,会是什么后果呢? 刘备写的表章确实是真的,刘备的信用大家还是认可的,说了什么就必然会做到,确实从不骗人。 若是其它各家都去了,而自己没去…… 如果没有招安做官这个选项,那所有首领肯定都得帮左髭,要不然会成为大家的敌人。 可有了招安做官这个选项之后——那左髭反而成了大家的障碍…… 朝廷惯例如此,招安时向来都是贼首不赦,其余皆可招抚。 那这事…… 各家太行贼满心都是问号和惊叹号。 其实也有太行首领当面问过王政,但王政却无法详说。 王政怎么说? 王政也不知道刘备要做什么啊…… 其实王政此时已经相信刘备确实要举太行首领们为官了,他只是不相信刘备会真的举荐自己这个仇人。 王政能想到的是,刘备大概是打算合十三家首领之力一起干掉左髭,招安得交投名状嘛。 这很自然,也很合理,最先打算干掉刘备的确实就是左髭,这还是王政告诉刘备的,是实话。 而王政确实也不在乎左髭死不死…… 他巴不得左髭赶紧去死,这样就不用担心之前做两面人的事儿了。 所以王政只能说:“先去看看吧,反正只是赴个宴喝个酒,到时大家一起商议就是。” 十三家首领中,当然会有讲义气的人将刘备设宴之事告诉左髭。 可左髭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是要阻拦各家首领的前程?还是要公然率军进攻涿县? 王政的部队已经入城,若王政已经投了刘备,那涿县就有三千守军,在各家都有别的心思的时候,攻得下涿县吗? 若王政没有投刘备,那无论是阻拦各家赴宴还是直接进攻涿县,其实都等于把王政的部队送给了刘备,没什么区别。 关键是各家首领现在未必愿意对付刘备,面对当官的机会,若是逼得急了,很可能当场反水。 对刘备最熟悉的就是左髭,他知道刘备说了的就会兑现,他知道做官之事是真的。 左髭只能先保护好自己——他留在西河,守着即将成熟的粮食,也控制着各家贼人的家眷。 太行诸贼全都在涿县城外,等着刘备的宴会,但心思各不相同。 没人意识到,刘备此时根本就不在涿县城内。 刘备会被太行贼背刺,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真正统治太行贼,且与贼人们的道不同。 但是,当刘备给了他们一条正路官道之后,人心与角色就有了变化。 刘备不再是他们的障碍,左髭才是…… 七月初七,刘备带着张郃重新回到涿县。 张郃带的部队不多,只有八百人,但足以护刘备入城,也足以让涿县保持稳定。 这十天里刘备几乎一直马不停蹄,人都瘦了一圈,但精神却显得更健旺了。 因为此时刘备既有了明确的方向,又有了解决问题的把握。 装出来的自信与从容,怎么也比不过真正的成竹在胸,熟悉刘备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现在与之前大不相同。 “夫君看起来又有了当年单骑退敌的模样,可是已有定计?” 左沅见了刘备神采,大概是想起了往事:“可还要沅为夫君鸣鼓进军?” “哈哈……好,鸣鼓,进军鼓!” 刘备大笑起来:“备宴,请宾客入城!” (本章完) 第187章 贼首不赦 第187章 贼首不赦 涿县的宴会办得其实很简单。 一共才十五个席面。 这可不是八人一桌的红白喜事,这年头的席面是一人一桌的。 主桌坐着刘备,加上十三家太行贼,一共十四桌。 刘备左边的主宾位置空着,没人,只有一份帛书。 宴厅内没有旁人,除了温酒的侍女之外,便只有各家太行贼,以及充当乐人的刘备家属。 左沅在击鼓,卞秉在奏埙,卞姬在抚琴,三人一同作歌。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盎中无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妾与君共餔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这是乐府有名的《出东门》,这歌属于相和歌,也就是以节鼓与管弦相应和的有伴奏的歌曲,属于这个年代的通俗流行歌曲。 卞姬唱的是歌中的女声部分,描绘的情景是…… 世道艰难,活不下去,丈夫要拔剑出门入山为寇,家中妻子拉着他衣服说:“别人家希望富贵,但我情愿和你吃糠喝粥。上有苍天(朝廷)管束,下有年幼的孩子要养,你这样冒险落罪是不对的……”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这一句是卞秉唱的。 这是歌曲中丈夫反驳妻子的话:“你不要管!我必须去!我已醒悟得太晚了!你我如今皆有白发脱落,这种日子还能熬几天?” 这首歌刚好是太行贼们最真实的写照。 有谁是生来就想做贼的…… 哪个山贼离家之前没有遇过类似的话语? 卞姬与卞秉都算是这个年代的顶级歌手,姐弟二人唱得很随意,声音也不大,但词调铿锵节奏入心,确实有余音绕梁的感觉。 唱得在座十三个老大都颇为动容,歌声停后,堂内仍有凄然之意。 “诸君入山这些年,可曾令父母妻儿忧心?” 刘备在此时起身开口:“若有此忧,且满饮一樽,以谢亲人之累。” 说罢,端起酒樽自饮,又回头朝左沅卞姬躬身行礼。 各太行贼皆站起身来,举酒大饮。 “诸君本皆良善,只因天地不仁而行险恶之事,都是为了活命罢了……备也曾为贼,与诸君本是同类。” 刘备朝太行贼们拱了拱手:“但备深知,从古至今贼无善终!人皆有一死,他日待我等身负贼名而死,家中妻儿当如何?” 场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帝王可父死子继,将相可荫庇子孙,可是……贼之子要如何继富贵?!” 刘备继续说道:“备为诸君找了条通天大道,诸君可奉诏成天子亲军之将,从此为大汉之官,甚至可庇子孙为侯……诸君可愿从之?” “固所愿,不敢请……只是……刘督军,天子之诏想必不是平白得来的,不知督军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终于有人回话了,说话的是王政。 “只需与我同讨鲜卑,驱逐胡寇……有功于民者为将!此事可算公道?” 刘备笑了笑,环视贼首们:“若有不敢杀胡,只想掳掠汉家财货者,现在便可离席了……” 当然没人离席,即便真有不愿杀胡的,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当傻子。 “若为杀胡,那自是义不容辞,可是……不知督军欲如何对待左盟首?” 有太行贼问到了左髭身上。 “左髭?哈哈……那要看你们如何对待了。” 刘备大笑,直言道:“你们若是官,左髭如何便是你们来定!你们若是贼,那你们如何便得由左髭来定……你莫非不知左髭为何想杀我?” 为何要杀刘备? 就是因为左髭不想被刘备约束,不想被刘备控制老弱,不想被刘备决定未来……其实各家太行贼都有这样的心态。 “左盟首与我有兄弟之义……” 那太行贼沉默了一会,神情犹豫的说道。 “你们或许不知道,黑山张燕此刻正领大军前往西河……” “备可没让你们依附于我,你们只需合于黑山为军便可,已故盟首张牛角才是太行长者,张燕继其父之志,他才是你们的兄弟……如此可还有不义之处?” 刘备坐了下来,招了招手:“这是张燕上表朝廷请战鲜卑的请愿书,你们若是愿意做官,便附名拓上指印;若是不愿,也可离开此地,备绝不相害。” 卞秉站起身,将主宾席位上的帛书拿起,展开走到堂中。 这请战书确实是张燕写的,其实这也是投名状。 当初刘备参加张牛角葬礼时,把张燕抬高了一辈,也把张牛角抬高成了所有太行贼和黑山贼的长辈——张燕才算是南北太行共同的盟主,舍弃左髭投奔刘备或许算是不义,但投奔张燕却是应该的。 谁都知道张燕去西河肯定不是去旅游的…… 这投名状如果不签,刘备当然不会加害他们,但张燕会怎么做就很难说了。 “若是合于黑山,自无不可。只是,刘督军,王某有一事不明……” 王政再度起身问道:“若我等合于黑山,又受朝廷诏服,对我等而言确实如同新生。但此事对刘督军并无益处,会使督军官居张燕之下……甚至有可能屈居我等之下……” “确实如此……可是,我何时说过要居于你等之上?” 刘备讥讽的笑了:“我何时约束过你们?何时逼迫过你们?何时让你们去送过死?” “我安置你们的家眷,帮你们得了粮食,都只是想能有个安稳地方好好过日子罢了。我甚至都没有约束你们的家人,何时说过要居于你们之上?” “我若是想做高官显贵,那你们早就被我卖了!还能等得到今天?” “是谁想一直居于你们之上,你们到现在还没看清吗?” 刘备说着说着再次大笑起来:“我离了西河之后,谁在西河挟持了你们的家人?哈……兄弟之义?哈哈哈……” “督军仁厚,王某愿附刘督军骥尾,以督军马首是瞻!” 王政拔剑半寸,用剑刃割开拇指,以血在帛书上印了指纹,随后拜倒在地:“督军可愿谅解王某之罪?” “你今后已是黑山之将,是飞燕将军下属,又即将有功与民,何来罪过?便是有罪,我也无法与你为难。” 刘备朝王政点头笑笑,转头看着其他人:“诸君,该你们做决定了。” …… 与此同时,西河。 张燕已领了两千骑军快速赶到西河桥头。 这只是先锋部队,大部队还在中山一带。 但其实只需要先锋部队就已经足够了…… 左髭参加过张牛角的丧礼,很清楚黑山的实力,他并不愿意与张燕交战。 眼下张燕控制的实力,其实比张牛角活着的时候更强。 刘备教张燕让黑山士农工商齐备,又和张燕一起收保护费,黑山实力一直在快速膨胀。 河北贼人也大多投奔黑山,目前黑山已有五十万人——黑山隔壁的并州,此时也只有这么多人口。 “飞燕领军来此,是要吞并我北太行吗?” 左髭虽说不愿交战,但并不怂,他甚至单人独骑过了桥,当面问张燕。 “北太行?西河难道不是大耳兄弟的地盘吗?” 张燕也单骑迎上前去,面露讥笑:“如今鲜卑入寇,我来取西河之粮以逐鲜卑……左髭兄难道也是为此而来?” 左髭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燕又问:“为何不说话?左髭,我欲领太行好汉去北疆杀胡立功,你可愿与我同去?” “杀胡立功?哼……褚飞燕何时成了朝廷走狗?” 左髭当然不信张燕真是为了杀胡…… 可张燕还真就是为了杀胡,见左髭不屑,还将自己说成褚飞燕,张燕眼里寒光大盛,举枪指向刘备的庄园:“原来你北太行之义,竟只是霸占朋友屋宅,抢夺朋友财货……左髭,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奉我号令,北上逐胡?!” 左髭面色铁青:“小儿辈……我凭什么奉你号令?你是投了朝廷吧?” 张燕冷笑:“既然你不服号令,又强占朋友家宅,不忠不义,那就别怪我清理门户了!” 说罢提枪便刺。 左髭举刀拦了这一枪,但仅一击之下,左髭的刀便飞入了河里。 很显然,张燕的武艺不是左髭可比,左髭不敢再打,调头就跑。 张燕直接带兵冲过了桥,追着左髭不放。 其实带骑兵入西河很莽撞,张纯的骑兵就是因为冒进被围杀于西河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张纯来时,太行贼从上到下全都知道张纯是来杀人抢粮的,西河的人是他们的亲属,西河的粮是他们的口粮,对付张纯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而现在,在普通的太行贼眼里,这根本就不是打仗,而是两个老大争地位…… 老大一言不合动了手,然后小弟们帮拳打群架。 左髭下马避入了庄园,张燕也同样下马追进了庄园,两边的手下也在庄园一带相互……殴斗。 是的,这看起来挺儿戏的,就是打群架,而且大多数太行贼都没下死手。 但这恰恰就是贼人们理解并接受的方式。 也只有张燕来西河能起到这个效果,换成别人真不行。 毕竟太行贼大多知道黑山张燕是张牛角的继承人,是把张燕视为自己人的——太行山现在的旗帜和标志仍然是张牛角设计的牛角斗笠。 现在张燕来西河,和左髭起了冲突,但左髭的手下并不会将此视为什么严重情况。 张燕确实是南北太行盟主,而左髭资历老实力强,两个老大起争执很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铁杆亲信之外,大多数小弟其实只会帮拳打架,不会下死手的。 黑社会嘛,本来就是这样,大家都在山里混饭吃,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老大之间可能有恩怨,但小弟与小弟之间可没什么仇怨。 老大有老大的想法,小弟有小弟的生活,帮老大打架可以,下重手和对方结死仇没必要……也没好处。 若是杀人结仇,等两边老大打完了说不定还得和谈呢,到时候下手杀人的小弟可没什么好下场…… 内部纷争,又不属于生死危机——张燕突然前来,左髭还没来得及给手下通气,左髭的手下真没把这当成生死大事。 但张燕的黑山军却没有这种黑社会想法,张燕来之前可是打过招呼的。 张燕来西河,就是纯粹为了干掉左髭。 刘备让他全取太行,取西河粮食作为军粮,那当然要先干掉左髭才行。 而张燕的方式非常直接——随便找个由头开打就是,只要先弄死左髭就行。 同样的,也只有张燕能光明正大的做掉左髭。 毕竟张燕确实是绿林盟主,左髭不服号令,那张燕就是可以直接动手的,这其实和道义无关——而且张燕还特意找了个不忠不义的由头。 两边心态不一样,张燕的身手又远远超过左髭,而且张燕可不需要顾虑什么,这使得黑山仅靠两千人竟还占了上风。 左髭不敌张燕,且战且退,逐渐退出西河中心,避到了西河亭东边卢家庄园一带,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随后左髭整肃部下,称此乃存亡之战,是保护家人和粮食,部下这才算是有了作战心态。 可是,第二天左髭再度攻入西河时,张燕已连夜将西河老弱妇孺集中起来,正在收割粮食,而张燕的骑兵在监工。 太行贼的家眷已被张燕控制,再想和张燕动手已经不可能了。 同时,左髭收到消息,黑山五万大军北上,已经占据了左髭的大茂山,正往西河而来。 得知老家被占,左髭再次单独求见张燕,表示愿意随张燕北上杀胡。 张燕不接受,而是让左髭当众自尽,以偿叛盟不义之事。 左髭当然不肯,带了亲信部众打算打回大茂山。 但刚离开西河,左髭便被‘亲信’绑到了张燕面前。 再怎么亲信的部众,也不愿走绝路啊,贼道有义不假,但真的没有忠……不杀左髭,就已经算是这些‘亲信’讲义气了。 七月初八,刘备又办了一场酒宴。 还是那些桌案,还是那些人参与。 只不过,这次主宾位置上有了人,张燕坐在这里,那份请愿书上,已经签署了十三家太行贼的名字和手印。 这次确实是庆功宴了。 庆的是张燕的功。 这功,是“剿灭太行反贼”。 左髭没有被带到宴会厅里,他被押送去了雒阳。 这不是刘备和张燕的意思,而是十三家太行贼的意思……他们现在不再是太行贼,而是黑山军。 刘备没有再给左髭机会,甚至没有再和左髭见面。 如今坐在宴会厅里的人,已经全都是领着‘义军’准备受招安的后备官员,只有左髭是太行贼首。 贼首不赦,这是惯例。 (本章完) 第188章 中郎将与骑都尉 第188章 中郎将与骑都尉 七月下旬,西河粮食收割完毕。 各路贼军被张燕重新整编,从此不再有太行贼,只有黑山军。 整编后,数万人的大部队打着‘义’字旗号,分批去往上谷、广阳、渔阳、右北平等地支援边境战事。 期间有些小规模交战,但没起什么大的波澜。 这并不是张燕出工不出力,张燕其实很想多得些斩获的,主要是部队规模太大,鲜卑人见了大部队立刻就跑。 黑山军虽说在西河得了不少来自张纯的战马,但确实很难追上鲜卑人。 张燕在广阳边境溜达了一圈,首级没捞到多少,但边防快速得到了稳固,鲜卑人也确实全都退了。 关羽之前在蓟县倒是斩获颇多。 蓟县是鲜卑人进攻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幽州最重要的要塞,若攻破蓟县,鲜卑便能长驱直入大汉腹地。 因此鲜卑人之前发动了上万骑前后夹击,将关羽困在蓟县城内。 但关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鲜卑人在蓟县城外留下了两千多具尸体,却拿关羽驻守的县城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关羽兵少,且大部分是步兵,无法追击鲜卑人,只能被动防守。 张飞前往增援后,将蓟县城外的鲜卑人击退,随后与关羽分别收复了昌平和安次。 两人扼守住了广阳北部与东部要害,绝大多数鲜卑人被限制在了渔阳郡。 鲜卑人本来就没占到便宜,所以黑山军数万人的大部队去到北疆后,鲜卑便快速退兵了。 到八月初,广阳便已经没了任何战事。 但右北平的情况却比较麻烦。 之前张纯逼杀公綦稠,右北平乌桓(乌延部)挑起矿奴暴动,拖住了鲜于辅和徐荣,王门也在石门峡谷遇到丘力居袭击,三部胡骑督都被困在右北平。 王门在石门峡谷被截击,没有退路,与丘力居大战了一场,损失惨重,手下乌桓骑纷纷逃散。王门仅带了数十人撤往辽西肥如,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命。 右北平太守刘政原本领军支援王门,驻于卢龙塞后被张举和丘力居联手攻破。 刘政退到濡水铜矿,于七月下旬在冶炼场战死,冶炼场积存的铜锭全部被丘力居掠夺,矿工也大部分被掳走。 掠夺矿区后,张举和丘力居出塞去了白狼山。 鲜于辅和徐荣被上万矿奴困于无终,突围时又遭遇乌延截击,没能突得出来,之后两人的部队无粮可食,不得不宰杀马匹坚守。 黑山军驰援边境后,鲜卑全面撤退,由于卢龙塞和石门峡谷已无人把守,鲜卑人也全都走了右北平方向。 这就使得鲜于辅和徐荣在无终压力更大——上万鲜卑骑兵从渔阳撤向卢龙塞,大部分都要从无终过路。 围攻无终的矿奴被撤离的鲜卑人顺路干掉了,可缺兵少粮的鲜于辅和徐荣也差点被鲜卑人干掉。 还好鲜卑大军急于撤离,他二人才算坚持了下来。 刘备带兵赶到无终救援的时候,他们身边已经没什么兵力了。 逃的逃死的死,两人身边只剩了不到二百人,个个伤痕累累,马更是一匹都没有了。 三部胡骑督全都被打残,三千乌桓骑现在全都没了。 由于各部乌桓都参与了张纯叛乱,在黑山大军到边境后,除了上谷乌桓之外,其它乌桓全都跑路了。 现在已经没地方可以招揽乌桓突骑了。 上谷乌桓部本就已经出了一千多兵力,且他们出的兵此刻已全都跟着三个胡骑督战死,再想从上谷乌桓部招募骑兵,人家是真不干了。 之前因传销而依附刘备的乌桓人也都不愿意从军——有地种有钱赚,为啥还要去打仗? 可刘备的职务是‘督乌桓军事’,具体任务是组织三千乌桓骑兵去支援凉州战事——这活儿看来一时半会是完不成了。 召集诸将商议之后,刘备往雒阳送去了两千多颗鲜卑首级,以及一份稍微修饰了一下的战报。 …… 雒阳。 崇德殿。 这是南宫内殿,是皇帝处理机密政务的地方。 年初南宫火灾,却非殿被完全烧毁,天子存于却非殿的事务文书全都烧成了灰,很多私下的任命、罪状和证据等也都烧没了。 还好崇德殿勉强能用,要不然刘宏就算想正经办公都没地方。 只能说宫里的火向来都是有眼睛的,总是只烧皇帝的地盘。 “……张举僭越,妄称天子,以巫术惑东胡;张纯自封将军,诱使乌桓叛乱,并勾连鲜卑寇幽、并。” “张纯叛军与丘力居等乌桓部并十余万寇,又有鲜卑胡寇五万余,太行大盗左髭又举五万山贼趁机作乱……寇众达二十万人。” “护乌桓校尉公篡稠、右北平太守刘政皆被举、纯所杀,渔阳、右北平、辽西三郡皆入贼手。” “备兵少将寡,乃使行间诱张纯与左髭相杀,使其并残于涿县河西。” “胡骑督鲜于辅、徐荣固守无终,以两千骑与两万贼军决死。备引军援至时,其已战至矢尽粮绝,几乎全军尽没,余者不过百余人,却仍高呼杀贼……” “王门据守卢龙塞,以一部之力拒鲜卑万骑,固守月余。丘力居从后偷袭,王门腹背受敌,血战数日身受重伤,部曲亦死伤殆尽。备反攻重夺卢龙塞时,城关内外砖石皆赤,石门峡血可漂橹……” “涿郡守温恕领军援居庸,与鲜卑血战旬月,死伤无算,但未使一骑东胡寇于居庸之南。” “军司马关羽孤军拒上万强敌于蓟县,军侯张飞身先士卒,阵斩鲜卑百夫长十三人,一战斩首两千余级。鲜卑丧胆,终未敢复入广阳。惜广阳兵少,又缺战马良驹,无法逐敌于北。” “幽州糜烂,敌众我寡……幸有黑山义军张燕倾力来援,军民士气大振,人人决死,鲜卑惧而尽退。张纯并丘力居亡命白狼山,张举附鲜卑匿至辽东,左髭被张燕生擒,已献俘入京。” “但举、纯等寇首尚存,备忧其复起,又忧北疆边陲无守,恳请重募幽州新军,调拨粮饷以补边军缺额……又请垂怜幽州军民受兵灾劫难,准免今年幽州赋税。” “臣奉命督乌桓事,但今乌桓已叛,边陲之重,社稷所系,臣请济民强军而后再取乌桓。” “张燕领黑山义军有大功于国,乃平难忠义表率,臣请诏其为将,以定河北群山。” “中平二年八月初五,督乌桓军事、都尉刘备顿首上言。” 刘宏正在听张让念刘备传回的军报表章。 这军报基本情况都是属实的,而且有各军将以及温恕等人的附名。 只是给损失惨重的几个胡骑督美言了几句,并将叛军数量多说了一些…… 如果刘备没搞传销,张举张纯加上丘力居,确实能搞出十万多人,但那是把老弱妇孺全算上的数量…… 张纯张举以及乌桓骑兵,加起来其实只有一万五,确实全都是骑兵。 鲜卑人大概也来了一万五,围攻关羽的确实将近一万人,关羽和张飞的战功倒是没有胡说,杀的十三个百夫长都是真货,但并不是一战杀的,前后打了好几场才有这战果。 左髭组织了三万人,但实际上张燕干掉左髭之后,其它人就都很识相的投了,所谓五万太行贼,是把西河两万老弱妇孺一起算上的。 战报嘛,都是这样的。 刘备已经属于报得很实在的了。 “凉州如此,幽州也如此……张角叛后,狼子野心者何其多……” 刘宏幽幽的叹了一声:“阿公,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臣以为当速招抚黑山张燕,否则恐被其他人拉拢……” 张让躬身回复道。 “我不是问张燕……我是说,各地皆叛……该当如何?” 刘宏又叹了口气:“黑山张燕当然要招抚,有此战报,朝堂上也就没了阻碍。可是凉州呢?益州呢?先零羌乱至今难以取胜,巴郡蛮人也复叛了……这些蛮夷就没有消停过……” “陛下,胡人本就是如此……国无内忧,便无外患;若有内忧,必有外患……安内即可攘外。” 张让还是有文化的,说得挺有哲理。 “是啊,得先安内……” 刘宏想了一阵,点头道:“招安黑山之事,你去一趟吧……把刘虞也召回来。” …… 八月中旬,张让带着天子的诏书去了涉县。 能把宫里地位最高的内臣派出来招安,天子确实是很重视黑山的。 张让办事效率很高,也不知道路上跑死了几匹马。 天子认了刘备的战报,将张纯、张举以及太行贼左髭全都定性成了反贼。 太行贼与张纯在西河的战斗,被定性为刘备“设计使反贼内讧火并”,而张燕在西河“平定太行贼,擒获贼首左髭”。 有了这个定论之后,再用平定太行山区、击退鲜卑的功劳招安黑山军,朝堂上没了反对的声音,所以张让才来得这么快。 天子给了张燕“平难中郎将”的身份,允许张燕开府建衙,让张燕管理黄河以北山区军政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举荐孝廉,还可以派计吏去雒阳汇报工作。 这其实相当于将太行山区视为了一个大郡,或者说视为了一个州。 而且张燕的权限是军政一体的。 其它附名请战的那些贼首,也都给了关都尉或屯田司马之类的任命。 所谓的关都尉,其实就是一个个山头,屯田司马,其实就是一个个山谷…… 名义上他们算是朝廷将领,只是受张燕节制;但实际上完全是张燕说了算,毕竟天子没给钱粮,只给了官职名分。 这都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与刘备的设计没什么出入。 只是,天子没让刘备负责招安之事,给刘备传诏的也不是张让,而是普通的朝廷公使。 …… 八月底,刘备收到了诏令,内容是: “制诏:《易》有‘居德则忌’之训,《左传》有‘去疾务尽’之教。” “闻有妄称天子、僭拜将军之贼,使乌桓、鲜卑数寇边塞,幽并之民屡罹其害,朕甚愍焉。” “都尉刘备素习戎事,威行幽燕,着迁备为骑都尉,监讨逆诛叛之事,诸郡关都尉以下皆受节制。” “夫边陲之重,社稷所系。着令明申部曲,严饬烽候,有斩举、纯并鲜卑酋豪者,授关内侯。布告遐迩,使知朕意。” 这诏书是让刘备改任骑都尉,不再督乌桓军事,也不再担任甘陵都尉。 可是,虽然诏书中说‘郡关督尉以下皆受节制’,但诏书中却并没有让刘备持节督军,只是让想办法弄死张举、张纯、丘力居等叛逆。 也就是说,刘备的符节将被收回,而且,天子没有给刘备征募新军恢复边防兵力的权限。 督乌桓是临时职务,如今乌桓随同张举张纯叛乱,这个差遣收回去也正常。 但从甘陵都尉调任骑都尉,这只是平调。 骑都尉的职级和郡都尉是一样的,都是比两千石。 而且骑都尉只是名头好听,有个‘天子亲军’的名头,但实际职权其实还不如郡都尉…… 没有固定辖区,无法直接募兵,没有行政权,没有主战权,只能奉诏令行事。 这只是把刘备的编制从地方调到了中央,没有任何实际好处——骑都尉属于中央军体系,隶属光禄勋。 天子这大概是在向刘备表示信任,也是强拉刘备站队的意思。 但对刘备而言,这就是不信任。 ——这其实相当于老板对员工说“我信得过你”,但实际上却在办公室四个墙角全装了监控…… 若是真信任,若是真想让刘备镇守幽州,并彻底除掉张举张纯丘力居等叛逆,那就该让刘备节制幽州兵事。 或者哪怕降职任命为幽州刺史也行,要不然什么实权都没有,拿什么去讨叛? 再说,刘备原本是应该升迁的。 仅靠击退鲜卑的功劳,已经足以升任校尉了。 毕竟幽州的战事是刘备主导的,一直堵着没让鲜卑进入大汉腹地的关羽张飞都是刘备的部下,张燕增援幽州也是刘备带去的。 也就是说,刘宏完全没有考虑刘备战报中提到的战功——所有人的战功都没提。 收到诏令时,刘备倒是挺平静,但其他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张燕这个实打实的反贼当了将军,刘备这个真干事儿的官却降了权限…… 这大汉天子是要作死啊? (本章完) 第189章 自力更生 第189章 自力更生 “张燕造反作乱得以拜将开府,大兄实心任事却不得实权……” 张飞愤愤不平的说着:“朝廷如此薄待有功之臣,岂不是纵容天下人造反作乱?也难怪天下处处皆反……” 确实,朝廷这种操作就像是在鼓励造反一样。 “拜将开府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无论我担任何职,朝廷都不可能予我兵马钱粮,拜将亦或骑都尉,又有何区别呢?” “哪怕是去职为白身,又能有何不同?难道兄弟们会因我官位不显而弃我而去?” 刘备自己倒是很平静:“只是弟兄们立下战功却未得封赏,却是委屈弟兄们了……” “飞不在乎什么功赏,只是为大兄不平……” 张飞摇头叹气:“飞实是气郁,朝廷如此不公,将来还有谁乐意为国征战?” “益德何必气怒,你我尚且不在乎功赏,难道大兄便在乎了?” 关羽在旁劝张飞:“你我且听大兄吩咐便是。” “哈哈哈……云长知我也。” 刘备笑着揽过二人脖子:“我等世间豪侠,做事但凭心意,何必去想朝廷功赏?天子无赏,我等自赏便是!” 张飞愣了一愣,脸上怨愤尽去,转头大笑道:“大兄侠气如故……飞这两年随大兄做了些官吏俗事,竟险些忘了本……飞当自罚三樽!” “呔!自罚?你那叫自赏!馋酒了是吧……” “飞好歹也是立了点战功的啊,一个胡人首级赏俺一坛酒嘛……” “那不行,胡人没那么值钱……且云长斩了两千级呢,咱可没那么多酒赏他。” “哈哈哈……大兄定是有酒不赏,关某当自取之……” “啊?没想到云长竟要做贼……” 三人勾肩搭背的去了酒舍,便如当年刘备尚未做官时一样。 …… 其实刘备是能理解天子这种作死行为的。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升迁高位。 他也不在乎自己能做什么官。 刘备做事又不是为了封候拜将…… 他是当世豪侠刘玄德,又不是写网文讨月票的键盘工作者,何时需要旁人封赏? 而且,就眼下这大汉,想要什么,那得自己动手去取。 天子又给不出什么实际上的好处——天子现在除了玉玺之外还有啥?他能给出啥好东西来? 真给什么高官显爵,刘备也未必看得上。 旁人给的……不管是天子给的还是朝廷给的,其实都不算是自己的。 即便是封候拜将,也是随时可以被收回去的。 比如车骑将军皇甫嵩。 七月底,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等地叛军攻入三辅,皇甫嵩连战连败,以至叛军逼近西陵。 司徒崔烈甚至提议放弃凉州割地求和…… 但崔烈被时任议郎的傅燮当着百官一顿臭骂,傅燮甚至直接称“请斩司徒以安天下”。 刘宏虽然确实算是个败家子,但好歹还没败家到可以放弃凉州的地步……他召回了皇甫嵩,以作战不利罢免其左车骑将军职务,并削夺封户六千,降爵为都乡侯。 还好叛军没有攻入皇陵,要不然可就不止丢官降爵了。 八月初,朝廷拜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接管三辅与凉州军务,执金吾袁滂为副,再度征调各郡兵马,屯驻美阳保卫西陵。 招安黑山军的决议,也是那时确定的。 张燕其实是赶上了“好时候”,要不然这事还得争论很久——绝大多数士族其实是不同意招安的,朝堂上阻力非常大。 或者说,他们不是不同意招安,而是不同意宦官招安…… 献策招安的是张奉,执行的是张让——黑山近百万众,数万大军,成了阉党门下,这还了得? 只是凉州叛军一时半会确实搞不定,若是不招安张燕,那黑山也得朝廷出兵去剿,但现在朝廷的兵马全是各家豪门的…… 没办法,只好妥协。 凉州叛军就快攻破长安了,朝堂上没人反对招安张燕,只是公卿们一个个都往黑山派了人。 天子之所以给张燕那么高的权限,也是因为必须给够好处,否则张燕会被谁拉拢就说不准了。 但刘备这边就不一样了…… 刘备的任命其实讨论了很久,比招安黑山军要久得多,所以刘备直到八月底才收到诏令。 招安黑山军的事是刘备建议的,刘备的名字当然也会频繁的出现在朝堂中。 而之前刘备在冀州收保护费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虽然刘备没落什么口实,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没人明着找刘备的麻烦,免得把黑山军招来…… 此外,刘备在甘陵的时候坑了不少豪门,豪族们之前可没少举告刘备。 比如司徒崔烈、受名士陶丘洪举荐入朝的刘岱刘繇等侍御史、颍川上计郭图,以及和刘备有旧恨的袁术等等…… 招安黑山军是不得不做,但刘备……谁都不希望刘备有太高的职权。 包括天子在内。 刘备做甘陵都尉的时候就能收冀州的保护费,若是让刘备节制幽州兵马,那岂不是整个黄河以北都得交保护费? 若是给了刘备太高的地位,不仅天子不放心,朝堂诸公都不放心——即便是要拉拢,那也得让刘备“不受重用”才好拉拢啊。 真论起来,把刘备一撸到底才符合崔烈等人的意愿…… 但刘备确实有功,击退鲜卑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 再加上刘备明显和张燕关系不错,若是无缘无故撸掉刘备,张燕说不定又得作乱了。 所以,朝堂上甚至还讨论了刘备的罪名。 只不过所有罪名都没有实证,张燕已经是大汉的将军了,总不能拿刘备勾结黑山军说事儿……所以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罪状——乌桓叛离。 同一件事,只要说话的方式不一样,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 比如张举张纯联合丘力居叛乱的事儿,就可以说成: 刘备驻甘陵时便多行不法,此次持节督乌桓军事,又使得乌桓叛乱。其与张纯不睦,以至张纯起乌桓兵祸乱幽州……幸好有黑山军张燕援救边塞,否则大汉危矣…… 崔烈就是这么说的。 反倒是大将军掾袁绍给刘备说了几句好话,只不过这好话说得很有技术:“虽说刘备督乌桓后乌桓即叛离,但刘备总算能实心任事,好歹击退了叛贼,至少算功过相抵。如今举、纯等贼首在逃,不妨令刘备诛之……” 这其实等同于在给刘备定罪……但同时也给了天子一个台阶。 刘宏其实早就不想一直讨论这事了——足足讨论了两场大朝会和四场小朝会,外加三场私密小会,刘宏是真烦了。 天子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便借着袁绍的说法,直接定了个折中的结果。 既不褒,也不贬,免得再起争执。 于是刘备被调为了骑都尉。 就像之前司徒崔烈提议放弃凉州时被傅燮当朝请斩一样——刘宏既没有处置不合国体的崔烈,也没有处置以下犯上的傅燮。 能搞得天下大乱的皇帝,大多都有同样的毛病…… 而且很多人都和刘备有类似的境遇。 就比如曾担任皇甫嵩护军的傅燮。 傅燮是讨伐兖州黄巾时的第一功臣,曾阵斩卜巳、张伯、梁仲宁等渠帅,论功劳是应该封侯的。 但黄巾主力平定后,皇甫嵩封了车骑将军加县侯特进,而傅燮却没有得到任何功赏。 因为傅燮也得罪过很多人,但他得罪的不是关东士族党,而是中常侍赵忠等阉党。 傅燮的任命也在朝中议论了很久,也是士族与宦官不断争论,最后妥协了个安定都尉——只是从车骑将军护军改任安定都尉,和刘备一样是平级调动。 只是,刘备是从地方编制调到中央序列,而傅燮是从中央军序列调到了地方。 之后傅燮称病离职……其实就是撂挑子不干回老家了。 但辞官后,便立刻又被征调入朝担任议郎,还是调回了雒阳,但兵权没了。 这朝廷向来如此,不是斗争就是妥协。 毕竟当今天子就这个德行,他若真是个明君,这天下也不至于烂成这样…… 刘备倒是不打算和傅燮一样称病离职,毕竟骑都尉这职务其实也不错,虽说没有具体驻地,但至少不受州郡官员节制,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没有主战权,可以‘提供援助’嘛。 没得到募兵的命令,可以‘雇用工人’嘛。 至于粮饷……刘备啥时候依靠过朝廷粮饷啊…… 眼下刘备损失不小,不怎么富裕,但兄弟们杀胡有功,得实实在在的给他们谋些好处。 西河今年收获的大部分粮食被张燕用作了军粮,西河的人也有一半去了黑山——太行贼并入黑山军后,张燕将各首领的驻地迁到了南太行,这些首领及其亲信的家眷都被张燕带走了。 目前西河留下的都是愿意追随刘备的人,张燕也留了些粮食,勉强够剩下的人吃到明年。 张燕还是要脸的,他没打算霸占刘备的地盘,向朝廷提报黑山军管辖范围时也没有提及西河一带,他只是要控制原来那些太行贼首领的家眷。 现在西河仍然是三不管的地方,只是少了些人,空出来了大量土地。 西河的地原本都是有地契的,而且全都是一家几千亩那种——之前给太行贼老弱们落户的时候,全都是依附于各个首领家中挂名落户的,户数一共百来户,人却有两万多。 也就是说,现在张燕把“户主”全都迁走了,这些“户主”相当于成了流民,迁入了张燕管辖的“河北山区”。 而西河的地,也再次成了无主之地。 不过,刘备没有再卖地,他搞了点封建社会该有的封建操作。 他把西河的地全部授给了有战功的部曲。 从关羽张飞张郃,再到各部兵士,全都成了地主。 随后,他让弟兄们自己雇用佃户。 若要雇用“护院”或帮佣也随意,但不得视为奴仆,只能是对等的劳务关系,也不允许买卖人口。 刘备只给弟兄们定了一个地租额度,收租不能超过五成,税粮由主家缴纳。 至于佃户从哪儿来,刘备不管。 这事他请了老师乐隐帮忙监管。 种地安民向来是第一等大事,别的事乐隐不太乐意管,但这事乐隐确实很乐意操持。 …… 就在刘备在重新分配西河土地的时候,朝廷的秋查令发到了幽州。 大多数时候,每年的八月底,朝廷都会向各州郡下达今年的粮税征收方式,收粮税的时候也会顺便严查吏治,所以叫秋查。 今年的秋查,朝廷责令各州郡刺史和督邮严查郡县官员,若有因讨黄巾得获战功为官者,便需要考察实绩,政绩不佳者将被去职——实际上就是为了收买官钱。 当然,直接行贿其实也行,而且行贿肯定比买官钱便宜…… 这事倒是不会影响到刘备,刘备现在属于中央军特派员,不受州郡节制——这大概也算是骑都尉的好处。 同时,各郡要加收田亩钱,每亩十二钱,名义上是用来作为幽州各部军饷…… 朝廷并不是不补充幽州边军,只是不让刘备补充而已,刘宏这其实是打算由“朝廷”筹钱募兵。 这或许就是刘宏所谓的“安内”。 这田亩钱刘备也不需要交,因为刘备自己没有土地。 而刘备的部下全都得交,他们都刚分了不少田地。 天子这种杂税逻辑使得弟兄们颇有怨言——朝廷称收田税是作为幽州军饷,却要从幽州军人手里收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吧? 其他人刘备当然不管,但自家弟兄的利益是要维护的。 刘备将兄弟们带去了渔阳县。 这不是为了逃税,张纯张举都已经逃往了胡地,渔阳县现在无人管理,当然要先占了再说。 其实渔阳不是空城,但张举开放渔阳放鲜卑入塞之后,渔阳县基本上被抢成了白地,但张家的族人和奴仆都还在渔阳,总数有近万人。 张纯张举等人逃亡后,这些人无处可去,他们不敢去胡地,又怕被视为叛逆,只能滞留在渔阳县。 还好是秋收时节,渔阳田地虽少,但好歹能留下些收成,靠着地里留存的部分粮食,这些人倒也勉强能过活。 而这些曾经的张家人,他们的下一份工作是做矿工。 刘备打算占了濡水铜矿与冶炼场……自己铸币。 所谓自力更生嘛,缺啥自己弄就是。 让弟兄们自己铸钱用来交税,然后朝廷再发回给弟兄们作为军饷…… 这大概确实算是官方洗钱了。 (本章完) 第190章 夕阳 第190章 夕阳 濡水铜矿其实有两处矿区,一处在卢龙塞北,一处在塞南。 也就是燕山山脉的南北两边,汉长城内外。 塞北的矿区才叫‘濡水矿’,但已经废弃了,这不仅仅是因为矿区在胡人地盘上,还因为与冶炼场隔得太远,走山路难以运送矿石,开采成本太高了。 塞南的矿区便是眼下所说的濡水铜矿,但实际上这里应该称为‘夕阳铜矿’。 前些年矿区南部曾设有夕阳县,夕阳县也曾是卢龙塞的后勤基地,与渔阳县和渔阳北塞(密云)的配置类似。 但自从乌桓内迁后,夕阳县便已经不存在了,其旧址只剩下了一片冶炼场。 夕阳冶炼场目前属于军事区域,不仅能铸钱,还能铸造兵装,比如铜弩机、铜殳等常用兵器部件,这里也是右北平郡兵驻地。 不过前不久右北平太守刘政战死在了这里,矿区只留下了一地尸骸。 这些尸骸不仅包含郡兵,还有许多矿工。 冶炼场的库房被劫掠一空,很多作坊也被纵火烧毁,基本上算是废墟了。 目前,卢龙塞、濡水铜矿以及夕阳冶炼场,全都属于无人管理状态。 这么大一个野生铜矿摆在那,刘备当然要去捡回来。 渔阳县离濡水铜矿其实挺远,足有三百里,中间隔着大半个右北平郡。 但好在两地之间是有官道相连的,中间会经过无终县——其实无终才是最适合管理右北平郡的地方,从无终县到各个方向都有官道相连。 只是无终人口太少,不是繁华大城,所以一直被作为军事中转的要地。 这也是朝廷一直在无终驻军的原因。 刘备此时便在无终驻扎,这是为了护送矿工,也是为了收敛尸骸。 无终之前死了太多人,直到现在尸体都没有收敛干净,县内外一片狼藉。 鲜于辅和王门二人也在此处。 两人及都受了伤,但伤得都不重,不影响行动,只是情绪都很低落,估计心理创伤更严重一些。 尤其是鲜于辅,部曲大半战死,坐骑全部斩杀用于裹腹,城内外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真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王门的部曲也死伤惨重,但至少王门是正经和丘力居奋战了一场,不是一直被困。 而且,经历了惨烈的战争,蒙受极大损失之后,三个胡骑督的官职还被撸掉了。 与鲜于辅有同样经历的徐荣,已在丢官的同时便被何进辟为了羽林司马——这显然是早就被盯上拉拢的。 鲜于辅和王门目前都已经丢官去职。 乌桓人已经跑路了,刘备这个督乌桓军事的差遣都被收回去了,三部胡骑督又拼光了兵力,当然不可能再保留编制。 这大汉朝廷的逻辑刘备已经摸清楚了,若是手里有兵且没有太大的后台,那就得去剿匪讨叛当炮灰。 若是手里的兵拼光了,那就得丢官去职…… 如果讨伐叛逆完成了,那就会被各方势力用各种方式争夺拉扯,陷入党争旋涡,或是被人寻个罪名把柄,继续给人当炮灰…… 如果既不想当炮灰又不想被人用完就丢,那最好是找个犄角旮旯不被注意的地方闷声发育。 刘备现在就打算帮他们重新发育一下。 要铸币当然就得找些人帮忙盯着周围,起码得有人望风…… 鲜于辅已经投奔了刘备,他和刘备本就关系不错。 而王门却不知道将来该做什么。 “督军,王某部曲大多身陨,只怪王某用兵不察,以至害死袍泽,王某心中难安……如今王某已是白身,无兵无权,如何帮得上督军?” 王门已经知道刘备改任骑都尉了,但依然将刘备称为督军。 刘备发回的幽州战报将三个胡骑督都说得英勇无比,王门自然是很感激的。 只是王门并不是刘备门下,当初虽然走了刘备的门路,但却是邹靖举他为官的。 之前刘备持节督军,三部胡骑督只是受刘备节制,不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 “王兄若是想做官,那倒是很容易,备可以出钱帮王兄买个关都尉,反正边地城关军职向来没人愿意买,价钱不贵……” 刘备问道:“卢龙塞关都尉职权重要,又容易建功,王兄可愿试试?” “这朝廷赏罚不明,建功也是无用……王某眼下并不在意官职,只想取张纯性命为部曲复仇!可如今……唉!” 王门看起来确实有些消沉,一边说话一边叹气。 “你想去胡地杀张纯?” 刘备有些诧异,但随即便释然,王门之前的随从大部分都死了,心中确实是有仇恨的。 王门不会仇视丘力居,因为没意义……他知道那不是丘力居的谋划,而是张纯搞出来的祸事。 三个胡骑督其实都仇视张纯。 而且,张纯担任中山国相的时候,王门是张纯的属吏,虽说是受辟为胡骑督而离开了张纯,但这其实也可以视为背离,张纯肯定一直都是想杀王门的。 王门当然希望张纯赶紧去死,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同时,朝廷明诏诛杀逆贼,若是能杀张纯,王门便能封侯,也就不用担心丢官了。 刘备当然也想干掉张纯,毕竟张纯最恨的应该是刘备…… “张纯不知逃去了何处……他若不死,王某心中难安。” 王门点头说道:“可王某如今几乎没了部曲,今年又要交田亩钱,又要纳税,王某已无余力募军出塞了……” 王门现在确实不算富裕,虽说他搞传销时在广阳弄到了近万亩地,但此时这些地还没能开始产出,反而要多产生十几万的田亩税支出,而且还得交粮税…… “若要杀张纯,靠兵马是没用的,主要是得找到他在哪儿……” 刘备思索了一番,有了个主意:“你去联系王政,告诉他,若是他能弄死张纯,我便不会再计较往日刺杀之事了。” “督军能找出张纯?” 见刘备似乎有办法,王门有了些许精神。 “我找不到……但我不用找他,只需要让王政会找他,或是等张纯自己来找我就行。” 刘备解说着:“我将张纯的族人带来挖矿,张纯必会使人来救……即便不救,至少也会前来窥探。” “此外,张纯并不知道王政便是太行贼王鸩,王政依然能得其信任。” “王政使人刺杀过我,在张纯看来,我与王政是有深仇大恨的……若是王政出塞‘投奔’张纯,引其来偷袭矿区,成算很高。” “张纯本就恨我,得了王政引路,张纯定会想办法袭击矿区解救族人,你设伏取其首级即可。” …… 让王门去找王政之后,刘备开始安排矿山的工作。 张举和张纯是不可能得到赦免的,张家那些族人仆从也只能来当矿工。 张举自称天子,这是性质最严重的大逆,没有之一,这种罪必然会族灭。无分老弱妇孺,全族都得被诛杀,而且不仅是族人,家臣门客也在连坐范围中。 对朝廷而言,僭越称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饶恕的,就连西凉叛军打出的都是‘清君侧’的旗号。 目前张家的人只能接受刘备的安排,要不然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被朝廷诛杀,要么逃到塞外去给胡人当奴隶。 刘备虽说让他们挖矿,但好歹是把他们当人看待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负责组织矿工的是田豫,他对渔阳和右北平两郡的地理环境很熟悉。 大概了跟着刘备以后伙食确实好了很多,田豫眼下已经长高,有了成年人模样,只是光长个儿没长肉,看着很瘦。 他现在是刘备的卫队成员,主职是军令史(传令官),但兼职非常多。 兼任军策从事(军事参谋)、译史(翻译官)、督胡掾(管理胡人的劳务派遣负责人)、还兼宿卫什长、夜斥长——这小子生物钟有问题,是个夜猫子,喜欢半夜活动,刘备便让他做了夜间宿卫。 有时候刘备也觉得自己挺残忍,田豫目前虚岁十六,周岁才十五,却要做六份工作……这妥妥的算是压榨童工。 没办法,谁叫他脑子好使又熟悉环境呢,能者多劳嘛。 但刘备不是万恶的资本家,田豫的每份兼职都是有俸禄的,全算下来田豫的俸禄非常高——主职俸禄二百石,五个兼职各一百石,月俸居然达到了七百石…… 简雍这个二把手轶禄才六百石。 这就叫器重嘛。 其实以田豫目前的身手来看,真要是遇到危险,他这个宿卫和刘备谁保护谁还真不一定…… 但田豫射术不错,而且能射声——是真能蒙着眼闻声而射的,命中率很高。 不过只能用弩。 刘备的卫队现在大多都装备了弩,这既是刘备的要求,也是兵士们自己的选择。 弩是汉代边军的核心装备,弓其实是辅助兵器。 尤其是在对抗胡人骑兵时,弩是主要杀伤武器,其射程、精度以及破甲能力都远超胡人的弓箭,这也是汉军面对同等数量的胡人突骑时大多能赢的主要原因。 目前汉弩技术已经非常出色,列装边军的蹶张弩普遍是五石或六石型制,都有望山标尺,最高标尺射程是三百步(超过400米)。 当然,这是抛射的最大射程。 望山一般有五个刻度,每五十步调整一个刻度标尺即可,训练起来也比较简单。 如果是平射,有效射程大概在一百步到一百二十步(150米左右),这是指能破甲的距离,若是敌人无甲,抛射也是致命的。 汉弩这种兵器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巅峰凶器,只要有,那汉军都会用的。 而且刘备手下用的可不是青铜弩机,而是自己打造的钢制弩机,相当耐用。 只是弩携带起来没有弓那么方便,机动性和射击频率也不如弓箭,因此内地郡兵、山区部队以及骑射部队(突骑)更多用弓,而擅长阵战的边军与中央军则更多用弩。 但刘备的部队都配了驮马用于负重行军,多带把弩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当然,弓箭也有,各种兵器其实都是相互配合使用的,弓在快速阻敌和机动作战时的作用仍然无法替代。 只是刘备手下确实没多少人真正擅长弓箭,反正能用弓箭百步穿杨的是真没有。 能用弩精准命中百步之外移动靶的倒是有十几个,田豫也是其中之一。 刘备军中训练用的移动靶是球形藤编,直径只有一尺(23厘米),有时候也会用来蹴鞠。 蹴鞠倒不是刘备搞出来的,而是部曲们自发的活动,这也是汉代军中最流行的体育运动,是以伍为单位的,一边五个人。 不过……这年头的蹴鞠非常暴力,不仅允许相互撞击,还允许拳脚并用,甚至鼓励披甲上阵……除了不动用兵器之外,和打仗也没啥区别了。 这导致刘备没什么机会亲自参与,因为他一上场就不好玩了——兄弟们不敢对刘备下手,一个个踢得跟国足一样…… 能把蹴鞠玩好的都是关羽张飞这种猛男,张郃水平也很不错。 而能把弩玩好的都是有点文化水平的,尤其是数学比较好的,比如田豫。 百步之外,想让弩箭命中人头大小的移动靶,不仅要计算提前量和轨迹,还要计算风力风向。 而且田豫有个很了不起的本事:他能在完全无光线的环境下用弩射声,并能在自身移动或转圈后再度盲射命中之前发出声音的同一个地方。 这需要非常强的空间感…… 关键是,田豫并没有专门练过,这是天赋。 当然,只能用弩,弓箭确实不行。 原本田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天赋,他也是进了石门峡谷才知道自己有这本事…… 石门峡谷是弯曲的河道,走到峡谷中段之后,周围的群山基本会完全挡住视野,这种地形很容易遭遇伏击。 王门当初就是被丘力居从背后伏击的。 刘备将渔阳的张家人迁往矿区的途中,也遇到了敌人伏击。 说敌人可能有点不恰当,应该算是遇到了一群不怎么友好的野生矿工。 (本章完) 第191章 有道之人 第191章 有道之人 黄昏,石门峡谷。 刘备正与田豫一同迁张家族人去夕阳矿区。 田豫熟悉道路,带了几百人走在前面作为前军,刘备领着卫队在后面压阵,两人中间便是近万张家族人。 其实真正的前军是关羽,关羽两天前便已带部队先行去了卢龙塞。 目前卢龙塞无人驻守,刘备让关羽先去驻扎,至少不能让胡人再度入境,这也是为了确保矿区安全。 按照关羽的回报,从无终到夕阳铜矿,这一路上都没有人,连矿区都没人。 刘备等人带着大部队一路到石门峡都确实没遇到人,路上的尸骸也已经被关羽收殓过了。 夕阳冶炼场就在石门峡北边十几里,如果一切顺利,刚好可以在入夜前赶到。 只是,行到峡谷中间的河湾处时,前面突然停下了。 由于要带上万人去矿区长驻,刘备让张家族人将渔阳能弄到的粮食全都运了过来,骡马板车足有两千辆。 人马过万,行军时前后拉得很长,田豫在前面都已经快要走出峡谷了,而刘备才刚刚进到峡谷中段。 峡谷内道路又比较窄,前面一停,后面的队伍便被堵成了长龙。 运的粮食多了,行军本就费劲,这年头的路又不平,车轮很容易卡住或陷住,时不时的就得众人肩抗手抬,偶尔停一停也很正常。 只是,这一次停得很久。 张飞往前迎了一段去问情况,足足一刻钟之后才来回报:“大兄,山谷中间突逢落石,道路被泥石阻碍,车辆恐无法前行了。” “有人员伤亡吗?需要多久才能清理落石?” 刘备倒也不怎么意外,行军途中很多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的小问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本就是这年头的常态。 此地两侧都是陡峭石壁,岩壁长期受濡水冲刷,本就容易有泥石坠落,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形成车马可通行的石门峡谷。 “只有几人受轻伤,只是道路被完全阻断了。” 张飞有些无奈的答道:“巨石沉重,且泥土堆积,山谷中地方窄,弟兄们难以并力搬动,只能先砸碎巨石才能清除路障。” 这种环境下的落石,哪怕是现代清理起来也很麻烦,想快速通行是没指望了,多半得弄到半夜。 还好刘备是带人来开矿的,凿石头的工具并不缺,起码不至于束手无策。 峡谷中不方便扎营,刘备派了卫队传令,让所有人一同后退,避开可能继续落石的区域,让出空间来清理道路。 队伍此时已被截成了两半。 落石发生时,田豫在前面已经带两千余人通过了那段区域。 待后面的人赶上田豫,告知身后有落石截断了大部队时,田豫已经带走到了石门北口。 谷口两侧已不再完全是峭壁了,而是两丈余高的山崖,再往上便是斜坡密林。 听闻有落石阻路,田豫本打算回去帮忙,但就在此时,两侧山崖上的密林中,突然冒出来一群人。 “敌袭!” 田豫端着弩大吼:“备战!” 其实这个环境下是很难备战的,队伍正在长途行军,弟兄们全都没有披甲。 而且,此时田豫身边只有四百战兵,其余皆是张家族人。 再加上天色昏暗,山崖无法攀爬,敌人又有树林藏身,兵士在峡谷中很难作出有效反击。 目前队伍又是一条长列,无处退避,只能向前。 田豫无法确定两边林子里有多少人,但无论敌人有多少,现在这个局面都相当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伏击者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击。 “你们是何处兵马?” 有人在山林里大声问话。 “我乃骑都尉刘玄德麾下令史田豫!你乃何人?为何在此设伏?” 田豫一边答话一边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旗帜——自己打了骑都尉旗帜过来的,这些伏兵居然还问? “渔阳宗贼……放下兵器投降!否则尽杀之!” 山林里那人听了田豫说话,立刻作出了威胁。 但这反应有点奇怪。 张家族人确实是宗贼,但田豫可没提及自己带的是张家人…… 田豫自己确实也是渔阳郡雍奴县人士,而山林里说话那人是辽西口音,虽说渔阳和辽西相邻,但两地的口音区别非常明显,只是相互之间勉强能听懂而已。 田豫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他感觉这有可能是在针对张纯家族,赶紧高喊:“我等并非张氏宗贼!” “哼,他们就是张家人!动手!” 山林另一处传来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田豫确实带的是张家族人,听敌人动手,已是无法善了,田豫循着声音举弩便射。 随后便听见数十步外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呼,随后又是一声:“杀了他们!” 看样子,贼首是中了弩矢的,只是肯定没致命,这第二声喊杀仍然中气十足。 山上的敌人开始向下投掷石块亦或射箭。 田豫避到一辆板车后,背靠车厢重新上弦。 兵士们也算训练有素,纷纷蹲到车辆周围以遮蔽后背,并和田豫一样以弩还击。 不过,敌人在山崖上,又有树木和灌木藏身,兵士们在视线不好的情况下很难瞄准。而且即便射中了也见不到效果,敌人就算倒下也只是倒在密林中。 同时,张家族人可没接受过长期的专业训练,受到袭击后不仅惊慌失措,而且不知道如何躲避防御,被山崖上落下的石头弓箭撂倒了不少。 己方的伤亡不断增加,再加上张家族人已经混乱,而敌人的伤亡却见不到,士气很快便极为低落。 田豫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哪怕多受损失也不能让士气崩溃,便寻了块车板护住头顶,高呼“向前冲”,试图领兵士们强行向前冲出峡谷。 但此时,却又见侧前方仅仅十几步的位置,山坡上有巨石与泥土滚落。 这落石规模不大,但仍带有巨大的震颤,声势吓人。 田豫和兵士们赶紧停步蹲身,将车板护住头顶,随后便眼睁睁看着前面的路也被泥石封住。 其实前路并没有完全封死,只是崖底布满了石块泥土,人是能过去的,但车马没法过。 “继续冲!去寻关司马来援!” 田豫没加思索,直接弃了后面的车马,带着兵士们继续向前。 先保住战斗力,再考虑如何救援后面,田豫可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 关羽有两千人马在卢龙塞,而且都是精兵,请关羽回军来救比自己硬拼更合适。 这些贼人看起来就是冲着车马而来,是为了把装着粮食的车封在山谷中。 弟兄们冲这一段有了数十人的死伤,但山上投下来的石块和箭矢其实不算特别多,只是敌人的位置使得兵士们一直无法反击。 田豫示意兵士们向前,不要顾及后面的车马,并转身再度朝着之前敌人下令的位置盲射。 其实这一矢只是为了泄愤……田豫压根看不见敌人在哪。 但这一矢射出后,田豫远远听到似乎有不少叫喊声。 随后,两侧山崖上的敌人竟不再向下投石,而是大呼小叫的喊着‘族兄’‘公孙君’之类的话,并钻出树林往自己方向奔来,看起来是为了追杀自己。 田豫这才发觉,自己凭着印象射的一箭,应该是射中了,而且很可能把人射死了! 这大概也算擒贼先擒王,贼人小卒一个没死,但躲在林子里没露头的首领却被射死了。 田豫越过了堵路的泥石区域,并借着石头的掩护上了一支弩矢,又往同一个位置射了一箭,射完就跑。 ——如果敌人首领真死了,那多半会有很多敌人围过去,这一箭多半又得命中。 果然,远远有惊叫声传来,而且随后敌人便不再出声,似乎连追杀的都少了许多。 大概有不少敌人被这种神射吓住了。 虽然峡谷不好走,但只要没有车马拖累,兵士们跑路还是跑得飞快的。 敌人在山崖上的密林中,又有了顾虑,反而很难继续追击了。 车马粮食以及张家族人当然是不会平白放弃的,田豫跑出峡谷后便停了脚步,只让一队斥候用最快的速度去卢龙塞求援,而他自己领着余下的三百来人在峡谷外守着。 车马虽说被被封在了峡谷中,带不出来,但贼人一时半会也同样别想把车马弄出来。 贼人在山上,田豫拿他们确实没办法,田豫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上的山崖。 但若是贼人们想把车马粮食弄出来,那就必须下山清理落石,峡谷内没有上山的地方,当然也没有下山的地方。 …… 次日凌晨。 田豫仍在峡谷外盯着附近的山坡。 关羽已经收到了消息,并已领兵急行军赶到峡谷口,开始搜索上山的路。 但没找到路,贼人也一直没动静。 反倒是位于峡谷中段的刘备发现了身后的情况——背后出现了一大群人。 昨晚刘备便已失去了田豫的消息,当然能意识到这峡谷落石不是自然现象。 由于深夜前路不明,刘备没有轻易派人越过落石障碍去找田豫,而是让卫队严密的守住了身后,并派出斥候向后搜寻。 王门前不久才在石门峡被丘力居从后面袭击过,刘备当然也得防住腚。 毕竟前面有好几千人和上千辆大车挡着,峡谷中段两侧又是百丈高的竖直峭壁,也只需守住身后。 刘备把斥候放得很远,一直搜到了峡谷以外,在峡谷入口处,斥候发现了动静。 得到回报后,刘备立刻领卫队回到峡谷入口布防,但见到这群人之后,刘备却不太想动手了。 只一眼,刘备便知道这只是些矿工而已。 刘备带部队解救过犷平的矿工,搞传销时也有不少矿奴投奔,刘备对矿奴是熟悉的,而且这些人大多拿着撬棍和镐头。 很难确定这些矿工的数量,反正一眼望不到头。 这么多人,之前却没被关羽发现,很显然这一带的山里很有发展前景。 “你们从何而来,为何用落石阻路?!” 刘备带了张飞,逼近那群矿工问话。 “他们杀了公孙郎君……和他们拼了!” 那些矿工中有人在高声说话。 这是公孙家的人? 刘备有点恍惚——是,没错,自己确实杀了公孙瓒,但辽西公孙家已经被张纯和丘力居灭了啊…… 怎么还会有人找自己报仇的? 等等……不对,这些人是矿奴……公孙家…… 刘备猛然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来找自己的。 这些矿奴,大概就是前年张纯和丘力居攻打公孙家的时候强行掳走的人。 他们被掳走后做了矿奴,而之后接管铜矿的公綦稠和刘政没有释放他们,因为公孙家当时已经被宗员定性为黄巾了。 前不久刘政死在了矿区——刘政显然不是为了讨伐叛逆而战死的,应该是和丘力居争夺矿场库存被干掉的。 而这些矿奴,大概就是在刘政和丘力居作战时逃出了矿场。 难怪关羽前天过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遇到,这些人肯定全都在山里刻意避开了关羽,关羽是轻车简从去卢龙塞的,又没运粮,带的又全是精兵,当然没人阻碍。 而现在刘备带了张家族人,运了大量粮食,车马沉重缓慢,这些辽西矿奴要么是为了抢粮而设伏,要么是冲着张家族人来的。 “我乃涿郡刘玄德,你们谁是领头的,出来说话!” 刘备上前几步大声问道。 矿工们大多相互顾盼着,看起来好像没有领头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犹犹豫豫的出来。 “某乃范方,涿郡刘玄德……可是广阳长史?” 此人看起来像个读过书的,但皮肤粗糙开裂,脖子和手腕上也有长期被麻绳绑缚的痕迹,看起来刚解除束缚不久。 范方有些怀疑的看着刘备:“去年听闻刘长史解救矿奴,可现在却又驱使那么多人来此为奴……为何如此前后不一?” 看来此人在矿山太久,没得到外面的消息,仍将刘备称为长史。 “此皆张举张纯族人。刘某向来不使人为奴,张氏谋逆北逃,如今幽州已定,这些人已必死无疑,我令其入山采矿却等于是在救他们的命……” 刘备解释了一句,随后问道:“你们皆是公孙氏门人?” “张纯族人?!哼哼哼哈哈……张纯的族人?你竟救他们?” 那自称范方的人闻言突然冷笑起来:“张家人合该去当矿奴!早有人怀疑是刘长史指使张纯袭我令支县,没想到是真的……刘备,你自称涿郡义士,竟然救反贼家眷?!” “让反贼家眷去挖矿难道不合适吗?” 刘备反问道:“公孙氏也在广阳作乱谋逆,其实你们也是反贼家眷,与张家族人有何不同?” “哼……那就不用谈了,我等拼死一战便是!张纯强掳士族为奴,刘政也是无道诓骗之辈,你刘备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没一个有道之人!” 范方冷笑着一步步后退,转头看向身后的矿工们:“和他们拼了!若能杀了他们,得了那些粮食,我等还能役使张家人挖矿!” 有部分矿工蠢蠢欲动,但大部分仍在犹豫。 范方显然并不是矿工们的老大。 刘备摇头叹气:“你们曾受人奴役,现在却又想奴役别人……分明就是为了夺粮而截此峡谷,却非要说得像是你们受了冤一样……公孙氏强盛时,你范方难道就没有奴役过无辜矿奴?公孙氏是有道之家么?你范方又是有道之人么?” 说罢,刘备向那些矿奴高喊:“骑都尉刘备奉诏督幽州城关!若有想好好做人的,可入我麾下!” 矿工们有些骚动,纷纷交头接耳。 “你们本就已无处可去,即便劫了我的粮食又能如何?你们是能挡鲜卑还是能挡朝廷大军?” “除了我,别处容不下你们!我要在峡谷外重建夕阳县,你们可愿堂堂正正做我夕阳县民?我刘备从不奴役任何人,做无役之民,你们可愿?!” 刘备继续喊道:“愿做夕阳县民者,便放下武器退到两旁!” “当官的哪有善人?哪有不役奴的主家?莫要信他……” 范方摇头说道。 “放下武器……我与你们同路并肩!” 刘备没搭理范方,径直离开队伍走上前,朝矿工们喊道:“愿意跟我走的,到我身边来!” 确实有部分矿工垂下了武器,试探着走到刘备身旁。 刘备没有退避,任由矿工们将他围住。 人家都自愿被围住了,命都拿捏在了矿工们手里,这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渐渐的,围住刘备的矿工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范方见状瞪大了眼如同见了鬼,但努了努嘴之后,终究没有再说话。 张飞上前,一把抓住范方:“你现在可知什么是有道之人了?” 范方哼了一声,摇头不语,但也没有挣扎,任由张飞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仗终究没有打起来,大多数矿工选择了跟刘备走。 刘备也是在这之后才知道,辽西令支公孙氏最后一位家主公孙范,也就是公孙瓒的堂弟,被田豫天外飞仙般的弩箭射死了。 若是公孙范没死,这事肯定没这么容易解决。 这里的矿奴,足足有一万人! (本章完) 第192章 蛰伏之章 第192章 蛰伏之章 “大兄,方才让那么多矿工围着,真的不怕吗?” 在重新整合矿工的时候,张飞悄悄问刘备。 舍身入阵这种事张飞已经干过好几次了,实际上多少是有点怕的,只不过张飞神经比较粗,感觉危险的时候他反而会变得兴奋。 但张飞自己是知道害怕的,谁被成千上万的男人围着不心慌啊? “其实挺怕的,但正是因为怕才要这么做啊……” 刘备老老实实说道:“这地方狭窄,兄弟们无法列阵,若是真和他们动起手来,那就只能搏命硬拼,万一山崖上还有落石该当如何?” “且不说胜负,至少弟兄们会损失惨重……再说,即便我等大胜,即便杀光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打赢了也是输啊……” 张飞又问道:“大兄,打仗不就是为了杀敌取胜吗?为何打赢也是输?” 刘备愣了愣,随后摇头:“打仗不是为了争一时胜负,而是为了让敌人知道我们有干掉他们的能力……益德,动武是为了让敌人不敢动武,杀人是为了让敌人不能杀我们的人。” “真正的赢,是看谁能让更多人活下去,而不是看谁能制造更多的死人。” 张飞点头表示明白了,但随后一直在那思索,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了没有。 …… 其实并不是所有矿工都乐意跟着刘备走。 还有一小部分,大概五百来人,在刘备被矿工们围住的时候偷偷跑掉了。 范方其实也想跑,但他被张飞控住了,没跑得掉。 刘备没让人去追,因为矿工们已经自发去追了…… 之所以那些人要跑,其实并不是怕被刘备干掉,而是怕被矿工们干掉…… 这里的矿工全是青壮,大部分人曾是令支县各家的族人和仆役,出自公孙家的居多。 被掳为奴后,公孙范身边聚拢了范方等门人抱团。 但他们可不是为了给矿奴谋利益,只是为了让自己在矿山过得好一点。 正如刘备所说,公孙家占据矿区的时候也是强掳奴隶挖矿的,和张纯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范方等公孙氏门客,原本就是驱役矿奴的熟手。 刘政是北海人,在幽州没有亲族可用,得到铜矿后缺人管理,公孙范便主动表现了一番‘专业水平’。 于是刘政便用公孙范以及公孙家这些熟手作为监工——其实只是给了口饱饭吃,且不用挖矿。 为了能吃饱,也为了不干苦力,公孙范等人便成了压榨公孙族人的二鬼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哪怕同样是奴隶,也总会有奴隶上赶着当主家的狗腿子。 直到刘政被丘力居攻击,刘政兵力不足,便给公孙范等人分发了武器,并承诺为公孙家翻案,让公孙范带矿工们一同对付丘力居。 但公孙范很是鸡贼,他借此机会放出了所有矿工一起跑路了,任由刘政死在了冶炼场。 虽说之前当狗腿子压榨了矿工,但公孙范这波释放矿奴的操作仍然得了矿工们的追随,看起来也算是曲线救奴了。 只不过,公孙范其实也没地方可去,于是他准备占山为寇。 大多数人都是盲从的,虽然矿工们对公孙范并无太多好感,但在不知道将来怎么生活的时候,也只能跟着唯一提出‘当山贼’这个解决方案的公孙范。 如果公孙范没死,这些矿工必定会成为盘踞此地的山贼。 若有车马经过石门,便以落石截断大路伏击一票,再从小道入山躲避。 若无人来此,那就躲在山里,秋收时再组织一大票人去附近郡县抢粮抢女人——大多数山贼都是这么干的。 可现在公孙范一死,矿工们便又不知道将来要何去何从了。 所以刘备提出‘重建夕阳县当良民’这个更靠谱的解决方案之后,很多矿工当然是乐意追随的,而当一群人走到刘备身边后,大多数人也就会一起跟从——这其实也是盲从。 而那些曾经奴役过矿工的监工们,见此情形当然得跑——刘备已经说了绝不役奴,那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矿工最恨的可不是张纯或刘政,最恨的就是这些当监工的。 由于峡谷出口处也有落石,清理路障的时间再次延长了,有矿工告诉刘备山里有条小路,可以从山梁上绕过石门峡,而且那小路还可以通往西边的徐无山。 刘备便让大部队继续清理障碍,让矿工们带自己上山走了小路。 走到山上,刘备才知这一夜有多凶险——峡谷入口处的山梁上也有一堆底部几乎凿空的巨石,只要在巨石后面用撬棍一撬便会滚落到谷中。 但这处落石并没有发动,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用来封闭整个石门峡谷的。 同时,峡谷的另一边,也就是田豫所在的出口处,仍有数百人守着山梁——那边确实没地方上下山,要下山得一直沿着山梁走到徐无山西侧的坡地才行。 也就是说,如果和这些矿工动起手来,峡谷两头都会继续落石,大部队会完全被封在峡谷中进退两难。 公孙范的尸体也在山梁上的一棵树下,矿工们没敢挪动公孙范的尸体。 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神灵取了公孙范的性命,不敢触怒山夔。 公孙范身上插了三支弩矢,一支在左肩,两支在胸腹。 矿工说,这是前军领军的少年在峡谷中射的,而且那少年一直在跑动,峡谷里又必然看不见公孙范——这种情况下三矢盲射皆中公孙范一人,在这年头的人看来就必然是神灵意旨了。 …… 田豫再次见到刘备的时候,已是两天后的晚上了。 这倒不是因为清理路障太费时间,而是因为田豫一觉睡过头了。 田豫在峡谷出口守了一夜,没守到敌人,便回军去解除峡谷口的落石。 到了下午,峡谷口重新浚通,之前被封在谷中的车马被运出来,清点了损失后,已经是次日凌晨。 田豫两天没合眼,困意上来,在地上倒头就睡——这小子心也大,不管啥环境都睡得着。 一觉醒来,天又黑了。 而且刚一睁眼,便看到几个彪形大汉举着灯火在他头顶上围观。 刘备关羽张飞等人皆在。 “这是万军之中取贼首性命有如探囊取物啊……” “俺看豫郎也不像什么绝世高人啊,以前咋没见过此等绝技?” “此技出必致命,咱们自己人当然没见过……” 三人一边围观还一边议论。 田豫被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又摸了摸身上,咽了口唾沫:“几位兄长,这……这是何意啊?” 张飞瞪着眼:“哼哼……你小子身怀绝技却不告诉我们……” 关羽眯着眼:“闻声而射关某见得多了,可看不见敌人,却能在奔跑中三箭射中同一人……这是如何做到的?关某要以此练兵……” 只有刘备比较和善:“豫郎可知军中已在传你有神灵庇佑了?都说你是山夔使者……” “啊?这?不就是射死了一个贼人么?” 田豫脑子还是好使的,立刻反应过来:“可……豫也不知道如何做到的啊……” “走走走,出去演练一番,俺得学学这个……” 张飞拖着田豫便走。 田豫确实能再次复现凭着印象盲射的绝技,但这玩意没人能学…… 就像田豫也没法学关羽和张飞的武艺一样,天赋是无法模仿的。 不过,田豫这一手虽说确实算是绝技,但适用范围太小了——大多数时候战场都是嘈杂纷乱的,想找到敌酋可不容易,敌人一般也不会站在那儿不动,而且领军者身前都是有卫队保护的。 公孙范身处于山梁上的安全地带,一直没挪窝,陡坡峭壁边上又没人能挡在他身前,所以才能起到这种效果。 可是……能看见的时候又何必盲射呢? 但无论如何,“山夔使者”这个身份是有用的,起码足以震慑所有矿工。 …… 两个月后,夕阳矿区已经重建起来,全新的夕阳县也有了将近两万居民。 人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因为粮食又不够用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知道粮食可能不够用,刘备才要重建夕阳县。 这些人可不是天生就愿意当矿工的……其中有一半人选择了种地。 当然,基本上还是讲究自愿原则,只是在自愿的基础上有一条规矩:不养闲人。 擅长冶炼那就去冶炼场,擅长种地就去开荒,擅长杀人的也可以从军。 如果啥都不会,那就必须下矿坑。 夕阳县旧址其实是可以种出不少田地的,这地方是个山谷,或者说是个群山环绕的小盆地。 西边靠着徐无山,北边靠着卢龙塞,南边是石门峡,东边是濡水——有山有水有矿,外加没人管…… 而且铜矿东边的濡水河床一带还有一些伴生的金矿,只是品位不高,不太好淘。 但只要有人,矿石品位高不高就不是问题。 张纯家族和公孙家的仆役大多都是挖矿冶炼的熟手,张家是靠盐铁起家的,公孙家以前长期经营铜矿,两家懂技术的工匠很多。 汉代的工匠其实是挺有地位的,基本都是门客或家臣,不是普通仆役。 但如今这两家的工匠当然谈不上地位,都属于反贼了,连呼吸都有罪,能活命就不错了。 只是两家相互仍然敌视,这全新的夕阳县刚刚组建便有了派系斗争…… 这个派系没法解决,因为两家的仇怨确实比较深。 但这也没关系,刘备没法长期待在这里,关羽也不可能一直驻军卢龙塞,这地方将来得靠几百兵力约束两万青壮,有派系才能维持平衡。 若是两家太团结,那不安全的恐怕就是刘备了。 毕竟这地方在铸钱…… 张飞的手艺再次派上了用场——他现在开始刻钱范了,刻五铢钱用来倒模。 其实现成的钱币也可以用来作为母范,但刘备打算给自己铸造的钱加点印记,所以让张飞重新刻了钱范。 加的印记在钱的边缘,是一圈边廓和十二个圆点,使得铜币边缘一圈看起来像时钟一样,这能防止“手艺人”刮缘取铜。 虽说仅仅只加了阳凸的边和圆点,但手工刻起来其实是很难的。要保证边缘精致,十二点大小均匀,间隔一致,张飞为此了不少精力。 会画画的人真的很危险,不是造假币就是造反…… 其实刘备铸造的五铢钱并不算假币,因为这年头没这个说法……虽然武帝之后朝廷就已经不允许郡国私自铸币了,但实际上各郡国仍然在自行造钱。 再说,都是铜铸的,都长一个样,刘备用的材质比大汉南阳铸币场的产品还好一些,用料也更足一些,配比也更合理…… 铜85%,铅10%,锡5%,这其实是唐代开元通宝的配比,比汉五铢成色好得多。 而且这五铢钱是实打实是有五铢(3.25克)重,这可比真币还真。 刘备对铜矿的产量需求并不高,只对钱的质量要求比较高,因为他并不打算让冶炼场做别的东西,他只铸钱,不打算造别的青铜器。 青铜弩机或铜兵器之类的他是真看不上,有打造百炼钢的能力谁还用铜器啊…… 西河是有铁匠的,而且那些铁匠技术挺好。 铁矿也不缺,张白骑现在已经成了张燕的心腹,目前正在乌金山开铁矿。 乌金山的铁矿杂质比犷平铁矿少得多,而这些铁矿在冶成铁锭后大部分都会被张白骑送往西河,所以刘备并没有占据容易惹人瞩目的犷平铁矿,也没有占据渔阳县。 由于田豫现在已经被视为神灵使者了,刘备便“任命”田豫担任县长,管理全新的夕阳县。 这当然是非法任命,但这地方绝大多数人连活着都是非法的…… 而且非法任命还不止田豫,鲜于辅目前已经伤愈,也来了夕阳,刘备让他留在卢龙塞,并任命鲜于辅代理卢龙塞校尉——这不仅非法,而且僭越……卢龙塞校尉这些年其实是由护乌桓校尉或右北平太守兼任的。 刘备自己的职级都没这么高。 其实刘备是上表举荐了鲜于辅为卢龙塞城关尉的,这是一千石的边军都尉,也是实际上的城关守将,而且刘备有权节制幽州城关。 但这个举荐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朝廷正忙于凉州战事,一时半会大概顾不上幽州。 就算顾得上,大概也没人愿意来卢龙塞做主官。 大汉朝廷对军将的态度表现得过于明显,而卢龙塞这地方可以说是近些年大汉最危险的地方——这些年当过卢龙塞主官的人,要么降职了,要么死了,没一个能升官发财的…… 若是朝廷组建了足够多的边军,可能还会有不怕死的豪门子弟前来建功立业。 但若是朝廷没兵,让军将自己募兵驻守,那肯定没几个人愿意来的。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夕阳县和卢龙塞都不会受朝廷干扰,只要守好城关,防着鲜卑和乌桓入寇就行。 鲜于辅会配合关羽从矿工中招募新兵完成训练,待新兵练好后,关羽便不会留在卢龙塞了。 安排好夕阳县事务后,刘备和张飞回了西河,夕阳铸币场有田豫管着,刘备还是挺放心的。 虽然田豫年纪轻轻就要主政一方,但所有人都觉得没啥问题,就连田豫自己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只有田豫的母亲很不放心。 田豫的母亲给他物色了个小姑娘,已经问了媒了,准备让田豫赶紧定亲成家。 但田豫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小姑娘可就晾在那儿了。 那姑娘是蓟县大族徐家的嫡女,田豫家中却是寒门,田母觉得可能要得罪徐家了,颇为不安。 当然,刘备很清楚,徐家肯定一句话都不敢说。 别的地方不一定,但蓟县的人都知道田豫是刘备亲信,也都知道刘备在广阳干过什么。 不过,这事倒是给刘备提了醒。 结婚两年来,家里却没有增长人口,这显然是自己不够努力。 增长人口向来属于国家大事……如今也算家大业大的,要是不出点人命,就靠家里那点人怎么败得完? 此时已又到了冬月,正是搞生产的季节。 …… 中平二年十一月。 刘备不再到处鬼混,隐居西河耕田造娃。 曹操从济南离职后,朝廷徵还曹操为议郎,并打算任命曹操为东郡太守——这任命是张让运作的。 曹操虽然阉了不少济南士人,但却不打算当阉党,便称病回了沛县,也在隐居造娃。 天子刘宏招安黑山军后明显有了底气,或者也可以说是张让等宦官有了底气,张让还被封了侯——招安黑山的功劳确实是足以封侯的。 宦官实力再度抬头,腰板硬起来了,又开始折腾不服气的清流党。 郎中张钧上书痛斥阉宦误国,因此被捕。袁绍试图搭救,却没能救得出来,张钧被杀于狱中。 于是袁绍也称病回了汝阳,同样隐居造娃去了。 袁术与其兄袁基关系不睦,又有双头共身等诸多流言,袁术听着不爽,便暂时去了南阳鬼混,也算是隐居造娃去了。 刘虞被召回雒阳,因甘陵国大治而迁为尚书令,十一月又迁光禄勋,成了中央军负责人。 但刘虞下属的中央军根本就不在中央——虎贲中郎将袁术,平难中郎将张燕,以及骑都尉刘备,名义上全都隶属光禄勋,但全都不在雒阳…… (本章完) 第193章 所谓叛逆 第193章 所谓叛逆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 但这只是俗话而已…… 众所周知,俗话只是用来说的,听听就行,别当真。 有志的人多了去了,能成事的也就那么几个。 就像天子刘宏,他确实一直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日夜操劳。 从南宫操劳到西园,又从西园操劳到长秋宫,有志确实是有志的,但到底是成事还是败事……很难说啊。 真正能算成了事的,大概还是养活了俩儿子,这本事已经远超多位先帝了——在刘宏之前,能把儿子养大的皇帝可真没几个。 所以说,刘宏至少在为大汉增加人口方面是有成果的…… 当然了,生娃这种志向,只要身体健康取向正常,一般也都是能成的。 …… 曹操回到沛县后每天出门‘游猎’,猎物打到多少不一定,但妹子却着实猎了不少,短短三个月就纳了六个小妾,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在办喜事…… 每日操劳当然是有成果的,中平三年二月,就有小妾大了肚子。 付出的代价是丁夫人和他吵了一架,然后带着曹昂回娘家了…… …… 袁绍回汝南以后倒是没去‘游猎’,而是天天在家闭门‘苦读’,或许书中确实有颜如玉,反正读着读着就多了几房美妾。 不过袁绍的正房继室刘夫人倒是没有回娘家,因为那些美妾的肚子没动静,反倒是刘夫人又怀上了。 由于怀孕,刘夫人甚至没有返回冀州参加族兄的丧事——刘夫人是右北平太守刘政的族妹。 …… 袁术在南阳就奔放多了,压根没找借口,明目张胆的带兵到处寻问柳,强纳了好几个美人,而且也成功的搞出了人命——是真的出了人命。 中平三年(186年)二月,荆州江夏郡兵在赵慈的带领下发动兵变,连续攻破六个城池,兵围南阳。 袁术一溜烟的带着部曲和刚搞到的美人跑路了,结果南阳太守秦颉被叛军斩杀。 赵慈发动兵变是有原因的——赵慈在江夏当兵,不方便带女眷,其妻在南阳居住,由于家里没男人,其妻被袁术强行霸占了…… 但没人提及这是袁术惹的祸,赵慈之前不过普通郡兵而已,又不是官吏,谁在乎啊…… 反正赵慈成了谋逆作乱的反贼,秦颉这个倒霉催的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 刘备也在西河搞出了人命。 二月,左沅诊出了喜脉。 这当然是大喜事,刘备为此在蓟县、北新城、居庸等有流民的地方到处施粥,只要有人来,一律有饭吃。 连胡人都可以来吃顿饱饭。 由于关羽已经将夕阳冶炼厂的第一批铜钱运了回来,刘备发动了钞能力,不断往各地撒钱买粮。 管它什么价格,只要有人肯卖就买,出手大方得一匹。 负责买粮的简雍都被周边势力当成财神爷了,甚至还因此催生出了一些黄牛党做二道贩子。 简雍将此事告知刘备,刘备也不在意。 他现在要当爸爸了,他也和另一个爸爸一样不在乎钱,甚至都没碰过钱,对钱也没啥概念…… 都自己铸币了,当然没概念,通货膨胀那是皇帝要考虑的事,刘备现在没资格考虑。 但到处施粥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庆贺,也不是为了邀买人心,这主要是为了积德。 若是能因几顿饱饭让流民活命,那就算是给未出生的孩子积了阴德了。 虽说刘备不信鬼神,但他自己都穿越了,还特么穿越成了二手的,这要是还不信点玄学,那才是脑子不正常。 不仅施粥,刘备还出钱让秀娘等人在西河进行了大范围义诊,尤其是针对寒疫等传染病。 他要保障自家周围没有传染源,顺便再积点阴德。 除此之外,还将庄园里里外外全部重新布置了一番……铺地板、盖暖房、种草、清灰尘、增加防务…… 还特意送了两坛酒给张飞作为聘礼,把张飞养的那只狸猫聘到了家里以防老鼠入侵。 那猫不是后世已被驯服的家猫,而是挺有野性的狸,算不得温顺,刘备都撸不到它,但这猫对左沅特别亲。 刘备和张飞这两年经常出兵在外,虽说张飞家里有人,但这狸猫却基本上一直是左沅在养——这猫是个街溜子,天天飞檐走壁的跑到刘备家里混吃混喝,说是张飞的猫,实际上它和左沅混得最熟,就连张飞本人都快被这猫遗忘了。 医馆的规矩也开始在家里实施,凡是身上手上有一点脏污的,全都不准进门。 凡是有尖锐刺角的东西,全都得磨平了再用。 就连家里的桌角都被刘备亲手磨圆了。 家里的胡凳全部换成了刘备亲自带木匠和皮匠制作的真皮沙发,也算是引领时尚了。 马车车轮也被刘备包上了减震“轮胎”——用皮料包的,包了两层,极其奢侈。 没办法,弹簧暂时还没做得出来,用百炼钢层迭减震倒确实可以,但这玩意比包车轮更奢侈,这年头的钢材比同等重量的铜钱贵得多…… 左沅的工作也被刘备强制分给了其他人,卞姬管人事财务,卞秉管情报,陈封管文书。 家臣事务直接移交给了关羽和张飞,张郃也增加了军务职责,牵招则代替左沅协助乐隐处理屯田事务。 随后刘备也不怎么管事了,天天在西河陪着左沅散步遛弯,到处寻找各种蔬菜瓜果,还再次让张飞兼职了老本行——当厨子。 左沅都觉得刘备是不是有些魔怔了,感觉这是委屈了张飞。 但刘备坚持要让张飞确保后厨安全,张飞自己也不在意,反正他在军中也是当伙食团长,早就习惯了。 其实张飞挺开心的,自从左沅怀孕之后,刘备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提高到了皇帝都未必比得上的水平,不仅顿顿有肉,还有很多大价钱买来的水果…… 简雍、关羽以及张郃等人也都经常跑来“探望”,实际上就是来蹭饭的。 他们都觉得大兄应该多生几个娃,这样他们就可以天天在大兄家里蹭吃蹭喝了…… 只有左沅很不自在,她忙习惯了,突然闲下来,总觉得全身都不对劲。 想练练剑倒是可以,刘备也乐意让她锻炼身体,但那剑却被刘备换成了磨得滚圆的木剑,看着就没了兴致。 想骑马那是万万不行的,别说刘备不让,庄园马厩的马夫们都不敢让左沅接触马匹。 左沅想找点事做,但大多数事情刘备都不让她做,最后她只能用刘备的话来反击刘备:“夫君要为孩子积德,那沅就该亲手去赈济饥民,若是沅不出去做事,这德怎么能积到沅身上去呢?” 刘备确实无话可说,只好带着张飞的伙食团一起陪着左沅去北新城一带施粥,顺便招揽流民——北新城离西河比较近,相对比较安全,又全程都是官道,路比较好走。 北新城一带有不少从南边过来的流民,有冀州的,也有河内等地的,最远的甚至有从南阳过来的——南阳兵祸不断,从两年前开始几乎就没停过,来一个太守死一个,着实是凶险之地。 左沅到北新城时已是三月,刘备带着她基本是在以爬行的速度移动,一天只走二十里,而且还是坐牛车…… 虽说仅仅怀孕四个半月,但已经相当显怀了——左沅的肚子显得比同月的孕妇大一些,刘备感觉有可能是双胞胎。 这年头到处撒币撒粮积德行善,确实是能有回报的。 当一个孕妇亲手施粥给饥民时,起到的效果就更明显了——大多数流民都会来向左沅道谢,并为孩子祈福。 其实左沅只是忍不住想自己做点什么,但流民们也不愿让她辛苦动手,大多都会劝她不要忙碌。 在有粥喝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有基本道德的。 不久后,有另一群年轻人来了北新城,并很快开始帮忙维护流民秩序,而且也来向左沅见了礼。 左沅见他们是一群青年一起来的,以为是哪里来的游侠儿,便问了几句。 随后,便将两个青年带到了刘备面前:“夫君,常山赵家想要迁居幽州,说是想得到夫君庇护。” “某常山赵霖,此乃吾弟云。” 两个青年向刘备行礼。 前面说话那个二十多岁的赵霖,刘备没听过,只拱手还礼,眼神却盯着后面站着没说话的十七八岁的赵云。 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刘备感觉这大概是积阴德起作用了…… 这常山赵子龙可不是那种白面小生形象,而是身高八尺(约1.85米)的壮硕武人,从宽厚的肩膀和脖子能看出肌肉轮廓——看上去甚至有一点点微胖。 脸确实英俊,但这应该称为‘英武雄俊’,下颚轮廓也挺宽。 剑眉星目倒确实是有,只是整体看起来颇有些腼腆憨厚的感觉,站在其兄身后一言不发。 如果没人介绍,刘备肯定不会想到这是赵云。 这兄弟二人都长得魁梧,从其身材来看,赵家以前算是挺富裕的。 但赵家想从常山迁居到幽州,这属于跨州迁居,再富裕也不行,即便有人保举也很难。 如果迁居目的地没有权势者可依附,那就会被视为“流氓”——也就是无土地且无固定居所的不安定群体,这是无法出仕的。 这事确实需要刘备庇护,刘备在幽州说话还是很好使的。 但问清楚了之后,刘备才知道,赵家并不是需要这种庇护。 赵霖是常山真定北支年轻一辈的长兄,之前射死张牛角的赵浮是赵家真定南靠近石邑的另一支,赵霖赵云兄弟二人和赵浮其实没有亲属关系,赵家两支早在七八十年前就分家了,如今已经隔了不止三代。 这差不多相当于中山刘家和涿县刘家的关系,或者渔阳张家和涿县张家的关系…… 赵霖其实和刘备很有缘,因为前年年底黄巾平定后,赵霖因平定常山黄巾有功担任了安喜县尉,但上任仅仅一个月就被撸掉了。 而赵霖被撸掉官职的原因,是真定赵家被视为了叛逆…… 这事的起因是因为赵浮,赵霖其实是被牵连了。 赵浮被张燕所杀,这事原本与赵霖赵云家中无关,但在张燕受招安之后,两个赵家同时被逼上了绝境。 但这不是张燕逼迫的,张燕并没有对付赵家,也没搞什么衣锦还乡回真定耀武扬威的戏码,他为张牛角复仇是为了接掌黑山军,没打算赶尽杀绝。 真正逼得两个赵家在常山活不下去的,其实是冀州的官员。 ——这世上的黑白真就是很难评说的,赵浮当初是以冀州义军身份抵抗张牛角,算是为朝廷为冀州英勇作战,但他死后却被冀州官僚视为了叛逆。 最早将赵浮说成叛逆的,是从张牛角手中逃出生天的皇甫嵩。 皇甫嵩撤离冀州时把赵浮卖了,以至于赵浮一族的族兵死伤殆尽。 卖了赵家人,那赵家当然就得是叛逆,要不然皇甫嵩的名声怎么办? 同时,眼下无论是张让赵忠等宦官还是朝廷公卿,全都试图拉拢张燕。 既然张燕是朝廷将军了,那么与张燕有仇的赵家,就只能是叛逆了,各方势力为了拉拢张燕,当然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立场”。 尤其是冀州官员或家在冀州的官员,他们是最需要拉拢张燕的。 因此,司徒崔烈、冀州刺史王芬、中常侍张让、家在安平的赵忠等人全都称真定赵家是叛逆。 但这些人对常山的情况并不熟悉,由于两个赵家都住在真定境内,结果被视为了一家,全都被说成了‘真定宗贼’。 这些官员当然没法直接向常山出兵,但却能用官僚方式迫害。 主动帮张燕对付仇家,张燕就算不受拉拢,总得领点善意吧? 但张燕没领这个所谓的善意。 张燕自己就是真定人,他反而是很明白两个赵家毫不相干的,张燕又不傻,他可不想多结一个无谓的仇家…… 而且张燕很清楚,无论是朝廷的诏安,还是百官的示好,归根结底都在于自己手里有兵。 这些官员一边言语蛊惑,一边私下拉拢黑山各个山头的部将,张燕心里是明白的。 所以张燕一直都在黑山约束部下,种田冶铁治军练兵,根本就没回常山。 张白骑之所以能成为张燕心腹,就是因为他完全不受任何拉拢——本来就是卧底,当然不受其它官员拉拢…… 赵霖家里被冀州刺史王芬搞得难以过活,族中老人便让赵霖带青壮子弟迁出常山避祸,算是再次分了家。 老人们留在常山,年轻一辈全都出去另寻安居之地保住赵家香火。 其实很多家族都是这样被害的,张牛角当年也是因此当了山贼。 而赵霖并不打算当贼,毕竟赵家就是因为不愿当贼才分的家。 赵霖本打算带青壮子弟去北疆找个地方隐居,到了北新城之后,见刘备赈济安置流民,又见左沅有身孕却仍在行善,赵霖觉得刘备一家都是良善仁厚之人,便想试着来寻刘备帮忙。 其实赵霖也听说过刘备在冀州时的事,他也知道刘备可能与黑山军有联系,但正是因为如此,刘备反而是最有可能保住赵家的人——只有真正与张燕关系好的人才能保住赵家,也只有不需要拉拢张燕的官员才不会迫害赵家。 毕竟赵霖和张燕真的没有仇。 “刘都尉杀胡之事赵某亦有耳闻,赵某也曾领族内子弟杀贼讨寇,赵某愿追随都尉作战,只求都尉庇护我族内子弟,不使我等沦落为寇。” 赵霖要求不高,只要刘备能让赵家子弟不至于当贼就行。 如今他们最好的出路确实是入刘备军中。 骑都尉官职不高,但却是中央军,无论是宦官还是别的官员或豪门,至少无法将中央军视为叛逆。 就当刘备“招安”了赵氏族人也行。 “你既然做过安喜尉,那便是与我有缘……你应该知道我也做过安喜尉。” 刘备主动把待遇提高了:“既然有缘,那我便当尽力保你赵家一个清白……” “刘都尉宅心仁厚,赵某当结草衔环以报!” 赵霖大喜过望,赶紧躬身施礼。 “先别谢我……我妻子有孕在身,我走不开,这事需得你自己多方奔波才行,我只告诉你怎么做。” 刘备摆了摆手:“我先送你去见张燕,你得如此这般……” …… 不久,张燕任用赵霖为计吏,让赵霖到雒阳汇报其辖区事务。 赵家的年轻人们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纳入了刘虞部曲,约三百人,由赵霖带到了雒阳; 另一部分由赵云统领,约两百余人入了刘备麾下,赵云本人则进了刘备的卫队。 赵霖去了雒阳后,先见了刘虞,然后被刘虞带到了朝堂。 在朔望大朝会上,赵霖举告冀州刺史王芬迫害朝廷军将,说“某些不安好心的阴谋者”故意将天子亲军说成叛逆,这是在离间光禄勋刘虞和平难中郎将张燕之间的关系。 刘虞就没赵霖这么客气了,他直接当朝骂人,说张燕和赵霖皆是隶属光禄勋的天子亲军,皇甫嵩故意离间,实属欺君,合该斩之! 刘虞本是光杆司令,现在得了赵霖千里投靠,当然是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赵家的。 皇甫嵩此时刚被去职降爵,不受待见,也不太容易辩解——刘虞可不算冤枉他,只是把这事故意说成欺君,好让天子重视罢了。 刘虞没提张让、崔烈等人的名字,他的目的只是救人,不是为了搞党争,所以只针对皇甫嵩。 朝堂上果然没几个人愿意帮皇甫嵩说话,只有卢植帮皇甫嵩辩解了一句:“皇甫义真素有清名,想来只是误会……” 但卢植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宗正刘焉打断了:“有清名便可信了吗?王莽未篡时也有清名!误会?看来诸公是常出此等误会吧?难怪这天下处处都是叛逆……若是不处置此等误会,那这天下叛逆何时才能平复?” 是啊,官僚随便张口一说,就把别人定成了叛逆,难怪这天下处处都是叛逆! (本章完) 第194章 世事常不遂意 第194章 世事常不遂意 本来朝堂上声音不多,但刘焉出言之后,百官却轰然争辩,朝堂上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 但百官还真就辩不过刘焉,因为刘焉又提了个当前的现实案例出来:“江夏叛军赵慈已攻陷南阳,诸公也觉得此乃误会吗?!赵慈确实是叛逆不假,但赵慈为何而叛,诸公心里不知吗?! “真定赵氏有忠心,未曾因冤屈而谋逆作乱,这是真定赵氏有德,也是我大汉有幸。” “但如赵慈之辈为何起兵作乱?天下如赵慈之辈还有多少?” “有多少人邀名揽望得获清誉?又有多少人借着清名残害苍生逼反百姓?凉州又为何迟迟难定?诸公心里不清楚吗?” “若不处置了这些导致天下叛乱的大奸大恶,难道要靠诸公的‘清名’来安定天下吗?!” “臣请任命真正的廉洁干臣出镇地方,以免再有此欺压致叛之事!” 这打击面就有点大了,而且刘焉把这事上升到了“定性”的高度。 这不仅是在将“清名”污名化,而且还试图严厉处置涉及导致叛乱的相关人等——尤其是袁术和皇甫嵩。 只是,刘焉并没有直接把皇甫嵩或袁术之类的名字说出来,他只说了‘大奸大恶’。 这可不是私下场合,这是大朝会,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会被书记官严格记录,没人会乱说话的,因为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自己所在派系的意愿。 卢植将赵家蒙受冤屈之事说成“误会”,这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帮皇甫嵩说情——既然是误会,那就应该还赵家一个清白,并且做些补偿。 因为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之前天子让朝堂公卿基于风评传言举各郡县贪腐官员,结果朝堂诸公诬举的全是没后台的清官,导致涿郡无官吏可用,以至于刘纬台搞出了流寇之乱。 当时被无故去职的官员入京举告,朝堂也推说“传言有误”,将此事视为误会,天子也给了补偿,将那些被诬举的官员全都重新征为了议郎。 同时,卢植和皇甫嵩确实有交情,如果他不帮皇甫嵩说话,会被视为无情无义。 所以卢植说这是误会,这样既能使赵家的冤屈被洗清,又不会使朝堂大动干戈。 虽然卢植的说法简单,但实际上这才是朝堂上解决问题最有效率的方式,上到天子下到百官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刘虞和赵霖本人也不会有意见。 刘备让赵霖去找刘虞举告刺史王芬,本就只是为了还赵家清白,刘虞将矛头指向皇甫嵩,也是因为这事的根源确实出在皇甫嵩身上。 刘虞也是为了尽快解决问题,所以他也没有牵扯旁人。 皇甫嵩现在本来就不受待见,如果这事没有刘焉掺和,其实是很好解决的,天子多半会给赵家翻案并作些补偿,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对刘备而言,这会使自己多一个忠实的助力,赵霖若是做了官,那必然会跟着刘备的脚步走。 同时,刘虞得了三百赵家青壮,赵霖会成为刘虞和刘备之间的桥梁以及和事佬。 是否处置皇甫嵩其实并不重要,反正无论如何皇甫嵩都会倒台。 可刘焉突然出来,把事情的性质升了级,这一下就把水搅浑了。 毕竟所有人都会标榜“清名”的,就连太监都会这么做。 刘焉说清名不可信,并提及到赵慈作乱和凉州叛乱的根源——事实上这根源一时半会是解决不掉的,可若是不解决,那这“清名”将来就真的不可信了。 很多看上去像是小事的争议,其实都不是小事,私密会议可以畅所欲言,可以做很多随意的决定,但大朝会上每一个定论都会涉及到将来的引用——就像论文一样,会引用已有定论和案例来佐证自身的论点。 每一个小定论,在大朝会上都是必争的。 这就像之前争论刘备的官职性质一样。 招安黑山那么大的事,只开了一场朝会就决定了,但区区甘陵都尉刘备的官职任用,这种看起来并不大的事,却足足争论了一个多月——对刘备的安排实际上代表着朝廷对边地功勋武人的态度,也代表着几个派系对兵权和话语权的争夺。 这次的事,也是一样。 刘焉出来搅浑水当然不是出于义愤——刘焉是江夏人,而且他出任宗正之前,也就是三年多以前,担任的就是南阳太守。 袁术在南阳欺男霸女导致赵慈发动兵变,这事大多数人不清楚,但刘焉这个江夏人很清楚。 刘焉是想借着大朝会,把这事引到袁术头上去。 这二十年来天下最负清名的,其实就是袁术已经去世的爹——袁逢。 袁逢向来以宽厚笃诚清正廉洁著称,但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袁家富侈过度,袁术的做派大家也都知道,所谓清名和清廉,在袁家头上其实是不攻自破的。 之所以刘焉要把事扯到袁术头上,当然是为了兵权…… 皇甫嵩即将倒台,这是必然的。 而袁术以长水校尉兼任虎贲中郎将,这是卫戍雒阳的禁军军权,谁都想要。 天子扶刘虞做了光禄勋,这是有意要让宗室掌些兵权——虽然刘虞目前手里只有赵家子弟,但他身为光禄勋,是可以名正言顺接管中央兵权的。 天子明显有让宗室作为第三方派系维持朝堂平衡的想法。 刘焉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 如果袁术丢官,袁术手里的长水营和半个虎贲营会落到谁手里? 最合适的人不是刘虞,而是刘焉。 天子不会让刘虞这个光禄勋继续实领太多兵权,但天子表达了愿意让宗室掌兵的意愿——那么让刘虞以光禄勋掌张燕、刘备等外军,让刘焉领禁中卫戍部队,这是最合理的做法。 即便得不到军权,也有可能出镇地方——所谓‘真正廉洁的干臣’,那当然是指刘焉自己…… 这倒不是自我吹捧,刘焉在雒阳为官确实算得上清廉如水,因为他不差钱,他曾经管过南阳铸币场……他是很想再次出镇州郡的。 但这事当然不可能快速出结果,朝堂上一吵就又是一个多月。 而且,刘焉最终并没能如愿以偿。 因为朝堂上最终又做了个妥协的决定——袁术不再任职虎贲中郎将,但长水营和虎贲兵权谁也没得到,因为袁术被派到了凉州支援张温。 简单来说,如果袁术能在凉州建功平定叛乱,那他搞出来的事也可以只当是个误会而已。 如果凉州平定不了,那就葬送在战场上当炮灰吧。 对于天子而言,反正那些都是世家的兵…… 同时,新任南阳太守羊续将会负责平定赵慈的叛乱。 羊续是党人,党锢解除后被太尉杨赐重新提拔,是平定庐江黄巾的功臣,并且以清正廉洁著称,是“清名”的代表——羊续倒确实是很清廉的。 朝廷的博弈向来如此,每个人都没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但无论如何,真定赵家的冤屈确实以“误会”为由平了反,赵霖也确实得到了补偿。 补偿的官位还升了一级——蓟县代县令。 加了个‘代’,主要是因为赵霖确实资历太浅,一共只当过不到一个月的官。 其实赵霖能得到这个职务,主要是因为蓟县令确实没人买,空了好几年了。 蓟县这地方既是郡治又是州治,附郭两层,外加幽州军务主官治所也在蓟县,也就是说这地方的县令在军政两方面都是完全没实权的,县里所有衙门都是上级领导。 再加上蓟县经常打仗,是幽州逢战必争之地,真就是权小责任大,不仅捞不到油水,而且还容易没命。 而且蓟县又是个大县,每年至少要续费六百万钱——谁要是买这个职位,那肯定是脑子进了水。 赵霖得这个官当然没钱,但年底续费肯定是免不了的…… 可是他必须接受天子的好意,因为这是给赵家的补偿。 天子好意补偿,还了赵家清白,还使赵霖重获官身,还从小县县尉升到大县县令,若是赵霖不接受,那就真的属于不给皇帝面子了。 但蓟县县令这个职务也是博弈后的妥协结果。 如果刘焉没把此事复杂化,赵霖多半会被补偿为虎贲仆射、羽林监、从事中郎等隶属光禄勋的武职。 因为真定赵家已经算是证明了他们对大汉的忠诚——被诬陷为叛逆了都没有谋反作乱,当然应该成为真正的卫戍部队。 这些禁中武职轶禄不高,但这些才是好职位……而且这些职位才是能让刘备得到更大助力的。 可世上的事总是不可能遂意的,所有人都没能如愿。 …… 袁术运气还不错,他刚被派到凉州,朝廷大军就战败了。 准确的说,是他刚到凉州,司空张温就已经打了一场大败仗,不敢再出击——袁术的部队不用去玩命了,这真的是运气好,要不然他可能回不来。 去年八月,刚入驻美阳时,张温便想召回领兵在凉州游荡的董卓,集合所有精锐打一波大的。 但董卓一直到十月都没回来。 结果这三个月里张温一直守在美阳,被叛军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到了十月底,董卓总算是慢悠慢悠的来了。 由于董卓来得太迟,张温怪罪董卓,但董卓有些出言不逊:“张司空领军十万,难道缺董仲颍这几千人便打不得仗了吗?” 这是实话,董卓麾下不过四千人而已,张温是真召集了十万大军的。 由于董卓言语有些冒犯,参军孙坚建议张温以误期的军法斩了董卓,也好立威。 张温之所以一直被叛军按着揍,不是因为军力跟不上,而是因为手下没有部队愿意拼死。部队虽多,却全是各郡豪族拼凑出来的,张温虽是司空,但威望确实不足。 当然,孙坚会建议张温干掉董卓,主要还是因为孙坚看上了董卓的部曲——董卓不知道和谁勾搭上了,搞了不少骑兵回来,再加上董卓原本就有不少精兵甲士,看起来战斗力挺强的。 但另一位参军陶谦劝张温不要因言语冒犯而大动干戈,董卓毕竟是袁隗的人,反倒是可以借此罪名促使董卓为前锋,从而让董卓实心任事。 张温考虑了很久,采纳了陶谦的意见,让董卓和鲍鸿担任前锋——鲍鸿是皇甫嵩门下,当然会被张温用来当炮灰。 十一月,天上出现彗星,彗星长尾光芒落到北宫伯玉叛军军营上空,驴马全都嘶鸣不安。 叛军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准备退兵。 董卓得知情况后大喜,与鲍鸿一同出击,大破叛军,斩首数千级。 叛军败回凉州金城郡榆中县,张温觉得这是一举平定叛军的好机会,派荡寇将军周慎率三万人追击。 董卓认为金城没那么好打,向张温提出领兵接应周慎,以防粮道断绝。 但张温不许,将部队分作六路,全面进攻凉州诸郡。 而董卓则被强令率两万郡兵讨伐先零羌。 结果六路大军全部大败而回……边章与韩遂确实绕路截了朝廷大军粮道,周慎放弃所有辎重仓皇逃跑,三万大军几乎尽丧。 董卓率军驻于安定,也被羌人包围,军粮断绝,形势危急。 不过董卓还是有水平的,让士兵在渭水中假装拦水修堤,对外宣称是捕鱼,实际上让军队快速从堤下通过,等叛军发现后,已经追之不及。 虽然同样是撤离,同样没有取胜,但董卓却全员班师,基本没有蒙受损失。 到中平三年三月,张温派出的六路大军,其中五路人马都大败而回,唯独董卓的军队全须全尾的回了右扶风。 而且董卓和鲍鸿是仅有的取胜战例,朝廷因此封董卓为斄乡侯,封邑一千户。 袁术到达右扶风时,是中平三年四月——刚好错过这一战。 此时凉州叛军已经完全退出了三辅,已经没有敌人急切威胁长安或先帝陵寝了,张温也没有胆子再主动出击,凉州暂时陷入了对峙局面。 其实这不叫对峙,而是张温无力出兵,朝廷大军缺粮且士气低落,军中逃兵无数,只能固守待援。 凉州战场也没有任何人能算是顺利。 …… 中平三年五月,刘备收到了朝廷调令。 由于凉州战败,朝廷调骑都尉刘备作为援军赴右扶风参战。 幽州防务将再次由老熟人宗员主持,宗员此时依然是护乌桓中郎将,他也是黄巾平定后唯一没有被解除职务的平叛将领。 赵霖也是随朝廷公使一同返回幽州赴任的,并且给刘备带了刘虞的信。 刘虞在信里告知刘备,这次调令是天子的意思,这段时间凉州应该不会有战事的,调刘备去支援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张温——天子怀疑张温和凉州叛军有勾结,或是有养寇自重之意。 也就是说,这不是为了让刘备去送死,而是正常履行骑都尉应有的职责。 同时,邹靖也将作为监军使去右扶风。 可问题是…… 此时左沅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而且,如果刘备此时离开幽州,幽州多半又得乱! 幽州的边军此时仍未完成增补,因为以募边军为由征收的田亩税根本就没有发往幽州…… 刘备给部下发军饷都是自己掏钱发的,朝廷的信用在幽州已经不高了,没多少人愿意戍边,连愿意到幽州来当官的人都没几个。 宗员重回幽州就是为了募兵补充边军的。 凉州……当然不能去! 或者说,不能现在去,得拖几个月。 凉州这段时间根本就不会有战事,一直到秋收之前都不会有,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朝廷大军缺粮,无法主动出击;叛军年初刚撤回金城,也不可能在夏季又进攻三辅,至少要到八九月份才会再起战事。 等到那时,孩子也已经出生了,幽州边防也能得以补充,家里没了挂碍才好安心任事。 但若是暂时不去,那就得找个由头。 比如离职,或者是道路阻隔实在去不了之类的。 刘备心里很烦躁,他倒是不在乎官职,可这是军事调令,如果临战离职,那就属于畏战不前…… 这名头一旦顶上了,那可就再也别想说什么忠于大汉了。 忠于大汉不等于忠于天子,有时候不听天子的安排才叫忠于大汉,可这事刘备分得清,大多数人却未必分得清啊…… 至于道路阻隔……若要从幽州去右扶风,那得从河内、河东等地经过。 “夫君不用顾虑沅,沅保证不再出门了……天天守着沅,沅确实心中宽慰,但这不是夫君该做之事,夫君当去建功封侯。” 左沅知道刘备在想什么,主动劝刘备奉令行事。 “我若离去,不仅会误了孩子出生之时,还会误了幽州的安定……你不用操心此事,夫君我自有办法。” 刘备真就哪儿都不想去,建功封侯算个屁,亲眼见到孩子出生更重要。 出了门,刘备转头就叫了张郃私下密谋:“派人去一趟白波谷,给郭大贤送个信,他也该有点动作了。” 郭大贤在白波谷猥琐发育了一年半了,要是还不搞点动作出来,那他这太平道统继承者可就该换人了…… (本章完) 第195章 四海尽破 第195章 四海尽破 中平三年五月底。 刘宏觉得自己面对的局面似乎有了好转…… 先是黑山顺利招安,河北有了一支大军,虽然这只大军未必听话,但至少可以作为威慑。 对于皇帝而言,军队最大的作用本来就是其威慑力,只要黑山军名义上属于朝廷,那黄河以北乃至整个关东所有势力都得束手束脚。 刘焉寻了个欺男霸女的把柄打压袁家兄弟,并质疑各地‘清流’欺压百姓导致四处叛乱,这使得包括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在内的世家以及各地清流都必须自证其能力和清白。 原本一心操弄名声的清流们纷纷自请讨叛,各世家也上书请愿,将一些真正的干吏派到了各地讨伐乱民。 新任南阳太守羊续到任不久便平息了赵慈叛乱,南阳重新安定。 凉州叛军虽说尚未平定,但也没有再威胁长安。 也就是说,至少京畿三辅稳定下来了,而且张温战败对天子而言也不是坏事——张温的大军全都来自世家豪族,如今世家豪族实力再度缩水,刘宏对朝廷的控制力反而因此加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张温打了如此大败仗,刘宏依然没有换将,甚至还让张温迁为了太尉,让其在长安继续管着西部战区。 不在朝中的太尉,有汉以来这还是第一个。 当然,刘宏拜张温为太尉并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不信任…… 就是不信才要加官进爵,一边施恩稳其心,一边安排人监视。 由于大军已经很长时间没发饷了,再加上这些军队本来就不是天子的部队,为了避免张温勾结叛军养寇自重,也为了避免大军作乱,刘宏派了邹靖作为监军,还调了刘备去长安‘增援’。 这其实也并不仅仅是为了监视,主要是为了让整体局势趋于平衡。 刘宏嘉奖董卓,给其封侯,这其实是最高档次的施恩和拉拢——谁都没法给出比这更高的待遇,无论董卓的举主或背后的资助者是谁,至少目前可以将董卓视为天子忠臣。 毕竟刚给董卓封了侯,即便是为了部下和家人着想,董卓在短期内也必须完全听天子调度,否则就是实打实的白眼狼了。 鲍鸿也是如此,皇甫嵩已经丢官降爵,鲍鸿得了天子施恩,也可以视为天子之军。 同时,董卓和鲍鸿打了唯一的胜仗,董卓领军的部队又是唯一从凉州全身而退的,目前董卓在西部战区威望挺高,已经可以与张温分庭抗礼。 刘备当然也属于不好约束的,但只要刘备能服从调令就行,至少名义上刘备算是中央军序列——其实这个调令也是基于不信任。 刘宏并不知道刘备在幽州有多少兵力,但刘备之前能和张燕一同击退鲜卑,自然实力不弱,再加上刘备和张燕关系太好,这无论如何都是巨大的危险。 所以他要将刘备调离幽州,使得刘备和董卓、张温等人相互约束。 张燕确实没法调,刘宏也不敢把刚招安不久的黑山军调到长安去。 董卓、鲍鸿、邹靖、刘备,有这些人在长安和扶风,西部战区便相当于集合了所有派系的部队,各部队会相互挟制相互监视。 这样一来,无论谁有什么心思,都没法作乱。 ——这个安排倒确实有点攘外必先安内的意思了。 而且,五月下旬,刘宏收到张温回报,说凉州各支叛军突然不再攻城略地,尤其是先零羌,几乎全都偃旗息鼓各自回了部族。 叛军刚打了胜仗,又逢盛夏,此时不再出兵攻城可以理解。 但羌人突然之间全都不再作乱,这却让人难以理解…… 刘宏不知缘由,但无论如何这是好事,便让张温尝试招安其他叛军,比如金城韩遂。 韩遂本名韩约,一开始是受北宫伯玉逼迫裹挟,随后被陇西、金城等地视为叛逆,这才改名韩遂成了叛军。 这确实是可以尝试招安的。 天子已经尝到了招安黑山军的甜头,若是有机会招安的,便都想尝试一下。 但张温上表称长安、扶风等地皆因叛军抄掠而破败,大军又久未发饷,逃兵越来越多,迫切需要军饷提振士气。 同时,如果要招安韩遂,也必须先用大量财货安抚其心,请求天子拨给资费。 这是合理要求,也是必须做的,大军今年确实一直都没发饷。 可刘宏眼下还真就拨不出钱来。 钱税比如人头税等一般是七月初(年中)征收;粮税是八月中秋征收,通常都是十月份到账入库,五六月份一向是最青黄不接的时候,朝廷真没钱。 去年收的田亩钱已经被刘宏用来修复南宫了,同时还铸了铜人四尊,黄钟四座,再加上天禄兽,虾蟆等铜像,已经败光了…… 铸这些铜人铜像倒不是为了享乐或粉饰太平,而是因为凉州叛军惊扰了西陵——叛军并没有挖掘先帝坟墓,但却把西陵的铜人、铜钟、镇陵兽等全部弄走了,这是必须立刻恢复的,要不然就是大不孝。 没钱发饷怎么办? 加税? 可去年已经加了田亩钱了,今年又加,怕是黄巾又得复起啊…… 刘宏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 而此时,刘虞、刘焉以及大司农曹嵩一起给刘宏出了个好主意——免旧钱,铸新钱。 也就是令天下将旧五铢钱交入朝廷,把旧币换成新铸的新钱,一换一,既不让天下人吃亏,又能在不加税的情况下快速得到大量铜钱。 这是要先收旧币,再多铸些新币,不是实时兑换——毕竟各地没有银行,只能先上交旧钱再等朝廷回拨新钱,这中间可以有两个月的时间差。 只要用好这个时间差,并不断大量铸造新钱,就能让朝廷一直不缺钱用。 至于通货膨胀……不好意思,他们几位不知道这个词。 为了与旧钱区分,新钱的背面会加一个四出纹,也就是钱币方孔的四角各有一条凸起的直线,呈放射状延伸至五铢钱的边缘。 如果各地不把旧钱拿来换,那到了明年七月,其它地方暂且不论,至少京畿三辅是不认旧钱的。 于是,天子让曹嵩负责旧钱更换事务,刘虞负责在雒阳西苑铸币,刘焉负责南阳铜矿与冶炼。 同时向各州郡发了诏令,要求郡县官员收旧钱入京,并允许交铜抵扣今年的人头税。 如果各地官员不乱搞的话,这倒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不过,凡事只要涉及到钱,那就必然是会出幺蛾子的。 …… 去年刘宏加征田亩税后,天下并没有起特别大的波澜,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去年的加征额度是一亩十二钱,其中两钱计为征收和运输的耗费,十钱送往雒阳,按各郡县田亩文书征收。 若按田亩文书来计,此时天下有契的田产一共约有四亿亩,按理来说应该可以收到三十亿钱以上。 ——凉州、南阳等地有大规模叛乱,其它地方也有黄巾余部未平,有战乱的地方天子也没指望收得上钱来。 但实际上,去年加征的田亩税天子只收到了三亿出头,粮税也只收到往年的十分之一。 各州郡的说法是: 黄巾大乱时,之前有田地的人家大多逃散。去年田地的主家回来后,因战乱流亡人口流失,无法再耕种那么多土地,只能放弃田产任其荒芜……如今田耕只恢复了十之一二,大部分土地都被各家放弃了,所以粮税和田亩税都只能收到这么多…… 这个说法看起来倒也合理,刘宏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刚刚经历了天下大乱,各州郡大概都有些破败。 但实际情况是…… 黄巾大乱时豪族们确实有不少逃离的,但去年大部分都已回乡。也确实有很多人口因战乱流失,但各地豪族回乡后都在大量收揽流民为奴,很少有“无法耕种那么多土地”的情况。 得知朝廷要收田亩税,豪族们为了避税便与郡县官员合作,将土地说成是当地中小户自耕农的地产,然后拿一笔钱给当地官员作为“田亩税”。 给官员的钱当然不需要交税那么多,反正官员搞到钱了,要怎么操作,或是要怎么向朝廷报,就看官员们自己乐意怎么编。 同时,如果当地已经完全没有了中小户自耕农——比如冀州的部分郡县,豪族们便会让佃户承担加征的田亩税。 事实上以前在实际操作中大多数豪门是不会被收税的——不是不需要交,而是不会被收。 所以连带着佃户原本也不需要交税,这也是很多人愿意当豪门佃户的主要原因。很多豪门会将佃户的田租收到六成以上,但由于不用交税,佃户其实是活得下去的。 但如今加征的田亩钱被安在了佃户头上,虽然看起来一亩十几钱并不多,十亩地也就相当于一个成人的人头税,但很多佃户仍然是交不起的。 要么卖儿卖女,要么举家逃亡。 各地豪族也不怕佃户跑路,因为去年是不缺佃户的——到处都有因战乱和饥荒流离失所的流民,到处都招得到佃户。 这就使得很多刚刚重新安顿下来的中小户自耕农和部分佃户再次变成了流民逃离故土。 地方豪族与官员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是常规操作,以至于天子去年加征的田亩税甚至都不够宫内用度。 当然,刘宏对此也没办法,虽然他强令只有无地之人可不交田亩钱,但现在大多数豪族都把自家变成了“仅有几亩薄田”……也都象征性的交了个几十钱。 就算要求各州郡按照所缴纳田亩税的金额重新订立地契也没用,各地人口是被豪族们实控的,就算没有地契,各地实际上还是当地豪族说了算。 田亩税起到的实际作用,是把很多中小户自耕农和佃户搞成了逃税的流民……但其实天下人也都习惯了。 而今年要以旧换新,旧钱换新钱,各州郡官员得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天子能铸新钱,咱难道就不能铸吗? 以前大多数郡不能铸钱,主要是因为缺铜,不是因为不敢…… 但现在,朝廷让州郡回收旧钱……那不就有铜了? 朝廷铸币,涉及的人和部门是很多的,流程也复杂。 人多了,流程复杂了,钱范自然也就守不住——其实守住了也没什么用,刘宏铸造的新币样式实在是过于简单,加四条纹路而已。 结果,以旧钱换新钱就成了各州郡官员自己经营的好生意,只要是具备冶铁冶铜能力的州郡,基本全都在私下铸币。 回收的旧钱铜含量将近八成,刘虞和刘焉还是挺讲究的,他二人合作造出来的新钱铜含量差不多也有八成,钱的成色并不比旧钱差,而且称得上精致。 但各州郡私造的就不一样了,含铜能有五成的就属于比较有良心的了…… 同时,更大的问题在于,让郡县官员回收旧钱,实际上等同于合法抢劫! 朝廷定的旧钱失效期是明年十月,可到了地方上,在基层官吏与差役们口中,旧钱是立刻就得失效,并强制要求用新钱缴纳人头税! ——旧钱不认,只能当废铜回收。没新钱交税?那正好,老爷们正缺仆役和奴工…… 当了奴仆就不用交税了,也不用再考虑什么钱不钱的事儿了。 谁能接受自己的钱一夜之间全都失效? 有胆子没牵挂的都得造反,有牵挂有负担的就得跑路,其余的则全都成了豪门奴仆。 而且,五铢钱开始飞快的贬值,四出纹的新钱甚至被视为“钱贯四道,四海尽破”的亡国之兆。 …… 也正是在此时,白波黄巾复起。 中平三年六月。 白波贼首郭大贤起兵进攻河内,打的旗号是“太平”二字,名义是“清君侧,还太平”。 上党杨凤、雷公等贼响应郭大贤一同起兵,攻破山阳、河阳,兵围怀县。 郭大贤肩负着太平道的传承,他是张角的关门弟子,也是张角的女婿,黄巾中受过教育的少年人全都在他手下,这是真正能传道的薪火。 白波谷这两年并没有再用骗术,而是在真正的传解太平道,这反而是最能获取坚定信徒的方式,尤其是在黑山。 虽说郭大贤自身兵力仅有四千多,但愿意帮他的人却着实不少。 杨凤本是河东杨县豪族,张角起兵时他便已是坚定的太平道信徒——河东信奉太平道的人非常多。 雷公是上党山贼,是黑山西部的大贼。 黑山还有很多太平道余部,虽然现在他们算是“朝廷军队”,但也都隐了姓名出来帮了场子。 所有人加起来竟有近十万众,声势惊人。 怀县是河内郡的政治经济中心,也是雒阳北部门户以及黄河北岸的交通枢纽。 而河阳——这地方就是孟津渡北岸,河对面就是雒阳。 白波黄巾的袭击来得太突然,数量又太大,河内郡兵绝大多数都被张温带到了右扶风,整个河内郡基本没作抵抗,也不敢对抗。 此时郭大贤的部队离雒阳就只隔着一条黄河而已,或者说,只隔了个孟津渡! 白波黄巾进逼雒阳,天下震动。 随即,青州、徐州等地也有大量乱民起事,全都自称黄巾。 一时间,天下似乎又回到了黄巾大乱的局面。 刘宏在西园着急上火,嘴都起了一圈燎泡,他大致猜到了白波黄巾复起的原因——大概是旧钱换新的事儿出了岔子…… 他猜错了。 青、徐二州的黄巾确实是因为旧钱换新之事起兵的,但郭大贤压根就不在乎什么旧钱新钱,白波谷这两年一直是以物易物的。 郭大贤在乎的是刘备告诉他的机会…… “主君遣郃转告郭兄……张燕能成为将军,郭兄难道就不能吗?” “如今河内空虚,雒阳也无强军。张燕能做太行太守,郭兄亦可做白波刺史,朝廷本就需要制衡张燕之人……若是郭兄做不得,那便将太平道统传于可做之人。” 这是刘备让张郃转告的话,一共就这几句。 郭大贤当然要把握这个机会。 只是,刘备当时也没料到刘宏能搞出以旧钱换新钱的政策,结果天下黄巾大举复起,这事儿好像搞大了啊。 …… 眼见黄巾复起,郭大贤都打到家门口了,刘宏本想调张燕出兵平事儿。 但河内三个重镇同时遇袭,对京畿而言,黄河以北基本上等于完全被截断了,朝廷使者压根就去不了黑山——张燕所在的大伾山就在河内、上党、魏郡三郡之间。 长安那边的部队军饷还没补齐呢,再说想调回来也来不及了啊…… 雒阳倒是还有虎贲禁卫和新组建的西园军,何进手下那一部羽林军也在,但全加起来才五千人,显然不够用。 即便能打,那也得先过得了黄河才行……孟津渡北岸已经被郭大贤控制了! “陛下,骑都尉刘玄德奉命增援长安,此时刚好行军到河内汲县。眼下道路被黄巾阻隔,玄德遣部下张郃乔装黄巾渡河传了消息,问是否需要调黑山军平乱……” 就在刘宏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刘虞向其传了个好消息:“玄德还说,白波黄巾分作几部,或许可以分化招安。” “刘备在河内?太好了……快,让刘备向张燕求援……” 刘宏终于有了救命稻草,但想了想又改了口:“等等,让刘备持节先与白波黄巾交涉,若白波军有可招安,便不要调动黑山军了……” “陛下是担心黑山与白波并乱?” 刘虞大体上还是理解刘宏的,毕竟张燕本来就是反贼。 刘宏叹了口气:“黄巾再度复起,难保张燕不会生变……白波军中未必就没有黑山之人。” 这天子确实是很聪明的,大多数情况都能想到,只是,能想到问题,并不一定就能解决问题…… 方向若是偏了,跑得越快就差得越远。 …… 当晚,刘宏在西园思索良久,唤来张让:“阿父,朱儁在何处?” “朱公伟正在会稽服丧。” 张让回复道。 “朕想夺情辟朱儁为河内太守……” 刘宏有些犹豫的说着。 “陛下已让刘玄德招抚白波军,以朱公伟的性子,若是他去了河内,招抚之事必然难成……” 张让有些不解。 “若刘备可平此乱,那便需要朱儁盯着黑山……若刘备不能平乱,那便需要朱儁讨伐白波……” 刘宏闭了闭眼:“若刘备平乱太过迅速,那便需要朱儁盯着刘备!” (本章完) 第196章 焦虑不安 第196章 焦虑不安 刘备这时候其实还在西河,大部分部队也没动身,目前只有张郃与白垚去了河内。 而且,白垚其实是去给郭大贤帮场子的,毕竟白垚以前是黄巾右校。 张郃确实去了雒阳充当联系人,张让的儿子张奉与张郃比较熟,这也使得天子和张让都对张郃多了几分信任。 天子让张郃带朝廷使者与白波军接触,顺便给刘备带去朝廷的授权,也就是假节。 这次的假节级别高了一档,既是便于刘备代表朝廷与白波军谈判,也是为了在谈不动的时候调动黑山军平叛。 朝廷派出的使者是董太后的侄子董承,这是骠骑将军董重的弟弟,目前任职侍中侍郎。 侍中侍郎是四百石的内朝官,负责处理文书和传达诏令,官职不高,但属于天子近臣。 此外还有个小黄门同行。 董承和小黄门也是朝廷使者。 刘备持节负责谈判或军事行动,如果能招安,董承便会代表朝廷作为招安的正使。 与反贼谈招安,必须有天子信得过的近臣持诏,之前招安黑山让张让负责也是这个原因。 到了黄河边,张郃问董承:“董侍郎,如今河对面皆是贼人,我等是乔装改扮绕路渡河,还是直接大张旗鼓打出仪仗?” 其实张郃自己是不在乎用什么方式过河的……若不是担心露馅,张郃甚至可以要求郭大贤派船来接…… 董承倒是颇为英勇:“我等乃朝廷使臣,若是乔装过河,必会使贼人看轻朝廷,自然是打出仪仗堂堂正正以使者身份过河。” 可那小黄门听闻此言差点吓尿:“董侍郎,那是黄巾余部啊,朝廷平定黄巾时可未曾放过一人……说不定他们会斩了我等祭旗的!还是乔装打扮绕路从魏郡那边过河吧?” 董承瞟了小黄门一眼:“说得有理……这样,你先过河,若是你没有被杀,那招安白波贼之事便是可谈的。若是你被贼人斩杀祭旗,那白波贼显然就不可能接受招安,我等也就不用过河了。” 那小黄门这下是真尿了:“啊?这……咳,咱病了……病了,走不动了。” 随后当场倒地,死活不起来。 董承看了看张郃,见张郃似乎不打算管,拔剑抵在了小黄门脖子上:“你先过河,或有一半生机;若你不愿,那我现在就拿你祭旗……” 张郃皱了皱眉,总算开口了:“董侍郎何必如此……我先过河,若我平安无事,再派船来接你们。” 小黄门一溜烟的爬起来,跪在张郃面前连连作揖表示感谢。 董承收了剑,朝张郃拱了拱手:“张司马胆色不凡啊……倒不知张司马为何能不惧生死?” 张郃心中一凛,冷眼看了看董承,笑了笑:“张某倒不是无惧生死,只是张某既然来得了,自然也回得去。董侍郎若是不想久候,不如与张某同行?” 董承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张郃身边,望着面前的黄河低声问道:“……董某若随张司马过河,可有性命之忧?” 张郃瞟了董承一眼,面露不虞:“董侍郎此言何意?” “董某只是好奇……不知张司马之前单枪匹马是如何过河的?不会是白波贼派船相送的吧?” 董承一脸严肃,眼里满是怀疑之色。 “当然是白波贼送我过来的……” 张郃从怀里摸出块黄布扎在头顶:“你若是去河北高喊三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白波贼也会送你过河的……甚至都不收渡钱。” 董承定定的看着张郃,一直到张郃在头顶扎好黄巾,这才开口:“我乃天子使臣,若大汉钦使要扮作黄巾才能招安黄巾,那这招安与献降何异?” “怎么,董侍郎莫非以为招安之事乃朝廷施恩赦罪?若非朝廷无力征剿,又怎会试图招安?” 张郃冷笑道:“若不是还有吾主刘骑督在河北牵制,白波贼现在只怕是已经兵围雒阳了!与献降何异?哈……你说如今局势与献降何异?” 董承无言,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小黄门,又看了看张郃,面无表情的叹了一声:“董某也病了,一时无法奔波……请张司马自便吧……” 张郃脸上抽搐了一下,没再说话,径直上了停靠在码头的渡船。 …… 正经的朝廷使者没过河,刘备也不在河内,那这招安当然是无从谈起的。 于是,从六月底一直到八月,河内依然在白波黄巾手中。 一直到朱儁夺情起复,从会稽赶到雒阳,仍是如此。 河内是钱粮丰足之地,此时又逢秋收,郡内粮食被白波黄巾席卷一空,从并、冀二州运往雒阳的钱税也被拦截,白波军是不怕长期对峙的。 并州也得了消息,任职雁门都尉的丁原,以及云中军司马张杨领军南下来援,驻于上党壶关。 但他二人兵力不多,又因道路隔绝无法与朝廷或其他部队联络,只能守住壶关以免白波军进入并州腹地,不敢轻易出兵河内。 雒阳这边,何进、何苗各领了千余精兵扼守孟津东西两个渡口,并收缴摧毁了大多数渡船,以免白波军渡河进攻雒阳。 白波军没多少船只,也不太熟水战,倒是没有强渡黄河,但雒阳依然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兵锋。 同时,青、徐两州自称黄巾的乱民无人可制,规模越来越大,已发展到数十万众,尤其是泰山郡,几乎全民皆贼。 八月,武陵、巴东等地蛮人也再次作乱,大概是因为见朝廷无法平定黄巾,这次蛮人们也自称了黄巾…… 其实太平道从来就没在巴东等地传过道,那地方是五斗米道的势力范围。 天子都快崩溃了。 即便白波军平了,青徐二州怎么办? 凉州那边又怎么办? 荆南与巴东的蛮人也一直在作乱,荆、益二州又怎么办? 天下各州,没造反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留给刘宏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焦急困顿之下,刘宏病了。 诊疗后,宫内黄门在太医的药箱中查出了砒霜。 太医辩解称天子是气郁燥结,在药物中加入少量砒霜是对症之方,且剂量小,不会对身体有害。 但刘宏不信,下令将此太医药箱中所有砒霜喂服给这个太医,太医一次性被灌下了大量砒霜,当场毙命。 随后刘宏让张让的儿子张奉担任太医令,严查太医署。 张奉其实不懂医术,但至少比较可靠。 只是有了此事后,刘宏不敢再轻易服药,太医们也不敢再用对症的猛药,即便遇到急症,也只敢给天子和宫内贵人们开些温养的补方。 …… 另一边,左沅已临盆在即。 这段时间刘备一直在大肆撒币施粥。 由于一直在铸币撒币买粮行善,家里这段时间收支规模非常大,卞姬管财务已是手忙脚乱,当然没精力再管粮食的具体用度。 粮食出入过于频繁,而且为了减少运输损耗,很多时候都是就地买入就地消耗,很难核查。 于是就有人动了一点点小心思——买的粮食到底是不是这么多,用于施粥的粮食到底有多少,或者到底是不是用的这些粮,都只有负责施粥的人才知道。 前几个月一直有刘备和左沅亲自盯着,自然没出问题。 但五月份以后,左沅肚子大了,刘备也不再出门了,便把施粥之类的事务交给了各地卖粮的豪族。 从谁手里买的粮,就请谁帮忙施舍出去,打刘备的旗号就行。 算是双方都行了善,但刘备出钱。 托天子的福,最近流民越来越多,蓟县一带的事务刘备便交给了徐家代理,因为粮食也是从徐家买的,免得运输太远徒增耗费。 这就是那个与田豫定了亲的徐家,其家主叫徐茂。 徐茂的儿子徐邈和田豫算是同窗,他们都在蓟县的官学读过书。 大汉各郡其实都是有官学的,但有些郡没办起来,比如渔阳。 之前张纯家族一直把控渔阳县,渔阳郡其它县的士族若是不打算投奔张家,就都会到蓟县或涿县去就学。 鲜于辅也是在蓟县就学的,和田豫相识也是在蓟县——但他和田豫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但无论如何,徐家还是因为这层关系与刘备的团伙比较亲近,之前也一直很配合刘备在广阳的事务,最先出粮出地安置矿工的也是徐家。 施粥给流民当然不是一直让流民在那吃饭消耗,流民都是要招收安置到西河当佃户或从军的。 刘备让手下人都成了地主,自然要大招流民做佃户,关羽张飞赵云等人都会分头到各地招收流民。 赵云入军第一天就过了武选,而且包括文书在内各项全优,因此加升了一级,目前是刘备的宿卫曲侯。 平时与张飞轮班,负责刘备和左沅的安全,闲时就出门招收佃户安置流民。 由于赵云的哥哥赵霖做了蓟县县令,赵云也就常到蓟县去办此事。 可八月初,赵云前去蓟县招收流民的时候,却发现几个月前粥舍里喷香的小米粥,如今居然全都变成了糠麸粟壳! 这可是刚秋收的时候,徐家不可能没粮,刘备上个月也是实打实的先付了钱的,而且买粮的钱就是赵云押送的! 麸壳熬成粥当然也能吃,也能让人活下来,这事做得倒也不算绝,而且也确实打了刘备的旗号。 但问题就在于打了刘备的旗号…… 若是徐茂自己以徐家的名义施舍糠壳,那问题不大——只要没影响刘备的名声,没影响刘备孩子的阴德,那就只需要徐家补足粮食并赔款道歉,将来不合作了也就是了。 可徐茂已经打着刘备的旗号施了这些糠壳粥,那这事就等于败德啊…… 败德之事当然不能忍。 赵云当场大怒——他追随刘备就是因为这个德字! 若是没有对比也就罢了,可是这半年来赵云一直跟在刘备和左沅身边,亲眼见证了数以万计的流民为左沅腹中的孩子祈福祷告,他知道刘备和左沅是怎么做的。 赵云的字‘子龙’,出自易经乾卦‘云从龙’,乾龙刚健,云炁柔和,取外刚内柔之意。 赵霖的字是‘子悦(兑)’,出自易经泽卦,霖为雨露甘泽,‘兑为泽,兑,悦也,刚中而柔外’,这是外柔内刚之意。 兄弟二人的名字与性格很契合,而且赵云现在还年轻,和张飞一样的岁数,内柔还没练成呢,外刚倒是刚得很。 只是赵云也知道,刘备这段时间肯定不想杀人——尤其是这几天,左沅就快生了。 怒气上来的时候还能记得这事,已经算是赵云很有理智了。 于是赵云直接带兵叫开了徐家大门,让部曲取了其家中库存粮食补足缺额,并将徐茂押到了西河,让刘备决定怎么处置。 赵云没伤人,徐家自知理亏,也没反抗。 但赵云干这事其实是违法的。 刘备让徐家帮忙施粥,这属于私人事务,不是公事。 虽说徐茂不守承诺,污了刘备的财产,但这只能算是经济纠纷,而且是交易纠纷——属于以次充好,仅此而已。 赵云强取徐家粮食补足缺额,并羁押徐茂,看起来确实公平公道,但这属于私自纵兵枉法。 法与理不是一回事,与道德更不是一回事,律法只是统治工具而已,不能将其与公理关联看待。 但赵云已经很克制了——如果这事换成关羽张飞来处理,后果肯定会更严重…… 徐茂能在云大怒的时候没丢性命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刘备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并没有自行处置徐茂,而是请涿郡太守温恕办理此案。 但温恕也不好办啊,这事若是按律法公平来办,那就应该是徐家赔钱,赵云坐牢甚至砍头…… 徐家犯的只是不守承诺以次充好,这只是民事案,无非是涉及了近万斛粮食,金额比较大罢了。 可赵云犯的这是刑事案,而且是性质比较恶劣的纵兵劫掠——论罪确实是这样的,没有扣帽子。 温恕很为难,便推说此事发生在广阳,无论是徐茂违约还是赵云抢劫,这都是在广阳蓟县发生的事。 蓟县的案子,自然应该让蓟县的官来处理…… 于是温恕便把案子发回了蓟县,让新任蓟县县令赵霖来处置。 温恕当然是一番好意,让哥哥审弟弟,这还用审? 可温恕是真没想到,赵霖居然真把赵云下了狱,还判了流放凉州充军,然后勒令徐家向刘备赔款道歉…… 而判了此案之后,赵霖便以‘身为兄长不近人情’为由弹劾他自己,准备辞官! 刘备得知此事是一脑门子的气…… 这赵霖正直确实是很正直的,可是脑子轴啊! 赵云是你弟弟没错,可他现在也是刘玄德的部曲! 你说流放就流放?我特么把你流放了算了! 可就在收到这个消息的当口,左沅羊水破了,要生了…… 刘备没法出门,只能赶紧让关羽和简雍带兵出去拦路设卡,阻拦赵云流放的路径,务必把人截住。 此时是八月十五。 庄园里倒是一点没乱,毕竟秀娘和一大群医护人员早就等在旁边了,暖房也早就布置成了产房,所有器具物资也都有准备。 左沅确实怀的双胞胎。 这年头的双胞胎那就是生死劫,秀娘有过不少接生经验,但她也没什么把握,只能将一切都尽可能的准备充分。 和大多即将当父亲的人一样,刘备也只能守在产房外焦虑等待。 毕竟他既不会医术也不会接生,什么剖腹动手术之类的精细活儿他也做不来,防止感染的各种消毒办法秀娘已经比他还熟了。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刘备唯一能提供的工具是凭感觉做的一把产钳,但他很希望这产钳用不上。 秀娘说虽是双胎,但胎位还行,而且左沅一向身体强健,胎儿月份也很足,西河医馆的人也从不会胡乱操作…… 随时有热水,随时有人手,一切都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状态了。 但刘备无比焦虑。 “刘郎不用忧心,左阿姊吉人天相,得万家祈福,善有善报,不会有事的……” 卞姬在旁边安慰着。 “我不仅仅只是担忧阿沅……” 刘备叹着气,他不仅焦虑老婆孩子,还焦虑赵云,也焦虑河内以及凉州之事…… 张郃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朝廷确实乐意招安白波军,但负责招安的董承一直没去河内,而且朝廷任命了朱儁担任河内太守。 刘备本来就是要拖时间,当然也不在乎董承去不去办事。 但朱儁……这人是个大麻烦。 刘备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天子已经在怀疑自己与白波军的关系了,让朱儁做河内太守,这其实就和在家门口栓条大狼狗是同样的意思。 “大兄,大兄……纪先生来信了!” 就在刘备考虑着各种破事的时候,张飞大呼小叫的进来了。 “益德,噤声!” 卞姬朝张飞怒目而视。 张飞看了看产房,讪讪的捏住自己的嘴,给刘备递了份帛书。 段颎回了凉州,并且用生命最后的时光铸就了最后的威名。 凉州叛军退缩,先零羌突然之间不再作乱,其实是因为他们见到了段颎。 (本章完) 第197章 狸斗 第197章 狸斗 段颎给刘备的信里,只提了一件事。 他的族女,也就是张晟的妻子,被羁押的地方就在西陵。 张晟的妻儿老小都在长安西部的槐里县,其中还包括部分冥卒的家小。 西陵(如茂陵、阳陵等)就在槐里县旁边。 当时正逢张温六路大军全部败退,羌人骑兵原本正在乘胜反击,凉州叛军当时已经再度包围了槐里、美阳两地。 为了救出族女,段颎披上了他曾经的战袍,持着战刀出现在了叛军大营前。 其实段颎没有和任何人发生战斗,因为当时他身边只有十来个亲随。 但先零羌没有忘记曾经的凉州军神段太尉…… 在见到活生生的段颎之后……或者说是见到不知道是鬼还是人的段颎之后,数万羌兵在一夜之间全部散去,而且跑的很远,一个个的全都回了部落重新变成了老实巴交的牧民。 这都不叫退避三舍了,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望风而逃,一点都不带耽搁的。 羌人跑路了,叛军的主要兵力没了,自然也就不敢攻城略地了。 朝廷大军在张温战败后没有被叛军彻底打崩,董卓大概能占其中三分因素——董卓在凉州名声也不小,和诸羌关系也挺不错,很多羌人会给董卓面子。 而剩余的九成七,全靠段颎一个人出现在了叛军大营前。 可是,可是。 段颎能让羌人畏其如神,却没能把族女救出来。 因为朝廷大军一直蹲在槐里和美阳两地没动……段颎没法去救人。 其实段颎吓退羌人的时候,正是朝廷一举平定叛军的大好时机,可张温之前已经被一场大败打得没了胆,根本不敢再出兵。 其实董卓和孙坚都看到了战机。 可偏偏董卓与孙坚不和……甚至都不能叫不和,应该叫敌视。 之前董卓是唯一全身而退的部队,对张温自然很看不起,连带着也对张温的参军孙坚颇有敌意——毕竟是孙坚先坑害的董卓。 军中兵士也更偏向于董卓,毕竟跟着董卓的那两万人都没死,而且董卓对部下出手很大方,封了侯得了赏也都全部分给了部下,深得军心。 但是,大军统帅毕竟是张温,军粮军饷都在张温手里……董卓若想出兵,至少得有后勤保障。 而孙坚也是知道应该立刻出击的,但孙坚只是参军,手里部曲仅几百人,担心出兵后董卓会害自己,也就没敢劝说张温。 结果这个好机会就被平白错过了。 段颎当时差点被气成脑溢血——羌人都特么跑了,朝廷大军居然视而不见? 这近十万大军都是来长安旅游的是吧? 在段颎看来,但凡自己手里能有个五千人马,凉州叛军早被平定了。 可段颎又没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朝廷大军面前,朝廷大军不挪窝,段颎还真就没办法。 如果段颎暴露了,正在雒阳当空头中郎将的段煨一家多半会性命不保。 目前驻于西部战区的将领,其实大多都认识段颎。 董卓最早担任郡吏的时候,就是段颎推荐入京成了羽林郎的,当然,关系并不算深厚,真正让董卓做官的还是张奂。 张温也是段颎的熟人,段颎当太尉的时候,张温任御史中郎,曾同朝为官。 熟人太多,段颎反而不好办…… 而且段颎真的老了,他七十多了,走路都费劲,他知道时日无多了,只想解决这最后一个牵绊。 于是段颎给刘备写了信,但并没有要求刘备帮忙,只是希望刘备将张琰(张白骑)和冥卒派往槐里,让张晟的老部下自己去解救袍泽家人——这也是冥卒们心中的执念。 每个人都有心中必须做的事,冥卒们为张晟自戮的场面刘备至今仍记忆犹新,这样的袍泽之情刘备是很敬重的——无论他们做过多少恶,至少不能掩盖其闪光之处。 功不能抵其过,过也不能遮其义,不能因为张晟等人大节有亏就否定其袍泽之义,人是不能非黑即白的。 段颎最后的心愿,以及冥卒们的执念,这当然是要办的。 虽然段颎没让刘备额外帮忙,但刘备还是打算帮一帮。 正好赵云被赵霖流放凉州…… 也正好朝廷调刘备去‘增援’张温——刘备若去增援,驻地就是在槐里。 …… 到了正午,产房的门仍然关着。 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刘备能听到左沅疼痛难忍的声音,也能听到秀娘在不断的鼓励和引导。 刘备的心开始变得焦灼。 他知道从羊水破裂,开始宫缩到生下孩子,通常确实得有几小时到一天的时间。 但这几小时确实很漫长,像是过了几年。 他没有进去干扰左沅和秀娘,而是搬来了左沅的鼓,轻轻用手拍打。 不是进军鼓……而是舒缓的手鼓,打的是‘脉声’,也就是一般人心跳的节奏。 他独自作战时,左沅为他击鼓。 如今左沅在独自奋战,他也用这种方式让左沅知道,郎君正在身后。 卞姬坐在门前,颇有些羡慕。 但她也知道,若里面正在生产的是自己,刘备也会这么做的……但可能不会击鼓,而是会抚琴。 其实刘备既不会打鼓也不会弹琴,但刘备会内视。 练剑练刀练得多了,对心跳和人体机能就极为熟悉,总是能将节奏打在‘心动’之时。 这是一种共鸣,也是练武养生之法,与段颎画画的内核很相似——很多传统武学都与鼓相关,这不仅是基于军事传统,也是基于对人体的认知。 兵法要平心静气,剑法也一样。 鼓点的共鸣能便于人确定自身行动的节奏,也能让人对心跳的速率有明确的认知,如果节奏不稳就应该自行调整,如果心动过速就该停下来重新积蓄力量。 这种节奏在很多时候都适用,也不拘泥于用什么器物。 除了轻轻的鼓声,院子里没人说话,大家其实都有些紧张。 张飞来回的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大兄广施德行,上天若是有道,便该让大兄的子嗣福运绵长一生安乐……若是无道,那便换个有道的上天来管事……” “何人?!” 就在此时,卞姬突然指向了院子的围墙。 刘备转身看向卞姬指着的位置:“阿襄,何事?” “似乎有人窥探,但突然又不见了。” 卞姬依然盯着围墙低声说道。 这院子是三进的宅院,也是庄园中心的内院,有单独的围墙,与整个庄园构成“回”字形。 此时暖房在生孩子,院子是关了门的。 内院住有女眷,平时只有亲近之人才会进来,院子内部一般没多少护卫,护卫都在围墙外。 由于因为今天情况特殊,再加上弟兄们大多都想来凑个热闹,院子外面护卫非常多,五百近卫基本全都在围墙外守着,庄园其他位置也有不少兵士。 这院子不算太大,有五百人守在周围,已经是三步一岗了。 但这种情况下仍然能见到有人窥探,那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张飞回头看了看产房,从怀里摸出骨哨。 简雍朝张飞摇了摇头——现在不能吹哨示警,无论惊扰了正在生产的左沅还是导致医护人员慌乱,都可能会出大问题的。 刘备不会怀疑卞姬的眼神,他把鼓交给卞姬,拔出横刀,指了指侧门,自己向院子正门走去。 张飞向侧门跑去。 简雍则很自觉的守在了产房门口。 卞姬一直盯着围墙,随后也按刚才的节奏轻轻敲起了鼓点。 刘备则猛的打开了院门,没见什么异常,便招手示意门外部曲过来:“可曾见有人攀墙而入?” “没有,出了何事?” 外面的兵士明显有些懵。 刘备探头出去看了两眼,外面护卫多得很,如果有人翻墙,不太可能避开护卫们。 而张飞往侧门跑了几步,却又突然反身回来,朝着一块‘砖墙’举刀便刺。 但那‘砖墙’却一下子飞了起来,并且一下子化作了一个黑影,速度奇快无比。 这不是围墙成精了,这是个擅于隐藏的人! 他举着画了墙砖图样的锦缎,遮住身形站在墙角不动,这种隐藏方式若是不细心真就很难被发现。 也幸好是张飞,别人恐怕还真就很难一眼看到——张飞自己就是擅长画画的人,他就是下意识的感觉这玩意不对劲。 那人见已被发现,将那锦缎朝张飞一扔,随后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产房! 刘备见状飞奔而来,但离人那足有二十步开外,见追之不及,刘备咬牙扔出了手里的横刀。 横刀飞旋过去命中了,但只是将那人绊倒在地,那人翻滚了一圈,爬起来又开始奔逃。 张飞手忙脚乱的薅开披风,也没想到这人如此之快,抬手也把横刀扔了出来,横刀带着呼呼风声飞出数十步,却也没有致命,只在那人背上开了一条血槽。 “贼子敢尔……” 简雍从门前冲出,一个飞身朝那人扑过去,但却没扑到。 那人灵活无比,一个纵身竟然离地四尺多高,吊到了屋梁上,随后腰腿向上回升,如同杂技般攀上了屋檐下的房梁。 屋檐下的房梁旁边就是暖房的换气窗,现在里面正在生产,换气窗是打开的! 几人大惊失色,赶紧合围。 简雍人矮,手头又没有长兵器,还真就拿房梁上的人没办法。 就在此时,远处天边有雷光闪烁,但并没有听到雷声。 只听到了产房内有“哇”的一声啼哭。 产房内有了欢呼声,也有秀娘“继续,继续用力,还有一个”的喊声。 那人显然也听到了,抱着房梁爬了几步,显然是想从换气窗扑进去。 就在此时,又有一道黑影沿着屋檐以惊人的速度飞奔而来,跳上旁边的围墙,又从围墙跳回屋檐下,在柱子上一蹬,便飞身上了房梁。 随后,这道黑影带着凶猛的嘶吼,一下扑在那贼人的脖颈处! 那是张飞的狸猫,或者说,是左沅的。 这家伙足有四尺长,惯会飞檐走壁,屋檐下的主梁向来是它的地盘…… 此时天边又有雷光闪过,狸猫扑向那贼人的刹那,在雷光映射下像是有了一双电眼,慑人心魄。 就在此时,屋内又有了“哇”的啼哭声。 产房内欢声雷动。 那贼人也“哇”了一声,从房梁上摔了下来。 狸猫被其挥手撕开扔到一旁。 但为了将狸猫从脖子上扯下来,那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他的脖子被撕得稀烂,脸也被抓出了好几道血槽。 不过,狸猫毕竟不是老虎,看起来挺惨,但伤势不深,不可能致命的。 刘备和张飞此时正好同时赶到,与简雍一起,三人几乎同时纵身扑了过去。 刘备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张飞勒住了其腿脚,简雍扣住了一只手…… 而且简雍明显武艺不精,用力过猛把那人的肘关节给掰断了,听到了明显的‘啪格’一声。 狸猫从墙根爬起来,低吼着看了看,大概是觉得没了威胁,这才垫着脚走到了门前,坐在门口舔爪子。 天边又有了连续的闪电,一阵风吹了过来。 秀娘打开了房门,声音疲惫:“恭喜郎君,龙凤胎,母子平安……哎,这怎么回事?!” 刘备感觉那贼人没挣扎了,低头一看,那家伙就快没气了——自己用力过度,估摸着快要把那贼人勒死了,赶紧松了松手:“秀娘辛苦了……可能还要辛苦你一下,把这混蛋救活。” 绵绵细雨开始落下。 中秋时节原本很少有雨,雷雨就更少见了。 比这还少见的,是那个不明不白跑过来的刺客……或许那不叫刺客,因为刺客一般不会这么做,这更像是小偷的路数。 但那人昏迷不醒,得等秀娘再忙活一阵了。 …… 曾经做下的每一件事,确实都是有回报的。 如果刘备当年没让弟兄们写计划书败家钱,关羽就不会那么快去找秀娘。 如果关羽去云中不够及时,秀娘可能就成了秦谊的妻子。 如果左沅没让秀娘干掉秦谊,如果刘备没有建西河医馆,那左沅的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冥冥之中,每件事都有牵绊。 或许这便是命运。 汉末的医术水平其实很高,当然也有很多迷信方法。 但这些迷信方法在西河医馆基本上是见不到的。 因为秀娘是个非常讲究实效的人——她确实信黄天,也确实许过宏愿,但她完全不信鬼神……她甚至连五行学说都不信。 她只信命理,这不是明清之后以讹传讹的‘命运’,而是出自《周易》和《黄帝内经》的生命学说。 这种命理学讲究的核心意义是:一切使人痊愈的能量都来自人体自身,药物的作用是激发人体能量,而不是直接作用于病。 或者说,所有能激发人体潜能使人加速痊愈的,都是药——包括祝由术在内。 黄帝内经中所说的精气神,如果换个名词,就是物质、能量、意识,这是极其先进的理论。 只是历朝历代很多人没有理解,要么抠字眼,要么搞迷信,结果导致很多人把周易当作了算命的卦书,把黄帝内经也当成了玄学。 张仲景的理论也与此类似,也是认为药物主要是为了激发人的自愈机制和免疫能力,所以才能用汤药治疗伤寒——这不是药物杀死了病毒,而是药物针对性的激发了人体免疫力,是人体自身抵抗了病毒。 几千年前的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病毒,但从黄帝内经开始,高明的医者就已经认识到了,药物并不能直接‘除疫’,‘除疫’靠的是人体自身的‘精气神’。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不用药物,直接刺激人体神经促使免疫功能强化或分泌激素的针灸和推拿。 如果能使人的精气神维持在巅峰状态,就能抵御绝大多数疾病,这也是扁鹊所说的“善医者不治人”。 而这就需要让人体的所有机制都保持平衡,既不能缺失又不能冗余,所以才有阴阳调和的养生学术,这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从生命学发展出来的理论。 秀娘就很擅长用推拿等方式加速痊愈,也很擅长针灸。 而且,即便是张仲景,在产科方面也未必有现在的秀娘那么专业。 因为秀娘自己生过孩子…… 秀娘当然算不上神医,但她有一点是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的——信念感。 她有极其明确的理想和追求。 她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要做医者,这志向是如此的明确和清晰,近乎于道。 一生只专注于一件事,并为此全心全意付出,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成就。 她受过磨难,受过质疑,她知道整个大汉唯有西河医馆是她能实现理想的地方。 而她现在的工作,关系到西河能否有继承人——她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再加上西河医馆又不差钱又不缺人。 左沅双胎生产,当然不会那么顺利,但秀娘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 双胎想要顺产实在是很不容易的,脐带缠绕、胎盘相互挤压、胎位不顺、宫内出血、久产失力…… 这些问题,双胎都有。 若是换成别人接生,每一个问题都可能导致严重后果。 但秀娘全都有准备,连推拿带针灸,持续近三个时辰不间断的细致照料,硬是让左沅挺过了这道关。 刘备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先出生的是女儿。 两个孩子还没正式取名,但小名有了。 姐姐的小名叫阿狸。 弟弟叫阿斗。 (本章完) 第198章 方技 第198章 方技 深夜。 两个孩子体重偏轻,但还算健康,刚出生的时候也并不需要哺乳,左沅带着孩子困顿的睡去。 刘备让卞姬亲自照顾左沅,除了秀娘之外,暂时不允许任何人入内室,丫鬟佣妇都不能进。 随后刘备去了庄园角落的石屋。 庄园里是没有牢房的,这石屋是个空仓库。 眼下这里是关押贼人的地方。 秀娘在下午便已将那奇怪的贼人救醒,张飞在石屋里盯着,但刘备没让任何人去审。 仓库里一大群猛男围着这个贼人,但没人说话。 见刘备进来,张飞起身怯怯的问道:“大兄……” 刘备没说话,拍了拍张飞的肩,让张飞无需自责。 张飞的性子确实不太擅长护卫,他更适合陷阵,但担任卫队长的时候也从未懈怠过,今天的事儿也不怪他。 解下腰间的横刀,刘备走向那贼人,蹲下身来,凑近了脸盯着那人的眼睛。 此人已被绑成粽子,脖子和脸上的伤并没有处理,被扭断的手肘呈现出一个奇怪的角度,身子在微微颤抖,显然一直在忍着痛楚。 看到刘备像在审视猪肉一般的眼神,此人瞳孔猛的缩了一下,但却没有太多的慌乱之意。 刘备拉开此人的右手,上手捏了两下。 手感比常人软很多,指根老茧不多,拳骨也没有硬皮,但其指尖却全都有茧,而且指甲看起来像是只有常人的一半。 这不是死士,也不是刺客。 这是个经受过长期训练的人,但练的应该不是格斗武艺,而是些奇门技巧。 比如攀爬、缩骨、手法等。 此人身手敏捷,速度也极其惊人,还能混进五百人守着的院子——看起来多少有点‘武林高手’的感觉。 但实际上,这种飞檐走壁玩障眼法的奇门人士,就是汉代所谓的‘方技’。 这些人自有传承,很多走江湖耍杂技的也是这类角色。 这年头方技并不少,而且算是一门挺吃香的职业,毕竟好歹算是有一技之长,各地权贵、豪族甚至皇室都会专门招揽或培养一些这样的门客。 反倒是刘备这边才是例外。 刘备这里走的是军功武选体系,鸡鸣狗盗之徒在刘备这里难以出头,也就很难进入刘备的视线。 这个贼人显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他不是那种常练格斗之人,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兵刃,只是被发现了之后才狗急跳墙试图冲入产房——这也说明此人很清楚,往外跑是跑不掉的。 这是个‘行间’,也就是没能打入内部的间谍。 “我今日有喜,不想杀人,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刘备站起身,平心静气的说着:“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进到我家里来的?” 刘备当然想知道此人是谁派来的,但凡事都得讲个技巧,直接问是没人会说实话的。 而且,贼人怎么进来的,这确实很重要。 西河这段时间有大量流民被招作佃户,一定会有人安插行间的,刘备和左沅也往各地都安插了人,冥卒一直都在各地做行间,这都是必然且正常的事。 自己势力越大,将来就会越频繁的遇上刺杀或间谍,自从王越行刺后,刘备就已经有觉悟了,也增加了对自己和家里的保护。 今天情况本就特殊,家里的防卫已经很强了,左沅被送入产房后,所有近卫部曲全都在院子外面等着,整个庄园基本等同于军营。 近卫把院子围满了都能进贼,那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对刘备而言,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感觉。 没有孩子的时候,刘备几乎不会畏惧任何情况,也不会特别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现在不一样了。 当一个男人成为父亲的那一刻,心中的担忧其实是大于喜悦的。 没有儿女时,直面危险可以是一种生活方式,刀风剑雨都可以来,水里火里都可以去,主打一个刺激。 但有孩子了以后若还直面危险,那就叫不负责任。 “某得仙人传法,身具五行之术,出入豪门如履……” 那人开了口,声音沙哑。 “啪!” 刘备没等他说完便将刀鞘扇到其脸上:“少拿这种话来诓骗……我只是不想杀人,却没说不能让你生不如死……谁把你带进来的?” “某偷了医馆袍服,趁着天色未明混在医者中进了门,本以为能直接入内宅,却没想到杜医者刚进院落就开始安排事务……某便只好藏到墙角,结果一藏便是一上午……” 此人脸颊肿了起来,终于说了实话。 秀娘凌晨天色未亮就带了很多医护人员来做准备,好几十号人,其中还有一个乳娘,这也是上个月刚得了秀娘接生的产妇。 由于是秀娘带进来的人,卫队确实没有认真查验,毕竟谁都不想耽搁了左沅。 刘备长出了一口气——是趁着特殊情况靠卫队的心理混进来的,那就还好,至少家里没出内鬼。 这种混进院子的方式和当初张飞挑着干柴混进望都馆舍性质差不多。 张飞也长出了一口气,瞪了周围的部曲几眼。 “继续说……为何而来,想要什么……别让我一句句的问。” 刘备瞟了那贼人一眼,面无表情。 “某……某刘根,负皇命而来,并无恶意……” 那人说得有些犹豫。 说到此,又是“啪”的一声,刘备的剑鞘扇到了此人另半边脸上:“你可没有诓骗我的本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有不实之言,你便无需说话了。” 皇命? 当刘备是傻子呢? 天子要是能驱使方技干这种活儿,又怎么会落到如今境地? “……某确实身负皇命,且是寻天子紫气来此的!” 那人伸了伸脖子,大概是想作个高人模样,可他此时被绑着斜躺在地,脸也又肿又,伸着脖子倒像是待宰一般。 “呵……皇命?” 刘备也不打人了,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没有诓骗我的本事,你已经没机会了……益德,把此贼处理了……” 说完转身便走。 皇命?天子要是能有这种监视百官的本事,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再说,真要是身负皇命,被抓的时候就该拿出来了。 那刘根看着刘备的背影,竟然咬紧牙根没有改口:“刘骑督,仲秋时节向来少有云雨,可今日午时却雷雨大作!刘骑督子嗣承雷霆雨露降生,乃泽被天下之象!某是负令郎之皇命而来!” 周围的部曲全都惊骇无比。 “是啊……天降异像啊,大兄!” 张飞也瞪大了眼,低声咕哝着。 刘备却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三句话编了三个骗人的由头,你这道法练得不到家啊……” “那是我刘玄德的儿女……即便是天,也没资格当吾子女之父!” “幸好我一直挂念着亲眼见到孩子出生,幸好我没提前离开……否则家里人恐怕还真会着了你的道。” “你所谓的皇命,是皇后还是史侯?亦或是何大将军和袁绍?” 张飞看了看刘备,咽了口唾沫,指挥部曲开始查探石屋附近。 而刘根这下却是像见了鬼一样,两眼瞪得贼大。 “你的话术可比你的障眼法差得远了……” 刘备讥讽的笑了笑:“史子眇是你师父对吧?听闻他会道法,有招引神鬼之能,还会隐身术……原来却是这么个道法。” “若是你隐于墙中没被发现,想来应该会在孩子降生时突然现身,以仙人的名义说那番紫气东来之言……然后谋我子女?” “你应该是没想到我一直留在西河对吧?” 刘根是真慌了:“刘骑督……竟是同道?” 刘备从怀里摸出了当年从宗员那里薅来的龟甲骨钱:“我刘玄德怎能和你们同道?此周易正卦,可不是你们那旁门左道。” 刘根见了那龟甲,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竟是文王卜……” “骗取我刚出生的子女,陷我于所谓的天降异像……此事若是没办成,你刘根会是何等下场?” 刘备继续问道。 这确实是卜者的路数…… 刘备向来擅长连蒙带猜,蒙不中就罢了,但凡蒙得靠点边,就能诓得人以为刘备什么都知道,从而自己吐露真相。 但这事蒙中的几率太高了。 “刘骑督带甲数千,使民数万,又有文王卦在手,想来对此等事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问呢。” 刘根苦笑一声,看着刘备手里的龟甲。 “我已经卜过了啊……你可知我为何这么晚才来?你可知我为何知道这么多?我方才在处置家中乳娘,她可没你这么硬的嘴。” 刘备又猜了一把——既然是想以‘仙人之言’搞诈骗,那当然是为了把刚出生的孩子骗走,这多半是需要一个乳娘配合的,又能当托又能奶娃。 刘根闻言面如死灰:“……杀了某吧,求刘骑督放过她,她只是以为我有仙法罢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看来那乳娘还真是同伙。 “我今天不杀人……你既然不想她死,那一开始又何必牵连她呢?而且……与其想乳娘的生死,你不如好好考虑自己的家人。” 刘备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刘根不再说话,只闭目等死。 刘备转身离开去处置乳娘了。 …… 那乳娘确实可以算无辜,她只是被刘根欺骗,以为刘根是西河医馆的仙师——刘根骗不到刘备,但忽悠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装神弄鬼的把戏从一开始就被卞姬和张飞搅黄了,后面当然也没法再演。 还有那只狸猫,若不是那狸猫突然发难,刘根说不定也能在乳娘配合下强行得手。 可谁知道刘备这里的人和动物都特么不循常理啊…… 当然,不管那乳娘是否无辜,至少不怎么聪明。 不聪明的人还是别奶自家孩子了,左沅的奶水其实挺足的。 刘根这一晚过得极为惶恐。 他本以为自己不怕死,可在确定自己天一亮就得死的情况下,再不怕死的人也会恐惧的。 再加上刘备临走前那句——想想自己的家人…… 于是,第二天刘备见到的,便是一个面目青紫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刘根。 这模样活生生的就是个鬼。 “刘根,你走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刘备不打算杀他,反倒直接放了他。 “刘骑督何意?不杀我?求刘骑督给我个痛快!” 刘根惊恐的看着刘备。 “杀你作甚?你不如好好想想,回去以后该怎么和你的主君回报……或者说,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免得你活着回去反而害死全家……” 刘备脸上依然有一丝浅浅的笑,但看在刘根眼里,却像是妖魔在狞笑一般。 刘根愣了愣,随后全身发抖。 他的主君能让刘根来尝试掳刘备的家小,那刘根的家小在谁手里,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若是刘根完成了任务或是死在西河,那他的家小应该可以活。 但若是没完成任务却活着回去了…… “刘骑督……想要做什么?” 刘根抖着嘴唇问着。 “我的儿女被妖人刘根骗走了啊,我当然要起兵讨说法……你刘根说是奉了皇命,那我自然得找天子讨说法——这不就是你的主君想看到的吗?” 刘备笑了笑,挥手示意张飞放人。 …… 中平三年八月底,刘备尽起精兵五千来到河内怀县。 途中,将赵云也再度招入刘备军中——判流放凉州充军,而刘备正好是去凉州增援,自然算是直接充军了。 刘备到后,白波军便解了怀县之围,退至山阳,开始与刘备谈判。 同时,刘备使关羽、张郃二人‘收复’了孟津渡口,并派了使者去雒阳。 使者是简雍。 而且,简雍没去朝堂,直接去了西园。 原本天子是不打算见简雍的,毕竟简宪和级别不够。 但简雍又走了张奉的门路,而且很直接了当的让张奉转告给天子一个问题:“妖人刘根自称身奉皇命,骗走了我大兄刘玄德刚出生的儿女,如今我大兄正在河内与贼人谈判……想请问陛下,这皇命是何意思?与白波军这谈判,又要怎么谈?!” (本章完) 第199章 胁迫 第199章 胁迫 雒阳,西园。 “臣祀北邙时,见冲帝怀陵上有雀鸟数万只,相聚悲鸣,互相啄斗攻杀,鸟尸遍地,血羽漫天……” 宗正刘焉正在向天子讲述祭祖时见到的景象。 “怎会如此……” 刘宏喃喃低语着。 他的病仍然没有好转,嘴角的燎泡已经发展到了脸上,面色枯黄,精神也有些萎靡。 “陛下,如今四海叛乱,天下万民皆内斗相杀,又应此不祥之兆……恐天下难定。” 刘焉继续进言道:“如今各郡太守皆以货略为官,盘剥百姓,以至民怨四起。豪强以平乱为由,拥兵自重,难以约束。而刺史权轻,无法节制地方……” “……可有方略?” 刘宏闭了闭眼,声音疲惫。 类似的话天子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进言陈情的大臣又何止刘焉一人。 刘宏知道天下纷乱,也知道如今局面,可进言的大臣却大多只能陈述现状,却没有治理的办法。 拿不出执行方案,光说问题有什么用? “陛下,如今诸州皆乱,道路阻隔,朝中已然难施政令。为今之计,只能选清重之臣为牧伯,牧守四边,镇安方夏。” 刘焉倒是真有方略的:“先整饬诸州,使朝中能令达天下,以免天下皆倾。待各州得治,安抚万民,压制豪强,朝廷才能收到足够的赋税钱粮……否则便如铸新钱之事一般,朝中再施德政,也只能致地方为恶更甚罢了。” “……待朕想想吧……” 刘宏紧皱着眉头,闭着眼拂了拂手:“待朕想想……” 刘焉本打算再说点什么,但此时殿外黄门传报:“太医令张奉请见,陛下该用药了。” 刘焉看了看疲惫的天子,躬身施礼,退出了殿外。 殿外,张让和张奉父子急匆匆的一溜小跑进了主殿。 刘焉看着张让父子背影,拉过外面的小黄门,手掌中包了块金饼递过去:“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黄门是张让的跟班,将手中金饼捏了捏,悄无声息的藏入怀中,向刘焉附耳低语:“骑都尉刘备派了人来,说是……” 刘焉听完大惊,转头又看了主殿一眼,随后急匆匆的离开了西园。 …… “刘根?!此人竟然假朕之名……此乃欺君!此人在何处?速将其擒来!” 殿内,听完张奉传话,刘宏脸色更难看了:“这刘根是谁的人?” “……是长秋宫的人,史道人门徒……也是大将军门客。” 张让的脸色也很难看:“陛下,臣得知消息后便令人去拿刘根了,可那刘根并没有回雒阳。臣已经派了快马缇骑去颍川追索其家人,但……恐未必拿得到。” “如此看来,刘备子女果真被此贼所获……若刘备因此逆乱……” 刘宏咬紧了牙,转头看向张让:“既然找不到刘根……可有速杀刘备之法?” “陛下……刘备与黑山张燕素有交情,又正在与白波黄巾和议,若他此时出了事……” 张让急忙摇头:“且刘备已使人控了孟津渡,绝了消息交通,任何人皆无法渡河,又如何杀之?” “昨日有刘备门下丞求见……也是因为此事?” 刘宏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没见简雍的事儿。 “正是……陛下昨日未见简雍,那简雍便以为定是陛下指使刘根……臣苦苦劝解,但简雍说无论是皇后还是史侯,亦或是大将军,都是陛下至亲。无论此事是谁所为,那都是陛下所为……” 张奉也躬身说道。 “……至亲……哼哼!至亲!” 刘宏怒了,一把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掀到地上,随后撑在案上喘粗气。 “陛下,此事……” 张让轻声询问。 “……拟诏……” 刘宏撑着桌案,低着头,声音从后槽牙传出来:“拜刘备为左中郎将,让其速定白波黄巾,是招是讨让其自行决定……此诏让卢植去宣……” “召何进来见朕!” …… …… 河内。 卢植持诏随简雍一同到了怀县。 朱儁也一起同行。 朱儁八月初就已经到了雒阳,但直到此时才有了过河的机会。 只不过,眼下的河内郡,已经不是朱儁这个太守说了算的了。 他在太守官廨甚至只能坐在下首…… 刘备这个左中郎将,与卢植平定黄巾时的权限差不多,特意让卢植宣诏,也是为了安抚刘备的情绪,毕竟卢植曾是刘备的老师。 只不过,天子多少有点没搞清楚——刘备和卢植理念不合…… 而且,刘备可不是用空头官位就能安抚的。 “怎么?朝廷行不义之事,强掳人质胁迫我平定叛乱?是这个意思吗?” 刘备不接朝廷诏令,而是问卢植:“卢尚书,当初朝廷拜你为将时,也是以令郎相胁吗?” 卢植默然不语。 就连朱儁都觉得这事确实不地道,微微摇头。 “令我离开幽州增援凉州战事,趁我不在骗走我刚出生的儿女……眼下,又加平定逆贼之责于我,可拜将却不给兵马钱粮,也不给节制之权,只让我‘速定白波军’……呵!” 刘备摇着头叹道:“备很想知道,若是备真的快速平定了白波黄巾,又会是何下场?是让备继续平定凉州,平定青、徐,等备战死沙场?亦或是让备入朝,与卢尚书一样做个清贵?” “玄德,此事非天子之意,且为人臣者不该心怀怨怼……” 卢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好言相劝。 “为人臣者不该怨怼?可君视臣为何?君不护臣之家眷,臣又为何要护君?这天下皆反,为何而起?!” 刘备转身怒道:“换成你卢尚书或是朱府君,你们的家小被强掳……你二人又会如何做?!” “江夏赵慈为何反?” “凉州边章、韩遂又为何反?” “若备稍有不忠,若备心中无义,若备不姓刘,此刻备便该举清君侧之旗了!刘某不受胁迫!只会同归于尽!!” 卢植叹息着:“此事确非天子所为,玄德且冷静些……” 朱儁也摇头叹气。 关羽、张飞、赵云等人站在刘备身后,也是面有怒色——他们知道刘备的孩子没事,但有人想掳走刘备的孩子是事实,这事情本身就很恶劣。 如果刘备几个月前刚收到调令就带兵离开幽州,那多半是真会出事的。 “备没心思平乱,也没法平乱,朝廷不予我一兵一卒,又不予我钱粮调度,我拿什么去震慑白波军?” 刘备转头看向卢植:“若想驱使备……哼!谁下令掳我儿女,便请朝廷取谁首级来平此乱!否则……” “玄德!” 卢植开口制止了刘备继续往下说。 “卢尚书不是说此事与陛下无关吗?怎么?不敢确定是吧?” 刘备冷哼一声:“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把人交出来……无论那人是谁!宪和,送客!” …… “大兄,如此胁迫天子,恐有后患的。” 当晚,简雍在馆舍中朝刘备低声说道。 “我必须让天下皆知我不受胁迫,只会与人同归于尽!否则,那刘根所行之事,便会发生很多次……你真以为天子不想掳我家小吗?” 刘备解释道:“可千日做贼,却不可千日防贼……张晟的妻儿眼下还在槐里,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张晟!” 赵云在身后侍立,闻言问道:“张晟何人?” 张飞拉过赵云,和关羽坐到一起,开始讲述张晟的往事。 赵云听完咬牙叹气:“从上到下都殊为不善……无仁心者怎配称君!只是主君恐会受人攻讦,天下断章取义曲解是非者甚多……” “若我像个窝囊废一样忍了此事,断章取义者又会视我为何?如子龙这般血性男儿,又会视我为何?” 刘备转头正色说道:“我胁迫朝廷,此事确非德行,乃贼道也。只是为将来少受家小之患,我便负些骂名也就罢了……但请诸君莫要学此事,若诸君将来受此挟患,备必以性命为诸君讨还亲人!” …… 另一边,得知刘备拒不奉诏,刘宏是真急了。 他大骂了何进一顿,并勒令何进在半个月内找到真凶解决此事。 其实,让刘根去掳刘备家小的并不是何进。 但责任确实在何进身上,毕竟史子眇和刘根都是何进的门客。 可现在已经很难解决问题了——刘根确实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人,其家人也全都失踪了。 何进挨了骂,而且一头雾水,便跑去宫里问何皇后。 但何皇后也搞不清楚啊——她压根不认识刘备,当然不会派人干这事。 史子眇也不知道此事。 何家门客太多,而且为了勾搭士族,何进招揽了包括袁绍在内的很多人做大将军府属官,刘根擅长术法,平时会和很多王公大臣以及士人来往。 想要弄清楚是谁指使刘根,那可太难了。 “大将军何必如此担忧,所有为难之事,都可以是好事……天子不过是想要个真凶,只要交个真凶出去不就行了?” 袁绍给急得团团转的何进出了个主意。 “真凶?天子要的是刘备的儿女!若是只交个人出去就行,那吾早就交了!” 何进没好气的说着。 “就说刘备儿女皆生死不知就是了……刚出生便被掳,刘根又已失踪,自然是找不到的。” 袁绍低声道:“不过,董骠骑与大将军不睦,董太后又常与何皇后争势……不如把此事推到董骠骑身上,他本就做过这类挟人家眷之事,天子必会深信不疑……” 何进眼前一亮:“对啊!这为难之事,倒还真是好事……” 几天后,何进入宫,声称此事已查清,指派刘根去掳刘备子女的是骠骑将军董重。 同时,何进还找到了刘根与董重往来的书信作为证据。 其中一封信上写了“欲解厄长生,当阴阳相和,日沐九阳之烈,夜御九阴之女……又取中秋所出双生龙凤心血为引,以盛阳炼九十九日,再以盛阴炼九十九日,方可成丹,谓之阴阳丹”等字样。 这书信确实是真的…… 董重是迷信之人,常与史子眇和刘根等方士有往来,主要是为了交流长生之法以及……治疗隐疾。 大多数方士都喜欢搞些长生术和房中术,毕竟这俩玩意最吸引人。 所谓阴阳丹,其实就是伟哥。 刘宏也经常吃史子眇炼的丹药…… 效果倒也确实有,但由于丹药里加了很多朱砂和汞,不仅必然上火,而且容易中毒——刘宏的病就是因为这玩意…… 说实话,这种书信很多方士都和贵人们写过,只是为了把丹药吹得玄乎点,好多收点钱而已。 但问题在于,刘备的儿女还真就是中秋出生的双生龙凤胎…… 这玩意确实是对上号了。 而且实在是对得太准,刘宏不得不信。 于是主谋成了骠骑将军董重。 董重当然不服,甚至差点搞出兵变,但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得了袁绍建议,何进举兵先行围困了骠骑将军府,并收捕董重,将其投入了雒阳狱。 董太后得知此事后大怒,问刘宏:“骠骑将军乃陛下表亲,血浓于水……怎能为外人而加害亲人?” 刘宏拿出那封信给董太后看,眼里甚至还带了泪:“董重本就常做掳人亲眷之事,如今为求长生,又取官员儿女炼丹,若是不杀之,我大汉可还有望?” 见铁证如山,董太后确实也没了办法。 不久,董重在诏狱“自杀”,侍中侍郎董承兼领了虎贲中郎,但虎贲兵权仍被收到了何进手里。 天子再次向刘备送去了诏书。 这次,刘宏不仅算是给了刘备交代,还给了刘备持节监军之权,但并不是监河北或幽冀,而是监三辅(京兆、左冯翊、右扶风)。 这其实就等于监督凉州战区的军队,张温和董卓的军队分别驻扎在扶风的槐里、美阳两地。 这个监军之权,其实算是给刘备出恶气用的。 董重曾受封池阳侯,池阳就在长安西北部,属京兆郡,离西陵很近。 刘宏知道,董重之前掳的那些兵将亲眷都在西陵附近,比如张晟的妻儿。 而董重没把那些人安置在池阳,反而全都安置到了槐里。 由于刘备的儿女“生死不知”,刘宏这相当于是让刘备自己去找找孩子。 但若要赶紧去找儿女,那就应该赶紧把白波军处理了——刘宏考虑得还是很清楚的。 这次刘备接受得很痛快,并且立刻代表朝廷和白波军达成了停战协议。 几天后,朝廷给出招安白波军的条款。 郭大贤记名为郭太,被辟为汾水校尉,负责治理河东白波谷,同样是军政一体。 这其实与张燕情况类似,只是管理的范围相对比较小。 好歹是真有实权的,郭太也不在意是校尉还是中郎将,只要能光明正大传道就行。 原本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可是,在郭太收兵返回河东之前,却突然向怀县发起了攻击。 准确的说,是郭太手下的黄巾余部和朱儁起了冲突。 (本章完) 第200章 路中悍鬼 第200章 路中悍鬼 朱儁这段时间其实并没有妨碍刘备招安白波军的事。 之前白波军在河内劫了府库留存,在秋收时抢收了不少粮食,又拦截了之前从河北各郡送往雒阳的一些旧铜钱——虽然很多州郡都在私自铸钱,但大多也是会往雒阳送一部分旧钱做做样子的。 由于收获颇多,又得了刘备的吩咐,白波军一直都没有祸害乡民,也没搞裹挟之类的流寇作风,只是学着刘备和张燕的路数找富户豪族们收了些保护费。 而且郭大贤还很自觉的分了一些收获给张郃和白垚,包括黑山张燕那里也收了些好处,做得挺讲究。 朱儁之前讨伐黄巾时杀人如麻,但那时是因为有诸多豪族为其供应兵马钱粮,可以用别人的兵马与人头换自己的军功。 而现在形势不同了,白波军并没有乱搞,朱儁在河内也得不到太多资助,他也明白目前的情况是只能招安的。 朱儁来河内的任务是盯住黑山与白波军,担任雒阳守门人,但他手里只有千余家兵,这点兵力显然不够。 在刘备处理招安白波军的这段时间里,朱儁便召集了一些富户,借了些钱粮,在怀县城外设了营房招募壮丁补充人手。 郭太领着杨凤、刘石等各路首领来怀县接受朝廷封赏,随后郭太本打算带兵撤离河内,返回河东白波谷。 但前黄巾左校刘石却没有撤军,而是趁所有人不备,突然袭击了朱儁正在募兵的营房。 朱儁当时正在营房内,受袭击后立刻领家兵反击。 虽说朱儁人少,但其家兵确实是百战精锐,苦战一场后仍将刘石的部队击退。 但朱儁损失不小,刚招募的壮丁基本全都没了,用于募军的钱粮也都没了。 眼下两军对峙于山阳县一带。 朱儁这次确实没有招惹任何人…… 只是他之前征讨黄巾时杀人太多,黄巾军中最恨的人是皇甫嵩,其次便是朱儁。 这是私仇。 可是,刘备刚给白波军争取到了如张燕一样的自主权益,而且朝廷和郭太双方都已经接受了,刘石在这时候试图袭杀河内太守,这是什么性质? …… 次日,刘备带兵围了山阳县,要求刘石出来领罪。 而郭太却领军挡在了刘备面前…… 但郭太并没有和刘备动手,而是孤身进了刘备大营。 “将军,此事并非郭某所为,但刘石等人郭某无法约束……他们与朱儁仇深似海,郭某也是左右为难……” 郭太在刘备面前颇有些无奈。 “郭大贤,郭泰,太平少使!你现在不再是黄巾了明白吗?!你现在是朝廷官员,是汾水校尉!刘石现在是你部下司马,你竟然说无法约束?无法约束那就杀!!” 刘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节麾:“我持节招抚,是在拿我自身的信用为你们担保!如今刘石生变,你可知我现在该如何做?若是不将刘石部除掉,那天下人都会认定我刘备居心叵测,认定你白波军反复无常!就连黑山张燕都必须与你白波谷为敌!” “是……郭某也知道,可刘石……唉……” 郭太垂下了头。 “张燕受招安时,黑山难道就没有如刘石这样的人?可张燕是怎么做的?他可曾让人明着生乱?他可曾说过无法约束?” 刘备挥手指向营外:“郭校尉,你自己去处理你的部下,以兵变为由杀之,或可只杀刘石一人……若我去剿,那刘石部就没人能活了!” 谁负责招安,谁就得负责善后,这是惯例,也是公理。 部下作乱,长官当然得清理门户,这也是惯例和公理。 但郭太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着刘备,眼里竟有泪光:“将军对我有恩义,若因此事使将军蒙污,那便是郭某无信无义。可是……左校也曾助我甚多,对郭某也有情义,若郭某杀左校,也是无情无义啊!” 刘备闭上了眼,呼出一口浊气:“你现在不处置擅自行动之人,那你将来还怎么约束部下?况且……你若不杀刘石,白波军便只能做贼了……大贤良师之道,你身为贼,要怎么传继?” 郭太捂住了脸,跪倒在地:“将军,我太平道凡入门者皆为手足兄弟。若我征伐手足,同样有违师门之训……将军亦乃义重之人,若将军部下犯刘石之罪,将军又会如何?” 会如何? 刘备叹了口气,实话说,若真是那样,刘备同样会包庇自己人的。 赵云刚刚才犯了类似的罪,只是情节比较轻微罢了——也是赵家刚平反,赵云就犯了案。 其实赵霖的处置方式才是这个年代的标杆,做了官之后,法和义就不能混用了,所以赵霖先依法判决,然后以不合情义为由弹劾自己。 而且赵霖也不算太迂腐,判赵云流放凉州,其实是因为赵霖知道刘备收到了增援凉州的调令,他本就是随传令的朝廷公使一同到幽州赴任的。 但刘石犯的事儿性质严重,郭太确实没法像赵霖那样处置。 刘备也理解郭太确实为难,沉默了片刻后,拉起郭太:“你不杀刘石也可以,去找些尸首……让刘石隐姓埋名离开此地,你取些已死之人的首级,就说刘石以及作乱之人已被除掉,给朝廷作个交代便是……或许你还能顺带接管刘石部曲。” “朱儁认得刘石,瞒不过去的。” 郭太苦笑了一声:“郭某已经劝过了,但刘石不愿隐姓埋名,也不会舍弃部曲,他又非杀朱儁不可,不会从我号令的……” “朱儁如今势单力孤,只要有个台阶可下,他便只能认了,瞒不过去又如何?刘石若想杀朱儁,等尘埃落定后何时不可杀?非要急着此时动手吗?!” 刘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郭泰,既然刘石完全不听你号令,那你留他何用?” “若你连这点交代都做不到,那我又留你何用?” “刘石受招抚而复乱,此必使太平道失信于天下,若不处置,今后谁敢再信你白波军?谁敢再信太平道?” “你身为太平道传人却不护道,那大贤良师又要你何用?!” “刘石害万千白波弟兄只能一生为贼,那刘石是你手足兄弟,其它弟兄就不是了吗?你要护着刘石,可刘石却没打算护着你!” 郭太无言可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郭某不愿为朱儁而手足相残……” “你居然以为这是在帮朱儁?罢了……你传不了太平道统……去做你的贼吧,但若是你还挡在我面前,我便只能视你为敌了!” 刘备摇头,让郭太离开了大营。 …… 次日,郭太领军离去了。 他不愿与刘石手足相残,但也不愿和刘备为敌,便自行回了河东白波谷。 但他什么都不做,也就注定无法做官了,至少在朝廷眼里,郭太只能是贼。 朱儁进了刘备军营。 朱儁确实没想到刘备会秉公处置此事,他是来道谢的。 但刘备可没想过要帮朱儁,除掉刘石只是因为刘备有这个责任,否则刘备也会被视为贼。 而且,如果河内不定,那刘备就等于是被拖在这儿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石不听号令。 或者说,不懂规矩。 若是刘石能等刘备离开之后,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动手对付朱儁,那刘备才不在乎刘石和朱儁怎么打呢…… 但刘石非要当着刘备的面动手,那刘备就只能剿匪。 白垚与刘石相熟,刘备让白垚又去山阳劝了刘石一次,但确实如郭太所说,刘石已经是油盐不进,只想干掉朱儁。 白垚就是个懂规矩的,当场便与刘石断了交。 刘备没有自己领军出战,而是让关羽张飞各领一部人马与朱儁合力攻打刘石。 而刘备自己驻留怀县,并让张郃作为机动兵力,以截断刘石的去路。 刘石的部队不少,足有五千余人,又被仇恨迷了心,见朱儁领军攻城,便带兵再度试图围杀朱儁。 但围攻朱儁时,却被关羽张飞领军冲杀,只一战便击破刘石主力,刘石抛下大部队,带了本部千余人向西败逃。 朱儁本打算将刘石余部斩尽杀绝,却被关羽阻止。 朱儁见识了关羽张飞等人的战斗力,没敢和关羽起冲突,任由刘石余部逃奔怀县。 刘备在怀县也放了这些黄巾一马,只收了其兵刃,让他们去了河东。 刘石逃到野王县附近,被张郃领军截住,张郃冲阵而入,将刘石本部击溃。 但刘石仍然孤身逃脱。 只是,刚逃到箕关,便又遇到有人阻拦。 “杨凤……为何拦我?你要反吗?!” 刘石很是惊疑,阻拦他的人居然是白波军另一个大首领杨凤的部队。 “刘将军部曲竟如此厉害,仅三日便将左校之军杀得片甲不留?” 杨凤没有回答刘石的问话,而是转头对身旁另一个青年说着:“公明,郭少使有小义而无大道,恐难长久。我等当取刘石首级,谋个正经出身才是。” 青年点了点头,提着柄双刃重钺走向刘石,拱手行了个礼:“河东徐公明,请左校授首!” 说罢,手起,横斩。 …… 三天后。 杨凤前来求见刘备,并且带来了刘石的首级。 杨凤本是河东杨县豪族,他其实不算黄巾,只能算是太平道信徒。 真论起来,杨凤才是河东的地头蛇,郭太和刘石其实属于黄巾主力战败后前往河东投奔杨凤的客军。 郭太确实无法约束这两人,说是部将,但实际上只能算盟友。只是郭太(泰)身份特殊,杨凤与刘石才自居于郭太之下。 刘石手下都是黄巾余部,而杨凤手下都是乡勇家兵,两边性质不同。 这次刘石作乱,杨凤确实一点都没乱来,而且还帮着劝说过刘石——但同样的,劝不动,杨凤和刘石的关系不算太好。 郭太收兵离去后,杨凤便很自觉的退到了箕关,这是河东与河内交界处的城关。 但杨凤没有跟着郭太回白波谷……很显然,他意识到了,郭太没有处置不听号令的刘石,那白波军在朝廷眼中就只能是贼了。 “杨兄讨贼有功……不知杨兄有何需要?备定当鼎力相助。” 见杨凤主动带刘石首级而来,刘备自然知道杨凤的来意。 这白波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啊…… 刘石满心仇怨,只想复仇,这是走了绝路。 郭太不愿对付黄巾余部,想用义气收揽人心,这已经不再是太平道了,而是走了贼道。 而杨奉取了刘石的首级主动前来,这明显是想走官途。 “不敢有劳将军,杨某如今也是朝廷军将,自该服从将军调遣……将军要取贼人首级,杨某自该取之。” 杨凤说得挺谦卑,言语中有投效刘备之意。 刘备点头,脸上有了笑意:“杨兄有此心,实乃刘某之幸!既然杨兄助我,我自该有所回报……杨兄可想得个实职?” 杨凤拱手低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明显有欣喜之色。 无论是张燕的平难中郎将还是郭太的汾水校尉,其实都只是虚职,但权确实是实权,毕竟他们本来就控制着地方…… 而郭太现在显然是虚职都不会被真正承认了,那杨凤当然也就没了任何好处。 “杨兄若是真想得实官,应该走正途举孝廉才是……杨兄取了刘石首级,想必朱太守会乐意举荐杨兄……” 刘备出言试探道。 “杨某是河东杨县人,河内太守是举不得的。” 杨凤拱手说道:“而且……杨某愿听刘将军吩咐,却不是来听朱太守吩咐的。” 这是个真懂事的…… 刘备起身拱手还拜:“既然如此……那便将尊名记作杨奉,我表你为黑山校尉,算是黑山人士,请黑山张将军举你为孝廉,任黑山上计,如何?” 各郡的上计吏通常都是得举孝廉前后的第一个职务,这也是为了熟悉官场且熟知礼仪,这是实打实的给了杨奉一个正途。 杨奉大喜:“杨某必为刘将军马首是瞻!” 杨凤的本名其实就叫杨奉,凤才是化名。 刘备将其表为黑山校尉,并让其驻于河阳,控制住黄河渡口。 当然,名义上是为了同时监视黑山与白波,以免再有人生乱威胁雒阳。 由于朱儁也同时附了名,朝廷很快便认同了此事,招安白波军实际上变成了招安杨奉。天子本就任由刘备自己决定是打还是招,招一部分打一部分也是正理。 这黑山校尉不算是正经官职,既不能开营府又没有行政权,只是挂个名而已。 但举孝廉就不一样了,这是做官正途,远比什么空头校尉值钱得多。 刘备给张燕去了信,顺便召回了张琰(张白骑)。 张燕今年的举孝廉名额便被杨奉占去了——张燕其实是很高兴的,杨奉实力很强,张燕等于白捡了一支拥有数千兵马的强军作为盟友。 郭太与刘备的情分算是淡了不少,但郭太的选择使其得到了不少贼人的投靠,刘石的余部也全都投奔了郭太——虽说弃了大义取了小义,但讲义气的人确实很容易汇聚山贼。 刘备让白垚回了甘陵,让张郃留在孟津,既是接应自己,也是为盯着郭太和杨奉。 朱儁这个太守很不好当,他现在钱粮全无,还欠了债,家兵损失不少,且黑山和白波的黄巾余部多半还得攻击他……只能和张郃打好关系,要不然连个帮手都没有。 但至少此时河内算是平定了。 刘备也不再耽搁,领军去了扶风。 …… 槐里县现在已经成了个大军营。 而且这军营相当混乱。 大概是因为张温缺乏安全感,足足有四万大军驻扎在槐里县外……而且这四万大军至少又抓了两万人来供其用度。 槐里本是皇甫嵩的封地,皇甫嵩因平定黄巾受封槐里侯时,美阳、槐里两地八千户皆是其食邑。 但去职降爵为都乡侯之后,其食邑便只剩下了槐里都乡(中心乡)的两千户。 而现在,除了都乡之外,槐里东西两乡大多数人都被大军掳为了“随军民夫”。 这些所谓的民夫……男女皆有。 男的确实做了苦力。 但女子…… 张温手下兵将皆是由各地豪族凑成,有这个做派也是正常,都是享受惯了的人物,即便随军作战,那也是要有人伺候的。 刘备领军来此时,便遇到袁术正在强征‘民夫’。 军队强征民夫在这年头是正常行为,只要有军令,那就没法指摘。 不过,袁术征的明显全是女子…… 几十个兵士正从几家民居中拉扯着年轻女子出门,女子的哭声,老人的骂声响成一片。 此处是县外十余里,民居不多,也没有炊烟,看起来像是无人居住一般很是冷清。 这些女子应该是故意躲藏在这没多少人的地方,但还是被找到了…… 很显然,袁术的部下找妹子的经验相当丰富。 刘备持节监军,遇上这破事当然得管一管。 “前面可是袁公路?” 刘备让关羽张飞带兵围了袁术,领着赵云上前问话:“以袁长水如今的身份地位,何处得不到美貌女子?为啥还要行此强掳之事?” “你是……大耳贼?!” 袁术从兵士中走出来,看着刘备的耳朵皱了皱眉:“你竟能持节?!” 刘备叹了口气,袁术还记得自己。 可是,自己都做到左中郎将了,袁术居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多不受重视啊…… (本章完) 第201章 董卓之请 第201章 董卓之请 “袁公路,既然认得节麾,那就该行礼拜见才是……莫非袁长水眼中已无朝廷?” 刘备看着袁术笑了笑:“本将持节监军,你却称我为贼……袁公路,诽谤节帅,事犯《谤章》,这是谤君之罪。” “纵兵行凶,强掳民女,事犯《九章》军律,这是乱军之罪。” “袁公路,你可知此两罪皆当斩……” 刘备这还真没瞎说,真要是按照律法而言,就凭袁术强抢民女,已经可以判斩首连坐了。 只不过,谁都知道律法是治不了袁术的。 袁术眼神阴沉的看着刘备身后的旗帜和节麾,很敷衍的拱手行礼:“吾却未曾听闻朝廷遣了节帅……不知刘督军是为何而来,难道是专为寻吾错处?” “本将奉诏监军之事,朝廷月前便已通发三辅,袁长水居然不知情?” 刘备看着袁术,轻轻笑了笑:“那这一个多月来,长水营怕是不在防区啊……谤君乱军之罪便不提了,袁长水领了朝廷军令却不在防区,这是擅离驻地违令失守之罪……此罪可不仅是斩立决,而且还得连坐……” “袁公路,不是我要寻你错处,只是你本就处处不法,我若行军法斩了你,张太尉也救不得你。” “本将初来监军,倒是正该斩个不法之将以立威的……” 天子授节是会向地方明发公文的,三辅的交通可没断绝,刘备还在河内耽搁的时候,三辅各郡以及张温军中必然就已经收到朝廷通告了。 而袁术不知情,就意味着袁术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军中,大概每天都在外面到处鬼混。 袁术盯着刘备看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哈哈哈……刘督军如此唬我,想来是有用到袁公路之处,督军有事不妨直言,何必字字加罪?” 刘备有些惊讶,这袁公路的城府比自己想象中深得多了。 “备确实有事请袁长水相助……袁兄常征民夫,可知槐里周边有没有全无男丁,只有妇孺之地?” 既然被袁术说破,刘备也不再诈唬,看了看袁术部下拉着的那几个女子。 赵云上前,将袁术部下逼退,将那几个女子带到刘备身后。 刘备这边人多,关羽张飞领兵在外围虎视眈眈,袁术部下没敢有什么动作。 袁术见状倒是笑得有些诡异:“原来刘督军也是同道中人……既有此需,早说便是啊!” 刘备心想我去你喵的同道中人,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备有不少袍泽的妻儿被人掳到了槐里县,备只是怕袁长水误将他们征为民夫罢了……” “袍泽妻儿?” 袁术闻言嬉笑更盛:“这倒是个好名义……” “袁公路!我没和你说笑!” 刘备板起了脸,眼里确实有了杀气:“此处人烟可不多……备将你等杀尽也是易如反掌,你若再无正形,那便会因强掳民女死于民乱……” 袁术看着刘备的眼神,慢慢收起了嬉笑:“督军袍泽亲眷果真被掳到此地?” 看到刘备点头,袁术拱手低头:“是袁某失言了……但这些女子皆是本地无婚配的庶民,吾征发她们,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寻些侍妾,乃奉张太尉军令充实使女营。不知督军袍泽亲眷是被何人所掳?” 袁术居然会因此事道歉? 刘备不由得再高看了袁术一眼。 袁术说的应该也确实是真话,刘备也看到了那些女子,姿色很一般,应该还不至于入袁术的眼。 只不过,遇到姿色不一般的,即便有婚配,袁术肯定也不会放过…… 所谓侍妾和使女营,其实是生意。 有功的部下可以用侍妾作为赏赐,无功的军将也可以在‘使女营’钱寻欢。 大军驻防向来都是生意,不仅能找朝廷索要钱粮军饷,还能抄掠郡县或是强令富户们缴纳军资,即便无处抄掠了,也能在将士们身上赚钱。 这才是张温为何要把四万多大军都驻扎在同一个地方的真正原因。 而且,军中不仅有‘使女营’,还有赌场和药坊。 赌场各营都有,入场便会交‘巡营费’,这入场费自然是落到校尉手里,校尉会向主帅进贡,也就不会有监察巡营了。 至于药坊,卖的是寒食散、乌头麻、狼毒酒之类的镇痛药。 寒食散就是五石散,服后会使人全身发热,感觉不到疼痛疲累,实际上就是致幻剂。 乌头麻是附子与大麻的混合物,效果比五石散强得多,小剂量致幻,大剂量致命。 狼毒酒就是莨菪,也就是天仙子,强效迷幻药,量少能镇痛,量大能发疯。 ——军中确实需要大量镇痛药物,朝廷药局会大量供应,这些药物的医用镇痛效果也确实非常出色,只不过实际用途大多不是医用罢了。 当然,刘备并不打算在军中打击黄赌毒,他只想把段颎的族女以及冥卒们的家人救出来。 “乃是前骠骑将军董重所为。董重已落罪死于诏狱,无人知晓他将掳走之人安置于何处,便只能慢慢搜寻。但此地人口大多已入军中,备一时难以索问……” 刘备点头问道:“此事乃援救袍泽亲人之义,袁兄素有侠名,又领过虎贲……如今又常征发民夫,想必对军中‘民夫’与此地遗民都颇为熟悉,不知可否帮备探寻此事?” “董重掳的人?以虎贲掳的?” 袁术明白刘备为何找上自己了,点了点头:“既是为督军袍泽寻亲,此事自当效力,我这便回去查此事……” “袁公路果然任侠好义……使女营之事便别再做了,此事容易污了四世三公的美名。” 刘备劝告了一句:“再说,备既来此,过不了几日,军中便没有使女营了。西边大战将起,袁兄且早做准备。” “大战将起?刘督军是有凉州消息?” 袁术有些疑惑。 “没有,但我既来了,大战便必定得起。平了叛乱才好回家啊……我可不想一直呆在这儿,袁兄难道想一直待在这鬼地方吗?” 刘备招手让关羽张飞解围收兵,随后拱手告辞。 袁术看着刘备离去,眼里惊疑不定。 …… 槐里城内,太尉主营。 “刘备真这么说?” 张温满脸不安的看着陶谦:“他这是要去凉州惹事?!” “此事乃袁公路所言,应该确有其事。” 陶谦出言道:“倒也不能说是惹事……凉州叛乱若是不能平,那我等久战无功也是罪过,朝廷让刘备持节监军,想来本意便是如此。” “无论刘备为何而来,如今羌人已退,我等本就该进军凉州……只是董卓不从军令,使得大军令出两门,难以齐心。上公当诱杀董卓以立军威,驱其部速进金城以获全功才是。” 孙坚的看法更激进一些,而且还是没忘记找董卓麻烦。 毕竟之前就已经得罪了,要是不把董卓坑死,将来肯定会被董卓报复的。 董卓此时在美阳,确实不服从张温调派,说董卓不从军令倒也不冤枉。 但张温显然没胆子诱杀董卓,看着陶谦问道:“袁公路此时在做什么?” “正在帮刘备查其部曲家眷,袁公路托我向上公请令,说是最好全军清查,恐有很多军将已征发了刘备部曲的家眷……” 陶谦摇了摇头:“刘备为袍泽寻亲,此事确实得给他几分薄面……听闻他子女被掳,若不应此请,恐刘备真会去凉州惹事的。” “那便令全军彻查……” 张温想了想,点头应道。 “张公,此事不可!” 孙坚出言反对:“若因刘备一句话便让全军清查,岂不是在帮刘备立威?且诸将皆多征发民夫,恐其部曲家眷已入各将之侧,若全数清查归还,只需几日,刘备之名恐将凌于张公之上……” “文台,刘备所说大战将起,说的可不是叛军,而是他自己啊……他儿女刚被掳走,若阻止他找回部曲家眷,他和他那些部曲会怎么做?” 陶谦向孙坚摇着头:“此事不可阻的,军中将士也多会同情刘备……” 孙坚微微摇头,朝张温低声说道:“张公,刘备本就是监军使者,若他立了威,张公如何自处?” 张温沉默不语。 孙坚再次旧事重提:“不如借刘备之事,先查董卓军中……查董卓军中时,称此乃刘备以监军之权强行军法,要求清查董卓不法事,并责令其将所有民夫与女子皆归还。董卓征发的民夫和女子可不少,若强令其归还,必可使董卓与刘备对立……” 张温不解:“若是董卓果真将所有人都送还槐里呢?岂非反使其与刘备相合?” 孙坚摇头:“若董卓果真全无私心,那也对张公无害啊……若是董卓稍有不法之事,张公便可与刘备一同以军法处置……若是刘备稍有不公之处,张公便可与董卓一同将其杀之,左右都是有利。” 陶谦叹了口气:“此本就是整饬军伍之事,堂堂正正便可,何必如此……能拉拢刘备,又何必要与其为敌呢?” 孙坚看了陶谦一眼:“帮刘备查董卓,这同样是在拉拢刘备啊……” “既然如此,那便给董卓发军令,就说刘备持节监军,要他将征发的民夫和使女全数归还……” 张温点头同意了孙坚的建议。 陶谦摇头笑了笑,讥讽道:“上公身为太尉,却行此小肚鸡肠之事,还想以此揽获军心?军心靠的是刘备那样为袍泽做事,怎能靠阴谋得来?” 张温闻言大怒:“陶恭祖!你这是不想做官了吗?” “上公不妨将陶某贬到边地为卒,也好过在此浪费光阴!” 陶谦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孙坚看着陶谦走出大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却没再出言。 …… 其实孙坚的建议是注定会失败的,刘备根本就没在槐里停留,而是将部队驻到了美阳。 张温军令传到董卓军中时,刘备正在和董卓对饮。 “张太尉竟然假玄德之名查我……哈,他是要谋你我性命啊……” 董卓讥讽的笑着把张温的军令递给刘备。 “那董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刘备也笑了笑:“我确实要寻到部曲家眷。” “此事董某当然义不容辞,不过,既然张太尉要谋你我,我等何不给他个教训?” 董卓伸手指了指西边:“张温既无胆略又无军谋,若他不去职,这叛军便平定不了,大军只能在此徒耗钱粮……董某已有一年未曾归乡了。” “仅仅只是为归乡而已吗?” 刘备笑了:“董将军是不甘于张温之下吧?” “玄德何出此言……张温可是太尉,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董某怎敢有不甘之心?” 董卓连连摆手:“只是将士们尽皆思乡,但张温却无平定凉州之意。董某故乡在陇右,已被叛军占据……董某想领军出战,可张温却扣着粮草不给,乃至董某无法收复故乡,着实可恨。” “董将军要讨叛,备自当相助……不知可有计出?” 刘备点头问道。 “他不是要查董某么……董某确实行过不法之事,但所有不法之事都有张温之令,且皆是事实……” 董卓低声道:“只看玄德可愿向朝廷举张温之罪了。” “强征使女、聚众赌博、售卖狼毒……这些事我都知道,但仅凭这些恐怕不足以让张温去职。” 刘备摇头:“天子应该不在乎这些……” “那假传军情杀良冒功致叛呢?” 董卓冷笑一声:“张温向朝中传了羌人退去之事,并称缺少军资,请朝廷拨给钱粮……但实际上,前次战败后,陇西、安定等郡受张温败军抄掠,乃至全郡皆反。他不敢再度进军凉州,不是缺少军资,而是陇右全民皆反,他不敢再去!” “……董某也奉其军令征发过民夫,那些民夫皆可为证。” “董将军倒是好胆略……不怕自己因此落罪吗?” 刘备颇有些佩服的看着董卓。 能拿着自己的罪名和罪证去搞张温,这胆子确实够大。 “董某虽领了其军令,但未曾抄掠故乡之民……也正因如此,董某才会缺少军粮。” 董卓很认真的看着刘备:“若张温去职,即便董某戴罪,至少在朝廷任命下一个主帅之前,玄德可行监军之权与北军邹中侯同掌大军……只要钱粮足备,董某戴罪立功也不是难事……董某只想速定凉州,收复家乡。” 刘备起身拱手:“既然如此,刘某尽力而为。” 其实刘备知道,董卓不会因此落罪的……朝廷需要有人能平定凉州,而董卓是天子好不容易拉拢的兵马。 而且,董卓与湟中义从和羌人关系挺好,他确实能平定凉州之乱。 (本章完) 第202章 猛虎之谋 第202章 猛虎之谋 几天后。 袁术来到张温营中。 此时陶谦与孙坚皆不在营内,大帐中只张温一人。 “公路?倒是稀客,来吾营中可有要事?” 张温对袁术态度挺好,毕竟他管不住袁术。 “张公,术军中衣物破损极多,缺少缝补浆洗之人,特来讨些浣衣娘。” 袁术随便抬了抬手,极其敷衍的朝张温行了礼:“原本此事不该叨扰张公,但使女营主事称张公下了令,不让任何人离营……术只好来当面讨要了。” “公路怎会缺浣衣娘?前些时日公路征了不少‘民夫’吧,怎会无人可用?” 张温似乎没注意到袁术敷衍的礼节和神情中的冷淡,反倒是有些不安。 “术征来的人都已全数赠给了部曲,确实无人可用……术也不打算索取使女营那些妙龄女子,只想借那些戴枷劳作的粗妇使唤罢了。” 袁术斜着眼瞟了张温一眼:“张公不会舍不得几个浣衣妇吧?” “那些妇人皆是老残,公路索去何用?” 张温撤出一个难看的笑:“公路若想要使女,吾让人多送些年轻美貌的到你营中便是……” “张公……术还是直言吧,术要的是左中郎将刘备部曲的家眷。” 袁术也懒得兜圈子了:“此小事尔,不过是张公一句话的事。” “什么家眷?吾未曾听闻!若是公路不为女子而来,那便请回吧。” 张温摇着头挥手,示意袁术赶紧离开。 袁术深深的看了张温一眼,也不再追要,只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欺凌过甚,死伤太多?” 张温没回答,拂袖让袁术赶紧走。 袁术本想说什么,但见了张温神情,终究没有开口,摇了摇头离开了张温大营。 刚出张温大营,袁术便立刻将长水营迁移到了槐里与美阳之间,与邹靖和鲍鸿驻扎在了一起。 而袁术离去后,张温也立刻开始叫人:“来人!” “张公有何吩咐?” 一个三十来岁的掾吏从营后奔来,戴着进贤冠,但冠上插着青羽,这是军谋掾的标志。 “去烧了使女营……将营内妇女全数斩杀,就说是被陶谦所杀……” 张温吩咐道。 “张公何意?为何无故弑杀女子?” 军谋掾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 “此乃军令!” 张温大怒:“程德谋,你要抗命不成?” “程某不敢抗命……但也不敢领此乱命!” 军谋掾缓缓拱手,转身出了门。 刚出营门,便抬手摘下了冠上的青羽,一把扔进了营房门口的火盆中。 张温看着营门,转身又喊:“孙文台!” …… 不久,刘备来到了袁术营中。 “刘督军想找的人,术已经查到了。” 袁术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认真:“其中有武威段氏女,似乎是已故段太尉的族亲……刘督军想必是为了找她吧?” 既然袁术能查到段颎的族女,那就没必要隐瞒什么了,刘备点头:“那就没错了,他们在哪儿?” “眼下都在槐里都乡……使女营中。” 袁术意味深长的看着刘备:“刘督军说是为袍泽寻亲,寻的却是段太尉族亲,倒真是令人意外。” “有何意外?段公旧部多了去了。” 刘备摇了摇头,不想多说此事:“多谢公路兄相助,备这便去把人领回来。” “刘督军……” 袁术叫住刘备,犹豫了一番,低声道:“那些人境遇颇为凄惨……若督军麾下有段公旧部,见了惨状恐会生兵变。” 刘备心里一沉:“受了凌虐?” 女子进了使女营,境遇肯定不会太好,刘备是有心理预期的。 “不仅仅是受虐而已……术查问过了,他们先被董重强押修陵,后被陵邑长强征劳役,本就死难颇多。今年又被张温征夫,眼下唯有妇人存活,且皆在张温使女营中戴枷劳作。” 袁术低语着:“术去看过,二三十岁的妇人,饱受苦役残迫,看着皆如五十老妪……术向张太尉讨要那些妇人,但张温不允。若刘督军前去寻人,恐怕张温是不会让任何人再见到她们的……” 能看得出,袁术也颇为心寒。 刘备低下头,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袁术:“张温竟连公路兄的面子都不给……那眼下那些妇人是死是活?张温是已经杀了她们……还是想以她们为饵杀了我?” “术不知……但张温肯定不愿让刘督军部曲看到那些妇人的惨状,也肯定不愿让刘督军以此为把柄寻他错处。” 袁术朝刘备拱了拱手:“术已尽力,但无法将人带出来,刘督军见谅。” “备自去寻张温要人便是……公路兄以侠义之心助我,备也该有所回报,公路可想早日回到雒阳?” 刘备很认真的拱手回礼。 “当然想,可术在南阳犯了错,如今凉州叛军不平,术便无法回去……” 袁术确实算是被‘发配’到凉州参战的,虽说发配得比较温和,但凉州没有平定之前,袁术确实不能回雒阳。 “其实,只要张温不要扣着粮草不放,凉州叛军不日便可平定……想必公路兄也是明白的。” 刘备很是诚恳的看着袁术:“不过,公路兄可想过,谁是最不希望你回去的?” 袁术愣了愣:“……术倒是没想过。” “真没想过吗?” 刘备摇头:“备可是听过双头共身之言……罢了,备不该提及此事,公路兄见谅……” “……玄德有话不妨直说。” 袁术皱着眉头咬了咬牙。 “备要去寻张温晦气,若他交不出人来,备自然是要设法扳倒张温。” 刘备点头直说:“可若是朝中有人阻碍,那无论寻多少罪状也无济于事。所以,备想请公路兄回雒阳,表张温之罪状,如此一来张温必会被朝廷召回……而且,公路兄也可以自己在朝堂上看看,是谁不想让你回去……” 袁术思索了一番,问刘备:“玄德欲表张温何等罪状?” “勾结羌胡寇边揽权,交联叛逆养贼自重,强掳袍泽家眷意欲控军谋反……” 刘备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没用董卓提议的那些罪名。 那点罪名其实不够。 “……这些……真是张温之罪吗?” 袁术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嘲笑。 “无论是不是,但只要这些罪名入了天子耳中,那就一定是张温之罪。” 刘备再度高看了袁术一眼,并且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 袁术显然已经意识到了…… 这些罪,是天子之罪。 …… 告别袁术,刘备一路急行,来到槐里县城,已是入夜。 夜间通常是不能见主帅的,也不能在城内随意走动,张温的主营在县城内。 但刘备持着监军节麾,不受宵禁限制。 不过,虽是监军,却也要守些规矩,比如大军不能入城。 刘备让部队在西门外扎营,只带了百余人的卫队进了槐里县。 “刘督军深夜入营,不知有何贵干?” 城门内,有个小校拦住了刘备。 “既然知道刘某是督军,夜里巡营到此当然是为了督查不法……见了监军使为何不报上姓名?” 刘备故意摆起了监军的架子,走到此人面前仔细打量。 这人面色黝黑,在夜里看不真切,倒是挺适合守营…… “百人校祖茂见过刘督军……” 那小校拱手行礼,却并没让路。 “祖茂……你是孙参军部下吧,可知使女营在何处?” 刘备揽过祖茂问道:“可愿为我引路?” 祖茂摇头,挣开了刘备的手:“刘督军,此城眼下乃太尉营府,某不知何为使女营。” 刘备笑了笑,突然板着脸下令:“监军巡营查岗,征调百人校祖茂听用!” “且慢!……刘督军,何必欺我部下?” 城墙上传来声音。 头戴红巾的孙坚从城楼上转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拦在了刘备面前。 “孙参军倒是尽忠职守,夜里还在兼任暗哨,真是令人钦佩。” 刘备看着孙坚笑了笑:“孙文台日夜操劳,却仍无领军之权,只得以参军献策,却不能拜将建功……部下有祖茂这等忠勇之士,却也只能屈就百人校,实乃不公啊……” 孙坚被一句话给干沉默了。 刘备拍了拍孙坚的胳膊,轻轻将其推开:“孙文台,你挡别人的路,别人当然会挡你的路……你手里有精锐之士,哪儿去不得,非要给人看门护院吗?” 其实刘备没用力,但孙坚仍然被刘备“推”得站到了一侧。 “祖茂,使女营在何处?” 刘备又朝祖茂招了招手。 祖茂没动,只看向孙坚。 孙坚深深看了刘备一眼,又看了看刘备带着的百余甲士,朝祖茂点了点头:“领督军去吧。” 见刘备随着祖茂进城后,孙坚又低声叫来一人:“德谋……召集部曲,离开此处。” “文台兄总算下定决心了?” 被孙坚叫来的人是程普——就是之前不领张温军令,扔掉青羽的军谋掾。 程普并不是孙坚的部下,而是张温的属吏,只是平时常与孙坚来往,关系比较亲近。 “刘备敢带百余人进中军主营,想来必有倚仗,我等还是不趟这个浑水了……德谋上午没有领命杀那些女子,已是抗命之罪,我怎能任你受张温报复?” 孙坚摇头低声道:“刘备说得对,我不该拦别人的路,也不该做此看门护院之事……走,去城外另寻驻地,静观其变。” “张太尉不思讨叛,却令我等残害妇女,此等无能无耻之辈,早该弃之!” 程普也点头说道:“只是,我等若弃张太尉,当去投谁?” “谁也不投……” 孙坚拉着程普往外走:“趁刘备去找张温晦气,我等将张温积蓄财货与青壮民夫全都带走……只要手里有兵,便自有前途!到时候一把火烧了主营,那便全都是刘备做的祸事!” …… 进入使女营没有再受阻拦,因为今晚执班守卫的是孙坚部曲。 但营内没见到人。 刘备带兵入内,让人点起了营内火盆,见到的却只是个凌乱的空营。 “怎么回事……祖茂,营内的人呢?” 刘备缓缓抽出了横刀:“你诱我来此,是要做死间?” “此处女子已被孙参军藏起来了。” 祖茂看着刘备的横刀,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张太尉曾下令杀尽使女营之人,但无人愿意动手,孙参军领了此令,但将她们藏到了县外,谎称已经杀尽……” “何不早说?” 张飞闻言怒视祖茂:“明知此处无人,为何还将我等带到此处来?!” “他只是奉命而为罢了……” 刘备叹了口气:“是孙坚故意拿我做诱饵是吧?祖茂,孙坚想做什么?” “正如督军所言,祖某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孙郎之谋祖某不知。但孙郎让我转告督军,督军想要的人都在城外,只要督军大度不与孙郎计较,那些妇人便全都会送入督军大营。” 祖茂恭恭敬敬的回复道。 “孙文台倒是颇有贼道!这是要祸乱此城,再拿我顶罪啊……那你呢,祖茂?” 刘备看着祖茂:“孙文台让你来陪着我送死,你也在此陪着?” “是,若刘督军有难,祖某也必死无疑……” 祖茂咬牙点头:“刘督军何时出城,祖某便何时离开。” “哈……如此忠勇无畏之士!可孙坚竟然弃了你?!” 刘备摇头,接过祖茂手中的火把:“祖茂,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 “监军自是为巡营而来……” 祖茂松开火把,手却又紧紧捏成了拳,显然内心极其紧张。 “刘某只是为救袍泽亲眷而来,仅此而已。” 刘备摇头叹道:“可就这么一件小事,却成了孙坚害我的方式……刘某不太明白,孙坚没有袍泽吗?你祖茂……是孙坚的袍泽吗?” 张飞在刘备身后嘲讽的哼了一声。 赵云眼神轻蔑的瞟了瞟身后城门方向,一言不发。 祖茂低下了头,不敢看刘备。 “算了,你走吧……” 刘备朝祖茂挥了挥手:“走吧,让孙坚把使女营的人送入我营中,让他好自为之……” “大兄!怎能就这么放了他?!” 张飞愤怒的叫道。 “孙坚手里拿了人质啊……” 刘备哼了一声:“他孙坚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袍泽,我却是在乎的。” 祖茂有点懵,大概是不敢相信刘备就这么让自己走了。 走几步回头看,刘备却当真没再搭理他。 祖茂一头雾水的转身向南跑了,转眼便隐入了黑暗中。 就在祖茂跑向南城门方向的同时,城内有了喧哗声。 有火光从城中心燃起。 随后,骚乱的声音越来越大。 “孙坚守着西门,可祖茂却跑向了南门……主公,我等要去南门吗?” 赵云显然是心细的,立刻察觉出了刘备放祖茂离开的用意。 “当然……我是监军使者,如今军中不靖,正该整肃乱军。” 刘备转头看向被部曲们围着的一个‘老卒’:“段公身体如何,可还能战?” 那是段颎。 跟着刘备来这里的,是段颎与冥卒,还有张飞等见过段颎的老兄弟。 唯一的新兵蛋子是赵云。 “老卒拿不动刀,但却拿得动火……孙坚想让玄德顶罪,可老夫在这里,玄德怎会有罪?” 听刘备重新用回了‘段公’这个称呼,段颎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伸出了有些发抖的手,指着刘备手中的火把: “火来!” (本章完) 第203章 启战 第203章 启战 便如当年雒阳狱一般,槐里县内也在短时间里燃起了大火。 其实,哪怕没出孙坚这档子事儿,刘备和段颎也是要在槐里放把火的。 与当年雒阳狱一样,这把火也是为了使监狱里的人脱困。 如今的槐里,本质上其实就是个诏狱。 被困在槐里的人和部队,其实与当初困在诏狱的犯人没什么分别。 天子为何让刘备监三辅? 当然是用来制衡各方,顺便也制衡刘备。 由于多方相互监视,实际上就等于把刘备、董卓、以及关东豪族的军队全都困在了三辅,这槐里,其实是个牢笼。 有这个牢笼在,天子既能避免凉州叛军攻破长安,又能腾出手来稳定朝堂,控制雒阳军权。 如果不设法解困,那会被拖在这里多久? 张温一直推说没军粮,已经在这儿待了大半年没动了。 张温倒是可以多待些时日,毕竟他靠着执掌大军成了太尉,他看到了天子给的好处——这是给典狱长的封赏。 可刘备与董卓却不能耗在这儿,袁术也想回雒阳,孙坚、陶谦等人也想脱狱而出…… 没人想留在这里。 而现在,刘备要做的,便是烧掉这个牢笼。 孙坚搞的那些小样,其实并不能影响大局。 ——在发生内部骚乱的时候,监军的职权才能发挥到最高,而且这骚乱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 “发生何事?!” 张温被县里的喧闹声惊醒,赶紧询问本部宿卫。 “城内火起,不知何故……上公,如何是好?” 宿卫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温的帅帐在城中心,使女营在城西,能看到火光,但不知道具体情况。 “孙文台何在?可有军情来报?” 张温赶紧问今晚当值巡营的孙坚在哪。 但宿卫门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张温又下意识的唤了声“德谋”,但随后便想起程普白天已经离职了。 军谋掾是要随时问对的,大多都兼任宿卫长,上班大抵属于007,偶尔还得给老板干私活,心生不满离职也可以理解…… 听着喧哗声越来越大,张温有点慌了,赶紧披上衣服亲自出营查看情况。 大军驻地,主帅营区夜里突然起火,这是必然生乱的。 但绝大多数军队驻扎在城外,这乱倒也不至于太大。 而且,段颎烧掉的是使女营,这是最合适的起火点。 使女营面积大房屋多,里边又包含了浣衣局,军中旧衣物的存放和晾晒场也在此,引火又快又方便,而且目前空无一人。 在这儿点火既不会造成无辜伤亡,又能搞出很大的声势。 由于并不是真正的军营起火,又在城内,且没造成实际死伤,也就不至于形成大面积营啸之类不可控的灾难。 当然,城内张温的部队见了火起确实都很慌乱,很多部队都是强拉的民夫兵,训练程度比较差,有不少营房搞出了拿刀乱砍的小规模内讧事件——夜间突发变故,慌乱之下见人就砍,没受过训练的就这样。 段颎以前常搞夜间紧急集合,就是为了让士兵适应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从而避免这种情况。 还好城外驻扎的部队并没有大乱,由于没受到任何攻击或威胁,只有城内起火,城外各营只喧哗了一阵便整顿了人马,全都奔向槐里县试图救火。 这当然主要是为了救钱粮。 这年头但凡是城内起火,救火的人第一时间肯定是往钱粮库跑的。 其实也不见得是为了救钱粮——抢钱粮也是可以的,毕竟这时候把钱粮‘抢救’出来确实是应该的…… 张温一直称钱粮不足,以至于大军半年没挪窝。 可这大火一起,各军全都入城救火…… 这钱粮足不足,那可就明摆着了。 粮库没有起火,但粮库隔壁的钱库确实燃起来了,只是火势不大。 这可不是刘备干的,这是孙坚干的…… 而且,孙坚的部曲正在“救火”。 具体方法是把库里的钱搬到大车上,然后运出城外——很专业的救火方式,一千八百年后的某些地方也是这么救火的。 这钱库是槐里县的税仓,离南门不远。 孙坚正把着南门指挥部曲加快速度,猛然转头,却见祖茂从黑暗中飞奔而出。 “你怎在此?” 见了祖茂,孙坚大惊:“从刘备手里跑出来的?” 孙坚大概以为祖茂功力见长,居然能从一百多甲士手里逃出来…… 祖茂摇头:“咳……刘督军放我离开的……” “放你?……糟了!” 孙坚抬头向西边望去,见西边火起,赶紧招呼程普:“德谋,快走!别管库里的钱了!” 程普正忙着监运铜钱,时不时的还给钱库续个火头,免得火光熄灭。 听孙坚叫他,举着火把跑过来:“这才运了一小半……” “再停留就没命了……快出城……” 孙坚还是很机警的,立刻收拢部曲快速出城。 不过,就在部曲出城一半的时候,刘备的声音从城内传了过来:“孙参军果然尽忠职守,哪儿都能看见你……堪为将士楷模啊!” 而且,城外也同时有声音传来:“孙文台半夜运钱,这是要做贼吗?” 城外的声音来自董卓。 说起来,此时的董卓其实与刘备非常相似。 刘备受邹靖和刘虞举荐,董卓受张奂和袁隗提携,两人都是得了军将与朝官并举的边地兵头。 刘备在幽州有仁义豪侠之名,能得人心。 董卓在凉州也有仗义豪杰之名,深得军心。 两人手里各有五千精兵,且手下都有不少良将。 刘备与黑山军、白波贼有联系。 董卓与先零羌和凉州马贼有关系…… 只不过,刘备知道,天子其实更愿意拉拢董卓。 因为董卓不姓刘。 对于当今天子而言,自己和董卓这样的兵头,其实是被视为耗材的。 拖在外面四处灭火,若是灭掉了,就丢些封赏,然后调到下一个火场。 若是消耗了,那就换一个耗材…… 也正因为如此,刘备和董卓一样,一直不愿和人硬拼。 刘备的根基在涿郡、西河、卢龙塞……幽州才是刘备的实力来源。 董卓也一样,董卓的根基在凉州陇西(此时还没有设立雍州,三辅目前属司隶校尉部)。 所以,刘备为了保全幽州会出全力。 董卓为了收复凉州也会出全力。 ——而现在,便是董卓出全力的时候了。 董卓部下校尉牛辅、郭汜二人领军堵住了城门。 孙坚看了看城外,又回头看了看缓缓走来的刘备,转身盯住了祖茂:“祖茂……你出卖我?!” “我……大兄,我怎会做此等事?!” 祖茂满脸都是委屈。 但孙坚却不再理他,而是走到刘备面前:“刘督军来寻袍泽亲眷,不知可曾寻到?” 刘备明白孙坚的意思,没回答,而是看向了旁边起了几处小火头的钱仓:“孙参军是来救火的?可知火是谁放的?” “孙某入城救火可有过错?” 孙坚立刻借坡下驴。 “当然无错,救火有功啊……” 刘备点头指了指正在入城的董卓:“不过,我都到这儿了,董将军也到这儿了……这事总得寻个放火之人吧?要不然孙参军就这么走了,那可没人能帮孙参军解释啊……” “……乃此人所为……” 孙坚左右看了看,一把将祖茂推了过去。 祖茂被推了个踉跄,转身愣愣的看着孙坚,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大兄?” “哈……” 董卓入城,刚好见到孙坚将祖茂推向刘备,面露嘲弄:“孙文台真乃义士也,这是不是叫大义灭亲啊?” 孙坚面色铁青,不发一言,带着剩下的部曲打算出城。 董卓有些犹豫的朝刘备看去。 刘备摇了摇头:“让他走吧,免得碍事。” 董卓挥了挥手,牛辅让开了城门放孙坚出去了。 “开仓……救钱粮!” 见孙坚离去,董卓挥手下令,并上前接过刘备手中的火把,将已经快要熄灭的钱仓火头再度点燃。 这做法,倒是和孙坚一模一样。 祖茂在场中一直愣着,像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刘备上前揽着祖茂的脖子,拍了拍其后背:“要不要我帮你揍那孙文台一顿?” 董卓在旁边听见了,转头呵呵一笑:“算我一份,孙贼想害我不是一回两回了……” 祖茂双手捏成了拳,眼里终于有泪水滴落。 …… 就在董卓的部队“救钱粮”的时候,张温总算领着人过来了。 城外也有其它部队试图入城,但都被牛辅阻拦在外,声称城内无事发生,只是不慎走水罢了。 西门附近也是如此,关羽本就驻在西门外,见了使女营火起,便打出了刘备的旗号,叫开城门进了城。 左中郎将的旗号还是管用的,也必须先由监军部队叫开城门,带领其它部队入城救火。 北边也有部队入城,领军入城的是北军中候邹靖。 监军职权在此时可以约束其它部队,邹靖和关羽去的是使女营。 见董卓在粮库当搬运工,张温急眼了:“董仲颍!你在做什么?你要谋逆吗?!” “董某路过此地,见城内火起,又见城门未关,便立刻前来救粮啊……” 董卓慢条斯理的说着:“张公常言军中缺粮,若是董某不救,等这‘仅剩’的粮食都被烧光,岂不是令大军困毙在此?” “你!” 张温咬牙切齿:“你入城放火,还敢颠倒黑白……” “放火之人可不是董某……有刘督军在此为证,倒是张公部曲更像放火之人啊,张公麾下可有人失踪?哈哈哈……” 董卓摇头笑道。 说话间,邹靖等人也赶来了此处。 董卓并未让部下停手,郭汜等人也就一直在搬运粮食没有停。 现场显得极其诡异…… 粮库根本没起火,董卓的部队一直在搬运粮食,但在场的人没人让他停。 “张太尉,你说大军缺粮,可如今看来……这库内存粮至少够大军半年用度,这也算缺粮?” 刘备站出来问张温:“还有使女营……为何使女营会失火?张太尉,刘某要个交代。” 所有人都知道,刘备想要的交代是使女营那些妇女。 “……吾为何要给你交代?” 张温沉下了脸:“你等犯上作乱……” “张太尉,谎报军需勒索朝廷钱粮,遇敌不前贻误军机,杀人放火遮掩丑恶……这些才叫犯上作乱。我等好心救火,你虽身为太尉,也不能颠倒黑白啊……” 刘备摇头笑了笑:“当年段太尉领军时可曾出过此等事?如今的太尉……” 张温咬牙指着刘备,正要说什么,却见刘备身后有个老卒抬头看了看他。 “这……” 张温当场呆住,两眼发直,张着嘴却一直没能说出话来。 那老卒朝张温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张温全身发抖,一头栽倒在地,竟抽搐起来。 中风了? “张公似乎是发了癔症啊……还不将其抗走?留在此影响军心士气吗?” 刘备也没想到段颎一个眼神就能起到这种效果,倒确实有些吃惊,很多备用手段还没用上呢…… 赶紧招呼张温的近卫将其抬走。 说实在的,刘备还是有点现代人心态,没想到这事能有多吓人——这年头的人,看到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面前对自己笑,没当场吓尿就算是括约肌天赋异禀了,像张温这样吓到抽风真就是极其正常的,直接吓死的都有。 此时来到此处的人已经很多了,各部校尉以及地方部队的都尉几乎全都在此,见到张温如此模样,全都沉默摇头。 大概都以为张温是没胆子面对两个实力派将领,故意装出了中风的样子。 刘备的本意也是让张温失去威严,并顺势在大军中立些威势。 单靠监军的职权可没法调动大军作战,虽然踩一拉一不算什么好手段,但踩张温一脚确实是能立威的。 现在张温这么配合,刘备倒是不需要多踩几脚了。 “诸君,大军本不缺粮饷!只是张太尉无胆罢了!诸君可有收复凉州建功立业之心?可有速诛叛逆早日回乡之意?” 刘备直接开始动员:“若有此心,便领本部来此一同运粮,将此粮库迁往美阳。” “本将与邹中侯同为监军使,也将同在美阳监粮以免不公……诸君出兵者皆可取粮!诛灭叛逆之前,军粮不养闲人!诸君可愿勠力同心,一同出战?” 刘备也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口号,只表示自己和邹靖一起监粮,让愿意出战的都可以取粮——同样,取了粮那就必须一起出战。 “战!” 董卓很配合举拳呼喊。 “战!!” 邹靖等人也开始配合。 “战!!!” 其实在场所有军将都希望赶紧平定叛军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们可比刘备待得久,来这儿都一年多了。 军粮本就不该养闲人,在大多数部队的配合下,军需库被转移到了美阳,指挥中心也转移到了美阳。 在张温清醒过来后,董卓已经领了五万大军向陇西出发了,槐里只留下了张温本部。 此时,朝廷的诏令也传到了槐里——袁术已经回到了雒阳,刘备现在做事都是双管齐下的。 孙坚倒是没食言,他确实把冥卒的亲眷送到了刘备营中,现在已不知所踪,据说是往东去了。 刘备也没把孙坚定性成叛逆或放火的贼人,而是将其说成了畏战而逃。 祖茂也没落罪,因为放火这事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责任人,除了张温之外,根本就没人在乎。 (本章完) 第204章 西州豪杰 第204章 西州豪杰 中平三年(186年)十一月。 破虏将军董卓与左中郎将刘备合领五万人马进击凉州。 大军兵分四路,但目的地都是同一处——凉州金城郡。 按计划,董卓领主力部队三万,沿渭水向西,先入陇西襄武、临洮等县,随后走狄道向北进攻金城。 董卓故乡就在临洮,无论是人面还是地形都极为熟悉,他会先收复陇西,控制陇道,然后集所有力量一举平定盘踞于金城的叛军。 刘备则不进陇西,而是带本部精兵以及三辅各部郡兵共计一万余人进驻天水,控制冀县、上邽两地,保障大军粮道。 待董卓收复陇西控制陇道后,刘备便将从南安獂道向北进击金城,形成夹击之势。 屯骑校尉鲍鸿、步兵校尉毌丘毅等人为侧翼偏师,从北边安定郡走六盘山小路进军,在支援大军的同时防止羌人复乱。 这是很严谨的作战方式,先守住交通要道,不给敌人出奇谋的机会,再不断挤压敌军活动空间寻求正面决战。 几路人马各司其职,最终将合围于金城郡榆中县。 这是以正战破敌,堂堂正正的打法。 此外,北军中候邹靖、射声校尉马日磾等部作为后军,留守美阳、陈仓等渭水沿线重要城关,保障军需供应。 如果简单点描述…… 主教练张温无法掌控更衣室,且战术水平拙劣,在大汉西部冠军联赛中连战连败积分垫底,目前已经下课。 现在是核心球员董卓和刚从河北赛区转会而来的刘备一起制定战术。 董卓负责组织进攻,首发前锋是郭汜、牛辅、华雄,董卓本人担任前腰。 刘备担纲后腰负责攻防衔接,中场中路还有现任扶风都尉李傕领衔的三辅郡兵。 鲍鸿、毌丘毅是边后卫,马日磾等人是拖后中卫,邹靖是守门员。 原本这套阵容还有个中场袁术,但袁术回雒阳控告主教练去了,又错过了本轮联赛。 …… 为了调度粮草,刘备比董卓晚出发几天,陇道路远,刘备押着粮草走得也慢,进驻天水时已是十一月中旬。 刘备率本部五千精兵驻于冀县。 三辅郡兵合计也有五千人左右,共六部,以扶风都尉李傕为首,驻于上邽。 冀县是西部咽喉要地,能控扼陇山各处要道,是大军的进退根基。 上邽是陇右三郡的门户,也是最重要的水陆通道。 这两地已经没有了地方部队,两县豪族之前见了董卓大军后便开了城,看起来并没有对抗朝廷的意思,但也没有提供任何支援…… 很显然,这属于墙头草,叛军来了他们肯定也会开城的。 但只要他们不支持叛军就行,做墙头草也是为了生存,可以理解。 大军进攻时,最重要的事其实是防守。 其实所谓的攻防都是随时会改变的,两军交战,都是在攻击敌人弱点的同时保护自身弱点,大多数时候比的都是谁的破绽更少,以及谁更能抓住机会。 打仗是没法做加减法的。 己方围攻对手球门连射二十八脚不进球,结果对手一个快速反击直接单刀破门,这种情况很常见。 这场仗是否要全面进攻,以及何时全面进攻,取决于董卓是否能快速平定陇西郡。 而董卓能发挥多少能耐,则取决于刘备这个后腰的防守组织是否给力。 只要刘备能守住冀县、上邽两地,并截断陇道,不让叛军有机会绕路劫粮,董卓就能心无旁骛的全力进攻。 这算是董卓和刘备之间的相互信任,董卓把后路交给了刘备,而刘备把前途交给了董卓。 若是这一仗战败,刘备擅自鼓动全军出战,肯定是要负责任的。 为了确保万全,刘备让关羽张飞各领了千余精锐入陇道索敌,并让李傕带兵北上,打算封住略阳古道。 略阳古道是秦朝时的古陇道,路线呈“九”字形,西通南安,北连安定,南边的两个路口一个通往冀县,另一个通向陈仓。 “九”字的十字路口,便是有名的街亭(街泉亭)。 李傕是北地郡豪族,早年在皇甫嵩手下当过郡吏,但此时他不是任何人的部将,而是正经的大汉官员,右扶风都尉。 刘备监三辅,李傕直接受刘备节制,表现得相当配合。 三辅郡兵中,也只有李傕的部队称得上精兵。 李傕本部有一千二百人,其中大半是骑兵,且一看就知道全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不过……李傕走的是这年头的豪族传统路线,他的部曲其实是用劫掠养出来的。 也就是出征必赏,逢战必劫,破城必掠,用财货与杀戮换来部下的战斗力和忠心听令。 这不是什么特殊情况,因为绝大多数豪族武装都是如此,这也是成本最低的换取军心士气的方式。 反倒是刘备这种讲究军纪的才属于例外。 刘备知道自己没法改变这种天下通行的统兵习惯,只能约束自己的部队不要堕落,即便这需要投入几倍的成本和精力。 让李傕出外封锁街亭,也是为了避免上邽城里发生劫掠之事——天水、陇西等郡本就因为张温战败后劫掠而心向叛军,要是再多刺激两下,说不定原本的墙头草也得变成叛军,那可就真没法打了。 李傕的部队军纪不咋地,但行军效率确实很高,刚出外三天便回军来报:“刘督军,略阳古道已有贼人驻军,至少五千人以上。” “贼人驻军于街亭还是略阳城?可知是何人领军?” 刘备看着董卓给他的手绘地图,转身问李傕。 街亭西南不远就是已经废弃的略阳古城,但董卓给的地图过于抽象,只有地名,完全没标注地貌环境。 “在略阳旧城,堵住了大道……应该是韩遂的人,还有一些杂羌,看起来或有绕道袭陈仓之意。” 李傕上前指着地图,用手指画了两条弯曲的线路:“若贼人沿此道南下,可出于陈仓北部……若我等回援陈仓或是出兵别处,贼人便可直接南攻冀县。” 很显然,李傕是比较熟悉环境路线的。 “既然如此,那便应该快速进军击破贼人……李都尉可有良策?” 叛军会在略阳古道驻军并不意外,只要叛军有知兵之人,便一定会封锁陇道。刘备来此本就是为了清理并控制陇道,只是看要怎么打而已。 “略阳古道狭长,大军难以列阵,若正面攻敌,恐难速破五千贼人。” 李傕指了指冀县:“不如请督军领军出外诱敌,使贼人来攻冀县,我从陈仓绕道截其后路,前后夹击?” 刘备点头,但随即又皱眉摇头:“此计是好计,但如今郡内各家恐有通敌之人,无论带兵去哪个方向,恐怕都很难瞒过叛军耳目。” “既然郡内各家可能通敌,那不如驱郡内豪族去略阳道,正面破敌……” 李傕张口就是驱人当炮灰。 赵云在刘备身后听得直皱眉。 刘备摇着头笑了:“我等是来平定凉州的,不是来祸乱凉州的……李都尉,我可不是皇甫嵩。” 李傕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既然督军不允,那便请督军下令吧。” “李都尉和我吵一架如何?一会儿你我出去,你可大骂我刘备不通军略……骂得越难听越好,得让县内的闲人听见……” 刘备看着李傕交代着。 “这……对督军不敬,不太好吧?” 李傕有点犹豫。 “我会拔刀欲杀你……你可以和我互砍一刀,然后逃奔出城,领军与我对立。” 刘备把后续一并说完,看着李傕:“我一路追杀你到兰干,远离冀县,与你相互攻杀。这天水郡很多人心向叛军,必然有人将此事告知韩遂,我就不信韩遂能忍得住。” “督军是要演戏诱敌啊……” 李傕恍然大悟:“傕领命……刘备!你个无能之辈,你是要害死我等……咳,督军,这样行不行?” “……行……可这地方旁人听不见啊,你得出去骂……” 刘备有些无语,这李傕还挺耿直,说骂人就骂人,可这官廨里除了刘备就只有赵云了,骂给谁看啊? …… 街亭。 韩遂正在此处驻军。 但与李傕之前探到的情况不一样的,韩遂带来的部队远远超过了五千人…… “文约兄,天水有变!” 有人正在向韩遂说起冀县发生的事。 前日,李傕在县官廨门口和刘备因‘军略不合’大吵一架,两人拔刀相互威胁。 刘备说李傕不服号令,李傕称刘备不通军略。 随后两人动起手来,举刀互砍,幸好都被各自的近卫抱住。 刘备扬言要杀李傕,李傕领兵出外,不服号令。 刘备带兵追击,在兰干县附近攻击李傕部,两边打了两天了。 “竟有此事?那刘备看来不能服众啊……” 韩遂想了想,问前来报讯之人:“寿成,郡内可还有其它军队?” 来找韩遂的是马腾,目前天水兰干县的黑社会大哥。 马腾其实是扶风茂陵人士,但其父马平曾任兰干尉,马腾也就在兰干当了黑社会。 “我马家部曲算不算?” 马腾笑道:“董卓入了陇西,刘备在天水与李傕相攻,冀县无人把守……那刘备还试图征腾助战,腾已经应下了。” “若是如此,那便该速取冀县,若能断了董卓粮道,或可驱董卓与北宫伯玉相攻。” 韩遂朝马腾拱了拱手:“寿成可愿与我同去冀县?” “刘备大军驻于兰干附近,我若动兵,恐刘备察觉。” 马腾摇头:“文约兄自去取冀县,腾在兰干盯着刘备。若文约能挟粮道逼迫董卓,便可趁此驱董卓杀北宫伯玉与李文候……文约兄也就不必做贼了。” “多谢寿成来告!” 韩遂也不再犹豫,起身招呼部曲:“出兵!” 成公英抱拳领命。 不多时,上万大军从街亭南下,直奔冀县。 但是…… 韩遂的部队刚出略阳古道,便有另一支骑兵快速进了山道,直奔街亭。 …… 冀县城外,韩遂看着紧闭的城门,有些犹豫。 “主君,城内未见兵士,我等不攻城吗?” 成公英在旁边问道。 “若是冀县无人驻守,那就不该关门……县内之人向来摇摆不定,怎会拒我大军?” 韩遂摇头吁了口气:“你领步卒在此盯着,不要攻城……我领骑军去兰干看个究竟。” 城里确实是有兵的,但不多,只有张飞领着的千余人。 正如韩遂所说,若是县里没兵,这城门肯定会开着,冀县各家无力阻止朝廷大军,但也无力阻止凉州叛军,谁来都得开门的。 张飞正站在冀县城头扒着城墙往外看:“这么多人都不攻城的吗?这凉州叛军不会这么没胆吧?” 但韩遂不攻城是正确的选择。 有上千精锐把守的县城,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被攻陷的。 此时,兰干县外对峙的戏码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天。 但实际上双方只有千余人在此打着各自的仪仗,营房和灶火倒是没减少。 就连刘备和李傕都已经没在这儿了…… 领着骑兵去街亭的就是李傕。 而刘备,此时已在兰干县内。 马腾刚回到县里,就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刘备接管了兰干县的防务,并将马腾这个兰干尉强行征召到了军中。 “备早就听闻西州豪杰马寿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刘备看着有点懵的马腾拱手笑着:“不知寿成兄可愿与备一同讨叛啊?城外叛逆甚多,正是豪杰建功之时……” “马某位卑职轻,微薄名头怎能入刘将军之耳?” 马腾身长八尺,比刘备高了四寸。 见刘备主动行礼,马腾微微躬了躬身,发现还是不够低,索性下了步台阶,这才仰视刘备:“将军所言叛逆,可是那李傕?” “不是,城外叛逆是那韩约……嗯,他现在叫韩遂,同为西州豪杰,寿成兄当比我熟悉他。” 刘备看着马腾,又问:“寿成兄,你觉得韩遂会来袭我大营吗?” 目前刘备的大营就在兰干县外十余里,站在城头上能远远望见营房升起的烟。 马腾头上见了汗:“应该不会吧……” “可他已经回不去了啊……街亭已有李傕驻军,韩遂退路已断,要么攻陷冀县,要么袭我大营……” 刘备说着又盯着马腾的眼睛:“要么,来这兰干县找他好友……寿成兄,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马腾沉默了一会,突然拱手道:“韩文约实乃被迫附逆,他也想除掉北宫伯玉!若刘将军给他个机会,他必能取北宫伯玉和李文候之首级献与朝廷!马某愿去说服韩文约不与将军为敌!” “不是不与我为敌,而是不与朝廷为敌……有劳寿成兄了……” 刘备指了指城门外的一处山林:“不过,你得快一点,我觉着那韩文约就快踏入吾弟关云长的伏击区了……” (本章完) 第205章 凉州军阀 第205章 凉州军阀 马腾确实得搞快点才行,刘备指着的那片山林,已经有大群的鸟儿飞起。 更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许烟尘。 这显然是有大量骑兵过来。 那片山林就在大路边上,骑兵来兰干县,是一定会从山林下经过的,马腾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 马腾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城墙,城门处的赵云伸手拦住了马腾,不过,赵云手里牵了匹马。 赵云没说话,只是将马缰丢给了马腾,并让开了城门。 马腾朝赵云抱了抱拳,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赵云上了城墙,问刘备:“主公真的相信韩遂会投朝廷?若他来兰干与我等拼死一战……” “这凉州哪有人会真的心向朝廷啊,都是军阀罢了……” 刘备看着马腾远去的背影说着:“但韩遂确实是被北宫伯玉胁迫为贼,现在先零羌不敢附逆作乱,北宫伯玉实力衰弱,正是韩遂找北宫伯玉算旧账的好时候。只要有的机会,韩遂就不会与我拼命。” “主公,云有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赵云点头,但脸上有些迟疑。 刘备转头:“子龙有话直说。” “主公心向朝廷吗?” 赵云很耿直的问了出来。 “备心向大汉……备想扫天下沉疴,让大汉复文景之治,还孝武荣光。” 刘备答得毫不迟疑,也毫不遮掩:“但如今的朝廷……不是大汉。” …… 另一边,李傕领着三辅郡兵中的所有骑兵以及骑马步兵赶到了街亭。 兵力也不多,大概两千人马。 韩遂还是在街亭留了人手驻防的,但只留了八百老弱。 李傕急行而至后,并没有立刻攻击街亭叛军,而是在略阳旧城当道扎营布置防御,设了许多拒马先挡住了南边的道路。 北边街亭的八百老弱叛军不敢主动进攻李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略阳道南边被堵了路。 通向陈仓的道路没人管,但仅凭八百老弱可不敢去…… 李傕打仗确实是很有一套的,在布置好南边防线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调转兵力欺负北边街亭那八百老弱。 …… 韩遂其实很谨慎,既没有攻打冀县,也没有轻易奔袭刘备的大营,而是先派了人分别去刘备和李傕的营中刺探。 “韩兄,我等没能潜入刘备大营,但已探明李傕的部队根本就没有和刘备对攻……只是一直在摇旗呐喊。” 凉州豪族梁兴来向韩遂回报。 “上当了……召回成公英,我等速去兰干!” 韩遂脑子还是很好使的,立刻明白这是刘备和李傕在演戏。 但这戏演得确实比较真,毕竟给韩遂报信的是马腾。 “韩兄,马寿成不会投了刘备吧?我等不如立刻撤军?” 梁兴有些犹豫的问着。 “……不可能,寿成不会害我……” 韩遂也说得有些犹豫,但随后摇了摇头:“刘备既然诱我等入天水,略阳道此刻恐已被断,我等若是现在撤离,怕是会被堵在略阳峡谷进退两难……只能先去兰干县,再寻机打通略阳道。” 韩遂的脑子确实很灵光,判断也很准确,但战场就是这样,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攻冀县确实没把握,此时若去攻城,很可能会被前后夹击。 袭刘备大营也没把握,毕竟已经知道刘备和李傕在演戏了,这时候还去袭营,那就是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夹击。 现在要是没个落脚地,那就只能驻于野外徒耗粮草,没有后勤保障,上万兵力在野外要不了多久就得困饿而死。 即便是要寻求决战,那也该驻防于城池等朝廷大军来攻。 就在韩遂刚好到达兰干县外的那片山林时,马腾狂奔而来:“文约兄!文约兄……止步!” 人生得一值得信赖的好友,是莫大的幸运。 韩遂运气不错,有马腾这个朋友。 就在马腾高呼止步的同时,侧面的山林响起了锣声,林子里站出了许多手持弓弩的兵士。 还好,那锣声是鸣金收兵的声音。 关羽站在山坡上,将佩刀还鞘。 兵士们的弩仍然对着山下韩遂的部队,既没有直接收兵,也没有发起攻击。 韩遂的汗水刷一下就流了下来:“寿成……这是?” 很显然,他意识到了,刘备放了他一马。 “刘备已入兰干……文约,让部队不要妄动,那刘备并无斩尽杀绝之意,文约或可与其共图北宫伯玉……” 马腾急急说着。 …… 不久,韩遂随马腾一起来到兰干城外,但没带兵马,只带了梁兴等金城郡的兵头。 刘备在城外相迎,算是给了韩遂面子:“韩从事可有重领朝廷官职之意?” 这是在称呼韩遂原本的官位,韩遂本是凉州刺史部督军从事。 “刘将军仁厚,韩某感念万分。” 韩遂看着刘备叹道:“但韩某从未背叛朝廷,倒是谈不上重领官职……叛朝廷者乃北宫伯玉、边章、李文侯……” “哦?众人皆叛,唯韩从事忠心,可叛军却没把韩从事干掉,还推举韩从事主持军政,为何?” 刘备摇头笑道:“莫非西州豪杰眼中的朝廷,和大汉的朝廷不同?” “……或许确实不同。” 韩遂点头道:“刘将军可知西州为何生乱?” “怎么,难道不是北宫伯玉作乱?” 刘备突然感觉这凉州的事儿可能和朝廷发出的传告不一样。 按照朝廷发出的传告,最开始是湟中义从首领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趁黄巾大乱时反叛,联合北地先零羌及河关群盗,自封将军,杀死了护羌校尉泠征。 随后北宫伯玉劫持了西州名士韩约、边允二人,强迫两人杀害金城太守陈懿。 陇西、汉阳两郡当时向朝廷发文,称边允、韩约是叛贼,悬赏千户侯逮捕二人。 两人已没了退路,于是边允改名为边章,韩约改名韩遂,为北宫伯玉管理凉州军政事务,并攻入三辅,侵扰西陵。 ——这是刘备所知的情况,也是朝廷发出的公示。 但在韩遂口中,这事儿却不是这样的。 …… 最开始,是护羌校尉泠征虐待羌人,不仅强驱羌人为奴,而且动辄滥杀无辜,以至羌胡全都深恨大汉。 这其实也和段颎有些关系…… 段颎当初确实把羌人杀怕了,羌人可以说被段颎杀断了代——千万别以为六万个首级很少,这只是段颎在战场上斩获的羌兵首级,普通羌人的死活是不会记录的。 羌人一共也就几十万人口……那六万多颗脑袋可全都是青壮战士。 段颎平定羌乱后的这十几年,也就是差不多一代人的时间,羌人不敢对大汉有任何不满,当牛做马都得忍着。 泠征不仅拿羌人当牛马,而且还是007纯牛马,贴钱上班的那种。 不光是普通羌人被虐待,部族首领也好不到哪儿去,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便是羌人首领,却被泠征强征为军,而且要求他们祸害羌人。 说是义从,其实纯粹就是抓壮丁。 为了控制他二人,泠征还将他俩的妻儿掳到家中。 虽然是羌人,但首领的妻妾还是长得很不错的,而且北宫伯玉家里还有个混血女儿…… 这事就没法忍了。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干掉了泠征。 羌人杀了护羌校尉,当然就只能在造反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北宫伯玉开始劫掠陇右诸郡。 如果这事儿到此为止,那其实也不算是大问题,仅仅就是官员霸凌导致胡人反叛而已,这大汉各地一直都在发生同样的事,不稀奇。 但北宫伯玉造反后,凉州刺史左昌必须讨伐叛逆,便下令凉州各郡募兵备战,并向朝廷请求援军。 当时去雒阳求援的就是韩遂(韩约)。 但当时正是黄巾起义最激烈的时候,朝廷没空管凉州的事儿,援军自然是没有的,但朝廷允许各地刺史自筹军资并自行组织义军平叛。 有这个结果也不错,韩遂本打算返回凉州。 临走前,大将军何进召见了韩遂。 韩遂是西州名士,何进当然是想招揽韩遂。 韩遂看得出何进没什么本事,便推说上有阉党误国,下有叛乱四起,自己要平定家乡的羌乱,不想留在雒阳。 可何进却对韩遂说了句惊人之言——何进说:“羌乱恐怕平不了,文约最好来雒阳助我,否则恐沦为逆贼。” 韩遂当时以为何进在吓唬人,没当回事,便回了凉州。 可没想到,回了凉州后,韩遂还真就沦为了逆贼。 凉州刺史左昌在天水大量筹集军费,说是募兵平叛,但军费却一点都没用到募兵上,全都进了左昌家里。 (注:此时天水已改名为汉阳,官方称呼应是汉阳郡,但民间一般仍称天水。) 谁让朝廷没空管凉州呢,左昌一把就贪污了数千万钱,并让督军从事边章(边允)、韩遂二人去金城招募义军——实际上就是拉壮丁。 之所以去金城拉,一方面是因为韩遂是金城人士,另一方面是因为左昌不想把冀县搞得天怒人怨……和大多数官员一样,作案都是要去隔壁郡的,自己的治所还是要维护好。 当时天水长史盖勋力谏左昌不能这么贪,结果左昌便让盖勋去抵挡北宫伯玉叛军,也就是派去送死。 但盖勋用兵挺厉害,还真把北宫伯玉挡住了。 随后北宫伯玉调头转攻金城郡,边章、韩遂向左昌求援。 盖勋也劝左昌快速发兵救援,但左昌不答应。 同时,金城太守陈懿强令边章和韩遂出城迎战——刺史不派援军,太守强令出城,这就等于是让边章和韩遂去死。 于是两人心一横,开城投降了。 当然,北宫伯玉不怎么信任他二人,于是边章杀了金城太守陈懿,算是交了投名状。 韩遂也就因此成了逆贼。 此后不久,边章领军攻打天水冀县,凉州刺史左昌被困,又向盖勋求援。 盖勋到冀城后,临阵责备边章等人背叛朝廷,边章当时说:“左使君当初如果听盖长史之言,发兵救援金城,我们也不至于此。如今我们已犯下重罪,不能回头了。” 但话是这么说,边章仍然没和盖勋对抗,而是流泪解围而去。 此后不久,盖勋举告左昌贪污渎职。左昌被朝廷召回,朝廷派宋枭为凉州刺史。 而宋枭上任后,第一时间干的事儿并不是剿灭叛乱,而是……搞学术。 宋枭觉得凉州军民是因为没文化才会出现这么多暴乱,因此打算广传《孝经》,让凉州家家户户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或许能让人知晓礼义就不作乱了…… 盖勋毫不客气的把宋枭臭骂了一顿,但宋枭依然坚持,非要上奏朝廷请求实施他的文化改造方案。 结果宋枭因虚慢无能获罪,又去职了。 不久后,朝廷又派来了第三个凉州刺史,名叫杨雍。 杨雍倒是没搞什么幺蛾子,但问题是他虽然不搞幺蛾子,但同时也啥都不干……讲究一个无为而治。 一直到边章和北宫伯玉攻入三辅,杨雍仍然在无为而治。 “朝廷派来的刺史、太守,尽皆如此德行,这凉州诸郡,除了盖勋或有些风骨,便再无一个贤人。” 说到此,韩遂问刘备:“刘将军,我等被朝廷视为叛逆,可是……这西州生乱之根源,真的在我等身上吗?” “是啊……这凉州诸郡没有一个贤人,祸乱之源也并非你韩文约。” 刘备点头表示认同,但也反问韩遂:“既然如此,你韩文约为何不做那个贤人呢?” “我倒是想杀北宫伯玉,可即便除掉北宫伯玉……我韩文约仍是罪人啊!朝廷可会解我之罪?刘将军可能帮我?” 韩遂又问道。 “韩文约,北宫伯玉和边章等人惊扰西陵,此罪必死无疑。而你却没有出兵三辅,想来是早就思虑过的……你若有心诛灭叛逆,我可以帮你。” 刘备笑了笑,说得相当直白:“但你若什么都不做,光是空口白牙的说,我又怎么帮你呢?” “刘将军希望我怎么做?” 韩遂点头,眼却是眯了起来。 “朝廷大军讨的是北宫伯玉、边章、李文侯,见了他们的首级,朝廷大军便可退兵。只要凉州无人再明举反旗,那便算是凉州平定了。” 刘备眼睛也眯了起来:“至于你韩文约,是做西州名士也罢,是做西州军阀也罢,都无所谓……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本章完) 第206章 弥天之谎 第206章 弥天之谎 中平三年腊月三十。 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董卓发来了军报,陇西已经平定。 先锋牛辅、郭汜已兵出狄道,准备北取金城。 刘备放了韩遂回军金城,实际上是将韩遂作为带路党,李傕的部队混在了韩遂队伍中一同去了金城。 刘备的主力部队则紧随其后,作出了追击韩遂的态势。 马腾自愿跟随刘备部曲一同行动,算是为韩遂提供担保。 虽然弟兄们都知道马腾是个勾结叛军的黑社会,但出于马腾对韩遂的义气,关羽赵云都对马腾表现出了善意。 董卓兵围金城县,刘备的部队也‘追击韩遂’到了榆中县。 驻守榆中县的边章派军接应韩遂,却被韩遂趁机拿下城门,迎了刘备部队入城。 由于韩遂反水,边章部毫无防备,又有李傕在内冲杀,城内大乱。 韩遂一边招降边章部曲,一边引刘备主力入城,榆中县在一天之内便被攻陷。 边章部队降者近万,死伤数千,已无法抵抗。 边章领残兵逃离榆中,退往金城县。 韩遂与李傕一同追击,在郊外一处荒丘围住了边章的部队。 此时边章身边仅有数百残军,边章本已患病,在城内又受了点伤,此刻难以行动,要不然也没这么容易被追上。 先围住边章的本是韩遂,但韩遂没有继续进攻边章,而是退兵停在了荒丘外围,说是把功劳让给李傕。 李傕虽然想要功劳,但也有些不理解:“韩兄本可轻易斩获贼酋首级,这是能使韩兄得朝廷谅解的大功,韩兄为何不要?” “北宫伯玉作乱时,边章曾护我家眷,韩某不愿取其首级,李都尉请吧……” 韩遂看起来还是念了点旧情,至少不想亲手杀边章。 李傕也没多想,领军围攻边章。 到此时仍然留在边章身边的部曲不多,但战斗意志极强,被围困于荒丘无路可退,全都拼死奋战,竟导致李傕的部队死伤惨重。 李傕这才明白为什么韩遂会把杀边章的功劳让给自己。 但这事怨不得韩遂,要取大功本来就得有代价,边章这样的军阀必然会有些铁杆亲卫,无论如何,李傕至少得了斩边章的大功,他甚至还得感谢韩遂。 李傕最终取了边章首级,但也受了不小损失,其一千二百本部精锐伤亡过半,只得回军留驻榆中县重新整备。 在李傕围攻边章的同时,刘备和韩遂快速领军去往了金城县——要在北宫伯玉等人还不知道韩遂反水的时候赶紧过去,要不然就骗不到了。 刘备与董卓会合,而韩遂再度骗开了金城。 不过,这次韩遂没再将功劳让给任何人。 韩遂打开城门迎刘备和董卓大军入城时,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首级已被韩遂斩获。 正月十五,上元节,凉州北宫伯玉叛军算是被平定了——至少明面上算是平定了。 但是,由于金城和榆中两县都是被韩遂骗开,大部分叛军都被韩遂招降,韩遂此时的兵力已有两万多。 其实韩遂不杀边章的用意就在于此。 边章领军侵扰西陵,确实必死无疑,但边章在金城极有名望,而且边章的部队也大多受其恩惠,韩遂不杀边章就是为了招降其余部。 但这事刘备是管不了的,刘备是幽州人,部曲也全都来自河北,凉州叛军本来就不会投刘备。 这年头人的乡土意识比较重,再加上语言不通,一般不会投靠外地人。 语言其实一直都是大问题,幽州人说的话,在凉州人听来那就是外语。 刘备算是见识过很多种方言的人了,但即便是刘备,要和凉州本地人说话也得先找个翻译才行,否则真就没法交流。 此时的官话是中原古语,秦汉以来也一直在普及推广,如今京畿三辅、兖、豫、冀、青等中原诸州基本都能说官话。 但幽、凉、并、扬、交、益六州,也就是大汉外围边境一圈,全都属于方言重灾区。 各地方言差异非常大,即便相邻的郡说的话都有可能完全不同——很多郡分界就是按语言分的。 宫里的太监也全是出自中原地区,毕竟在宫里当差得及时响应,一两句话没听清可能就没命了。 边地人容易受轻视,语言不同也是个重要原因。 董卓这个本地人倒是很容易招降叛军,但董卓担心养不起,没敢招揽太多,只收编了两千精兵。 刘备其实没捞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只得了个定策讨灭凉州叛军的名头。 见韩遂兵力太强,董卓很不放心,问刘备:“若我等离开此地,恐韩遂复叛难制,不如令其交些人质?” 刘备反问董卓:“若你我以人质相迫,只会让其视你我为敌,再说……若以人质胁迫能管用,北宫伯玉为何不用?” 董卓想想也是,但仍忧心忡忡:“总要有制约之法才行……” “仲颍兄不必忧心,只要我等往雒阳报了功,朝廷自然会制约他的……你也知道当今朝廷是什么德行。” 刘备不想在此时刺激韩遂,虽然韩遂收编了不少叛军,但一直表现得非常配合,刘备当然没必要将其推到自己对立面。 董卓觉得刘备说得也是,与其自己得罪韩遂,还不如让朝廷去考虑此事。 不过,为了避免陇西老家再次出状况,董卓打算先把家人迁到美阳附近的郿县。 刘备没有与董卓同行,因为刘备另有事务。 他要去一趟武威郡姑臧县。 一是为了送段颎回乡,二是为了打探一下左沅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虽说不想刺激韩遂,但刘备还是用另一种方式制约了一下凉州——不是制约韩遂,而是制约凉州。 刘备离开金城前,董卓已经回乡搬家去了,韩遂带了金城豪族来给刘备送行。 刘备便让段颎的族女扶着段颎露了个面——只远远在城外,扶着段颎上了马车。 此时的段颎身体已经很差,几乎已无法行走,还经常昏沉无法视事,只在清醒时能轻声说些话。 但即便如此,段太尉的形象依然能震慑所有人。 送行的金城士人,都看到了‘已故’的段太尉上了刘备的车驾…… 段颎曾是所有凉州人的偶像,也是所有羌人心中的梦魇,但凡是超过三十岁的凉州本地人,几乎全都认得段颎。 在场所有人谁都没敢出声,一直到刘备车马远去,韩遂才问身旁的人:“方才……那是段公?” 成公英年轻,没亲眼见过段颎,但却知道段颎的名头:“不是说已经去世了吗?” 梁兴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或……或许复生了吧?” 旁边张横咽着唾沫狠狠点头:“那就是段公,不会有错。” 张横说得非常确定,因为他就是武威姑臧人,和段颎是同县老乡。 “难怪……难怪……” 韩遂喃喃低语着:“想不到段公尚在人世……诸君,别招惹刘玄德,也别泄了段公行藏……” 看着刘备远去后,韩遂去了榆县。 到了榆县的时候,李傕的部队正在大肆劫掠杀人…… 李傕试图招揽边章余部为己用,但被拒绝,且榆县无人愿意给李傕供应粮草军需。 同时,李傕还险些被边章残部刺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取了边章首级……韩遂不杀边章,可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义气。 李傕得不到兵员和补给,又受榆县人敌视,一时不忿便引军劫掠,就像他以前破城之后做的那样。 韩遂劝告李傕立刻离开,李傕不听。 于是韩遂领军将李傕逐出了金城郡。 由于刚看到了段颎,韩遂没敢杀李傕,也没杀李傕的部下,只是靠着人多势众将其逼走而已,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 正月底,刘备和张飞将段颎送回了老家姑臧。 段颎依然没有回族居之地,而是住进了姑臧城外的一个残破的茅屋。 这茅屋早已荒废,周围全是荒山野草。 但这里对段颎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段颎的故居,是他出生的地方。 刚到家,段颎便彻底倒下了。 老爷子的身体早就已经走到尽头了,一直都只是提着一口落叶归根的气而已,到了老家,这口气便散了。 段颎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遗言,因为他死前并无挂碍,在回到故居的当晚,便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了。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而言,高寿过七旬,临死归故乡,且死于善终,还回到了出生之地…… 这样的离世没什么可悲痛的,就连与段颎最亲近的张飞都没有伤感之色,只有羡慕。 大概唯一的遗憾,是段颎不能葬于祖地。 毕竟他已经“烧成了灰”,段家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给他建了衣冠冢。 这时候若是把段颎遗体送去段家,很有可能会吓死人的,还很可能害死在雒阳的段煨。 不能通知亲戚朋友,只能就地安葬,让段颎生于此庐死于此庐,也算是一生圆满。 这丧事简单,主持丧礼的段家人,是刚从槐里救出来的段颎的族女,也就是张晟的遗孀。 段氏今年才二十五岁,但这七年被扣押在槐里的艰难生活,使其看上去像是五十二岁,她的孩子也早已夭折。 可即便如此,段氏也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至少她至今还活着。 她也是在场唯一的段家人。 张飞亲手为段颎刻了个碑,上面没写名字,只刻了“大汉太尉,新丰侯”,背面刻上了生平功绩:汉破羌将军,戍边征战十二年,平定东西羌,斩羌六万一千级,功盖寰宇。 将段颎下葬后,段氏与冥卒们的亲眷三十余人留在此守墓,同时也将在此重新安居。 刘备给他们留了粮食,便去了姑臧县内寻左沅的亲人。 就在刘备离去后不久,段氏等人正在屋后搬运粮食,搭建茅庐,有个清瘦的中年士人经过了段颎故居。 远远望见此地有烟火,屋外还有一处新坟,那士人有些疑惑,上前看了看。 见到墓碑后,那士人像是见了鬼一样跪倒在地,以晚辈身份行了叩拜之礼。 随后,士人去屋后寻到了正在做饭的段氏:“屋外坟茔……可是段公之墓?” “尊客何人?” 段氏也知道不能随意暴露段颎名头,反问了一句。 “我乃贾文和……我曾假以段公之名保全性命,段公对我有恩。本以为段公早已身故,却在金城听闻段公复生,如今又见此新坟……” 贾文和沉默了一会儿:“请问……是何人护段公回乡?” …… 与此同时,董卓已回军美阳,并与邹靖一同,带着韩遂回了雒阳报功。 原本董卓打算把首功记给刘备,但刘备拒绝了,此次平叛的首功记给了韩遂。 按实际情况而言,首功确实应该给韩遂,这既是招抚也是酬劳。 毕竟没有韩遂,这场仗就不会以这么小的代价结束,且北宫伯玉和李文候都是韩遂亲手杀的。 但无论如何,刘备和董卓的功劳是跑不掉的。 按常理而言,韩遂和刘备的功劳应该封侯,李傕至少应该升迁为中郎将,董卓应该加官晋爵增加食邑。 这次所有将领都有功,哪怕是侧翼策应的部队,也该官升一级。 可是…… 这大汉朝堂向来是不会按常理而言的。 ——袁术回去举告张温,虽然朝廷立刻调回了张温,但张温的官司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打完…… 是的,凉州的仗都特么打完了,朝廷还在掰扯张温的官司。 张温回雒阳后,搞了个极其诡异的操作——他坚称凉州在他上次兵分六路进攻后便已平定,羌人突然间全部归乡便是铁证,是刘备、陶谦、孙坚等人从中生事,非说凉州未定,非要大举出兵…… 这辩词当然很离谱,但却真有人愿意信。 反正崔烈和袁基等公卿都信。 议郎傅燮在朝堂上大骂了张温一顿,说此事颠倒黑白,随后便被朝廷任命为天水太守,升官升得贼快。 然后……朝中就没人对此表示反对了,毕竟谁都不想升官去凉州。 随后,天子病了,连续一个月没能上朝。 董卓和邹靖回雒阳表功时,朝堂便是一种诡异且奇特的景象……他们打了胜仗,竟然没法在朝堂上表功,因为一直没开朝会。 战报递到尚书台、司空以及太尉官署之后,仅仅两天,各官署便公示了战报——但战报上的名字和时间全都改了! 中平四年正月的战事,被改成了中平三年。 刘备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战报上,韩遂也没有…… 战报上只有去年六路大军出战大败而回的那些人,也包括董卓。 但这也正是当时出战的所有人都想要的结果——他们的败,被改成了大胜。 也就是说,凉州居然早在去年就“已经平定了”! 公卿官署发出的公示宣称,上次是有人故意篡改战报,以至朝廷误判,幸好已经查明并纠正…… 这表功文书和北宫伯玉等人的头颅,竟然成了张温平定凉州的证物…… 韩遂没机会在朝堂上自述经历,而且朝廷没有给韩遂加任何官爵,完全将其忽略了。 董卓倒是论功拜为了前将军,但立刻便被调往河东,仍然担任河东太守——这显然是不想让董卓留在雒阳把实话给说出来。 李傕被升为破虏校尉,仍驻扶风,照样不能回雒阳。 大军全都被召回,大多有封赏,可刘备和韩遂就像完全没有参与此战一样,或者说像是完全不存在了一样……只字未提。 (本章完) 第207章 忌惮 第207章 忌惮 西园。 “陛下,北军中候邹靖求见。” 张让站在暖阁门口轻声禀报。 “不见。” 暖阁大门紧闭,刘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陛下,光禄勋刘虞也在外面,等了两天了。” 张让犹豫了一小会,又低声说道。 “朕说了……谁也不见!” 刘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张让叹了口气,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又看了看门前侍立的蹇硕。 蹇硕朝张让摇了摇头。 张让匆匆回到西园觐室,有些无奈的看着刘虞、邹靖二人:“陛下风寒未愈,无法视事,两位请回吧。” “张常侍是要隔绝内外吗?” 邹靖毕竟是边将,说话比较刚:“若是陛下真病得一个多月无法视事,那就该下诏商议储君了!” “邹中侯慎言!” 张让皱着眉头怒视邹靖:“此非人臣之道!” 邹靖将手中表帛往地上一扔,准备上前骂人。 刘虞连忙起身拉住:“邹兄,此乃天子居所!天子不见我等亦非张常侍之过,何必迁怒于人?” 邹靖咬了咬牙,瞪了张让一眼,坐到了觐室台阶上。 张让朝刘虞拱手施礼:“多谢伯安公体谅。但陛下确有抱恙,伯安公无需苦等于此,待陛下康健,自会召见二位的。” “张常侍,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虞拉过张让,指了指觐室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手中隐蔽的递了个物件到张让袖子里。 张让走到走廊中间,但却拉住刘虞的手,将刘虞递过来的美玉又塞了回去,没有收礼。 前后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开口:“伯安公可是想问凉州之事?” “是,此事与秦之赵高无异!请张常侍为我解惑。” 刘虞点头,朝张让拱了拱手。 “此事非陛下之意,陛下也知道此事百害而无一利……” 张让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但此事合所有人之意,陛下不得不如此。” “张常侍,此言何意?” 刘虞没听明白。 “张某言尽于此,伯安公不要再问了……他日自会明白的。” 张让朝刘虞躬身致礼,随后转头匆匆离去。 “合所有人之意?” 刘虞皱着眉头低语着,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 袁府。 袁术正在密室中和袁基吵架。 “我等怎能附和此指鹿为马之事?那张温何许人,兄难道不知?即便他愿依附我宗,那也只是个祸害罢了!张温崔烈这等庸碌之辈,徒坏我宗声名,结之何用?为何替他张目!” 袁术口水都喷到袁基脸上了。 “你以为这是我一人而决?长秋宫要此结果,族父要此结果,关东群贤要此结果……天子也要此结果!” 袁基盯着袁术摇头:“你替那刘备寻部曲亲眷,以勾结胡人、劫持军将家眷罪名举告张温……你可知道若以此事加张温之罪,结果会如何?” “还能如何?!张温这般庸碌之辈死则死矣,又有何碍?凉州胜负事十万大军皆知,如此反复颠倒,天下人会如何看待?” 袁术很不理解,在他看来,张温是曹腾提拔的人,与袁家关系并不算太深,而且篡改军报是瞒不了任何人的。 “公路,张温本乃财货之臣,百官皆知他不知兵……你以为天子不知道吗?可为何天子要让其统领大军,你想过吗?” 袁基叹了口气反问袁术。 “……为何?” 袁术确实没想过这方面——其实不仅袁术,很多人都没往这方面想。 “皇甫嵩知兵,可他是西州人,天子不敢用其平西州叛乱。卢植知兵,但黄巾之事后,天子亦不敢再用……正是因为张温不知兵却敢战,天子才敢让他统领十万大军!” 袁基呼出口气,看着袁术耐心解释:“张温若落罪,大军交给谁统领?谁能让天子放心?” “张温为何敢颠倒黑白?因为前次随他落败的皆是关东诸贤!” “可此次随董卓刘备攻入凉州的,大多是西州军将!” “而且此事乃董卓自作主张!明白吗?董卓出兵非我之意,也非族父之意!” “若是关东各家损兵折将却无功而回,让西州军将得获大功,谁能甘心?” “董卓、刘备皆有将才,又和韩遂不清不楚……黑山白波本就未定,若幽凉二州、黑山、白波一同结党,如何制之?谁能制之?!” “张温确实庸碌无才……但就是因为他庸碌,所以才要将平定凉州之功落到他头上,让关东诸贤皆得功赏,才能使所有人安心!至于天下人如何看待……天下人爱怎么看待便怎么看待,又能如何?” 袁基说完,摇头对袁术又叹了一句:“公路,你有任侠之气,可世事并非任侠能解……” 袁术愣了愣:“可如此行径,难道不怕西州复乱?” 袁基冷笑着:“那又与我等何干?天子自要为祸,我等静观其变……难道不正是我宗之利吗?” “况且,西州本就会乱!你也去了三辅,当知三辅之势……凉州三辅诸郡,有哪处心向朝廷?” “你也不想想,族父为何提拔董卓?又为何提拔左昌?” “你是不是也以为左昌无能?可正是这些无能之辈,才使得吾宗能左右朝局!” “董卓、鲍鸿本无大功,却受天子厚赏,你可知天子之意?!” “董卓本族父门下,却自作主张与那刘备合取凉州,可知此是何意?!” “刘备以白波贼威胁雒阳,又交好董卓,还策反韩遂,又有速定凉州之能,你可知此为何意?!” “你可知道天子为何把董重推出去顶罪?我告诉你,窃取刘备子女的术士刘根,确实是太后的人!” “公路,那刘备野心如此明显,连天子都恐惧忌惮,你却还为其奔走……你就不用用脑子吗?” “董卓尚可控,要将其调往河东诛灭白波,监视黑山。” “不把韩遂视为叛逆,也不能使其重获官身,若凉州复乱,也好随时应变。” “至于刘备……天子不日便会将刘备调赴青州平定黄巾,若他从命便罢,若不从命,他便是凉州叛军!宗员便会取其幽州根基挟其家眷……” 袁基说得也累了,低下头轻声道:“这既是天子之意,也是百官之意,更是关东之意……也是族父之策,符合所有人的意愿,懂了吗?” “……可如此……对我宗有何好处?” 袁术闭眼摇了摇头:“既然天子忌惮刘备,我等为何不交结刘备?” “若不待刘备与天子和阉宦彻底对立,我等拿什么交结刘备?董卓如今都敢自作主张,何况刘备?!” 袁基瞟了袁术一眼,又开始摇头:“交结刘备又拿什么制他?他子女被掳时都敢威逼天子,这样的人……如何控制?” “公路啊……天下之事不可随心而定的,哪有想要就能得到的事?驭人必先使其困啊!” 袁术沉默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驭人必先使其困?可是,兄长,雒阳皆在弄权驭人,董卓、刘备却在取兵将之心,这所谓的驭人之道,挡得住刀剑之锋吗?” …… 同一时间,天子刘宏也在暖阁中和人争执。 与其争辩的,是董太后。 “吾儿为何与关东人妥协?可知此事会失天下人心!予舍了侄儿重,是为吾儿能安刘备之心,可凉州之事如此处置,岂非逼得刘备离心?” 董太后显得很不安。(‘予’是太后自称,汉时是不称哀家的) “我知道……可是,此事只能如此啊……刘备交结黑山、白波,又擅自出兵,勾连韩遂,其心为何?” 刘宏脸上满是怨怼:“若无刘根掳窃之事,或可加功名重赏用刘备,可眼下刘根失踪……母亲为何要让刘根行此事?母亲早就逼得刘备离心了!” “若不行此事,吾儿要如何制边将?” 董太后低语道:“当年若非予如此行事,难道你以为就凭几个阉人能将陈蕃下狱?你以为就凭几个宦官能让你亲政?你以为当初张奂为何会领军讨伐窦武?” 其实大汉世代皆是轮回…… 汉桓帝去世后,皇后窦妙选了刘宏即位,以太后身份临朝摄政。 窦太后当初能被立为皇后主要是陈蕃出力,窦妙便让陈蕃为太傅辅政,窦太后的父亲窦武为大将军。 刘宏即位之初,窦妙采纳陈蕃的建议,处死了在桓帝时期主持第一次党锢的宦官苏康、管霸,解了党锢,也因此得了士族拥护,当时被称为“天地清明,人鬼欢喜”。 陈蕃征召了许多党人入朝,以极快的速度成了权臣。 当时袁逢、袁隗与陈蕃理念不合,一度受其打压。 袁逢当时本是京兆尹,被陈番“升”为了太仆;袁隗则由虎贲中郎将“升”为大鸿胪,兄弟二人都成了九卿,但却失去了实权。 窦妙对陈蕃开始警惕,便设立女尚书,重新扶植宦官,打算制衡陈蕃。 ——在此之后,朝廷史册的记录便有些诡异了。 按照史官的记录,窦妙扶持宦官与女官制衡陈蕃,居然引起了窦武的不满,导致窦武和陈蕃试图杀灭宦官和女官……这记载其实是假的。 窦妙是窦武的亲女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又不是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而且女儿还成了摄政太后,天下实际上是他窦家说了算,窦武可没这么蠢。 实际情况是,刘宏的亲妈董太后让曹节、王甫等宦官在永乐宫挟持了窦妙,试图让刘宏亲政。 窦武因此带兵入宫,但女儿窦妙被挟持,两边谁也奈何不得谁——倒也能算是窦武带兵试图杀太监。 陈蕃见两宫相争,招来了京畿数十家士族,等在雒阳准备取渔翁之利。 随后史料又有一条不实记录,说窦妙召回了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对付谋逆的宦官——可那时候窦妙已经被挟持了,怎么召张奂回军? 实际上张奂是董太后召回的,因为张奂回军后立刻讨伐了窦武。 张奂讨伐窦武的事,被说成了宦官曹节矫诏欺骗张奂,率军围攻逼迫窦武投降,但实际上曹节手里的诏书是真的——那也是刘宏亲手发出的第一份有效诏书,当时刘宏虚岁十三。 窦武被张奂逼迫自杀后,陈蕃带了几十个士人入尚书台——这才是真打算弄矫诏的……但陈蕃被王甫带宫内侍卫逮捕,杀于狱中。 曹节和王甫因此得势,窦太后被幽禁于南宫,刘宏也得以亲政。 凡是陈蕃、窦武所举的官员及门生故吏,都被免官禁锢——这便是第二次党锢,原本不是党争,而是政变后的清算,但逐渐演变成了党争。 董太后当时只是董贵人,且并不得势,但这场政变相当成功。 一个不得势的贵人,怎么能驱使张奂这种大将? 当然是和驱使张晟一样。 董太后的侄子董重在张奂逼死窦武之后立刻成了虎贲中郎将。 而张奂本该以功封侯,但其上书坚决辞让,并且还称窦武和陈蕃有冤屈——因为董太后在除掉了把持朝政的窦氏父女与权臣陈蕃之后,放回了张奂的家人。 结果刚把人放了,张奂就反口说窦武和陈蕃有冤——此后不久,张奂便因“结党”落罪去职,董卓当时也受张奂牵连丢官。 而此后,永乐宫便一直在干掳人家眷之事。 刘根确实奉了皇命,但不是天子,也不是何皇后或刘辩,而是奉董太后之命。 “边将怎能如此制之……哪怕是令其直接交人质,也好过强掳其子啊!” 刘宏摇头叹气。 “令其交人质?吾儿不是试过了吗……你当年让刘悝交人质,他交了吗?” 董太后冷冷说道:“若非强掳其亲眷入京,刘悝又怎会奉诏来雒阳?若要驭人,必先使其困!如今刘备还在凉州,吾儿不如令宗员先取其家人……” “……此事我自有打算,不劳母亲操心!母亲只需护好协儿即可!” 刘宏不想再说了,一把推开暖阁的门,打算出去。 门外冷风扑面而来,刘宏猛的一哆嗦,随后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久久难以起身。 …… 此时刘备还不知道整个雒阳都在讨论关于他的事。 他在武威没能寻到左沅的亲人,却遇到了贾文和。 贾文和,也就是贾诩,在见到段颎坟墓后,留在段颎故居帮了不少忙。 贾诩十年前路遇羌氐拦路,与其同行的百余人皆遇害。贾诩自称是段颎的外孙,氐人畏惧段颎,不仅没敢杀他,还好吃好喝的把他送回了家。 虽说只是借了段颎名头,和段颎并无瓜葛,但贾诩自己还是感念此事的。 当然,这也就只是感念段颎而已,和刘备其实没啥关系。 不过,贾诩等在这里,确实是为了等刘备。 “可是刘将军当面?某贾文和……有事相求。” 刘备本走在关羽身后,但见到刘备一行人后,贾诩未经介绍立刻便寻到了正主,判断力相当出色。 “贾文和?你见过我?” 刘备当然知道贾诩大名,但两人从未见过面,贾诩一来就有事相求,倒是使得刘备有些诧异。 “未曾见过……是阎先生让贾某来寻段公……如今段公已不在,便只能寻刘将军相助了。” 贾诩年轻时并不出名,只有凉州名士阎忠器重他,称他有张良、陈平的才略。 阎忠算得上是贾诩的提举恩师,贾诩得以举孝廉,也是得了阎忠的帮助。 此时阎忠正在金城郡,与梁兴等人一样,是韩遂的盟友,也是在金城见到了段颎‘复生’的人之一。 韩遂的女婿阎行,便是阎忠的族子。 (本章完) 第208章 文和之策 第208章 文和之策 贾诩得举孝廉后,原本在雒阳为郎。 因其出身边地,平时又为人低调,十年来一直不受器重。 直到黄巾之乱时,被前太尉邓盛辟为了议曹掾,总算是看到了出头的机会。 邓盛当时与杨赐任用的议曹掾应劭不和,任用贾诩本是为了取代应劭。 应劭就是当初和邹靖争执应该征用乌桓骑还是鲜卑骑的那位,此人职位不高,但一直是关东士族代表……或者说嘴替。 邓盛与关东士族关系不算太密切,他其实是更乐意任用西州人的,原本贾诩很可能成为关西士族的代表,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可是,贾诩比较倒霉。 都说机会稍纵即逝,可贾诩还没来得及纵,这机会就直接逝了。 贾诩的提举恩师阎忠也曾随皇甫嵩参与过平定黄巾之战,因军功得了冀州信都令的官职。 但战后,刘宏为了卖官,让各地严格考绩奏免军功得官之人,阎忠因此被罢免了。 (注:按原本的历史,刘备成为安喜尉后也是在此时被罢免的。) 皇甫嵩那时候刚击破黄巾,名震天下,担任冀州牧,是当时唯一的州牧。 阎忠被免去信都令后,便去找了皇甫嵩,说:“世上最难得却又最容易失去的,是时机。圣人顺时而动,智者乘机而行。如今将军得了时运之变,需要赶紧抓住啊!” 皇甫嵩问:“什么意思?” 阎忠说:“将军用兵如神,旬月之间便扫除寇乱,席卷七州,屠三十六方,夷灭黄巾……威德震本朝,声名扬海外,即便汤武也不过如此。可是……功高震主者必有将来之患,将军建立了如此功绩却奉事庸主,要如何求安呢?” 皇甫嵩又问:“我夙夜为公,忠于朝廷,怎会不安?” 阎忠又说道:“将军可记得当年段太尉?段公平复西州,下场为何?” “当今天子赏罚不明,朝廷忌惮军功之将,又难信边地之人,我等因功得官者皆被罢去……将军如今虽得高位,可这官爵又能维持多久?早晚也会因小事被一言而去的。” “庸主之下不可久居,将军已是不赏之功,不仅有小人忌嫉,还会受庸主忌惮,若不趁早图谋……恐悔之晚矣。” 这就是在劝皇甫嵩趁着名气最大最辉煌的时候赶紧造反夺权。 但皇甫嵩没同意,说:“非常之谋,创图大功,岂是我等能做的?民未忘主,天不佑叛。徒然想成达不到的功业,只会加速祸事罢了,不如恪守臣节。即便将来有祸,也不过是流放废弃而已,至少还有个好名声,死也不朽。你这逆反之谋,我不敢听。” 当时皇甫嵩没打算杀阎忠——虽然阎忠是因为丢官后不忿而劝其谋逆,但也确实有为皇甫嵩考虑的意思,而且说得也不无道理。 但阎忠没能说服皇甫嵩造反,怕皇甫嵩把自己弄死,连夜逃离了冀州。 而这一逃,皇甫嵩也就只能发榜通缉他了。 也是阎忠运气好,他刚逃离冀州不久,皇甫嵩便被黑山军围攻,冀州大乱。 阎忠也就没被抓到,但通缉令是一直存在的。 这也就直接影响到了贾诩的前途。 阎忠是贾诩的举主,虽然贾诩并没有被视为阎忠的同党,但受牵连是必然的,贾诩很不幸的刚当上太尉掾就去了职。 因阎忠而举孝廉,也因阎忠而丢了前途,贾诩倒也没有心生怨怼,这年头的举察关系就是这样,一旦绑定就是终身关联了。 阎忠刚逃回凉州,北宫伯玉便掀起了叛乱,这倒是使得阎忠没有因通缉而被抓捕,大概也算运气好。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等长期受泠征欺压,凉州叛乱倒不是阎忠指使的,确实是因为羌人积怨太深,再加上黄巾大乱带了个头。 但边章和韩遂杀金城太守陈懿之事,是阎忠出的主意——与韩遂等人不同,阎忠本就心里不满,又被朝廷明文通缉,北宫伯玉叛乱反而遂了阎忠的意。 这也是凉州叛军能以极快速度壮大的原因之一,很多军将本就对朝廷不满,虽说北宫伯玉确实胁迫了不少名士,但也有很多边将是主动附逆的,所以凉州叛军的战斗力才会那么强。 可问题是现在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被韩遂弄死了,凉州叛乱平定了。 再加上众人在金城看到了段颎归乡——段颎的威名在凉州是和神划等号的,这事儿对于羌人而言是战神死而复生了,不管段颎现在是死是活,羌人短期内是绝对不敢冒头的,万一段颎又复活了呢? 没了羌人这个兵源和顶在前面背锅的名头,凉州众人当然得老实一点,至少不能明着再举叛旗。 阎忠目前的处境就很尴尬。 他确实附逆了,身上又有通缉令。 但他不是叛乱主谋,且一直是韩遂的盟友。 现在叛乱平定了,刘备和董卓是擅自出兵的,本就没搞清算,韩遂算是弃暗投明,当然没人处置阎忠。 如果按照刘备和董卓的军报,韩遂应该是首功,如果韩遂得以论功行赏,那阎忠就能因此消除罪名——阎忠是一直和韩遂一同行动的,也算平定凉州的有功之臣,有任何前罪都可以将功补过了。 原本贾诩还在雒阳奔走——阎忠当初只是说了些逆反的言论,但并没有实际造反,如今又算是平叛有功,这事原本很好解决。 可是,朝廷却偏偏篡改了军报,韩遂的功劳被抹去了…… 说实话,这事对于韩遂或刘备而言不算什么。 韩遂虽然没得到功赏,但至少不会被直接视为叛逆,勉强也算洗白了。 反正韩遂是改了名的,朝廷之前通缉的是韩约……韩遂也巴不得朝廷不理他,只要不翻旧账就行。 而刘备也不在乎能否得功赏,他的根基从来就不在官爵上,朝廷本来就给不出实质性的好处。 可阎忠和贾诩这俩倒霉蛋就不一样了。 既然韩遂得不到功劳,那阎忠肯定会被朝廷继续通缉,说不定还会被视为凉州叛乱的主谋——他曾经煽动皇甫嵩,有前科的。 就算朝廷不过问凉州叛乱之事,仅仅是之前煽动皇甫嵩造反的通缉未消,也会影响全族子孙的。 阎忠之前被朝廷一直通缉,是没来得及改名的,现在再想改名换姓肯定也来不及了。 而贾诩眼下已年近不惑,蹉跎半生却又回到原点,大概率还会再受牵连…… 贾诩在雒阳得知了凉州军报被篡改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快马赶回了金城,免得受牵连被捕。 阎忠本以为此事已无解。 但贾诩得知阎忠见到了段颎这个本该死于诏狱的人没死,便有了办法。 贾诩可没有羌人那么迷信,他可不认为段颎是死而复生,而是想借段颎的威名重新收服叛乱的羌人。 这既是为了拥兵自重,也是为了将功补过。 如果阎忠能让先零羌重回大汉怀抱,这种大功怎么也不能算是反贼了吧? 就算朝廷再怎么不公,就算得不到任何功劳,至少能让朝廷不敢算旧账,哪怕是用黑山张燕的方式让朝廷承认也行。 这事韩遂其实愿意帮忙,但韩遂刚杀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在羌人眼里是仇人,不太好办。 因此贾诩便来找段颎求助——对段颎而言这事可就相当简单,只需要露个面就行。 可现在段颎身故,没法再次复生,那这事就只能求助于刘备了。 “贾某所求便是此事……若是能慑服先零羌,朝廷必会重新审视凉州之事。朝廷未筹刘将军之功,刘将军也可借此事使朝廷改变决议。” 贾诩其实多少有点误会,他以为刘备是段颎的继承人——刘备送段颎归乡,又敢私自平凉州叛乱,任何人都会这么想的。 但刘备真的和羌人不熟…… “刘某不是段公,没有让羌人听令的本事……而且,文和兄,既然朝廷功报中并未提及刘备,那刘某便是受朝廷之忌,眼下刘某境遇并不比令师稍强。” 刘备也是刚从贾诩这里得到朝廷的情况,他倒是立刻明白天子是在忌惮自己。 “那此事便得改一改……既然无法快速收服羌人,那便该让羌人复乱!” 贾诩看来是早就想明白了的,立刻就有了新谋:“张温不是谎称凉州早已平定吗?那就让凉州不再平定……此事同样可以逆转。” “文和要挑得羌人反乱?” 刘备有点犹豫:“凉州兵乱已久,本就破败,若大乱又起,凉州之民如何存身?” 贾诩闻言盯着刘备看了许久,随后拱手俯身:“刘将军仁厚有德,贾某佩服!可是,将军可知凉州之民想要的是什么?” “……愿闻其详。” 刘备也想听听当世智者的看法。 “是公平。” 贾诩叹了口气:“将军,如今天下纷乱,但无论是羌氐还是黄巾,亦或是南方诸蛮之叛,皆因不公而起。” “黄巾之乱以天地人公为号,此前北宫伯玉之乱也是因官僚不公而起,羌人虽惧段公而去,但其忧患并未解除,早晚都会复乱……” “既然早晚复乱,不如现在便乱,也好让朝廷看到不公之祸!” “将军仁厚,又有强军,正可制约羌人,使其乱而不乱……将军在河内已做过此事,不妨再做一次。” 贾诩说得倒也直白,就是要让刘备再威胁朝廷一次。 “可羌人并不会听我号令,如何使其乱而不乱?再说,即便羌乱,也需要羌人再入三辅,朝廷才会重视……可若是真让西州再度大乱,恐文和自己也不愿意吧?” 刘备摇头道:“文和是还有半策未讲吧?不如一并说完。” “哈哈……正如将军所言,贾某也不想家乡真正生乱。” 贾诩笑了,朝刘备点头言道:“将军与董仲颍平凉州,三辅诸将也曾并力。但除董仲颍等几人之外,三辅诸将中参与平乱之人未得寸功,反倒是之前战败的关东诸公分获功劳……将军以为他们可心服?” “你是要让我召集平乱诸将,使其众口一辞,此事根本无需羌人……只需凉州、三辅所有军将皆称西州复乱即可?” 刘备明白了,难怪贾诩要来找自己。 眼下只有刘备能办到这事,因为刘备仍是三辅监军,可以名正言顺的召集三辅众将。 而且刘备和董卓本来给了西州众将功劳,但朝廷却没给,功劳被战败的关东人偷去了。 “西州复乱,对西州军将皆有利,以将军之能,该是很容易说服诸将的,反正是羌人复乱,与诸将无关。而且是将军刚回军三辅,羌人便‘复乱’了,若无将军虎威,羌人便平定不了……” 贾诩点头把话说完:“一旦西州复乱,张温必然落罪。若朝廷公道,刘将军便可与家师、韩文约等一同再度平定凉州……若朝廷还是不公,至少也不敢加害任何人……尤其不敢加害将军您。” “文和此计……真是为令师而谋吗?” 刘备饶有兴致的看着贾诩:“文和想要的是什么?” “贾某自是想要得个善终的……刘将军能使段公高寿善终,或许也能使贾某得此运数。” 贾诩很耿直的说着:“贾某蹉跎半生,不欲荣华,只望安稳。如今朝廷如此,必致大乱……贾某只想与人为善,若将军得势,也好拉贾某一把。” “哈哈哈……若我延请文和入军参赞,文和愿意吗?” 刘备很喜欢贾诩这种能把话说明白的人。 “不愿……” 贾诩微笑着拱手:“但若将军有朝一日得领州郡,贾文和必倾家相投,就怕将军他日嫌贾某老迈。” “那……文和可以回家收拾行李了,我觉得,要不了多久我就得统领州郡了。” 刘备突然笑着说道:“文和此计,会使很多人统领州郡的……” 贾诩愣了愣,随后恍然叹道:“是啊……贾某倒还真没往权术去想……确实如此!” “那……文和方才之言可还算数?” 刘备直接起身,躬身行揖:“刘某欲拜文和先生为丞!” “使君。” 贾诩低头回礼,竟直接称了使君——这是对刺史或州牧的称呼。 …… 贾诩的主意看起来挺简单,操作起来也挺容易,而且似乎漏洞颇多——这也是大规模谎报军情,涉及三辅各郡都尉,显然是很容易露馅的。 但实际上,露不露馅根本就不重要…… 就像朝廷篡改军报,大家都知道那玩意是假的,但篡改之事本身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的态度。 只要三辅各郡全都说西州羌人复叛就行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要是不认,那这事马上就能变成真的。 凉州与三辅各郡官吏都不傻,这时候若是不合作,那很有可能当晚就死在‘叛军’手里——刘备倒是不至于这么干,可没退路的阎忠一定会这么干的,韩遂也会帮着阎忠这么干。 就连一向刚直的新任天水太守傅燮都照此上报了,他倒不是给刘备面子,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其实不是谎言,凉州本来就没有真正平定,这“凉州复乱”其实反而是实话。 二月底,刘备带兵回到美阳。 三月,无数军报传到朝廷,凉州与三辅诸郡皆称‘羌氐复乱’。 刚升任讨虏校尉的李傕甚至称羌人叛军近十万,不可力敌,请求撤军至长安——他现在兵马不齐,又和韩遂有怨,担心韩遂真的趁机跑来揍他…… 朝野大哗,一直称病的刘宏立刻恢复了朝会,并第一时间以“谎报军情欺骗朝廷”将张温下了狱。 由于大军刚被召回,朝廷一时半会没法再次组织起讨伐军,便任用狄鄙为凉州刺史,任用之前在天水逼退边章的盖勋为京兆尹管理三辅,让两人先行募兵平乱。 随后不久,刘备收到朝廷调令,天子诏刘备入雒阳觐见。 (本章完) 第209章 天下对 第209章 天下对 函谷关。 这是古函谷关,在弘农境内,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 由于位置险要,关下道路狭窄,关城高达两丈,曾被视为天下第一雄关。 关西、关中、关东也以此而分。 不过,由于黄河改道,此时的函谷关已经不再具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了——北边黄河改道后形成的河岸滩涂,已经可以绕过城关了…… (注:函谷关有两座,旧关才是古函谷,在弘农。新函谷关是曹操迎了献帝后建安元年修建的,在新安县,目前还不存在。此外,潼关也是曹操同时修建的。) 但即便如此,函谷关依然是大汉一等一的关隘要地。 眼下函谷关是大将军何进的驻地。 刘备从美阳回军时,便在关下遇到了何进。 这是刘备第一次见到何进本人。 原本在刘备印象中,何进这个屠户出身的暴发户应该是个脑满肠肥的莽夫形象。 但出乎意料的是,何进不仅体态仪表无可挑剔,而且长得很帅。 长得帅可以理解,毕竟何皇后是绝色美人,何进虽然与何皇后不是同一个母亲,但同样继承了其父的美貌基因。 可是,何进居然是个文质彬彬的气质型男模样,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而且,居然穿着一身雪白的袍服,看着倒像个修仙之人。 每个人都是有其长处的,何进确实算是大汉第一档的美男。 其实何进很年轻,眼下才三十出头,由于长得帅皮肤又白,看起来也就更年轻,居然给了刘备一种小鲜肉的感觉。 但问题在于,以何进的身份是不该穿白袍的。 汉代贵族是不穿白衣服的,除非是像宗员那样热衷于卜算的人,自认方士,认为窥探了天机,应该着孝示哀。 此外,就只有守孝时才会穿素麻衣——但这也不是白袍,而是不染色的麻衣和葛布,实际上是偏灰黄色的,穿久了也可能变成黄褐色。 这也是家贫的平民穿戴,因为染料比素麻布贵。 白衣渡江也不是指白色衣服,而是不着甲胄,穿着素麻衣伪装成平民和游商偷渡——而且不是一次行动,是多次偷渡后再集合,从内部打开城门里应外合。 而何进现在是皇亲,这样的身份按说只能穿玄衣,也就是黑色袍服。 刘备都是一直穿玄衣的。 看样子何大将军也是个学方术的,倒也是,毕竟史子眇就是个“仙师”。 见刘备旗帜来到关下,何进出关相迎,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微笑,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玄德一路辛苦,请入关与吾一叙。” 这何大将军居然还是个自来熟,刚见面便一把抓住刘备的手引向关城,很是客气。 “备怎敢劳大将军相迎?大将军请……” 刘备不知道何进有什么企图,但人家亲自出关来迎,这面子是必须给的。 只是,刘备刚过关门,关羽张飞等人本想跟在刘备身后入关城,却被何进部下挡住了…… “诸将士请于关外扎营。闻凉州生乱,雒阳八关战备,未得军令不得通关,请诸位谅解。” 说话的是何进部下,兵曹掾王匡。 这话说得客气,但实际上就是不允许刘备的部队通行,只让刘备一个人入关城。 张飞急了:“不得军令不能通关?我大兄受诏入京,那难道不是军令?” “刘将军受诏入京觐见,那是刘将军一人受令,与诸将士无关……请诸位退至湖县扎营。” 王匡守着大门朝张飞拱手施礼,表现得很有礼貌,但城关上却站出了一排弩手。 “你……” 张飞上前想发火,但被关羽捂住了嘴。 也不怪张飞发怒,湖县是函谷关西部的县城,确实是提供给关西边军扎营的地方,位于崤函古道的道口,也是连接关西的必经之路。 可是,湖县距离函谷关足足有七十里,那是刘备等人前日刚经过的地方…… 这不仅是要走回头路,而且明显是在防刘备。 按理说,即便刘备带兵入关,其部曲也应该驻于弘农郡弘农县,弘农县就在函谷关东边二十里。 而且,刘备奉诏入京,部曲实际上应该驻于雒阳西边的谷城或者北边的孟津、小平津之类的渡关(这些都属于雒阳八关),以便随时启程。 毕竟刘备不是关西边军,而是持节监军的中郎将,是中央军编制。 而雒阳八关不仅是保卫雒阳的城关,也是让中央军所属部队驻军的地方。 可王匡这说法,那就是不想让刘备带兵入关,甚至都不让刘备带护卫。 刘备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拽着自己手腕的何进:“大将军,此皆备之亲人兄弟,一路奔波未曾得歇,备请为他几人讨杯酒水可好?” 何进满脸笑容:“玄德放心,酒水吾早已备好,不会薄待玄德部曲……” 刘备这下更不放心了,这该不会是想要弄死自己吧? 把自己弄死了,那可不就得好酒好肉招揽自己部曲? 此时关羽已约束张飞不要争执,但也没有退去,而是立在关门外与王匡对峙。 刘备在城门甬道内侧,被王匡以及数十甲士隔开了——函谷关墙厚,城门洞比一般城池深得多,算是甬道了。 “大将军,有话不妨在此直言吧……备弟兄颇为暴躁,若是备远离了部曲无法约束,恐他们莽撞不懂事生出祸乱。” 刘备也一把抓住了何进的手腕,脸上同样带着笑,这下更是‘把臂言欢’了。 “玄德是不愿与吾亲近?” 何进微笑的脸渐渐僵了下来。 “怎会不愿?备巴不得与大将军同塌而卧秉烛夜谈,只怕大将军不愿与备亲近才是……” 刘备把着何进的手腕,手上加了些许力道。 何进手上也加了些力道。 不过,刘备为防暗杀,一直是穿着内甲的,内甲有护腕——而何进却只穿了白袍。 何进明显感觉捏不动,猛的松开了手:“玄德,何遂高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只能入你我之耳。” 刘备也松了手,把嘴凑到了何进耳边轻声道:“若是密谋之事,那便更应该在此地直言了,免得被人偷听……” 这城关甬道确实是没法偷听他人低语的,人在旁边一眼就能看到。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 何进见刘备不走,也不再强求,挥手示意王匡退开一些,见甬道中只有他二人,才低声问道:“凉州羌氐真的复乱了吗?” “不是复乱,而是从来就没平定过……是大将军要问此事,还是天子要问?” 刘备很正经的答了,随后反问了一句。 “……你子女没有被人掳走对吧?” 何进不答,却又面无表情的改问了一句,倒有点像是背书。 “大将军,若是天子要问,那我当去雒阳答对。若是大将军自己想问……那备就只能先问大将军,备受诏回军,大将军为何阻拦天子符节?” 刘备看出来了,何进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者说,是教何进问这些的人,没教何进怎么回答…… 刘备是左中郎将,归属光禄勋,不归大将军管辖;而且持节出外,是受皇帝直接调派,被任何人阻拦都是可以不听的。 何进看着刘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可知天子欲取你性命……” 刘备笑了:“大将军是想叫我赶紧逃吗?亦或是大将军也想取我性命?” “刘玄德,吾是为救你!” 何进见刘备油盐不进,看起来有点急了。 “既然如此,不如请大将军放开关门,让我兄弟随我同行,也好多些人手救备性命?” 刘备笑得更灿烂了。 何进脸色沉了下来:“刘玄德,你已恶于关东诸公,想要你命的人数不胜数,吾本想庇护于你……你若不识善意,恐悔之不及!” 这话倒是不像背书了,应该不是幕后之人教的。 但何进大概没意识到,他的话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恐吓,但这么一说,那就等于把底都透干净了…… “看来是备误会了,备先谢过大将军美意……不知大将军想要备做什么?” 刘备作恍然状,拱手施礼,面带笑容,态度做得谦逊了起来。 这何进表面光鲜,却毫无城府,喜怒皆在脸上,即便眼下被阻隔在这甬道中,刘备也不再担忧。 关东豪族想要自己性命,这反而意味着天子不会有这个想法——至少现在不会有。 要不然,谁帮天子吸引关东火力? 原本何进就是天子用来吸引火力的,可现在何进明显已经被关东人忽悠瘸了。 宦官掌兵可以保内廷,却没法保州郡,关东诸州郡随时都能再度胁迫雒阳。 对天子而言,关东豪族同样是贼,而且还是有夙怨的老贼——至少刘备没放火烧他的宫殿。 凉州羌乱再起,这对大汉而言当然不是好事,但只要叛军没有再次打到长安,这事对天子而言就不算坏消息,反而是个机会。 西州复乱能使关东人先对付关西,东西两边对立,天子才有制衡的空间,这就是刘备和贾诩说的,会使很多人被派往各个州郡。 刘备很确定,天子不可能在这时候对自己动手,只是天子确实忌惮自己,所以才要诏自己入雒阳把话说开——刘宏不是那种只想爽一把就死的傻子。 眼下只是关东人教唆了何进,让何进来吓唬自己。 如果自己怕死不去雒阳,那就能确定是不尊诏令心有反意,天子就必须得先对付自己了。 如果自己与何进产生冲突,那就更得算是叛军了。 而何进……他应该确实有借此招揽的心思,只不过,刘备和韩遂一样看不上他。 “吾只是想请玄德与我结亲……吾有子名咸,听闻玄德有龙凤双生子女,想请玄德以长女许之。” 何进突然开始定娃娃亲,难怪之前会问俩孩子是不是没被掳走。 说实话,何进能有这个打算,这招揽之心算是很诚了——何咸是何进的长子,今年十二岁,确实是该和人定亲的年龄。 “若为此事,又何必密谈于此?” 刘备摇头:“且吾女年不满岁,若配大将军之子,岂非要使咸公子苦等十几年?大将军若有事要备去做,直言便可,备若能做,必不推辞。若不能做,便是佐以婚姻也无能为力啊。” “……那吾便直言……” 何进想了想,倒确实直接说了:“玄德身具雄才,旬月定关西,乃大汉年轻才俊之冠,史侯心慕已久,欲请为兵谋之师,玄德可愿?” “我乃天子之将,不敢再做旁人之臣……” 刘备直接摇头拒绝:“倒不知是何人让大将军来找我,此人其心可诛!这是在害大将军啊!” “此言何意?害吾?” 何进不解。 “皇子之师当由天子授命,私下言此事,这是要替天子做决定吗?备此刻正受天子诏对,可大将军竟在此时为史侯揽师……” 刘备正色解释道:“是何人让大将军与备说此事?请大将军速杀之……” 何进愣了愣,随后皱着眉头说道:“此言出得吾口,入得你耳,你既不愿,那便罢了……” “此事未曾入得我耳。但若天子有此意,那备自会领命……备这便去雒阳了,大将军,我那些兄弟袍泽真的不能过去吗?” 刘备摇着头问道。 “……确实不能,所有部队都必须持朝廷军令才能通关,此乃天子之意。” 何进似乎犹豫了一下,点头看向刘备:“玄德,若天子令你交出部曲给别人呢?” “那也只该与天子言对啊……大将军,既然不让部队入关,我去安抚部曲,只带亲随入京便是……节麾仪仗总得有人打着吧?” 刘备转头出了关门,拉着关羽张飞等人退了数百步交代了一番。 …… 雒阳。 刘备只带了赵云等近卫入京。 半路倒是没人阻拦,只是入雒阳后,来接刘备的不是光禄勋属吏,而是老熟人张奉。 让太医令来接将军,这倒是很稀罕。 而且张奉是直接将刘备带到西园的,赵云等人居然被安置到了太医署。 刘备倒是能理解刘宏的思维方式——这是要让人知道,刘备现在属于天子党……或者阉党。 但刘宏多半是担心让太监来接会使自己心生不满,所以就让张让的儿子来接,毕竟让张奉接待这规格确实很高——天子的连襟出城来迎,谁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到刘宏时,是在西园大殿。 而且,天子让张奉关上了门,还将赵忠等人撵了出去,只留了蹇硕一人。 天子问:“大汉悬危,玄德亦乃汉室之胄,可愿为我分忧?” 刘备说:“备愿解大汉之悬。” 天子又问:“如今凉州复乱,青徐黄巾复起,荆益蛮人难定,交扬亦有叛乱……处处皆乱,玄德以为当如何平之?” 刘备没有直接回答:“天下事当由陛下言决,备只知民以食为天,有食则安,无食则逆……” 天子再问:“凉州也可以食而定?” 刘备笑了:“陛下,凉州之食就在陛下手中。” 天子叹了口气:“那青徐之食在何处?” 刘备摇头:“在豪门府邸。” “交扬呢?” “在贪渎之官吏。” “荆益?” “与羌地无异,一公字可平。” 见刘备对答如流,天子又叹了口气:“能取青徐之食吗?” 刘备也叹了口气:“取食需先有可食之地,但眼下无论青徐还是冀兖豫……皆已无地可用。” 天子沉默了很久,随后幽幽说道:“你子女可曾寻回?” “已寻回,多谢陛下挂念。” 刘备点头,看着刘宏笑了笑。 “朕已令刘焉为令郎补宗室之名。” 刘宏突然说道:“玄德监军皆有成,不知监政如何?若请玄德监青州,能使青州有可食之地吗?” 监青州政务,那就是青州刺史,权限高了不少——中郎将和刺史不冲突,这是兼任。 刘备沉默了片刻,点头道:“能,但恐动乱颇深。” “动乱……哈哈,本就在动乱啊,还能乱到哪儿去?” 刘宏又问:“朕欲新设西园军,急需精兵强将补之,玄德可愿令部曲入军?” 刘备叹了口气,何进说得没错,天子确实想让刘备把部曲交给别人——交给唯一留在大殿的蹇硕。 “陛下,备之部曲皆为家臣子弟,无一人是符调之兵。自备领军以来,未曾用过朝廷一粒米粮,也未曾得过朝廷半文军饷……陛下看得起臣之部曲,让他们入西园军,备当然是愿意的,可他们是否愿意,备实不知啊……” 刘备看了看蹇硕,又看向刘宏:“其实,陛下若想要兵马,最好的方式是令天下青年才俊为西园募军,谁募得军来,谁便是校尉。只要粮饷足备,想得万军易如反掌。” “若他们另有心思呢?” 刘宏问道。 “备之部曲随备日久,一直得备粮饷,所以心思向备……陛下,民以食为天,军也是民啊!陛下自领军帅,军心自会向着陛下……吃谁的粮,便当谁的兵。” 刘备说着很朴素的道理。 “咳……玄德言之有物,文武兼备,……朕该早些使你入京的。” 刘宏捂着嘴咳了两声,看着刘备,有些犹豫的问道:“令师乐先生亦是德昭名士,朕欲辟令师参议政事,请玄德遣人代为公使如何?” 这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路数,当着面索要人质,而且这索要方式刘备还真没法拒绝。 (本章完) 第210章 东西之争 第210章 东西之争 “臣领命。” 刘备知道,天子索要乐隐为人质必然是能得逞的。 毕竟刘备没法替老师做决定。 辟用乐隐的诏书,天子在这大殿里当面写给了刘备,亲手写的。 天子给乐隐的官职,是谏议大夫。 这是六百石的朝官,同样隶属于光禄勋,既没有固定的军政事务,也没有固定的属吏,是独立谏官,字面意义上的孤臣。 谏议大夫虽只六百石,却有几个极其重要的权限。 可以对皇帝的决策和言行进行劝谏纠正,这是其本职工作。 可以评议所有朝政并提供参考意见,军政人事律法礼仪祭祀等所有事务全都可以参与,不限类别。 可以监督百官检举不法,虽然没有直接执法权,但能弹劾所有人。 最重要的是——可以封还天子诏令。 是的,如果认为天子的诏令不合理,谏议大夫可以拒绝执行,这是独属于谏议大夫的权限。 与之相对的,就是谏议大夫没有任何军政管理权或执法权,是真正意义上的清贵孤臣。 这个职务也可以被视为天子的顾问以及议政老师。 若是换个职务,哪怕是九卿,乐隐多半都不屑一顾。 可谏议大夫…… 乐隐对当今朝廷很有意见,但恰恰是因为有意见,以乐隐的性子,一定会来劝谏一二的。 再加上让刘备自己派人担任朝廷公使,那无论乐隐是为刘备考虑还是为天下考虑,都得住到雒阳来。 刘宏显然考虑得很周全,把刘备调到三辅的这段时间,大概做了很多调研工作。 其实刘宏并没有为难刘备,所说所做的,都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刘备其实有些感慨,这大汉天子,或许荒唐贪婪任性自私,但终究是有天子气度的。 …… 何进倒是没有说谎,无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函谷关,这确实是天子的意思。 不仅不允许西军东进,也不允许东军西出。 也就是说,在天子筹备好兵马之前,不希望再有人私自发起大战——或者说,是不希望‘凉州之乱’那么快平定。 由于刘备要带部曲去平定青州,天子没有再约束刘备的部队,通关的军令也在当日便发了出去。 但要等使者给何进传通关的军令,再等关羽等人将部曲带来,这一来一回,刘备至少得在雒阳逗留十来天。 两天后,刘备领了青州刺史的印绶,并参与了人生中第一场朝会——之前当了这么久的官,却一直没机会参加朝会,这也是大汉特色了…… 朝会上,天子颁布了刘备刚刚给他提的建议。 由于天下纷乱,处处都要用兵,天子决定增设西园校尉。 能募兵并且自带装备入西园军者,便可得校尉之职。 直接贡献出现有部曲也行,天子不嫌弃…… 刘宏没有限定西园军的总数量,但明确了其地位和每个营的规模,并直接将其称为‘天子卫军’,首营便是由蹇硕组建的现有西园军。 卫军一营两部,每部千人,营设两千石校尉,其地位和兵权都在北军五营之上。 这事的本质其实也是卖官,但把买官的钱变成了兵,这就成了酬功——而且是会被天下称颂的功,能让上万人当兵吃粮,创造上万个后勤工作岗位,还能增强国家实力,减少地方匪患。 而且这种方式能让很多人心甘情愿的出钱募兵,虽然的钱是一样多,但这是对国家有贡献论功筹官,比买官体面多了。 天子能把募兵和筹措装备的钱粮和时间省下来,省下来的钱粮便能用来养兵以及赏赐拉拢各校尉。 这支部队成了天子亲军,又吃着天子的饭,只要天子自己不瞎搞,是能听用的。 其实很多事都是如此,本质没变,只要方式稍微改一改,恶政就能变成善政。 此政一出,朝堂便又起了争执,刘备也见识了一番大汉朝堂吵群架的风光。 这种朝堂吵架的菜市场议政风格大概是汉家江山的特点……当然,这年头还是讲礼数的,一般不会当朝斗殴。 最先吵起来的是太尉议曹掾应劭和骁骑校尉鲍鸿。 应劭坚决反对天子改变军制,认为无故改制增设军队恐使京畿不宁。同时,天下疲敝民众穷苦,若是大肆募兵,则必然要增税筹饷。这样一来各郡会更为凋敝,叛军也会变得更多。 鲍鸿觉得应劭是胡说八道,认为天下动乱实因雒阳兵少,若中央有大军坐镇,边地自然不敢反叛,并且当场便打算将其现有部曲‘捐’到新设的卫军中。 其实这俩都是胡咧咧,纯粹就是清流党和阉党之争。 但随后新的派系出来搅局,现任射声校尉马日磾认为,可以将北军五营直接纳入天子卫军,并加以扩充——这既不算改制,又是支持天子。 马日磾既是清流党,又是西州人,他是扶风茂陵人士。 当然,刘备能看出来,马日磾的实际意图是不想改变现有的军权结构,顺带还能让他增强兵权。 因为新的卫军每营是两千人编制,而北军是按八百人一营编制的。 当然,实际出兵时会拉大量壮丁作为辅兵,真到了战场上,北军一营也能有两千人以上——但那是临时工,编制仍然只有八百。 随后同为扶风人的士孙瑞等人出来附议支持马日磾。 关东官员则纷纷支持应劭。 现任大司农冯芳(曹节的女婿),前谏议大夫、现任侍中夏牟等支持鲍鸿。 这事很快就变成了关东、关西、阉党(天子党)三足鼎立。 不知道刘宏最近是不是钻研了一下几何,得知了三角形的稳定性…… 反正吵成菜市场之后,勉强算中立派的宗室刘焉和刘虞一同出来整顿秩序,顺便拉了个偏架。 刘焉说,此刻天下纷乱,各处都要用兵,既然有人觉得朝廷没钱增设新军,增税又可能搞出民变,那就应该捐资助饷…… 然后,刘焉直接开始带头捐款。 刘焉和刘虞之前在帮天子铸新币,虽然朝廷并没有因此得到太多收入,但他俩眼下还是挺有钱的,一口气把之前铸币时捞的钱捐给了朝廷作为军饷…… 清流党们瞬间鸦雀无声。 不愿增税,不愿让万民受苦,多么高大上的理由……可一旦让他们捐钱,却立马没了声音。 而关西军将则纷纷表示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好歹手里有些壮丁,愿意为天子卫军捐人——西州人为了得到朝堂话语权和雒阳军权,态度和关东人完全不一样。 于是天子的政令顺利颁布,并且鲍鸿、马日磾、冯芳、夏牟等人直接脱离北军,摇身一变成了新设的天子卫军校尉。 目前还没有设置各营以及各校尉的具体名称,但这事儿是定下来了。 关东和关西的矛盾也因此再度加深,不出意外的话,关东也会派代表募军入西园担任卫军校尉,以免关西人坐大。 士族分化成了东西两派,与阉党形成了鼎足之势,刘宏的腰杆子看样子是又能挺起来了。 同时,刘宏借着东西之争,再度提及了张温谎报军情的事。 因凉州羌氐复乱,张温没有平定叛乱却谎称叛军已定,属于误军,被免去太尉之职一撸到底。 关东那些因‘平定叛乱’得功的官员也被降职,但董卓的前将军职务却被保留了。 …… 又过了五天,刘备参加的第二场朝会,西州有消息传来。 新任京兆尹盖勋遣使上报,说韩遂、阎忠、贾诩等人正率义勇军平定羌乱,将羌人阻挡在了山区,三辅重地以及天水等郡都没有受到攻击。 这当然是贾诩的后续操作,演戏要演全套,贾导演的剧本是很完整的。 刘备动员西州诸将争军功,让西州人结成派系。 韩遂找了一群马贼伪装羌人叛乱,然后和阎忠一起平乱,算是给这个谎言收个尾——这群马贼其实是马腾的人,全是当地黑社会,确实有大半都是羌人。 韩遂和阎忠也确实是出了兵的,只不过他们出兵其实是为了殴打李傕。 李傕的判断没错,韩遂确实想趁机弄死他。 于是李傕一溜烟的跑路了,跑到了美阳南边的郿县去守着董卓的家人——李傕还是挺聪明的,韩遂当然不会和董卓发生冲突,立刻退了兵。 李傕不仅逃过了一劫,还因此和董卓的弟弟董旻建立了良好关系。 阎忠趁着西州团结对抗关东的时候,把自己漂白,这时候是不会有人去告密的,否则就是损害西州共同利益了。 同时,盖勋、狄鄙等新任西州主官很需要有人带头组织义军平乱,要树立典型,以便他们真正平定凉州——他二人都是西州人士,当然不希望朝廷再派大军来把关西彻底打烂。 阎忠算是将功补过,之前的罪名自然也就一笔勾销了。 韩遂还因此被举荐为护羌校尉,但朝廷没能商议(吵架)出结果,就像刘备当初的官职一样,这事没两三个月肯定是出不了结果的。 这也是贾诩为其老师提供的最后帮助了。 在此之后,贾诩便将举家离开凉州,成为新任青州刺史刘备的幕臣——贾诩确实是言而有信的,说了举家而投就举家而投。 …… 中平四年(187年)二月底。 雒阳北,刘备正去往小平津关。 小平津是与孟津相邻的渡口,与孟津共同构成了洛阳北部门户。 这是刘备和关羽等人约定的会合点,除禁军之外,其它大部队是不允许靠近雒阳县城的。 去青州主政显然是个长期任务,刘备要先和部曲会合,交代分工一番。 刘备要渡河回一趟幽州,把家人接往青州赴任,顺带兼任公使给乐隐传诏,还得交代好幽州事务,免得田豫和鲜于辅在卢龙塞当孤儿。 而青州乱民极多,关羽得先领部分军队去青州探路,给刘备打个前站。 目前驻守于河内的张郃也得去甘陵,与白垚一起带着甘陵的部队从冀州方向进入平原支援关羽——青州乱民自称黄巾,那就得用黄巾平黄巾。 关羽目前也正领军赶往小平津。 不出意外的话,刘备当晚就能与大部队汇合。 可意外这种事,往往都发生在这种‘不出意外’的时候。 雒阳到小平津的距离不到五十里,且这是皇城脚下的官道,按理说这一路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可刘备走到雒阳城北三十里的驿舍,正在歇脚吃饭时,却突然遇到了一伙蒙面匪徒的袭击! 领头那人蒙着头脸,搞得像抢银行的一样,持着大刀一言不发,只用手势指挥,带着两三百人飞快的围住了驿舍。 看起来是早就等在这儿了。 守着驿舍或酒舍劫道这种事,在这年头其实很寻常,雒阳周边也确实挺常见——前任浪哥当初在缑氏一带劫道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可劫道一般是劫商队啊…… 刘备打着左中郎将的旗帜呢! 就算匪徒不认识字,至少能看到刘备身边上百个携带军用装备的精壮卫士吧,而且还有两百匹马,驽马背上还驮着铠甲…… 也正是因为打着将旗,且身边有上百个精壮猛男,又是在雒阳附近,刘备是真没想到会有山贼敢打劫军队。 这导致刚遇袭击时,刘备确实没什么防备,部队全都没穿甲,而且大部分在吃饭。 而敢对军队动手的匪徒,当然不是什么普通山贼,他们居然是披了甲的!虽然都是皮甲,但这也不是山贼能有的装备。 而且那群人动作极为麻利,看起来训练有素,明显曾是精锐部队。 虽说完全没想到,但刘备习惯还是不错的,即便是这种短途行军,依然派了哨卫站岗。 赵云和祖茂第一时间示了警。 赵云是因为身上有罪名,自愿担任了最辛苦的哨卫。 祖茂是作为卫队的新兵蛋子,按规矩必须担任哨卫。 随后两边交起手来,赵云一枪戳翻了跑得最快的一个匪徒,并快速退到刘备身旁。 而祖茂却站在那发愣。 但……那群匪徒居然没人攻击祖茂。 刘备立刻反应过来,大吼了一声:“孙文台!你要谋逆吗?!” 这一声是在蒙,但刘备蒙对了,那领头的蒙面匪徒本来已经挥刀向刘备冲来,但听到刘备吼声,动作却明显顿了一下。 这还真就是之前消失了的孙坚。 “祖茂!过来!大兄来救你了!” 被叫破姓名,孙坚也不再沉默,朝祖茂挥了挥手。 可祖茂没动,左看右看,显然很是犹豫。 是啊,对祖茂而言,这特么算是什么事啊…… 大兄来‘救’自己了,没放弃自己,这算是好事吧? 可是前途没了啊…… 孙坚现在是白身逃兵,眼下又做了贼。 而刘备已经让祖茂进了卫队,祖茂已经知道,从刘备近卫队走出去的全都能做官…… 再说,孙坚之前那么明显的不信任……或者说是故意把祖茂推出去送死,祖茂心里当然有怨! 赵云倒是没管这些有的没的,见刘备用刀指着孙坚,立刻朝孙坚飞扑而去,长枪横扫半圈逼退孙坚身前的贼兵,随后直扎向前。 (本章完) 第211章 废立之事 第211章 废立之事 赵云长枪凌厉,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没有巧,但速度极快,直取中门。 孙坚手里拿的是环首刀和手盾,这手盾其实就是大号钩镶,铁制的,像臂盾一样绑在前臂上,同时手里也有个把手。 盾面和拳面都有尖刺,可以绞落对手的兵刃,这是武艺高强的刀盾手喜欢用的装备。 不过,以短兵对长兵,天然就弱了一头,而且赵云长枪竟带出了刺耳风啸,孙坚不敢硬接,快速侧移避开了中路。 两个蒙面兵士迎上来,试图阻拦赵云。 这不是刺杀,而是军事突袭,孙坚的部队保持着五人一队的阵列,孙坚本人也和另外四人组成了一队,看起来配合相当默契。 孙坚这一伍是传统的两刀盾两矛戟一弓,弓手在侧面,但没法对赵云射箭——孙坚侧移刚好挡住了弓手。 这并不是意外…… 赵云一招刺罢脚下未停,长枪回环转身借力,单手扫出一个大圆,砸开刺来的长矛,顺势把另一个持戟的家伙逼退。 枪杆刚回左手,看都没看,便再度向孙坚追刺而去,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 同时,赵云依然用孙坚挡着那已经拉满了弦的弓手。 孙坚仍然没敢接赵云的快枪,再次向侧前方扑去,使了个虎跃翻滚地趟刀,试图切到赵云身侧砍其下盘。 赵云枪长,且枪速奇快,孙坚不停留在赵云枪势正前方是正确的选择,也确实不应该招架——短兵在中距离招架长兵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后退躲避也只会被追击,只能向侧前方移动,贴近赵云,抢到其身边一步之内。 这也使得外围的弓手仍然没法放箭,要不然很容易误伤孙坚。 赵云显然知道孙坚只能有这个选择,头都没回,继续向前出枪,一枪戳倒刚才持矛攻击的蒙面卒,随后毫无征兆的一记回头望月。 这枪速太快,以至于枪刃都没沾上太多血迹,如同一条银龙般直奔孙坚即将落地的位置而去。 这一枪来得太突然,而且还预判了提前量——枪到孙坚面前时,孙坚刚好飞扑落地后翻滚了一圈,正待起身,立足未稳,根本无从躲避。 孙坚亡魂大冒,拼命挥盾相格,枪盾交接火星直冒。 也是孙坚运气不错,这勉强招架的一下虽然没能完全挡住赵云枪势,但使得原本冲着要害而来的枪尖稍微偏了偏,扎在盾侧,随后滑到左肩肩甲上。 肩甲被这一枪直接撕裂,孙坚左臂肩头被刺出一道血槽。 这一击之后,孙坚便彻底落了下风,赵云借枪势转身,开始粘着孙坚快速突刺。 赵云这种打法是一人为伍的陷阵路数,和张飞倒是有点像。 但与张飞不同的是,赵云依靠的不是绝对力量或猛烈的攻势,而是远超常人的预判能力。 赵云每次出枪后,都能预先判断出对手的行动方式。 或者说,他每次出枪,都是在逼迫对手只能有那么一两种应对方式,从而能一直不停的以攻代守,这是真的在用脑子格斗。 这就使得赵云的速度看起来总是比其他人快两分——对手需要有一点反应的时间,而赵云却基本不需要反应时间,也就总是能抢到先机。 原本被围攻的局面,现在倒是成了赵云一直盯着孙坚追击,无论赵云面向何方,实际上都是一直在追着孙坚打。 而且赵云出手是没有招的,每一枪都能致命。 其它敌人要顾忌和援助孙坚,也就同样形成了以敌制敌的效果。 这和关羽张飞不一样,关羽擅于正面破军一击制敌,张飞擅于寻敌之弱驱弱克强,而赵云则擅于预判先机在弱势中寻得先手——也正因为如此,赵云确实比张飞更适合做护卫长。 不过,这种打法也是有限制的。 由于赵云出手不会给人反应时间,身边的队友同样也来不及反应,因此赵云只能在身边没有友军时才能毫无顾忌,要不然容易相互阻碍甚至造成误伤。 其实赵家的家传武学本身并不算稀奇,但也只有赵云练出了这种‘孤军作战时战力翻倍’的效果。 眼下孙坚算是被赵云一个人包围了,手忙脚乱苦苦抵挡,已经无法指挥部队。 许多敌人也围上去试图救援孙坚,但赵云虽身陷数十人包围,却依然能追着孙坚揍——被团团围住之后,没了对外围弓箭的担忧,赵云反而更猛了…… 赵云一个人将孙坚追得无暇指挥,这给刘备争取到了最重要的应对时间。 其实这时间也只是十几秒而已,但足以让刘备组织身边的卫队。 此时孙坚的手下也已经对刘备形成了半包围态势。 卫队大多已经迎上敌人短兵相接,由于装备不全,一时间伤亡不小。 毕竟只有赵云和祖茂这两个哨卫是全装,其他人原本都在吃饭,没穿甲,且身上只带了横刀。 孙坚用刀盾没法对付赵云,卫队用横刀同样很难对付多兵种配合且甲胄齐全的敌人,而且外围还有弓手放箭。 刘备没去冲杀,而是把桌案提起来挡箭往驿舍的马厩退去,一边退一边喊着:“祖茂,放马!” 十几个近卫聚拢到了刘备身边,同样抬着桌案护住刘备向马群奔去。 祖茂的位置离马厩最近,他本还在犹豫,但听刘备叫这一声之后,倒似乎不纠结了——刘备又没让他去砍孙坚,只是把马放出来而已。 孙坚也听到了,一边抵挡着赵云的追击,一边喊着:“祖茂!可还视我为兄?” 祖茂没回应,而是打开了马厩驱赶马儿。 马群涌出,很多都往刘备身边跑,刘备并没有直接上马,而是让近卫们一同驱赶,将大多数马儿赶到战场中。 上百匹马冲入战场,虽说乱糟糟的没人指挥,但也冲散了孙坚部队的战斗队形,而且卫队成员都是骑术精湛之人,见到马儿便飞身而上。 由于是行军途中临时歇脚,驽马的马具并没有卸下来——战马压根就没上马鞍,行军时都是骑驽马的。 双边马镫和高桥鞍在此时起了很大的作用,数十个卫队成员骑上了马。 虽说是驽马,但只要是马,光靠其冲击力就能迫使敌人避让。 而且,弟兄们的兵器都在马背上。 有了马匹和长兵,卫队的实力可就不一样了,原本被压着打的卫队终于组织起了反击,敌人终于有了大量伤亡。 同时,马匹也冲乱了赵云身边围着的敌人,赵云的节奏被打乱,便同样抓了匹驽马飞身而上,挥舞长枪继续冲杀。 孙坚也总算因此得了喘息之机,有样学样,试图抓匹马用一用。 但问题是,他抓到的是匹优质战马。 那战马高大雄骏,是一等一的好马,只是没上马鞍。 但赵云此时已经调转方向再次冲过来了,战场纷乱,也容不得孙坚再换一匹…… 裸马其实也能骑,孙坚抓着马鬃毛飞身而上,倒也确实骑了上去,随后从身旁小卒手里抽过一把长矛迎击赵云。 很显然,刚才被压着打了那么久,孙坚多少有点不服气,觉着赵云是占了兵器长度的便宜…… 孙坚身手确实高强,以短兵面对赵云这么久却没被戳死,已经可以称为天下一流了,平时训练中连关羽张飞都不敢用短兵器和赵云对练。 但孙坚显然不知道,骑着马的赵云才是完整形态…… 赵云驱马朝孙坚冲去,一路有不少人试图拦截,却被赵云一枪一个连续刺死十余人。 随后两人骑马交错而过。 但只此一个回合,孙坚便跌下马来。 倒不是被捅死了,而是枪矛相交,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孙坚震落马下。 赵云只是喜欢用脑子格斗而已,但并不代表他力气不大,孙坚骑着没马鞍的马和赵云对拼,落马是必然的。 赵云急停回马又是一枪,刺倒了试图抢救孙坚的兵卒,驽马也因这记回马枪扬蹄而立,停在了孙坚身前。 孙坚刚刚翻身坐起,赵云的长枪便已经指到了咽喉处:“全都住手!” 孙坚身边的兵士急急停步,不敢上前。 “真是好身手……” 孙坚虽被赵云用枪抵着,但仍然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 “孙文台已被擒!尔等还不束手?!” 赵云却是没回应,而是再次高呼。 刘备已经和祖茂一同骑上了马,正在与敌人苦战,听赵云高喊已擒孙坚,赶紧让卫队一同高呼。 此时,刘备的卫队已经死伤过半。 这样的损失对刘备而言算不得胜利,这只是赵云单枪匹马建功而已。 战场渐渐平静下来,但敌人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依然保持着合围的态势,只是没有再厮杀或放箭。 孙坚手下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即便赵云的枪尖依然指着孙坚的咽喉,但孙坚没说投降,便没人束手,也没有解开包围。 之前见到孙坚是在夜里,刘备没能仔细看。 眼下隔得近了,孙坚的样子显得很好辨认。 此人的眼睛有明显的凶相,眼神凌厉且眼白较宽,眉间眼骨突出,看起来很像虎目。 这种特征就和刘备的大耳朵一样,只要认真看过,那就一定能记住。 “孙文台,我自认没有与你结下如此仇怨,你也不至于有杀我之心,为何截杀我?” 刘备带着卫队上前将孙坚围住,赵云腾出手来将孙坚身旁的人逼得退了几步。 现在算是数百人围了刘备,而刘备围了孙坚。 “孙某只是为了救祖茂……” 孙坚肩头有伤,落马时大概也受了伤,坐在地上没动,任由刘备的卫队将其制住了。 “茂无需人救,更无需杀人以救……” 祖茂在旁边低声道。 “祖茂,你弃我而去我不怪你……但你跟着刘使君,恐会丢掉性命的!” 孙坚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不少。 刘备撇了撇嘴——孙坚显然是在说给其部下听…… 这是想让他的部下知道,不是他丢弃了祖茂,而是祖茂背弃了他…… 这手段可以理解,刘备也不在乎,刘备在乎的是,孙坚居然在被擒后还有心思搞人设弥补人心? “孙文台,眼下你的命在我手里……你竟还有心思考虑我袍泽之命?” 刘备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刘使君,你的命同样在孙某手里……孙某不畏死,使君也不畏死乎?” 孙坚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人。 实话说,刘备此时确实不敢杀孙坚,否则再被其部曲围攻,自家卫队里能活下来的可能只有赵云一人。 “主君,孙郎……茂持孙郎为质,各自引军退去如何?” 祖茂上前单膝跪地请求道。 “……可以……不过我得先知道,是谁让你来的?” 刘备点头,但依然在问孙坚。 “孙某已经说了,是为祖茂而来……” 孙坚依然不说,还闭上了眼:“祖茂,你若是恨我,不如现在便取我性命?” “怎么?孙文台,我本以为你是个豪杰,却没想到你竟敢做不敢当……” 刘备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了,一边说话一边低下身,对孙坚耳语了一句:“有人监视你?不如你我并力杀之?” 孙坚的部队里肯定有别的人,大概是孙坚的老板派来的监工,孙坚现在应该算是雇佣兵。 孙坚当然不想死,他只是不愿当众透露指使者是谁——这意味着敌人多半还有大部队,刘备不能在这儿耗着。 听了刘备耳语,孙坚睁开了眼,看着刘备犹豫了片刻,随后猛的看向刘备身后。 刘备身后的一个蒙面人明显惊了一下:“孙文台,你不要妻儿性……” 话还没说完,刘备转身便是一刀。 那人脖子直接张得比嘴还大,血喷了刘备一脸。 “现在能说了?何人让你来此?” 刘备转身盯着孙坚:“给我个名字,你我便各自领军退去,这笔账我也不会算在你头上。” “陶丘洪。” 孙坚随后挥手示意部下解除了包围:“孙某走投无路,需得靠他交连御史以免罪……此处不止某一军,荥阳还有数千兵马。某来此是为赶在你与部曲汇合前,取你节麾仪仗……” “取我仪仗?” 刘备提着孙坚起身:“他要用我的旗号谋反?!” 孙坚点头:“刘使君,贵部关张二位司马此刻刚入京畿……以你为名谋逆,无论是青州、冀州,亦或是雒阳……全都会信的。” 这确实是实话了。 关羽刚领军进了京畿地区……如果此时有人打出刘备的旗号和节麾造反,很多人都会信的,至少会半信半疑。 同时,如果此时刘备被杀,关羽张飞多半会认为刘备是被朝廷所害,很有可能真的会举兵造反讨说法,那就会坐实陶丘洪等人的计谋…… 而陶丘洪,确实是会不择手段的害刘备的——陶丘洪是平原人,济南不少士人也被刘备坑成了太监,平原和济南目前都属于青州。(注:平原郡/国在汉代一直属青州,直到魏晋才归属冀州) 现在刘备是青州刺史,陶丘洪当然不想让刘备活着去青州。 陶丘洪确实控制着很多侍御史,孙坚之前的罪名不大,免罪之事,陶丘洪确实能办到。 而且陶丘洪前不久刚被太尉府征辟为功曹掾,也就是太尉府二把手,征辟他的就是张温,但因张温落罪而去职。 张温落罪,就是因为刘备孙坚袁术等人。 …… 孙坚解除了围攻,刘备也言而有信放走了孙坚。 两边都有好几十人死伤,但最终各自收殓了部曲遗体,各走各路,谁也没提仇怨。 刘备没将此事怪罪到孙坚头上,但也不打算让孙坚好过——刚到小平津,刘备便将此事通报给了何苗。 之前白波军威胁雒阳,何苗的驻地迁到了小平津,而且这事本就归何苗这个河南尹管辖。 不过,孙坚确实很鸡贼,就在刘备刚与关羽部队会合时,又再次见到了孙坚。 孙坚也来了小平津,而且他也是来举告荥阳有人聚众谋反的,甚至就是当着刘备的面举告的。 孙坚表示愿意当带路党,领朝廷大军平叛,并且乐意主动当先锋——既然孙坚要主动当先锋平叛,刘备要是一直揪着孙坚的罪过不放,那就属于不识大体了。 有了前面刘备的通告,孙坚再来举告,这在何苗眼里倒是成了弃暗投明主动自首…… 何苗正缺人手,刘备要去青州,肯定不可能跟着何苗平乱,顶多顺路支援一下。 而孙坚突然反正,还自愿承担最艰苦的任务,何苗当然颇为欣喜。 至于孙坚身上那点罪名……在何苗眼里不值一提。 即便是之前袭击了刘备,但只要能平叛,何苗仍然能帮孙坚重新洗白身份。 不仅如此,三天后,袁术居然也跑来了——袁术得知了何苗向朝廷发去的急报,也是来平叛的。 见到刘备在此,袁术还透露了个小道消息:“陶丘洪、许攸、王芬等人谋反之军可不止荥阳一处,此去青州需得小心些……” “公路兄如何得知的?他们邀你谋逆了?” 刘备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确实邀我了……他们打算废了当今天子,另立合肥侯……” 袁术脸上有些怪异:“难道也邀你了?” “这倒没有,但他们试图抢我仪仗,想用我的名头谋反。” 刘备叹气:“把事做得这么明显,这是生怕三族不死啊……” 两人相视苦笑。 其实不止他俩,曹操也是得了王芬邀请‘匡扶大业’的…… (本章完) 第212章 曹家祸害 第212章 曹家祸害 与大部队汇合后,刘备仍按原计划分兵行动。 刘备带千余人过了河,让张郃将河阳驻地移交给了朱儁,到了冀州后,张郃便会去甘陵,与白垚一同进入平原。 关羽张飞带主力与何苗、袁术的平叛军一起行动,走黄河南岸的官道去往青州济南。 这条路会经过荥阳,也会顺路支援何苗平叛——既然陶丘洪参与了叛乱,对刘备而言,解决荥阳的叛军,实质上也相当于平定部分青州叛乱。 此外,张白骑与冥卒会留在小平津等待,他们要等贾诩。 贾诩在西州当然是不缺人手的,但阎忠韩遂等人的部队可没法进关东,现在又有王芬等人谋逆,从雒阳到青州一路都不安定,得留人护送。 刘备自己要回一趟幽州,把弟兄们的家人都迁到青州去,但愿把家人带去青州的时候,平原国平原县和济南东平陵能够平定,以免家眷无处安身。 其实关羽和张飞也是兵分两路的,张飞领骑军在前,紧紧跟着孙坚的部队。 关羽落在后面,顺便押运辎重粮草。 何苗与何进不太一样,虽然何苗也长得不错,但看起来并没有搞什么神神鬼鬼的方士路数,倒是更像个武将。 而且何苗确实是知兵的,对部队的安排很合理——所以刘备才敢放心去河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何苗看起来似乎有些忧郁。 …… 在平叛大军到达荥阳西部的同时,曹操也带了近两千人来到了荥阳东边。 曹操算是离家出走的。 曹嵩前不久辞官回乡了,不是落罪,确实是身体不好。 曹嵩刚回家就和曹操大吵了一架,吵得本就生病的老头差点嗝屁。 对于曹嵩而言,自家儿子文武双全才智不凡,除了继承了曹嵩自己的矮子基因之外,别的也没啥大毛病,曹嵩其实是很疼爱这个长子的。 可是,这小子是个总惹麻烦的祸害…… 从小就是祸害。 曹操刚及冠,曹嵩便托了不少关系让曹操举了孝廉,还托了当时的司徒桥玄关照曹操。 本来朝中有桥玄这个大腿,宫里有大长秋曹腾的徒子徒孙照应,家里又有钱,老爹当时又是司隶校尉,可以说二十岁时的曹操各方面都是有保障的。 只需要按部就班不得罪人,轻轻松松就能平步青云,反正他家不缺买官的钱,一直买到老死都行。 结果年轻的曹操被南阳人何颙忽悠瘸了,想当名士,跑去参加许子将的月旦评——许家兄弟帮人扬名是要收钱的!可这祸害却不懂行情,拿刀子在人许子将脖子上比划,把人给得罪了个透。 当名士是别指望了,谁家名士能有清平奸贼乱世英雄这种评语啊……这可不是啥好话。 随后,曹操任职雒阳北部尉。这祸害又受了袁绍怂恿,为了混进袁绍的清流圈子,非要和阉宦撇清关系,借着宵禁打死了蹇硕的叔父。 曹嵩当时差点脑溢血,自己是曹腾的养子啊,你曹操是宦官的孙子,怎么可能和宦官撇得清关系? 蹇硕当时确实只是个小黄门,可他是和天子一起长大的小黄门,是天子的伴当,陪着天子一起练武一起读书的……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蹇硕! 结果曹嵩又是一阵忙活,好不容易帮曹操平了事。 看在曹腾和曹嵩的小钱钱面子上,宫里没把曹操怎么样,只是从执掌京城兵权的北部尉“升了官”,成了顿丘那破地方的县令——当时顿丘是涝、旱、蝗、疫所有灾祸都有,没人买的县令能是什么好地方么…… 可这祸害一点都没收敛,为了取粮赈灾,跑去离狐‘剿匪’,薅走了乘氏李乾屯在离狐的粮食…… 李乾自然是不敢招惹曹家的,可自那以后,濮水漕运就老是出状况,导致曹嵩任职大司农期间又额外了很多精力去平事儿…… 漕工大多都是黑社会,而李乾是濮水漕运段最大的黑社会头子。 后来受宋皇后被废之事牵连,宋皇后的哥哥濦强侯宋奇被杀,而宋奇是曹操的妹夫,曹操被免官了。 这祸害不当官了以后一天到晚逛窑子,还跑去加入了袁绍的黑社会团伙,连家都不回,真真是让曹嵩操碎了心。 当官净惹祸,可不当官他就跑去混黑社会,那更不行啊…… 袁绍那帮人什么德性,曹嵩是知道的,那家伙养的都是死士啊! 万一哪天袁绍又把自家儿子忽悠瘸了,去做了死士怎么办? 这事儿袁绍是干得出来的! 于是曹嵩又是一阵运作,撒了不少币,又把曹操运作成了议郎,心想当个清贵言官总不至于惹祸了吧? 结果这祸害刚被辟为议郎就跑去上书,说窦武陈蕃等人为官正直而受害,致奸邪之徒满朝,忠良之人却得不到重用…… 这话是能说给天子听的? 这特么不就等于当面说天子应该当一辈子傀儡吗? 窦武陈蕃那是权臣啊,他们被干掉是因为天子要亲政啊! 所谓的正直和奸邪,所谓忠良不受重用,那都是受了党锢清算的清流们用来攻击阉党的说辞…… 这祸害果然是被袁绍那帮人忽悠瘸了啊! 曹嵩又赶紧给曹操擦屁股,还好那时候曹嵩在大司农任上干得还不错,捞了不少钱,买官钱向来都是提前缴纳的,是天子的老客户,面子还是挺好用的。 天子就当曹操不懂事,将曹操的奏表一把火烧了也就算了。 之后公卿们诬举各地清廉官员,曹操和陈耽一起上书说‘放鸱枭而囚鸾凤’,这事倒确实是出于道德感,不是受了忽悠,可这事得罪的人更多——这次不仅得罪了阉党,还得罪了清流…… 那些瞎搞的公卿可并不都是阉党,清流也占一半的,实际上不管哪个党都这德性,没啥区别的。 时任司徒的陈耽转年就因天灾去了职。 而曹操有个好爹——曹嵩又给他擦了屁股,撒币保住了他。 那时曹嵩大骂了曹操一顿,让曹操做事动动脑子,长了个诗书兵法皆通的聪明脑袋,却总是不用来考虑后果……真以为当言官就该上书言事吗?人家司徒都保不住自己,你非要掺和这种破事,是要把这家败完了才安心是吧? 于是曹操收敛了——其实主要不是因为挨了骂,而是因为当时曹操开始和刘备合伙挣大钱了,贩马。 当然,曹操也确实因此明白了阉党和清流没区别,清流只是更擅长邀名而已……回想以前,确实是被人忽悠了很多年,曹操也不打算掺和党争之类的破事了。 曹操贩马挣了钱之后,曹嵩也很开心——自家这祸害终于知道给家里搂钱了!小子长大了啊! 本来曹嵩都觉得既然儿子长大了学会挣钱了,那以后也就不用再管他寻问柳找乐女了,食色性也嘛。 可没想到,曹操挣了钱之后没玩乐女,而是一脸苦大仇深的募了不少骑兵! 带甲配弩的那种…… 曹嵩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这祸害难道是想谋反?! 曹操那时候是议郎啊,纯纯的言官,这是无权领军的,连护卫编制都没有,保镖都是家里人(夏侯惇)兼职的…… 只要家里的甲胄超过三具,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可这祸害至少装备了三百甲胄,还藏了几百柄弩! 这妥妥的就是大反贼,这种屁股曹嵩也擦不动啊…… 曹操一直在外练兵没去雒阳,一直到夏侯惇运马匹入京,曹嵩问了夏侯惇之后才知道,曹操看上了个美人,但那美人被一个幽州恶贼抢走了…… 曹操上门索要,却被那贼子殴打,包括夏侯惇在内的二百族兵全都被打的满地找牙,曹操自己也被揍成了食铁兽。 夏侯惇说那贼人兵马颇多,曹操弄这些精良装备,可能是打算带兵去把美人抢回来,顺便再抢个马场什么的…… 曹嵩都快气疯了,就特么为了抢个女人,用得着犯这种诛灭三族的案子吗? 要是得了美人,是不是还得烽火戏诸侯啊? 幸好,幸好…… 幸好没多久就有黄巾起事,天下大乱。 借着平兖州黄巾,曹嵩又走了些门路,托人举荐曹操入军参与平乱。 于是曹操成了骑都尉,有了领兵的名分,这祸害弄来的甲胄重弩也就有了说法。 其实张让已经知道此事了,天子当时急需用兵,也急需曹嵩的小钱钱,也就给了曹家面子。 可这祸害领军平乱的时候,却又道德感作祟,同情心发作…… 居然因为皇甫嵩朱儁杀人太多心生不满,弃职请调,不想当这骑都尉! 曹嵩当时人都麻了,人家领军之将多搞些人头,那也是为了全军的战功啊!那战功也能分你一份的! 不过,曹嵩没想到,曹操放弃骑都尉反倒是做对了——天子立刻就给了曹操济南国相的任命,虽说是收了买官钱的,但明显是有器重曹操的意思。 可是,可是。 这祸害到了济南居然又惹了一大堆麻烦。 先是清除淫祀,破坏了人家济南一带多年来的官场门路;后来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让人阉割了好几十个济南士族…… 这强行制造阉党,显然是比杀人放火更招人恨的,这是不死不休的深仇…… 这次曹嵩再走什么门路都没用了。 从宦官到清流,从士族到将门,从朝堂公卿到地方豪族,曹操这十年来差不多算是把各类人群都得罪完了,而且惹的祸越来越大,这屁股是彻底擦不动了。 果不其然,曹操没多久就去职了,只能在家啃老。 啃老倒也没关系,反正家里有的是钱,到处纳妾播种也没关系,多生孩子是这年头最大的孝道,曹嵩巴不得曹操老老实实在家生孩子玩。 可是,这祸害在家里本分了没几天,居然又开始募兵了! 还说什么“四海皆叛,天下将倾,若无兵马在手,恐亿兆家业旦夕而灭”。 是,曹嵩也知道如今四海皆叛,曹操这说法也有道理。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天下倾覆呢,这家业就已经被曹操这个祸害给灭了…… 前几天曹嵩病退还乡,回到家里召集家中管事询问产业,结果所有产业的管事都说库里的钱已经被曹操取走了一大半……连放印子钱的本金都取走了。 曹嵩都快气出脑血栓了,这败家玩意,啥时候是个头啊…… 其实这是因为曹操收到了从雒阳传来的消息——天子增设了西园新军,募兵入京便能做天子卫军校尉。 私自募兵是谋反之罪,但有个名分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天子亲军,地位在北军之上。 曹操一下子便想到了刘备,这大耳贼不就是因为手里有兵才一直青云直上的么? 曹嵩舍不得家产,也不想让曹操蹚这趟浑水——曹嵩很清楚,天子的西园军就是关东与关西的兵权争夺,曹操要是送上门去,那就会被视为关东人的马前卒! 但曹操坚持己见,说积攒财货已经不适用于当今乱世了,家中产业留着已是无用,财只会招灾,有兵权才能守家。 还说曹嵩若是害怕东西之争牵连家族,那就赶紧离家避祸。 曹嵩了大半辈子才置办下了那些盐铁布匹产业,本来还视为家族百年基业,你个祸害居然说无用?还让老人家离乡背井跑路?! 父子二人理念不合,大吵了一架,还是按年代吵的,从熹平年间一直吵到中平四年。 整整吵了一天,中间还中场休息了一个时辰用来揍曹操。 到最后曹嵩头昏眼摇摇欲坠,曹操见再这么下去老头很可能会被自己气死,于是赶紧离家出走,免得披麻戴孝。 当然,曹操也不是随意带着部队到处闲逛,在曹嵩回乡之前,冀州刺史王芬让沛国名士周旌邀请曹操,说是要废了当今天子改立合肥侯,请曹操去荥阳共图大事。 曹操当然没这么傻,这种事能公开嚷嚷么?还把地点都直接说了,生怕没人举告是吧? 而且曹操知道这事恐怕和袁绍、何颙等人脱不了关系……真要是去了,那肯定又是被当枪使。 再说办事不密还图谋个屁,曹操觉得这群人可能是吃五石散把脑子吃坏了,当场便拒绝了。 但既然要去雒阳,那得知此事倒也有些作用——可以顺路刷个战功啊! 曹操的想法其实和袁术差不多,袁术也是来混战功的…… 从沛国到雒阳也是走河南官道,这也是整个大汉路况最好的官道,会经过荥阳,荥阳是河南漕运中转站。 但曹操到达荥阳东部时,遇到的却不是军队…… 或者说,是一群杂牌到了极致的杂牌军。 有士人以及士人的随从,也有一看就知道是山贼或水匪的歹徒,还有些没打旗帜的郡兵,以及一群乱糟糟的农民。 就连辎重车辆都是商队的驴车…… 这伙人数量倒是不少,估么着得上万人,闹哄哄的似乎正准备出兵,打的旗帜也是五八门。 看着这士农工商兵齐备的部队,曹操都蒙了,就靠这些玩意也想行废立之事? 其实这些玩意还真是有可能成功的。 王芬本来在冀州组织人手,陶丘洪在青州,许攸在南阳,周旌在沛国。 除此之外,还有雒阳附近当山贼的孙坚当打手。 如果曹操和袁术加盟,当然也会作为打手,而且袁术的兵马原本就驻扎在谷城,离雒阳只有一天的路程。 这其实是好几个州一同行动的大事,原本应该中原各州同时举兵的。 而且,袁术和曹操本来是在一月底得到王芬邀请‘共谋大事’的。 那时候刘备正和董卓一起兵进凉州,朝廷大军基本全都在关西,各郡郡兵都不在,郡内空虚无比。 为了盯着河东白波军,何进驻兵于函谷,何苗驻于小平津,董重已经被诛杀——雒阳当时也是最空虚的时候,除了雒阳各部城门尉之外,没有别的兵马了。 但王芬等人大概是没想到凉州的事儿能解决得这么快。 还没来得及把人联络完呢,一转眼原本还在西州的部队全部回了关东各郡…… 本来应该四五个州一同发起的行动,如今只剩了河南一地,其它地方都没敢动,因为郡兵回乡了,各郡不空虚了。 而且,天子搞了一手东西对立,得了不少西州兵马,眼下雒阳也不空虚了。 王芬等人其实不傻,他们本来只是想趁虚而入,可谁知道天子居然变出了一手撒豆成兵? 结果就只剩下荥阳一地还勉强维持着一支杂牌军。 之所以荥阳能维持,也不是因为王芬,而是因为陶丘洪。 陶丘洪的决心比其他人坚定得多,但这决心并不是造反,而是‘用刘备的名义造反’。 陶丘洪现在是坚定的备黑,他是宁死也要搞臭刘备…… 他被刘备搞臭了,从“青州名士之冠”变成了“阉人酷吏”,成了笑柄,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因此他以逃难和运送旧钱之类的名义,把在青州组织的人手带到了荥阳,与荥阳原本就有的部队汇合。 收买孙坚截杀刘备,卡在刘备部曲过函谷关之后搞事情——对陶丘洪而言,造反成不成功无所谓,能把刘备搞死或搞臭就行。 若是此计能成,陶丘洪甚至还可以“平叛”,讨伐“刘备叛军”…… 只不过,孙坚其实是做了两手打算的—如果袭击刘备成功,那算是完成与陶丘洪的交易。如果不成功,那就立刻改投朝廷带兵平叛,都行…… 叛军数量不少,曹操并没有直接对陶丘洪的叛军发起进攻,而是退了十里,退到了卞水附近观望。 而孙坚就直接得多了,他并没有察觉曹操的部队,在见到叛军那五八门的军容之后,立刻发起了突袭。 张飞率骑兵紧随其后,在孙坚冲破叛军阵列后,便领骑兵踏阵而入。 实际上张飞没管什么友军不友军,反正孙坚的部队混在敌人堆里看起来也像叛军,冲锋的时候几乎是无差别杀伤的。 但没想到孙坚见了张飞做派却很欣赏,甚至还转头和程普说:“破军之势正该如此!此骁将也,吾等当与其并肩!” (本章完) 第213章 妙才之困 第213章 妙才之困 在张飞和孙坚攻入叛军阵列后,曹操探到叛军生乱,便快速领军从后夹击。 叛军人虽多,但先被孙坚突击,又被张飞骑兵踏阵,正在后退,后路又被曹操阻击,阵势大乱溃不成军。 袁术本在张飞后面,听闻叛军已乱,生怕捞不到军功,赶紧急行军打算抢点业务。 但张飞领着骑兵是在无差别冲锋的,张飞本部是四百冲锋甲骑,甲骑后面跟着六百轻骑,上千骑兵冲起来之后本就收不住,即便前面有友军那也得碾过去。 结果……当然是一场惨剧。 孙坚是早就知道陶丘洪的部队并不强,与农夫没什么区别,因此见到叛军出城后便果断抓住时机直接突袭,免得叛军避入城内。 孙坚部下都是精锐,但数量少,只有几百人。 野战突袭才能使孙坚得到最大的战果,要是打成攻城战,孙坚就很难立大功了。 而张飞见了孙坚突袭就立刻冲锋,原本是想趁机欺负一下孙坚,虽然刘备顾全大局没计较孙坚袭击自己的事儿,但张飞可没有刘备这么大度。 但张飞也不是那种刻意背后下黑手的人,他的打算就是冲锋骑直接切入,要是孙坚运气不好挡在路上,那就一起碾碎,要是孙坚避开了,那也就算了。 尤其是看到叛军军容不整,明显全是没经过训练的杂牌,张飞也就不再有任何顾虑。 不过,孙坚见张飞骑兵凶悍,颇为欣赏,再加上要抢功,竟是与张飞的骑兵一同向前冲锋——这恰恰是唯一能避过冲锋骑锋锐的方式,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冲锋,倒还真成了默契配合的友军。 冲锋骑切入敌军后是要一直向前穿透敌军阵列的,从另一头冲出之后,曹操的部队很不幸的也被张飞碾了过去。 张飞领头冲在最前面的,他其实见到了曹操的部队在攻击叛军,但他真没法停,骑兵停在敌军阵中那是找死。 叛军阻隔了曹操部队的视线,曹操确实没想到会有大量骑兵突然冲过来,差不多也相当于被突袭了。 曹家部队是刚募不久的新兵蛋子,战斗经验太少,临场反应本来就慢,这一下损失不小。 张飞打着刘备的军旗,曹操当然知道这是友军误伤,但见到张飞骑军钢铁洪流般的威势后,曹操也能意识到这玩意冲起来多半是收不住的,只能让自家部队尽量避让。 但新兵的响应速度实在是一言难尽,曹操手下很多兵士见了铁骑迎面而来,转身便逃,还有不少人乱哄哄的躲避,结果曹操的部队也被冲成了大混乱。 随后张飞调转方向,回头又冲了一趟——叛军大部队已经被切成了两半,混乱不堪,但还没有完全溃散,正该回头再切一刀。 再说,冲散了曹操的部队后,张飞不回头再冲一趟的话,叛军可能就跑掉了。 而此时袁术为了抢功,刚好急行军赶到战场西侧,结果这回头冲锋的一刀,很不幸的又把袁术的部队一起切了…… 反倒是孙坚的部曲一直跟着张飞的骑兵一起冲锋,看起来就像是步坦协同,其部队又全是精锐,大多倒是安然无恙。 ——战场上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孙坚悍勇,做了看似最危险的决定,却反而成了损失最小的一方。 两轮冲锋之后,叛军已经完全崩溃,几路人马各自分头追剿溃兵,整场战斗也到了尾声。 陶丘洪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嘴皮子很溜,但确实没有领军之能,叛军虽有上万人,但根本没有形成战斗力。 在何苗与关羽到达荥阳时,叛军已经崩溃,正四散而逃,何苗的本部人马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幸好何苗没和袁术一起抢功,要不然后果真就很难预料。 陶丘洪带少数叛军避入了荥阳城,但其辎重却全都留在了荥阳城外,破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曹操和袁术清点损失后欲哭无泪——他俩损失惨重,不仅有几百伤亡,还有好几百人当了逃兵。 骑兵冲阵本身倒是没有杀伤太多人,只有挡在骑兵行进路线上的会被直接冲杀,但骑军冲阵后引发的混乱却造成了更多伤亡和溃逃。 曹操手下都是庄户出身的农兵,胆量本就有限,又没经过长期训练,没有全员溃散都算是曹操有本事了。 袁术手里虽说是北军长水营,但现在的长水营也不是原本的北军精锐,而是袁家家兵,比曹操那边好不到哪儿去。 曹操倒是有气度,得知骑兵是张飞率领后,并没有找张飞的麻烦,而是去找了何苗:“何公,眼下陶丘洪在荥阳必定惶恐不安,操请入荥阳说其投降,以免生灵涂炭。” 何苗当然是乐意的,但袁术不乐意了:“此等叛逆当杀才是,孟德何必为叛贼留命?” 袁术反对当然是因为没捞到功劳…… 不仅无功,而且还被张飞误伤突了脸,袁术现在火气很大。 曹操没找张飞的麻烦,袁术也就没好意思去追索损失,但叛军已经溃散,眼下功劳就剩荥阳城里的陶丘洪了,总不能让曹操把功劳全抢了。 “活的陶丘洪才能指认其他叛逆啊!若是他死了,那其他叛逆不就逍遥法外了?” 曹操反问袁术。 袁术想了想,没说什么,但打算和曹操一起去:“既然如此,术与孟德同去说降,免得术无事可做。” 抢功嘛,对何苗而言这是好事,便也派了几个使者,与曹操和袁术一同去荥阳招降。 关羽没打算再掺和此事,得知张飞骑军冲锋误伤了不少友军之后,便立刻动身和张飞一起赶往青州了,功劳也不要了。 …… 曹操和袁术两人一起去招降,当然是会出幺蛾子的。 曹操原本想的可不是招降陶丘洪,而是绑了陶丘洪另有用途。 袁术想的也不是说降,而是干掉陶丘洪…… 要说动陶丘洪献城投降其实很容易,毕竟大军已在城下,叛军主力连一天都没坚持到,陶丘洪留在城内顽抗是必死无疑的,三族都得死。 反倒是投降后做个污点证人,即便最终仍然会落死罪,至少能因此保住家人,不至于诛灭三族。 但曹操和袁术刚进城见到陶丘洪,袁术就直接把陶丘洪杀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 顺带着把何苗派出来的使者一起干掉了。 结果城内叛军因此大暴动,差点把两人弄死在城里。 叛军确实战斗力不高,但见陶丘洪被杀,以为必死,反倒是有了决死之心。 曹操和袁术两人的部队拼死作战,在城里打了场极其艰苦的巷战。 这种巷战向来都是最惨烈的,曹袁两家已经入了城,无法后退,而叛军也无处可逃。 这一场从早上打到傍晚,两人死伤惨重,但好歹还是干掉了城内叛军——若不是因为跑不掉,三方都得大溃败…… 这是被迫血战到底。 叛军几乎全数战死,而曹操手里最后只有五百人能站着,袁术那边也差不多。 “袁公路!你要抢功也不必如此吧!此事于你有何益处?以你身世,想得高官易如反掌,抢得此功又有何用?!” 曹操大发雷霆,差点拔剑砍人。 “陶丘洪若是不死,吾宗也会受牵连……” 袁术和曹操也算老朋友了,在何苗的人面前不好说此事,但单独面对曹操时倒也没再藏着:“若不杀之,不知有多少好友会落罪……孟德难道看不出此乃何人之谋?” 曹操当然看得出来,这事肯定与袁绍有关。 同时,王芬与张邈关系很好,两人同属‘八厨’之一,齐名于世。 张邈和袁绍是铁杆,一直为党人奔走,若说此事与张邈无关,曹操也是不信的。 曹操和张邈也是好友,他也知道袁术说得没错,可是,陶丘洪的命,曹操另有用处啊! 曹操没心思找袁术的麻烦,赶紧快马追赶已经离开荥阳的关羽张飞…… …… 两天后,曹操在陈留追上了张飞。 见曹操风尘仆仆的来追,张飞还以为曹操是来找麻烦的。 但曹操开口却是:“益德,曹某想请教,益德是如何练出这等冲锋骑兵?这与幽州突骑大相径庭……” 之前曹操找张飞定制过屏风,算是老客户,张飞对此时的曹操并无恶感。 再加上刚给人家造成了大量损失,曹操既然不是来讨债的,那张飞倒也愿意交流一下领军心得。 但张飞还是知道不能透露军事机密的,而且张飞确实不知道这骑兵怎么练……他只知道自己是怎么练骑枪冲锋的。 练兵一直是关羽和刘备的活儿,张飞的主营业务是伙食团,一直到赵云加入之后张飞才单独领军的。 于是张飞装傻充愣:“骑兵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飞不学无术,没甚见识,只知甲士能冲阵,那……甲士骑了马,不就能冲得更快么?” 曹操本来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只是没话找话而已,两人聊了一阵闲篇,说得多了之后,曹操才提起正事。 “益德,既然此骑兵一出便收不住,那前日乱战破我军阵之事,曹某便不与你计较了……但曹某需得请益德帮个忙。” 张飞本来是为了冲散孙坚的部队,却把曹操坑了,心里确实也有点过意不去:“好说,只要飞办得到,定当相助。” “吾弟夏侯妙才眼下被囚于青州,既然益德要去青州,那便请益德救吾弟性命。” 曹操提到了夏侯渊。 “夏侯妙才?被囚?为何被囚,不会是谋逆之罪吧?” 张飞追问道:“何等罪名啊,你曹家和夏侯家居然都救不得他?” 张飞还是知道厉害的,曹操都得托人帮忙,那夏侯渊的罪名肯定小不了,说不定就是天大的麻烦。 “倒也不是什么大罪……前年我在济南落罪,妙才为了救我,劫了囚车。济南人恨我,所以我才没法救他……” 曹操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挺诚恳。 其实这事没那么好办。 真要是这么简单,曹操又怎么会一年多都没能把人救出来…… 夏侯渊与夏侯惇是族兄弟,但两家相差挺大。 夏侯惇家里相对比较富裕,大体相当于涿郡刘元起;而夏侯渊有点像当初的刘备,家里没多少仆从。 黄巾起义时,兖州、豫州大乱,夏侯渊家里被黄巾所劫,此时夏侯渊和其亲弟弟刚好都有孩子出生,夏侯渊的亲弟弟拼死作战,夫妻皆死于黄巾之手。 夏侯家族因兵荒马乱道路受阻,一时无法援助。 曹操当时刚卸任骑都尉,得知夏侯家被劫后立刻带族人前往救援,但当时夏侯渊已经在被黄巾追杀了。 黄巾军在夏侯家受了不少损失,一直追个不停,夏侯渊带着家人夺路而逃,丢弃了所有家财与粮食。 逃命时马车被陷住,两个婴儿都在车上,家中仆人也被追兵射死。 当时情急,追兵就在身后十几步,夏侯渊来不及两个孩子都救,便抱走亡弟的孤女奔逃,放弃了自己的幼子。 夏侯渊当时已有两个儿子,而他弟弟却只留下一个孤女,夏侯渊不想让亡弟无后。 曹操及时接应了夏侯渊,并且给了资助,还带人击破了追击的那股黄巾。 在此之后,曹操被辟为济南国相,夏侯渊便跟着曹操去了济南。 曹操在济南惹了一大堆麻烦,得罪了无数士族,受了诬告报复,要乘廷尉囚车入京论罪。 夏侯渊为救曹操,便在济南劫了囚车。 但这次劫囚失败了。 济南士族与曹操仇深似海,本就把曹操盯得很紧。 劫廷尉囚车当然算是另一个案子了,夏侯渊没和曹操一起入京,而是落了逆乱之罪,被关进了济南监狱。 夏侯渊心想反正都是死,索性把曹操的罪名一起扛了——于是夏侯渊自承残害士族,把阉割士人的事儿全部揽到了自己头上,并一口咬定此事是私人仇怨,还说之前劫掠夏侯家的所谓黄巾就是济南士族指使。 ——夏侯渊本来只是为了揽罪,但他还真蒙对了,当时那些黄巾还真就是士族指使的! 只不过是不是和济南人有关不一定而已。 曹操被押到雒阳后,当时的廷尉崔烈本就左右为难,既不想得罪青州士族,又不想得罪曹家。 听押送人员说济南那边有个叫夏侯渊的自称是私仇,立马借坡下驴以私仇结了案,把罪名算到了夏侯渊头上。 再加上曹嵩钱运作,曹操没有落下实罪,只是丢了官。 而曹操刚被带离济南,青州黄巾便再度大乱,青州已经不受朝廷约束,廷尉府没法提走夏侯渊,夏侯渊也就一直被关在济南没能脱身。 曹操丢官后到处结交游侠(顺便找妹子),还败家募兵,其实也是为了把夏侯渊救出来。 眼下曹操赶来荥阳,既是为了西园校尉之事,也是为了营救夏侯渊——荥阳的叛军是陶丘洪带来的青州人,曹操原本是打算多俘获一些青州人的,最好能俘虏陶丘洪,用来换回夏侯渊。 现在陶丘洪被袁术所杀,已经没法换人,那曹操就打算先搞个西园校尉,然后自请领军平青州之乱。 如今关羽张飞的部队在此,曹操自然要寻个强援。 但曹操担心关张二人先行兵入青州,若是作战太猛,可能会导致夏侯渊被杀,所以将营救之事托给张飞。 张飞听闻此事后觉得夏侯渊是个讲义气的,正义感作祟,便答应了下来。 委托了张飞之后,曹操转头离去,竟然没去纠缠关羽。 夏侯惇知道曹操一直对关羽念念不忘,可曹操这次见了关羽却没有走拐卖流程,便问曹操:“大兄为何不设宴招揽关云长?” “我今为白身,云长此刻已是刘玄德的中军司马,刘玄德又已出使青州,想来云长不日便将官至都尉……且不说云长此时必不愿受人招揽,即便得其所用,岂不也是误人前程?” 曹操拍了拍夏侯惇的肩:“元让,你这便返回家中,取家里所有铁料打造甲胄马铠,刘玄德甲骑着实厉害,我等也当筹练铁骑!” 夏侯惇点头又问:“大兄,如今我等损军近半,已不足两千之数,恐不够大兄得西园校尉啊……” 不足两千都是说多了,曹操现在能用的兵其实已经只剩五百了。 “征些农兵补齐便是……这些农兵不堪用,全送给朝廷也无妨,只要得了官,我等去重募丹阳卒……改练铁骑!” 曹操看样子对自己募来的兵员素质很不满意。 “大兄仍要去青州吗?” 夏侯惇问道:“何不请刘玄德解妙才之困?” “不只是为了去青州……我需得掌兵在外征战,手里的兵权才有用。如今乱世,我曹孟德正该做这乱世英雄,免得在朝中当那清平奸贼!” 曹操看样子对许子将的评语很有些耿耿于怀。 …… 另一边,刘备回到幽州后,乐隐果然乐于受辟出任谏议大夫。 牵招自愿作为乐隐的随员,陪着老师一同去雒阳。牵招当保镖当然是信得过的,刘备唯恐人手不足,让牵招带去了两百精锐作为随从——不能再多了,再多就逾制了。 田豫和鲜于辅仍然要留在卢龙塞,眼下正是铸币场全力开工的时候,他俩都觉得不能停。 为了避免幽州出状况,刘备还去找了宗员,不仅给宗员送了一大笔钱,还请宗员以护乌桓中郎将的身份下了将令——各悬赏一亿,取张纯、张举、丘力居的人头。 简雍依然是刘备手下地位最高的人,如今成了别驾从事。 蓟县代县令赵霖之前自请辞官,现在已经成了白身,便被简雍辟为了决曹。 简雍其实很欣赏赵霖依法办事的态度,所以用他当法官。 (本章完) 第214章 乱世刺史皆军头 第214章 乱世刺史皆军头 何苗没动一兵一卒,但荥阳叛乱是在他‘主导’下平定的,结果何苗因功被拜为了车骑将军。 很明显,天子要提拔何苗,让其与何进打擂台。 车骑将军开府后,天子让何苗节制京畿与三河。 而何进则转而节制三辅。 这其实是用车骑将军何苗替换了何进原本的职能,是在削弱不怎么听话的何进。 也就是说,董卓和朱儁等人目前都受何苗节制,何苗权势大张,开始广征天下名士与将才。 但袁术与曹操二人办事“毛躁”,导致何苗派出的使者全部死在荥阳,并且没有拿到任何叛军供词,何苗因此对两人有些厌恶——那几个使者都是何苗的亲信随从。 何苗没有给曹操和袁术表功,只上表说孙坚作战勇猛,立了破敌之功,将孙坚表为议郎。 但何苗倒也耿直,而且孙坚也欣赏张飞,他二人同时表了张飞的功劳。 天子得知张飞是刘备部曲后,并没有直接为张飞加官,只给了金状锦衣作为赏赐——不是不想给官职,而是不能现在给,要不然很容易导致刘备误会。 不久,朝廷收到奏表,长沙豪族区星叛乱,何苗便令孙坚前往长沙剿灭区星。 何进得知何苗没有为曹操和袁术表功,便立刻勾搭了袁曹二人,并帮助二人募兵入了西园。 曹操与袁术因此成为了西园校尉——他俩其实并不是受关东人指使的,但他俩的家世必然会被视为关东一系。 而何进也因此成了事实上的关东代表。 同时,由于各州都有叛乱,朝廷又任命了好几个州刺史。 而且,这次的刺史任命与以前截然不同,全是军将。 比如徐州刺史陶谦,并州刺史丁原,再加上之前任用的狄鄙——全是军头。 如今的刺史,职权已大了很多。 毕竟是乱世。 乱世并不代表不受朝廷约束,而是到处都有叛军。 有叛军的州,刺史就被授予了平叛的职责。 同样是持节,同样是作为使君,持节平叛和持节监察州郡完全是两码事。 比如刘备,由于青州黄巾闹得太大,刘备此时是以左中郎将身份兼任青州刺史,主要任务是持节平叛,监察青州只是次要职能。 这个性质和一般的刺史是大不相同的。 虽说刘备不是开府将军,也不是州牧,但现在实质上已经相当于军政一体了。 刺史本身的核心职能是监察州内官吏,只要找到任何符合‘六条问事’的把柄,就能让包括太守在内的任何官吏下课。 但只能让人下课,没有直接任免太守、都尉、县令等朝廷命官的权限。 这与州牧差别很大,州牧是军政一体全权管理的,可以直接任免包括太守在内的州郡官员,包括各郡都尉等武官。 而刺史是无权干预州郡军务的,也没有军队统辖权,只能进行监督。 但刘备这里就完全不一样。 虽然朝廷并没有给刘备一兵一卒,但持节平叛的中郎将本身的军事权限很高,而且最重要的权限不在于节制当地军队,而在于‘开火权’。 持节平叛的中郎将,是有权视具体情况直接发动战争的,而且这战争并不局限于其节制的地区。 也就是说,只要叛军还没平定,持节平叛的将军就能合理合法的持续开火——只要是为了平叛,打哪儿都行。 谁知道叛军会往哪儿流窜呢,肯定是流窜到哪儿就打哪儿。 当然,打仗有风险,谁出兵谁担责,战败的责任得自己扛。 而开火权加上刺史的监察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刘备可以随时制造叛军…… 说谁是叛军,谁就是叛军,想打谁就打谁……只要打得过。 哪怕不是青州的官,而是是幽州和冀州的太守,只要刘备给人栽个“勾结青州黄巾”或是“青州黄巾幕后指使”之类的罪名,那也可以先打了再说。 别提什么应该先上报,毕竟战机稍纵即逝,耽搁时间让主谋跑了可不划算…… 也别提什么查无实证,叛军嘛,有大量军队的,怎么查证?肯定得先击溃叛军才能查…… 只不过刘备没有人事任免权,而且容易受各地豪强围攻,需要慎重考虑打完怎么收场。 这就是常规的州刺史和进入全面乱世时期的州刺史差别极大的原因。 新任命的刺史身上都是有军职的,至于军职和刺史的监察职权哪个算是主职,那就看当前适用于哪个了…… 陶谦在凉州之战时是张温的参军,但‘参军’只是将军府的幕府差遣(当时张温是开府的车骑将军),不是朝廷官职,陶谦的实际官职是骑都尉。 张温落罪去职后,陶谦因提前背离张温没受任何牵连,还因其刚烈的作风入了天子的眼,被任用为徐州刺史。 与刘备一样,陶谦的主要职责也是讨伐徐州黄巾,虽然军职比刘备低了半档,但性质是一样的。 丁原也差不多。 年初,并州刺史张懿被休屠胡人所杀,‘据说’是白波军作乱时南匈奴趁机造反。 但实际上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由于之前白波军阻隔了道路,朝廷没法知道并州的具体情况。 白波军勉强‘平定’,凉州也不再时刻威胁长安后,朝廷这才有功夫搭理并州事务。 丁原因其过往在边境的功绩被任命为并州刺史,也是从郡都尉转为骑都尉,转入中央军编制,持节督并州,负责平定南匈奴。 现在的大汉,实际上大多数州都有大规模叛军。 幽州张纯张举还没死,丘力居等乌桓同样属于叛军。 并州异族太多,胡汉杂居又有外敌,只要朝廷稍有动荡,并州就必然不安定,南匈奴叛乱完全是正常操作。 凉州就不用说了,韩遂马腾等人虽然没有被直接视为叛逆,但派出狄鄙这个军将作为刺史,也是同样的情况。 冀州相对好一些,但此时也有渤海贼,而且也自称黄巾,渤海贼的行动多少有点诡异,看起来像是盐帮加漕帮再加海盗构成的——这三者背后当然都是有老大的。 青州和徐州的黄巾数量已经比良民还多了,而且已经开始波及到兖州和豫州,和当初黄巾大乱时没区别。 扬州和益州的蛮人则是从头到尾都没平定过,朝廷大军来就老实几天,大军一走立刻复乱,躲进山区真没法剿。 荆南和交州以前是流放地,这俩地方的人从根上就不服朝廷,时不时的就要生点乱,即便太平年景他们也是要搞点事儿的。 ——没有任何一个州是安定的,就连司隶校尉部(京畿三辅三河)都有白波贼…… 刘备、陶谦、丁原这种身兼军职的刺史,也必将成为委派各州刺史的主流操作。 同时……青、徐、并三州的叛军,一时半会肯定是平定不了的——任何一个军政一体的刺史都不会让叛军快速平定,这并不仅仅是为了谋权,还是为了谋身。 大家都知道当今朝廷是个什么德性,卸磨杀驴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叛军平定,兵权与讨叛权限肯定会被收回,到那时自保都会成问题。 所以刘备要把家搬到青州去。 陶谦也是一样——他是丹阳人,但也举家搬到了徐州,而且还额外多募集了几千丹阳兵,超编好几倍。 …… 得知刘备要去青州,自愿随刘备同去的人非常多,除了部曲家人之外,还有西河大部分民众,甚至包括少数乌桓人。 刘备搬家主要是考虑家人的安全,但刘备其实并不希望西河人全都离乡背井。 落户之民是不能随意迁徙的,会被视为流民,而且现有的土地抛荒了确实太可惜了,毕竟西河亭现在已经算得上鱼米之乡了,而此时也正是春耕的时候。 刘备苦苦相劝,想让大伙重新考虑,以免误了农事。 但即便是被视为流民,即便耽误耕种,这些人仍然自愿举家跟随。 他们都怕刘备走后幽州没了约束,再被贪官污吏坑害。 刘备也劝不住。 结果,刘备启程前往青州时,幽州竟有四万多人跟着刘备一同南下。 人都是从众的,这举家搬迁的人一旦形成了大规模,那就会有更多人起同样的念头…… 同时,刘备这边人多势众,自然也不会有不开眼的贼寇跑来找死,这一路显然是比较安全的。 结果原本故乡在冀州或青州一带的人全都加入了搬家大军。 沿途的流民也纷纷投靠,刘备这边的人大多都是流民出身,受过同样的苦难,便分给了沿途的流民一些粮食——这就使得人越聚越多。 行到甘陵,甘陵的很多前黄巾家眷也想跟着刘备走,他们是谁都信不过,只相信刘备。 再说,白垚也要搬到青州去…… 结果这一路下来人是越走越多,到了平原时,已是浩浩荡荡不知道有多少人了,肯定是超过十万的。 实际数量没法统计,只知道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平原县,而最后面的人竟还没有走进甘陵地界。 人太多,走得极为缓慢,刘备到了平原时,已经是中平四年五月初。 此时张郃与白垚二人已经在平原等候两个月了。 目前平原县一带的贼人已被二人肃清,很多自称“黄巾”的贼人其实压根和太平道没有任何关系,见了军队之后主动退让了,张郃与白垚根本没有正经作战,只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些退避的“黄巾贼”躲到哪儿去了。 平原有不少豪族,但有不少家族举家搬迁去了别处——有人追随刘备,也有人逃离刘备。 豪族们跑路也是正常的,不出意外的话,平原那些原本自称黄巾的乱民,大概和那些逃离平原的豪族脱不了关系。 原本豪族们跑路是好事,因为刘备可以用他们留下的土地和房屋安置迁来的人口。 但刚到平原,刘备就遇上个很有意思的案子。 平原人刘平,代表平原王府,举告张郃及其家族三宗大罪。 是的,向刘备举告刘备的手下……刘平真就这么干了。 …… 审案的活儿自然又落到了新任决曹赵霖头上。 赵霖这个决曹与郡内决曹掾不一样,他现在是青州刺史部纪检专项案件审判长,不管民事案,是专门审官的。 但或许是赵霖天生自带内讧体质,这次赵霖又得审判自己人。 张郃确实有点倒霉体质……总是被人坑。 这次坑很大——河间鄚县张家族人参与了谋逆,就是王芬的案子…… 张郃带到刘备军中的那百余青壮是他自己家中的,但张家可没分宗,河间张氏还有好几百人一直住在鄚县的。 原本张郃这段时间一直在河内,接了刘备军令后又去了甘陵,河间的事儿和他没关系,那是宗内另一支的事儿。 但回到甘陵后,张郃才得知族内有人当了王芬的兵。 倒也不是主动参与,而是受了王芬征募,张家人根本不知道具体是要做什么,只知道王芬雇他们运送军械粮草,以及剿灭乱贼。 王芬是冀州刺史,这事本来就是个正常的征发兵员的行为。 可问题是,得知荥阳叛军被剿灭后,王芬跑路了,而且跑路的时候带上了张家族人。 ——王芬就是逃往平原的。 很不巧,张郃正奉命和白垚一起肃清平原黄巾,刚好亲手抓住了王芬。 张郃也得知了王芬谋逆之事的内情。 这事其实并不是像刘备和袁术所想的那么简单。 去年底,天子刘宏本有意北巡冀州河间旧宅。 当时南阳叛军、白波军、凉州叛军等轮流威胁雒阳,天子觉得雒阳困顿,本想到河间老家集合宗室族人之力,从冀州搞点兵力回雒阳。 天子有意出巡冀州,冀州刺史王芬当然得到了第一手消息,但天子其实并没有让王芬负责安全保障工作,原本刘宏是让张让和赵忠负责此事的。 张让与赵忠目前都在冀州安家,赵忠是安平人,而且张让现在和黑山张燕关系不错,天子若真要去冀州,其实倒也有保障。 尤其是白波军平息之后,冀州和幽州算是大汉最安定的地方了。 而王芬得知此事后,便打算聚集中原各州名士,“群贤”并起,若是能半路抓住天子,干掉张让和赵忠,那岂不是大事可成? 因此王芬上书密告,说黑山张燕攻劫郡县,请求朝廷允许他募兵平乱。 同时,王芬在雒阳去冀州的必经之路做了准备。 由于孟津和小平津有何进与何苗把守,所以陶丘洪在荥阳一带屯了兵。 除此之外,由于王芬举告黑山张燕复乱,护送任务自然就会落到王芬头上——可以在冀州实施伏击,甚至挟持天子。 即便无法直接兵入雒阳,也很有机会从物理层面废了刘宏,另立新君。 至于新君是不是合肥侯……无关紧要。 但到了今年春,刘宏见了刘备,确定刘备并无反意。又引发东西对立,设西园校尉得了西州军将支持,雒阳有了兵力,刘宏腰板已经硬了,北巡冀州的心思也就淡了。 同时,宫里有望气士说北方夜半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也进言“或有阴谋,不宜北行”。 于是刘宏让朱儁调查一下黑山的情况,朱儁回报黑山毫无动静,刘宏便知道王芬有问题,取消了北巡计划,并敕命王芬立刻入京。 随后孙坚便举告陶丘洪在荥阳谋反,何苗出兵荥阳。 但即便如此,王芬其实也没有落实罪名,因为陶丘洪已经被袁术干掉了,没有活口。 曹操等人可不是王芬亲自邀请的,间接证人其实落不了实证,只要落不了实证,家族就不会被牵连。 但王芬自知事情败露,当然不敢奉诏入京,而是跑路南逃。 逃至平原时,王芬下令让部曲干掉陶丘洪全家——他并不知道袁术已经杀了陶丘洪,他以为是陶丘洪出卖了他,以至天子得知了他的计划。 这一杀,自然就落到了正在整肃平原治安的张郃手里。 而下手杀陶丘洪全家的,就是张郃的族人。 张郃本人当然不会把族人杀死陶丘洪全家的事当成祸事,还让族人和部曲的家属直接住进了陶丘洪家族的宅院,毕竟亲属们离乡背井的总得安置一下,陶丘洪全家都死了,留下的屋子也算废物利用。 但是,平原的士人却因此举告了张郃全家…… 罪名是参与谋逆、擅杀士族、侵吞公产。 赵霖这次又陷入了两难的窘境。 张家族人算不算附逆? 真论起来当然是算的。 但若是把张家族人视为谋逆,那张郃就得被株连。 而张郃占用陶丘洪家族宅院,确实也是有罪的。 虽说陶丘洪谋逆被杀,其全家也算叛贼内讧而死,属于活该,但那应该先由朝廷抄家,将其家产收归国有后再行发放——通常会赏给有功之人。 虽然很可能结果没什么不同,仍然会赏给抓住了王芬的张郃,但这个抄家流程必须走,如果不走这个流程,张郃就确实属于侵吞朝廷公产。 这年头侵吞公产之事不提无所谓,提出来那就是重罪。 判赵云的时候,赵霖是一点没犹豫。 但判张郃……赵霖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章完) 第215章 自己审自己 第215章 自己审自己 “使君,平原王府控告张司马之事……该当如何?” 赵霖找到刘备请示:“此事若依法而办,则不合公义。若以情理办,则不合法度……” 刘备也觉得棘手——这案子其实不是小事,这是平原人故意给自己上眼药。 对于现在的刘备而言,这事其实比打仗更重要。 因为这案子无论怎么判都会引人非议。 如果判张郃及其族人有罪,无论罪大罪小,都会让自家部曲不安,也会使将来招揽人才时障碍重重。 如果单判张郃族人谋逆,张郃就必死无疑。 如果想让张郃脱罪,那就必须使其与族人分宗——但这是个更大的坑。 刘备自己家分宗可以自己说了算,这只算是开枝散叶,但若是要求别人家分宗,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妥妥的暴君行为。 这片土地上宗族就是一切,只要稍微被人断章取义,刘备会成为所有宗族坚决抵制的对象——无论宗族大小,无论贫富,无论阶级,所有宗族都会极其在乎此事,而且越穷越在乎。 从陶丘洪的路数以及曹操在济南的遭遇就能明白,青州士族刚好就是最擅于传播名声和泼脏水的。 同时,这事是刘备到了青州之后的第一个案子。 身为刺史,这第一个案子必须秉公处理,否则就别想正常治理青州了。 在任何时代都一样,作为空降的一把手,这第一把火是不能出差错的,如果烧不尽障碍荆棘,那就会烧得满目疮痍寸步难行。 而且,此事其实是刘备自己的责任。 这件事看起来像是个小麻烦,实际上却是刘备团队的巨大漏洞——制度缺失。 以前是初创阶段,可以用情义管理兄弟们,属于黑社会山头性质,随便一些也没什么。 而现在,自家团队规模已经不一样了,办事得有制度有条理,也就是“纲纪”。 虽然刘备手下的人品行大多值得信任,但品行再好也会受人拖累的,关羽赵云等人的道德品质堪称天下楷模,但照样会犯法的。 此时,张白骑将贾诩护送到了平原。 “合在一起不好处理……那就分开来办。” 贾诩得知此事后倒是很快有了主意:“那刘平不是告了三个罪状么?此三罪不该合审,当分离开来各判各的。” “若是单审,张家族人随王芬谋逆之罪就会落定,那雋乂便会连坐入罪了。” 刘备当然是想过这种处理方式的。 “分开审,那自然该从小案审起,怎能一来就审谋逆大案?谋逆之案是要发往雒阳的……” 贾诩摇头笑了:“谋逆、杀人、侵占……侵占公产是最清楚明白的事实,当然应该先从最清楚的事开始办。而且……属下之过,皆罪在其主,上有令,下执行,总得先审主犯,再判从罪啊……” 刘备眼前一亮,任用贾诩为治中从事,让贾诩负责此事。 别驾和治中两个职务合称“纲纪”,别驾总揽纲略,治中把控细纪,是刺史手下地位最高的两个僚属。 简雍目前的核心任务是安置十万民众。 贾诩便留在平原辅佐刘备主持政务。 而张郃被刘备派去打通龙凑渡口了,要赶紧与黄河南岸的关羽张飞会合,这个当事人现在没空参与控告他的这个案子…… …… 刘备要开堂公审了。 平原县新设了开放式的公堂,县官署的围墙被刘备派人拆掉了,并将官署西侧的县丞衙署改成了刺史决曹司。 赵霖带了些人手在平原县内敲锣打鼓,召集平原各家士人围观公审,而且还邀请了平原王前来观政。 平原王名叫刘硕,是桓帝刘志的亲弟弟,其实算是个本分王爷,一直很低调——不低调不行,勃海王刘悝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呢…… 举告张郃的刘平便是平原王府的人,但不是平原王的亲属,而是王府郎中令。 这不是朝廷任命的官,而是王府内官,在王府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印度丐版光禄勋,掌管王府禁卫。 王府本身是没有兵权的,禁卫军限额一曲(两百人),平原王府的郎中令只能管着二百来个禁卫,而且这些禁卫是不允许装备铁甲的,实质上算是家仆。 王府禁卫也被俗称为‘锦衣卫’,但这不是美称,主要是因为不允许穿铁甲,朝廷有锦衣配额以保持各诸侯王的皇家体面形象,平时禁卫是穿锦衣执勤的。 郎中令这种王府内官也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但实际上这只是家臣而已,并不是官,而且通常是国相门下的家臣——国相才是掌管诸侯国实权的朝廷命官,王爷只是傀儡而已,除了地位比较高之外,与一般豪族没多大分别。 不过,前任平原国相早在青州黄巾复起之初就已经跑路了,县令职务更是一直卖不出去。 之前陶丘洪是平原士族领袖,而现在陶丘洪死了,平原国大部分地方又有黄巾,国相县令又没有,平原王府反倒是成了士族们的主心骨。 这‘锦衣卫指挥使’刘平,实际上代表的是平原本地的士族。 公审当日,没了围墙的刺史决曹司被围得水泄不通。 刚上堂,刘备便很自觉的站到了堂下:“备出使青州,本当保境安民,但备御下无方,以至部属行为不法,此皆备之过错。臣下之罪,皆罪在备身,备自领诉状!” 平原王刘硕坐在公堂主位,本来还打算谦让一番让刘使君坐到中间去,结果听闻此话一下便傻了眼。 左右一看,贾诩坐在宾位,赵霖手里拿着笔在记录文书,这俩倒是正经在判案的样子…… 可刘备喊了升堂站在堂下右侧没动……那地方是被告的位置。 原告位置站着刘平。 刘平也已经懵了,啥情况这是? “本案有三,先断其一,乃堂下刘平状告张郃侵吞公产之事。” 贾诩见平原王没敢说话,站起来充当了主持人:“此事已经查证,乃使君刘玄德下令,让别部司马张郃择地安置部曲及其族人,张郃乃奉命而为,此罪确实当诉刘使君。不过……按律,州郡下官无权诉讼使君……” “除刺史外,无人能诉本使,因此本使以青州刺史设堂,诉讼自己!” 刘备点头接过话来:“备未经朝廷公议,擅自下令部曲取逆贼家宅田产安营,此事虽乃军务惯常,但确有目无规程之罪……备认罪!赵决曹,备无视朝廷规程,此罪按律当如何判决?” 除了贾诩和赵霖之外,谁都没想到,刘备开堂公审居然是要自己审自己…… 刘平向刘备状告刘备的手下…… 而刘备自己开堂审自己…… 这事可就新鲜了,平原士人们一下子就精神了——虽然是看热闹,但这种事真没见过啊,起码能吹好几年。 赵霖起身,拿起简牍直接念:“官员无视朝廷规制者,当以渎职论处,需入京论罪。” “备奉诏平定青州,若青州未定便归雒阳,那也是渎职之罪,不能因同罪而废王事……请问大王,备当如何决断?” 刘备拱手问堂上坐着的平原王刘硕。 刘硕哪儿知道该怎么办啊,他现在满脑门子都是问号……只好说:“孤不通法家,此事还请使君自行决断。” “既然如此,那便是备领受王事却轻慢无纲,应罪加一等从重处置……赵决曹,渎职之罪加一等当为何罪?” 刘备又给自己多加了个罪名。 “此为怠慢王事,乃失政误师之罪,应判流放。” 赵霖继续照着简牍念。 “好,那就这么判!青州刺史刘玄德令部曲强占叛贼田宅,视罪为怠慢王事,着判流放卢龙塞谪戎戍边!” 刘备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问在场所有人:“张郃乃备麾下司马,其行皆备所令,备此自判,诸君可有异议?” 卢龙塞已经是最危险的戍边地点了,这判罚仅次于死罪,不仅属于秉公处置,而且还是罪加一等,谁都无话可说。 见无人回应,刘备又问原告刘平:“此判原告可有异议?” 这都自己判自己流放了,谁还能有异议啊……刘平摇着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原王刘硕并不知道卢龙塞现在是刘备的地盘,甚至觉得刘备判得有点苛刻了,当堂求情:“使君何必如此,若使君自判流放,岂非仍是荒废了青州之事?” “那没办法……律法就是律法,同罪不废王事,但慢君之罪明显高于渎职,按律必须这么判。总不能因备持节平叛就可以随意作奸犯科吧?” 刘备摇头说道:“大王不必为备说项,备向来功过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备自己也当守此纲纪。平定青州黄巾之事便请诸位贤才代劳……” 这下子没人能说什么了。 随后刘备画押定案:“如今侵占公产之罪已罚落,此案既然诸位皆无异议,那便如此决断,着立刻将刑徒刘玄德发往卢龙塞……备领罪!此案就这么结了!” 这话说完,在场士人们如梦初醒,几乎所有人齐声拒绝:“使君不可!”“不可结案!” 刘平是叫得最大声那个…… 是啊,谁敢因为这种事把刘备挤兑走啊? 刘备自己审自己,审得公正严苛,这事必然会传遍天下。 即便平原士族不传,贾诩和赵霖也会传,跟随刘备来平原的那十万民众也会传,这事是藏不住的。 若刘备真的去发配边疆了,在场所有士人从肉体到名声全都保不住啊! 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平原士人逼走了一个清正的好官,且不论刘备手下的兵马,单单是跟随刘备来平原的那十万民众,也必然会把整个平原县的士人全部生吞了的。 而且最可怕的是,死了都得留个万世恶名…… 虽然他们没有攀诬刘备,但有了刘备这一出自己审自己,先把自己是个恪守律法的清正形象定下来,而且给了个高效自发传播的场景…… 这样一来,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事是平原士族攀诬良善,甚至逼得天子使臣自行流放…… 那上到平原王刘硕,下到所有平原士族,多半全都会被视为不服王化有意谋逆…… 再随便联想一下平原目前的情况——诸侯王、士族、叛军……这个组合意味着什么? 王芬谋逆案就在眼前,也是同样的组合……而且王芬本人都还在平原监狱里蹲着的。 谁敢让刘备领罪? “哦?诸位不愿以此结案?不知诸君可还有其他事状诉本使?若是有,请在此公堂一并举告……备之部曲皆奉备命而为,凡部曲之罪,皆罪在备身,备一并领受!” 刘备转过身,又朝平原士族们拱手。 嗯?一并举告…… 这玩意还能告么? 告个张郃侵占公宅都搞成这个情况了,要是再提谋逆之类的事,那指不定会搞成什么情况呢…… 刘备要是不松口,真要是领了罪,那平原士族全得完蛋,这时候谁还敢告? 刘平倒是聪明,听出了刘备言下之意,立刻躬身行礼:“平之前毛躁不查,上了诉状,今日得见使君律法森严,此必是平误诉不查,平请当堂撤诉!撤诉……” “原告要撤诉?那……谋杀士人之案呢?还有谋逆大案……” 赵霖起身问刘平。 “一并撤诉,一并撤诉……平定有失察之处,请诸君谅解,平愿以误时之罪请罚劳役……” 刘平显然是很懂律法的,赶在结案之前撤诉,这就不算是攀诬——当然,刘平本来就不是攀诬。 没人告了,刘备也就没了罪,刘备没了罪,平原士人才有活路…… 只是查案审讯耽误了各级官吏的时间,耗费了公务人员的时间和人手,可能会罚款以及处罚劳役——但一般不会真罚,因为这年头讲究个德治,官员考绩是诉讼越少政绩越好,州郡通常都是巴不得撤诉的。 其实现代也一样……都是能调解就调解,撤诉向来都比上诉容易,反正是“双方认可协商解决”的。 “既然原告撤诉,那本案便到此为止……此案已结!” 宣布结案的是赵霖:“决曹司常设于此处,本司所有案件皆公开审理,往后若有官吏不法之事,皆可前来举告……” …… 借着此事,刘备在平原有了极其响亮的名声。 虽然这事在士族们眼里像是作秀,但了解刘备的人都知道,如果刘平不撤诉,刘备是真会自己把自己发配到卢龙塞的…… 反正卢龙塞也是自家地盘。 而平民们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们只知道这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自己审判自己的官…… 刘备的部下也没那么多想法,他们只知道刘备是在帮张郃扛罪名。 毕竟大家都清楚,张家族人谋逆暂且不论,至少张郃强占陶丘洪的田宅确实是草率了些。 张郃本人没有过多的在刘备面前感恩戴德,他也算是老兄弟了,知道刘备不喜欢这套。 但张郃打通龙凑渡口之后,立刻与河间鄚县张氏分了宗,也成了独门独户。 随后不久,贾诩开始主持颁布各项办事规范和章程。 比如什么事应该有哪些流程,不合规程要怎么弥补,若无法弥补要怎么处罚……甚至在哪些特殊情况下可以不按标准规程特事特办都有规制。 贾文和并不仅仅只是个出主意的谋臣,他是真能制定具体细则的,把规范做得很细。 从治政到治安,从财权到民权,从门下僚属到各司曹掾……全都分开列出了章程,并陆续与简雍、赵霖等人一同补修。 而且,贾诩还把财政章程交给了左沅…… 但贾诩并没有改变军中的规程。 刘备问贾诩为何不定军规,贾诩说:“臣虽懂些军策,但却不擅治兵……戎祀之事,还请主君自决。” 刘备算是服了,这贾文和确实会谋身,从来不碰风险大的事儿。 刘备只好把军法之事交给了赵云。 (本章完) 第216章 凡与非凡 第216章 凡与非凡 赵云现在是青州刺史部督军从事,这是刺史门下属吏,不是朝廷官职。 从事就是助理,轶禄很低,但地位挺高,毕竟是刺史身边人。 这主要是因为赵云是落了罪之后重新辟用的,走的不再是军职体系,而是刺史掾属体系。 没错,虽然职务上有‘督军’二字,掌管的也是刘备的近卫甲士,但实际上赵云算是文职掾吏,和当初的吕布一样。 其实现在的吕布仍然是文职,吕布目前是新任并州刺史丁原的主簿。 这也是刘备、丁原等军政一体的刺史尴尬之处——职权确实很高,但无论是军职还是刺史职务,都不能直接任免官员,只能辟用掾属。 左中郎将已经是军事执行官的最高级别,但毕竟不是开府的将军。 州刺史也是大汉监政官的最高级别,但也不是执政官。 两者都没有人事任免权,想让手下人做官只能靠举荐。 所以刘备手下的将领都只是司马。 关羽是中军司马,张飞是军司马。 由于刘备没带朝廷的兵,全是自己的兵马,这只能算是中郎将本部人马——虽然军队数量已经超过五千人,但还是只算一营两部,军司马只能有两个名额。 张郃与白垚刚脱离甘陵郡兵体系,目前两人都是别部司马,也就是为了平定青州叛乱而增设的别部,其实算是临时工编制。 而刺史本身又没有军事属官,因此赵云便只能做从事了。 属吏的俸禄向来比军务官低很多,军司马轶禄千石,而督军从事却只有二百石——这还是刘备给得高,一般从事俸禄是一百石的。 工资相差五倍。 但与工资相反的是,赵云这个督军从事的实权相当高,因为他有监军权。 以低职监高职,以低俸得重权,这也是大汉惯例了。 就像刺史这种州级监察官,轶禄才六百石而已,别驾和治中这种左右手也只有二百石轶禄。 而且刘备还让赵云补制军法——这当然是因为信任赵云的人品。 “云本粗陋武人,学识难比文和先生,资历难比云长益德,又未曾建得大功……” 赵云其实有些不安:“主君以云为督军从事,已是破格提拔,若再使云掌制军法,云恐军中不服……也不知主君立军法时要要以何为重?” “子龙单骑破敌擒下孙坚,救我于危难之中,何言未建大功?” 刘备觉得赵云实在是有点谦虚,学识资历也就罢了,大功肯定是有的——以一人之力拿下孙坚,实际上是救了刘备的命,对刘备而言这功劳可比斩将夺旗大得多。 “身为近卫,保护主君乃是本分……” 赵云摇头说着:“若因本职加以殊勋,云受之有愧。” 刘备有点无语的看着赵云:“子龙,你对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些?能把本职做好,本来就是最大的功啊!” 赵云继续摇头:“云不具超世之德,亦无安世之仁,于大兴国朝无建树,于开疆拓土无所成。只是安守本分,或可计劳苦,却并无殊勋。” 刘备叹了口气,这赵子龙对自己确实苛刻…… 于是刘备又问:“不知在子龙心里,何事才算殊勋?” “云以为,如主君这般活民于乱世,乃积善之仁;如贾治中那般制备诸法,乃百年之治;如简别驾那般安民十万,乃当世之德;如云长益德那般逐灭胡虏,乃辟疆之义……此等才算殊勋。” 赵云的样子看起来极其认真。 刘备真没想到,赵云竟然是个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 但正是这样的人,才会认真做好每一件事。 “子龙啊……不是这样的。” 刘备笑着说道:“真正的殊勋,是一群普通的人,做着普通的事,却一同成就了非凡的伟业……” “普通的人?” 赵云显然有些不明白——无论怎么看,刘备手下这伙人都算不上什么普通人…… “子龙,你有以一敌百之能,但如你这般非凡之人,毕竟是少数。” 刘备看出了赵云的迷茫,解释道:“更多的时候,需要依靠的,值得依靠的,都是普通的芸芸众生。如何使更多人并力得偿,使更多平凡人做出不平凡的事,那才是你我之荣,也是所有人的殊勋。” “请主君教我。” 赵云拱手请教。 “若有人兢兢业业数十年如一日守于此库,得此人值守,库内数十年未出任何灾变,连老鼠都没有一只……但此人未建奇功,也只有值守军库之能。子龙以为,此人可有殊勋?” 刘备指着官署后面的仓库问道。 “数十年无功无过,那便是劳苦之功,或无殊……” 赵云本想说没有殊勋,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数十年无一错漏,此人或确有高功。” “常言劳苦功高……何为劳苦功高?劳苦之事若一直无过,那便是大功了。正是每个芸芸众生各司其职,各做劳苦之事,才会有最终光耀天下的盖世功业。真正的大功不是以奇谋建奇功,而是让每个人都做好分内之事。” 刘备点头道:“近卫保护主君确实是本分,但常人皆只六成力,若能把本分做到八成,便是高功。若尽心十成,便是殊勋了。若天下人皆能尽善本分,那就是万世之仁。士农工商军皆是如此,如今子龙补制军法,也当以尽心本分为重。” “以尽心本分为重……” 赵云明白了,拱手领命,转头去请教兵士们了——要了解每个岗位的本分,才能制定出能让人各行本分的军法。 这不仅是军法,也是兵法。 …… 龙凑。 此地有新旧两个区域。 新龙凑是目前的黄河渡口,旧龙凑则是几百年前秦时的古城。 龙凑古城规模不大,因为以前也是古渡口,只是黄河改道,再加上汉初商业繁荣,古城渐渐从原本的渡口变成了商业区。 而现在的龙凑渡在古城南部大概五里的位置,黄河南岸是高唐县地界,也属平原国。 张郃之前在平原县附近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战斗,都是部队一到,“黄巾”就溜了,跟躲猫猫一样。 在龙凑古城也差不多,仍然在躲猫猫。 张郃出兵龙凑时只带了本部八百人,结果到了地方一刺探,古城里至少有两千守军,个个头戴黄巾。 于是张郃请求了援军,刘备便让白垚这个真正的黄巾将领前去增援。 其实几人都知道平原这边的“黄巾”并不是真黄巾,本以为这是一场艰苦的攻城战,白垚甚至还动员了黄巾力士们下手狠一点,弄死那些招摇撞骗的假货。 可结果白垚带增援部队一到,龙凑古城的黄巾们便全都跑路了。 说跑路有点不恰当,敌人算是正经撤退的,而且撤得很有秩序,甚至留了断后的人马。 龙凑古城留了几百老弱阻挡了张郃一天,张郃率军攻到城下,这些老弱便直接投降了。 按照俘虏的那些老弱交代,他们的渠帅名叫张余,一开始是从平原国安德县起事的。 张余听闻新来的刘使君颇有仁义,不愿与刘备交战,所以见了刘备的旗帜便退避,眼下准备退往黄河以南的高唐县。还特意交代了古城的老弱,只需守一天便开城投降,以免无谓送死。 白垚是太平道老伙计了,手下全是真黄巾,但黄巾军中没人没听过张余这个名字,这多半是其他贼人自称黄巾。 待张郃追到渡口时,张余的部队已经上了船撤往了黄河南岸,临走之前还把渡口连同剩余的船全部烧掉了。 张郃与白垚也算是成功拿下了龙凑,但问题是,渡口和船只都被烧了。 任何势力在撤军的时候都会烧掉渡口这种交通枢纽,这事是无法避免的。 但这就使得刘备和关羽张飞一直无法汇合。 当地熟悉环境的向导倒是能用羊皮筏子过河,并且成功的传了关羽的信回来。 关羽的信向来比较详细,他和张飞目前已经占领历城。这是青州西部的交通枢纽,北边是济水,东边是济南东平陵,西边是兖州济北,南边便是泰山。 占领历城同样没有经历苦战,因为历城目前没有黄巾,官员与豪族全部逃离,只留下一群无衣无食的黔首。 关羽很奇怪这种现象——既然历城没有黄巾,为何官员豪族全部逃了呢? 而且历城这种交通核,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青州黄巾没有盘踞此地可以理解,因为朝廷大军来青州的第一站一定是历城。但郡兵或当地豪强却是正该驻扎于此的。 可历城也没有郡兵和土豪武装,这就使得关羽无法寻求地方人手协助,只能孤军作战。 随后关羽向高唐方向出兵,但在济水受阻,张余的上万黄巾大部队就驻扎在济水北岸,双方都难以过济水,只能隔河对峙——两边都能隔着济水看到对方,这种情况双方都没法退,谁退谁挨揍,算是耗着了。 同时,历城南边有大量泰山贼出没,为保历城不失,张飞便只能留守城内。 这通信仅传了一次,而且刘备已经没法回信了。 因为仲夏已至——黄河下游的洪汛期到了。 这年头的黄河凶猛无比,河道下游泥沙淤积太严重,河床与两岸的地势是一样高的,以至于水势捉摸不定,时不时的就得换条道走,年年都有洪泛。 而且,黄河南岸高唐县一带还有张余的部队守着。 这几个月,无论是过河还是重修渡口,都是在拿命开玩笑。 抢修堤坝保护田产才是目前的重头戏,要不然黄河泛滥淹了田,又有十万民众随刘备来平原,人多粮少,怕是得陷入饥荒。 但张余不与张郃交战,见军即退,烧了龙凑渡口,却又在济水阻挡了关羽渡河北上——这种行为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不愿与刘备交手”,毕竟关羽领着刘备中军,也打着刘备的旗帜。 刘备能看出关羽目前的情况有些艰难,南北都有敌人,又得不到外援,虽然没有直接受攻击,但实际上仍是被困在了历城。 历城没有了豪族大户,关羽短期内又无法与刘备会合,这就意味着关羽张飞的部队会存在后勤补给困难,而且这个困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 只是关羽向来都更乐意自行解决问题,没到山穷水尽就不会在军报中提‘困难’二字。 “诸君,目前事务繁多,我等需得分而制事,诸君可有自领之事?” 刘备召集部下开了个会,打算把各事务分开解决。 以前刘备这里原本是没有例会的,议事也比较简单,常一言而决。 贾诩觉得这样容易导致各方沟通不足,便定了规制,每隔五日必须开一次议政会——和小朝会的周期一致,也不知道贾诩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而且贾诩制定了各部办事流程之后,各司负责人目前还不太熟悉事务流程,经常都要向刘备请示事项。 工作效率确实提高了很多,刘备的事务也就一下子翻了几倍,搞得刘备不得不每天卯时起床……反倒是贾诩的活儿似乎清闲了不少。 这大概也算是作茧自缚了,但每个团队刚从小团伙性质进入正规化流程后都是如此,在过渡阶段,老板一定是最辛苦的那个。 刘备虽是老大,但他本人也要遵守已经制定下来的规则,要是早上起不来,左沅会把他摇起来,还指使俩奶娃拔他胡子。 刘备胡须本就稀疏,经不起这种折腾,结果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感觉像是重新过上了牛马生活。 与卞姬亲热都得白天抽时间,免得睡到清晨被左沅带着娃跑来掀被子。 刘备可不愿过这种牛马日子,上辈子已经过得够够的了,他还指望着能学习一下曹孟德,到处鬼混多纳几个漂亮小妾生孩子玩呢,毕竟多生孩子确实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目前急重事项有五。” 贾诩向来是最有条理的那个:“其一,修整河堤疏浚河道,以防黄河洪泛淹没河北粮产;其二,沟通历城,与关、张二位司马相互得援;其三,安置流民,屯田备荒;其四,肃清安德、般县等地贼寇,使平原得治;其五,重建龙凑渡口。” “诩自领修整河道之事,若河道得治,龙凑渡便可重建,两事可并行。诩已查过河道形势,诩将征募五千人做此事,请主君调拨钱粮即可。” 贾诩自己领了最难的任务——他工作其实是非常积极的,只是习惯性的不愿牵涉军心民心之类的事儿。 “安置流民屯田之事已成一半,平原民心皆向主君,此事并不难,雍还需半月即可结此政。但十万民置于平原北,已新成大县,需要有人管制以免生乱。” 简雍开口道:“请主君向朝廷举荐白垚代平原都尉,使其镇束本地。” 在正式会议上简雍也是称刘备为主君的,虽说简宪和平时向来豪放不讲礼数,但在正经场合却挺严谨。 白垚话少,点头谢过了简雍,并未开口再领事务——简雍推举他代理都尉,约束十几万外来民众,保障根据地,这已经是极其重要的军务了。 “肃清贼寇之事,郃自请出兵,或需一月。” 张郃言简意赅的领了军务。 随后,众人不再开口——沟通历城,与关羽联系的事儿没人领。 贾诩见无人再出面,开口说道:“历城看似四通八达,但以目前形势实乃绝地。南北有贼,东西有兵,无论是官军还是贼军,谁据历城谁便会受困无法动弹,所以之前才无人占据……但关司马是孤军入青州,无处安身,所以不敢弃城,也是稳妥用兵。” 刘备点头补充道:“但越是稳妥,便越会一直受困于历城。云长益德军中战马颇多,若是再不求变,恐怕云长就得缺粮了。必须立刻给云长传令……让他马上放弃历城,直取西平陵。” 贾诩点头恭维了一句:“主君知晓大略,不计一城一地之失,实乃我等之福。” 但问题是,现在基本已经没法过河了,怎么去给关羽传令? 众人面面相觑。 赵云上前:“主君,云愿渡河去历城。” “此时渡河与送命无异……” 刘备摇头,看向贾诩:“文和可有计出?” “人力难敌天地之威,诩无计可出……” 贾诩也在摇头叹息。 “主君曾言让平凡人行非凡之事……” 赵云抬头说道:“黄河天险难渡,但平凡之民却有过河之法,随主君来平原的民夫中有黄河渡工,曾言可从高唐北缓流水段以渡。” “高唐北?高唐县已被那自称黄巾的张余占据,从高唐北渡河,岂非自落敌手?” 张郃有些不解:“子龙,此几乎必死无疑啊,那张余虽嘴上说不愿与主君为敌,但实则不怀好意。” “诸君可能不知道黄河渡工是如何做工的……羊皮为浮,粗竹为标,携浮标从上游漂渡过河,粗竹内装货物,往来河道运货谋生。” 赵云解释道:“尤其是大河汛期船只难渡,便正是他们以命换钱之时。且他们中有高唐人,与高唐当地相熟,或可不受黄巾阻击。云通水性,愿领渡工凫水渡河,试取高唐……此事若成,渡工便可编为水军,以酬其非凡之功。” (本章完) 第217章 子龙之志 第217章 子龙之志 我叫赵云(云),常山真定人。 我族中人人皆习练枪棒,在真定过得还算殷实。 真定其实不是安宁祥和之地,县内有恶官,山间有恶贼,乡间有豪强,山水之间还有许多乱禁的游侠……似乎到处都是恶人。 这也是我赵氏以武传家的原因。 我族内常常受雇,有时会受雇于郡官,有时会受雇于富商。 乡间之事无非是山水田林之争,族里有几百擅枪棒的青壮,官府便难以强逼,山贼也难以强掠,游侠也会客气有礼,日子自然也就过得下去。 从小,我便常见族人与敌争斗。 那时,我以为习武就是为了勇力,就是为了有打败敌人的能力,这能让日子过得好一些。 但教我枪剑的族父却并不是这么说的。 十四岁那年,我初次随族父上阵,击退了一伙试图劫掠宗亭的山贼。 我的枪法练得还算凑合,将一个贼首模样的家伙打倒在地。 我本想将其杀之,但被族父阻止了。 族父不让我杀贼,说是除了危及性命时杀寇自保之外,其他时候即便击破贼寇也尽量不要痛下杀手。 随后族父把贼人放了。 我问族父为何不赶尽杀绝? 族父说贼若为杀人而来,我等自当以杀止杀。但贼若只为钱粮而来,那教训一顿赶走就是了。若是动辄赶尽杀绝,只会给族内招来无尽的仇怨,以至代代寻仇万世不宁。 族父告诉我,族中并非以武传家,而是以仁孝传家,习武是为了修行,是为了修仁恕之心,保家逐敌只是武技附带的能力而已。 习武是为了修行? 那时我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族父所言是对是错,因为第二年,被族父放走的那个贼人又来了。 我再次打败了他,也再次没有杀他。 我和那贼人说了些话。 我问他为何还要来劫掠?是去年没打疼吗? 他说山里无田,年年饥荒,活不下去,下山打劫只是为了给家里人弄点粮食糊口。 他说,他也感念我族父去年不杀之恩,但只有赵家这样的富户才有余粮。而去年他未曾掠得粮食回山,山中老人为了省粮,大多跳崖寻了死。 他说天地不仁,山中之民也有妻儿要养,为求活命,不得不年年为寇。 我问他,既然一身勇力,为何不去从军? 他笑了,笑得像哭一样。 他说他早年就是郡兵……但入军之后才知道,郡官与豪族狼狈为奸,豪族年年上报有贼乱,郡兵便年年剿贼。 但实际上报贼乱是为了免去杂税,而剿贼的军资粮饷则都被郡官与各家豪族分去。 郡官吃空饷,强令兵士为奴,再用分得的财货行了贿,不久便会高升。 随后又会再来新的郡官,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若有不听话的兵士,便会被派去‘剿贼’,然后上报战死,夺其家产,并让‘被战死’的那些兵士成为矿奴,在山中挖矿冶铁。 他就曾‘被战死’,从郡兵中除了名,家产也‘归了公’,他在北正乡铁山挖了半年的矿,实在难忍虐待,才与矿奴们一同举义进山当了贼。 耕者受豪族所欺,每年产粮不够交租税,只能变成农奴。从军只能做郡官家奴,若不想为奴便会成为矿奴。左右都是为奴…… 他问我,凭什么良民就只能为奴呢? 那时我十五岁,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便问他是哪些官吏豪族如此卑劣? 那贼人看着我,怪异的笑了笑,说,哪个官吏豪族不卑劣? 我说我赵家仁孝传家,还经常修桥铺路救济贫困,从不做此等恶事。 那贼人笑了,还笑出了泪。 他说,每个宗族都自称仁孝传家,每个豪族都自称仁厚,每个士人都有宽和的美名,每个有钱人都会修桥铺路行些善事…… 可这钱做慈善,真就是因为仁慈吗?你赵家救济贫困,难道不是为了让那些贫户给你家做佃户吗? 他问我,你可知道你赵家那么多兵器钱粮是从哪儿来的? 常山郡一直是产铁郡,朝廷设有铁官,井陉和北正乡都有铁矿,也有不少冶炼场。 我族中在北正乡一带有不少田产,也有铁器作坊,族内兵器皆是自家打造的。 我说,我赵家是以耕种得粮,是以辛劳经营得钱。 他癫狂的大笑,说天下何人不想耕种,何人不是辛苦经营,可为何大多数人都活不下去,只有你赵家能富足至今? 那时我觉得这贼人总是寇我赵家,或许是因为眼红吧? 但我觉得族内并没有做欺压良善之事,族老们一直让我等晚辈有仁恕之心,族父也确实是宽厚君子。 于是我问他,这世道虽有不堪之处,但我赵氏并没有害人,你为何不去寻贪官污吏,而要来掠我赵家呢? 他面露讥笑,问我,你赵家真就没有害人吗?你不如问问你家长辈,看看他们为何每年都能从郡官那里拿到钱粮……问问你家长辈,赵家受雇于官府时是在做什么。 我不明所以,便去问族父。 族父说,宗内确实常为官府办事,有时是营造之事,有时是押运之事,有时是讨贼之事。 前年矿山叛乱,族内也受州郡征募讨过叛逆。 我问族父,那些叛逆可是受了欺压冤屈? 族父叹了口气,说若无欺压冤屈,谁会去做叛逆呢? 但身为常山之民,受常山官府征募是必须之事,若我族内不服官府征召,那就也成叛逆了啊。 我问族父,这不是官府害人吗? 族父说其实也不算。 朝廷设了铁官,州里定了必须上交的冶铁额度,这是正常的朝廷需求,否则朝廷便无铁营造军械。 若朝廷缺铁,大汉便有外敌之难,交铁纳税是该做的。 但井陉山中有太行贼霸占,矿区无法经营,采炼冶铁的额度便全都落到了规模较小的北正乡铁山。 州郡官吏为了避免朝廷逼税,也为了减少额度,便只能让当地豪族年年上报贼乱。 朝廷从不给郡兵发饷,为了筹军饷,郡官们便要以剿贼为名出兵,才能从州里支取军用。 同时,为了保障冶铁额度,便只能取各县罪犯以及不听军令的兵士入矿山做工,以工赎罪。 论起来,郡内官吏除了趁机吃空饷贪污之事算是有些小恶,别的真没什么错处。 可家家都有难处,人无论做何事,总是有所求的。 若是郡官不贪些钱,便无钱贿赂上官,也无钱交买官的‘治宫钱’……不贪就会丢官,而他们又与贼寇和矿奴生了颇多仇怨,若是丢官,就很容易丢命。 族父说,没有哪个官吏是一心想害人的,各家豪族口中的仁孝也都不是虚言,其实谁都想做善人。 但天地不仁,人便不得仁。 我问族父,既然天地不仁,那我等修行仁恕又有何用? 族父笑了笑,说,正是因为天地不仁,我等才必须行仁道,否则这天下便是妖魔遍地了。 也许族父是对的,但我在族父微笑的眼里也看到了泪光。 族父再次放走了那个贼人。 那贼首名叫张尧,尧舜的尧。 从那以后,张尧再也没来我家附近为寇。 但仍有其他贼人作乱,永远也除之不尽。 不久后,太平道举事,黄巾四起,冀州大乱。 黄巾势大,官府试图征我宗平乱,族内这次没有响应征召。 族父当时病重,临终前他说此事无论怎么做都是不仁,让族老们迁入山中避祸。 或许是因为族父以前心有仁恕没轻易杀人的缘故,山里的山贼没有为难我族,还给了我们一个安身的地方。 那地方正是北正乡铁山。 但朝廷平定黄巾之后,常山的贼反而更多了。 有张牛角聚众数万起于井陉,有褚飞燕呼啸于山水之间,有黄巾余部四处纵联,还有北太行山贼大举南下。 真定南乡的另一宗远支,石邑那边的远房叔辈赵浮受了征召,领了族人参与平叛。 我听闻张牛角与黄巾余部向杀了数十万人的皇甫嵩寻仇。 也听闻南宗赵浮杀了张牛角,后又被褚飞燕复仇所杀,南宗赵家又在寻褚飞燕的仇…… 我终于明白族父当年为何不轻易杀人,也明白了为何要讲仁恕之道。 原来所有人都是为了生活。 后来褚飞燕成了张燕,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平难中郎将,族内受南宗牵连,被州郡官员视为叛逆。 张燕知道我宗在哪儿,但他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让我宗并入黑山。 族老们不愿入山为贼,便让长兄赵霖带我等青壮出外求活。 我因此见到了主君刘玄德。 我仍记得初见主君时的样子,那时他与主母左阿姊在北新城为流民施粮。 主母有孕,但一直在笑着给流民发粮。 主君在救助伤者安置民众,不断在安排人手,让人把饱腹后的流民带往别处。 我本以为这是哪家豪族在乘机招纳仆从,却见主君似乎来者不拒,不仅接连带走数千上万人,甚至是连老弱都一同带走的。 长兄便上前问主母,为何连同老弱一起收?何不择人而取? 主母大笑,说给人安田落户怎能择人呢,难道不是应该全家人在一块吗? 我和长兄都有些难以置信,发粮给流民,竟是完全不求回报的? 主母摇头,说回报也是要的,这是以活民之德换腹中孩儿一生安乐,也是有所求的。 长兄问主母,此处流民无数,一直施粮安置却又不取报酬,既破财又舍地,这不是败家吗? 主母说败家就败家吧,夫君愿意败,她也就陪着夫君败,心念通达就好。 主母还笑着看我,说眼下败家的人手不够,各位看着身强力壮的,能不能帮忙维持秩序,也好败得更快一些? 我不相信有人败家舍业却只求心念通达,我觉着这等事大概便是邀买人心,这些流民怕是要拿命偿还…… 但无论如何,当时主母笑得温暖,我还是和长兄一起帮忙维持了秩序。 可帮了几天下来,却见主君果然不求回报,他甚至把很多流民安置到了别人家中做佃户,还帮着谈了佃租——只要能活人,他并不在乎这些人活在哪儿。 我问主君,如此破家舍财不求回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主君说,他做事其实都是索取了回报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而已。 看人们眼里有了光,自己心里也得了安,这便是最大的回报了,人活一生,不就为了心安吗? 为了心安? 主君说,他是个任性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老子乐意’……幸好,他的妻子和兄弟们也愿意陪着他任性。 那时我便知道,我当助此任性之君。 我向来有些愚,一直都没能找到立身之本。 但前日主君说,让一群平凡的人,做着平凡的事,却一同成就非凡的伟业…… 我心里似乎一下子便通透了,也明白了左夫人所说的念头通达是什么感觉。 主君当然是非凡之人,左夫人、关云长、张益德、贾文和……主君身边的人其实都是非凡之人。 但主君任性,他希望这天下皆是凡人。 这天地不仁,所以人要有仁。 主君任性,他要换个仁善的天地,一个能让凡人真正能做平凡事的天地。 一个不再需要非凡之人的天地,一个平凡而正常的天地。 这才是非凡的伟业。 我想,我知道一生之志了。 常山赵子龙,要做个凡人。 …… 五月下旬,我跟着几个渡工带着楠竹漂过了黄河。 高唐的黄巾没有在河道上攻击我们,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黄河渡工都是这样运作的。 大部分时候,渡工是带简牍过河的,比如为商贾传讯,或是帮豪族通信。 越是通讯断绝,传信就越值钱。 有时候也带一些贵重商品偷渡——这是为了帮商贾们避税,同时也避开劫掠,毕竟渡口兵士向来与贼寇没区别,都是明抢,抢多抢少而已。 漂到高唐北郊的河岸边时,有贼人拦路搜检。 这也是正常的,无论是贼人还是官府,都是要搜检的。 这次过河的竹筒中全是简牍,确实是两地商贾间的传讯,也有几封豪族家书。 贼人们也没必要抢劫这些玩意,毕竟没送到地方的时候渡工们是收不到钱的。 在渡工们掩护下,我过去得很顺利。 但我没想到,刚过了河,来到济水岸边,正准备渡过济水时,竟然有人认出了我。 那是张尧。 他便是现在的张余,高唐黄巾的首领。 (本章完) 第218章 平乱之策 第218章 平乱之策 “可是常山赵家郎?” 贼首张尧看着赵云,眼神中竟然有些回忆般的情绪。 张尧身侧数十个披了甲的贼人左右看看,慢慢围到了赵云身旁。 “你……为何会在青州?” 赵云见到了老熟人,有些惊讶。 但转念一想,这张尧投奔黄巾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当然,未必是真黄巾,毕竟现在只要是做贼的全都自称黄巾。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张尧迎上前来,朝其他贼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这是我家乡故友。” “张兄竟成了太平道渠帅?” 赵云看着张尧挥手间唤退部下,又见其身在主位,左右全是披甲的精壮之人,自然能看出来这便是贼人之首。 毕竟赵云一直跟在刘备身后,刘备身边也总是有不少披甲的卫士。 “……不是渠帅……某张余,只是当初举义的弟兄中唯一余生之人罢了。” 张尧摇了摇头,走到赵云面前,上下打量了许久,最后敲了敲赵云手里的楠竹,看了河对岸的关羽军营一眼,轻轻笑了笑:“赵家郎怎会在此做了渡工?是要去对面军营吗?” 赵云能理解,这其实是为了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张尧了,而是张余。 而且,张余已经看出了赵云的来意。 “某青州刺史部督军从事赵子龙……确实要去对面军营。” 赵云自知已被看破,也不再遮掩:“张兄可要杀我?” “青州刺史部……刘玄德麾下?” 张余却没表现出敌意,也没有叫卫队过来,而是正色问道:“督军从事……这是要去向对面的人传令?” “是啊,若是不杀我,我可就走了。” 赵云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济水河道,又看了看三步之内的张余,眼神从张余的手慢慢升到头脸,与其对视。 “赵家郎,你曾两次饶我性命,我若杀你便是失了人性……但我也不能让你过河,否则便是在害我弟兄……” 张余见了赵云眼神,有些无奈的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你不如投奔吾主?若你我成了同袍,你便不用为难了。” 赵云也笑了,他知道张余是真不想杀自己,但眼下这情况谁都没得选,索性说句玩笑话。 说完,赵云便开始寻摸着找个机会跳河跑路。 “投奔刘使君?嘿……若是能投刘使君,我倒还真想投呢。” 张余却并没有把赵云的话当作玩笑,而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可是,这些年为了取粮活命,我杀过青州士人,杀过平原豪族,杀过高唐官吏……刘使君仁厚之名我知道,可我这样的首恶,刘使君敢留我活命?” 赵云一听,这好像可以说道说道啊,赶紧摇头:“主君与旁人不一样……黑山褚飞燕都做了大汉之将,主君为何留不得你性命?只要能让青州安定,主君巴不得一个人都不杀。” “赵家郎,刘使君便是再仁厚,他也不敢放过我……否则朝廷和青州士族都不会放过他,我若活着,刘使君便治不了青州。” 张余面无表情的说着:“我信你赵家郎,也愿意信刘使君。但我不信朝廷,也不信这世道……再说,眼下青黄不接,刘使君再怎么仁义,也没法变出数十万人可食之粮,更没法变出安民之地。” “你麾下竟有数十万众?” 赵云惊了,张余竟然有这实力? 张余摇头:“不是我麾下,而是与我一样的求活之人……赵家郎,你可知道青徐二州举事之军为何皆自称黄巾?” “为了以祝由之术聚人?” 赵云也是明白太平道祝由术的。 “不是……最开始,是有东莱豪族假以太平道之名驱乡民为奴,并纵兵作乱逼得青州官吏逃亡。” 张余正色说道:“其后,青徐豪族大多有样学样……我等避祸乡间的野人为了求活,不得不也以黄巾之名相抗。所有人都结黄巾抱团,便不会受豪族欺诈。” “……然后呢?” 赵云倒也没觉得奇怪,因为刘备本就有此猜测。 “然后……人人抱团避祸,青州便荒了田地,我等无粮之人便只能流窜就食。但各处皆粮食不丰,流窜去了别处,别处之人自然也难裹腹。” “活不下去的人便越来越多,或许已不止数十万人。青州各郡也越发荒败,田地十不存一,无粮可取。眼下又有黄河泛滥……” 张余说着低下了头:“赵家郎,你也知道,人若不得食,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即便我等投了刘使君,即便刘使君愿意接纳,最终仍然只有这一条路……因为根本没那么多粮,也没有那么多地,想要活黔首,只能去与豪阀士族争食……” “刘使君再仁义,他也是朝廷的官啊,他又岂能与豪阀争粮夺利?” “与士族争利的官我倒也见过……上一个与士族争利者,是济南的曹府君,可他转眼便落罪去职了……” 张余又一次露出了当年那种惨笑:“不是我不信刘使君,而是这天下如此,刘使君也无法庇护我等。” “青州无粮无地……你避到黄河以南,是为了再劫兖豫?” 赵云明白了张余要做什么。 青州并不是没有田地,而是皆已荒废,没有种植粮食,青州黔首便只能去兖州或冀州劫掠求生。 刘备从冀州一路过来,带了十几万人,今年平原又没有大量垦田开荒,粮食本就不足用。 张余退避到黄河以南,是因为张余知道平原也会缺粮,留在平原和刘备对抗没有任何好处。 “是,我本想速进兖豫与泰山贼汇合,待秋收时取兖豫之粮避入泰山。我只是为了携民求存,不是为了与谁争锋。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据守济水。” 张余点头看着赵云,苦涩的一笑:“我等只为活命而已。” “既然如此,你送我去济水以南,我让关司马让开道路,弃守历城,放你去兖州求活。” 赵云看着张余一阵,指了指济水对面的军营:“主君让我去传的军令,就是让关司马不再驻守此地。” “……你在诓我?” 张余有些怀疑的盯着赵云。 “你若不信,便遣使去对岸,让关司马的人过来,我当着你的面给他们传令。” 赵云一把掰开手中的竹筒,取出其中简牍递给张余:“或是你挟我一同过去也行。” 这简牍其实高唐的贼兵已经看过了,也不用再掩饰。 “南北皆贫,行贾无利,吾弟且避居东平陵……” 张余也是识字的,看到了简牍上刻的字样:“刘使君的军令怎么跟商贾家书一样?” “若不这样,高唐那边又怎会放我离开?” 赵云平静的看着张余:“你去传还是我去传?” “刘使君这么做,那便是纵贼为寇了……不怕丢官论罪吗?兖豫两州的士族豪强在朝堂是何等势力,连我这等山野鄙夫都是知道的。” 张余将简牍还到赵云手中:“赵家郎自去吧……反正河对面的也无法攻过来,若他真退了兵,我数万人过河后他也拦不住。” 确实如此,张余其实是不太担心的。 济水以南没有关隘险地,若是张余的大部队过了河,关羽再厉害也无法阻止几万人入兖州。 “张兄,其实主君未必不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赵云临走前嘱咐了一句,然后跳入了济水。 他对刘备有一种奇异的信心。 无粮可食? 那是主君所虑之事,云只需将此告知主君,主君定有办法。 当晚,关羽退兵至历城。 隔日,关张二人弃了历城带兵东去,向东平陵进军。 赵云再次返回了济水岸边。 此时张余的大部队已经开始渡河了。 张余仍然在原地等着。 “赵家郎果然是信人。” 见赵云返回,张余朝赵云点头:“张某怕死,不敢与赵家郎同去见刘使君。” “但若刘使君真能让我等乞命之人得活,张某即便抛却性命,也愿引万民相投。只是……若想使人活命,除非刘使君能与天下豪族为敌……” …… 几天后,平原县。 “数十万人?以青州如此形势……若要取粮得田,那便只能从豪族嘴里夺食了……” 刘备见到赵云后,说的话倒是和张余差不多:“子龙辛苦了,那张余已入兖州了?” 赵云点头:“他已弃了高唐,南下进了济北,还留了些船只说是赠给主公。但高唐已被其所劫,高唐县人大多也随他而去,眼下高唐也已荒败。” “子龙,张余现在裹挟了多少人?” 贾诩突然问道。 “或有十余万众,老弱妇孺皆在其中。” 赵云这一路还是看得明白的:“张余并非大恶之人,云未曾见其部有嗜杀之事,想来确实只为带民求活。” “他带人觅食求活,却只能使得所过之处皆成荒败之地……他未曾残忍杀戮,但途经之民却不得不受其裹挟。饥民为了维生,便只四处夺粮,夺人口粮必有死伤……” 刘备有些无力的摇着头:“张余非大恶之人,但其部为了求存却必然害死无数人,所以他自知必死……” 赵云点头。 贾诩叹气,看向刘备:“主君可是想收编其部?” 刘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是想,但没法收编啊,我等自身都缺粮……除非劫了青州各家豪族。但我身为青州刺史,总不能纵兵掠青州吧?再说也没那么多兵力可用。” “而且,也没法给那么多人提供土地,宪和安置十余万人已是颇为艰难了。青州之地大多有主,若是强取其地,必受围攻。” “其实倒也是有办法的。” 贾诩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赵云,轻声道:“徐州情状应该与青州相差无几……” “徐州……文和是说,可与陶恭祖联手……” 刘备眼前一亮:“互相劫富济贫?” “是啊,主君不能与青州黄巾联手,但却可以与陶恭祖联手。” “主君可助青州黄巾入徐州,夺徐州豪族田粮,帮陶恭祖解困,黄巾有的是兵力可用……” “陶恭祖可助徐州黄巾入青州,他现在境遇当与主君相同……” 贾诩轻轻点头:“待青徐两地黄巾互取豪族之地,夺了豪族之粮,主君与陶恭祖再引军‘平乱’,也可以保护一些豪族之人活命,使主君不受攻讦。” “待‘平乱’之后,田地和粮食也就都有了。而且……若有人敢借机生乱,主君便视其为黄巾幕后指使,剿了便是。” “不过,此事需守密,只能主君亲自去与陶恭祖分说,如今青徐乱军遍地,怕是有些危险。” 刘备刚到平原就被士族上眼药,贾诩之前出了个让士族们吃哑巴亏的计策,将来多半是会被青州士人针对的——反正都要被针对,贾诩当然不会对青州的豪族太客气。 这其实又是一个让人吃哑巴亏的计策。 “何不直接驱青州黄巾攻青州豪族?” 赵云有点懵。 “青州黄巾大部分就是青州豪族驱使的……” 刘备解释道:“能攻取的青州豪族,张余已经攻打过了,要不然他哪能聚起十万众呢?” 贾诩点头:“正是如此,同州关系必定盘根错节,会相互顾忌,所以只能让两州互取,这样才能毫无顾忌的‘劫富济贫’。” “云明白了,但……豪族也有良善之家,需得先把良善人家分出来才是。” 赵云还是很公道的:“如今黄河泛滥,不如先令青州富户赈灾修堤?” “好,有文和先生督管修堤之事,谁真良善,一眼可辩。” 刘备拍板定案:“子龙,再和张余联络一次,让他和我见个面。就在琅琊开阳,他既然要入泰山,那琅琊对他而言定然算是安全的地方,也好一同见陶恭祖。” …… 六月中旬。 徐州东海,郯城。 很多人都以为徐州治所在下邳,其实不是的,东海郯城才是徐州治所。 青州治所也不是济南,而是齐国临淄。 刘备当初没有直奔治所临淄,是因为渡口不通,而且目前平原县更安定,也更适合安置跟随他的那十多万人。 陶谦就不一样了,他性子比较刚,直接就进了郯城。 结果当然有点麻烦——陶谦刚进城就遇到一大堆黄巾贼来袭,差不多也有十万的规模。 陶谦被围困在了郯城内。 (本章完) 第219章 借刀杀人 第219章 借刀杀人 “使君,如今城外黄巾人多势众,若出城击敌,恐陷入万军之中……使君三思啊!” 城楼上,徐州刺史部治中从事王朗正在苦劝陶谦。 “若再不出击,黄巾越聚越多,岂不是被困死在城里?必须趁贼人黄昏造饭时冲出去,也好趁夜避开追击!” 陶谦已经披挂好了甲胄,虽然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但看起来还是颇有些威风。 不过,他头上扎了块黄巾…… 随后,陶谦戴上头盔,遮住了头顶的黄巾,打算提起城头靠着的大戟,但刚拿起来掂了掂又放下了——那玩意对他而言太重了,抡不起来的。 毕竟岁月不饶人啊,要是二十年前……唉。 眼下已是黄昏,夕阳已有一半隐入了远处的山峦。 其实陶谦的想法是对的,借着黄昏能视物的时候冲出去奇袭,此时是人最饥饿的时候。 对于黄巾而言,晚饭时间确实是一天中最容易疏忽大意的时间,此时出击很有机会使敌人混乱。 就算没能击破敌人,也有可能突破包围,如果也没能突破包围,那至少可以趁天黑摘下头盔假扮黄巾跑路…… 这其实比半夜奇袭更容易成功,因为黄巾人数太多,有的是人手,半夜也是一直有大部队盯防的,夜里敌人反而会更警惕。 “使君还是固守城池为好,不如广招城内悍勇之士,使其突围求援?” 王朗显然对陶谦的武力水平没什么信心…… “谁能突围?” 陶谦看了看左右。 左边是满脸漠然的赵昱,这是个有“泣血祈母”大孝之名的名士,是陶谦新任命的别驾从事。 任命的方式比较黑社会,赵昱本来是不愿给陶谦打工的,一直称病不应召,但陶谦几天前以‘不服节制当诛满门’的罪名逼着赵昱就任了,目前光看脸色就知道赵昱对陶老大有些不爽。 右边是满脸惊惶的王朗,这是郯城本地名士,赵昱的好友——幸好有王朗劝服,要不然赵昱指不定就被陶谦给噶掉了。 更右边站着曹豹,这是彭城人士,是陶谦的督军从事。 按说最适合领军出击的是曹豹,好歹算是领兵的,可曹豹不幸负伤了,属于非战斗减员——前几天去彭城抓人的时候伤了胳膊,目前指挥守城还可以,领军搏杀暂时做不到。 城头上那大戟就是曹豹的兵器。 一个被强迫的别驾,一个嘴炮流治中,一个伤员督军。 就这几个,没了。 眼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陶谦除了自己上阵,还能咋办? 难道靠监狱里的张昭冲出去? 没错,被曹豹抓进监狱的是彭城名士张昭,这也是王朗的好友,王朗介绍的。 本来陶谦打算举张昭为茂才,还准备辟张昭为主簿,但张昭拒绝了——不仅拒绝出任主簿,连举茂才的事都拒绝了。 陶谦觉得张昭明显就是看不起自己,因此让曹豹去把人抓来蹲班房,打算慢慢感化…… 可谁想到,人事招聘工作还没干完,黄巾大部队就来了。 守城兵力其实是足够的,陶谦手下足足有五千人,城内粮食也并不短缺,按说守几个月应该没啥问题。 但问题是,其中四千都是丹阳兵——其实就是雇佣兵。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纷乱之地出佣兵,丹阳那地方既是穷山恶水又是纷乱之地,土特产只有一种,就是丹阳兵。 其实丹阳兵的主要特点并不是战斗力强,而是不怕死……或者说是两边的领军之将都以为丹阳兵不怕死…… 当年武帝时期,李陵手下的五千死士就是来自丹阳的精兵。 进击匈奴时,李陵以五千丹阳兵对抗匈奴八万精骑,在被包围且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竭力死战。干掉匈奴一万余人,一直打到矢尽粮绝,只剩四百人归国,建制依然没崩。 虽说主帅李陵被迫投降,且最终的下场不怎么好,但丹阳兵悍勇无畏的名头却是打出来了,几百年来一直都很响亮。 名头响亮之后,自然就会吸引很多老板来募兵。 但一代又一代的薅走青壮,没人搞地方建设,被薅走的丹阳兵绝大多数又没法活着退休回家消费,结果丹阳那地方变得越来越穷。 穷地方没啥可卖的,就只能卖命,卖命就得不怕死——于是就只能不怕死了。 以前丹阳兵的性价比很高,价廉物美有口皆碑。 但时至今日,丹阳兵的性价比其实已经不高了,因为丹阳现在已经形成了佣兵产业。 众所周知,一旦有了资本进入,把一种地方特色业务产业化之后,这玩意就会变得比较坑。 尤其是这产业还有几百年的名气和刻板印象。 陶谦是丹阳人,他倒是不至于被坑,他很清楚丹阳兵的优点和缺陷。 主要优点是确实不怕死,但想让他们不怕死,就必须允许他们战后劫掠挣外快。 而主要缺点就是,丹阳兵不擅于守城……其实不叫不擅于,应该叫不喜欢守城——因为守城是没法挣外快的,除非老板愿意每天发补贴…… 天天给钱就能天天守,发多久守多久。 老板有多少钱,丹阳兵就有多少悍勇。 没法子,产业化之后的佣兵就是这样,得持续付费,钱要是断了,城也就破了。 破城之后丹阳兵也会死? 不会的,他们是佣兵,敌人只要不傻就会招揽他们……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啊?老板都破产了当然要跳槽…… 要是敌人真傻到赶尽杀绝,那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所以陶谦必须出城作战,要不然很容易破产…… “使君,使君,城外有援军来了!” 曹豹突然叫了起来,指着远处好几股飞奔而来的烟尘。 那烟尘是骑兵飞速突进造成的,夏日干燥的泥地使得扬尘升腾得极高。 援军打出的旗帜很多,最大的两面是“左中郎将刘”和“军司马张”。 旗帜有十几面,这通常意味着十几个曲,光看旗帜和烟尘,那至少得有几千骑兵冲过来了。 “刘玄德?!” 陶谦大喜,赶紧招呼手下兵士:“开城门!随我出城夹击!” …… 其实刘备目前还在琅琊开阳。 刘备出门后,先与东平陵附近的关羽张飞碰了个头。 当时东平陵看起来像是被黄巾占据,城头上甚至插着‘太平’大旗。 但实际上连张飞都发现了,那些守城的‘黄巾贼’多半是本地豪族的家兵。 毕竟刘备这伙人对真正的太平道很熟。 张飞也明白了为啥曹操一直没能把夏侯渊救出来——济南这些士族明显是能在‘黄巾’和‘义军’之间随时切换的。 刘备见此情况,便不让关羽张飞再攻青州,而是与关张二人一同带队去往开阳。 对付青州士族的活儿,那得让陶谦来干。 带着大部队会走得比较慢,刘备便让张飞先去给陶谦传个信,打算在开阳与陶谦和张余一同见面,免得同一件事说两次。 派张飞去,主要是因为陶谦在槐里见过张飞。 但张飞到了郯城外,发现郯城已经被包围了,没法进去。 若是一般的信使,进不去多半也就算了,肯定是先回去给刘备通报消息。 但张飞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觉着,给陶谦送信虽然只是个小活儿,但这也是军令啊,领了军令那就得完成,要不然多没面子? 到目前为止,张益德出马的任务还没有完不成的呢…… 当年一个人都能跑去烧人家城池,现在带了五十骑,张飞自然敢冲十万黄巾。 是的,没错,陶谦看到的“援军”,其实只有五十骑。 毕竟是为了送信,人太多了影响速度,而且也没必要。 但是,张飞没瞎冲,他是玩了点活的。 就五十个骑兵,却打出了十几面旗帜,不仅把所有的旗帜都弄出来吓唬人,还在马屁股上栓了树枝。 跑起来之后,连枝带叶的树枝就在地上扬尘。 骑兵分作五队,彼此间隔足有数十丈,搞得到处都是烟尘。 远远看着确实是尘土飞扬声势浩大,像有数千骑冲过来了一样。 …… 城外的黄巾见此情况确实很慌,这里的黄巾其实只是乱民,老弱妇孺都有,人数确实很多,但他们并不是正规军,没有弩阵之类的反制骑兵的手段。 话说回来,正规军见到几千骑兵冲锋的阵仗也得慌。 外围的黄巾开始下意识的退避,也有少数贼人试图架设拒马。 但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多拒马,随着张飞的骑兵越来越近,很多老弱妇孺开始惊慌失措到处跑,这就使得黄巾乱作一团。 人多了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为人越多就越容易乱,而且人多的时候生了乱,就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平息。 而陶谦这边,眼见刘备的部队来援,士气大振,打开城门便冲了出去,打算对围城的敌军来个内外夹击。 黄巾外围生了乱,吸引了注意力,也使得内圈围城的青壮部队有些顾忌。 此时陶谦的部队从城内冲出,倒是起到了类似奇袭的效果。 可是,陶谦是真没想到,张飞的骑兵还没冲到敌军面前,就…… 拐弯了。 那肯定是得拐弯的,张飞可不打算一头撞进人堆里,隔着好几百步就来了个向右转。 这一转,飞扬的烟尘便形成了一堵墙,藏住了后面的一切。 此时又是黄昏,只能借着夕阳的光照看到烟尘后隐隐约约有战马飞驰。 城外的黄巾看起来更慌了——未知的恐惧其实比奔腾的骑兵更可怕,那烟尘后面到底是啥?是不是还有大规模部队? 但慌归慌,黄巾毕竟有庞大的数量,也没过于混乱,只是开始逐渐往另一个方向退去,围城的部队也开始后退了。 很显然,黄巾不愿被夹击。 虽然人数众多,但毕竟绝大部分都是没受过训练的乱民,若是被两面夹击彻底搅乱,就很容易产生大溃乱。 真要是被搅乱形成了溃退,几万人与几千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陶谦见黄巾后退,大喜,赶紧领军向着骑兵的方向突击。 陶谦的部队虽说大多是雇佣兵,但至少算是正规军队,战斗力和这些算不上军的黄巾乱民比起来还是强出不少的。 再加上黄巾大部分在退,而陶谦下定决心在冲锋,竟真就冲散了不少黄巾,而且一路冲出了包围。 当然,损失也很大,大到陶谦都有点心疼。 黄巾没有溃散,只是有点乱。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部分也落到了山下,将远方的山峦描出了金边,而城外的视线则猛然变得极暗。 刘备的大旗还隐约可见,陶谦一直向着那旗帜行动。 或许是因为烟尘的阻隔,也或许是出于对未知骑兵的警惕,黄巾大部队没有持续追击陶谦。 直到远离郯城,陶谦的部队在后面吃土吃得上气不接下气,夜幕也彻底降临时,他看到有火把亮起。 火把照出了刘备的大旗。 但那面旗帜下,却只有一小撮人。 陶谦骑马迎上前去:“可是刘使君来援?” 张飞从怀里摸出个简牍:“左中郎将麾下司马张益德,前来向陶使君传信……” “传……传信?” 陶谦回头看了看自家部队,虽然看不真切,但光看规模至少也已经减员一千…… 这特么只是来传信的? 陶谦气不打一处来,他本还以为刘备派了大部队呢…… 但转念又觉得,人家张飞来传信也没做错什么,若不是张飞吓住了黄巾,自己好像还未必能顺利突围? 这还算是有恩呢。 陶谦叹了口气:“刘使君在哪儿?” …… 无论如何,张飞完成了这个小任务,还直接把陶谦的部队带到了开阳。 刘备倒是没想到陶谦这边情况这么糟糕,但这正好,既然陶谦都无家可归了,那和陶谦合伙的事儿就更好办了。 反正陶谦的部队还在,那就不影响计划。 张余也已经随赵云到了开阳,但他又换了个名字……他现在叫张饶。 这年头很多大贼都这样,算是正常现象,换一个地方作案就会换一个名字。 其实这意味着这个大贼对朝廷还有敬畏之心。 那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才是没把朝廷放在眼里的。 “玄德是要让我去青州做贼?” 陶谦听了刘备的说法,有些诧异:“可郯城正被围困……” “郯城之围尚有内情的。” 刘备指了指张饶:“方才张兄说,郯城那边的黄巾是被彭城国的豪族引来的,陶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彭城豪族引来的?怎么引的?” 陶谦更诧异了。 “我从彭城经过时,那边到处都在传,说新任徐州刺史陶恭祖在郯城存了大量粮食……泰山、彭城等地无食之人皆是为粮奔波,哪里有粮,他们就会去哪里……” 张饶解释道。 “……张子布!难怪我刚抓了他就被贼人围城,这是借刀杀人……彼其母婢!” 陶谦一下子就明白了,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本章完) 第220章 诸葛族难 第220章 诸葛族难 “彭城豪族引黄巾坑害陶公,那就是勾结黄巾,也难怪陶公抓了张昭……” 刘备直接把事情的因果调换了一下:“不知陶公是要以德报怨还是以直报直?” “既是勾结黄巾,自当绳之以法!” 陶谦恨恨的说着:“但我此次出击匆忙,身边无钱粮可用,不知玄德可有余粮助我?” “钱粮到处都是啊……济南东平陵,之前曹孟德铲除淫祀之后的缴获可全都没带走,陶公直接去取便是,反正城里皆是黄巾。” 刘备指了指张饶:“彭城之事陶公也无需亲自出马,只要张兄向黄巾传讯同取彭城,自会有无数黄巾帮陶公出这口恶气。陶公只需广发军令,让徐州‘良善之家’组建义军平乱便是。” “良善……” 陶谦看了看张饶,脸皮子明显抽搐了一下,大概是想笑却又觉得不应该笑,但却点了点头:“张饶实乃本州首善之家……” 张饶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陶谦,大概也觉得自己好像没资格被称为徐州首善……真真是一个字都不挨边。 刘备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神情一点都没变:“张兄想为十万民众找个活命的地方,彭城国正合适。而且,只要张兄进了彭城,郯城之围必然自解。” 这确实是张饶的出路。 与张饶有仇的青州官吏和士族数不胜数,张饶的人确实不适合再安置在青州。 但徐州这边却不一样,有陶谦给张饶背书,又能在陶谦配合下取彭城豪族的粮食和地盘安置部众,张饶也就真有了从良的机会。 “玄德,青徐名士众多,虽说他们假以黄巾之名作乱确实该死,但你我若恶了太多人,难免会有曹孟德之患……且黄巾数量庞大,总不能尽杀之,玄德以为当如何平定?” 陶谦虽说为人刚介,但却不是莽夫,还是能考虑后果的。 “你我是在平黄巾之乱,怎会有曹孟德之患?青徐良善之家,你我自会护他周全……若非良善,自当诛灭。即便真有人举告,那也只能举告到你我这里来……” 刘备摇头道:“至于如何平定黄巾……陶公,黄巾皆饥民,所求者只是食与地。有粮有地就能平定黄巾,而为了取粮取地,便需青徐‘良善之家’大力协助了……” 陶谦愣了愣,恍然道:“我这便广发军令,让徐州‘良善之家’送粮来开阳。” 次日,陶谦连发数十道征召令,令徐州各郡豪族提供军资,或是前来开阳随军讨贼。 而刘备这边,贾诩上个月就已经向青州各郡县发了治水令。 这是为了青徐两州所有人的利益,因客观原因无法前来的可以理解,但若是使者把信送到了,却没给使者回应的,一律视为黄巾。 使者去不了的地方,便直接出兵去取——自己不好取的,便让黄巾自行去取。 不久,刘备和陶谦手里便各有了一份黑名单。 无论黑名单上的豪族是不是与黄巾有关,现在都算黄巾了。 青州“黄巾”由陶谦出马平定,徐州这边由刘备处置。 那些不方便处理的名士,便由张饶这个真黄巾去对付。 赶在秋收之前出兵,争取在今年内把青徐两州梳理一遍,取豪族存粮安顿饥民恢复生产,让两州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这个计划很符合陶谦的口味,尤其是符合现在的陶谦——他刚被彭城豪族坑了一把,徐州士族也大多看不上他,他对青徐豪族可没什么好感。 不久,陶谦去青州搞钱粮了。 张饶回了兖州,他将领十万黄巾入彭城。 刘备暂时驻于琅琊,关羽和张飞正在清理琅琊国境内各县,确保能一直连接青徐。 而刘备本人则带着赵云去了琅琊阳都。 …… 琅琊阳都,诸葛家。 诸葛家族的祖先本姓葛,是诸县人,后来搬到了阳都县,而阳都已经有了姓葛的人家,为了区分来自诸县的葛氏,便以“诸葛”为氏落户。 诸葛家族也算世代为官,宅院修得颇为雅致。 依山傍水,小桥亭榭,门前有竹,屋后有兰。 不过,眼下青徐纷乱,越是雅致的院子,便越容易招来祸事。 前不久,诸葛家遇上了黄巾贼。 见了贼当然是要报官的,诸葛家的族老向县里求了援。 县里已经没了主官,只有县尉。 县尉倒也愿意派兵,但索要的出兵钱粮却足以使诸葛家直接破产。 族老同意了,送了粮食过去,可是……县里没派兵。 族老年轻时候也当过官,组织家人打了一仗,护住了家产,但诸葛家死伤不少。 而且,没多久,又有黄巾来了。 此时,诸葛瑾十四岁,诸葛亮七岁,诸葛均四岁。 他们的父亲诸葛珪目前也是县尉,在泰山梁父县任职。 同是县尉,但诸葛珪就没搞这种敲诈,按说泰山郡贼人更多,梁父(梁甫,甫就是父)那地方又毗邻泰山,但却没出现太多贼人。 官员要是真办事,这青徐两州哪会有那么多黄巾啊…… 反正要么被黄巾抢,要么被官府敲诈,要么被敲诈之后仍然被抢。 黄巾在青徐二州其实也是一种产业。 只是业务做大了以后,有的黄巾首领就不想当产业链供应商了。 本县县尉敲诈之后没派兵,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因为诸葛珪在泰山郡得罪了人,要么就是官府已经无力解决黄巾了。 族老带着诸葛家的人躲进了坞堡。 “阿兄,为何这些人总要打仗呢?” 七岁的诸葛亮不理解,为什么到处都是黄巾,为何到处都在打仗。 “其实黄巾根本不想打仗,当兵的也只是想混口饭吃……” 诸葛瑾叹着气:“可当官的要打,有仗打他们才能当更大的官。贼头子也要打,打了他们才有机会当官……” 诸葛瑾是知道不少事的,无论是黄巾还是官兵,都是头头派人拿刀顶在小卒的腰上,让他们往前冲,告诉他们打赢了才有饭吃。 要是多赢两场,你就能拿刀顶在别人腰上。 然后一群群的人嗷嗷叫着到处乱窜,从没饭吃的地方,窜到有饭吃的地方。 然后有饭吃的地方也变得没饭吃。 这两年阳都县各家屋门紧闭,谁都知道世道乱,没多少人出门。 按理说,人不出门,四野的杂草应该窜了天的疯长。 可徐州的草根本长不起来,一直稀稀落落的。 眼下,野地里是看得见人的。 但只能看到黄尘里有许多人影的形状,这些人影把黄色中为数不多的青绿色从地上拔起来,连根塞进嘴里。 然后,那些稀稀落落的绿色,便被满目黄尘以及耀眼的阳光取代。 坞堡内墙上观望的诸葛家族老发出了深沉的叹息:“唉……” 这句话说完,族老似乎轻松下来,点燃了手里的火把。 蛾贼们越来越近,身影从黄尘中显现,头上的黄巾,身上焦黄的麻衣,看起来就像黄土捏成的泥偶。 泥偶密密麻麻,一眼竟望不到头。 族老又叹息了一声:“守不住的……把孩子送走……” 诸葛瑾有些慌张的看去,却见族老已经将火把扔进了柴房。 (本章完) 第221章 平寇之道 第221章 平寇之道 “跟我走……去后山。” 从父诸葛玄出现在诸葛瑾面前,抱起了年幼的诸葛均,牵着诸葛亮的手,带着诸葛瑾的两个妹妹从坞堡后门出去了。 不多时,诸葛家的后辈皆被逐出坞堡。 “族父,为何……” 看着身后坞堡火光渐大,诸葛瑾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不焚了宅院,蛾贼便会长困此处……躲在山顶别出声,若我身死,便需你来持剑了。” 诸葛玄轻声说着,提着剑守在了通往山顶的小路上,示意诸葛瑾抱诸葛均上山。 诸葛家人口不多,守坞堡本就是守不住的。 大火渐渐升腾,逃命的脚步声响成一片,但没人哭喊。 诸葛瑾捂着诸葛均的嘴,藏于山顶乱石间。 诸葛亮趴着石缝看着山下正在燃烧的家。 “阿兄,有兵马来了!” 诸葛亮看见,一支骑兵从蛾贼后面疾驰而来。 骑军扬得黄沙漫天,看不真切。 只能看到一个双手皆持刀的将军,和一个挥舞长枪的骑士,各领一队兵马,分成两路,在无数蛾贼中纵横冲杀。 冲得近了,那大旗上的字样总算看得清了,左中郎将刘。 …… “琅琊民诸葛玄见过刘使君,使君来援,玄感激不尽……” 残破的坞堡外,诸葛玄带着几个孩子向刘备施礼。 刘备此时满身是血,正蹲在诸葛家的池塘旁掬水洗手,听得声音,抹了把脸转身回头:“我见了烟火便急行来此,却仍是来晚了些,这里恐怕不能住人了……为何这些黄巾见了大火,还依然围攻你家宅院?” 确实稍晚了些,诸葛家的水榭都已被血染红,坞堡的火还没熄灭,但现在已经没有救火的必要了。 已经烧得只剩残桓和柱子了,屋顶已经全部垮塌。 诸葛家的族老死于坞堡后门,他没有逃去后山,而是一直挡着山路,挡了两个时辰,直到黄巾被刘备和赵云杀散。 若非族老点火烧了自家坞堡,刘备也没法这么快赶来。 其实大部分黄巾不是被杀散的,而是自己散去的。 见了大火燃起,大多数黄巾去了别处,但火起之后依然有很多黄巾围攻诸葛家,这就有些奇怪了。 “前不久我宗为守坞堡杀了不少黄巾,他们或许是为了寻仇……也或许是为了寻死。” 诸葛玄回头看着已经烧成焦土的宅院:“我宗与其无仇啊……” “饥者不得食,见谁都是仇……” 刘备叹了一声:“你家还有别的去处吗?” “别的去处……只有泰山梁父县,族兄珪在梁父任职。” 诸葛玄回复着。 “泰山郡……” 刘备摇头:“你们现在恐怕过不去,马上要秋收了,所有贼人都会出来抢粮。” 诸葛玄也点头叹气:“是啊……” “刘使君,亮愿从军讨贼,求使君收留!” 诸葛亮突然开口。 “你还没成年呢……若要从军,得你父兄皆同意才行。” 刘备看着稚嫩的诸葛亮笑了,转头看向诸葛玄:“你们先随我同行吧,我遣人联系你族兄……正好我缺个治水从事,诸葛兄可愿助我?” “使君有命,玄怎敢不从。” 诸葛玄躬身行礼。 刘备伸手招呼诸葛瑾与诸葛亮:“你们若要讨贼,需得先学好本事啊,可有师承?” 刘备专门来阳都,当然是冲着诸葛家来的。 虽说诸葛亮现在还只是小屁孩,但可以养成嘛。 刘备很想知道,若是诸葛亮学了贾诩的韬略和赵云的武艺,会变成什么样子…… …… 另一边,曹操当上西园校尉后,由于其交付到西园的部队数量不足,便找何进领了个募兵的任务,跑去丹阳募兵了。 袁术也一样,也是部队不够数,也找何进领了募兵任务一起去了。 曹嵩得知消息后很不安。 如今朝堂有东西之争,又有清流与阉党之争,党争的形势比起以前要复杂很多,曹嵩其实是不想站队的。 可现在曹操与袁术、何进站到了一块,那就等于被迫站队了。 要是没人在朝中撑着,曹嵩怕曹操给人当炮灰。 虽说和儿子大吵了一架,但曹嵩还是心疼自家大娃,只得再次撒币,向西园进献一亿钱,买下了太尉之职。 丹阳太守周昕很给曹嵩面子,帮曹操弄来了三千丹阳兵。 但曹操自己却并不想跟着老爹的路数走,没有回雒阳,而是带着刚募的新兵去了彭城国。 他听说有大量黄巾进了彭城,打算去剿匪练兵,顺便北上济南救出夏侯渊。 彭城国有个小县,叫留县,位于泗水边,微山湖畔。 曹操在这里如愿以偿的遇上了黄巾大部队。 “子孝,你在淮泗竟只召集到百余人?” 曹操正惊讶的看着曹仁:“以你的身手和名头,不至于啊……” “大兄,黄巾势大,又有泰山诸贼响应黄巾,淮泗弟兄大多与泰山贼有旧,皆不愿相抗。” 曹仁苦着脸:“这百余弟兄随仁来此,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曹仁现年二十岁,前几年丧父后,与同父异母的弟弟曹纯分了家,在淮泗流域混了黑社会。 混到现在,手底下也有了上千游侠儿。 曹操让他带游侠儿们来一起对付黄巾,但曹仁把小弟们带往留县,却一路都在散,到了留县时,一千多人已经只剩了一百多人。 “黄巾蛾贼与泰山诸贼皆山野之民而已,淮泗好汉竟不敢对抗?算了,随我出战,讨灭蛾贼!” 曹操有点不理解,他知道黄巾数量庞大,但他也知道,只要少量精锐将黄巾士气打崩,再庞大的黄巾也会溃散的。 如今新得了三千丹阳兵,再加上手里有五百血战之后的精锐,还新打造了几百具铁甲,曹操现在稍微有点飘,谁都不怕。 可是…… 曹操甚至都没能出留城,就被漫山遍野的黄巾和泰山贼堵了回来。 然后,曹操很不幸的遭遇了一次丹阳式坐地要价。 丹阳兵要求先给每人发二十斤粟和两千钱作为开拔费——没钱就别打仗,因为打黄巾他们没法劫掠,黄巾比他们还穷…… 曹操当然大怒,立刻让手里五百精锐逼迫丹阳兵出战,也就是用刀子抵着后腰让他们出城,并且告诉丹阳兵们打赢了才有饭吃。 结果……出战是出战了,可就在当晚,还没能和黄巾大部队接触,丹阳兵就炸营了。 丹阳兵抢了库房,在营地四处放火,随后大量逃亡。 曹操披甲出营,手刃十几人,依然无法恢复秩序。 幸好有曹仁带游侠儿们护着曹操,要不然曹操很可能会被自己手下的兵弄死。 待次日清点人数,曹操悲催的发现,不仅被打回了原形,还失去了库存的钱粮,就连刚打造的铁甲都被顺走了一半。 兵力只剩了六七百。 而就在当天,黄巾与泰山贼大举袭来,曹操也明白了为什么淮泗游侠儿不愿意来助战——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人。 这不是用少量部队打崩其士气就能干得掉的,这些黄巾不是兵,是纯粹的饥民。 他们本来就没有士气。 曹操也意识到了,唯一能平定黄巾的,不是兵。 而是粮。 用太平道的方式,才能平定太平道。 曹操立刻返回了沛国,调取家中存粮,一边施粥,一边在饥民中重新募兵。 (本章完) 第222章 奴寇婴子 第222章 奴寇婴子 郯城。 王朗现在有些庆幸,又有些不安。 庆幸是因为包围郯城的黄巾全都退走了。 前些时日围困郯城的事儿,就像是没发生一样。 不安是因为自家刺史带兵突围后就一去不回,只派了人回郯城召走了曹豹,自己这个治中却不知道陶谦要做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好事。 赵昱趁此机会从监狱里放出了张昭。 他们三人都是徐州名士,相互之间交情颇深。 “我欲避祸扬州,两位兄长何去何从?” 张昭问王朗和赵昱。 “陶使君以我家人相胁,我只能留在此处。” 赵昱摇头道。 “我宗族在此地,怎敢离开?子布自去吧,我二人就说是黄巾入城将你掳走了便是。” 王朗也摇头,将张昭送出城外。 “黄巾入城?可此城安稳,未曾有人入寇。” 张昭觉得这说辞怕是瞒不过陶谦。 王朗头都没抬:“子布放心,我自有办法……快走吧。” 将张昭送走之后,王朗回家召集了家兵,在头上扎起了黄巾…… 郯城终究还是被‘黄巾’攻破了,据说有贼里应外合。 这些‘黄巾’相当残暴,不仅掠走了城内所有积存,还抢走了城里所有人的口粮,连陶谦家里也没幸免。 不过,好在这些黄巾没杀多少人,只有一些狱卒和城门守卫受害。 运送物资出城的大车足有上千辆。 但王朗不知道的是,正有另一支队伍趴在山丘后面盯着这些装满钱粮的车辆。 “真是没想到,王郎居然抄掠乡财……劫了这批钱粮,我等便可揽泰山群盗为用,也好响应陶使君的征募令。” 一壮硕青年低声道。 “大兄真要投陶恭祖吗?陶恭祖部下竟是这等钞掠乡财之辈,我等怎能与其并肩?” 另一个高大武人摇头:“我看不如去投刘玄德,听闻其人仁厚有德,麾下又有精兵强将,张饶似乎也有相助刘使君之意……” “正是因为刘使君麾下强将如云,又得张饶相助,我等若去投他,那只是锦上添,难受其重视。” 壮硕青年摇头道:“而陶使君眼下却正是兵少困顿之时,又不得徐州士人相助,便只能依靠我等……我等若助陶使君便是雪中送炭,必能得获重用掌控一方。” “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出击?” 被称为婴子的高大武人提起了斧头,盯着车队跃跃欲试。 “别急……等他们离城池再远点。” 壮硕青年从山丘上缩回了头,指了指城东:“王朗必会将财货运往三公山藏匿,我们去山谷设伏。” …… 与此同时,刘备也带兵来到了郯城以北。 “报,郯城有战事,看起来像是黄巾已经破了城,有车队向东而去,看起来大概三千人,有上千辆车。” 斥候正在回报。 “三千人,上千辆车?” 刘备很是疑惑,黄巾破城可以理解,但这个人数和车的数量明显和黄巾对不上号。 “那恐怕不是黄巾……” 诸葛玄低声道。 “那才是黄巾啊……” 刘备直接下了令:“益德,带骑军截住那车队,莫要走脱了一个。” …… 王朗的运输队到了三公山下,正要进入谷地,后面传来了进军鼓,还有个粗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燕人张益德在此!弃械不杀!” 正在山林里埋伏的那伙人面面相觑。 “大兄……好像有人比咱们先下手啊?咱们还上不上?” 婴子看着身旁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同伴。 “……上!咱们先盯上的货,怎能让别人劫了!” 壮硕猛男提起手里的长刀冲了出去。 “快跑……” 运输队正准备逃离身后的张飞,却又听到前面传来了一声鼓响…… 上千彪悍贼军拦在了前面。 遇到两面夹击,王家族兵直接就崩溃了,少数试图拼死一搏,大多数试图赶紧跑路,可被夹在山谷中,真就是跑都跑不掉。 不多时,张飞冲透了运输队,见到有人抢业务,也是一愣:“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泰山奴寇!你是何人?” 壮硕青年迎向了张飞。 “还有自称奴寇的?你们是泰山贼?” 张飞哼哼一笑:“左中郎将军司马张益德奉诏讨贼,尔等若不想死,便放下武器退到一旁!” “左中郎将?刘使君的人?” 奴寇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番,没有放下武器,而是迎到了张飞面前:“某乃陶使君门下从事臧霸,既然是同讨黄巾,不如平分战利如何?” “陶使君门下?” 张飞看了看臧霸,笑了:“你这谎编得可不像……想取战利?打赢我便取!” 说罢便是一矛刺去。 臧霸举刀相接,颇为吃力,但却实实在在接下了。 两边的部曲见状,正要上前群殴,但却同时被张飞和臧霸阻止:“都别动!”“退回去!” “身手不错,再来一招!” 张飞荡开臧霸的刀,回手又是一矛。 臧霸再度举刀接下,但身子一沉,长刀险些脱手。 他之前在山林设伏,没骑马,现在以步对骑,显然极为吃亏。 “孙观来也!” 婴子举着斧子飞扑而来,刚猛无比。 张飞一矛逼退臧霸,回身接下孙观的大斧,见臧霸部下其他人并没有上前围殴自己,笑道:“如此也算公平!来来来!” 三人斗在一起,张飞有马匹优势,以一敌二,而臧霸孙观二人配合默契,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王家车队的人刚打算趁机跑路,但两边的部曲却都同时动了起来。 两边的部曲都没去帮自家老大,而是开始争抢王家车队的所有权。 刘备带着主力部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团乱。 “张司马且住!我等不是贼!” 看到了刘备的旗号,臧霸停了手,并将孙观招了回来。 “我看你二人身手不错,不如来我大兄麾下任职?” 张飞也看出了这俩不是贼,只是也没觉得这两人是官。 “刘使君有张司马这样的骁将,想来未必用得到我等……” 臧霸看了看正在靠近的刘备,将手里的刀扔给孙观,绕过张飞来到刘备面前:“泰山民臧宣高见过使君。臧某是应陶使君征召,举义军讨贼,本欲取此钱粮以助陶使君,并不想与刘使君作对,今日之事实乃误会。” “陶使君已经去了青州。” 刘备看着臧霸笑了笑:“臧宣高……陶使君的征召文书全都是我帮着发出去的,其中没有你的名字。虚言还是别提了,你若有心讨贼,我倒是可以举你为官。” (本章完) 第223章 亦官亦贼 第223章 亦官亦贼 “陶使君去了青州,而刘使君却来了徐州……” 被刘备直接道破,臧霸显得有点尴尬,但却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两位使君这是在……” 说到一半,臧霸闭上了嘴,躬身向刘备行礼:“臧某愿助使君平定徐州!” 话锋转得极快,反应速度令人惊叹。 张飞眼睛都瞪大了,惊奇的看着臧霸:“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臧霸并未回应张飞,依然向刘备低头施礼。 很显然,臧霸已经看明白了刘备和陶谦的合作方式——若是不想被灭口,那当然得赶紧改口。 刘备颇有些佩服的拱手还礼:“宣高方才说欲取钱粮助陶使君,想来是知道此车队的来历?是谁取了郯城财货?” “乃王朗指使其族弟王松寇了郯城,臧某本在此设伏,想取之资举义军,却没想到使君抢先一步……” 臧霸显然是个果断的人,做了决定就不再纠结,答话时便如刘备下属一般。 “竟是王朗掠了郯城?” 刘备倒还真没想到王朗能干这事。 “王朗族中为寇可不是第一次了……使君或许不知,这徐州不少宗族皆分两支,一支为士,一支为寇……” 臧霸指了指身后的山峰:“此地名为三公山,王家在山中设有营寨,其旁支王松便在此山为寇。而且,王松与王朗已是出了五服……使君想必能明白此意。” 刘备当然能理解这个路数,这其实也不是徐州特色,大汉各地都有类似的操作。 主宗为名士,旁支做宗贼,以名士护贼,以贼养名士。 即便旁支出了事也无所谓,反正也已分家几代,不在三族内,对主宗没什么影响。 臧霸看起来对徐州各家都很熟悉,刘备目前正需要这样的帮手。 “宣高,你若取了钱粮,又有何打算?” 刘备抬头看了看这三公山,问起了臧霸原本的计划。 臧霸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说道:“臧某本欲取此山为营,广施钱粮放出风声,诱泰山诸贼来此……” “引泰山贼来劫你?为何?” 刘备对这计划有了兴趣。 “伏击泰山贼首,揽其部众为己用。” 臧霸答得简略,但没藏着掖着。 “这么说来……泰山贼中还有你的内应吧?宣高在泰山也小有名气,若泰山贼首来劫你,便是失义无道,只需诛杀无义之辈,便可取而代之控制泰山贼。然后……” 刘备笑了笑:“你以兵为筹投效官身,控泰山贼……与王朗族内一样,你做官,你兄弟做贼?” 臧霸呆住了。 这确实是他的计划,一点都没差。 臧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看着刘备,苦笑了一声:“使君慧眼如炬,臧某不再……” “这计划不错,就这么干!” 没等臧霸说放弃,刘备话锋一转:“这里的财货归你了,粮食我带走一半去安抚郯城。你要做泰山之首便去做,待青徐平定,我便举你为骑都尉。” “啊……啊?” 臧霸惊了,颇有点难以置信:“使君……为何?” 为何明知道自己要一边当官一边做贼还同意此事啊? “因为我本就打算让益德这么干的……但你在泰山人面熟,确实比益德容易。宣高,我先辟你为青州刺史部奉义从事,望你奉公守义举兵诛贼,莫要让我失望。” 刘备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带塞到臧霸手里:“此间事了,便来郯城寻我。待你立下战功,我便上表将你举荐入朝。” 这丝带是辟官的绶带,也就是常说的‘印绶’中的‘绶’,征辟属吏的时候常以绶带为凭证,待正式上任,便会用此绶带绑扎印鉴。 臧霸是真没想到…… 哪个上官能允许手下一边当官一边当贼的? 臧霸本来已经打算正经效力了,没想到刘备说破了他的计划却仍然表示认同。 看着手里的绶带,臧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州那些亦士亦贼之家便交给你了,我要取粮食与土地安抚饥民,宣高知道该怎么做吧?” 刘备见臧霸发愣,又问了一句。 “属下明白。” 臧霸回过神来,将绶带小心的放入怀中,低头抱拳:“必不会令主君失望……只是……” “只是什么?” 刘备脸上又有了笑意。 “臧某有妻儿在泰山华县,犬子年幼,如今臧某欲谋泰山贼首,恐家小会有危险,不知主君可否庇护臧某家小?” 臧霸咬了咬牙,拱手躬身把话说开。 “你若放心不下,可以把妻儿送往平原。” 刘备看向臧霸的眼光充满了欣赏,但却摇了摇头:“但你家人若无危险,便无需如此,孩子是需要父亲的……宣高,我的袍泽皆是肝胆相照的弟兄,我这里没有掳人胁命之事。” 这家伙天生就是混乱世的料,有勇有谋,反应机敏,知道进退,还主动送人质…… 但刘备不打算要人质。 有人质在手,感觉上确实放心些,但能主动把孩子送上的人,真的是人质能挟得住的吗? 刘备托起了臧霸的手,让其直起身来,没再说话,只拍了拍臧霸的胳膊,便招呼张飞转身离去了。 臧霸看着刘备的背影,也没有说话,但再度躬身缓缓拜下。 直到刘备走远。 …… 当晚,刘备在郯县北边的官道扎营。 “大兄为何如此信重那臧宣高?竟要举他做骑都尉?” 张飞不太理解,刘备这才第一次见臧霸,竟然直接托付重任,还把已经到手的财货让给了臧霸。 “有他去铲除青徐宗贼与黄巾,你我才能腾出手来做更重要的事。” 刘备朝着张飞摇头:“怎么?益德也想做骑都尉?那我这就上表……” “别别别……朝廷的官俺可做不来……” 张飞连忙摆手:“更重要的事?还有比平定黄巾更重要的吗?” “当然有……治水修堤、赈济饥困、安民落户、恢复生产……种种事都比打仗杀人重要啊。” 赵云在旁边帮刘备回答了。 关羽和诸葛玄在旁边点头。 “倒也是……” 张飞又问:“那俺们眼下做什么?” “自然是分头行动。” “诸葛兄协助益德去青州,跟在陶使君后面……陶使君攻下哪儿,你们便去哪儿为饥民落户。” “云长去跟着臧霸,同样如此……” “攻伐之事他们去做,我们只需庇护安置青徐之民,也好随时为他们提供支援。” “谁敢挡着为黄巾落户之事,便让张绕、臧霸除之……若有郡县官员为难,便持我节麾将其下狱,罪名从阻碍军务和勾结黄巾作乱中选。” “我与子龙先赈济郯城,调度粮草……” 刘备一个个吩咐着。 与陶谦交换青徐互取豪族,怎会仅仅只是为了无顾忌的出兵呢…… 官吏、士人、豪族、兵头都无所谓,臧霸等人取泰山也无所谓。 刘备想要的,是青徐百万民心。 (本章完) 第224章 效仁仿义昭其德 第224章 效仁仿义昭其德 刘备在郯县东郊十五里的沭水边设了营寨和粥场,这也是三公山南边五十里处。 沭河流经三公山,河道延岸本有很多田地,但大部分都荒废了。 刘备要在此赈济饥民。 赈济饥民可不能紧靠着城池,尤其不能在城内或者城门附近施粥,更不能在居民区干这事。 这是当初十里亭的太平道人教会刘备的。 饥饿的人很难约束,聚众太多很容易发生暴乱,若是生了乱子,乱民涌入城池或者造成踩踏,那善事可就变成祸事了。 行善也得讲究方式方法,那种在城门处向数万人施粥的事儿只存在于影视剧中……真要是这么做,城内的官员富户商贾全都活不下来。 饥穷之人,见富即仇,人性如此。 如今刘备赈济饥民的经验已经极为丰富,他选的地方都是紧邻河岸的开阔地。 在涿县时选在十里亭和拒马河边,在北新城时选在易水南岸,在甘陵时选在清河东岸,都是离城池十几里的大片荒地。 离县城不远,但又不在居民区,既方便随时运送粮食,又能避免饥民影响县城,开阔地形也不会造成拥挤踩踏事件。 即便是城里的人需要救济,那也得来城外就食,吃完再回去也行。 而且每次刘备都会先设置军营,驻兵之后再开粥场。 同时,设在河岸边能随时取水。 与当年张宝的做法一样,也是在河岸边点起许多火堆,不断的烧开水。 水里是否熬药无所谓,只要一直供应热水,就能让饥民安心等待,秩序也就很好维持。 眼下臧霸已经占据了三公山,计划执行得很顺利,几个泰山贼首被臧霸的内应伏杀于山下,数千泰山贼被臧霸收编。 这当然不是全部泰山贼,但这几千人马是泰山贼中的精锐。 此时,臧霸带了孙观来刘备的军营回报。 手里有了数千兵马之后,臧霸本来是有些犹豫的。 而见到刘备确实在赈济饥民,臧霸心中的犹豫又变成了恍惚。 他没见过刘备这样的官。 刘备让他按原计划伏击泰山贼首,控制泰山贼,并用泰山贼干掉徐州豪族取粮收地,这显然是不合法度的。 若是在士人眼里,甚至可以说是残暴之君。 这么做,难道不是与天下士族为敌么? 可刘备取粮取地,却又真的是为了安置饥民,这确实是在平定黄巾,也确实是唯一能安定青徐的方式。 不守法度的官臧霸见得多了,但以不法之徒行善,以不法之事安定一方的,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幽州的官似乎都不怎么守法…… 比如几年前的泰山太守张举,那也是个不法之官。 臧霸之父臧戒曾是泰山郡狱掾,也就是监狱长。 当时有人试图举告张举私铸钱币,被张举关押收监,由于无法论罪处置,张举便让臧戒在狱中私杀这些囚犯。 臧戒严守律法,认为不可无罪而诛,抵死不从。 张举大怒,说臧戒“勾结贼匪”,将臧戒论罪发往西山为奴——这罪名与刘备眼下给青徐豪族宗贼栽的罪名一样。 那时臧霸十八岁,获悉父亲被囚,召集了十几个门客,在费县西山将父亲救出。 当时押送臧戒的役卒百余人,但全都惧怕臧霸武勇,纷纷逃窜。 此后臧霸与父亲逃亡到东海郡,臧霸的孝烈勇名也以此传遍乡野。 从那以后,臧霸便自称奴寇,成了沂蒙一带的黑社会头子。 但同样是幽州的官,同样是行为不法,同样是私自杀人……刘备和张举却又截然不同。 “婴子,你说刘使君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臧霸在营外的粥场看了很久,问身旁的孙观。 “许是执正匡义吧,至少从我等所见所闻,刘使君所行皆为义事。” 孙观倒是不太纠结,他十五岁时便拜了臧霸做大哥,那就跟着大哥一起混就行,不用想那么多。 “纵贼为寇不守法度……也可以执正匡义吗?” 臧霸喃喃的说着,像是说给孙观,又像是说给自己。 “持正守义乃视其行,观其心,活人便是仁,平乱便是义。”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道:“法本为驭民之策,并非仁义之本……臧宣高竟不知焉?” 臧霸转身:“糜子仲,你为何来此?” “来给刘使君送粮。如今徐州缺粮,刘使君又在此开了粥场,我若是守着钱粮不舍,恐怕不日便会被臧兄执正匡义劫粮灭族了吧……” 身后走来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气度雍容,看着颇为文雅:“以前觉着徐州难定,自能退守家中。如今见徐州有平定之机,我自然要来学一学。” 这是糜竺,东海郡朐县人,家中世代垦殖,有僮仆食客近万人,富甲一方。 而且,糜竺家族有一半居住在东海连岛(连云港),家里也做海商。 此时的连岛并不是现代地貌,冲击平原还没形成,连岛没有与大陆连通,是个悬于海外面积超过两县之地的大海岛。 这个大岛全都是糜家产业,农、渔、盐、麻皆有,称得上集团化家族企业。 而且,这年头只要是经营海商的,其实也兼职海贼…… 由于能随时避到连岛上,家里又有充足的人手,糜家这几年没受劫掠,在徐州是首富之家。 糜家当然是希望徐州平定的。 陶谦之前也给糜家发了征辟书,糜竺也响应了,只是为了运送粮食,走得慢,现在才到郯县。 臧霸是认识糜竺的,因为糜竺并不是什么文士,也不是纯粹的商贾。 臧霸这些年结交了很多徐州游侠——糜竺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糜竺总是作文人打扮,看着儒雅,但实际擅长的却是骑射。 “糜兄文武全才,又有陶朱公之能,早就该得辟州府……” 臧霸客套了几句,随后拱手问道:“糜兄是来投刘使君?” “不……若以财货相投,岂非如文信侯般奇货而沽?糜某可不想落个饮鸩之局……” 糜竺摇头:“糜某只是来看看这粥场形制,准备在朐县也设此安民之地。使君有德,糜某当效其仁,仿其义,昭其德……臧兄以为呢?” 文信侯便是吕不韦,奇货可居之事世人皆耳熟能详,吕不韦的下场大家也都知道。 糜竺和吕不韦一样有钱,也乐意资助钱粮,但却并不打算做风投,而是要效仿刘备,广昭其德。 臧霸心中的犹豫和恍惚猛然被点亮了。 是啊,刘备不要人质,还特意说其袍泽皆是肝胆兄弟,自己当时咋就没听懂呢? 而且,刘备要干掉豪族宗贼,这其实不是在与徐州士人为敌,而是在分离聪明人和蠢货…… 糜竺这样的聪明人能立刻响应并效仿刘备,并且必然能在这个过程中壮大自身——这是给有远见的人制造了利益和机会。 而那些舍不得钱粮,只能看到眼前事的愚贼,自会被如糜竺这般聪明人吞没…… “糜兄欲效使君,臧某当效糜兄……请兄为某引路。” 臧霸把着糜竺的手臂,让其走在中间,自己和孙观站在了糜竺身后,与糜竺一同进了刘备的大帐。 (本章完) 第225章 不仁而仁 第225章 不仁而仁 糜竺进入大帐的时候,刘备正在指使诸葛瑾写征辟书。 没错,十四岁的诸葛瑾,已经早早的开始打工了。 陈封留在平原帮左沅带孩子,没跟着来徐州,所以刘备又找了个童工,堪称万恶的资本家。 诸葛瑾现在是刘备的文书吏,能领俸禄的——诸葛家现在一穷二白,诸葛玄只是从事轶禄不高,刘备实际上是在用这种方式资助诸葛家。 诸葛亮眼下正在大账角落里,脚下扎着马步,左手拿着片竹简,右手持着刻刀练字…… 马步是赵云让扎的,练字是诸葛玄要求的,用刻刀则是张飞说这样练得比较快…… 诸葛亮确实在向赵云学武,而且还不是刘备指使的,是他自己拜的师。 七岁的孩子就没有不想学武的,尤其诸葛亮还亲眼见到了赵云纵横冲杀的样子,目前正处于崇拜豪杰的阶段。 平时赵云会在刘备账外执勤,也就能顺便盯着诸葛亮练基本功。 刘备很欣慰,不管诸葛亮学武能不能有成就,起码能强身健体,万一将来再遇上司马懿,那还指不定谁活得长呢…… 刘备让诸葛瑾写的征辟书,是写给诸葛珪的。 泰山梁父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刘备打算跨州征辟诸葛珪,顺便让诸葛瑾写封家书。 这感觉有点像绑了人家孩子要挟人家给自己效力。 目前泰山郡内仍然很乱,到处都有贼,当然不能把几个孩子送过去。 但让臧霸孙观帮忙把诸葛珪送出泰山郡还是很容易的。 正好此时臧霸等人进入大帐,刘备走出桌案招呼:“宣高来得正好……这位是……?” “此乃东海陶朱公糜子仲,奉陶使君征令而来。” 臧霸仍让糜竺站于主位。 糜竺抱拳退了半步,退到臧霸身侧,这才开口:“东海愚夫糜竺见过刘使君,竺本为送粮而来,如今陶使君不在此处,那便请刘使君代为接收。” 刘备眼前一亮,糜竺来得太是时候了。 不是因为糜家富庶,而是因为糜竺既可以代表徐州士人,又可以代表地主,还可以代表工匠和商人——士农工商,糜家一家就能全部代表了。 这是最好的招牌。 “如今徐州缺粮,子仲有粮,为何不高价发卖得取暴利?” 刘备故意问道。 糜竺抿嘴笑了笑:“黄巾大起之前,竺确实高价发卖过粮食。但竺虽愚,也知道死活,数十万黄巾并起,竺若再高价发卖,恐只有身死族灭之局。徐州若不得平定,我糜氏便只能衰败,竺定徐州之心与使君无异。” 这话倒是实在,糜家算不上善类,以前也发过国难财,但好歹是知进退有底线的,也难怪糜家能豪富好几代。 刘备脸上有了温和的笑:“子仲可知备乃败家子,你家中粮食进了我手,转眼便会散给饥民了,一钱都落不到。” “不知使君可缺人手败家?竺运粮来此带了两千仆从,或许能帮使君败得快一些。” 糜竺确实有豪商气度,几句话又多送了两千青壮。 “既然如此,备也帮子仲多败些家业……” 刘备转头吩咐诸葛瑾:“传我将令,签东海糜氏为军需役,为保障军需,令糜氏为本州平定黄巾供应粮草,允许糜氏垦荒屯田。” 说罢,刘备转头看向糜竺,见糜竺面色如常,刘备很是赞叹的点了点头,又说了第二道将令: “将令,尽收青徐无主田地为军屯,授予军需役屯田备荒……节辟东海擅农事者糜子仲为典农都尉,领军需田垦诸事。” 臧霸和糜竺大吃一惊,孙观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哪儿是败家啊…… 这是要让糜竺从徐州首富变成大汉首富的节奏啊! 刘备这是用左中郎将身份传的令,也就是为了平定黄巾而下的军令。 征糜家为军需役,这原本是苦差事,要给军队供应钱粮,这原本属于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所谓允许垦荒屯田,通常也是拿没人要的荒山野岭作为报酬。 但若是结合第二条军令,那就不一样了…… 战时以无主田地为军屯,这是持节平叛的主将本身拥有的权限,辟用屯田都尉也是正常操作——目前的典农都尉还不是正经军职,朝廷是不认的(典农校尉正式成为朝廷军职是在曹操迎献帝之后)。 但州郡得认,因为州郡的部队都得指着典农都尉吃饭。 这种军屯也有地契,而且都会落到典农都尉名下。 就像刘备之前担任广阳长史屯田的时候一样,军屯产出必须优先供应军需,但若有余粮,负责人也是可以自用的,这也是激励屯田的方式。 而所谓的无主田地…… 臧霸让泰山贼干掉谁,谁家的田地自然就是无主田地了…… 所以这两个将令会当着臧霸的面发——臧霸的军需供应由糜竺负责,而糜竺想要把哪儿变成“军屯”,就看泰山贼有多努力。 至于泰山贼能有多努力,当然是取决于糜竺的军需供应得有多及时…… 糜竺惊讶了片刻,心悦诚服的低头:“竺必以使君马首是瞻,使君之德亦必广昭天下。” “想来徐州还有许多如子仲这般仁人义士,备对徐州不熟,此后便请子仲举荐并约束军需役了。” “舍家财安黄巾,给民以活命之地,是为仁善。只要黄巾安定,用于安民的田地,便全都补给仁善之家。” “让善者得酬,仁德之事才能长久。若善者复恶,我也能让其家财一朝而破。” 刘备点头说完,又看向臧霸和孙观:“泰山也可以视为军屯,但备不知泰山哪儿有无主之地,需得你们告知子仲。顺便去梁父县给诸葛君贡带份辟用书状……” 臧霸点头称是,还算平静。 孙观看上去就很有些激动了,但没有说话——臧霸是官,但孙观目前是贼,在正式场合一直很懂事的不说话。 三人领了军令出了大帐。 “恭喜糜兄……” 臧霸低声说了一句。 糜竺回头,脸上也确实有了喜色:“我本以为仁义之人必不通垦殖,却没想到……” “可惜刘使君并非徐州之官,也非兖州之官……” 孙观在旁边低语道。 没错,刘备这个军令,对于徐州和兖州泰山郡而言,只在刘备身为主将平定黄巾的阶段有效。 “婴子,使君在徐州如此,难道在青州便不能如此吗?” 臧霸摇头:“赶紧办好使君交代的事,使君有雄才,将来不可限量……莫要再行猜度。” 孙观点头,自去泰山郡办事了,他要邀请更多泰山贼,顺便把诸葛珪接回来。 糜竺邀臧霸同乘一车,商议如何取下邳与广陵之地。 事实上,若是刘备没让臧霸取豪族宗贼之粮,糜竺也会与臧霸合作做这事的。 这既能平定黄巾,又能做官,还能吞并别家产业,甚至还是行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大好机会。 只是刘备设军屯,给了糜竺更大的利益,也给了徐州其它聪明人一条明确的发家之路。 糜竺原本就打算效仿刘备,现在更是要亦步亦趋了。 这原本不是为了仁义。 但实际做的,却就是仁义之事。 能把不仁之事做得仁义无比,还能让一些原本不算仁善的士人变成仁善之家,刘备现在也是长进了。 (本章完) 第226章 效法 第226章 效法 效仿刘备的不止是糜竺,还有曹操。 上个月,张饶大举攻入彭城,曹操在留县遭受了惨痛损失,但好歹明白了平定黄巾该用什么方式。 身具雄才的人,都擅于吸取教训,并会尽量把坏事变成好事。 同样是败家,钱粮可以用来招兵买马,也可以用来安民落户。 安民之后再从佃农中募兵,那可比丹阳兵听话多了。 而且,青州黄巾并没有忘记曾经在济南打击豪强的曹青天——当年凭着良心施加的善政,终究在此时得到了回报。 虽说遭遇了丹阳兵暴乱,但当时攻打留县的青州黄巾全都没有攻击曹操。 张饶本人还给曹操去了信,表示自己只为取彭城国让弟兄们活命,不会进入曹操老家沛国地界。 于是,曹操将自家大部分存粮运往了彭城西侧的萧县。 萧县位于泗水边,离彭城仅三十里。 张饶带十万黄巾入彭城国后,很多彭城人避难西逃,萧县本没受攻击,但县里的官员豪族惧怕黄巾来袭,也纷纷跑路。 曹操领兵控制萧县时,刚好赶上秋收。 曹操用自家存粮,加上萧县豪族留下的粮食、田地与屋宅,安置了数万饥民,其中包括张饶带来的部分青州黄巾。 本来曹操家中存粮是不足以安置太多饥民的,但萧县的粮食收割后,曹操将其全部纳入了军管,连同自家粮食一起重新分配。 这种“均贫富”的方式使得曹操在萧县安置了上万户人。 这当然也是强行霸占士族田地,但谁让萧县士族害怕黄巾跑路了呢? 主家跑路,留在萧县的家奴佃户自然不敢对曹操说半个不字。 很多萧县豪族逃往兖州后,得知家中土地宅院粮食皆被曹操霸占,极为不满,士人们相互串联,曹操因此被不少士族称为“贼兵头”。 不过,得罪就得罪,曹操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反正很少有人敢直接对付当朝太尉的儿子。 再说这也不是曹操霸占的,而是黄巾霸占的,毕竟住在这儿的都是黄巾余部……有本事就来找青州黄巾说理呗? 有不满的,就有支持曹操的,比如萧县丁氏的丁冲——这是曹操的妻子丁夫人的远房族亲。 丁冲领了数百族兵协助曹操,快速将萧县稳定下来。 曹操从安置的青州黄巾中募出了三千青壮,而且这些青壮都是之前从青州一路劫掠过来的,算是打过仗的熟手,称为青州兵。 虽然这些匪徒出身的兵军纪很差,但这是完完全全属于曹操自己的兵,这些兵的家人也全都在萧县屯田。 曹操将夏侯惇留在了萧县,与丁冲一起管着青州兵的家眷。 曹仁也再次募集了淮泗游侠,这次,游侠儿们没有再推诿或逃散,上千青年跟着曹仁聚到了曹操身边。 为了练兵,曹操没有回雒阳,而是将年仅十八岁的曹纯荐进了朝廷。 曹嵩知道了曹操败家安置黄巾之事,但这次曹嵩没有反对,而是将曹纯举为了黄门侍郎,也好在朝中挡着士人们举告曹操侵占土地。 黄巾已经大举入了彭城,老家谯县离彭城可没多远,无论用什么方式,平定黄巾都是必须的。 …… 同一时间,臧霸得了糜竺资助,准备大举招揽人手,驱使泰山贼入下邳。 不过,孙观去了泰山郡后,返回时带回了个坏消息。 这段时间有大量黄巾和饥民涌入泰山,很多贼寇为了避青州黄巾也往泰山跑,青州不少宗贼被陶谦击破,也逃进了泰山。 泰山郡遍地都是外来的贼,搞得真正的泰山贼反而得忙着维持秩序,做起了官府该做的活儿。 孙观本想联络泰山贼首吴敦、尹礼二人领军出山相助,但外来的贼太多,而且大都不怎么讲道义,为了保住老窝,吴敦和尹礼的部队暂时没法出山。 此外,诸葛珪已经不在梁父县了。 孙观赶到梁父县时,诸葛珪已经辞官离开了——大概就在一个月前走的。 县里人说是诸葛珪得知家中被黄巾袭击,辞官回家了。 但眼下泰山郡极其混乱,孙观不知道诸葛珪目前在哪儿,刘备的征辟书没法带到。 孙观去泰山,两个任务一个都没完成,感觉颇有些丢脸,便主动请缨,与其兄孙康一起领现有的泰山贼强攻下邳。 不过,孙观确实是个倒霉蛋。 刚开始还算顺利,良成、司吾等县宗贼皆望风而逃,糜竺也在良成安置了不少黄巾。 但到了下邳郡治下邳县,孙观又遇到了麻烦。 司吾人阙宣聚兵数千,将孙观挡在了泗水以北。 孙观的兄长孙康带兵绕道准备偷渡泗水,却又被下邳豪族纪灵拦河截击,不得不退回来。 出师不利,受阻于泗水,孙观颇为焦虑。 隔河而阻向来是兵家难题,之前关羽被张饶挡着都没法过河,臧霸和孙观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刘备得知情况后倒也不急。 彭城那边张饶已经可以自行安置。 刘备设在东海郡的粥场已经吸引了至少五万人,而且一直有人从琅琊那边过来。 如果能长期维持,徐州大部分黄巾都能安定下来,加上张饶那边的人,需要安置的人口总数大概有三十万——其实目前东海、琅琊、彭城等地已经有足够安置这些人的田地了。 只是粮食确实不够用,必须有足够让这些人支撑到明年秋收的粮食。 如果能得到足够多的粮食,也未必就非要弄死下邳和广陵的宗贼。 但糜竺和臧霸等人却比较积极…… 这关系到他们的利益。 于是糜竺找到了刘备:“使君,下邳淮浦有名门陈氏,乃徐州士族之首,若能得陈家相助,必能一举平定徐州。” “陈太尉家中?” 刘备是知道淮浦豪门陈家的,但并不了解陈家的立场:“子仲与其相熟?” “不熟……竺攀不上这等豪门。” 糜竺摇头自嘲。 淮浦县位于淮河与沭水交汇处,是真正的鱼米之乡,也是徐州少有的没被祸害的地方。 这主要是因为淮浦县有名门陈家。 陈家世代高官显贵,名声显赫。 目前陈家家主是陈珪。 陈珪的伯父陈球曾任太尉,诛灭王甫后与阳球同死。 虽说陈球因党争而死,但陈家并没有因此衰败,陈珪这一辈在陈球关照下出仕做官者极多。 做了党争领头人确实容易死,然而这同样是生意,站在前排的人,只要没被族诛,自然能给家族子弟争取些好处。 陈珪目前出任济北相,陈球之子陈瑀、陈琮皆任高官,各地皆有故旧。 世代官宦,家中仆从门客比糜家还多,淮浦县一万三千户人,其中一万户都属陈家门下。 泗水与淮河之间上万顷(汉顷)最肥沃的土地,全都是陈家的。 而且,陈家和汝南袁家是世交。 这是正经的豪门世家,一般人确实是攀不上的。 “若是让下邳豪门典农广陵……不行,陈家这样的名门怕是看不上……陈珪是北海相,他是知道张饶进军路径的。得让陈家效法于我……” 刘备想了想,吩咐糜竺:“子仲带我荐书去淮浦,告知陈珪之子陈元龙,我要先辟他为青州刺史部从事,然后用青州的名额举他为孝廉……让陈元龙来与我见一面。” (本章完) 第227章 徐州平定 第227章 徐州平定 几天后,刘备在营中见到了陈登。 与糜竺想象中不同,陈登其实很容易接触,完全没有因为家世而摆什么架子,听闻刘备要见他,立刻便随着糜竺快马赶来了。 其实陈登和刘备很像。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相似。 身为公侯世家子弟,但却穿着束袖武衣,身佩长剑,刚健挺拔,看着像是将门之后。 常带着一丝爽朗的笑,而眼神看起来又比较沉静,让人很难猜度其心思。 年龄也相当,陈登比刘备小两岁。 就连说话的方式都很像——都喜欢把话说明白,也都喜欢直接简单的表明态度。 “久闻刘使君大名,登深慕之。使君欲举登为孝廉,登感激不尽,但不知登要以何为报?” 陈登刚见到刘备便直奔主题。 “无需报偿,只需元龙匡正持义即可。” 刘备也不啰嗦,直接说道:“备要为三十万徐州饥民求活,凡舍粮安民者,便可尽取宗贼之土,元龙可愿帮徐州之民?” “无需……” 陈登愣了愣:“刘使君只为活人?” “为活人,也为安定徐州。” 刘备点头:“别的事想必子仲都已与元龙说过了,备举孝廉不是为了让元龙入我门下,只想以此请元龙效我之道。” “使君之道,恐受天下非议啊……登也听闻使君未取丝毫利禄,一直在惩戒宗贼济民扶困。” 陈登低下了头,低声问道:“但登不解,使君为何善庶民而恶华士?士人可助使君高官显爵,庶民却不能……使君为何如此?” “黄巾在青徐三年,从数千到如今的数十万……华士们在这些年做了什么?” 刘备摇头:“青州豪族皆宗贼,徐州豪族皆分宗……令尊曾任剧县令,元龙对青徐应该都是熟悉的。” “黄巾为何而起,元龙应该也是清楚的。” “若黄巾一直不定,元龙也该知道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乱民一直裹挟流窜,饥民便越来越多,越来越无法平定,田地会一直无人耕种。待千万民众皆佩黄巾,整个天下便皆无可食之地……到那时,你我,或是所有士人,谁能独善其身?” 陈登抬起头看着刘备,轻轻点头:“登明白了……但登乃族内晚辈,无法得族内全力,只能尽力而为。” 刘备笑道:“元龙只需劝服徐州有智之士,那些劝不动的蠢人,自有恶人劝其行善。” “劝得一县,元龙便得一县,劝得一郡,便得一郡……元龙族内,将来未必比得过你一人之势。” 陈登摇头:“使君,登亦无需报偿。” “需要的,你得势了,才好护我。我不受讼困,才好护持你。” 刘备正色说道:“仁义要有,利益也要有,这才是我的道。” 陈登俯首:“登愿效使君之道。” …… 送走陈登这个善人,刘备又开始接待恶人。 “王景兴,那王松是你族弟吧?他寇掠郯县之事你可知道?” 刘备所说的恶人,是王朗。 “刘使君,此事朗并不知情,王松与朗并非一家……” 王朗也知道臧霸占了三公山,但并不打算招认指使王松之事。 王朗的族弟王松仍然在三公山的营寨里关着。 在臧霸被刘备辟用后,王松聚众为寇的罪名就已经坐实了。 臧霸其实很少杀人,如非必要,他向来是乐意与人为善的——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适合乱世,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暴徒没前途的。 “哦?既然那王松与你无关,那我就诛他满门便是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你弟弟,还想着看在景兴兄面子上饶他一命……” 刘备闻言直接转头:“宣高,去把那王松……” “且慢!” 王朗本以为刘备是来问罪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意思,赶紧拦住刘备的话头:“使君,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留他性命做苦役,也好以劳补过……” 刘备点头:“那也行啊……不过,我这里没那么多粮食养这种贼寇做苦役。听说下邳广陵等地多有良田,若景兴兄能弄些粮食来,那倒是可以多养些劳役。” “这……良田皆有主……” 王朗也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刘备的意思了,但却不敢答应:“朗要如何取之?” “我不管你怎么取,骗也好,偷也罢,抢也行。” 刘备指了指营外的粥场:“我只管安置饥民,你自去取粮来此,反正王松全家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看着办。” 其实王朗知道,不止王松全家的命,若是没能把事办成,王朗自己全家也同样随时会“死在泰山贼手里”。 每个人都是有用的,主要是得用对地方,还得用对方法。 而且,王朗办事其实是很有一套的,而且人面确实广。 王朗派人到阙宣家中,把阙宣的小妾绑到了纪灵家里…… 孙观攻不下的阙宣,仅仅几天就被王朗离间,不仅让开了道路,还引军攻打纪灵。 纪灵被阙宣和孙观两面夹击,只得逃往淮南。 随后,王朗又接连搞了数十起栽赃陷害之事,下邳郡数得上号的豪族大多出了状况……王朗捞粮食的本事还真就比刘备手下其他人厉害得多。 在这之后,孙观带泰山贼南下几乎毫无阻碍。 …… 十月,徐州平定了。 陈登返回淮浦后,不仅为刘备提供了粮草,还用家中土地大量安置饥民,并且一直在下邳郡游说。 下邳士族大多都给陈家面子,没有再起任何波澜。 而刘备处理落户时,便将很多黄巾落入了糜家、陈家,顺带也把不少土地落到两家名下。 糜竺在东海与下邳得了很多“军屯”,而陈登则将家族土地扩大到了淮河以南……或者说那不是家族土地,而是陈登的地。 户口与地契都是王朗办的,这位徐州治中确实很努力,每天从早忙到晚,一直兢兢业业…… 当然,也有很多不怎么配合的豪族。 但无所谓,不配合的,自有王朗、孙观等恶人教他们破家行善。 跑得快逃亡别处的,家产自然也会按律没收。 乱民和黄巾也并不是全都愿意服从安置,有很多人逃入泰山或淮南。 尤其是广陵那边,由于下邳这边动静大,广陵豪族得了风声,闻风而逃的数不胜数,大多避祸去了江南。 但无论如何,徐州基本算是安定了,唯有兖州泰山郡乱成了一锅粥。 臧霸驻军琅琊,一边善后,一边盯着泰山诸贼,免得刚刚平复又生乱子。 刘备开始回军青州,走的时候部队里多了一千精兵。 这不是募来的兵,而是自愿追随刘备的黄巾余部,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张饶在彭城安置了青州黄巾后,便回来追随刘备了。 陈登虽然被刘备辟为从事,但并没有跟着刘备回青州,他确实不打算离开家乡,要留驻下邳善后。 糜竺也不是刘备门下属吏,而是徐州典农都尉,他同样有一大家子要照应。 糜竺的弟弟糜芳倒是跟着刘备去了青州,也是从近卫做起,目前是赵云的部下。 王朗如愿以偿的赎得了王松的命,让王松一家在糜竺手下屯田劳役。 现在的徐州,刘备的名头远比陶谦响亮,不过,徐州士族大多是一边夸刘备仁厚,一边暗戳戳的诅咒刘备。 徐州士族也看明白了刘备搞的事儿,但与曹操那边不一样的是,徐州士族真就没法举告刘备…… 杀人夺产的事全都是泰山贼和青州黄巾干的,栽赃陷害是王朗干的,刘备一直在赈济饥民,关羽张飞等人也一直在打击盗匪维护治安。 毕竟刘备没有当太尉的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本章完) 第228章 青州平定? 第228章 青州平定? 和刘备一样,陶谦在青州也扶持了一个代理人。 此人叫张闿(音凯),本是琅琊东莞人(注:此时的东莞是县,属琅琊郡,建安后,东莞与城阳升格为郡),但在青州齐国做了贼。 这也不稀奇,在自己郡当个修桥铺路的善人土豪,到了隔壁州郡就成了杀人放火的黑社会,古今中外都是这么干的。 陶谦领军先在临淄大破‘黄巾’,张闿率众投降,随后便成了陶谦的黑手套。 陶谦驱使张闿一路向西,接连取了乐安、济南,按照刘备给的名单一路杀过去。 张飞与诸葛玄一路跟随,为陶谦提供后援。 刘备给陶谦的是个白名单,也就是说,不在名单上的,一律可以下手。 青州这地方的名士多如牛毛,之前刘备在平原发了治水令,响应的人还是挺多的。 比如高唐名士华歆、博昌名士任旐等,都带了家人亲自到黄河岸边,并且各自负责了一段河堤。 华歆还曾劝告陶丘洪不要参与王芬谋逆之事,只是当时陶丘洪自觉名声已经被刘备搞臭了,破罐子破摔,没听华歆的劝告。 不过,配合归配合,这几位名士全都不打算受辟于刘备。 此外,北海大儒郑玄也回书表示愿意配合安民治水之事,只是道路不通,无法携门人前往,只派了弟子孙乾前往平原。 名士管宁也回了信,表示家中贫困无法资助,道路阻碍无法前往,但推荐了好友乐安盖县人国渊去平原。 其实这意思是一样的,郑玄和管宁都不打算给刘备打工,只是表现出了合作态度。 有态度也就行了,刘备本来也不指望经学大师能看得上自己,尤其是刘备还是卢植的弃徒,是郑玄等人的晚辈。 卢植与郑玄是同门师兄弟,都曾师从陈球与马融,而且郑玄与卢植关系很好。 华歆、管宁、任旐也都是卢植和郑玄的同门——他们都是陈球的弟子,虽然比刘备大不了几岁,但辈分摆在那儿。 刘备辈分低,确实很难号令这些前辈。 而且这些大儒本就不那么容易给人办事,朝廷三公以及何进何苗等都曾征辟过他们,但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 郑玄前几年被何进辟用时,州郡官吏都胁迫其起行,郑玄不得已只好入朝去见何进。何进为表示礼贤下士,对郑玄礼敬有加,设大礼相待。但郑玄拒不穿朝服,只穿便服与何进相见,而且只隔了一夜,还没等何进授予官职就跑路了。 这些名士其实也不算豪强,之所以要给他们传信,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影响豪强——名士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背后有人包装运营,相互之间也在配合宣传,没有任何人的名头是凭空得来的。 陈登这样的豪门子弟,能以其家世影响下邳豪族选择合作。 青州这些名士,则能以其掌控的名声影响许多青州豪族的抉择。 只要名士们能表现出一定的合作态度,对刘备而言也就足够了,不需要他们真的效力。 只有国渊和孙乾这两个晚辈是真正乐意服从青州刺史部调派的,他俩也被贾诩和简雍各自任命为谒者从事。 国渊辅助贾诩治理河道,孙乾则作为外务使者负责沟通各地。 这些名士的态度确实是有作用的,在孙乾担任谒者之后,青州西部的“黄巾”便少了一大半。 同时,陶谦驱使张闿表现出的手段相当凶残和干脆,青州士族是真的怕了。 在齐国、乐安、济南等地,凡是不在白名单上且不愿配合出粮出地安置饥民的豪族,无一例外被攻破坞堡,全族尽杀。 张闿的部队本就是真正的贼寇,抢劫杀人之事做惯了的。为了搏个前途,张闿下手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不怕得罪人。 陶谦和曹豹带的大多是丹阳兵,也要以劫掠维持,反正得罪的是青州豪族,下手的是张闿和曹豹,陶谦也不在乎。 一边杀戮取军资,一边从投降的地方武装中补充兵力,不计损失以战养战,打得比真正的贼寇猛多了。 青州西部的豪族被清洗了一大半。 由于下手太狠,杀的豪族太多,以至于郑玄、华歆、管宁等名士纷纷向平原去信,表示贼人张闿太过于凶残,请求青州刺史部调兵平乱。 刘备没在青州,贾诩和简雍分别回复,说河道没修好,渡口不通道路受阻,又有大量黄巾阻碍,青州刺史部暂时没法派兵,只能请青州各郡自行灭贼。 ——这就是和陶谦相互平乱的意义所在了,若是刘备自己,受青州这些长辈名士牵扯,是真没法把青州清理干净的。 陶谦杀豪族取钱养兵,诸葛玄取粮安民,进展相当顺利。 丹阳兵虽说死要钱,但只要钱给够,丹阳兵的战斗力就确实有保障。 有诸葛玄从旁劝告,张飞没有出头争军务,大多数时候都将重心放在了安民落户等更重要的事上。 只在攻入东平陵时,张飞才直接参与了战斗。 他受曹操委托,要营救夏侯渊。 营救夏侯渊倒是挺顺利,可这直接参战,便导致了一点小状况——张飞虽然没打旗帜,但他曾率骑军冲杀陶丘洪叛军,给那些叛军留了太深的印象。 而那些叛军在荥阳被杀散后,有少数回到了济南。 见到张飞后,曾经的叛军余部快速逃离了东平陵,四散不知去处。 陶丘洪当初带的那些叛军,当然都是青州豪族门下,而且,其中有郑玄的弟子,也有青州各郡的官吏门客。 攻破东平陵后,青州各郡县的黄巾便全部偃旗息鼓,北海和东莱突然间似乎也没有了大规模的黄巾活动。 有了青州西部的豪族钱粮土地,安置饥民也确实足够了,修理河道也正好以工代赈。 有国渊和诸葛玄的配合,贾诩在几个月内便搜罗了十几万饥民修整河道,疏浚淤泥,还顺带用河道淤泥肥了沿岸不少田地。 平原南部,济南和乐安北部,黄河与济水之间的土地,在半年内便安置了二十几万人,原本已经荒败的高唐、著县、东朝阳三县全都成了两万户的大县。 十月底,青州看起来也像是已经平定了。 陶谦的活儿确实是干完了,而且干得很实在。 陶谦回军徐州,并让张闿的部队驻扎到了其老家东莞,盯着青州的动静,免得受青州豪族报复。 刘备与陶谦的合作,算是相互都完成了。 陶谦和刘备一同向朝廷上表,表示青徐两州黄巾大部分已经平定,只是青州北海、徐州广陵、兖州泰山等地尚有贼寇顽抗。 述职就得这样,既要表现成绩,又要表现困难。 既要让朝廷知道平定黄巾的成效,又要让朝廷知道大股贼人仍然存在,困难大大的有——这说明朝廷用对了人,而且不能立刻换人,免得被人摘桃子。 而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人也在向朝廷上表,控告陶谦残害士族,控告刘备纵兵行凶。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第229章 残暴不仁 第229章 残暴不仁 东莱,黄县。 “……府君可知为何刘备不出兵处置张闿?徐某亲眼所见,与张闿一同攻入东平陵的就是刘备亲信张飞!” “那刘备指使部下假扮贼寇行凶,济南、乐安、齐国等地贤良之士皆受其害,杀得血流漂橹,济水为之不流!” “前有曹操残害忠良,今有刘备纵兵行凶……若是不伐其罪,我青州实无宁日!” 济南人徐和正在编排刘备的罪名。 他就是见到了张飞入东平陵的叛军残部之一,曾跟随陶丘洪去过荥阳。 血流漂橹略微有点夸张,但杀了不少豪族是真的,张闿和曹豹下手确实很黑。 济水为之不流也是真的——由于民夫人数众多,贾诩让他们挖了条宽达数十丈的大通渠,连通黄河与济水,并在通渠底部设了流量堤。 这是诸葛玄的主意。 当黄河水位较高时,便会经过通渠流向济水,借济水河道分流。 同时,有了流量堤,通渠河道的水流速度会加快,积淤的泥沙会被冲向下游。 也就是说,济水河道下游现在已经成了黄河的分流道,济水确实是不流了,流的都是黄河…… “竟是如此?!” 北海相秦周大惊:“我还以为是徐州陶谦来青州作乱,却不曾想竟是那刘备纵兵行凶……可那张闿等人下手残忍,动辄灭门,那刘备兵力颇强,又与陶谦联手……如今谁还能伐其罪?” 秦周本是北海相,北海黄巾大起时,青州各郡太守国相皆避乱而逃,秦周便逃到了东莱郡治黄县。 青州‘黄巾’原本起于东莱,但东莱郡治黄县却完全没有受黄巾劫掠…… 没受劫掠的还有郑玄的老家高密、任旐的族居地博昌——任旐被称为‘贤人’,在士人中名声极好。 青州‘黄巾’从不骚扰青州名士…… 若不是因为张饶是个真匪徒,高唐原本也是没被攻击的——华歆家在高唐。 徐州也是,陈登家里同样没受到黄巾攻击。 这当然不是因为青徐黄巾尊重名士大儒,都快饿死了的饥民,谁还能考虑什么大儒不大儒的啊,他们连草都快啃光了。 所谓的青徐黄巾,其幕后之人到底是些什么成分,其实是很明显的,要不然刘备也不至于让陶谦来做大清洗。 只是冲在前面当炮灰的确实都是饥民和贼头罢了。 张闿、张饶、徐和等人本就是青州豪族的黑手套。 “此事当讼于雒阳……如刘备陶谦等边鄙武人,怎能主一州之事?” 东莱太守孔赞沉吟着说道。 孔赞和秦周这两位在后世的名气不大,但在此时却是天下知名的人物。 孔赞是鲁国孔家子弟,孔子的十九代孙,是孔融的族叔。 秦周是陈留名士,‘八厨’之一,与张邈齐名。 “刘备陶谦得天子器重,且皆指使贼人动手,我等并无实证,怕是不好诉讼他二人啊……” 秦周摇头皱眉。 “诉讼之事在于先……他二人揽贼为己用,必然要向朝廷上书表功,也要为其部举荐官位。吾侄孔融正在公车署任职,只要你我能在其之先上表陈情,便能使朝堂先论其罪!” 孔赞明显是很会玩权术的。 秦周点头:“只要能将表书先送入公府,告其谋逆,使朝廷先断刘、陶二人之罪……但此事需尽快,州府表章恐现在已经发往了雒阳,若是州郡表奏不一,那朝堂怕是又要论很久……需得先截了刘备的表奏。” “谋逆……不,不能讼其谋逆,只需言其纵兵行凶残害士族即可。而且,我等也要上表称青州黄巾已定,既表刘备平定青州之功,也表刘备残暴不仁之罪……如此才能让朝中将其快速去职。” 孔赞转头:“秦府君且与我同书表章,我这便让奏曹史快马入京……” 孔赞的做法确实很高明。 表刘备平定黄巾之功,这是兵事功劳。 同时,这也是表示青州已经安定,做官挺安全的,有心担任青州刺史的士人,或是有心让门下控制青州的朝中大佬便都会立刻去运作…… 而兵事功劳无法抵消政务责任。 举告刘备在平定青州的过程中纵兵行凶,且残杀士族掠其钱粮田宅,这其实是事实,没有诬告。 这种说法,会使得朝堂第一时间认为刘备属于“擅长打仗却不适合治理地方”的武将。 而且,由于没有诬告,所说皆是事实,即便举告刘备也是先认可了刘备的功劳,这就显得非常有可信度,还能表现出孔赞和秦周二人的‘刚正’。 再说,孔子后代和八厨之一联名上表,说服力便更高了。 事实上,在任何一个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孔赞的做法都是绝对正确的,即便朝廷真的派人查清此事,那也全都是事实。 虽然在青徐活人数十万,但刘备和陶谦的行为,在士人们看来确实属于残暴不仁。 就连贾诩以工代赈,役使十余万饥民修河道,在这年头也属于残暴行为——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秦始皇的工程。 只要不提以工代赈,只提及役使十余万饥民顶着泛滥的黄河整修河道,那就是妥妥的暴行。 再想想历代对于始皇帝的印象,是不是也是认可其一统天下之功,但也认为其残暴不仁? 笔杆子在士族手里。 而且,他们最擅长说的,便是真实的谎言。 …… 东莱郡的奏曹史名叫太史慈,字子义,黄县本地人士,时年二十一岁。 “子义,刘使君平定青州黄巾,确有将兵之能。但其残害本州士族,役使十数万人掘渠,残暴不仁劳民伤财……不能让其再治本州。” 孔赞嘱咐道:“不仅要将此表递交公府,还要赶在刘使君奏报入京之前将其截住,否则朝堂恐受刘使君欺瞒。刘使君来青州半年便有如此暴行,若在任长久些,青州会如何真不敢设想……” 太史慈点头称是,取了表章,选了三匹好马,飞骑而出。 到了济水边,太史慈亲眼见到了数万人在挖河道,一路过来,也亲眼见到了无数豪族家中被毁,残留的血迹处处可见。 太史慈便也认定,孔赞说得没错,刘备必定是个擅长打仗却不擅长治理地方的残暴之官。 (本章完) 第230章 子义失义 第230章 子义失义 此时刘备的奏章已先发去雒阳,负责传奏的使者是孙乾,糜芳随行护卫。 刘备的奏表内容其实挺多,不仅有平定黄巾的军报,还有治理黄河的事务,还举了臧霸为骑都尉,并正式请求朝廷在各地增设屯田校尉与都尉垦荒赈饥。 军事、人事、政事全都有,且屯田校尉之事与糜芳家中有直接关系,刘备便让糜芳去向刘虞说明此事,让刘虞在朝中提请。 屯田校尉本身其实是善政,尤其是在天下饥民极多的时候。 刘备建议让屯田校尉归属于光禄勋,视为皇帝亲军,广招饥民垦荒,并制定统一的公田佃户地租标准,使无地流民能以此过活,而且还能以官方标准约束地方佃租。 这其实也是公田联产承包,但不以州郡管辖,而是将其归属于朝廷军队,以军职掌田产,且不能继承传代。 这不仅能保障中央粮食需求,避免粮税害民,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地方豪强兼并,至少可以给活不下去的人一个新的选择,不至于全都去当反贼。 事实上,若是天下各州都设屯田校尉,每个郡都设屯田都尉,那朝廷就不需要再向老百姓收粮税了,让失去土地的流民承包公产当朝廷佃户就行,还能设置常平仓随时备荒。 但这事在豪族眼里当然是恶政——是在“侵吞民田”,毕竟‘民’和‘民’是完全不同的。 孙乾带着奏章已经出发了好几天了,走的官道。 但太史慈日夜兼程奔马而行,专取小道,抵达雒阳时,竟比孙乾先到公车门。 公车门全称公车司马门,不是雒阳的城门,而是宫城门禁,负责处理州郡表章接收与转呈,同时也受理地方举荐人才。 待孙乾到达时,太史慈已经在此等侯,还寻了根青羽插在头冠上。 见孙乾持着青州刺史部使者令旗,太史慈迎上前去:“君可是青州刺史部通章之使?” 孙乾不认识太史慈,还以为是公车门属吏,便点头称是。 “奏章在何处?且取来观验题署。” 太史慈身长七尺七寸,须髯整齐容貌端正,又穿着奏史朱袍,头冠上插着青羽,看起来确实和公车署的谒者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真正的谒者还在官署里坐着呢,雒阳的坐班吏员可不会这么积极的迎出门外。 孙乾也知道奏表必须先行检阅封章,便取出奏章给太史慈验看。 这种检阅并不是看奏表的内容,而是要看刺史或太守的封章印鉴是否完好,查验奏表是否真实,以及有没有被人篡改过。 奏表是用帛写的,单柱卷轴形制,封口处有丝绳绑扎,以油蜡封印。 若封蜡印鉴不全,或是表章有任何破损或污渍,皆无法递入朝中,因为存在篡改嫌疑。 但太史慈藏了匕首在怀中,刚拿到奏表,便抽出匕首将奏表一刀两断…… 孙乾大惊失色:“贼子敢尔!” 糜芳见状更是大怒,正要拔剑而出,却被太史慈一把拍在剑柄,将剑拍回了鞘。 随后太史慈把住了糜芳手腕:“这里是宫门,动武便是谋逆……” 糜芳咬了咬牙哼了一声,但确实没敢再动。 皇宫门前确实是不能动武的,这地方和外城门可不一样。 护卫随从也不能带进来,只有孙乾和糜芳在此。 孙乾止住糜芳,看向太史慈:“可知毁坏奏表乃死罪?不惧死乎?!” 太史慈低声道:“若君未将奏章给我,我也无法将其损坏,奏表乃你我同毁,你我吉凶祸福已相等无免……若要论罪,我也不是独受此罪。” “好个贼子!” 孙乾被气笑了:“尊驾何人?与我可有仇怨?!” “东莱奏曹太史慈……与君并无私怨,只奉命而来罢了。” 太史慈将孙乾拉到一旁劝道:“君身为使者,却致奏表损毁,必难逃刘使君责罚……刘使君残暴不仁,想来君必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与我俱走逃亡,至少可以保存性命,也不必无谓受刑。” “刘使君残暴不仁?谁说的?东莱孔府君?” 听太史慈说奉命而来,孙乾倒是明白了几分:“你既然是奉命毁我奏章,如今已经成功,怎么你也要逃亡?” “我行此事,刘使君必杀我,若我不逃,怕是必死无疑……” 太史慈很光棍的说道:“君不如和我一起避祸辽东,或许你我皆有生路。” “哈哈……哈哈哈……” 孙乾突然大笑起来,朝太史慈摇头:“好个孔府君,好个太史慈……你东莱奏表何在?” “怎么?你不惧刘使君论罪?” 太史慈见孙乾依然镇定,倒是有些诧异。 “刘使君可不会以此论我之罪……孔府君也有奏表让你递交吧?你既然毁我奏表,我自然也要毁你奏表才算公道……” 孙乾盯着太史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理确实是这个理,但太史慈却没法把奏表交给孙乾:“我已将府君奏报递入了公车署。” “原来如此……东莱抢先上表,想必是为了攀诬举告刘使君吧?” 孙乾叹了口气,俯身捡起地上被割成两半的奏表:“太史慈,你可知道你毁掉的奏章所表何事?” “无非是表功欺天之事……刘使君残杀士人,劳役饥民,侵占民田,乃某亲眼所见……” 太史慈看着孙乾动作,皱起了眉头。 孙乾摇着头,将裂成两半的奏报并在一起,直接展开: “豪右假黄巾之名劫掠乡里,以至民乱沸腾,刘使君取豪右田粮赈济饥困,以最小的代价平定青州民乱……这便是你说的残杀士人。” “数十万饥民衣食无着,使君治理黄河,以工代赈,不仅让这些人活了下来,还因此平息了黄河泛滥,且得获良田无数,前后安置青州民众近三十万……这便是你说的劳役饥民!” “青徐民乱已久,田地大多荒芜,使君求请朝廷设屯田尉垦荒赈饥,使军民有食,并使天下困顿者能有佃工栖身之处……这便是所谓的侵占民田残暴不仁!” “如此种种……刘使君所奏皆乃活民善策,既无半句欺瞒,也未曾攀诬弄权。孙某也是见了此表,才甘愿为使君驱策。” “太史慈,你可知道,你毁的不是奏表,你毁的是仁善之本!行此不义之事,必受天谴!” 刘备的表章确实没有任何一处是见不得人的,不仅没玩文字游戏,而且写得颇为详尽。 反正负责写文书的是诸葛瑾,刘备也不在乎多费些笔墨。 除了孙乾所说这些之外,便是告知朝廷,各处贼人皆逃到了泰山郡,因此举荐泰山人臧霸为骑都尉平定贼寇——这也是正当且必要的举措。 太史慈看着拼凑在一起的奏表,呆立在原地:“怎会……如此?” “太史慈,若你心中还有半分公义,便与我同去光禄勋言明此事……” 孙乾咬着牙冷冷说道:“若你要逃,也大可逃奔辽东,且看青州人会如何视你!你家中父母恐也无颜存于世上!” (本章完) 第231章 失义当补 第231章 失义当补 太史慈终究没有逃。 他现在也感觉自己好像确实上当了。 刘备奏表以工代赈,使饥民修河道,这事他是信的,毕竟孙乾是郑玄的弟子,不至于在奏表被毁时还以此诓骗。 但豪族假借黄巾之名作乱,此事太史慈难以尽信。他不愿相信那些广有贤名的青州士族会做这样的事,而且现在那些豪族都死了,已经无法验证。 不过,孙乾说刘备取豪族田粮赈饥,这事太史慈是信的,但同时也认定刘备必然侵占了士族田产——他和陈登初次见到刘备的时候一样,不相信会有官员无私到什么好处都不取。 至于军屯之事,太史慈考虑不到那么远。他并不知道朝廷的困顿,也不理解粮税与运输导致的灾祸,只知道设屯田校尉或许能安置饥民,起码不是恶法。 太史慈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他对刘备依然保持着些许怀疑。 但他至少能确定,孔赞确实是断章取义了。 只是孔赞所言也全都是事实,并没有攀诬,也没有添油加醋——这便是孔赞聪明的地方。 不过,无论如何,孙乾说得没错。 如果刘备确实是个仁善之官,那么太史慈毁其表章,导致朝廷先入为主的处置了刘备,比如调走或去职,这肯定会使青州原本正在进行的各种善政随之中断。 眼下是初冬,饥民们正在分田地,尚未开始种植,即便明年春季种了粮食,也要到秋季才有粮食产出。 从此时到明年秋收这大半年里,数十万饥民都得依靠刘备从豪族那里弄来的粮食过活。 如果青州一系列善政中断,谁能代替刘备赈济数十万饥民? 黄河治理眼看就要收得全功,若此时半途而废,又会如何? 青州会不会再度变成半年前的模样? 若刘备去职,青州复乱,数十万人再度扎起黄巾……那青州百万民众恐怕都全都会将太史慈视为罪魁祸首,太史慈家中老母怕是真的无颜苟活于世。 …… 光禄勋寺。 此处位于内廷宫殿区,在南北两宫之间,也是最靠近禁中(皇帝居所)的外官官署。 当然,距离皇帝最近的官署不是光禄勋,而是黄门署,毕竟黄门署的办公区就在宫内禁中,黄门令就在天子身旁随侍。 “……伯安公,此事便是如此……太史慈已有悔意,但大错已铸,此事要如何挽回,还请伯安公想想办法。” 孙乾和糜芳一同向光禄勋刘虞陈告了原委。 被切成两半的奏报摆在了刘虞桌案上。 刘虞就是徐州东海人,和糜竺糜芳是同乡,这也是刘备让糜芳来请刘虞提案的原因——在徐州让糜竺屯田,并把屯田校尉归属于光禄勋管辖,这对刘虞而言是大有好处的。 “你是何时递交的奏表?奏表上具体是什么内容?” 刘虞转头看向太史慈。 “两天前某刚到雒阳便递入了公车署,交给了孔令丞……孔府君表刘使君平乱之功,又弹劾刘使君纵兵行凶、侵占民田、残害士人、大兴劳役诸事……” 太史慈老实说道。 孔令丞就是孔融,孔融刚被何进举了高第,但没有做何进的掾属,而是担任了公车署令丞。 “两天了……此表或许已经入了尚书台。” 刘虞背着手皱着眉,在官署中来回踱步:“明日便是朝会,孔赞此表极为高明,只要入了朝议,玄德必是落罪调任之局……” “伯安公,若立刻向陛下陈清东莱孔赞遣人毁坏使君奏章之事,能否挽回?” 孙乾问道。 “陛下怕是巴不得有人举告刘备,是非对错在天子那里没那么重要……我尽力试试吧。” 刘虞叹着气:“你速去寻卢尚书,请卢子干在尚书台截住孔赞的奏表。” 卢植是孙乾的师叔,孙乾想见卢植还是很容易的,但奔波费时,待卢植明白情况时,已是傍晚了。 卢植倒也乐意帮忙,赶紧进尚书台寻东莱奏报,可找了一圈,翻遍了州郡表章,却没找到。 很显然,东莱奏报没有进尚书台,应该还在孔融手里。 而刘虞求见天子,也被拦在了西园外。 天色已晚,天子谁都不见。 见刘虞和孙乾皆无功而返,糜芳问道:“若刘使君被调离,青州安定局面必然毁于一旦……伯安公,此事果真无计可施吗?” 刘虞摇头叹气:“朝堂是不论是非对错的,不会有人相信玄德调任后青州便不复安定。只要东莱奏报上了朝堂,百官必会争夺青州之职,天子也会借此调玄德平定四方,至于青州会不会复乱,没人在乎的……” 糜芳又问:“此事能否设法压得几天?我若飞马回平原将此事告知主君……主君必能逼得东莱太守孔赞自承其罪,此事自然可解。” “孔赞表了玄德平定青州之功,此乃捷报,压不住的……” 刘虞摇头,次日便是朝会了,这么点时间怎么压?找人商量都没时间啊。 太史慈得知此事怕是无法挽回,心里内疚不安,便向刘虞和孙乾请求:“今日我铸成大错,需得做点什么……既然奏表未进尚书台,那便还在孔令丞手中。我欲潜入北宫郎署,从孔令丞手中毁去东莱奏表,诸君可愿信我?” 糜芳明显有点不信,但对这个计划表示了赞同。 这确实是唯一的解决方式。 孙乾没说话,看向了刘虞。 刘虞问太史慈:“无论此事是否能成,你恐怕都必死无疑,你真要去?” 太史慈点头:“诸君皆愿为刘使君奔走,足见刘使君确乃仁善之君。我今失义,家母有训,失义当补……” “我若能自偿罪过,便是死也是为义而死……若我不能挽回此事,那便是我自行不义,本也该死。” …… 入夜,西城金市,郎署(也叫官亭)。 郎署就是提供给官员居住的地方,算是公务员公寓,都是一个个的小院子。 孔融正与太中大夫杨彪在院内对酌。 杨彪是前太尉杨赐的儿子,家中城南有豪宅,但为了表示清廉,也住到了郎署——其实很多官二代都这样,曹操当年任职议郎的时候也住在郎署,虽然整个大汉都知道他家有的是钱。 孔融没把奏表交到尚书台,自然是有点别的想法的。 “……我可荐文举得青州之职,但文举为何想要出外?如青州是否已定尚未可知,即便定了也是残破难治,难保没有贼寇复起……公车署之职虽不显,却极易跃迁公府,文举何必寻外放呢?” 杨彪觉得朝中职务比较安全。 “青州乃文昌之地,名士繁盛,正是我辈建功之处。那刘备有平乱之能,却无治理之才,正该使其领军平定四方。融自认也算显才俊杰,安定地方教化士民,正是家门所长。京中虽好,但何大将军总对融加以烦扰,融不愿留在雒阳,还请大夫助我……” 孔融明显自视甚高,打算让杨彪借此举荐自己出外为青州刺史。 说起来,如果不是之前青徐有黄巾作乱,孔融很可能真会被朝廷任命为青州或徐州刺史。 杨彪应下此事,接过了奏表。 但就在此时,一个身穿朱袍的家伙从天而降。 (本章完) 第232章 重分派系 第232章 重分派系 太史慈从内院的围墙上飞身而下,一把抢过奏表。 晚上穿朱红吏袍当然是有点显眼的,但太史慈为了找寻孔融,没换衣服。 不仅没换衣服,还特意在刘虞那里寻了顶乌翎冠,这一组合,就成了雒阳各部尉的夜间巡哨装束。 当年曹操担任北部尉的时候,手下人巡夜时差不多也是这身打扮。 雒阳晚上有宵禁,真要是黑衣夜行,大概率在街上就得被抓住打成残废——浪哥当初就挨了揍,幸好曹操那时候手下留情了…… 反倒是一身显眼红衣,提着腰刀‘巡夜’,还真就没人管他。 太史慈作案的心态稳得一匹,他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走进了郎署。 只是孔融内院门前有很多随从守卫,太史慈才翻墙进了内院。 抢得奏表后,太史慈直接掀翻火炉上煮着的酒水,将表章扔进了炉子,随后松快的呼了口气。 酒鼎落地,咣当作响。 旁边侍奉酒水的婢女尖叫一声,随后立刻很懂事的捂着头蹲到了地上。 “贼子敢尔!” 孔融大惊,随后认出了太史慈:“竟然是你!” 太史慈没搭话,转身飞奔。 “别跑!抓……” 杨彪见状立刻打算叫人抓贼。 可太史慈没跑,而是飞快的退到院门处,瞬息间便将门栓从里边栓上了。 孔融和杨彪在内院喝酒谈事,院里自然是没有随从的,只有一个婢女在旁边侍奉酒水。 太史慈把院门一关,杨彪立刻闭上了嘴。 院门外的随从听到了婢女的尖叫声,在门外问道:“令君,何事?” 孔融刚要张嘴,却见太史慈拔出了腰刀。 孔融很明智的咽了口唾沫:“无事,莫扰!” 太史慈点了点头,比划了一下腰刀,低声道:“抱歉,扰了二位畅饮……孔令丞,劳烦送我出门可好?” “太史子义……你可知此罪当诛?!” 孔融咬牙切齿的看着火炉里的奏章,又转眼看着太史慈:“你身为奏曹,却焚毁奏表,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举族尽灭?!” 话说得挺狠,但音量压得比太史慈还低。 很显然,太史慈手里的刀,威慑力比论罪当诛什么的要大得多了。 “毁奏表乃东莱孔使君之意,孔令丞也是知道的……多毁一个少毁一个,对某而言无甚区别。若孔令丞以此论我之罪,我也不会独受此罪……” 太史慈又一次把说给孙乾的话说给了孔融。 “你……好个太史慈……” 孔融脸都气歪了:“行此不忠之事,恐你难居东莱!太史慈,你若身负贼名,你父母可有颜面存于世上?!” 孔融居然也说了和孙乾类似的话…… 太史慈叹了口气:“哈……偿义便是不忠,忠君便是不义……总是难全,今日慈方知名之凶险。孔令丞,既然你要以名挟我,那就对不住了……” 说罢,腰刀一横,眼里凶光闪现。 “等等!” 杨彪突然出言:“你二人恩怨我不管,但此事本与我无关,你若祸及旁人,可算义事?” 太史慈停下了手:“此确非义理,但我也是无奈……请问君乃何人,可有两全之法?” “弘农杨彪。” 杨彪低声道:“壮士,你若要离开此处,我可以送你出城,权当今夜无事发生。但你若在此杀人,不仅必死无疑,且会坐实了不忠不义之名……有我在此,文举也不会再论你之罪,否则我也难有清名。” 杨彪这话其实是说给孔融听的。 如果孔融要论太史慈的罪,那今晚孔融请杨彪举荐外放官职之事就得公开。 虽然杨彪没有当场收礼,但谁都知道这种私下勾连必然有利益交换,妥妥的属于结党营私。 这不仅会使杨彪清名有损,而且这事是大忌讳——这年头对结党之事极其敏感,无论是因何结党,全都属于政治错误。 孔融咬了咬牙,也朝太史慈点头道:“是……你走吧,今夜之事权当没发生过,我不认识你,也从没收到过东莱的奏表……” 太史慈拱手朝杨彪施礼:“多谢杨公,那便劳烦杨公相送了。” 杨彪起身,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带着太史慈出了门。 门外孔融的随从见有人跟着杨彪,有些惊讶,但全都没过问,杨彪的身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搭话的。 毕竟杨彪祖上三代都是太尉,杨彪的父亲杨赐还是帝师,杨彪算是刘宏的大师兄,且承袭了杨赐临晋侯的爵位,论名望地位那是整个天下第一档。 只是杨家不像袁氏那样在阉党和清流间左右逢源,实际掌控的势力没有袁氏那么多。 杨彪和太史慈离开后,孔融的随从与门客进了院子,见孔融脸色阴沉,便问何故。 孔融看了看旁边蹲着的婢女:“皆因此婢打翻酒水,乃至触怒杨大夫,误我大事!……将此婢杀之!” …… 杨彪没有离开郎署,只把太史慈送到了郎署大门。 太史慈也不在意,整理了一下头上的乌翎冠,依然像个巡夜使一样大摇大摆的缓步离去。 杨彪在郎署门口看着太史慈离去,又看着郎署门前的卫兵,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让卫兵追索太史慈,而是返回了自己的院落。 但次日一早,杨彪出门上朝的同时,便让仆人将家搬回了城南临晋侯府,不再住于郎署中了。 …… 次日,朝会。 朝会上没人提及青州之事。 刘虞出面奏请天子增设屯田校尉——这本就是刘备托请刘虞提案的。 其它事需要由刘备自己奏报,但这个提案得让刘虞来做,毕竟刘备没法来上朝,而且谁都知道,这事朝堂上必然会吵架。 刘虞在朝堂提出此事后,朝中立刻分作了三派,而且并不是按关东关西和阉党分的。 赞同派以宗室为首,包括刘焉、刘表等人在内,宗室大多都支持此提案。 反对派则是豪门,以袁基、杨彪、何进等人为首,同时也包括不少太监。 不只是士族,只要是在地方上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大多反对此事,但曹嵩是个例外。 另外还有个骑墙派,大多是目前手里有军权的将校,比如车骑将军何苗,以及鲍鸿、赵融、冯芳等西园校尉。 曹嵩也站在骑墙观望这一派。 原本的党争在这一刻似乎全都不存在了……毕竟屯田校尉之事牵涉各州郡的土地、粮食、军权、财税,涉及所有人的敏感点。 刘宏本人当然是极其赞同此事的,他也知道这事若果能顺利推行,大汉是真的能稳定下来的。 但天子面对的阻力并不仅仅只有豪门世家。 很多太监和外戚何进这次同样站在了反对的一方。 清流、阉党、外戚居然因此事而暂时团结一致了,这可真的很难得。 唯有张让和天子立场一致。 (本章完) 第233章 毒断朝纲 第233章 毒断朝纲 朝会上吵成一团,刘虞刘焉刘表三人轮番上阵据理力争,舌辩百官。 三人都是宗室里的佼佼者,口才都颇为出众,且他们三个目前在私德方面都没啥瑕疵,百官实在是找不到可攻击他们的地方。 总不能说宗室结党吧? 即便结党也属于远房亲戚之间和睦友爱啊…… 宗室人少,但有天子支持,虽然天子在朝堂上没开口,但两边的辩论隐隐还是宗室占了上风。 “……典农校尉之策若开,岂非侵占民田与民争利?天下事皆当各行其道,军旅便该行军务,怎能以军旅行田垦之事?!” 这是反对派论点。 “孝武皇帝时,西域便设有轮台、渠犁等屯田校尉,此事并非没有先例!且谁说军旅不能典农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知兵之将哪个不设军屯?!” 刘表毫不客气的驳斥。 “役使万民佃军田,岂非大起军役?此乃暴秦之策!我大汉仁孝治国,怎能效仿暴秦?!” 反对派又拿出了一个新论点。 “使庶民佃官田有何不可?难道要全荒着才算仁政?!若是不给万民活路,暴民作乱你去平定?要不然现在就请陛下拜你为巴西太守,你去平定板楯蛮如何?” 刘焉劈头盖脸的喷洒这唾沫。 “若以军屯管束田产,那如今的军制、税制、漕运、官制、州郡事务全都要更改,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汉都将动荡不安,怎能随意变动?再说……将屯田校尉设于光禄勋所辖,伯安公提议此事,难道全无私心?!” 这是反对派大佬袁基亲自出马了,这才是真说到了点上的。 大规模调整州郡军农制度,会涉及方方面面,每个部门的办事流程都得改,执行起来确实是很难的。 挑动天子的畏难情绪,才是阻止此事的关键。 而且,刘虞当然也有点私心。 只是刘虞的私心不在军权,也不在于钱粮土地。 毕竟刘虞很清楚,这事真要是成了,天子必然会把各州屯田校尉拉出来单独归于天子直属,就像西园军一样,不会任其落在光禄勋辖下的。 刘虞想要的,是做点实事。 因为他和朝堂上大多数官员不同,他在甘陵见到过无数饥民,也亲手安置过上万流民。 以前刘虞邀过清廉之名,但那种虚名从来没得到过百姓真心拥戴。 但自从和刘备一起在甘陵安置流民,得到了流民真心实意送上的那些野果野味之后,刘虞对钱粮财货以及各种虚名就都没啥感觉了。 刘虞想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仁善之名。 他想再次看到庶民眼里有光,再次得到庶民发自内心赠送的微薄礼物——当年甘陵的野果其实又酸又涩,但那是刘虞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同样是邀名,同样是想要身后美名,但这不一样。 人都会成长,都会改变,都会去寻求毕生追寻之道。 尤其是三四十岁的男人,若是寻不到自己的道,即便衣食无忧也不得心安。所谓中年危机,危的不是养家糊口的难,而是内心迷茫无志可伸的困惑。 ——不是有志难伸,而是无志可伸,因为没找到自己的路。 但若是寻到了自己的路,心中便不会再有茫然迷惑之乱,即便贫苦艰难,也总能神定心安。 这便是四十不惑。 刘虞想要的,便是神定心安。 行仁善,其实也是会上瘾的。 也正因为如此,刘虞才一直支持刘备。 “陛下,臣请辞光禄勋之职……臣进此策并无私心,请陛下准臣自领典农校尉,委臣于边州屯田,以观其效。各军政财税事务,也可参照臣之本效逐步增改,此乃强军活民之策,绝不可因难而废!” 刘虞没有回应袁基,而是自请调职,自己先做这典农校尉为样本,让朝廷根据自己的样本来调整具体事务。 连光禄勋都不做了,所谓私心自然不攻自破。 刘虞以身入局,直接使得袁基哑口无言。 反对派一时间确实找不到反驳之处了。 天子大喜,正准备顺着刘虞的话开口将此事落定,但此时,变故突生。 有黄门入殿禀告:“陛下……永乐宫来报,太后晕倒了!” 大汉以孝治国,太后突然发病昏迷,皇帝当然得立刻前去。 眼看要达成定论的朝议,就这么被中断了。 …… 永乐宫。 董太后确实病倒了。 但这病来得蹊跷。 宫人们说太后午饭后不久,正在后园散步时突然倒下,毫无征兆,此前身体也一直康健,并无病痛。 太医已经在检查了,诊断后,太医脸色不安,却沉吟许久不说结果,只说此病难治。 刘宏大怒,骂其庸医,将太医逐出,让太医令张奉挑选更多名医前来诊治。 张奉一口气搜罗了雒阳十来个名医入宫,但所有医者都是一样的——把脉探舌之后便支支吾吾,说此病不见于医典,医者无能为力,只能看太后能否自愈。 “为何皆说此病无治?可是另有隐情?” 刘宏觉得蹊跷,没有处置这些医者,而是让张奉挑了个最有名望的名医入内单独问话。 问话的时候,刘宏手里拿了把剑。 “……此非疾病……” 医者战战兢兢的吐出四个字。 刘宏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意识到了:“中毒?是什么毒?” “应该是饭食中混了乌头与砒霜……” 雒阳这些医者其实水平很高,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只是谁都不敢说而已。 毕竟,能下毒谋害董太后的人,当然也能轻而易举的干掉医者全家。 “可能救治?” 刘宏脸色已经难看得和鬼一样了,而且,在愤怒上头使得脸色潮红之时,刘宏的脸与脖子竟在下午的阳光下隐隐泛出了五彩之色。 不仅医者看到了,张奉也看到了,那泛着五彩的皮肤明显不正常。 但张奉没说话。 医者惊恐不安的瞟了张奉一眼,也没有出声。 “不能吗?!” 刘宏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见医者不说话,持剑上前目露凶光。 张奉赶紧上前拦住了刘宏:“陛下,陛下无需如此……定是能救的。” 说罢转身踹了医者一脚:“赶紧治病,若是不能治好太后,你必死于今日!” 医者诺诺,心知张奉是在救自己,赶紧忙活。 这里是永乐宫卧室,梳妆台上有铜镜。 张奉阻住刘宏后,退了几步,悄然站到了梳妆台前,用身体挡住了铜镜。 这医者手艺还行,在一番催吐洗胃扎针用药之后,董太后脉搏总算齐整了不少,刘宏长出一口气。 入夜,天子见太后有了好转,收起了杀心,让张奉带医者去宫外休息,明日再诊。 张奉行到无人处,转身问医者:“陛下身患何症?为何身上有金石之色?” 医者低声答道:“此乃丹毒,常服朱砂铅汞等丹丸便有此像,此毒乃长久积存,今已泛于体表,恐……” 说到此却又不敢说了。 张奉心里明白,便换了个问法:“陛下还有多少时日?” “或许一年,或许数月……若病倒于榻,便再无可救……” 医者对这种情况明显是很熟悉的,这年头很多高官显贵笃信方士,常服金丹,又流行五石散乌头麻之类的迷幻药,因丹毒而死的人不在少数。 天子常服的丹药就是阴阳丹。 阴阳丹的助阳催情效果确实很好,何皇后的长秋宫常备此物助兴,天子也因此对何皇后始终有宠。 而且何皇后与董太后向来不睦……董太后强硬,何皇后骄矜,关系一直非常紧张。 想到此,张奉脸色发白,赶紧去寻了张让。 (本章完) 第234章 站队 第234章 站队 每到入夜,张让必然会到黄门署视事。 张让能做到内廷宦官之首,依靠的可不仅仅只是与天子的姻亲关系。 自从执掌黄门署以来,张让白天要随侍天子,待天子休息后,晚上还会在黄门署整理朝廷公事。 黄门署是管理宦者与宫人的机构,但此时已发展成为配合天子处理政务的部门,并不仅仅只是做内务管理。 朝堂上公议的所有大事,黄门署都会整理出来以便天子决策。 今天的朝议本来已即将形成定论,但没来得及具体定夺——这事多半得先拿一个州设屯田校尉作为样本预实施,但具体派谁,责权怎么归属,设立多大的规制,刘虞自请离职的事要怎么处理,全都得天子说了算。 如果不将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整理好,那这些中断的公务,可能拖着拖着就没下文了。 张让能得刘宏信重,不是因为弄臣谗耍,而是因为张让确实总是能帮刘宏拾漏补缺。 由于长期处理政务,张让也能理解刘宏的难处,所以被刘宏视之为父。 赵忠曾参与诛杀梁冀,有扶持天子亲政的功劳,最初卖官搞钱也有赵忠的主意。 曹节死后,赵忠成了大长秋,不仅管着长秋宫,还掌着永乐少府。 天子之所以视赵忠为母,主要就是因为赵忠一直在帮天子管钱和内务。 此刻,赵忠正在黄门署请张让救命:“张公救我……我刚刚盘查少府宫人,永乐少府汤官失踪了!” 汤官是御厨,专门做汤水点心的。 汤官失踪,再加上今天太后中毒,这意味着什么就很明显了。 这年头没有御膳房,后宫膳食是由永乐少府负责的,而目前主管永乐少府的就是赵忠。 这事对赵忠而言当然是大祸。 “今日永乐宫之事……可是长秋宫所为?” 张让眉头紧锁着,何皇后下毒是有前科的……刘协的母亲可就是这么毒死的。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赵忠叹道:“为了皇子传继,长秋宫什么事做不出来啊……史侯年岁渐长,皇后也越来越心急。而太后亲自抚养董侯,又怎会在此事上让步?两宫早就势如水火……但我等又能如何呢?此事我恐受牵连而死,还请张公救我!” 是啊,太后与皇后婆媳不和,这些太监又能怎么办呢。 “此事与今天的朝议可有关系?” 张让问道:“你也曾反对典农校尉之事,可此事对我等有利啊……天下各州皆有民乱,而暴民一旦生乱,我等族内必受围攻!前几年黄巾乱冀州时,你安平赵氏受损大半,当时可有士族助你家中?皇甫嵩平乱时还曾举告你族内僭越违制……你为何反对此议?” 其实张让和赵忠都是豪强出身——这年头,宫里得势的太监都不是穷苦人家,而是豪族旁支。 真正的贫家小儿根本就没有门路进宫。 尤其是张让这种成年后才自切一刀进宫的,其实都是先走通了入宫的门路,然后才对自己下手的,这年头还没出现那种先把自己阉了再到皇城根下碰运气的傻子。 张让的权势来源于刘宏的信任,他又有个亲儿子张奉。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张奉不死,他的子孙后代就都能在雒阳为官。地方上占据的土地佃农,他确实没那么在意。 而一旦发生民乱,最先被攻击的总是宦官家族,毕竟所有人都说是阉宦祸国殃民。 士族若是得势,也必然会攻击他们这些宦官。 唯有天子与宗室得势才不会对太监下手。 张让还是很拎得清的,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后代考虑,也得支持这种能让大汉稳定的政策。 不过……大多数宦官没有张让的觉悟,也不像张让这样有亲生儿子——没有后代,那就只能考虑宗族。 州郡设典农校尉,必然影响各豪强宗族在地方上的钱粮利益,不仅会使他们难以垄断土地,也很难再压榨佃户,要不然佃户会跑去承包地租稳定且更安全的军屯。 而且,若天下各郡皆有屯田都尉,各州皆有校尉,从此以后豪族们就很难再以粮税漕运等事制约天子了。 一旦普及,光靠军屯的粮租就足以维持雒阳用度,军队运粮入京,漕运也不敢阻碍。 再加上饥民有了去处,也就很难再掀起大规模民乱。 无法胁迫朝廷,便很难从天子手中抠出权柄。 豪族爱乱世,他们反对是必然的。 宗室全都赞同,不是因为宗室的道德水平有多高,而是因为宗室大多都明白,汉室稳定天下安靖,宗室子弟才有好日子过。 掌兵之将可以等到最后左右逢源,所以军将们大多都骑墙观望。 但太监却必须站队,若是站在中间,那就两头不是人,会被两边一起弄死的。 “不是我要反对此事……而是长秋宫那位反对此事。此事只要对天子有利,对我等便有利,我又何尝不知?” 赵忠苦着脸哀叹道:“但我若附和此议,长秋宫定会取我性命!” “那这下毒之事,恐是数事并起之果……” 张让也知道何皇后的性子真就难伺候,稍有忤逆就会杀人,比她那两个哥哥何进何苗的性子暴虐得多。 这次下毒,与朝议也有些关联,但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朝议。 主要还是为了皇子。 正说到此,张奉惊慌的跑到门外叫道:“父亲……” “闭嘴……称常侍!” 张让转头看见儿子慌慌张张,很是不满:“何事惊惶如此?你不该来此!” “啊……赵长秋……” 张奉不知道赵忠在此,支支吾吾不敢当着赵忠说话。 张让看出了自家儿子定是遇到大事了,走出门外拉过张奉低声问:“何事?” 张奉附耳低语:“陛下丹毒已深,无法挽回……恐时日不多,如之奈何?” 张让闻言猛的一颤,但脸上却并没表现出来。 挥手示意张奉先走,随后张让转身再度回到赵忠身前:“下毒之事,且速杀所有知情者……然后与我同去长秋宫为皇后掩藏此事。此事必须藏住,保住长秋宫便能保住你的性命……” 赵忠点头:“多谢张公!” 太监是必须站队的,若是皇帝出了状况,那立刻改投姻亲何皇后,就是最好的选择。 …… 半个月后。 董太后身体好了些,已经能自主行动了。 下毒之事被推到了那个失踪的汤官头上,后宫太监们都说汤官曾因糕点不合太后口味被责罚,因此怀恨在心。 汤官的尸体说是在永乐宫井中被找到,但实际上……张让与赵忠是在皇后的长秋宫找到此人的。 刘宏得到张让回报后沉默了许久,什么话也没说,将此事揭过了。 只是从这之后,张让便不再随侍于西园,而是被刘宏以“太后需要得力之人照料”为由,派往了永乐宫。 而且,朝堂没有再议典农校尉之事。 黄门署中,原本与此事有关的文书材料都不见了,而尚书台不接受同一件事在短期内提交两次,刘虞竟无法再度提案。 刘宏本想自己重提此事,但想了很久后,却又放弃了,只是看着以前张让常待的地方叹气。 现在,那里被蹇硕取代,但蹇硕虽忠心不二,却终究不熟政务,也没有张让那么灵活。 (本章完) 第235章 代天牧民 第235章 代天牧民 “伯安,尚书台不议此事,百官皆视你我为敌,内廷也不再相助你我……你我在雒阳举目皆敌,若再提此典农校尉之事,恐有死士取你我性命。” 刘焉在光禄勋寺对刘虞道:“朝中已非议政之堂,别再上表了,不如你我一同上书外放边州,自去屯田安民,也算能做些实效。” “君郎兄是为避祸还是为了务实?” 刘虞叹了口气:“外放州郡做刺史太守,年年都为治宫之钱焦虑,又能行得多少善政?” “既是避祸,也是务实……永乐宫之事,恐是两宫相杀……京中已非任事之地,留在此只会陷于两宫皇储之争,还是不留雒阳为好。” 刘焉说道:“刺史权轻,太守辖短,确实难治一州之疾。但若出外为州牧,改刺史为牧伯,代天牧民,便可伸伯安之志。” 刘虞点头表示理解,刘焉是宗正,遇到皇储之争确实棘手。 其实刘虞也棘手——光禄勋掌皇城禁卫,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刘焉又说了一句:“伯安上次当朝离职提请出外,朝廷虽暂时未议,但不久必然使伯安去职改任。与其等着被人攻讦为难,还不如自请外牧边州,总好过在雒阳碌碌无为。” “那便如此……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刘虞叹气,现在确实也只能这样了。 …… 腊月初一,大朝会。 刘焉公开提出了改刺史为州牧的议案。 “刺史太守为取财货,常割剥百姓,以致天下离叛。焉垦请陛下,择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 这事刘焉曾在西园对刘宏提过,但当时并未成事。 而这次,没人反对。 因为这个提议其实对所有人都有利。 将原本属于中央的人事、财税、军事权限全都交到地方,州内事务由州牧一体管辖,这实际上就是将大汉各州分成了各个小朝廷。 地方势力越大,在小朝廷中话语权就越高,州牧虽手掌重权,但却不是本地人,在地方上只能依靠豪族。 刘宏这次也没再卡着不放,但并没有直接将刺史改换成州牧,而是让刘虞和刘焉两个宗室先领州牧治理边州以观成效。 刘虞被任命为幽州牧,以保障边境安全。 刘焉被任命为交州牧,以平定交州叛乱。 宗员确实年迈了,请求告老还乡的表章已经发了三次,这次总算能如愿从幽州离职退休了。 但现有的刺史不变,将来是任用刺史还是任用州牧,也没有形成定论。 也就是说,目前刺史制度会与州牧并行。 同时,州刺史的权限增加了一些。 不仅增加了对都尉以下州郡属官的任免权,而且允许各州刺史屯田备荒。 天子其实是记得屯田之事的,只是刘宏面对的阻力太大。 朝中百官、地方豪族、宫内太监包括张让赵忠、皇后与何进……现在全都反对增设典农校尉。 再议也没用,如果强行推动,只会导致刘虞和刘焉两个能干事的宗室被暗杀。 但将现有的各州刺史变成事实上的典农校尉却没人会反对,因为权力结构没有变,朝廷运作也没有变。 虽然名义上刺史与太守仍然不是完全的上下级关系,仍然无权任免太守,但有了州郡属官任免权与屯田军事权,从此以后,刺史就已经从监察官完全变成了执政官。 不过,刘焉被任命为交州牧之后,尚未赴任,便听闻交州民乱已经平定。 除了交州外,其它各州皆已有刺史,有刺史的州总不能再任个州牧啊。 侍中董扶是望气士,天子这段时间常问董扶大汉之气。 由于前些日子太后出了状况,董扶又觉得天子有些异常,感觉内宫必有祸事。 如果内宫有祸事,侍中这种皇帝近侍留在雒阳确实很危险,很可能受牵连。董扶便告诉刘焉,说益州有天子气。 刘焉本来也是为了出外避祸,便让人举告益州刺史郤俭大肆聚敛,贪婪妄为。 这倒不是诬告,这年头的官,若只论聚敛贪婪,那全都是不会告错的…… 刘焉以此改向朝廷请任为益州牧。 于是刘宏任用刘焉为监军使、益州牧,封阳城侯,命其前往益州逮捕郤俭,整饬吏治。 同时,刘焉举董扶为蜀郡属国都尉,太仓令赵韪也弃官跟随刘焉去了益州——全都是担心被宫内之祸牵连的。 …… 对于刘备而言,刺史的权限变大了,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但实话说,刘备不太喜欢这个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天下必然会变成藩镇割据的局面。 权柄一旦给出去,那就收不回来了。 ——原本天下只有刘备算得上实质意义上的州牧,可现在每个州都一样了,而且刘焉刘虞还是真正的州牧。 这相当于提升了其它各州刺史的权柄,但刘备这边却不会产生实质变化。 尤其是丁原这样的武功派刺史,本来就只受限于粮草和军职,而现在,丁原的实力必然会快速飞升。 不过,孙乾和糜芳返回平原时,把太史慈带回来了。 这对刘备而言倒确实是个好消息。 但太史慈不是来当官的,而是来认错的,并且认错之后便回了东莱,他要把母亲送走,免得老母受害。 由于得罪了孔融,同时也得罪了孔赞,太史慈必须得顾念一下家里人的命。 认错当然是因为在平原实际看到了刘备施加的善政,听到平原黔首皆称使君仁义,太史慈很庆幸自己做了些弥补。 刘备只要重发一份奏表就是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不过,得知孔赞和秦周联手弹劾自己,刘备当然是要以直报怨的。 他可不是什么老好人,有人整自己,那肯定得整回来。 这事也用不着搞什么栽赃陷害的把戏,刘备准备亲自领军出兵北海和东莱——平定北海黄巾余孽,保护大儒郑玄,顺便平定东莱海贼……出兵借口多的是。 当然,出兵的目的不是打仗,主要是为了让众兄弟分别督管各郡,是为了完全控制青州打土豪分田地,找孔赞和秦周的麻烦只是顺带而已。 出兵之前,刘备给弟兄们升了官。 有任免权还是要用一用的,虽然没有实质上的变化,但兄弟们的名头总归是能高一级,听起来也威风点。 关羽被任命为中军都尉,仍领中军两千余人。 张飞为武猛都尉,领前锋营,有八百甲士,步骑参半,甲胄全都漆为了红色,号为“武锋营”。 赵云为典军都尉,掌六百近卫骑兵,近卫皆披玄甲,号为“玄甲骑”。 其它各将皆有升迁,张郃、白垚、张饶等别部司马全都升成了都尉,分别挂职于青州各郡。 目前青州一共就只有六个郡国,也就是说,目前青州各郡的都尉名额全都被刘备占用了——刘备是故意的,没有分设东部西部,每郡挂了个都尉,把坑全给填了。 关羽驻齐国,张飞驻济南,张饶驻乐安,一路将各部兵力分置各郡,并让弟兄们接手郡内事务——太守不在,为了避免黄巾复起,郡内事务先由都尉代管,把自家架子搭起来再说。 到了北海平寿,刘备以畏战而逃论了北海相秦周之罪。 秦周这会儿确实不在北海,在东莱,这罪名自然是得坐实的。 随后刘备让挂职为北海都尉的张郃暂时督管北海国打击豪右,并让地头蛇孙乾出面发安民告示,随后继续引军去东莱。 这是最后一个郡,刘备带的是赵云。 本来刘备是没打算打仗的,也不觉得东莱太守孔赞能有胆子对抗自己。 但没想到,刚到东莱黄县,县外居然还真冒出了一大股黄巾军。 (本章完) 第236章 名士相杀 第236章 名士相杀 东莱黄县,太守官署。 “主君,斥候来报,黄巾数量近万,自东北方向而来,离黄县仅十里。” 赵云正在向刘备回报。 黄县北部靠海,其东北方向就是传说中的蓬莱。 刘备现在有不少骑兵,出兵的时候向来会把斥候放得很远,一般都会放到五十里左右。 但刘备来的时候,斥候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乱军。 可刘备刚进了黄县,便立刻有黄巾从海边过来,而且很快便逼近了黄县,这意味着什么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是早有准备啊……孔府君,能不能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刚到黄县,黄巾就冒出来了?” 刘备转头看向孔赞。 眼下坐在官署主位的是刘备。 太守孔赞和北海相秦周在堂下站着。 他俩没跑路。 其实刘备也能理解,这俩人是笃定自己不敢杀他们。 毕竟一个是孔子直系后代,另一个是八厨之一。 如果要按律论罪,这俩人也都不是什么大罪。 秦周可以算畏战渎职弃城而逃,但按律只会丢官去职,押解廷尉论罪。 而孔赞虽然断章取义参劾刘备,但他没有诬告,定不了攀诬之罪,顶多说他无能渎职导致民变四起——按律同样只会丢官去职解往雒阳。 同时,外面有近万黄巾大部队距离黄县仅十里,而刘备带到黄县的部队只有一千多人,即便刘备不依法办事,非要搞私人恩怨,这俩人也不怕。 看他们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东莱的黄巾是什么成色了。 孔赞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刘使君,这黄巾乱贼之事与孔某无关啊,谁知道这黄巾是哪儿来的……说不定是为了报复刘使君平定青州黄巾而来呢?” “哦?哈……孔府君,这可是东莱发生的贼乱,你身为东莱太守,居然说你无关?东莱的乱贼,那可得你去平定啊……” 刘备眯着眼瞟着孔赞:“辖下激起民乱却只知渎职推脱,不知令先祖宣尼公见此会作何感想……” 宣尼公是孔子在汉代的封谥。 这年头孔子还没有被称为圣人,一般都称仲尼公或宣尼公,只在太学及郡县学中被尊为‘先师’。 汉时,百家之学虽不显于朝堂,但实际并没有消亡。孔孟荀三家的官方地位确实很高,但民间是不称圣的,士子尊称为先贤先师,这是尊于师门法统。 直到北魏拓跋宏给孔子加了‘文圣’谥号后,孔子才广泛的被称为圣人。 而‘至圣’之称,其实是唐太宗于贞观时为孔子加的谥号,汉代真没人这么称呼。 这年头被民间称为圣贤的是周公。 听刘备提及先祖孔子,孔赞倒是有了脾气:“孔某无兵可用,平定不了乱贼……渎职便渎职,使君来黄县不就为了落我之罪吗?孔某认了这渎职之罪便是。” “嗯……我没来黄县时,乱贼是孔府君治下良民。但我论孔府君之罪,便立刻举兵叛乱。” 刘备点头道:“这乱贼,看着很像是孔府门下啊……” “欲加之罪……刘备,你若诬我一族清名,我宗必不与你干休!” 孔赞咬牙切齿的怒视着刘备:“如今大军压境,你却还在此弄权论罪,待蛾贼围城,看你如何解之!” “还威胁我?那就是承认了?” 刘备看向秦周:“秦府君也听见了,孔赞自认这黄县乱贼是他孔氏门人,因我来黄县落他之罪,于是便起兵抗法……此谋逆之罪!” 刘备可真不在乎什么黄巾围城,张飞关羽张郃等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到消息来援,只要能在黄县固守几天就行。 虽然带来的人马不多,但全是最顶尖的精锐,还有赵云在身边,刘备怕个毛。 而且,刘备能笃定,只要搞定孔赞,东莱的黄巾必然会退。 “这……” 秦周大惊:“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吗?那秦府君逃离北海久留黄县,便是为了勾连黄巾谋反了……” 刘备面无表情的看着秦周:“要么你来黄县是为了讨伐孔赞叛逆,要么你就是来谋逆作乱,秦府君,选一个吧?” 孔赞怒目圆瞪,正要开口,赵云持着枪冷眼上前,孔赞又把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而秦周犹豫着咽了口唾沫:“我……我是畏战逃离北海,来黄县只为避祸,请使君论我渎职之罪……” 秦周也是很聪明的,刘备给了他两个选择,但秦周选了第三个,直接认了自己渎职之罪,免得被架在火上烤。 但刘备已经打定主意要烤人,哪有那么容易逃得掉…… “呵……既然如此,那便请秦府君随我一同杀贼,将功补过吧。” 刘备将手指向了孔赞:“先杀此贼首,取其首级誓师。” 秦周一下就软倒在了地上:“使君,使君……秦某无胆,不敢行此事,求使君放过秦某……” 刘备摇头,又问孔赞:“孔府君,你也可以选……若你诛杀‘指使乱贼来黄县的逆贼秦周’,不仅可以还你孔家清白,还能免你渎职之罪,甚至能有平叛克贼之功……” 秦周惶恐大惊:“刘使君!为何如此毒辣!” 确实毒辣,这就是非要孔赞和秦周之间死一个,而且另一个还得亲自动手,并且将黄巾作乱的主谋落在死的那个人头上。 无论是孔家直系后代杀天下名士,亦或是名士杀孔家后代,都会成为大汉头版头条的…… “我本来没想这么做,是你们逼我的……” 刘备冷冷说道:“若我杀你二人,那便定有人说我私杀名士逼出民乱。若我放过你们,你们又会去雒阳搅风搞雨……若我尽诛东莱黄巾,你们会说我残忍嗜杀凶暴不仁;若我招抚此地乱民,你们又会说我勾结黄巾图谋不轨……” “你们觉着我不敢杀孔府直系子弟,也不敢杀八厨之一的当世名士……” “可你们得知道,眼下王芬正关押在平原监狱,要举证谁谋逆轻而易举,且我随时能让三十万民众皆称你二人乃青州黄巾幕后指使!” “我不杀你们,但你二人只能活一个。否则,只待黄巾围城,我便将你们一起扔到城下,再让王芬写份供状,保证你二人全族皆成逆贼……” “黄巾距离此处还有十里,谁死谁活,你们自己商量吧。” 刘备说完,带着赵云一起出门,打算将两人关在官署大堂中。 但尚未关门,便见孔赞拔剑,一剑刺进了秦周的胸口。 “刘使君好手段……” 孔赞看向刘备的眼里满是恨意,但口中说的话却很懂事:“那秦周一心谋反,指使蛾贼作乱,还逼迫孔某附逆,幸好刘使君及时赶到揭穿此贼阴谋……” 只是…… 刘备不怎么懂事。 “未曾想竟亲眼见孔府君残杀名士啊……来人!郡内属吏呢?全都过来!” 刘备一脸‘惊恐’的站在门口,招呼着郡内属吏。 “刘备,你……” 孔赞没想到刘备还有这一出,终于失去了原本的镇定,看着手里血糊糊的剑,喃喃低语:“竟……恶毒如此!恶毒如此!” 郡内属吏很多,本就在旁边不远,闻声前来,见孔赞满手是血,又见秦周死在官署大堂,皆愣在了原地。 “愣着干什么?赶紧将此杀人凶手擒下!” 刘备喝了一声,招呼东莱郡的郡吏抓人。 看着门外围观的郡吏,孔赞咬了咬牙,怒视刘备大喝:“奸贼!奸贼!” 随后,竟猛的用剑在脖子上一抹! (本章完) 第237章 海寇 第237章 海寇 见孔赞自刎而死,刘备皱起了眉头。 他也没想到孔赞居然会自杀。 这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不怕死的猛男啊,居然这么冲动的…… 俩人全死了,那反倒是不好办了。 若是孔赞怕死,被捕下狱,刘备便可以搞一场规模盛大的公审,顺便掰扯出孔家更多的蝇营狗苟之事,那就能借着此事把鲁国孔家扯下神坛。 虽然不可能让孔家垮台,但至少能让天下人对孔府去魅,转而只将鲁国孔氏视为祖上出了个贤者的普通豪门世家。 孔子是先贤,但先贤的后代却未必贤,那就和其它世家豪族没多大区别了,顶多算是老祖宗名气比较大。 如果能借此逼得孔家分宗,那就更好了。 孔家在青兖徐三州影响力太大,若是不能让天下人对其祛魅,那就是个大麻烦。 同样,若是秦周杀了孔赞,刘备照样会公审,这能让天下人对那种带数字组合出道的名士祛魅,而且效果更好——杀的是孔子的子孙啊。 但孔赞这一自杀,那就起不到毁名的作用了,也很难攀扯其它罪名,只能视为孔赞杀人之后畏罪自杀。 而且按这年头的道德观,杀人只是有罪而已,不会被视为恶名。很多人甚至会将孔赞自尽视为敢作敢当,毕竟已经以死赎罪了。 这对孔家不会有什么影响。 孔赞杀秦周,秦周的亲友当然会仇视孔家,但天下人只会觉得这是孔氏门风,毕竟孔子也杀过名士少正卯,甚至能被说成效仿先祖的孝道。 没办法,鲁国孔家子弟终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好歹是真正的仲尼直系子孙,至少有一死保全家名的勇气,比后世那些侍奉异族的挂名衍圣公强多了。 同时,孔赞自杀,东莱的黄巾就只能刘备自己对付了。 …… 打仗嘛,刘备倒也不慌,现在早就已经是熟练工了。 虽然黄县兵备废弛,县库里几乎找不到合用的军械物资,但钱粮库存倒是不少,太守府里也有不少金银,孔赞显然算不上什么清官。 城防军械不够,太守官署当然得拆了用一用,刘备和左沅都是这个路数,遇到守城先拆衙门……确实是一家人。 毕竟官署的柱子很适合当滚木,制式方砖也很适合作擂石,大小形状都挺趁手。 黄县的商户也都得了动员,开始烧制金汁。 士族大户确实是指挥不动的,但商户和庶民全都乐意配合,毕竟黄县若是被黄巾攻破,最先遭殃的必然是商户和小民。 同时,刘备还下令先将监狱里的犯人放出来,打算再次组建驰刑士。 监狱里囚犯很多,而且还有个熟人。 太史慈正在牢房里蹲着。 “子义为何在此?” 刘备让人把太史慈放出监牢,颇有些惊奇的问道。 按理说,太史慈这种段位的高手,应该是没那么容易蹲班房的啊…… “某在雒阳毁了奏报,孔府君自是要问我罪名的……某本来打算搭管氏的船去辽东避祸,却没想到船本已出海,却又开回来了……” 太史慈苦笑着说道:“某这才知道,管氏与孔府君有联系。” “管氏是这里的海贼?” 刘备感觉这太史慈也是个倒霉蛋,跑路居然能撞到枪口上。 “从东莱到辽东,以及冀州渤海湾,这片海域里管氏是最大的海商……也是海贼。” 太史慈点头:“这几年有不少青州士人借着管氏海船避祸辽东。” “黄巾是从蓬莱过来的,这么说来……外面那群所谓的黄巾,应该就是管氏海贼?海贼竟有上万人吗?” 刘备看了看太史慈:“子义应该认得管氏主事之人吧?” “有黄巾入寇?” 太史慈这两天在牢房里蹲着,还不知道有黄巾来了,但听到蓬莱,点了点头:“蓬莱诸岛确实有管氏码头,海贼常在蓬莱聚集,若是从蓬莱过来,那就必然和管氏有关。但管氏海贼应该只有数千人。” 此时所说的蓬莱诸岛便是庙岛列岛,虽然有很多寻仙的传说将那些岛说成仙人居所,但那地方实际上一直都是海盗聚集地。 东莱海贼其实都是海商,在沿海各县都做正经生意,主要是跨北海(渤海)与辽东属国通商。 但只要到了海上无人监管的地方,海商就会立刻变成海贼,还经常去三韩(朝鲜半岛南部)等地,也有跑得远的会去倭岛(对九州岛的称呼)。 只要不在大汉疆域,基本就不做正常贸易了,大多是靠着汉弩等兵器优势明抢,也经常抓些倭奴回来贩卖人口。 当然,奴隶贸易没有形成特别大的规模,因为利润不高,大汉的有钱人很难看得上那些又黑又瘦的矮矬子奴隶,不好卖。 …… 临近傍晚,黄巾大部队已到城外,但没有攻城,而是在城外一里处扎了营。 “看起来确实是管氏的人,但管氏与我已无情分了……” 太史慈和刘备一起站到了城墙上,看着外面的营地说道。 黄巾营地离城池仅两百丈,扎营明显太近了,看样子黄巾领军者并不擅长攻城。 太史慈确实认识管氏的人,只是现在谈不上什么交情,毕竟管氏海贼不讲义气,收了太史慈的偷渡钱还把人卖给了孔赞。 “无妨,没情分无所谓,能搭上话就行……子义且去探探口风,先暂代北海军司马,以此名义与贼人交涉。” 得知这些黄巾与海贼有关,刘备起了点别的心思,顺口就给了太史慈一个中层职务。 “这……使君竟如此器重?但管氏不讲道义,使君要如何与其交涉?” 太史慈也没想到刘备一上来就给军司马这么上档次的官,虽然是‘暂代’,也没走正规流程,但很明显,如果能搞定东莱海贼,那这就肯定不是‘暂代’了。 “就是不讲道义的才需要交涉,讲道义的我就直接招募为官了……他们刚到黄县,眼下想必还不知道孔赞与秦周皆已身亡。子义可以自称得了北海相秦周相救,就说眼下秦周与孔赞两府相争,问他们要帮谁……” 刘备一边指点,一边讲述孔赞杀秦周之事:“若使他们分作两派,或是能引其一部入城,那便算是成功了。” 这里有近万黄巾,肯定不可能全是海贼,秦周必然在其中有人手,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直待在东莱。 太史慈得罪孔赞,本想去辽东避祸,却被孔赞抓了,这事海贼们是知道的。 若是说成秦周爱才,救了太史慈并给予军职,那也很正常——施恩于窘困时,招揽手下一般都是这么做的。 而这就形成了孔赞和秦周意见相左的情况,若是能再编点别的意见不合的故事,比如秦周打算帮着刘备弄死孔赞之类的……说秦周与孔赞起了大冲突,你死我活那种,这也很正常。 反正不管信不信,都可以跟着太史慈入城看看……不入城也总得先站队啊。 无论城外的黄巾会作何反应——分成两派也好,太史慈引其中一部入城也行,或是退兵、相互防备什么的都可以,反正无论如何都能起到让敌人战力分散的作用。 要是太史慈临场发挥好一点,说不定还能让敌人当场内讧。 至于具体说辞,太史慈可以自己看情况再编一编。 (本章完) 第238章 谎言 第238章 谎言 由于刚从牢里出来,又是临时任命,太史慈啥装备都没有,便向赵云借了套行头。 赵云比太史慈高三寸,块头也更大,这行头穿起来有点松。 太史慈只好在背后和腰间各多扎了两柄手戟撑起来,以便把铠甲束紧。 手上有长枪,身上插着四把手戟,腰里别着横刀,还背了把大弓,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打开城门后,夕阳映在太史慈身上,金属光芒一阵乱闪,搞得外面的黄巾赶紧一阵防备。 太史慈慢悠悠的驱马来到城门外,一个人朝对面营里行去。 见城内只出来了一个人,黄巾中有人迎了上来。 “太史子义?” 那人认识太史慈。 “管申,你收了我的钱还出卖我……若不给我个交代,那便是生死之仇!” 太史慈见了那人,气势汹汹的上前喝道。 那就是管氏海贼的船头之一。 “哎哎,此事并非我意啊,要不然又怎会收你上船……渡钱回头我双倍退给你……” 管申神情很有些尴尬:“你不是被孔府君羁押了吗?怎会……” 说着上下打量着太史慈这身行头,眼里颇有些羡慕之色。 这是赵云担任近卫队长时用的装备,刘备的近卫装备向来是最精良的。 卫队长又要一直随刘备到处行动,是形象门面,且必要时还要帮刘备吸引火力,这身黑甲比刘备本人的甲胄帅得多,甲片上还有精锻后留下的云纹。 头盔上的白麾也很显眼,这是用来标识领军者位置的。 而刘备自己战时穿的那身黑甲其实一点都不起眼,和普通的近卫装备看起来没区别。 “孔赞捕我是因为私怨,但我如今是北海司马……” 太史慈看着管申:“若北海秦府君与东莱孔府君相杀,你管氏是投北海还是投东莱?” 管申惊了:“这……两位府君不睦?不是说要共击刘刺史吗?” “你管氏一门两宗,相互之间不是也有不睦之处吗?” 太史慈伸手:“眼下你管氏何人主事?先把渡钱还我再说!” 管申尴尬的笑了笑:“族兄亥主事……子义随我去找族兄拿钱便是。” …… 管氏是齐国管仲后代,是正经的名门世家。 但管子后人到了汉武之后,却有了个劣势。 管子是诸子百家之一,其学术中有一部分被儒家吸收,比如礼义廉耻等道德教化理念,以及道法阴阳理念等,管子学派原本与主流儒学理念相差不大。 可是,自从天人感应之说成为主流之后,管子学派与儒学的差异就很大了。 管仲的学术是讲究兼容并蓄的,提倡道、礼、法三者并治,追求的是实效,其思想内核是黄老学说加法家学术,其中又包含了天文地理经济农业等科学知识——这就与大汉主流的天人感应有了冲突。 天人感应的核心论是“道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但管子的核心思想却是天地皆在变化,日月星辰乃至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行事之道也应该“无成执,无常形”。 其实董仲舒的理论本身也没说不变,只是为了稳固君权,将君与天绑在一起,提倡顺天而行罢了。 但管子学派的思想很容易让人误会并产生其它联想,当然会被视为异端。 因此管氏后代不会被视为儒学门人,甚至不会被视为士人。 这就使得管氏子弟很难做官,这名门世家也就渐渐败落成了地方豪族。 于是,管氏族内分为了两支。 一支在齐国,依然传承管仲学术,主要以商贾为业,是青州首富之家,和徐州糜家有些相似。 东莱这边其实没有管氏的田产土地,但管氏产业遍布青、冀、辽东等沿海郡县,北海湾海贸也被其掌控,在沿海地区的实际影响力相当大。 另一支则在北海朱虚县,也做海商,但不再以管子学术传家,而是投身儒家经学,融入大汉儒门,培养名士以固族望——管宁便是其中代表。 两宗分家本是为了保全家族,但时至今日,两宗都说自己这一支才是管仲嫡传,为争宗主,相互之间确实有些不睦。 为此,齐国管氏还刻意搞了经济制裁,遏制北海管氏的生意,这事青州士人大多都知道。 当然,争夺归争夺,毕竟是同出一门。两宗遇到大事还是会相互帮助,族人之间也常相互来往帮扶,倒也谈不上仇。 管亥和管申都是齐国管氏子弟。 对太史慈而言,管氏两宗之争,是可以利用的。 “孔府君曾令我送奏表去雒阳举告刘青州,但北海秦府君却使我在雒阳举告了孔府君……我本欲逃亡避此祸,却又被你们卖了……” 见到管亥时,太史慈先编了一下东莱与北海两府的争端:“如今刘使君来寻孔赞之罪,秦府君已决意相助刘使君,不知你管氏欲何去何从?” 太史慈编得有模有样,管亥也没怀疑,问道:“两府相争到底所为何事?” “正是为你管氏而争啊……你管氏有钱粮有兵马,却没有高官显爵为凭,两府皆想取你管氏钱粮兵马为己用。” 太史慈揽过管亥低声道:“孔赞与你们这宗有往来,但秦府君却暗中得了北海一宗效命,你管氏两宗若分投两府,则两府都不会满意……若是你们决意投孔府君,那秦府君便得早做打算,所以才使我来问你们心意。” “秦府君何时得了北海宗门投效?我怎不知?” 管亥皱眉问道。 “北海管氏不投孔赞,被孔赞下了狱。你以为秦府君只把我一个人从监狱里捞出来了?狱中所有人都和孔赞有仇啊,秦府君全都捞出来了……你管氏两宗不睦,青州上下皆知,你猜若北海管氏得了势会如何?” 太史慈编得越来越顺溜了:“且秦府君已经决意相助刘使君……你还是早做打算吧。若你要攻城,那你齐国管氏便是谋逆,孔赞在城内也必死无疑,万一你们破不了城,万一秦府君和刘使君不死,你们……哈。” “你若要改投秦府君,那便随我入城相助,或许还能与北海宗门并列。” “你若不想参与此事,那就赶紧避祸辽东吧……秦府君虽有招揽你之意,但北海管氏必会抓你把柄谋你性命,你宗产业多半保不住。” 管亥确实显得极为犹豫了:“孔赞挟了我幼子去鲁国,我无法另投他人……子义可有两全之法?” “有啊,退兵驻于蓬莱,只待刘使君、秦府君、孔赞三人相争,观其结果投其胜者不就行了?何必给人当枪使呢……” 太史慈拍了拍身上的铠甲:“其实我出城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管亥思索了一番,最终决定在营地没有建好之前直接退兵。 不久,城外黄巾开始趁夜退离。 而就在管亥下令退兵之后,太史慈悄无声息的从黄巾阵中消失了。 (本章完) 第239章 青州已定 第239章 青州已定 太史慈可没打什么观望的主意,毕竟孔赞和秦周已经没了,青州必然是刘备说了算。 刘备让他暂代北海司马,这官可不小,再想找到出手比刘备大方的老板可不容易。 在管亥退兵之后,他便立刻回城领了监狱的囚犯再度出门了。 赵云也带了本部玄甲骑一同出阵,但没和太史慈走在一起。 太史慈一路尾随管亥部队往蓬莱方向而行。 赵云找了个本地人做向导,领骑兵先向北,再向东,一路驱马绕行,赶在管亥部队之前先到了蓬莱码头附近。 没了围城的兵马,赵云领骑兵出城也就没了挂碍,那可就有很多手段可以用了。 蓬莱码头南部两里左右,有大片用于囤货的平地和仓房,这是管氏产业,也就是货物转运场,有数百海贼留守。 赵云一到转运场便趁夜突击,甲骑仅用了一刻钟便将留守海贼杀散。 部分侥幸没死的逃往了码头,开船逃离了。 赵云也不管逃往海上的海贼,只让甲骑们拦截并肃清那些内陆跑的贼人。 为了取得最大化的战果,赵云亲自在转运场周围巡了一圈,确保没有遗漏的海贼,甚至还清理了一下海贼的尸体。 这便是赵云最出众的地方——他不像太史慈那么机巧变通,但赵云的执行力和细致程度是顶尖的,很少出什么纰漏。 随后,赵云将甲骑分为两队,一半藏于转运场西侧,另一半隐于东侧车马棚,以便随时发起冲锋。 转运场看起来又安静了,偶尔有牛马低鸣,但这对于货物转运基地而言才是正常状态,车马棚里本来就有不少拉货的牛马。 两里外的海湾有船只在游弋,而且船上挂出了一些灯火。 这大概是海贼们示警的方式,但无所谓,因为只有转运场北边朝向海岸的塔楼才看得到船上的灯火,而此时在塔楼的是赵云。 在准备好伏击后半个时辰,管亥的部队才到转运场附近。 到了自家地盘,黄巾们明显放松了一些,前军队伍也立刻分散了。 但大部队刚进转运场,便听“咚”的一声鼓响。 “破军!” “杀!” 一声出击命令之后,便是整齐的呐喊声与密集的马蹄声。 甲骑从码头侧面飞驰而来。 此时已是深夜,由于事先已经在码头冲了一场,连尸体都清理过了,甲骑们都已经明白码头处的平地夯得很实而且很平整,冲锋时连火把都没打。 毕竟管亥的部队是打着火把的,目标很清楚。 这是管氏海贼自己夯实的码头仓场,却成了甲骑的最佳战场。 领头的甲骑不是赵云,而是祖茂。 祖茂一马当先,自为箭头,挥舞长刀轻而易举的撕裂了海贼队伍,从码头东侧一路冲穿,冲到了码头西侧。 夜里,一身玄甲的骑兵就像鬼魅一般呼啸而过,管亥的大部队在这一冲之下断成了两半,而且顷刻间便混乱了。 看不清甲骑数量,不知道有多少兵力在伏击,而且甲骑没打火把,冲过去之后就看不见了,只能听到马蹄声在纵横来去。 管亥的部队基本没法还手,只得先躲避保命。 管亥本人没在前军,他走在自家大部队的后半截。 见前军遭遇伏击,管亥立刻组织身边的部队点燃更多火把:“都别慌!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这是正确的选择,在黑暗环境中不知道敌人数量,那就应该先稳住阵脚原地固守。 管亥也算颇有领兵之能,至少没慌乱。 但管亥在身边点燃了更多火把之时,却又听见了一声鼓响。 赵云领着另一半玄甲骑从西边窜出,先是一波弩矢射得管亥身边人仰马翻,随后再度冲锋而来。 猝不及防的管亥当场中招,被赵云亲自截住——谁让他身边火把最多最显眼呢…… 管亥倒也是个猛男,提着刀便与赵云拼命。 但勇气终究没法改变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赵云飞马冲来,只一枪下去,管亥便被打落马下。 “投降不死!” 赵云这次没有下死手,而是拿枪作棍将管亥打落了马,毕竟能让身边那么多人点起火把当明灯的必定是个头目。 管申就在管亥身旁,见管亥一击落马,赶紧来救,却被赵云回手一枪打飞了兵器。 眼见赵云引缰回马,似乎要再补一枪结果管申的性命,管亥赶紧高呼:“我等愿降!愿降!请问将军名讳?” “青州刘使君门下典军,赵子龙。” 赵云的枪尖堪堪停在管申脖子上。 管亥出言投降后,其身后的很多贼人一哄而散,纷纷调头向后跑。 毕竟这些黄巾并不全是管亥的人,而且谁知道投降之后会不会死? 眼下当然是顾着自己的小命要紧。 可这些向后逃窜的贼人没跑多远,却又被一伙人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也是个武装到牙齿的黑甲骑士:“东莱太史慈在此!投降不杀!” 一些尚存了一点勇气的贼人试图冲破阻截,却见太史慈摘弓速射,一发双矢,竟一次射倒两人! 随后又是连发数箭,每一箭间隔不过一息,虽在黑夜之中,却依然箭无虚发中者立毙。 但凡是冲向太史慈的,几乎全数中箭。 仅有两个贼人冲到了太史慈身前十几步,可此时太史慈却把弓往马背上一放,从背后飞快的拔出两柄手戟,双手同掷。 两贼在距离太史慈十步处同时倒地,皆是面门中戟。 如此猛男,不仅太史慈身边那些临时组建的囚犯看傻了,对面准备跑路的贼人也不敢再动。 本就被甲骑夜袭吓破胆的贼人们纷纷请降。 而此时,太史慈带来的那些囚犯终于派上了用场——缴械、把人绑起来看管,这确实是需要很多人手的…… 赵云擒下管亥后,再度往返冲杀了一次,将顽抗的贼人肃清,缴了兵器甲胄马匹辎重,全数扣押于转运场中。 待到天亮,赵云和太史慈一同清点人数,管亥和管申这才发觉,原来赵云所部仅仅只有六百骑兵,太史慈也只带了四百多囚犯。 管亥叹道:“未曾想万军竟因数百人而溃……” 这场夜战玄甲骑伤亡仅五人,太史慈那边无人伤亡。 而管亥部下死伤近千人,被俘的人竟然有五千多。 另有不少贼人趁夜分头逃散了,但已经难成气候。 青州算是真正平定了。 …… 得到赵云大胜的消息后,刘备也来到了蓬莱码头。 “主君,如何处置管亥?” 赵云将管亥押到了刘备面前。 见太史慈站在刘备身旁,管亥怒目圆瞪:“太史慈!你诈我!” 太史慈没有回应管亥的怒火,而是向刘备请求道:“请使君饶管亥性命,使其将功补过。” 管亥倒是没想到太史慈居然帮他说好话,愣住了。 “子义,此人收你渡钱,却又不讲信义使你入狱,为何还要为他求情?” 刘备问道。 “管亥虽曾助纣为虐,但其子受孔赞所挟,乃不得已而为,情有可原。” 太史慈回答道:“慈虽受其出卖,却也已经使诈蒙骗还报,与其已无恩怨。使君要治青州,海贸商货之事必不可缺。管氏若不为贼,便可助使君沟通商贸,货殖诸海。慈请主君恕之以用。” (本章完) 第240章 我恶他们 第240章 我恶他们 刘备点头,看向管亥:“你儿子在孔家手里?” 管亥点头:“此乃惯例了……管某与使君无仇怨,但却必须引军来此。使君若要取我性命,管某也无怨怼,只盼使君放过管某家人兄弟,他们只是奉命而为。” “你没做孔家家臣吧?” 刘备问了一句,随后又自嘲摇头:“哈,孔家怎敢让你做家臣……他甚至都不敢为你管氏门学正名。” 管亥确实没做任何人的家臣,他只是和孔赞有交易。 孔赞要倚靠管亥的兵力,而管亥想靠孔赞为家族传承的学派正名。 确实也只有孔家这样的儒宗嫡系才能为管子学派正名——而且即便孔家想办这事难度也很大。 只不过,一直到现在,孔赞也没有真做这事,甚至都没有举管亥族内的人为官。 这其实是必然的,孔赞又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侠,他不敢当异端的举主,也不敢收海贼为家臣。 孔赞其实是在白嫖管氏的兵马。 管亥面露苦涩:“某又何尝不知……但我宗数百年来皆一心复正宗门之学,但凡有些希望,我宗也不能放弃的。” “这事求人不如求己……你管氏若是能用家学造福一方,若能富民强国,若能万民皆颂,天下又怎敢不认管子之学?” 刘备摇头说道:“孔仲尼聚门徒三千传其学,乃成天下宗师。可你管氏却聚海贼三千寇民之财,如此怎能得天下认同?你先祖管相滋民与财,让齐地丰衣足食,乃至称霸天下,何曾做过海寇之事?” 管亥低头不语,面有惭色。 “无妨……我也做过贼,也理解你的难处……但做恶贼只能灭族而已,即便做贼,那也该做个有道的义贼。” 刘备挥了挥手,让太史慈解开管亥身上的绳索:“你儿子被掳,我可以帮你搭救。青州百废待兴,多的是你族中任事的机会。” “但这得看你管氏子弟如何施为,若是不让天下人看到你管氏有道,那又怎能复你先祖之名?” 管亥俯首拜倒:“管某碌碌,只知逞凶,却未曾致力于学,也未曾深思何为道……使君棒喝,管某感激不尽。只是……管某只一独子,使君今释我,不知使君要以何为质?” “以人质相胁可不是我的道。管亥,我教你如何将管子之学用在实处——你族内有不少精通海事水战船舶营造之人,何不先建个海事门学,教授海务?我会取海事学生为官郎,乃至组建北海舰队……” 刘备笑了笑:“分职而教,以实务为学,这本也是管子首倡。你知海事,便可为海事教授;他人若知农事,也可为农事教授……待诸学百齐放之日,管子之学自然也就成了天下显学,你管氏也必会成为我门下郎署……你说,我又何必要人质呢?” 管亥跪地叩首拜下大礼:“管某闻道矣……但此道必为天下士人所恶,使君……” “百家亦有士人,真正通儒的有才之士也知道儒门独兴并非好事,只要有助于富民强国,便是善学。即便诸学有谬,那也该去芜存菁,取其可用之处。” 刘备摇头道:“至于那些只知死读经典却不知经世济用的傻子……不是他们恶我,而是我恶他们。” …… 由于太史慈更熟悉东莱情况,刘备将太史慈留在了东莱担任军司马,并把简雍调到了东莱主政。 祖茂此战奋勇争先,论功升为了近卫曲侯。 管亥没有做官,他确实和管申一起在蓬莱建了个海事学院,自为山长。 学院地址就是赵云设伏的转运场。 管亥手下的海盗被收编了一部分,转而成了东莱郡兵。 其实大部分海盗都不是管亥的手下,而是管申的人,管申才是海盗头子。 管亥其实更像糜芳,也就是率领家族门客和私兵的领军者,只是管的事儿比糜芳多一些。 至于管亥的幼子,刘备向鲁国孔家发了个函,口气很不客气,直接将孔赞称为贼,并要求孔家把人送回来。 而且,刘备派去送这信函的人是郑玄的学生孙乾。 顺便还给北海名士管宁去了封信,表示管亥之子与你虽非同宗,却是同族苗裔,如今孔家掳你管氏子弟,问管宁管不管这事。 无论管宁怎么做,反正这事要闹得诸多名士皆知。 要是孔家把人送回来,那就坐实了掳人幼子的强盗行为。 要是孔家不给面子,那就更好了,刘备就可以挑动郑玄乃至青州一堆名士出面去找孔家的麻烦——这些名士要是不肯帮忙,那可就枉称名士了,仁义道德能捧人,也能把人摔碎的。 虽然郑玄等人不打算给刘备这个晚辈打工,但想让人做事,刘备有的是办法。 在安排好东莱事务后,刘备依然回了平原。 州治是齐国临淄,但大本营在平原,安置的数十万民众也在平原周边,刘备当然要在平原治事。 回到平原时,又是一年春耕季。 刘备打算在平原好好种田,广积粮草,并让诸葛玄与国渊两人负责屯田事务。 也是在此时,鲜于辅和田豫来信,问刘备是否要将卢龙塞与铜矿交付给刘虞。 刘虞已经接手了幽州事务,他其实知道刘备在私自采矿铸钱,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鲜于辅发了辟用书——辟鲜于辅为典农都尉,在广阳等地屯田。 田豫这个实际负责人因为年龄太小被刘虞忽视了…… 鲜于辅问刘备是否允许他应辟为典农都尉。 刘备答应了——若是鲜于辅不想做这个官,那他就不会问了,鲜于辅明显是想留在老家的。 刘备还让田豫把铜矿和冶炼场交给刘虞,把现有的铜锭和已经铸好的钱运来平原就行。 田豫便带了原本留守夕阳县的弟兄们运铜南下。 刘虞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但幽州这个大后方交给刘虞总比交给旁人好得多,让刘虞强一点,也免得后方出事。 同时,原本已经归属于黑山的王政,在塞外寻到了老东家张纯。 王政取了张纯的首级,但却没拿那一个亿的悬赏——原本可以在田豫那里直接拿钱的,全是现钱。 张纯的首级被王政送给了刘虞,刘虞以此向朝廷上表,表王政为列侯。 王政去了雒阳任职议郎,从此确实算是完全洗白了,脱离了贼人身份。 张举也已经死了,说是被张纯杀的。 至于为什么兄弟相杀,王政也不知道,反正张纯身边那几个随从都是这么说的,但没人知道原因。 (本章完) 第241章 种田 第241章 种田 中平五年春。 刘备没再动兵,只专心种田搞内政。 原本刘备是让贾诩主持屯田以及州内春耕事务。 但贾诩估计是想偷懒,便向刘备大力推荐国渊为典农都尉。 朝廷原本没同意在州郡设典农尉,只是允许刺史屯田,但由于现在刺史有了都尉任免权,所以实际上也等同于在各州郡都设了典农职务。 青州士族极多,之前干掉的豪族也很多,在紧急安置黄巾饥民的时候并没有做太多的区分,毕竟那时候能让更多人活下来是第一要务。 而此时到了耕种季,事务就比较麻烦了。 要制定农政,要协调好之前出粮出力配合安民的青州各家,还要管理几十万安置民的吃喝拉撒以及种粮、工具、牲畜等一系列事务,而且不仅要考虑现在,还得考虑未来。 这些事非常繁琐,真的比打仗麻烦多了…… 为此,刘备连着拉贾诩和国渊商议了很久——贾诩还是没跑掉,具体事务国渊负责,但贾诩得和刘备一起制定政策。 其实刘备知道贾诩为啥不想干这活儿,因为容易得罪人,即便现在不得罪,将来也会得罪的…… 不过,被刘备拉着办事跑不掉,贾诩只好和国渊一起搞了个大动静出来。 国渊确实是个相当有执行力的人,在得了任命之后,国渊立刻出门到处探查田地,重新划分了土地类型。 土地被国渊分成了两类,一类是私田,也就是现有大户的土地,也就是私有固定资产。 清理土地数量后,国渊发了安民告示,告知各家,官府不会剥夺各户现有财产,算是安了青州现有豪族的心。 青州现有的豪族大多都是之前配合过安置黄巾之事的,大多出粮出钱安置过饥民,国渊在征求了刘备意见后,让留守各郡的弟兄们分别清点了一下各家安置饥民的数量。 随后,按照安民数量,给这些出过粮的豪族各多分配了一些田产,算是奖励。 各家豪族只要报了自家安置的新增户口就能得田地,按人头算,户口越多得田越多,各家出粮安置的饥民便作为其家中佃户。 这事使得青州豪族们对刘备的观感瞬间改变,从上到下都称刘使君仁义,夸贾诩是“干臣”。 但贾诩一点都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过不了两年,这些人多半就得骂自己了…… 这实际上是为了使青州豪族们不会把刚安置的饥民作为隐户,促使他们给这些人全都上户口——只要在官府落了民户,那就不能作为奴隶了,佃户也是民,不是奴籍。 原本落户之事非常繁琐,但各家为了得田产,自动的就把这事处理好了,还把原本家中已有的隐户也全都给报成了新安置的佃户。 毕竟可以分田…… 这当然是在薅羊毛,但贾诩和国渊也不在意,有户口本就认,反正分给各家的都是散田——所有被豪族土地分割,无法连在一起的地块全都分了出去。 那些地本来就不适合作为军屯…… 私田可以自主交易,但交易要收交易税,税额不算高,按官府评估价收一成——不管实际交易价格是多少,反正税按评估价收。 拥有私田的人家当然是要交粮税的,国渊给了个一口价,只收一成,但秋收时需要各家自己按户口和田亩数量把对应的粮食送到各县粮库。 县里不再承担粮税征收事务,只承担仓储任务,而且增设了常平仓应对灾荒,增设官方粮铺平价卖粮。 除了常平仓必须维持的粮食数量之外,其它所有进了县粮库的税粮,全都会在官方粮铺就地售卖,不再转运到州郡。 各家若有多余的粮食,也可以卖到官方粮铺中,有多少收多少,价格稳定——当然,绝大多数人是不会卖的。 这些政策豪族们也都觉得没问题——只要不搞粮役摊派,哪怕多收些粮税都能接受。如果只是运入当地县库,损耗其实不算多,一成的粮税,各家大概实际会支出12-13%的粮,这其实比以往打点郡县官员的支出还少。 当然,没有隐藏民户,且田亩数量都公开了,再想避税漏税就不太容易了。 至于官方粮铺本身的清廉问题,暂时不考虑。 先管民生,民生拉起来以后再管贪腐。 而且……管贪腐又不是贾诩和国渊的活儿…… 在架子搭起来之后,国渊才宣布,将青州其它无主田地全部都作为官屯,由青州刺史部管理。 官屯是完全不允许交易的。 同时,无论什么田地,只要荒芜一季无人耕种,这荒田就会被视为无主之地,重新收为官屯。 眼下大家都得了好处,税也降了,田也得了,也就没人对此有任何反对意见,不仅没人说侵占私田,反而全都称颂这是善政。 很显然,是不是善政,主要取决于自己得没得到好处。 散田都分出去了,官屯的田地大多都是黄河与济水沿岸连成大片的临水好地,这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由于官屯田地很多,需要管理的佃户也多,国渊让刘备军中亲随来官屯挂职,担任“屯长”——这就真的是让军队的屯长和屯田的屯长合二为一了。 这是让刘备的亲军保护并管理这些官田,但并不是把田分给了他们。 军屯一共二十来个,每个屯都按地块分,有大有小,大的有好几千户佃户,小的也有千余户。 合计下来,有四万多顷土地被设为了军屯,共有六万户佃户,二十八万人。 官屯的佃租标准名义上是五成,但实际执行四成,那不收的一成被视为税额——其实这是为了避免将来出现特殊变化。 佃户只需要交产量的四成就行。 除了佃租之外,不用再上任何税,唯一的要求是按每户家里的人数佃田,每人不高于十五亩(汉亩),鼓励量力而行。 若有田地抛荒,就会被立刻收回,还会额外加以处罚。 新生儿也是可以算人数的,而且养育孩子可以领补贴,每个孩子能返领其家中当年缴纳佃租的两成,最高返还六成,直到孩子十岁——这当然是为了鼓励生育,并且尽量促使幼儿成活。 不是不交租,而是交了租之后,再带着孩子,按照自己交的佃粮凭据去申领应该返还的粮食,这是有区别的。 十岁以后也可以领补贴,但必须让孩子入新学读书,入了新学且每年学业合格就可以持续领到十五岁——新学就是刘备认可开办的那些职业学院,目前仅有海事学院已经成立,但陆续必然会有更多人来此办学。 这些政策对佃户而言是很有吸引力的,最关键的就在于除了佃租之外完全免税。 如果足够勤快且积蓄得当,佃户也能攒钱从有私田的人手里购置私人田产。 刘备门下官吏以及军中将士也按功绩分了些田地,这事倒不是国渊安排的,而是刘备自己安排的,负责的人是办事最公平的赵云——赵云管着军法和功劳簿。 这种田产被称为授功田,是从官屯中分出的,佃户也会随之划拨,有点像食邑。 但这依然是租赁性质的官屯,并不是私田那种私人田产,无法交易。 可以享受全额粮租,甚至可以让后代传承,但不能买卖或转包给别人。 只要不抛荒,就不会被收回去——但同样,抛荒即收回,粮税也得交。 佃户的生育和教育补贴是单独申领的,只是按粮租来计数,避免懒汉薅羊毛,授功田的田主得到的仍然是四成的全额租子。 这会使有功之士们对佃户好一点,毕竟产能越高收益越大,而且佃户多生孩子,每户佃的田多一些,对功臣们也更有利。 由于官田军屯只有四成租子,而且不用上税,若是哪家豪族对佃户不好,其家中佃户多半得投奔官屯,要是没了那么多人种地,抛荒之后可就只能被收归官府了。 这是典型的逼恶为善的政策。 …… (本章完) 第242章 稷下学宫 第242章 稷下学宫 三月末。 “……春耕已结,青州户口也已理清,六郡国合计三十五万五千户,一百八十二万口。” 贾诩在向刘备汇报之前借分田统计出来的户口:“但佃客数量便有二十八万户,一百四十万口……” 这人口数量已经比顺帝永和年间(50年前)少了一半多。 永和年间统计的青州户数是63万户,370万人口,而且当年清查户口时可没把隐户揪出来。 连年的天灾人祸,以及黄巾起义后这几年的战乱,使得大量自耕农外迁避祸,以至于青州只剩了豪族、依附民(如门客)和赤贫者。 整个社会中最有活力也最能促进商业流通的自耕农,基本全没了。 各郡豪族为了分田,全都配合安置饥民,如今赤贫者几乎全都成了各家佃户。 佃户占比将近总人口的八成,这个比例当然是极其不健康的,稍微有点天灾人祸,就有可能再度爆发动乱。 平原国安置的人最多,比例更离谱,一共9万户,将近50万人,其中45万是佃农——包括官屯那28万人在内。 这种人口结构是很难发展工商业的,因为整体市场需求太小。 豪族们家大业大,佃户又多,大多能自产自足,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购置,相当于没有刚需。 同时,由于刚出钱出粮没了积存,各家豪族暂时也不会有奢侈品购买欲望。有刘备大军坐镇,为了避免误会,豪族们也不敢采购马匹铁料等军需。 而刚从饥民变成佃户的赤贫家庭,在短期内是完全没有购买力的,甚至连借贷经济都没法搞,因为他们没产业。 这种局面只能先解决贫户的温饱,随着时间推移,从佃户中产生出一批新的自耕农,使整体人口结构有了良性变化才能快速发展。 除此之外,便只能吸引有产业的外来人口为市场注入活力。 “今年黄河水汛如何?” 刘备转头问管水利的诸葛玄。 “青州境内河道疏浚得深,应不至于产生水害。但开春时河水极其浑浊,水中浮木杂物极多,上游河道必定出了事……待夏季到来,恐上游诸州郡皆有水患。” 诸葛玄在这方面还是挺专业的。 河水泥沙过多且裹挟大量树木,这明显是决堤或河水改道的迹象,春季尚且如此,夏汛时河南河北必然有大面积洪灾。 而水灾伴随的,必是虫害和暴乱。 “那就得做好冀州兖州发生动乱的准备,或许夏汛一到就会有很多人迁来青州……咱们还有多少粮食?” 刘备又问卞姬。 最近事务繁多,卞姬又出来帮着管钱粮了。 卞秉比较惨,他又被安排了管钱的活儿,天天给一仓仓的铜钱计账,现在真就是看着钱就犯恶心。 幸好大多都是田豫带来的新钱,可以直接称重计数,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数钱,卞秉肯定就得离家出走了。 “春耕时分了种粮,又给每户分了十斛口粮,眼下已只剩九万三千斛粟,三万五千斛麦。” 卞姬没拿账本,很显然这些数字她是记在心里的。 一斛粟按现代计量不到30斤,一斛麦大概35斤。 去年底陶谦杀了大量青州西部的豪族,得的粮食超过百万斛,但消耗也多。 官屯28万人,种粮和口粮一发下去,粮食立马就没了。 也幸好人多,且幸好贾诩赶着搞好了河道,要不然运输损耗都能把人心疼死。 发出去的口粮其实只够吊着命——每户平均5人左右,只有三百来斤口粮,要维持到秋收还有差不多五个月,真就只能天天喝稀粥。 平原周边的野菜野草也差不多被扒光了,黄河刚刚才疏浚过,鱼也很少,也就沿海地区能捕捞渔获。 库存十几万斛粮食,只够部队用到秋收,这其实就是没有余粮了。 各家豪族去年底今年初都出了大量粮食赈饥民收佃户,也没了余粮。 这种情况是经不起一丁点动乱的,不仅要保障今年的收成,还要确保不出状况,至少要熬过今年秋收。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刘备也想安静的种个两三年的田,先囤积大量粮食再说。 可时间宝贵,刘备想提个速。 “主君,眼下我等最好封闭关隘,自守青州,待粮食丰足才能考虑别的事。穷则独善其身,达才能兼善天下……” 贾诩大概是怕刘备去管闲事……尤其是怕刘备善心发作接济冀兖灾民。 一屋子人也都点头,都担心刘备又要败家。 刘备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没余粮,别的先不提了……那就先往各州广传求贤告示,宣告青州要重建稷下学宫,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来此应聘教授,好歹现在钱还有不少。” “重建稷下学宫?!” 所有人都惊了,刘备果然又要败家。 “是啊,新学其实本身是旧学,当年齐地百家争鸣,诸法皆盛,士子如织,使得齐地文昌民富……” 刘备清了清嗓子:“咳,其实我主要就是看中那个‘民富’。” “主君想引天下士子来此论辩,以此促动货殖商贾?”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平时不怎么起眼的糜芳。 到底是商贾家族的人,糜芳对商业还是很敏感的。 “没错,只有大量士子到来,才能拉动经济……至于学术,那也是越辩越明的,此事郑先生必然乐意主持,我若任郑先生为稷下学宫山长,想必没人会有意见。” 刘备点头说道。 贾诩大赞:“此实乃妙策……主君不妨先以专学为院,多开几个学院,让管幼安、华子鱼等人各为院长……” …… 说干就干,稷下学宫在齐国临淄稷门外的旧址再度被复建起来。 刘备也正式前去拜请了郑玄等为山长。 管宁擅《诗》、《礼》;华歆擅《尚书》;邴原擅《论语》,刚好各成一院。 这事确实满足了名士们的最大心愿,郑玄刚听闻便立刻答应了,甚至把他在高密的学堂全盘搬到了临淄。 稷门外原本已经成了民居和市场,但当地人连句抱怨都没有就直接搬出了屋宅,没人在这事上当钉子户。 虽然没余粮,但钱还是不缺的,而且这事其实真的不废钱。 得知刘备要重建稷下学宫,整个青州从士族到庶民全都大力支持,尤其是郑玄当了山长,就更没人说三道四了。 稷下学宫本就是青州人引以为傲之事,这是在复兴家乡文脉,没人会在这事上添乱,反而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全都很踊跃。 当然,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郑玄当山长,这新建的稷下学宫必然是儒门学府…… 不过,在临淄重建稷下学宫的同时,平原、东莱等地也开始新建起了另外几个学府,同样被列为了稷下学宫的学科分院。 东莱当然是管亥的海事学院,眼下就快建成了。 平原开设了医学院,院长仍是秀娘,而且还往雒阳给张奉发了函,请太医令张奉推荐几个不愿当太医的地方名医过来。 农事水利学院也在平原,院长是贾诩,副院长是诸葛玄和国渊。 此外,还有新开的军事学院,刘备亲自当校长,教授就是军中各将,除了张飞。 但张飞很开心,他现在是院长——刘备让张飞单独在济南开了个艺术学院…… (本章完) 第243章 封锁 第243章 封锁 重建稷下学宫之事有了巨大的反响。 糜竺听闻此事后也赶到平原,问刘备可不可以办个商学院。 当然可以,刘备什么学院都想办,只要有人牵头办学,刘备给地给人大方得很。 糜竺自己出钱,在临淄办起了商学院。 由于糜竺无法长期待在青州,刘备让管亥也来掺了一脚,与糜竺合作,管亥用族内房产给糜竺办学,不需要重新建房子,学院几乎是立刻就能开学。 管亥则以其先祖管仲之名,办了商学院的启蒙院‘夷吾书院’。 夷吾书院只收蒙童,从认字算数学起,算是商学院的附属小学,而且用的房子是管氏原本的族内议事堂。 糜竺那边则收会识字算数的少年。 而且商学院不收学费,夷吾书院也不收学费,还管饭,只需要参与实践就可以——这两家都不差钱,而且这实际上等于让那些孩子帮几年工,其实不亏。 孙乾也从鲁国回来了,管亥的儿子被他顺利领了回来,因为管宁也去了孔家——管宁是去骂人的,骂得很难听。 孔赞杀秦周之事东莱众郡吏都看到的,这没法抵赖,孔赞死了也没人提及别的事,孔家人看起来像是认了怂,没再玩什么手段。 管亥重见幼子,又看到了管子学术重新被大众接受的希望,来到平原,当街恭恭敬敬的向刘备的官署行了三拜大礼。 他依然没有做官,也没提什么恩德之类的,只是把族妹管氏嫁给了简雍。 管亥大概觉得刘备有可能看不上自家妹妹,但简雍肯定看得上,而且简雍没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简雍家里虽然有小师妹,还有另外两个妾室,但一直没生孩子,确实没拒绝。 但管亥可能也没想到,刘备这种仁厚君子其实也是个俗人,左沅也是…… 他要是真把妹妹往左沅那儿送,左沅多半会给刘备纳妾的。 左沅已经生了阿狸和阿斗,她现在已经不担心刘备纳妾了,反倒唯恐刘备纳得太少。 糜竺就直接得多了,他直接送了刘备两千仆童。 若不是因为小妹糜贞只有十岁,糜竺还打算把妹妹一起送来的…… 但这些人手被刘备拒绝了:“师门有训,不得以人为货,子仲助我之意心领之,但这些人却不能作为礼物……他们若愿来我这里任事,那也得凭其自愿。” 自愿当然是能自愿的,就在当天,糜竺就让那两千仆童变成了自由身,并全部‘自愿’当辅兵。 结果糜竺被刘备骂了:“你商学院初建,但从你家出来的人却皆无货殖之才,如何服人?把人全都带回徐州好好教习,我要的是有才之士,不是庸碌仆役!滚蛋!” 糜竺被骂了之后倒是很高兴,私下对糜芳说:“使君有远见雄才,必非一州之主,你随使君身侧,当用心任事,切莫为小利而失大义。” …… 五月底。 各个学院都开始招募教授和学生了。 由于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向各地发了通告,稷下学宫的名头本身又有巨大号召力,眼下从幽州到扬州,各地都有士子远道而来,辽东也有人跨海过来。 说这些人是士子可能有些不恰当,因为其中也包含了商人、海盗、盐贩子、江湖骗子等等……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有钱人。 而且这年头可没有飞机高铁,来一趟不容易,就算不入学院,怎么也得逗留很长时间的。 毕竟来都来了,哪怕是去看看热闹呢? 有了人员流动,原本沉寂的商业也就有了些活力。 最重要的是,只要商业流通,钱的作用就会越来越大。 若要问刘备最怕什么——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钱这种一般等价物失去价值。 因为刘备手里有大量从卢龙塞带回来的钱,除此之外别的都不多。 这些年青州太乱,钱的作用很小,粮食和布匹才是青州的硬通货。 但眼下却又非常缺少粮食和布匹,也就是说青州实际上非常穷,家家都穷,刘备也非常穷——即便刘备手里有大量铜钱,但本质上依然是个穷光蛋。 毕竟钱没能流通起来就不是钱,只是一堆铜而已。 向本地人发钱刺激消费是没用的,因为市场需求没有激发出来,钱根本没法运转。 激发市场是要激发出人的需求,比如安家置业等生活需要,或是提高生活品质、追求阶级跃迁等更远大的目标,人们有了需求才会产生商业行为。 否则就只需要在地里刨食,在家里纺麻织布——基本温饱是可以从地里解决的,男耕女织是传统。 如果市场结构和人员构成不变,发再多钱也激发不出内需,只会让人们在坟墓里增加些陪葬品。 这些外来人口数量不算多,他们在平原、临淄等地的各种生活消费也不高,但他们能使铜钱再度成为青州市场流转的主要交易物,也能让一小部分人开始专门从事商业活动。 外来人口的消费都是吃住行等刚性消费,虽然目前交易额不大,但只要货币开始流通,就会进入正向循环。 豪族会重新经营起他们的店铺,这些店铺有了客户,就会增加工作岗位。 新增的工商业工作岗位会使得一小部分佃户在农闲时来当打工人。 打工挣了钱就会添置家用,至少占用了织布的时间得购置衣物吧……要方便工作,也会购置其它的工具。 为了持续挣钱,打工人们会产生新的消费需求——比如在城内租房或买房生活,或是买匹驴子代步,再或是自己设法也开个小店。 这些需求,其实来自于‘新的生活方式’。 同时,各个学院开始招生。 无论什么人,为了阶级跃迁,大多会尽可能的让孩子求学。 士族家里的孩子可能看不上其它学院,多半会拜入名士大儒们的学府。 但佃户、商人、海贼……这些群体的孩子,大儒们不收,那就多半会拜进其它学院。 这都不用特意宣传,因为孩子上学可以领补贴退租子……而且正常人都知道,让孩子学门手艺,总比啥都不会要好得多。 孩子要进学,那需求可就更多了。 打工人们有了生活需求,也挣了点钱,成了新的消费群体,自然也会引来新的工商从业者。 消费需求就会这样持续增加,各行各业都会因此得以运转。 原本可能只有几千外来流动人口,但却能撬动出数万人从事商业活动,并促使数十万人产生消费需求,沉寂如死水的商业也就有了活力。 内需就是这么激发出来的。 尤其是临淄,因为去那的士子比较多,娱乐服务需求也比较多,经济得以快速激活,还拉动了平原、济南、北海等途经地的商业和服务业。 再加上东莱的海贸,假以时日,青州必能成为繁华之地。 不过,随着夏汛到来,一系列的问题也来了。 先是黄河沿岸的灾情,确实如诸葛玄所说的一样,自弘农、河东,一直到兖州济北,黄河几乎全线泛滥。 青州境内的河道,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从上游漂下来的浮尸。 但奇怪的是,兖州那边居然没有大量灾民涌入青州。 这可不是好事,大灾之下必然会有灾民逃难,没多少人来青州,这其实意味着道路被封锁了。 刘备立刻广发了禁用生水的告示,并派出人手到黄河、济水沿线预防疫病,让张飞住兖州方向派兵查探。 同时,这半年来朝堂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太史慈毁了奏表后,刘备又上了一份奏报,但除了公车署的已收回执之外,任何回复都没有。 乐隐和牵招都在雒阳,刘备却什么消息都收不到,这明显是有人在刻意拦截。 而且,朝廷至今没往青州各郡派遣新的太守国相。 刘备感觉朝中有人要搞自己。 原因也很简单,青州平定了,但此时又刚好是一穷二白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是摘桃子的最佳时机。 之前孔融就有这打算,现在有这想法的人肯定更多。 可眼下消息被封锁,完全不知道敌人有什么手段,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 “主君,不如先封锁所有关隘要道,截住一切往来文书……” 诸葛玄提议道。 他也看得出来青州被故意断了消息,这明显是要出事的节奏。 但这提议多少有点割据一方的意思。 “不可,怎能如此悖逆……还是遣使入朝吧,主君不妨举荐郑先生以及管幼安、华子鱼等大儒为青州各郡主官。无论朝廷诸公要如何,都得掂量一下派遣的人是否比得过这几位的名望……无论是谁阻路,都不可能阻挡郑先生。” 贾诩摇头,提了个更靠谱的建议。 这确实是好办法,不管谁想摘桃子,起码得先过了青州名士这一关。 “此事恐需文和先生亲自去雒阳一趟……” 要举荐各郡主官,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的。 刘备是出外使臣,无诏不可入雒阳,能干这事的就只有简雍和贾诩两个佐官,其它人没资格入朝堂议事。 尤其是现在刘虞不在雒阳了,必须得有个脑子好使的人的去雒阳。 贾诩也发觉自己好像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摇头苦笑:“诩这便动身,使君可有书信带给乐先生?” “有……若天子抱恙,则让牵招护送恩师速回青州……” 刘备皱着眉说道。 “天子……” 贾诩也皱起了眉头。 (本章完) 第244章 难兄难弟 第244章 难兄难弟 雒阳。 大汉的首都繁华如故,东门市场的叫卖声仍不绝于耳,人群依然往来如织,车马也仍旧穿梭如流。 就好像仍是盛世一般。 但贾诩从青州一路过来,沿途千里,看到的却全是洪灾、瘟疫、难民以及运送尸体的殓车。 听到的也全是呜咽、哭嚎、抱怨以及无声的绝望。 而且,贾诩这一路走得相当艰难。 原本是从平原出发,走的河北道,但走到仓亭就不得不渡河改走河南。 因为黄河北岸水患严重,河水北泛,原有的道路基本全部中断,洪泛区一眼望不到头,真就连路都找不到。 但过河后,却发现河南水患与河北没啥区别——兖州一带黄河改了道,河水从古河道穿过了陈留北部,侵入东郡和济阴,一直连通到大野泽。 濮阳和白马渡都被淹了,东郡也无法通行。 贾诩只好再次绕道,南下任城,改走兖豫官道,绕过洪泛区。 这条道得先到沛国,然后走陈留南部到荥阳,这其实是曹操常走的路。 也就是说,贾诩走了个s形路线,青州的官竟要从豫州绕路才能去雒阳。 再加上各地都封锁了道路,行程常受阻碍。 各郡封锁道路的原因皆不相同,有的说是防止流民,有的说是为了防疫,有的没说原因,也有给钱就放行的。 贾诩带着刘备举荐郑玄等人的书状,倒也没人敢扣留他,但相当耽误时间,日夜兼程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到雒阳。 从荥阳到缑氏,一路上遍地都是卖儿卖女的灾民,但雒阳城外倒是看不到这些——何进的部队驱逐了城外流民,雒阳县周边三十里安靖无比。 漕运也再度阻断,米价又一次暴涨到了上万钱——这次漕运是真的断了。 人为因素其实也有,自从曹嵩不再担任大司农之后,漕运河道就没再整修过。 黄河改道,河水侵入了漕运河道,水流暴涨之后,导致各处漕运河道也决堤了。 曹嵩捞钱捞得确实厉害,但他当初维护漕运却是真下了功夫的。 而且,关西也生了变故。 凉州刺史耿鄙到任后,辟用了程球为治中从事,但程球此人有点贪,而且相当歧视边地武人和羌氐。 羌乱本来就是被段颎吓回去的而已,羌人实力并没有受损,之前韩遂阎忠等人与羌人关系比较好,才算是相安无事。 可程球一来就让羌人服苦役,到处搜罗美女,还假托天子名义勒令各郡进贡名马、石木、珍宝。 这事导致羌氐再度叛乱。 本来羌人还很小心,生怕段颎又出现,但几个月后发现没人压制,叛乱的规模便一发不可收拾。 随后韩遂在金城起兵响应羌人,并推举名士王国为首领,靠着与羌人的良好关系,再度勉强让羌人受控于汉人。 若是凉州刺史耿鄙聪明点,赶紧招抚,韩遂也不会把叛乱进行到底——韩遂其实更希望家乡安定。 但耿鄙没打算招抚,并把王国、韩遂都定性为幕后大寇。为了平定叛军,耿鄙征调六郡兵马讨伐,并将马腾辟为凉州刺史部督军从事。 可是……让马腾打韩遂? 这妥妥的是没搞清楚情况…… 汉阳太守傅燮打算阻止耿鄙,却被耿鄙视为畏战,强迫傅燮领军出战。 结果当然是马腾临战倒戈,与韩遂一同击破了耿鄙的部队。 陇西太守李相如也与马腾一同倒戈,率军先杀治中从事程球,再杀耿鄙,六郡兵马哗然而散。 傅燮也不幸死于乱军之中。 其实韩遂也是倒霉,他本来只想杀程球平息羌人怒火,没打算弄死耿鄙,更不想干掉傅燮。 可李相如下手太狠……凉州叛军回不了头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眼下,凉州叛军再度攻入了右扶风。 …… 关东有灾祸,关西有叛乱,漕运不通,流民四起。 唯有雒阳看起来‘安定繁荣’。 这些情况贾诩能知道,其实天子也知道。 贾诩带来的举郑玄等人为太守的荐书很顺利的递进了朝堂,而且朝中立刻接受了举荐。 但征辟郑玄等人的文书发出之后,朝中便立刻开始争论另一件事。 ——是否要把刘备调到凉州平叛。 刚当上太尉不到一年的曹嵩已经因凉州叛乱而引咎辞职了——他要是不赶紧离职,领军平叛的就得是他了。 天子已经把袁隗重新召入了雒阳,任后将军,并且接替刘虞掌管光禄勋。 袁绍被天子任命为虎贲中郎将,同时在西园担任中军校尉,仅在蹇硕之下。 给袁家的任命,当然是为了雒阳的粮食考虑。 关东漕运是确实没指望了,关西有叛军盘踞,所有产粮地中,唯有豫州受影响最小,目前只有袁家能给雒阳供应粮食。 而且,雒阳的粮店,大部分本来就是袁家控制的。 刘宏在危难面前依然保持了冷静,该低头就低头,就和从前一样。 同时,天子自称‘无上将军’,自领西园军,并将所有开府将军全部纳入‘无上将军’辖下,同时让上军校尉蹇硕节制诸军。 这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蹇硕节制何进和袁隗。 袁隗在朝中提议重新起复皇甫嵩平定凉州叛乱…… 而袁绍则大力推荐刘备和董卓作为副将讨伐凉州,说刘备和董卓之前在凉州平定过叛乱,这次应该也能行——这个说服力确实是很高的。 何进甚至还建议朝廷改任刘备为凉州牧,算是给刘备加官进爵以示表彰——这确实是升官,而且当州牧就是已经升到头了,但谁特么愿意要这种表彰啊…… 天子没有立刻下决定,只是先按袁隗的提议起复了皇甫嵩,任命皇甫嵩为左将军前往扶风平叛。 若是任朝堂再议下去,刘备或许真的会被调往凉州。 虽然贾诩也希望刘备能担任家乡牧伯,但却不能是现在。 毕竟皇甫嵩已经被任命为平叛主将,在皇甫嵩手下平叛,那怕是连贾诩自己都得当炮灰…… 贾诩在朝堂人微言轻,没人会征求他的意见,也不可能像刘虞刘焉那样当朝骂人。 于是下朝后贾诩立刻找到了董卓的弟弟董旻:“朝廷似乎有意调董将军平定凉州叛乱,叔颍可知令兄有何打算?” 董旻其实是人质,目前担任奉车都尉,也就是天子的司机,和乐隐这个谏议大夫性质一样,也同样是手下没有任何属员配额的孤臣。 眼下刘备和董卓算是难兄难弟,毕竟要把刘备调过去就肯定会把董卓一起调过去,毕竟他俩之前是一起平定的凉州。 董旻拉着贾诩进了个酒舍:“吾兄正好也想问刘使君有何打算……” “嗯?此事不是今日才议吗?” 贾诩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是问此事……天子前些时日自称‘无上将军’,在西园阅兵,令我驾车……我见天子脖颈已有金石五彩之色,午间还以金丹为食提振精神……” 董旻低声对贾诩道:“此乃丹毒入腑,无药可救!吾兄想知道,若天子……刘使君欲何为?” 贾诩想起临走时刘备的话——如果天子抱恙…… “令兄今在何处?” 贾诩突然盯着董旻问起了董卓的下落:“董将军眼下可是就在雒阳?” (本章完) 第245章 二桃杀三士 第245章 二桃杀三士 董旻愣了愣,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无旁人,这才问道:“贾兄从何得知?” 同是凉州老乡,董卓又和刘备有战友情分,董旻对贾诩还算坦率,但该有的防备还是有。 “眼下黄河泛滥,各郡皆封了道路,函谷与孟津又被何大将军封锁……若非早已入了雒阳,董将军又怎会问此事?” 贾诩轻声说道:“令兄可是得了密诏入京?” 董旻大惊,一时竟没敢说话,只观望着周围的人。 “别生疑,我是猜到的……” 贾诩起身:“带我去见董将军吧。” 有时候人太聪明会让人觉得害怕,甚至会让人疏远自己。 贾诩其实一直在避免这样的情况,在平原的时候,他向来都不会故意搞这种‘猜测’。 即便分析出了事实,贾诩大多也会先和刘备商量,由刘备自己分析出结果来——毕竟在这方面刘备本就不比他弱。 但现在,贾诩却摆出了洞见一切的全知形象。 ‘猜’到董卓就在雒阳,又‘猜’到董卓是得了密诏入京的,这放在董旻眼里那就属于神算了。 这是为了占据主动,让自己说的话更有分量。 之前提案典农校尉之事时,刘虞传话说朝会被董太后中毒打断,虽然朝中将此事推到了那个汤官头上,但贾诩和刘备聊过——只有皇后才有必要干这事。 同时,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也就是前骠骑将军,因掳掠官员亲属论罪被杀。 董重之死有刘备逼迫的因素,但董重会被直接论罪诛杀,归根结底是因为查办他的人是何进。 何进与何皇后同父异母,而何苗与何皇后同母异父,虽然何进与何苗没有血缘关系,彼此很不对付,但他们却都会维护妹妹。 董太后失去了掌着禁军的帮手,何皇后却有何进何苗两个哥哥…… 这就使得董太后无法对付何皇后。 会发生下毒之事,其实就是因为董太后没了助力,而且天子也命不久矣,若董太后和天子都死了,那当然就只能由刘辩继位。 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保全亲手养大的刘协,董太后必须拉拢雒阳周边的军将。 河内太守朱儁实力不够,且朱儁受关东人控制;南阳太守羊续更是别指望。 雒阳周边,有可能受拉拢且实力足够强的,只有河东太守董卓与并州刺史丁原。 丁原前不久主动向西园献了兵马,其亲信张杨眼下担任蹇硕本部的行军司马。 这要是和董太后中毒之事无关,贾诩是不信的。 董卓既然能出现在雒阳,那当然也和此事有关,毕竟董卓和刘备一样,无诏不得入京。 …… 董卓目前带了三千兵马驻于谷城——这地方距离雒阳县只有三十里,是雒阳八关之一。 董旻向董卓耳语几句,董卓便立刻出来迎接贾诩了。 贾诩与董卓是旧相识,也就没怎么客套,进了董卓军帐便问:“将军来雒阳,想必是受诏来讨贼的……可将军为何一直驻兵于此?” “闻天子有恙,吾不敢动。” 眼下周边无旁人,董卓回答得很耿直:“吾虽奉诏来此,但却没想到天子身体有变故,正左右为难……” “为何为难?将军若是不想奉诏,称病退回河东不就行了?” 贾诩面露惊讶。 董卓沉吟片刻,说了实话:“不瞒贾治中,吾得了密令,要除掉毒害太后的真凶。我到此处时,董承来此设宴,拜了我为长兄……我当时脑子一热,在宴席上当众答应了,可随后便闻天子丹毒已深……” 这其实就是太后认了董卓当侄子。 太后不可能直接开口,但只要董承拜董卓为兄,那董卓就可以视为太后的亲戚了。 虽然河间董氏和陇西董氏没啥关系,但这年头当众正式拜长兄可不是说说而已,尤其同姓之间拜了兄弟,那就完全等于堂兄弟了。 贾诩闻言叹气:“董将军可知下毒的真凶是谁?为何接太后诏令?” “……此诏乃天子行诏,不仅仅只有太后之诏。” 董卓脸上有些犹豫,但终究说了出来:“想除去真凶的不仅有太后,还有天子。” 贾诩长长的吐了口气:“董将军既然已是太后亲属,那在何大将军眼里便必是敌人了……如今已别无选择了。” 董卓也无奈的点头:“是啊,别无选择……我此刻其实是被困在此地进退两难。” 贾诩问道:“眼下朝堂在议凉州叛军之事,将军若是去凉州平叛……” “吾不愿与同乡厮杀,更不愿在皇甫义真节制下用兵……且何大将军必有害我之心,我若去关西平叛,怕是也有覆灭之灾。朝堂诸公欲使我和刘使君去凉州,实则是为了要我二人之命……即便能保住性命,恐也会落个勾连叛军之罪。” 董卓摇头苦笑:“文和先生神机妙算,可有妙策救我?” “既然左右都是险恶,那便该先下手为强。” 贾诩几乎没怎么思索就给了个计划:“将军既然带了兵马,何不向西园献兵呢?” “献兵入西园?何意?如何先下手为强?” 董卓一时间没整明白。 “将军部下皆精锐,谁都想要……正是因为谁都想要,所以都会对付将军。但同样是因为谁都想要,这便是将军的机会。” 贾诩低头轻声道:“如今天子毒无可治,大将军与车骑将军必然都是知道的,将军可先向西园献军,投于蹇硕。” “再以天子之恙为由,私下称改投大将军。” “同时,让叔颍领军投于车骑将军……” “但实则将军谁都不投,凡有人过问,便言其它二者逼迫将军……所谓二桃杀三士,只要将军心志坚定,必能使三者先互杀。” “待三方相杀,将军虽只精兵三千,却能决定最终的胜负……” 董卓猛的睁大了眼:“先生妙策!若非先生已是刘使君门下,吾必留先生于军中日夜请教……” …… 从董卓军中出来后,贾诩便马不停蹄的去找了牵招,让牵招按刘备手书,立刻带乐隐去青州。 牵招也知道一旦天子出事,乐隐留在雒阳会极其危险。 可此时乐隐却没在馆舍,因为老爷子刚好被刘宏招入了偏殿设宴款待。 “乐先生劝朕不再卖官,朕应了。但朕也想求先生一事……” 刘宏对乐隐其实颇为尊敬,言必称先生:“朕欲请先生为吾儿协之师,先生可愿?” (本章完) 第246章 奉诏平叛 第246章 奉诏平叛 “蒙陛下青眼……但老臣年迈,余日无多,陛下何不在青年才俊中挑选皇子之师?” 乐隐有些犹豫的问道。 “因为先生有德。” 刘宏很认真的说着:“朝中百官皆为己利,哪有真正为国为民之人?先生常以德行谏朕,朕知唯有先生身具公善之心。朕一生无德,但却希望吾儿能做个有德之人……请先生督吾儿为善。” 说完此话,刘宏便招了招手。 有小黄门领来了八岁的刘协,而且,刘协手里提着一挂腊肉。 “协闻乐先生品行高洁,求先生授协以德。” 刘协费劲的捧起腊肉,向乐隐躬身。 那腊肉看起来挺重,刘协人小,躬身之后,捧着肉的胳膊一直在抖,明显吃不住劲。 但却一直忍着,维持着拜师之礼,只一两个呼吸间,豆大的汗珠便从刘协的头上滴落,滴到乐隐的脚尖。 乐隐心中不忍,只得伸手接过束脩,转头看向天子,却见天子也朝自己拱手施礼。 乐隐突然明白了,幽幽一叹,却没再说别的,只问了一句:“我门有训,不得以人为货……我若为皇子师,皇子可守此诫吗?” “先生,我虽无德,却从未以人为货,便是内侍宫人,我也未曾以奴视之。吾儿有乐先生教授,所行必善于我……” 刘宏言辞恳切,而且没有自称朕,而是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说着。 这倒也是实话,刘宏虽然做过很多缺德事,但能把太监称为父母的人,至少是没有歧视之心的。 而且建西园也确实保护了那些宫人采女,要不然那些采女怕是大多会被何皇后弄死。 “协拜见尊师。” 刘协很醒目的长揖到地,也没用任何高高在上的口吻,而是像民间子弟一样直接行了拜师礼。 刘宏父子确实是把住了乐隐的脉。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不接受的。 …… 待乐隐回到馆舍,见到牵招与贾诩,又听贾诩说起天子可能命不久矣,这才犯了难。 “天子或有立幼之心……” 贾诩听乐隐说起刘协拜师之事,立刻说道:“如此一来必然生乱,何家绝不会坐视,此事极其凶险啊……” 乐隐其实也能察觉到刘宏想立刘协为储——其实只要是与刘宏接触过的人,每个人都能察觉到。 每当刘宏以父亲身份提及‘吾儿’,必是说的刘协,只在吩咐事务时才称董侯。 而刘辩这个长子,刘宏一直是称其为史侯的。 拜师之事涉及立储之争…… 所谓长幼,在当今天子那里是不存在的——东汉大多数天子都是选秀出身,刘宏也是,皇帝自己都不是嫡出,也不是宗室中的平辈长兄,还谈什么长幼啊…… “事已如此,我已是必须留于雒阳了,子经速去青州告知玄德此事,让玄德自作决断……若有变故,尔等不必以我为念,切记!” 乐隐还是明白的,自己已经踩进了这个漩涡,必然会影响刘备的立场。 牵招摇头:“弟子必须在此护卫恩师,否则大兄更难抉择。” “以主君的性子,会如何抉择是明摆着的……” 贾诩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乐隐:“乐先生,后天朝会议事,若再提及凉州叛乱之事,请乐先生举荐刘使君领兵平叛。” 乐隐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该去凉州……也好避开此事,子经不妨一起去。” 贾诩看了牵招一眼,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牵招见状,也告别乐隐退出门外。 “贾治中让家师举大兄讨伐凉州……是为让大兄奉诏领军入京?” 牵招心细,看出来了。 毕竟刘备必须得到诏令才能领军来雒阳。 “事已至此,若主君不能兵进雒阳,便只能一直受人挟制。” 贾诩点头道:“子经,如今雒阳凶险,恐随时生变。” …… 两天后,朝堂再度议及凉州叛乱之事。 谏议大夫乐隐主动举荐刘备为讨叛之将,此事当场便成了。 袁绍都愣了,他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理由打算舌战朝堂呢,却完全没能用得上。 刘宏这次没有再拖,当场下诏,令前将军董卓为副将、左中郎将刘备为监军,带兵讨叛。 由于此时贾诩这个青州治中就在朝堂,这传诏之事自然便交由了贾诩代办。 传诏之事原本不能假手于人,但贾诩可不守这规矩…… 他本人没回青州,而是让牵招再度走兖豫南路驰道,快马奔行绕过洪泛区,日夜玩命飞奔。 这是目前最快的路线了。 而且牵招身手好骑术出众,速度可比贾诩快得多。 诏令在手没人能挡,牵招一路上跑废了四匹马,只用了七天就赶到了平原。 但即便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牵招到平原时也已是七月初。 贾诩让牵招传诏,自然是为了把所有事全都说清楚。 刘备当然知道天子命不长,也知道天子喜欢刘协,但这时间却比他印象中早了一年。 这或许是因为自己提前平定了青徐,也或许是因为幽州没有糜烂,更或许是因为董重提前死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想隔岸观火也做不到。 刘备立刻召集诸将,重新安排了军务。 简雍留守青州治事,并将治所迁到临淄。 张郃接管了平原防务,封住了北边的关隘道路。 太史慈驻到了济南历城,封住了西部通道。 臧霸也得了刘备传讯,请其镇守琅琊以防有变。 此时临近秋收,不能将部队全部带走,刘备只带了关羽张飞赵云,带了两千五百精锐向雒阳进发。 刘备同样按照牵招的路线,走了兖豫南路。 有牵招引路避开洪泛区泥沼地,又只带了真正的精锐,几乎人手一匹驮马,行军速度相当快。 赶到偃师时,刘备的部队被车骑将军何苗的部队拦住了。 “刘使君部队竟如此神速,令人钦佩……但刘使君奉诏平凉州叛乱,当直取右扶风才是,为何往雒阳进军?” 领头的军将上前问道。 此人打着何苗的将军旗,此外还有‘行军司马吴’的旗号,而何苗本人没在此处。 “此人叫吴匡……本是车骑将军行军司马,但却常入大将军府邸,且私下有诋毁何车骑之言……” 牵招在刘备身旁附耳提醒。 “怎么?本将奉诏平叛,难道走哪条路都需要向你汇报?” 刘备上前盯着吴匡:“再说……叛军可未必就只在西州,我看河南尹辖下叛逆也不少……” (本章完) 第247章 惊变 第247章 惊变 “刘使君何出此言?末将只是提醒使君,再往前就是雒阳了,外军不得入……” 吴匡没和刘备硬顶,但依然挡在面前。 “吾乃光禄勋所部,郎将之首,何时成了外军?” 刘备脸色沉了下来:“吴司马,谁给你的胆子阻拦持节之将?让路!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一挥手,让赵云举起了节麾。 张飞则径直领军向前,逼向吴匡。 吴匡咬了咬牙,终究没敢动手,慢慢退到一旁,但嘴里却仍在威胁:“刘使君看来是没把车骑将军放在眼里啊……” “哈,你私自领军出外……敢让车骑将军知道吗?” 刘备骑马从吴匡面前经过,讥讽的怼了一句。 吴匡悻悻的闭上了嘴,眼睁睁看着刘备往雒阳而去。 “传令急行,今夜在雒阳上东门外扎营!” 过了偃师,刘备立刻下令急行军。 吴匡必然是何进派来的,与何苗没啥关系。 何进既然派了何苗的行军司马挡在偃师,这意味着雒阳多半会出事,要不然没必要拦自己。 …… 与此同时,雒阳城西,谷城。 董卓见到了张让。 “……某奉命来问前将军,将军领诏讨贼,为何留驻此地迟迟不动?” 张让看起来像是代表天子来问话的。 “吾得两诏,一份令讨雒阳之贼,一份令讨关西之叛。吾不知何去何从,只得等陛下亲口下令……” 董卓答得很利索。 他知道现在张让代表的肯定不是天子。 “胡言乱语!雒阳有何贼可讨?前将军,陛下令你速去关西,莫要再让叛军扰了西陵,更不能失了长安!” 张让面对外臣的时候可不像在宫内时那么和蔼。 “……吾所将皆湟中义从与秦胡兵,大多皆与凉州叛军同源。若吾领军讨叛,恐部下即刻便会与羌氐同叛……张常侍,陛下何等聪慧,怎会有此不智之令?陛下诏令何在,何不与我一观?” 董卓很直接的说道。 这是实话。 上次在凉州,董卓从叛军降兵中挑了许多精锐,全是湟中羌氐,大多与现在的西凉叛军沾亲带故。 如今这些精锐已经成了董卓部队的中坚力量,带这些人去讨伐叛乱的羌氐,那就纯粹是去给叛军送精锐的。 “……听闻前将军与太后有亲……如今永乐少府尚缺,将军可愿改任少府之职?” 张让显然掏不出诏令,沉吟一会,又换了个说法。 “吾乃凉州边鄙之人,自知无德入九卿……且吾领军日久,部曲皆只认吾,不认得旁人,也听不懂官话……若吾弃军入朝,只恐他们会有误会,怕是立刻就会生乱……” 董卓看了张让一眼,再度摇头。 “……董卓,你到底意欲何为?!” 张让怒了,不再兜圈子。 “吾乃天子之将……吾要作何,只有天子能过问,你个阉奴算得什么东西,也敢私问军国大事?!” 见张让不客气,董卓的脾气比张让还大。 张让咬了咬牙:“董卓!好胆!咱们走着瞧!” 说罢拂袖而去。 张让走后,董旻从董卓营中侧帘走了出来。 “可知天子还有多少时日?” 董卓转头问董旻。 董旻摇头:“天子有意立幼子为储,言及此事后,次日便重病不起……天子的时日,大概取决于皇后以及张让父子的意愿。” “夫妻,连襟……天子待何家与张家如此厚,他们竟也下得了手……” 董卓叹了口气:“屠户女无情……阉宦子当诛!” …… “阉宦当诛!” 同一时间,何进也咬牙切齿的说着:“那蹇硕油盐不进,非要和我作对!那赵忠也从中阻挠,非说天子有诏要我出兵关西平韩遂之乱……既已调派了董卓刘备,又怎会下诏调我?” “此必伪诏,无需理会。大将军可命丁原伪装黑山贼人在河内郡作乱,以黑山复起为由,奏请遣军平定河内,待兵还再西击韩遂就是了。” 袁绍劝道:“如今也不该再去触董卓,董卓自有族父劝导。大将军只需集结大军严守宫外即可。” “那刘备呢?刘备必领军入雒阳……其人尊师,常将师言挂在嘴边,如今其师乃董侯之师,刘备必与蹇硕勾连,同扶董侯!” 何进仍然显得很焦虑。 “刘备从青州而来,路远且阻,不会这么快到的。” 袁绍摇头道:“且即便刘备到了,也自有车骑将军拦他……” “朱苗怎会拦他?” 何进有些疑惑。 朱苗就是何苗,何苗的母亲前夫姓朱,丧夫后改嫁给了何真,之后又与何真生了何皇后姐妹。 朱苗跟着继父何真改姓何,但何进明显是不想认这个便宜弟弟的。 “车骑将军今日便会与刘备结下生死之仇……大将军放心。” 袁绍低声道。 当天下午,就在袁绍刚离开大将军府后不久,雒阳北宫外起了骚动。 …… 乐隐入宫给皇子刘协授课,刘协将乐隐送到了北宫门口。 此时雒阳北部尉的兵士正在巡街,因为马上要开始宵禁了。 见了皇子送乐隐出门,兵士们当然要上前行礼。 但就在此时,突生急变。 北部尉的兵士竟在宫门处袭击了刘协! 宫门外是没法携带弓弩的,袭击者用的是手戟。 乐隐眼见两把飞戟直取刘协,想都没想,便一把将刘协揽入怀中。 结果两把手戟都插在了乐隐背上。 宫门护卫赶紧将乐隐和刘协一起抢入宫中,并立刻抓捕了凶手。 但那凶手当场自尽了。 雒阳六部尉隶属河南尹,也就是何苗的人。 而且,那个凶手确实是北部尉的巡丁,不是什么假冒的水货。 这案子起得突然,但结果很清楚,就是何苗下属的北部尉兵丁袭击皇子,并因此牵连了谏议大夫乐隐。 此时何苗仍在河南尹官署,听闻此事后立刻赶往宫内试图求见皇后,但蹇硕与何进闻讯后皆领军要捉拿何苗问罪。 何苗带人冲出城外,奔往小平津军营。 贾诩听闻乐隐突发事故,也立刻带着牵招留下的护卫赶到宫门外,但此时宫门已紧闭,乐隐被留在了宫内救治。 就在当晚,仅仅两个时辰后,刘备的部队赶到了雒阳上东门外。 (本章完) 第248章 顺便保你一命 第248章 顺便保你一命 上东门外。 夜里雒阳当然是不会开门的,但能隐隐听见城内有喧嚣声。 而且,见到刘备兵马来到上东门外,居然没有城门尉前来过问。 城门上下防备森严,护城河的三个吊桥悬门全部被拉起。 这看起来像是防备外敌的态势。 东门护城河引自阳渠,是活水,既作为雒阳水源,又是漕运水系,宽达十丈,眼下正是水位最深的时候。 护城河外两百步是东门营,也是雒阳东部都尉兵马驻地,但此时东门营也空着。 雒阳城门尉大多隶属何苗,尤其东南两边的城门,都属何苗管辖。 何苗原本控制着雒阳大部分城门与雒阳六部尉,也就是掌管着绝大多数京师警察部队。 雒阳北边的夏门则一向是直接由宫内禁卫掌管的,夏门靠近皇家禁苑,且北宫的侧门就在夏门旁边。夏门的城门官是直接称为“夏门侯”的,目前的夏门侯是蹇硕部下。 除此之外,西苑与南宫禁卫也是由蹇硕掌管,这本就是新成立西园军的初衷——原本就是为了西园和南宫的安全。 南宫是政务区,北宫是后宫生活区,西园其实是连接着两宫的,但刘宏大多数时候都只待在西园。 而何进控制的便是北宫禁军以及雒阳周边城关的中央军,包括函谷关与孟津渡。 刘备目前还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眼下见东门营空了,便直接进驻在了此处。 刚刚入营,便有个兵士从阴暗处冒了出来:“主君?” 那是牵招留在雒阳保护乐隐的人,曾是冥卒之一。 “你为何会在此?城内生了何事?” 刘备见此人出现在城外,脸色大变。 “今日下午雒阳北部尉的人行刺董侯……” 冥卒将乐隐受伤之事说完,又说:“贾治中让我等分头出城隐于各处营地,就是为了等主君,贾治中让主君从北夏门入城。” “恩师受伤了?北部尉……” 牵招咬牙切齿:“何苗的人!” “怎么可能是何苗干的……那必是袁隗的人……袁绍!” 刘备脸色阴沉无比:“袁家宅院就在上东门内,益德,守在此处,不要放跑了袁家人!” 虽然何苗确实也有行刺刘协的动机,但这个路数刘备太熟悉了。 母亲就死于同类型的刺杀,之前吴匡又打着何苗的旗号拦路,刘备当然不会被蒙骗。 “云长带兵去北夏门,若能入城,便听文和安排。” 刘备吩咐道:“子经,与我同去小平津……何苗应该就在那。” …… 刘备带了麾下骑兵,与牵招、赵云一起快马赶往小平津。 自从白波军生乱之后,何苗的驻地一直在小平津,刘备对这条路也算熟悉,跑得很快。 这次半路没遇到任何阻碍,因为小平津正在打仗。 而且,攻击何苗的是个老熟人。 斥候回报,中郎将徐荣领军包围了小平津。 刘备听闻回报后,立刻亲自在最前面全速飞奔。 虽是半夜,但小平津周边点起了无数火堆,照得如同白昼,徐荣在连夜进攻。 刘备赶到时,徐荣大概也得了他的斥候回报,前来相迎。 “刘使君……好久不见。” 徐荣显然对刘备没有敌意:“使君来此也是为讨逆贼何苗吗?” “徐兄是奉大将军之令来此?先撤围吧,我打算进去见见何苗。” 刘备开门见山的让徐荣放行。 “令师……唉,使君可是想亲手诛杀仇敌?” 徐荣对此也表示理解,但显然理解有误。 “若真凶另有其人,徐兄可愿助我复仇?” 刘备一脸严肃的问道。 “另有其人?” 徐荣皱了皱眉:“使君莫非以为此乃大将军所为?” 也不怪徐荣这么想,毕竟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行刺刘协的人是何家指使,要么何进要么何苗。 乐隐被牵连重伤,如果刘备说真凶不是何苗,那徐荣确实是相信的,毕竟他也在刘备手下干过,知道刘备是什么样的人。 可问题是……徐荣现在是何进门下。 “徐兄,若此事真与大将军有关,徐兄欲如何?” 刘备又问。 “……徐某不知……使君,大将军待徐某甚厚……” 徐荣沉吟了片刻,摇头答道。 何进待手下军将确实亲厚,徐荣如今已是中郎将,何苗的部下吴匡会改投何进也是因为如此。 包括之前试图招揽郑玄等人时,何进也都不惜成本,礼贤下士的姿态做得相当足,出手极为大方,对大多数人而言都算得上是个好老板。 而且,以目前的形式来看,若天子驾崩,何进很可能成为掌控朝政的权臣。 毕竟大汉历代都是如此。 “此乃有人故意挑拨大将军与车骑将军相杀,徐兄又何必涉入此事……” 刘备脸上没了表情:“让我进去见何苗,若何苗并非无辜,我当亲手杀之。若此事不是何苗所为,我还得借何苗之兵讨伐真凶……徐兄,请让路……” 徐荣脸上明显有了犹豫,但并没让路。 刘备很直接的拔出了刀:“徐兄?” “徐某也有难处……徐某只能等使君一夜,待天明时,徐某便只能挥军攻城了。” 徐荣犹豫了一阵,低声说了一句。 “多谢徐兄。” 刘备抱拳:“若徐兄将来有所需,备必有报还。” 徐荣叹了口气,鸣金让围城的部下退了兵。 见徐荣退兵,又见刘备大旗直往小平津军营而来,何苗自然明白是刘备给自己解了围,赶紧出营迎接。 见到刘备时,何苗第一句话便是:“我是被冤枉的!” “车骑将军,备其实不在乎你是否冤枉……备在乎的是家师的性命。” 刘备来找何苗可不是为了给何苗翻案:“请将军随我入宫,备要领军入雒阳。” “刘玄德……你也要杀我?!” 何苗眼里有了恐慌。 “不,我只想赶在其它人之前控制雒阳城门,顺便保你一命……” 刘备摇头,很实在的说道:“车骑将军若想活命,唯一的方式是赶紧见到皇后。而我要保住家师的命,也必须立刻见到陛下。请将军与部下换装,立刻随我入宫。” 何苗沉吟片刻,摸出身上印绶与虎符,犹犹豫豫的捏着。 其实何苗也知道刘备所说的是最好的选择,但手仍紧紧捏着虎符,捏得指节发白。 刘备一把夺过印绶与虎符:“再不走你就得死在这里!待明日,我便只能取你首级去换家师了!” (本章完) 第249章 来战! 第249章 来战! 何苗换上了士兵装束,随刘备一同出了小平津。 徐荣见着刘备出来,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何苗,反正他没有阻拦,也没有和刘备告别,只在吩咐军务。 在刘备离开后,徐荣的部队便再次对小平津发起了进攻。 …… 雒阳北,夏门。 关羽到此,见城外护城河的悬门并未收起,立刻领军到了城下。 城门依然紧闭。 有兵士在城楼上探望。 “可是关都尉?” 城上传来了贾诩的声音。 “贾治中?” 关羽抬头看了看城楼上,举火打出了旗号。 天色太晚,城上别的东西都看不清,只能看到西园上军校尉蹇硕的旗帜。 关羽刚刚答话,便听城内有了纷乱之声。 “奉蹇常侍之令出兵讨贼!开门!” 另一人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城门打开了。 “主君何在?” 贾诩没见到刘备,赶紧问关羽。 “大兄去了小平津……” 关羽朝贾诩拱手:“大兄令我听文和先生吩咐。” “主君难道是要去杀车骑将军?” 贾诩大惊。 “或许是去救车骑将军。” 关羽摇头:“大兄说谋刺之事必乃袁氏所为。” 贾诩一愣,随后大笑:“主君实有谋也!云长且为主君守住此门,待主君来此即可。” 另一将领出来:“文和先生,我等还需去寻车骑将军吗?” “自是不用了,张兄请告之董将军,刘使君请他同诛叛逆,请董将军速领军来此。” 贾诩转头说道。 此人是张济,董卓部下,武威人,董卓派往西园‘献兵’的就是他,因为董卓手下除了女婿牛辅之外,就只有张济比较讲究礼仪了。 这和丁原让张杨入京献兵的性质是一样的。 目前张济名义上算是蹇硕部下司马,也是被蹇硕派出来讨伐何苗的。 但贾诩让张济一直驻留在夏门没动,这也是贾诩让冥卒们潜伏在外通知刘备来夏门的原因。 “叛逆?” 张济有些不解:“不是何车骑?” 贾诩摇头说道:“张兄,谁是叛逆只能由天子说了算,你我,亦或是刘使君与董将军,都只能奉天子之诏。无论是大将军还是蹇校尉……哪怕是太后与皇后,说了都不算。” 张济点头:“确实如此……” 说罢 正说到此,有斥候来报:“关都尉,并州刺史部兵马正从孟津而来,离此仅二十里,或有两千人。” 夜哨很难探得太远,更难探明军队归属,关羽部下却说得这么清楚,这已经算是天下少见了。 “文和先生,并州丁使君……是敌是友?” 关羽闻言问道。 贾诩皱起了眉:“丁原大概在两头下注……今日朝会时,太后提及让大将军去西州平叛,然后便出了刺杀之事,太后必然会令丁原带兵入京。可丁原部队今晚就到了,来得这么快,定是早就等在孟津……张杨在何处?” “正驻于南门太学外。” 张杨现在名义上算是张济的同事,张济对其动向还是清楚的。 “那丁原就不是奉太后之令而来的,而是大将军招来的……我先守住此门,等主君与董将军来此。” 贾诩看向关羽:“丁原之军,需得截住,否则恐与主君为难。” 关羽点头表示明白,带兵向北阻截。 张济守在夏门,并派了快马去谷城传讯。 …… 北宫门前。 “蹇校尉,别再派禁军出外了……当紧守宫内以防生变才是。” 赵忠正在劝蹇硕。 他没把蹇硕称为常侍,而是称呼了蹇硕的军职。 “怎么?何苗不当杀吗?” 蹇硕冷眼盯着赵忠。 “若何苗被诛,大将军便会独掌朝政,其身后又皆是关东士人……若是助大将军除去何苗,那便无人再能牵制大将军,彼时我等便将是大将军之敌!你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 赵忠明显是脑子比较清楚的。 “那……我等难道什么都不做?” 蹇硕犹豫着低语。 “如今还能与我等同心的,唯有太后……先固守宫城保住进退之路,我去问太后之意。” 赵忠说罢,转身跑进北宫侧门。 蹇硕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显然心里极其焦虑。 赵忠最近不在天子身边,但蹇硕却是一直陪着刘宏的,蹇硕比赵忠多知道一个内情。 天子已陷入半昏半醒,每天清醒的时候少得可怜,但今天中午,天子清醒时召来了蹇硕,让蹇硕拟了份遗诏。 那遗诏,是要立刘协为储君。 但刚刚拟诏,只在禁中用了皇帝信玺,尚未在尚书台加尚书印,下午刘协便遇到了刺杀。 天子闻讯后也气怒攻心昏迷不起。 现在除了太后之外,大多数人都希望刘宏赶紧死。 而且,愿意认天子遗诏的能有几人? 遗诏刚送到尚书台就出了此事,而自己已经奉了天子遗诏,待天子驾崩,自己要怎么活命? 是了……是了。 想了一阵,蹇硕渐渐坚定下来——若不能扶董侯刘协继位,若不能诛尽何家子,自己就必死无疑。 自己不是张让,不像张让那样有皇后的妹妹作儿媳妇……若何氏掌权,无论是何进还是何苗,亦或是何皇后本人,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也只有把何苗何进一起干掉……然后才能让天子遗诏得受认同,否则何家兵变,西园兵力恐怕不足以应对。 西园兵马虽多,但袁术、曹操等人皆是何进门下(被视为何进门下),西州各将又皆一心自保难以调动,能动的兵马只有张杨。 那就只能如此了。 蹇硕招来了几个亲信黄门:“传何进入宫,听奉天子遗训……” …… 另一边,刘备带着何苗又是一路狂奔。 到了夏门,见到贾诩后,刘备持着车骑将军虎符直接纵马入城,直奔北宫。 此时已是凌晨,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奔马入城,雒阳六部尉都被惊动,但每个驻点见到刘备手里的青绶和符节都没妄动——他们是何苗的旧部。 只有一部羽林犹犹豫豫的试图拦截。 “挡者皆死!” 刘备径直杀了过去。 身后甲骑持枪,准备冲阵。 见刘备部队凶猛,羽林卫竟也让开了道路。 这年头的羽林卫确实是靠不住的。 刘备没停留,直接来到北宫门前。 宫门前驻防的竟是个老熟人。 袁术从虎贲中走出来,看刘备手里举着的印绶:“刘使君……讨灭了车骑将军?” 很显然,袁术以为刘备能得到何苗的印绶必然是杀了何苗。 刘备抬手将印绶扔向袁术:“吾为家师而来,公路当知我脾性……开门!” 袁术伸手接过,面色纠结的摇头:“我开不了此门,我只是奉命驻于此……” “奉谁的命?大将军吗?” 刘备脸上带了些许讥讽:“你可知大将军也是尽听袁绍之言?你居然听了袁绍吩咐……哈哈!” “或者说,你是奉族内之命要除去董侯?怎么,豪侠袁公路也打算谋杀八岁童子?” “术无此意……别用那婢养子辱我!” 袁术沉下了脸。 “袁公路,我都知道你袁氏之谋……你这个袁家子难道不知道?” 刘备看了看袁术身后那数百虎贲,拔出了横刀:“你我虽有旧怨,但终归也有情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让路!” “……玄德,令师已于子时逝去了……” 袁术低头说了一句,随后抬起了头:“我虽有诸多不愿,但如你所说,我是袁家子……你既要复师仇……那便来战!” “家师……好好好……袁家总算有个敢当之人!” 刘备一把扔下虎符,举刀向前:“那便纳命来!” “玄甲……” 赵云拉下面罩,举起了长枪。 “杀!” 甲骑向着袁术飞驰而去。 (本章完) 第250章 哪里安全 第250章 哪里安全 甲骑冲到虎贲阵前,早已进了弓弩射程,但虎贲阵中无人放箭。 雒阳城内是完全禁弓弩的,除非是保卫雒阳城或出外作战,否则不会发放给任何部队。 (汉《挟弓弩律》《厩律》:若无外战,禁中侍卫一律不配弓弩,武器集中管理,非战时不可调用。民吏藏弩见即捕弗,禁中藏弩立诛不赦,擅发兵弩者腰斩弃市。) 尤其是刚出了行刺皇子事件,就更不可能给禁中卫队配弩了。 袁术看着刘备冲来,向后避入了人群。 其身后虎贲持戟列阵迎向了刘备。 此处虎贲仅五百人,但看起来皆有效死之心,面对甲骑竟毫不畏惧,阵脚丝毫没乱。 听闻乐隐去世,刘备与牵招冲锋在前,纵马踏阵而入,身后杀声震天。 战马冲垮了前排虎贲,又靠惯性向前突入了十来步,随后被虎贲止住。 宫门外地方宽阔,但宫门处是‘凹’字形结构,其大门两侧凸出形成甬道,西侧是禁中侍卫营,东侧是北宫黄门舍。 有五百虎贲阻挡,已将甬道堵得水泄不通。 骑兵在这种地方其实施展不出来,狭窄空间也不适合用骑枪。 刘备与牵招纯粹是靠马匹的冲击力撞进去的,被截停后,两人同时飞身弃马做了入阵甲士,横刀左右砍杀。 前排甲骑也有样学样,撞入敌阵,和刘备一同扑入虎贲阵中步战。 甲骑装备极好,下了马也是重装步兵,而对面的虎贲同样盔甲齐全,两边撞在一起,甲片咔咔作响,不时有火星在盔甲上迸发。 其实这种情况下杀伤效率很低,大概也就被马撞翻后的前排虎贲比较惨——他们已经被涌上前的部队踩在了脚下。 两边挤在一起,大都施展不开,只有赵云身边没什么人。 赵云面前的敌人都已经倒下了,一枪一个效率太高,以至于后面的虎贲都不敢上前。 而友军本来就没人在赵云身边待着。 眼下也只有赵云没下马,在撞开了围向刘备身后的虎贲后,又一枪将身前敌人挑斩于马下,居高临下巡视着袁术的身影。 袁术此刻被几人护着退到了阵列的最后面,远远看了刘备一眼,随后有烟尘从甬道东侧的黄门舍墙根下冒了起来。 袁术应该是纵火点燃了北宫黄门舍。 这不是黄门署,黄门署的办公区在南宫,虽然是由宦官掌管,但南宫黄门署的官员大多都是士人,比如黄门侍郎等。 北宫这边的黄门舍是黄门署的下属机构,大体上相当于北宫的物业管理处和员工宿舍,驻北宫的太医舍也在这里。 烟尘渐渐变大,烟雾顺着宫墙升起,看着像一面灰黑色的幕墙。 袁术也在烟雾中消失不见了。 厮杀声显然震动了宫城,宫墙上有人露出了头,但随即便被烟雾给熏了下去。 露头的那人是张奉。 刘备正在埋头厮杀,没看到张奉,张奉倒是看清了刘备的部队。 他对刘备的部队确实是挺熟。 “咳……外面是刘备的部队,想来是为了其师乐先生……” 张奉咳嗽着向张让说道。 “乐大夫刚身故,刘备怎会这么快就进了雒阳?” 张让沉吟了片刻:“给众黄门分发武器……” “父……张常侍,天子已有遗诏啊,我等真的要违诏吗?” 张奉不安的说着。 “别胡说……哪有什么遗诏!” 张让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若史侯继位,你我便是皇亲;若董侯继位,你我又是何人?刘备与董侯已是同门,其师为护董侯而死,刘备必扶董侯!” “可眼下看来……怕是挡不住刘备入宫啊!” 张奉还是有点哔数的,就目前北宫外的虎贲,再加上宫内这点小黄门,想挡住刘备的部队怕是有点难。 而且刘备可没守什么宫禁律令,纵马入城的,那明显是不在乎大开杀戒啊。 “……那就先把陛下送往南宫!走!” 张让带着群小黄门转身便走。 天子重病后便没住在西苑了,而是北宫修养,并且不在章德殿,而在永乐宫——刘宏只敢信太后,而且他想在最后时刻多看看刘协。 北宫是后宫居住区,南宫是皇帝的政务区域,南北两宫之间有三条架空廊道相连,也就是人行天桥。 到了永乐宫,张让低头咬了咬牙,大概是在给自己下决心,随后快步进了宫内。 “臣张让禀告太后!青州刺史刘备谋逆作乱,正纵兵攻击北宫,眼下已放火烧了宫门,请速往南宫避之……” 见到董太后,张让便开始‘哭诉’。 “刘备?不是说何苗作乱吗?怎么又出来个刘备?” 董太后看起来很疲惫,显然一晚上没睡觉了,刚说完她又反应过来:“刘备!竟是此贼……” 说到此,太后已有些咬牙切齿,显然是想起了因刘备闹事而被何进诛杀的董重。 “乐大夫乃刘备之师,如今乐大夫身死,刘备没了顾忌,其人又是宗室,想必是有自立之意……太后,快带陛下与董侯随臣去南宫暂避吧!” 张让见太后似乎对刘备有恨意,收起了脸上的凄色,急急催促道。 “……快去把董侯找来!” 太后快步进了主殿,天子正在此卧病,但却没看到刘协。 “董侯?协儿?快出来……” 太后入殿寻找,却见刘协在侧面偏殿门口,身上衣物沾满了血。 偏殿内,是乐隐的遗体。 两把手戟已被取出,摆在乐隐身边。 “快换身衣服随我走……此处有危险。” 太后看着刘协样子,感觉太显眼了,打算让刘协换身小黄门衣服,免得出什么万一。 但刘协摇头:“此乃乐大夫之血……不当弃。” 董太后正伸手打算牵刘协,闻言手猛的一抖:“……那便不换了,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要去哪儿?” 刘协看向太后:“若是这里都不安全……别处就一定安全吗?” 太后无言,看着刘协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宫人:“抱走董侯……” 刘协被一宫人抱起,也没挣扎,但眼睛一直看着偏殿里乐隐的尸体。 (本章完) 第251章 为何不让他来 第251章 为何不让他来 将近卯时,天已渐亮,北宫外火光大起。 虽然没法速战速决,但有赵云在场,刘备又亲自在前奋战,袁术手下的虎贲已被渐渐逼退到宫门处。 虎贲已死伤三成。 但余下的虎贲退到北宫门前站成几排,仍未让开道路。 “让路吧……你等未奉皇命,又何必死战不退?” 刘备左右看看,已不见袁术身影,朝面前的虎贲郎将说道。 那郎将已身中数处刀伤,喘息了两口,摇头不言,但依然举戟面对刘备。 就在此时,宫门突然开了。 又有一队人从宫内出来。 见来的人不多,约摸两百人,且全都穿着虎贲甲胄。 刘备正要动手抢宫门。 却听刚出来的郎将叫道:“都住手!刘郎君且慢……” 这声音耳熟。 “王越,你也是来拦我的?” 刘备看清了来人,领头的郎将竟是曾经的剑客王越。 “刘郎君当初放我一马,王某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不欲与郎君为敌。” 王越连剑都没拔,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到刘备和那受伤郎将之间,并且背对刘备:“跟我走吧……何必在此战死?虎贲乃天子亲军,怎能做袁氏家奴?” “王师……我等若不奉命,妻儿如何得保?” 之前没和刘备说话的那个虎贲郎将,见到王越倒是开口了。 “袁家子已遁走,谁知道你们是死是活?你以为你死了家人就能得保?你若身死……妻儿恐皆为奴,怕是比死更惨!” 刘备见王越没有动手的意思,出言道:“你们走吧,别挡我的路。” 王越也点头,朝那有些站立不稳的郎将伸出手:“走吧,我等武人向来不被贵人所重,没必要在此替人送死……” 那虎贲郎看了看刘备,伸手扶住王越的胳膊。 王越带着那郎将走向刘备身后:“刘郎君……你可知今日之事必会视为谋逆,且必将广传天下。” 刘备朝王越点了点头:“多谢相告,但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视为谋逆的……你为何来此?” “我本驻于长秋宫,受皇后之令来此阻击郎君……但族兄政已受封列侯,正欲归乡祭祖,让我不要陷入此等纷乱。此处虎贲郎与我有旧,我带他们离开,不阻郎君之事。” 王越摘下头盔上的长缨扔到地上,向刘备抱拳:“陛下与皇后皆已去了南宫……刘郎君,后会有期。” 王越仍一直称刘备为郎君,他取下领军长缨,显然是确实不再打算做这虎贲郎将了。 王政杀张纯封了侯,只想趁乱回乡。 王越看来也是明白了,在雒阳只能给人当打手,还不如回老家做剑客自在。 刘备挥手让甲骑们让开了路,让王越带着虎贲们离去。 宫门已开,无人再挡刘备了,但此刻天子却已经不在北宫。 宫门内有几个战战兢兢的小黄门,见虎贲皆离开,全都抱头蹲地开始求饶。 “祖茂守住宫门,只出不进……子龙带宿卫曲随我来……奉天靖难,清君侧。” 刘备冲入宫内,随手抓了个黄门,话说得很平静:“带我去永乐宫。” 其它小黄门皆伏在地上未动,刘备也没搭理他们,只带了二百宿卫奔向永乐宫。 刘备领军入宫,又见祖茂只管在宫门处设防,没人管他们,那些小黄门急急到黄门舍内,抢出了大包小包逃往了宫外。 刘备赶到永乐宫时,没见到天子,只见到了乐隐的遗体。 遗体被放在偏殿正中间,头脸被仔细打理过,就像在沉睡一般。 刘备捡起了那两柄手戟,牵招抱起了老师的尸体,举步向通往南宫的廊道走去。 两人都没说话。 皇后要把自己定为谋逆,这是必然的。 但这又如何? …… 此刻,张让已把天子与太后带到了南宫崇德殿。 崇德殿是天子理政主殿,也就是皇帝的办公室,接见大臣一般也是在此。 蹇硕和赵忠目前也在此处。 蹇硕见天子被张让抬到此处,又急又怒:“张公何意?为何在此时妄动陛下!” “逆贼即将攻入北宫……若不转移,难道全落入逆贼之手才好?” 张让刚回怼,却见崇德殿周围的黄门和禁卫数量比往常多了好几倍,且连黄门手中都持有兵器,看向蹇硕:“此乃何意?蹇校尉欲谋谁?” 蹇硕看了看太后,又看了一眼张让,有些疑惑,一时没说话。 张让退了两步,退到昏迷的刘宏床榻前,看看蹇硕,又看了看赵忠:“你等谋事,竟不知会我?赵忠,这些年我怎么对你的?” 赵忠低头叹气,这些年来张让确实很关照各宦官,其实十来个常侍,大部分都受过张让恩惠,包括蹇硕。 曹操当北部尉的时候,关东士族就在对付蹇硕了,曹操其实就是用来挑火的,若不是张让帮蹇硕隐藏了其族中罪状,蹇硕怕是会受族人牵连而死。 “我等欲谋何大将军……若大将军不死,我等必死……” 赵忠低声对张让说了实话。 “皇后若知此事,你等难道就不死?” 张让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蹇硕的顾虑:“难道你们想连同皇后一起谋?” “硕无此意。” 蹇硕低语道:“我只想自保而已……” “就该杀了那屠户子!” 太后耳力倒是极好,虽然赵忠声音极低,但她竟然听到了:“张让,你莫阻此事!” 张让皱眉,环视了一圈,依然站到了昏迷不醒的刘宏身前,又看了看殿外一直没说话的禁军司马。 “卯时了,潘隐,去宫门外接大将军……” 蹇硕正好在吩咐那个禁军司马。 …… 卯时。 何进不久前收到黄门传讯,说天子在南宫崇德殿等他接顾命遗嘱——事实上当时天子在北宫,且一直昏迷,说崇德殿一是为了避开皇后的人,二是为了表示天子清醒可以议事。 但蹇硕也没想到张让会真把天子带到崇德殿。 何进此时正驾车到了南宫门前。 禁军司马潘隐出宫门相迎,见到何进时,却突然以眼神示意左右。 潘隐背对着宫门,面前只有何进车驾。 何进本已下车,见状愣了一愣,皱眉看去,又见潘隐拱手行礼时,不引人察觉的将手从脖子处收回,也就是在脖子附近划了一下。 何进的汗水当时就下来了,立刻大呼腹痛要如厕。 随后何进立刻避入廊道,骑马归营,引兵入驻百郡邸,并称病不入宫内。 蹇硕等人一直等到辰时,却只等到何进称病的消息。 蹇硕惶惶不安,赶紧召回潘隐问话。 但潘隐还没来,却有另一个消息先传了过来:“左中郎将刘备正从廊道入南宫,说是要面见陛下。” “挡住他!” 张让立刻看向蹇硕。 “为何不让刘将军来?” 刘协突然出言:“乐大夫乃吾师,刘将军乃吾同门长兄。乐大夫舍命救我,难道刘将军会害我吗?” (本章完) 第252章 天下无主 第252章 天下无主 张让看着年幼的刘协,又低头看了看仍然未醒的刘宏,没再说话,而是跪到了刘宏身边。 蹇硕回头走到了刘协身旁,跪坐到刘协侧面,也没说话。 太后环视着殿内所有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也是什么都没说,只走到刘宏床榻前,看着形容枯槁的儿子垂泪。 赵忠叹了口气,也跪到了太后身旁,像往常那样拿出了一条丝帕,双手递给太后。 其实也不能说像往常一样。 因为,往常他们都是不会下跪的。 崇德殿安静得可怕。 不久,一缕朝阳照进殿内,透过窗栏,在殿内雕像般的几人身后映出长长的黑影。 黑影如鬼魅般趴在大殿中,全都向着銮座的方向,但銮座上却没有人。 “左中郎将、青州刺史刘备,请见陛下。” 殿外有声音传来,平静而冷漠,就如普通觐见时一般。 但没有黄门传话。 殿前黄门就在门侧站着,但不敢说话。 殿内跪着的雕像们齐齐转头,却没人起身,而是全都低下了头。 殿外的朝阳太刺眼了。 “刘将军请进。” 刘协抬起头,拢着手遮住了眼眉,看向了殿外。 披甲持戟的刘备走到殿门,挡住了阳光,身上的玄甲被映出一圈金芒。 没了光,殿内那些鬼魅般的影子便也消失了。 刘备身旁,是抱着乐隐的牵招。 刘协站起身来,踏出门槛,迎向了乐隐的遗体,躬身称:“师傅。” 师傅这个称呼,目前仅能用于皇子或天子的老师。 刘备看着刘协的动作,又看到刘协身上的血衣,摘下头盔,将手伸向了刘协。 刘协看着刘备动作,愣了愣,但还是把手伸向了刘备。 刘备牵着刘协踏入了殿内。 “陛下,臣来问谋刺董侯之案……” 刘备进到殿内没看任何人,而是对着正中间空无一人的銮座躬身行了礼:“请问陛下,害死家师的凶手,该是何人?” 没人应答。 因为刘备问的是……‘该’是何人? 太后转身看向刘备,眼神不安,似乎想说什么,却见刘协在刘备身旁摇头。 赵忠也微微对太后摇头。 太后眼神迷茫了,低着头又开始流泪。 “陛下,臣来问天下叛乱之源……” 刘备显然也没打算要什么回答,又朝銮座问道:“请问陛下,天下之乱,罪魁该是何人?” “呼……” 或许是阳光的原因,也或许是刘备问话的原因,床榻上的刘宏动了动,微微喘了半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刘宏躺在榻上,缓缓转头看向刘备,或者说,看向刘备身旁的刘协。 蠕动着嘴,但却没发出声音。 原本泛着青紫的脸,此时竟有了些血色。 “儿……” 太后捂住了嘴,眼里泪水决堤般垮落,失声说不出话来——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天子确实清醒了,但这可不算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陛下,臣来问万千生民之命……” 刘备看到了刘宏睁眼,但仍然对着銮座继续问道:“请问陛下,中原年年水患,大疫横行,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罪魁该是何人?” 这次,刘备的问题总算有人回答了。 刘协低头道:“师傅曾言,君有诏,吏奉行,吏有令,民遵循。民生乱罪在官,官生乱……罪在君。” 刘宏依然说不出话,但脸上看起来有了一丝笑意。 刘备牵着刘协的手,走到刘宏身前,瞟了张让一眼。 张让很明智的退远了些。 “陛下可是有话要说?” 刘备轻声问道。 “……卿……诏……” 刘宏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了,刘备看得出他想伸手抚摸刘协,但却只能动了一下手指头。 “陛下,诏书在此……” 蹇硕终归是陪了天子二十多年,赶紧把遗诏取了出来——这遗诏本就在这崇德殿中。 刘宏看向了刘备,嘴里蠕动着,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丝恳求。 “家师收了小师弟,我身为师兄,自会尽力关照。” 刘备没看诏书,他知道刘宏想要什么:“但若师门出了逆徒,我也定会清理门户……” 刘宏大概想点头,却只能微微动了动眼皮,口中嗫嚅许久,但终究还是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只一直看着刘协,似乎想要做出微笑的表情。 刘协没有落泪,而是扯出了一张笑脸。 刘宏耗尽了最后的余力,终于也让嘴角带出了最后的弧度。 赵忠也终于有了动静,带着不知道是哭还是松了口气的口吻,喊出了那声:“陛下……驾崩了!” 董太后本就是中毒初愈,这两天又确实疲劳神伤过度,在这一声叫喊中软软倒下,晕倒在地。 …… 抬头看着殿外刚好全露出头的朝阳,刘备罕见的犹豫了片刻。 这一晚刘备已经赶得足够快了,到目前为止仍然是雒阳城内唯一的外军。 但目前入城的只有数百甲骑,兵力显然是不够的。 虽然赶在所有人之前控制了宫内,但并不足以掌控局势。 而且……刘宏这个不争气的,竟然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来。 还好,刘备预先救了何苗。 刘备带何苗一同入宫,但皇后没在长秋宫,也没在这崇德殿。 此刻,何苗正在殿外,仍然是兵士的打扮。 “子龙,派人传令,让祖茂立刻来此接管宫禁。” 刘备向赵云吩咐后,转头低声对何苗说道:“车骑将军,北宫门前袁术与那些虎贲所说的,你应该都听到了。袁家本就阴养死士,又挟人妻儿控制虎贲,陷害你的人必是袁隗一家。” “皇后既然不在此,那就是与何进在一处。也就是说,她知道何进派人杀你,但却并没保你性命……车骑将军,你可是与史侯不睦?” 其实刘备一眼就能看出来刘辩多半不喜欢何苗。 何苗总是一副严肃无趣的样子,话又少,除了容貌还行之外,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少年人是不可能和他玩到一起的。 何苗叹了一声,点头:“是啊,史侯不喜欢我……史侯喜欢异端方士。” 难怪何进常作异端方士打扮,总是一身白袍,看来不是何进本身笃信方士,而是刘辩和皇后信。 “正是异端方士以金丹下毒,致天子中毒驾崩……天子已有遗诏,如今除了我和皇子协,没人能容你……但你姓朱,明白吗?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姓朱!你是朱苗!” 刘备问道:“你是留在此地等董太后醒来,还是出宫去放手一搏得个讨逆首功?” 何苗犹豫了片刻:“太后必杀我……我只能出宫,吴匡此刻尚在城东……但……” 刘备摇头,低声道:“你部下吴匡也已经投奔何进,靠不住的。董仲颍驻兵谷城……眼下或已到了夏门外。” “趁现在没人知道你在雒阳,速去请董仲颍助你讨伐异端,眼下唯有拥立之功才能保你性命。” 何苗点头称谢,出宫去了。 虽然何进等人把行刺的罪名硬栽到了何苗头上,但目前也只有何进的部队会攻击何苗。 现在没人知道何苗在城内,袁术还以为何苗已经被刘备所杀,这时候何苗在暗处,反而是有大把机会的。 只是……刘备其实是在给何苗施加“被抛弃了”的心理暗示。 袁家袭击刘协其实不是为了陷害何苗,陷害何苗的就是何进。 刺杀刘协,导致乐隐身死,这其实是为了让刘备与整个何家相争,不只是为了让刘备对付何苗——对何进的说辞,那只是为了忽悠何进而已…… 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何苗不是真凶,刺杀刘协这种事太明显,袁家还不至于把栽赃搞得这么拙劣。 但就是因为看得出来,那便会将矛头对准何进与皇后,因为在人们眼里,何进才是既得利益者。 这不是阴谋,这就是明着迫使刘备去对付何皇后一家。 上次刺杀刘虞的时候也不是为了栽赃。 袁家死士的用途一直都是逼迫另外两家相互对耗,袁家是资本玩法,是用死士的成本逼得另外两方消耗至死,因为袁家看起来并不是既得利益者。 这不是为了陷害。 只有何进才会借此栽赃何苗。 刘备要跳出来,让何苗去和对方拼。 何苗想不通何皇后为什么不庇护他,那就只能认为自己已无路可走。 但实际上,何皇后不保何苗,大概率只是因为她根本就啥都不知道……何进怎么可能当着何皇后的面下令杀何苗呢,顶多会说‘找他问问’罢了。 (本章完) 第253章 别管他们认不认 第253章 别管他们认不认 看何苗走后,刘备立刻转头吩咐蹇硕:“召百官入殿议政。” 蹇硕闻言愣了一下:“卯时之前已召过何大将军,但大将军称病没来……” “我说的是百官,不是何进……管他何家人来不来呢。” 刘备感觉蹇硕脑子不好用,转头吩咐赵忠:“让黄门署向百官明发天子遗诏……陛下诏皇子协为大汉之君,令我持节督京畿三辅兵马,靖难平乱,清君侧之贼……” 这当然是无中生有,天子遗诏确实有,但那份遗诏刘备不满意。 蹇硕有些茫然的看着刘备,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好歹知道刘备现在和自己是一伙的,沉默着没说话。 赵忠还是很懂事的,立刻点头叫来刀笔黄门拟诏。 写了‘遗诏’之后,赵忠不安的看向刘备:“天子信玺在此,但尚书台如何用印?” “先传诏,待百官入殿再说,让尚书令当场用印就是了。” 刘备毫不在意的说道。 “眼下尚书令……是卢子干。” 赵忠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诡异,他当然知道卢植和刘备的关系。 刘备摇了摇头:“那是我的事,你只管去传……让所有人都知道有这遗诏就行,别管他们认不认。” 赵忠带着刚写的诏令出了门。 张让也起身,看起来像是想跟着赵忠出去,却被刘备叫住了:“张让,你儿子在哪儿?” 张让转身看着刘备,眼里有了些许恐慌。 “在史侯身边是吗?那史侯在哪儿?” 刘备又问道。 “……在百郡邸。” 张让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个地址。 百郡邸也在南宫,但并不是禁中,而是宫城外围的朝觐区。 这是诸侯王或郡守等各地王侯高官入京时的居住区,也是高官们相互勾搭的地方。 和郎舍不一样,这地方规制很高,仅次于禁中。 刘辩一向是不住宫内的,住在百郡邸也是正常现象,毕竟这地方适合勾连结党。 既然刘辩在百郡邸,那皇后肯定也在那。 刘备立刻转头看向蹇硕:“蹇硕,给你的行军司马张杨传令,让他兵围百郡邸,抓捕罪妇何氏……” “刘使君!” 张让急了:“那是皇后!” “罪妇何氏,以丹毒谋害天子,毒害太后,论罪当族诛……” 刘备盯着张让问道:“哪来的皇后?” 张让颓然坐倒在地:“刘使君……刘将军,不至于此,不至于此……此罪怎能落到皇后身上?太后也并未受皇后所害……” “……我说的太后,不是董后,而是当年刚刚产子便被鸩杀的王贵人……” 刘备冷冷的看着张让:“那是储君的生母,难道此罪不该论?!” 张让的汗水顷刻间爬满了脸:“刘备,你可知此事会与多少人作对?” “我若不这么做,难道他们就不和我作对了?” 刘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让:“张常侍,你刚刚也听到了,我是奉诏靖难清君侧。你说我要靖的难,我要清的君侧……是哪些人?” “想来其中必有我?那为何还不杀我?” 张让感觉自己应该是必死无疑了,索性闭上了眼,但不断抽搐的眼皮出卖了他的内心。 “我杀你做什么?你把天子带到这里,皇后却去了百郡邸,这是皇后的意思对吧?你这么精明的人,竟不知道最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刘备冷冷说道:“若何进得势,史侯登位,你以为你能活?你和你儿子能证实何皇后的罪孽!你觉得皇后会怎么做?” “你若与何苗皆死,何进便将是史侯唯一的依靠,你觉得何进会怎么做?” 蹇硕也转头对张让说道:“张公,何家人不死,我等必死……若靠姻亲便能活命,那陛下和永乐宫又怎会中毒?” 不得不说,虽然蹇硕脑子不算太好使,看问题比较简单,但这简单的方式往往也最靠谱。 张让颓然沉默了片刻,睁开了眼:“刘使君要我做什么?” 看样子这老家伙只要脑子掰过来就一下子变机灵了,刘备指了指蹇硕:“之前他们引何进入宫,何进没来,当然需要张常侍去把这事重新办一办!不用我多交代什么吧?” “何进可不会听我之言。” 张让摇头道:“之前已打草惊蛇了,何进必不敢……” “我说了不用管何进,去找你儿媳妇,只要把何氏引出来就行!要怎么引你自己看着办,只要让她落到张杨手中就可以,不需要让她入宫……蹇硕,你出宫盯着,必须让张杨抓住何氏……死活不论。” 刘备直接打断了张让的话。 蹇硕有些不理解:“为何非要张杨……” “因为张杨不是你的人!那是丁原的人!如果不能让丁原与何进对立,丁原就会成为何进的助力!” 刘备感觉现在现在多少有点理解刘宏最大的难处了——身边一堆猪队友,一带四打巅峰赛太难了。 …… 董卓此刻还没到夏门,他半路被耽搁了。 收到张济的消息后,董卓从谷城过来,从雒阳北边绕行,在雒阳城北遇到两军正在交战。 一边是并州刺史丁原,一边是关羽。 对董卓而言,关羽这边是友军,那肯定得顺路帮一帮。 可没想到的是,丁原那边虽然人马不算多,但却诡异得很。 先是吕布带了几百人和关羽战到一起,说是上次没分胜负,这次定要让关羽服输。 结果两人打了一夜,出战三次,仍然没分胜负。 关羽靠着装备精良占了上风,但却怎么也无法击退吕布。 而董卓这边遇到了两个猛男。 有个叫张辽的,还有个叫高顺的,一人领了几百兵士,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居然把董卓近三千兵马堵得不得寸进,董卓甚至还处于下风。 凌晨,董卓看到了雒阳城内有烟火,知道这可能是刘备在做什么事儿。 董卓感觉自己怕好像要赶不上趟了,觉得面子上很挂不住,亲自领着近卫冲向丁原旗帜。 但此时,丁原却又突然撤军了。 估计丁原也是看到了雒阳城内火起才退的。 董卓本想追击,又怕这是丁原的诡计,结果眼睁睁看着丁原的部队离开,被搞得心里不上不下的很不舒坦,而且有了些许犹豫——丁原的部队竟如此厉害,董卓现在对自家战斗力很有些怀疑。 待董卓来到夏门,已是晌午了。 (本章完) 第254章 谁祸乱天下? 第254章 谁祸乱天下? 午时,德阳殿。 德阳殿是北宫的前殿,是大朝会和举行重大礼仪活动的场所,位于南北两宫之间,在雒阳的中轴线上。 这是大汉规格最高,面积最大的正殿,能容纳上万人,基台(陛)高达三丈,皆以文石作坛。 台下引了洛水围绕整个大殿,殿外广场种有无数奇木异草,环境优雅,与后世那些光秃秃的砖石广场完全不一样。 这天是七月十九,很寻常的日子,不是朝会日。 大汉虽然不兴加班,但围观老板遗嘱是喜闻乐见的事儿,得到黄门署通告后,京中官员们基本都来到了德阳殿外。 有些心细的官员来此后,看到殿前禁卫已经换成了一群玄甲兵士,又悄悄退走离开了。 但大多数官员还是等在了殿前广场,闹哄哄的议论着。 按理说,天子驾崩,雒阳应该广鸣丧钟,但南北两宫门阙的钟楼全都没动静。 因为现在还没发丧。 刘备让黄门署先给百官明发遗诏,等遗诏有了定论,自己‘奉诏靖难’以及‘托孤重臣’的身份得了认证之后,再正式发丧。 毕竟先要尽可能的先把自己这边的人搞得多一点,不能一来就搞粗暴对立,要不然站自己这边的怕是没几个。 也就是说,刘宏在百官眼中将仍然处于重病将死状态,名义上还没死……或者说没死透。 这也是一种心理考量。 对于百官而言,若是知道皇帝已经驾崩,那就很难认可皇帝死后才掏出来的遗诏。但若是皇帝‘还没死’,那这事的难度就会低得多。 皇帝‘没死’的时候发的遗诏,那肯定比死了以后发的遗诏要管用得多。 这其实是遗嘱有没有经过公证的区别。 先让朝堂这个公证处认定遗嘱有效,才能避免其它亲戚跳出来争家产。 若是往常,朝会到了午时,基本上也快要下班了。 但今日情况特殊,朝会到现在都还没开始。 因为董太后一直到午时才醒。 持诏昭告百官之人必须得是董太后。 刘宏的母亲持遗诏入殿才有最高合法性,赵忠或蹇硕这样的太监拿着遗诏可没有说服力。 但董太后看了刘备新搞出来的遗诏,多少有点不乐意。 董太后当然要让刘协登位,在这件事上她和刘备利益相同,她与何皇后之间矛盾已经无解,若是刘辩继位,董太后肯定死得很惨。 可是,若要让刘备得掌重权,她心里不舒服……或者说是没安全感。 董太后在偏殿捧着那份遗诏,却一直没挪动步子。 “太后还在犹豫什么?是不想让董侯继位吗?” 刘备当然看得出来太后在纠结什么,出言催促道。 “刘将军,你打算披甲入朝吗?百官恐视你为劫持皇子之贼……” 太后低声问道。 刘备现在仍然穿着血糊糊的盔甲,身后还站着装备齐全的牵招和赵云。 披甲入朝当然不合适,太后这说得倒也没错。 但刘备是领军入宫的,又一直在宫里处理事务,真没地方换衣服。 “怎么?宫里难道还有我能穿的衣服?” 刘备的口气变得冷漠了许多:“还是别耍这种心眼了吧,分不清轻重缓急吗?若是我不在场,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能让百官承认陛下遗诏?” 赵忠低头喟叹,扶着太后的胳臂向殿中走去。 太后转头看了看四周,所有的黄门都低着头,没人动弹。 刘备和牵招一左一右,各持手戟,像护卫般走在了太后身侧。 赵云留在偏殿护着刘协。 “入朝……” 午时两刻,德阳殿大门终于打开,黄门在殿前唱入,朝鼓响起。 百官不再议论,鱼贯入殿。 …… “朕以眇身承洪业,托万方于兆民,兢兢业业,夙夜忧勤,惧不克其负,以坠先祖明德。” “今遘疾弥留,恐不复起。天命有终,人之大期,虽圣贤不能免,况朕薄德乎?” “皇子协仁孝温恭,天资聪睿,当宜嗣大统,以奉宗庙之祀,抚临亿兆之民。” “左中郎将刘备忠勤体国,持诏辅政,靖安国难,匡扶社稷。” “内外文武,宜各尽乃职,勤修本业,无负朕命。” “丧礼务从俭约,毋妨民事。” “此诏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太后在殿内展着诏书,赵忠宣读着遗诏内容。 朝堂百官人人震惊,但都守规矩,听诏令时没人出声,毕竟黄门署之前通知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明示过有遗诏。 但当刘备出来接诏的时候,朝堂上‘嗡’的一下闹腾开了。 “长幼有序,陛下长子尚在,为何扶立幼子?辅政靖国,竟以区区左中郎将?” 崔烈最先发难:“此诏不合法度,当封还!” 崔烈之前因病免职,但并没有离京,眼下病愈,仍复为廷尉。 他倒是没说什么伪诏,毕竟这是太后拿出来的诏令,只说不合法度。 刘备没说话,但牵招出来站到了百官面前。 “崔廷尉,你身为廷尉,难道不知纲纪?长子尚在?陛下重病弥留时,所谓的长子在哪儿?” 牵招逼视着百官:“且唯有谏议大夫可封还诏令,但家师为救幼帝已身故……你是打算不尊诏令?” 崔烈看到牵招铠甲上的血迹,犹豫了一下,又出言道:“披甲入殿,此乃谋逆之……” 话没说完,牵招上前一步,崔烈立刻闭上了嘴,猛的后退几步,坐倒在地。 “左中郎将奉诏靖难,国有奸贼,当以甲胄刀兵守护幼帝以防奸人再度谋刺……” 牵招手戟指到了崔烈面前:“崔烈,你身为廷尉,却不查问昨日谋刺幼帝者,今又拒陛下诏令,必有大逆之心……来人!将此贼羁押查问!” 殿外玄甲骑入内,走向崔烈。 “且慢……” 尚书令卢植皱着眉头出列:“此诏未入尚书台……” “果真未入吗?” 赵忠反问道:“昨日卯时,遗诏便进了尚书台待印,卢尚书想必也是看到了的……可昨日遗诏刚出,便有贼子行刺幼帝!卢尚书,你最好给个解释……” “……大将军为何不在朝?” 卢植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应赵忠:“此等大事,皇后与皇子辩为何不在?” “谋刺幼帝之贼,当然不敢来此。” 刘备伸手从太后手中接过了诏令,拿到了卢植身前:“国有奸贼,欲谋大逆,不知卢尚书可有忠正辅国之心?” 卢植看着刘备,皱起了眉头:“玄德,你欲祸乱天下吗?” “我祸乱天下?卢子干,你脑子进水了吗?你对着苍天再说一遍,祸乱天下的是谁?!” 刘备这次没再给卢植面子:“或者说,你也和谋刺幼帝之人合谋了?!” (本章完) 第255章 定诏 第255章 定诏 听了刘备所说的“谋刺幼帝者不敢来此”,百官们突然之间安静了。 场中变得落针可闻。 “玄德,你欲向天下人皆加此罪乎?” 卢植瞪着刘备问道。 “加罪?卢植,谋害八岁幼帝,在你眼里竟不算是罪吗?” 刘备这次连字都不称了,直呼卢植的名:“如你这般是非不分之辈,在朝中任事,对这天下有何用?!” 卢植脸上青紫,却没再争辩,叹着气摘下了头上的冠,从怀里取出了尚书令印绶,面向董太后行揖:“臣已年迈,不堪任事,乞归骸还乡……” 随后,朝中又有几十个官员出列,皆取下冠带:“臣乞归骸还乡……” 董太后明显有点慌,看着出列的官员,正要说什么,但刘备却横身一步站到两人之间先开了口。 “既然不堪任事,都要告老还乡……那便留下印绶袍冠,立刻离开此殿!” 刘备挥了挥手:“雒阳郎舍里,候补之郎多的是,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官!” 卢植瞪视着刘备,将头冠印绶放到了地上,转身便往殿外走。 “卢尚书?!” 其它那些一同乞骸骨的官员全都愣了。 人家卢植是玩真的…… 卢植走到殿门,转身看了刘备一眼,没再说话,只站在门口望着正中间空着的皇帝銮座行了个礼,拂袖出了门。 “你们都看到了,既要请辞,便和卢尚书一样,留下印绶袍冠,立刻离开此殿!” 刘备对着其它官员冷冷的说道。 “太后……” 有官员看向太后,但却没人真的脱下官袍。 但此人刚开口,牵招便直接将此人手中笏板夺下,指向了殿门:“既已辞官,便是白身,没资格在殿内逗留!逐出去!” 两个甲士放开了崔烈,走到此人身前,将其拖出了大殿。 几十个官员大惊,其中至少有一半赶紧趁机站回了班列…… “袁公?!” 其它人所有“告老还乡”的官则全都看向了九卿位置上的两个人。 那是后将军袁隗,以及太仆袁基。 但袁隗一直低头垂目闭口不言,就好像朝中的事与他无关一样。 “来人!” 牵招一声令下,又有十几个甲士入殿,将那些仍在‘乞骸骨’的官员一个个夺去笏板,拖出了殿门。 待清理了‘自动辞职’的官员后,有甲士重新上前,打算把坐在地上的崔烈也拖往殿外,但崔烈突然挣扎着喊道:“臣奉诏!臣尊陛下意旨!” 刘备瞟了崔烈一眼,轻轻抚手,甲士们退了下去。 崔烈站起身来,扶了扶头上的冠,又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牵招手里的手戟,打算重新站回班列。 “崔公……” 刘备叫住了他,指了指地上卢植留下的印绶:“卢尚书既已辞官,便请崔公暂代一日尚书令如何?” 崔烈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捧起了卢植留下的尚书印绶。 刘备把遗诏递给赵忠,赵忠手捧遗诏走向崔烈,一个小黄门拿来了印泥,正要当朝用印。 袁隗此时总算不装死了:“尚书要职岂能私相授受?” “此乃朝堂公议,只暂代一日罢了,何来私授?” 刘备拿着手戟,环视着殿内百官:“诸君可有异议?” 牵招手里也有一把手戟,但牵招只盯着袁隗。 百官皆噤若寒蝉。 袁隗或许是看出了牵招眼里的杀意,也闭上了嘴,再度垂目装死。 崔烈回头看了看袁隗,手抖了抖,但终究把尚书印鉴盖到了遗诏上。 赵忠将遗诏双手捧到刘备面前:“请使君领诏。” 刘备接过遗诏,转身看向偏殿。 赵云带着刘协从偏殿出来,刘备将诏书放到刘协手里,扶着刘协走上銮台:“请储君登銮监政!” “请储君监政……” 太中大夫杨彪、新任北军中侯刘表、侍中董承等人见机得快,皆向刘协行礼。 朝中百官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请储君监政!” 遗诏已定,大义名分已经在手。 …… 其实刘备一直等着袁隗跳出来反对,但袁隗却只轻轻质疑了一句便不再出言了。 刘备在銮台上看着袁隗,心里明白——这局面其实就是袁家想要的。 虽然刘备此时强压百官使得遗诏有了合法性,但只等出了殿门,便会有很多人重新站队。 刘协有了遗诏名分,但却势单力薄,仅有刘备和宦官支持。 何家势力更大,刘辩又是长子,必然要与刘协一系争个你死我活——两边越是旗鼓相当,对袁家就越有利。 这些年来阉党、外戚、士人三方党争,正是因为旗鼓相当,才使得袁家几头取利壮大至此。 不过,刘备不打算和袁家按规则玩…… 也正是此时,殿外有黄门来报:“车骑将军何苗、前将军董卓请求入殿朝觐。” 董卓到底还是来了,虽然来得晚,但由于太后磨蹭,倒是刚好赶上朝会的尾巴。 董太后听董卓到了,脸上有了一丝喜色:“快宣其入殿!” 董卓与何苗一同入殿,见刘协站在銮台上,很讲礼数的躬身行了礼。 董太后看得有些茫然。 贾诩跟着进来,悄悄的站到了角落里。 而何苗明显是得了贾诩的指点,一来就开始喊冤:“臣朱苗蒙冤受诬,险被何进诬害,今欲求个公道……臣只身来此,可示无辜,请太后明鉴,请诸公详查!” 他自称朱苗,太后听得更愣了,但百官却齐齐的吸了口凉气。 “后将军……昨日有人谋刺储君,却诬以车骑将军朱苗……后将军可知真凶是谁?” 刘备持着手戟走向袁隗。 “我只听闻行凶者乃车骑将军部曲……” 袁隗皱着眉答道。 “但有人密告,此事乃大将军掾袁绍指使……后将军,陛下卯时便已传召,让何进与令侄入宫自辩,但何进与令侄都没奉诏,何皇后与史侯也没有入宫行孝……你说这算不算叛逆?” 定了遗诏,那自然要开始论罪,所有人都不意外。 “此乃恶意诬举!” 袁隗斜着眼看着刘备:“何氏如何我不知,但袁本初何罪?何人密告?有何佐证?” “人证?太后便是人证!储君也是人证!……袁次阳,我本想给你个大义灭亲的机会,但既然你要包庇逆贼,那这事便由廷尉处理吧。” 刘备转头又看向崔烈:“崔公,袁氏子阴养死士,于宫门处谋害储君,此等大逆,当为何罪?” 崔烈看了看袁隗,又看了看刘备,战战兢兢的不敢开口。 刘备拿起了手戟,看向了崔烈的下半身。 “罪当族诛……” 崔烈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立刻回答——崔州平告诉过他刘备在甘陵干了什么,被刘备和曹操阉掉的那些名士,大部分崔烈都认得。 “嗯,族诛……那若是主谋在逃,其族亲该当如何?” 刘备赞许的点了点头。 “该下狱待审,以免……举族为乱……” 崔烈脸色更白了。 “刘备!你敢如此跋扈?!”“崔烈!闭嘴!” 袁隗和袁基都反应过来,一个怒视刘备,一个怒骂崔烈。 “朱将军,听到廷尉判词了吧?将此二人押入诏狱待审……太后,请下诏传何氏女、何进、袁绍等人入宫领罪,若有反抗……请车骑将军与前将军讨之!” 刘备朝何苗挥手,也称其为朱将军。 何苗上前,与甲士们一起扭住了袁隗的胳膊,倒像是刘备的手下一般。 给何皇后与何进定罪之事倒是很符合董太后心意,立刻下了手诏,并以廷尉崔烈发传告。 (本章完) 第256章 大汉灰姑娘 第256章 大汉灰姑娘 百郡邸。 在朝会的同时,张让找到了儿媳何氏。 “……陛下弥留,需请皇后与史侯赶紧入宫,否则史侯恐会因此失了帝位……” 张让对何氏说道:“眼下正在开朝会,要商议陛下后事,若皇后与史侯不入宫尽孝,那史侯继位必会受百官所阻……” “张翁不是说有贼人攻打北宫吗?” 何氏一脸担忧:“再说陛下尚在永乐宫,若阿姊与史侯入宫,难保董太后不会加害……” “攻打北宫之人只是为了保董侯,并未作乱……” 张让摇着头叹道:“陛下随时可能驾崩,需皇后回宫让陛下另立遗诏,否则今日朝议若有了论断,那便失了名分了!我已将陛下移驾至南宫崇德殿,不在永乐宫,无需担心董太后。” 张奉也点头道:“是啊,父亲执掌宫内多年,护皇后平安还是做得到的。” 何氏当然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宫内的宦官确实不可能杀皇后和皇子,哪怕是再不对付都不可能。 之前刘宏在永乐宫,那皇后当然不能去……但现在刘宏已经在崇德殿了。 何氏去找了舞阳君,转告了张让的话。 舞阳君就是何皇后与何氏的母亲,也是何苗的母亲……何进的后妈。 后妈嘛,大家懂的,何进与何(朱)苗之间的矛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舞阳君带着朱苗嫁给何进的父亲,两人就一直不对付。 虽然何皇后眼下也在百郡邸,但礼制严谨,包括何进都是很难见到皇后的,只有刘辩和舞阳君能随时出入禁闱。 舞阳君当然明白张让所说的‘另立遗诏’是什么意思,便赶紧劝何皇后进宫。 何皇后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何皇后,何家所有人都不知道何进派徐荣杀何苗的事,更不知道刘宏已死。 得知朝会在议刘宏身后事,何皇后从百郡邸出来,带着刘辩去往南宫崇德殿。 张让在得知刘备进攻北宫门时,把刘宏从永乐宫弄到南宫崇德殿去,原本确实是打算帮何皇后和刘辩。 当时是基于姻亲关系在做决定,张让本认为刘辩继位对自己更有利。 但眼下刘宏已死,刘备与蹇硕点醒了张让——谁对自己有利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对谁有利。 站何皇后这边,大概率是被灭口的下场。 反倒是董太后眼下需要帮手,刘备也需要,只有张让能诱捕皇后,也只有张让作证才能处置皇后。 何皇后与刘辩到了南宫外,张让与蹇硕带着张杨“领兵来接”。 皇后就这么被接成了囚犯,刘辩也落到了蹇硕手里。 张让与蹇硕当然不敢私杀何皇后母子,考虑到何皇后谋杀刘协亲母之事,以及给董太后下毒之事,张让与蹇硕商量了一番,决定将皇后与刘辩分开处置。 何皇后必然是要定罪的,张让要将其送往德阳殿交给刘备和董太后——得赶紧定罪,以免夜长梦多,张让在宫里这么多年,对这种事是极为清楚的。 而刘辩毕竟是皇子,是刘宏的亲儿子,无论他母亲或他舅舅做了什么,至少谁都不会处置刘辩。 蹇硕将刘辩留在了崇德殿,让其给刘宏的遗体跪哀守丧。 …… 此时何进尚在百郡邸东边的禁军营内,这是虎贲中郎将营地,袁绍的地盘。 清晨蹇硕打算诱杀何进,何进从宫门处逃回后,便躲回了虎贲营调兵。 黄门署通告百官说今日紧急朝会宣读遗诏,何进也没敢上朝,连带着袁绍便也没上朝。 因为何进不确定这朝会通知是真是假,也不确定到底是谁要干掉自己。 董太后?蹇硕?张让?亦或是……何皇后? 若是在外人看来,何进这么想似乎很不合理……怎么能是何皇后呢? 但事实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何进母亲早逝,父亲何真娶舞阳君续弦,生了何皇后与何氏之后,何真也死了。 父亲早逝,家里的妈是后妈,而且只是何进一个人的后妈……朱苗、何皇后、小何氏都是舞阳君亲生的。 其实何进才是东汉版灰姑娘——他是家里唯一的孤儿。 何家本是南阳屠户,而且只能算小富人家,连地方土豪都称不上,这种家庭却能把何皇后养得骄奢跋扈残忍凌人,舞阳君当然不是那种能一碗水端平的贤妻良母。 再加上这年头孝比天大,后妈也是妈…… 何进以前在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他当然不会与另外三人一条心,有事也不会和另外三人说,更不敢让人知道他要杀何苗…… 若是何皇后知道何进陷害并派兵打算杀何苗,那是真有可能把何进废掉的。 毕竟何皇后还不记事的时候,其父何真就死了,她与何进虽是同一个父亲,但却没有任何感情纽带,不亲近的。 刘宏一开始提拔何进,以及后来用何苗来限制何进,就是因为刘宏知道何家的情况。 到了午时,何进得知刘备夺了宫门进了宫,也确定了朝会确实是真朝会,这才决定找何皇后问及宫内之事。 刘备动作太快了,这年头又没个电话,何进能在三个时辰内确定消息,就已经是挺不错的了。 但进了百郡邸求见皇后时,却被告知皇后已经离开此处入宫了,说是蹇硕派兵来接的。 何进这下更慌了——难道何皇后真的有害自己之心?要不然怎会被蹇硕接走? 思来想去,何进感觉脑子里一坨浆糊,不知道怎么办,只得找袁绍这个谋主问计。 “既然宫内要害大将军……那大将军该先下手为强才是啊!” 袁绍得知情况后,立刻劝何进。 “如何先下手?” 何进确实不擅于应对这些事。 “杀进宫去……刘备既已攻入北宫,大将军自当入宫救驾啊!” 袁绍说道:“刘备夺门之兵必然不多,再趁着目前朝会议事,宫内守备定然薄弱,只要能入宫救驾,再控制皇子,又何必理会什么阴谋诡计?” “如今军中校尉,淳于琼、夏牟皆愿与我合力,曹孟德也正在前往雒阳的路上,冯芳也正与我族内谈联姻之事……只要大将军一声号令,完全可以尽杀阉宦,掌控禁中!” 其实何进现在兵力很多。 何进本人手里有两千精兵,徐荣部也有两千精锐,但都在城外,目前在小平津攻击何苗的营地。 而袁绍掌着一半虎贲以及上千死士,目前皆在雒阳城内。 袁术手里掌着另一半虎贲和两千步兵——城内只有虎贲,且已经跑路了,但城外还有两千西园军。 淳于琼、夏牟、冯芳等人皆是西园校尉,而且冯芳掌着南城门,只要能说服冯芳,就能将城外的部队调入雒阳。 “那便调兵……公路如今何在?” 何进下定了决心。 “不知道,他向来不与我亲近……就连刘备攻入北宫之事他都没告诉我。” 袁绍确实不知道袁术的下落,他其实是到了何进这里,才知道刘备击破了袁术的部队进了宫。 “唉……同户不亲啊……” 何进叹道。 他与袁绍亲近,就是因为他们在各自家中境遇相当,都是灰姑娘的角色。 眼下,也正是刘备在朝中下令让袁隗和袁基下狱之时。 (本章完) 第257章 金丹之变 第257章 金丹之变 未时两刻(下午一点半)。 朝会依然没结束。 刘备不打算让百官这么快离开朝堂,要接着开拖堂会。 目前议的都是重要的事务,确实也不能散会。 比如天子驾崩后该用什么谥号、葬礼用什么规制、行丧如何安排,储君登基要如何准备等等。 虽然名义上刘宏没死透,但这些都是要预先计划好的。 此外还有很多人事调整——比如刚刚离职的那些官员,尤其是尚书令,应该由谁接任。 还有刘备的任命……总不能真让左中郎将辅政吧,好歹得迁个开府将军吧? 今日是临时通知的紧急朝会,官员们一早就来等待,结果午时朝会才开始,到了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刘备也饿,从昨晚到现在,兄弟们一直都没吃饭。 于是刘备让永乐宫为百官提供一餐,中场休息吃个会议伙食。 永乐宫本就管这些事,赵忠熟悉这些事务,以往大朝会时偶尔也会给官员提供盒饭——真的是盒饭,用木盒子装的餐盘,一人一盒,大汉是分餐制的。 正殿里当然不能用餐,百官都在殿外广场用饭,殿外本就有很多凉亭矮几,也就是官员等候上朝时用的休息处。 一般官员上朝都会在日出前到场侯朝,卯时签到,但通常要等到辰时才会入殿,毕竟很多皇帝早上起不来……官员们要等很久。 汉代对待官员还是有人性的,允许官员在殿外吃饭,只要上朝时别闹肚子就行。 刘备当然没在殿外,他在偏殿用餐,与刘协在一块。 “我想追赠乐师傅为太子太傅……” 吃饭的时候,刘协突然对刘备说了一句。 刘协称乐隐为师傅,这与‘师父’是完全不同的(汉代父的发音是甫,音也不一样)。 ‘师父’是坊间商户或戏园学徒等地方常用的称呼,指亦师亦父,这是养在师父家里的。 比如养大秀娘的那位医者,秀娘就该以师父相称。 ‘师傅’则是指培养自己德行的德高望重之人,在汉时一般情况下都是指帝王之师,唐代以后这个称呼才平民化。 ‘师’和‘傅’是两个意思,“师”是指学问传授,“傅”是指德行培养,在官职与分工上也有明确区分。 师是传技与术的,工匠可以叫匠师,剑客可以叫剑师,有所教授,便可为师。 而傅是传德与道的,不能乱称。 太子太傅也不是太傅,而是东宫属官,负责辅导培养太子,一般不参与朝政。 太傅是上公,位高于三公,这不是常设职务,而是辅政大臣专属。 刘协要追乐隐为太子太傅,这当然是在向刘备示好。 刘备愣了愣:“这话……是谁教你的?” “无人教我……我觉得乐师傅该有此职。” 刘协低下了头:“我与乐师傅相处不久,所获不多,但乐师傅与别的人不一样……他对人无所求,又有舍命护我之恩……” “那便待你做了皇帝,亲自追赠恩师吧。” 刘备其实很欣赏刘协。 这个八岁的孩子很有忍耐力,他至今没有哭过,也没有抱怨过,一直显得很冷静,比绝大多数成年人冷静得多。 而且说话也很有逻辑,条理分明,从不说废话。 这么好的天赋,若是有人好好教导,必然能有所成就。 可惜,最好的老师已经故去了。 “皇帝……要怎么做?” 刘协犹豫着又问了一句。 “我也没做过……” 刘备摇头笑了笑:“大概,就是要做天下亿兆生民的师傅吧。” “那太难了……那得有多高的德行啊……” 刘协总算表现出了小孩子遇到奥数题目时的叹息。 “所以才说天下有德者居之啊,德侔天地者称皇帝,若无厚德,怎配享万民供奉?” 刘备正色说道。 德侔天地者称皇帝,这是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说的。(《蕃露》) 刘协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已经读过这本皇子必研的书。 …… 就在刘备教刘协怎么当皇帝时,张让带着何皇后从德阳殿后面过来了。 准确的说,是押着,只不过没用任何束缚手段,只让几个胖大宫妇押着。 这几个宫妇是永乐宫的老嬷,董太后的人。 德阳殿的后殿与北宫之间有通道连接,董太后此时就在后殿——太后可以在正殿观政,但不能与男子同室用餐,便与赵忠一起在后殿。 见了何皇后,董太后露出了快意的笑:“何氏女,你也有今天……” 何皇后看着董太后,脸色发白,却仍没服软:“太后今日如此威风,看来病已痊愈了?” “贱婢……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董太后立刻下了令:“贱婢用鸩毒害我,还哄吾儿多服金丹……给她灌两斤金丹饱腹,免得她死后饥渴!” “太后!” 不仅何皇后,张让和赵忠都惊了。 他们能理解董太后想报复,可是要报复也不至于赶着这一时半会吧? 还两斤金丹…… 实实在在的论罪,明正典刑不好么? “太后不可……” 张让苦劝。 “有何不可?!还不动手?!” 太后在刘备面前一直没怎么敢说话,此刻总算得了个发泄对象,怎么劝都劝不住。 几个胖大宫妇自然是听太后吩咐的,马上就按住了何皇后。 后殿确实有很多金丹,毕竟刘宏中午经常吃这玩意垫肚子。 但这玩意每颗都有鸡蛋大小,吃一颗都费劲,两斤…… 而且金丹这东西吃了浑身燥热,若是服用过量,必会出丑。 太后看起来倒也没想直接要了何皇后的命,大概只是想出口恶气。 张让和赵忠劝不住,便也只能看着宫妇们将金丹一颗颗强行塞入何皇后嘴里。 按说真吃两斤金丹其实也不至于当场嗝屁,顶多神志不清大病一场,或是当众跳个脱衣舞什么的。 但可能是皇后嗓子眼太小,经不起这么折腾,一阵硬灌又不给水喝,灌着灌着,便有金丹没咽得下去卡在喉咙里了。 皇后拼命挣扎,但本就是强灌,哪管她怎么样呢,宫妇只管硬塞。 待几个宫妇发现怎么也塞不下去,且皇后咽喉一点都不动弹了,脸色也渐渐发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董太后也愣了。 赵忠赶紧奔向偏殿去找刘备。 刘备听闻后,立刻赶往后殿,却被几个宫人拦住了——宫人不敢对刘备不敬,也不是要阻拦刘备,而是刘协此时正跟在刘备后面。 刘备转身让刘协不要入内,自己一个人冲入了后殿。 此时何皇后已经倒在地上了。 刘备上前一探脖子。 已经没气了,而且面色青紫,咽喉鼓胀发硬,显然是窒息而死。 几颗没用完的金丹还扔在地上,这案发现场一眼就能看明白。 “有必要急成这样吗?!” 刘备怒视着董太后:“她的罪状已有张让可证实,本就难逃一死,本可以明正典刑,为什么要挟怨私杀?!” 董太后对刘备有些畏惧,但仍然抗辩了一句:“我没想撑死她……谁知道会这样呢……” “是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现在没人可以约束何进了!” 刘备咬牙切齿的说着:“张让,赵忠,把太后请回永乐宫……别再出来!” 后殿门前,刘协从宫人身后探出了头,远远看着,眼里神情难辨。 (本章完) 第258章 貂蝉代后 第258章 貂蝉代后 董太后没有再闹,毕竟她自己也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失了大义,后果严重。 刘备本已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了朝堂,定下了遗诏,原本已经为刘协取到了大义。 可现在未经审判私杀皇后…… 哪怕是让皇后死在其它地方都行啊,甚至哪怕是搞个死士谋杀炊妇下毒什么的都好说,只要不是当场干的,起码还可以让人背锅,就像那个给太后下毒的汤官一样。 可现在皇后死在德阳殿后殿,是太后亲自弄死的……连特么找人背锅都没法找! 在场的宦官宫女确实知道是太后是为出口恶气导致了意外,可宫外会怎么看? 或者说,敌人会怎么做? 一旦被何进与袁绍得了消息…… 只要皇后不是明正典刑而死,那这事就一定会被栽到刘协头上! 刘备甚至能想到何进袁绍等人得知此事后会多么欣喜若狂…… 要知道,何皇后只要没被朝堂公开定罪,那就仍是天子正妻,是刘协名义上的母亲——与民间一样,正妻才是主母,皇后是所有皇子的母亲。 这年头亲妈不是母,只是生产方而已,主母才是母——富士康生产的手机也不是富士康的,是人家品牌方的。 只要把皇后之死栽到刘协头上,这就是弑母! 谁会让弑母之人登大位? 虽然刘协只是八岁孩子,但正是如此才好栽啊,一栽就是一串,而且极为可信…… 刘协的生母王贵人死于皇后手里,本就有仇。 再加上董太后与皇后有仇,确实有挟私报复之意。 ——完全可以说成:“刘备本乃大耳贼,早就劣迹斑斑,刘协受刘备与董后蛊惑,犯下弑母恶行……” 以袁绍结交的那帮名士的传播能力,恐怕一两个月之后,天下所有士人都会认为刘协是个弑母的天生坏种,都会认为刘备是蛊惑皇子的大魔头…… 再加上刘辩是嫡长子,只要何进和袁绍的智商能达到猴子水平,就一定会借此推翻遗诏扶刘辩继位,而且…… 何进现在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动全天下所有大军入京勤王! 也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动大军直接杀死刘协! 皇子本不会有人轻易加害,但弑母恶徒不一样啊…… 最麻烦的是,眼下朝会没结束,百官还在德阳殿外…… 必须先封锁消息。 可这事封锁不了多久,皇后已经入了宫,南宫那边可没遮掩,而且刘备已经当朝下令让皇后与何进等人前来认罪。 若要审皇后之罪,至少得让皇后露面…… 这要怎么解决?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必须封口,你们所有人都需禁于宫内,你等何时能释,需看储君何时能登位……可都明白?” 刘备环视着在场的宫女和太监。 皇后的死讯必须遮掩几天,能遮多久遮多久,否则雒阳马上就会暴动。 所有人都垂头听命,大家都懂,被拘禁已经是刘备仁慈了,若是换个心狠手辣的,那在场的人谁都别想活。 “宫内何处能避开皇后的人?需得先将皇后遗体安置到宫内清净之地。” 见众人都还算听话,刘备指了指地上的皇后,问在场的宫人们。 “暴室……董侯幼年时便是暴室养活的。” 有个蝉官答道。 蝉官也叫‘貂蝉官’,是永乐少府下属的内官,宫女和太监都有可能担任。 侍中、常侍等天子近侍的头冠就叫‘貂蝉冠’,少府会常备貂尾和蝉羽,蝉官平时负责貂蝉冠的制造分发事务,同时也负责皇室子女的仪容教养。 这蝉官是个女子,很年轻,看起来也很冷静,且面孔非常精致。 身材也高挑,估计得有七尺一二(1.65米),在这年头的女子中算是比较高的。 只是她作蝉官打扮,倒是很像小黄门,又不施妆,混在一群年轻太监中反倒是显得不太起眼,毕竟大多数太监也是这个身高和服饰。 她没说话时,刘备都没注意到。 这位蝉官此时正护在刘协身前,捂着刘协的眼睛。 刘协抱着她的胳膊,看起来对这蝉官非常亲近。 蝉官口中的暴室,是宫内负责织作染练的宫室,也就是织染工坊,‘暴’是取暴晒为名。 同时,暴室也是管教和培训新入宫的宫女的地方。 宫女及后妃若有罪,往往也会幽禁于暴室,因也被称为暴室狱。 刘协的生母王贵人(王荣)死后,刘协刚出生就被送到了暴室,由暴室啬夫朱直养到两岁,然后才交由太后抚养。 刘备看了看地上何皇后的模样,又看了看那蝉官,问道:“你叫什么?” “妾自小入暴室织造,又随侍董侯入永乐宫,得名江离。” 那蝉官抬头看向刘备:“刘使君,董侯可要先送出宫外?” 江离这名字显然出自《离骚》,这位蝉官当然不姓江,这只是宫里给她取的名。 不过,看刘协与江离亲近的样子,刘备算是明白刘协的早慧是被谁教出来的了。 这江离在刘备打算软禁董太后时,故意表现出了她与刘协的亲近,又刻意说了她的经历,这显然是很懂生存之道的。 “子龙!带储君去偏殿……江离,你过来……” 刘备叫来赵云,让赵云带刘协到偏殿去,随后把江离带到皇后尸体前,又多对比了几遍:“你可愿做几天皇后?” “啊?” 江离被吓到了:“我?” 刘备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又看了看皇后的遗体,最终仍然看向了江离:“对,就是你。” “把此地收拾干净……赵忠,送太后回宫。” “你们都进暴室,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也别为难我……子龙,派人盯着。” “张让,你如此这般……” 刘备快速的吩咐着所有人:“江离,换上皇后的衣服,把面纱戴上……” 皇后的身段太好,身材也高,足有七尺一寸,只有这个江离合适。 …… 下午,百官回到了朝堂。 朝会继续。 殿外传来了张让的声音:“皇后恳请入殿领罪……” “请!” 刘备牵着刘协仍在銮台主持。 百官全都转头看向殿门。 ‘皇后’戴着面纱,随着张让走进殿内。 “臣刘备,向皇后见礼,请恕臣将要论皇后之罪。” 刘备带着刘协在殿上行了个礼。 没定罪剥夺皇后头衔之前,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百官也纷纷见礼。 “臣请问皇后,八年前私杀贵人王荣之罪,你可愿认?” 为了避免穿帮,刘备只提了王贵人一案——只有此事不会起争议,因为刘协就在銮台上盯着的。 “愿认。” ‘皇后’点头,声音嘶哑,带有抽泣,似乎刚刚哭过。 “既然已认罪,那便先去除皇后冠冕,将何氏送入诏狱……待陛下大行之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刘备又提了个不会起争议的决定。 刘备是臣子,刘协是皇子,是不适合在此时作最终决定的,只是先把皇后定性成已经认罪的罪人,进诏狱等着。 等新皇帝正式登基,再作决定。 这符合所有官员的认知,也符合历代惯例。 (本章完) 第259章 以假乱真 第259章 以假乱真 朝中百官对刘备的说辞都没什么异议。 毕竟百官都担心扯上董太后下毒案和谋刺刘协案——大家都知道这事一掰扯就没完,而且必然牵连很多人,会搞得所有人都难做。 张让上前摘下了皇后的头冠,依然无人反对。 江离演得也挺好,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确实没人看出来。 刘备赶紧点名叫了贾诩:“文和,带何氏入诏狱。” 原本这事应该让廷尉崔烈来办,但现在只能交给贾诩…… 贾诩一脸愁容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叹了口气,走到崔烈面前:“请崔公给个令符。” 谁都不想干这个活儿,贾诩是真犯愁,一点没演。 刘备不引人注意的给贾诩抱拳做了个‘抱歉’的姿势。 崔烈反倒是松了口气,立刻摸出了廷尉令符交给贾诩——崔烈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廷尉的令符是入诏狱要用的牌子,竹木制的,押重要人物入监时会用到,也是收监的回执,狱长会在牌子上记下时间罪名等备案。 待贾诩领着皇后出了殿,刘备也松了口气:“崔公,赶紧把廷议出了……” 现在‘皇后’露了面,百官都看到了,这事也就相对好处理了些,就看贾诩能不能安排妥当了。 …… 贾诩办事向来是很麻利的,比刘备想象中还要妥当。 他带着江离在袁隗和袁基所在的监牢前面晃了一圈…… 见了‘皇后’,袁隗和袁基都扑到了监门前,满脸惊恐:“怎会如此?!” 贾诩也没接话,而是转头吩咐狱长:“前皇后何氏当朝供认谋杀储君生母等罪,论罪去其后冠,入监待诏……何氏追悔前过,估计算是自首,不至于受苦,你们多送些好酒好饭小心伺候……” 狱长满头是汗,但也只能应着,廷尉令符都在贾诩手里了,显然这事儿是朝廷公议过的。 诏狱里确实有专门让皇室成员待的地方,挺豪华的,比馆舍的配置还好一些,属于至尊级vip牢房。 这至尊vip牢房,就在袁隗的牢房隔壁不远——袁隗和袁基都算是住的vip,诏狱里等级分得很清楚的。 待‘皇后’进了诏狱,狱长赶紧带人去给‘皇后’弄物资吃食去了,确实没敢怠慢。 贾诩又慢悠悠的从袁隗面前经过,被袁隗叫住了:“贾治中?贾先生……这……怎么回事?为何皇后会入诏狱?” 贾诩这段时间在雒阳,还参加过朝会,袁隗和袁基都认得他。 “朝廷议罪啊,还能为何?” 贾诩转头看了看袁隗,又看了看隔壁监房的袁基:“两位怕是出不去了,皇后供认谋刺储君者乃令侄袁绍,此必是株斩全族之罪,两位不如早做打算,以免尸骨不全……” 袁隗还算平静,但袁基闻言却又惊又怒:“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贾诩很是惊讶的看着袁基:“怎么?你以为你干的好事没人知道?皇后可全都交代了……” 袁基怒视贾诩:“我何曾干过不法之事?!” 贾诩摇了摇头,故意上前低声问道:“袁太仆,陛下御女无数却久无子嗣,可偏偏遇到何氏只春风一度就有了孕……生了孩子却又养在史道人家中,而你也经常往来史道人家里……你真以为无人生疑?” 这当然是无中生有硬掰扯……可掰扯这种事,大多数时候假的都会成真的。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对宫廷情变喜闻乐见,尤其是牵扯到皇后皇子什么的,全都更愿意把假的说成真,把真的说成假…… 袁基转头,看了看一脸慈眉善目的贾诩,突然反应过来:“贾文和!你想诬我?!” 此时,狱长已经领着人抱着些被褥果盘之类的回来了。 贾诩转头见狱长经过,又故意低声说了句:“袁太仆,何氏让我给你带句话……为了吾儿性命,不得不如此,今与君别,待来生婢使以还。” 虽然声音低,但狱长刚好走过贾诩身边,显然是听到了的。 狱长奇怪的看了看袁基,又看了看‘何皇后’方向,却见‘何皇后’也扶着监门楚楚可怜的看着袁基方向,脸色猛的变得刷白,都快走不动道了。 袁基闻言愣了愣,随后立刻大骂:“贾文……” “闭嘴!” 贾诩猛的大喝道,随后转身拍了拍狱长的后背:“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听见什么?我耳朵不好……” 狱长一溜烟的跑了。 贾诩又转回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袁基。 袁基那样子看起来想把贾诩生吃了。 袁隗此刻脸色已是大变,赶紧问贾诩:“贾先生,此乃刘使君之意吗?我等与刘使君可有和解之法?袁某愿助刘使君为太傅……”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刘使君之母是为何亡故?哦……你大概不会关注这些小事,还有刘使君之翁左充……” 贾诩反问了袁隗一句,随后又盯着袁基。 “刘使君之母?怎么回事?” 袁隗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清楚。 “你袁氏派人行刺刘虞,刘使君之母因此身亡。袁绍行刺皇子,刘使君之师因此身亡。你袁氏门下许攸害死郎将左充全家,刘使君之妻便是左充遗女……” 贾诩索性与袁隗说了个明白:“和解?怎么和解?你以为刘使君是如你这般只顾利益之人?” 袁隗低头叹道:“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贾先生难道不为自己打算?” “我正在为自己打算啊,要不然我早就让你闭嘴了……” 贾诩摇头笑了笑,看了看左右无人,低语道:“袁次阳……你此刻所在之地,亦乃故段太尉所困之地,虽是焚后新建,却与之前雒阳狱无异……朝议结束后便会有人提审你们,你应该知道五毒之下什么供词都可以有……” 说着,从身上‘漏’了一把火镰出来,落在了袁隗的监门外。 见漏得有点远,贾诩还往袁基那边走了两步,顺便一脚把火镰踢到了袁隗身前。 袁隗脸色苍白,颤抖着蹲下了身。 贾诩走出诏狱,在门口见狱长脸色发白双手颤抖,很好心的上前说了一句:“你看起来身体颇有不适啊……” 狱长立刻点头:“对对对,我病了,病得很重……需得告病休沐……” 没多久,狱长就不见了。 一个时辰后,贾诩再次带人入狱,让‘皇后’签署廷议文书,也就是在供词上按手印。 不过,贾诩带着文书离开诏狱后,牢里就已经不是江离了,而是何皇后本人的尸体。 江离重新换回了小黄门打扮,重新回到了刘协身边。 此时刚好是酉时,朝会也在此时结束。 …… 平城门。 这是雒阳的正南门。 袁绍正在与助军校尉兼城门尉冯芳商谈。 “……冯公,令爱之事,不知冯公可有决断?” 袁绍提的当然是联姻之事。 “公路上午已经来过了啊……本初为何又来过问?” 冯芳满脸惊奇的看着袁绍:“我已让公路去吾家中提亲了啊……” “啊?” 袁绍愣了,随后咬着牙问道:“公路……上午便从此门出城了?” 冯芳点头:“是啊,午时就走了,说是去筹备聘礼……本初竟不知?” “……哈……无事,公路居然急切成这样,竟不和我说……” 袁绍很勉强的笑了笑,摇头道:“我来是请冯公开城门,大将军要召北军与西园军入雒阳……” (本章完) 第260章 夺宫 第260章 夺宫 冯芳看着袁绍,又看了看已经关闭的城门,没说话。 袁绍皱起了眉头:“冯公,昔日曹常侍故去时,我叔父帮你解困可没说个半个不字……” 冯芳是前大长秋曹节的女婿,曹节死后,冯芳被视为阉党,受百官弹劾,是袁隗将其保下的。 “本初,不是我不愿助你……我知道今日京中有大事,但我只想安度晚年,不愿插手两宫之争……” 冯芳说得还挺诚恳。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官员和军将的态度。 大家都是有家业的人,除非某个皇子与自家有亲属或师门关系,否则很少有人会贸贸然的参与皇子争位这种致命斗争,毕竟一个判断失误就得牵连成百上千的族人。 坐地观望两不相帮,等到最终结果出来,再投奔胜利者不就好了么? 虽然收益不大,但风险低啊。 那些动不动就想捞个从龙之功的,其实是极少数人。 “冯公不愿惹麻烦,却不在乎惹我?明知道我想为长子谭求娶令爱,冯公却又出尔反尔,应了公路提亲……” 袁绍叹了口气:“看来冯公是看不上我啊……” 袁谭今年刚十五岁,确实是该谈亲事的年龄,冯芳的女儿也年十五,两边其实挺合适。 而袁术前几年死了老婆——死于寒疫,就是马元义带的那些医者被害之后,和袁隗的妻子马夫人一起染上的疫病。 袁术要续弦,却抢先薅走了袁绍看上的儿媳妇……这当然是故意的。 对于冯芳而言,袁术是袁家嫡子,而袁谭却是袁绍的庶长子,两边不仅身份地位差距很大,而且还差了一辈。 袁术虽是续弦,但也是娶正妻,反正都是联姻,女儿嫁给袁术当然比嫁给袁谭更有利。 再说袁术岁数也不大,今年也就三十岁。 之前袁绍确实与冯芳说起过结亲之事,但并没有正式提亲——冯芳的女儿长得很美,这两年说及亲事的人数不胜数,这算不上冯芳出尔反尔,谁让袁绍不早点提亲呢。 冯芳摇头道:“本初,冯某并无此意……可你也知道公路脾性,我若不应他,他必不依不饶……” “他袁公路脾气大不好惹,我袁本初便好欺负?” 袁绍眼中有了寒芒:“罢了,罢了……冯芳,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愿开城门?” “本初?!来……” 冯芳看着袁绍冷意,猛觉不安,退了一步,正要唤人。 但袁绍已经拔剑而出,一剑捅穿了冯芳的脖子。 “啊!” 冯芳身旁随从惊恐大叫,被袁绍身旁的几个护卫上前斩杀。 那几个护卫身手高强动作敏捷,其实更像杀手。 杀死随从后,冯芳的头颅被斩下交给了袁绍,随后杀手们吹响了竹哨。 几队人马飞快的从各处奔来,列到了袁绍身后,有数百虎贲,也有布衣剑客。 城门守军也听到了冯芳随从的叫声与竹哨声,城门司马赵叡、曲侯韩莒子带兵出了兵站,这俩都是冯芳部下。 袁绍提着人头站到城门兵站外,将冯芳的首级直接扔到了韩莒子面前:“虎贲中郎将袁本初在此!阉党冯芳意图谋逆,已然授首!愿随我入宫勤王讨逆者,站至营外!不愿从者……来战!” “冯校尉……这……赵司马,我等如何是好?” 韩莒子慌了神,看向赵叡。 “冯校尉已死,你我皆已有罪……若不从袁氏,我等怎能活命?” 赵叡与韩莒子商议了片刻,明智的选择了投靠袁绍。 但也有冯芳的亲卫不愿相从,拼死抵抗,却被袁绍带兵斩杀殆尽,仅有两三人向雒阳城内逃奔。 袁绍没有追杀,城内的环境也不方便追杀,他只是完全控制了平城门,并向驻扎在城外的淳于琼、夏牟等西园军传了调令。 随后,不断有人将消息传到袁绍手里。 “次阳公与太仆皆被投入了诏狱,似是朝中已将大兄与大将军定为了叛逆。” “董卓带兵入雒阳……围了虎贲营,还在百郡邸搜寻……” “皇后入朝认罪,已被投入诏狱……” “史侯在崇德殿,被蹇硕羁押。” “朝会已散……刘备部驻于德阳殿,并未离开。” 但袁绍一直没动。 直到黄昏时,淳于琼的部队赶到,最后一条消息也到了:“刘备部驻于北宫。” 袁绍这才叫来了那几个像杀手一样的护卫:“去给大将军传讯,请大将军速攻北宫!” 随后向身旁的军将们挥手:“我们去南宫……” “舅父,次阳公还在诏狱,不搭救次阳公吗?” 问话的是高干。 高干是蜀郡太守高躬之子,袁绍的外甥,袁绍亲姐姐的儿子。 诏狱在北宫附近,离德阳殿很近,如果去南宫,那肯定是不顺路的。 “区区雒阳狱,怎困得住族父?全都随我去南宫!” 袁绍面无表情,带着部队奔向南宫崇德殿。 …… 南宫外此时有不少部队把守。 祖茂带了三百人在崇德殿驻守。 宫城内还有许多小黄门拿着武器守护,这是赵忠的人。 董卓的骑督郭汜已在南宫外布防。 蹇硕的行军司马张杨也在此,张杨已经参与了抓捕皇后,按说应该是没法再投何进了。 可是……来此处的是袁绍。 郭汜倒是挺有水平,率军挡住了袁绍的进攻……但没挡多久。 袁绍的部队极多,一波接着一波,前仆后继的往宫内猛攻,还点火焚烧南宫九龙门。 郭汜领兵突围,打算去求援,但袁绍没管郭汜,任由郭汜突围而出,并借机攻入了南宫。 蹇硕见敌人少说也有五千人以上,知道不可能守得住宫门,便赶紧带着刘辩试图避往北宫与刘备汇合。 祖茂在崇德殿断后,阻击得极为顽强。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跟着蹇硕的张杨,却突然朝蹇硕捅了一刀,并且抓住了刘辩的胳膊。 “张杨!你……” 蹇硕捂着腰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杨:“叛投何进于你有何益?!皇后因你而受擒,你现在叛投唯有一死!” “投何进?我何时要投何进了?” 张杨阴恻恻的笑了笑:“我本就是袁将军门下。” …… 与此同时,诏狱燃起了大火。 贾诩在诏狱外面,眼见这重修好没几年的新雒阳狱起了火。 也眼见崔烈跳着脚带人灭火。 贾诩也就帮着救了下火。 不过……贾诩指挥灭火的水平,似乎很不专业……或者说真就是一言难尽。 这火不仅没灭,还越烧越严重了…… (本章完) 第261章 夺门 第261章 夺门 贾诩派出的人没管火势,只管把陷入火场的狱卒救出来。 崔烈面对火灾本来就不专业,眼见火势没法压制,便也有样学样,放弃救火,指挥手下只管救出狱中的人。 尤其是何皇后。 廷尉缇骑和狱卒们其实都是很卖力的。 但由于贾诩的人在救人的同时也顺便‘救’了下火,这狱中的情况就真是很麻烦了。 皇后所在的皇室vip监房位于诏狱的最里边,路线最长。 而诏狱里本就是暗无天日的封闭空间,火一起来整个狱中全是滚滚浓烟,散不出去,不仅无法视物,而且难以呼吸。 想要救人只能用湿布巾捂鼻,屏住呼吸艰难摸索,救援人员只能在里面待片刻,很难救人。 本来已经‘抱病休沐’的狱长,听闻诏狱起火,也急急带了水龙队赶来——他对诏狱内部结构最熟悉。 而且,狱长向崔烈提及了今天听到的致命八卦…… 崔烈当即便理解了这诏狱为啥起火……便赶紧着令狱长无论如何要把皇后和袁家人抢救出来。 狱长倒确实是专业人士,亲自带人冲进了火场。 但他带着狱卒们好不容易把何皇后抢出来时,皇后已经被熏得黢黑。 皇后没被火直接烧到,但没气了是肯定的——任何人在这种封闭环境下被浓烟熏半个时辰都得窒息而死。 至于袁家两人,只救出来了袁基,而且也是尸体,已经和腊肉差不多了。 袁隗失踪了,救援人员没找到人。 而且狱长能够确定,火就是从袁隗和袁基的监房烧起来的,他进去的时候两人的监房都已经快烧没了…… 那是起火源,火势最大的地方,能把袁基的尸体捞出来,狱长确实尽力了。 监狱里全是浓烟和火头,而且随时可能垮塌,搜救人员也不可能再进去,大家都是要命的。 在把皇后尸体抢出来之后,诏狱的火便完全控制不住了。 皇后已经熏死了,年轻力壮的袁基已经成腊肉了……但年迈体弱的袁隗却反而失踪了,尸体也没找到…… 再加上狱长听到的致命八卦——崔烈感觉自己明白了。 崔烈让狱长看好皇后尸体,自己则溜到城南杨家大宅,去找了杨彪。 在狱长这个专业人士来的时候,协助救火的贾诩做好事不留名,早已撤退。 但贾诩撤退时,让手下扛走了一个满脸黑灰的‘狱卒’。 那是袁隗。 贾诩是一开始就直接救人的,救得早,袁隗还勉强活着……但老头确实体弱,被熏得够呛,几近休克。 不过,贾诩也没把袁隗扛太远,半路就扔了。 随后便奔向了刘备所在的北宫朱雀门,那地方与诏狱只隔着二里地。 …… 此时,不少兵马涌向了北宫,顺带也围住了北宫附近的雒阳狱。 这是何进的兵马。 何进在得到袁绍消息后,用了最快的速度领兵冲向北宫——他以为袁绍马上就会带大量援军赶来。 袁绍能收到的消息,何进也能收到绝大部分。 但袁绍的心思…… 何进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见雒阳狱起火,何进赶到狱前,却只见到狱长守着何皇后的尸体。 几乎是同时,何进部下发现了倒在诏狱后面小巷子里的袁隗——看起来袁隗是放了火之后孤身潜逃,却因体力不支倒在半路。 何进没有动怒,却好像是松口气一般,指挥手下抓住狱长仔细询问,并继续派兵攻向北宫朱雀门。 此时雒阳城内已经起了好几处大火。 诏狱是一处,南宫九龙门是一处,北宫朱雀门是另一处。 何进的部队已开始放火烧门了。 这也是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最常用的破门方式……或者叫逼迫守军不敢全力挡门,方便撞门的方式。 刘备正在朱雀门内,指挥着部下用沙袋堵门。 “使君,南宫遇敌,是袁绍领军,兵力超过五千!” 南宫那边有近卫从廊道奔到北宫报信。 “给祖茂传令,守一个时辰便可退往北宫……文和,去向董仲颍传讯,让他速来北宫击破何进!” 刘备知道何进袁绍多半会狗急跳墙,倒也不算太意外,他没带刘协回南宫,也是因为北宫更安全——关羽此刻正守着夏门,北宫的侧门就在夏门旁边,这是最快的退路。 虽然北宫这边有何进的部队,但何进部队并不强,而且数量不算多。 只要董卓部队赶到,刘备有信心在一个时辰内击溃何进的部队。 但就在这个命令刚下没多久,便有蹇硕部下来报:“刘使君……张杨反了!蹇校尉已被张杨所害!史侯已落入张杨手里……” “张杨此刻在哪儿?!” 人总有没预判到的地方,虽然刘备知道张杨不可能对蹇硕忠诚,但确实没料到张杨会在亲手抓捕了皇后之后还会搞这种幺蛾子。 “看来袁绍与丁原早有勾结……” 贾诩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刘备和贾诩能做暗中谋划,袁绍这边自然也有刘备和贾诩所不知道的暗中勾结,两边都有想不到的地方。 “张杨尚在南宫,但蹇校尉受害,祖军侯亦受其所困,外又有袁绍大军攻门,南宫恐随时破陷!” 这个传讯的郎将是蹇硕手下禁卫头领,也是黄门侍郎,名叫王服。 黄门侍郎不是太监,而是天子近侍,原本王服是一直守在崇德殿的。 “子龙,与我同去救祖茂与史侯……文和、子经,守住此地,给云长传讯来援,待董将军来此,便快速击破何进……” 刘备赶紧转身吩咐。 “大兄,不调益德入城吗?” 牵招问道。 “不用调……你们守好北宫,护好储君即可,袁家人自然会给张飞开门的……” 刘备只想了一瞬便摇头,带着赵云及近卫走廊道赶往崇德殿。 “……袁绍干了此等谋逆之事,自然不可能让族人留于雒阳,他必会举族出上东门,益德在上东门外夺门入城,反而是最快的路,只要派几人接应益德让其来援即可。” 贾诩向牵招解释道。 …… 只要有明确的信息,贾诩的判断通常是不会错的。 城东袁家大宅已经喧闹起来,上千剑客护着近千袁氏门人,正准备走上东门离开雒阳。 上东门外就是通往汝南的驰道,若要去豫州,重载车马是必走上东门的。 但城门开启后,护城河悬桥刚刚放下,便听闻战鼓敲响。 等候已久的张飞从东门营内奔马而出,冲上悬桥,两矛便戳死了刚放下护城河悬桥的两个剑客。 张飞部曲一拥而上,堵着城门便是一阵猛杀。 张飞之前得到的交代是——不放任何人出来。 雒阳这两天都是不会开门的,此刻又是夜里,当然不会有无辜者从上东门出来,凡是试图出城的,张飞都毫不手软。 袁家门下剑客身手高强,又有诸多死士,也有一搏之力。 但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 在行刺谋杀或比武较量方面,这些人确实厉害。 可是面对成建制且全员带甲的正规军,那就是一边倒的局面。 张飞身披重甲,顶着几个剑士刮痧,迎着城门冲杀,几乎一个人就封住了门。 袁家人死伤惨重。 张飞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夺下了上东门,并将袁氏老弱妇孺重新逼回了雒阳城内,重新关进了袁家大宅。 …… 同一时间,袁绍也攻破了南宫九龙门,与张杨合兵一处,将刘辩抓到了手里。 刘备赶到崇德殿时,祖茂正在与张杨搏杀,身边兵力只有百五十人,已是死伤过半。 见刘备来援,祖茂精神大震,冲向张杨便要拼死奋战。 “祖茂,别打了……走!” 刘备与赵云冲锋上前,与祖茂一同将张杨部击退,但此时刘辩已不见踪影,袁绍的部队也正在进入宫内。 眼见敌人越来越多,刘备赶紧带着祖茂回撤,并将南北两宫之间的廊道烧毁。 袁绍领军追到廊道,见六座塔台与悬空廊道皆已起火,无法再跨越宫城,只得作罢。 “将军,诏狱起火,皇后陨于狱中,袁太仆也已身故……此外……上东门也出事了……” 有人来向袁绍回报。 “上东门?出了何事?” 袁绍没理会皇后和袁基的死讯,但听闻上东门出事,倒是立刻急了。 “刘备部下张飞突然从城东出现,上东门已被张飞占据,宗内族人与车马财货皆被阻在东院……” 来报的剑客说得还算清楚。 “好个刘备……竟留了这一手!” 袁绍捏紧了拳头,转头招呼各部队:“我们走!” “大兄,不援大将军了吗?” 淳于琼问道。 “皇后已死,史侯已获,还援他作甚?我们先出雒阳,且让何进去与刘备拼死……” 袁绍摇头,又看向张杨:“张兄,且请丁使君与我合力共谋大事……” “袁将军,丁使君只愿奉皇命……待新皇登基,诏令天下兵马讨逆,丁使君才能全力相助。” 张杨低声道:“将军不如速去南阳,早日扶史侯登大位……此刻平城门不是正在将军手里吗?” 南阳是光武帝刘秀的故乡和发迹之地,是帝乡,确实是扶新君自立的好地方。 “南阳虽是帝乡,却并非正都,若是放弃雒阳,那便难称正统了!” 袁绍摇头:“丁原不愿得这盖世之功便罢了……我们走谷门,去小平津,先取何进精锐部曲为用!” (本章完) 第262章 弑君? 第262章 弑君? 雒阳城南,平城门外。 袁术正在此处。 之前在北宫门外阻了刘备一阵后,袁术本打算离开雒阳。 那些虎贲的死活袁术并不在意——虎贲是袁绍的属下,不是袁术的人。 虽然袁术几年前也曾担任过虎贲中郎将,但现在的虎贲郎和几年前的可不是一回事。 刘备说袁术“听了袁绍的吩咐”,这使得袁术极为不爽。 袁术不仅不愿听袁绍的吩咐,也不想听袁隗和袁基的吩咐。 袁术知道雒阳会有大乱,也知道袁隗和袁绍要扶何进与史侯争夺大位,但具体的操作却完全不知道。 因袁隗和袁基没告诉袁术详细的计划,只让袁术听何进的命令…… 可何进的命令确实就是袁绍的主意——这确实是在听袁绍的吩咐! 这就更不爽了…… 于是袁术临时起意,截胡了袁绍看上的儿媳妇。 当然,见色起意的心思也有,袁术见过冯芳的女儿,着实是绝色。 冯芳的家就在城外伊水边,袁术确实叫了媒人去冯芳家里说亲,也好避开雒阳这些破事。 同时,袁术自己募来的两千西园军也驻扎伊水营,这才是袁术自己的人马。 娶亲之事当然是有很多流程的,眼下准备问媒,袁术便回来给未来老丈人冯芳告个别,然后打算回汝南去正经筹办婚事。 可是,袁术重新回到平城门,却见把守城门的人已经换成了袁绍的部下。 再问及冯芳下落,却得知冯芳已被袁绍杀了! 说是冯芳‘谋逆’。 袁术当场就怒了…… 他不知道袁绍在雒阳谋划什么事儿,但冯芳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谋逆? 杀冯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抢了亲吧? 这就是仁厚君子袁本初干大事的方式? “豪侠袁公路也打算谋杀八岁童子?” 刘备持刀质问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袁术眼前。 之前刺杀董侯的时候,也没人告诉自己…… 全家似乎唯有自己是被瞒着的!但又要搞这种族灭的事,又要让自己干危险的活儿…… 这是把自己当傻子呢? 袁基也是这样,自己被丢到右扶风的时候,袁基在朝中到处揽权,却没打算把自己捞回来。 好像全家都觉得自己靠不住? 就算真的靠不住……可什么都瞒着自己,难道是怕乃公告密吗? 刘备对身边人是什么态度,袁术是知道的……太尉张温阻碍了刘备救其袍泽家眷,刘备都能把张温搞下课,可袁绍派人刺杀董侯,导致刘备的老师身亡…… 然后,又让乃公来守北宫门? 你袁绍自己为啥不来守宫门呢?你特么才是虎贲中郎将啊,守卫宫门正该是你袁绍的活儿啊! 袁术又一次想起了刘备在右扶风对自己说的话——谁才是最想害死自己的人? 是啊,袁基是亲兄弟,袁绍也是堂兄弟,可这年头兄弟阋墙之事还少吗? 何进与何苗也是兄弟。 史侯与董侯也是兄弟。 袁绍既然能杀冯芳……他真的把自己当兄弟吗? 罢了,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如果可以选择,袁术其实更愿意去混江湖。 其实袁术前些年确实混过江湖,当过淫贼,做过山大王,结交过不少绿林好汉,甚至当过淮南漕帮的老大。 虽说这些事儿大多也是仗着汝南袁氏的面子,但身份背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点背景的游侠儿大多都得进监狱。 袁术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雒阳城,能看到雒阳城内有火光升起。 看来袁绍已经在干他的大事了。 “乃公不干了……” 袁术喃喃低语了一句,随后转身招呼手下:“张勋,我们走……” 此时,袁基已死于狱中,袁家族人在张飞手中死伤惨重,袁隗刚被何进捡到,袁绍在屠杀南宫的黄门。 袁术去了冯芳家中,直接带走了冯芳的女儿,去往南阳,脱离了这个风暴旋涡。 …… 何进此刻仍在攻击北宫朱雀门。 但说攻击可能有点不恰当了。 应该是何进被四路人马包围在了朱雀门外…… 何进本来一直期待着袁绍、淳于琼以及夏牟等人的大军赶紧前来援助。 ‘捡到’袁隗后,何进还派了人去找袁绍,打算让袁绍来接袁隗。 可袁绍没来,反倒是敌军来了不少…… 先是董卓的部队自南向北而来,从自己后方发起了袭击。 又有个名叫张飞的家伙,带了部队从东边过来,只一次突击便冲乱了自己的军阵。 而现在,西边又来了何苗的人……何苗的兵力不多,却个个拼死,仿若有深仇大恨——何进认得他们,那些人是何进亲自下令关押的北部尉兵士,蒙冤被关押,确实是有仇的。 守在北宫门内的刘备部队,也在此时打开了宫门……那牵招看起来也是厉害得紧。 其实何进的部下还是很拼命的,何进或许能力平庸,但他对手下人确实不错,赏赐向来大方,手下人也愿意追随。 可问题就在于,何进不会打仗。 这玩意何进是真没学过,确实不专业…… 何进想跑,可他现在连该往哪边跑路都无法决断! 四面都是敌人,而且看起来都挺猛的…… “袁绍……竟欺我!” 何进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袁绍不会来了…… 他转身四顾,却见到身侧的袁隗,伸手抓住了袁隗的衣领:“袁次阳,你那侄儿竟连你也不要了!” “咳……何遂高……董卓与我有旧,可降董卓,必能保住性命!” 袁隗已经醒转了一会儿了,之前一直想着袁基与何皇后的死,脑子有点发木。 但见何进龇牙咧嘴发狂的样子,袁隗还是如本能般做出了反应。 袁隗也不明白为什么袁绍不来增援,但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找到了此刻唯一的生路。 “董卓……对,董仲颖与吾亦有旧……” 何进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带着卫队向南。 “仲颍,吾愿降!” 何进带着近卫冲向了董卓的旗帜。 其实,何进若是全力往任何方向突围,都是能突出去的…… 兵围何进的几路人马都不多,大家的目的都是守住北宫击退何进,一开始根本没打全歼何进本部的主意。 但袁隗并不希望何进突围…… 一旦突围,袁隗这个累赘就会被放弃的。 对于袁隗而言,董卓确实是唯一有可能的生路,因为董卓当年受张奂牵连丢官时,袁隗对董卓有提举之恩。 可是,董卓此时已收到了南宫那边的消息。 “将军,袁绍领军攻破南宫……天子受惊扰……驾崩了!” 来传消息的当然是郭汜,他本就是突围来求援的。 “什么?!袁绍……弑君?!” 董卓大惊失色。 “陛下本就病重昏迷,袁绍大军攻南宫……我突围时,听宫内侍卫高呼陛下受惊驾崩……” 郭汜点头说道:“史侯尚在南宫,恐也落入袁绍手中……” (本章完) 第263章 拿命来还 第263章 拿命来还 董卓看了看何进被围的战场,知道这边已经不可能对北宫有任何威胁,便领了主力去救南宫,留了牛辅围攻何进。 但董卓赶到南宫时,袁绍的部队已经撤离了。 南宫内,侍卫黄门死了一地。 天子的尸体倒是仍然停在崇德殿。 没人敢动天子遗骸。 反正现在天子死了,那这死因当然就得栽到袁绍头上。 其实,说刘宏因袁绍攻打南宫受惊而崩,这是刘备早就交代过祖茂的事儿——只要有人攻打南宫,那就给人扣上这口锅。 这也是刘备去接应之后就直接让祖茂撤离,丝毫不管刘辩的真正原因。 南宫可以被攻破,刘辩也可以被掳走,但这锅得一起扣着…… 若是不把袁氏彻底搞臭,其满天下皆是门生故吏,笔杆子太多,怕是轻易就能颠倒黑白的。 死人在很多时候都比活人好用。 袁绍其实是知道天子死了的,因为张杨一直跟着蹇硕在南宫布防。 也正是因为知道天子早就死了,所以袁绍才会强攻南宫掳走刘辩。 但谁会想到死人也能被刘备用上呢? 而郭汜守在宫外,从没进过崇德殿,他是真不知道刘宏的死活…… 毕竟刘宏没有正式发丧,刘备在朝堂说的也是重病弥留。 董卓有董旻的消息,知道刘宏的病情,也知道刘宏被转移到崇德殿之前确实没死——但张让将刘宏转移到南宫的时候,董旻不在宫内。 毕竟董旻不是内侍,当时是凌晨,董旻进不了宫。 董卓不确定袁绍的部队兵力如何,也就没有贸然追击,便让部队暂时驻守南宫,顺便把宫里的值钱物件搬走一些自己用用…… 反正有袁绍背锅嘛,既然袁绍已经攻入南宫导致皇帝驾崩,还杀了那么多宫人,掳走了史侯刘辩,那多抢走一些宫内财货也是正常的…… 董卓当然不介意再多给袁绍栽点小赃,反正债多了不愁…… …… 朱雀门战场,袁隗确实活下来了,但何进…… 何进向董卓投降,但董卓刚好不在,结果投到了牛辅手里。 牛辅当然是又惊又喜,把何进扣了下来等董卓回来处置。 而袁隗…… 牛辅不认识他,只把袁隗当成了何进的门客,连同何进的兵士一起作为俘虏羁押了。 但几边的人都在朱雀门外的广场四方,何进大呼小叫的要投降,何苗手下的北部尉兵士也看到了。 北部尉的人是最关注何进的,因为何进对他们有栽赃陷害之仇,栽的还是谋刺刘协这种诛三族的罪名。 何苗也不希望何进活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也希望当场格杀何进,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何苗便去找牛辅要人。 牛辅当然不愿意把何进交给何苗,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 这是何进啊,是大将军啊,是朝廷刚定下来的首逆……俘获何进这是最大的功劳,除了董卓之外,牛辅怎么可能把功劳交给别人? 但何苗手下的北部尉兵士,确实是容不下何进多活的。 他们在雒阳任事,太清楚了,若是不把仇人当场弄死,那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于是,何苗的手下开始强行从牛辅手中抢人。 董卓带走了主力,牛辅手里兵力不多,又要看管俘虏,又不太敢对何苗出手,颇为克制,竟是被何苗的人把何进给抢走了。 牛辅还因此死了十来个手下,只得带着俘虏退往了南宫去寻董卓。 若是刘备或董卓其中之一在此处,必然都能阻止何苗。 但可惜,在场的其它人没这么大的面子。 待刘备赶来,何进的首级已被何苗斩下,悬于朱雀门之上。 …… 深夜,雒阳城内已没了战事。 刘备、董卓、何苗在朱雀门外碰了头。 “朱车骑,杀我部曲之事,且给我个交代!” 董卓咬着牙盯着何苗:“你若要抢功,若要报仇,我让给你都无妨……但你率军强抢,还杀我的人,这是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董将军,我部下深恨何进,是一时情急伤了令婿部曲……” 何苗也有些过意不去:“我愿赔,伤了贵部十余人,我愿赔贵部百人……” 刘备闻言有些厌恶的看了何苗一眼,没说话。 “赔人?” 董卓脸上的肉抽搐着:“那不如我先砍了你的头,再赔你十颗脑袋如何?!” “董将军若是觉得不够,可以开个价……我等莫要因此小事而自乱……” 何苗看起来倒也确实是希望息事宁人。 可刘备闻言,更是皱起了眉头。 董卓转头看向刘备:“玄德,此事你说当如何?” “朱将军,我只问你一事……” 刘备看着何苗问道:“既已俘获何进,何必还要私杀?忍不得一夜吗?!” 何苗沉吟了片刻,答道:“部曲皆要他死……且若是何进不死于战场,论其罪……我真的不会受连坐吗?” 这话说得倒确实比较实在了。 “朱苗,我一直称你为朱将军,董将军也一直称你为朱车骑,可你却不信我们啊……” 刘备能理解何苗的心态,但不喜欢这种傻子,转头看向董卓:“明日要为陛下发丧,你我需在今夜控制雒阳诸门,军务要紧……你二人的私人恩怨我不管,杀人偿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刘备转身离开了。 身后,董卓抽出了战刀:“何苗,你杀何进无所谓,但你杀我袍泽,需得拿命来还!” 刘备顿了顿,但没回头,仍然走向了场外。 …… “大人,杀何苗之事……可有后患?” 牛辅看着正在收编俘虏的部下,问着董卓。 “哼……你以为刘玄德为何不阻止我杀他?” 董卓哼了一声:“明日天子发丧,必有大战……但何苗却不可信。若任由何苗这等蠢人掌控雒阳城门,说不定会搞得诸门皆破……赶紧整编部队,我等还需逐个控制城门。” “那便是车骑将军何苗为取何进首级,奋勇争先,不幸战死……只是没了何大将军这个军功,有些可惜了。” 牛辅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你个憨货,我当初怎么就把女儿嫁给了你呢……” 董卓看着牛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下只要守住雒阳,待新君登位便是最大的功,还要军功作甚?!” “可是……大人,新君登位,最大的功臣并不是大人您啊……” 牛辅低着头怯怯的说道。 (本章完) 第264章 太后密诏 第264章 太后密诏 “……成了事才有大功可论!若事不成,连命都保不住!” 董卓朝着牛辅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你怎么就这么不醒事呢……” “是是……可是大人,正是因为大事未成,朝廷眼下必须依靠大人,才好论酬啊。” 牛辅捂着头辩道:“刘使君持遗诏辅政,此事已有朝堂公议,但大人您却没有这等保障……若真等到事成,大人还怎么争酬?” “刘使君或许是个公正豪杰,但这朝廷可未必公正……若大人不趁此时争得个辅政之权,我西州部众将来未必能有善果……” 这其实是兵头们正常的思维方式,西州兵头大多都对朝廷不怎么放心,这大汉有功不酬是正常现象,有功被害也不稀奇——兵头们已经有惯性思维了。 董卓与刘备一直合作良好,牛辅其实也愿意相信刘备是个公平的人,但刘备是刘备,朝廷是朝廷…… 等到一切落定,新的朝廷值得信任吗? “我又未得先帝遗诏,怎么争辅政之权?” 董卓其实也理解,牛辅确实是在为自己和部曲们考虑,所说也不无道理。 朝廷诸公是个什么德行,董卓也是清楚的。 当然,也只有牛辅敢对董卓说这事,换成旁人,董卓肯定就得怀疑这是挑拨离间了。 “董承已拜大人为兄,大人不如去见见太后,请太后亲制宗谱,在百官面前拜大人为一门宗亲。” 牛辅建议道:“董侯已无族戚,能称皇戚者唯有太后,大人便是储君族亲。储君年幼,大人辅政理所应当……”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 董卓眯着眼看着牛辅。 “此乃妻所言……” 牛辅点头道:“大人也可问内兄璜,亦有此意。” 牛辅的妻子当然就是董卓的女儿,他所说的内兄是董卓的侄子董璜,这是董卓的哥哥董擢的儿子。 董擢早亡,董卓无子,一直对董璜颇有照顾,董璜在董卓本部军中任职,领着亲卫队。 自家人确实会有这种心思,董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让牛辅赶紧整合部队收纳降卒,先把城门控制了。 …… 当晚,刘备与董卓分头接管各个城门。 关羽负责城北,张飞负责城东。 董卓的部队则负责西边和南边两个方向。 接管城门没出什么太大的情况,谷门和平城门的守军,在刘备与董卓军队到时,皆已经弃了城门出了城。 其它各城门尉则让出了城门防区,带兵退到了城外。 没起冲突,但也没人主动投降,像是普通换防一样。 到清晨,各城门已被控制,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 控制各城门后,刘备和董卓一起回到宫中,召来了张让和赵忠,准备让宫内敲响丧钟。 南北两宫的门阙都有钟鼓,丧钟就在门阙塔楼上。 宫门丧钟响起后,各城门也会敲响丧钟。 皇帝大丧,每个时辰会鸣钟十二次,一直持续三天。 这三天就是发丧期,京师百官会着素服哭临三日。 素服其实不需要刻意准备,因为这是指没有染色的麻衣,宫内与各官署库房都有,官员家中通常也有。 这也不是出殡,只需要百官参与,百姓和兵士是不需要哭丧的。 这三天是等待京师周边官员和将领奔丧的时间,三天后储君就会即位登基。 等新君即位后,会由新皇帝处理后续的治丧之事,那时候才会准备出殡下葬等事务。 “玄德,陛下发丧,不请太后出来主理吗?” 董卓不知道刘备让太后禁足了,发丧都没见到太后出面,感觉有些奇怪。 “太后重病初愈,身体虚弱,又逢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刻悲痛万分无法视事,发丧事务只能由刘使君处理……” 张让毫不迟疑的给了个合适的理由。 董卓转头看向刘备:“玄德,这怕是不太合适啊……” 当然不合适,刘备既不是宗正又不是太尉。 让刘备主持发丧,就像是大型企业的老板去世后家里人没出面,出面的是公司里一个与老板同姓的部门经理,虽然这部门经理是销冠,但不合适啊…… “如今外敌尚在,皇子辩被掳,发丧之事让崔烈来办,我需与仲颖一同阻截外敌。” 刘备摇头,主动表示自己不干这个活儿,把话题掰到了军务上。 “发丧不能闭城,雒阳十二门,我等没那么多兵力全都盯着……可要封闭几个门?” 董卓问道。 发丧期间要让雒阳周边所有军将和官员全部入朝奔丧,不能封闭城门自嗨。 这也是让各军将与官员站队做决定的时候。 但刘备和董卓都知道,袁绍多半会趁机搞事。 刘备与董卓现在的兵力加起来只有五千,又有何进、何苗的余部需要看押,虽说连夜收编了一小部分,但当天刚收编的人肯定是不能用的。 雒阳城大,要守着皇宫内外,还要留兵力控制朝堂,若要分兵驻于十二门,那可能哪儿都守不住。 “不封门……天子大行,储君承继,雒阳城门大开,三日不闭,一切都按标准规制来。” 刘备摇头说道。 这确实是太平年间的标准规制,可现在明显不算是太平时候,袁绍的部队就在外面呢…… 董卓有些不理解:“为何?玄德,这太冒险了……” “我就想看看袁绍敢不敢在这三天里攻打雒阳……这三天对他是最好的机会。” 刘备说道:“若他不敢,那各军将必会来雒阳奔丧,我等便会尽收雒阳周边兵力。若他敢来,那又有几人敢与其勾结呢?便是他自己军中多半也会生乱,那便正是你我破敌之机。” 董卓点了点头:“玄德是要故意引袁绍来?” “不仅仅是为了引袁绍,也是为了让百官与军将早做决定。若袁绍真的疯狂到在丧期兵进雒阳,此等逆乱无道,必使袁氏门下皆以为耻,百官与那些观望不定的军将也不可能任其悖逆……但若他不来,三日之后新君登基,也可号令天下共讨逆贼。” 刘备解释道:“你我兵少,眼下无法出外征讨袁绍,也只能诱他自来。” 董卓想了想,觉得这倒也可以,虽然有些冒险,但确实比出外征讨要好。 两人达成共识,便又分头备战。 董卓回到军营,却见董承已等在营外。 “将军,太后只想为陛下发丧,可刘使君却不许太后出宫……” 董承脱下了身上的素麻衣:“太后让我给将军带了密诏。” 那麻衣有夹层。 董卓胖胖的脸皱出了一排褶子。 (本章完) 第265章 各怀鬼胎 第265章 各怀鬼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到北宫的宫阙时,雒阳丧钟大起。 钟声远传十余里,雒阳各部驿所闻声而动,向京畿各县飞马传讯。 城内外百官陆续奔向德阳殿。 奔丧之事大家都不会怠慢,包括被刘宏贬为庶民的落罪之官也都会奔丧,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是起复的最好机会。 当然,这时候敢来雒阳的,都是胆子比较大的。 主持发丧的是崔烈,杨彪是其副手。 “……诏狱大火必是袁隗所为……袁基与何皇后恐有私情,史侯出身存疑……陛下驾崩便是因为袁绍昨日作乱,且袁绍还掳走了史侯……” 崔烈正在殿外迎接百官,偶尔还会和关系好的官员私下聊些密辛。 虽然是小道消息,但这消息从崔烈、杨彪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那就不是谣言了。 毕竟崔烈现在是主持发丧的老臣。 崔烈当然知道这种八卦会彻底摧毁袁家几代人积累起来的名声,但他就是要这么做。 袁隗袁基都是崔烈定罪下狱的,而且崔烈还在遗诏上盖了尚书印,若是不把袁家彻底摁死,崔烈必然是第一个遭报复的。 袁家族人也已经被崔烈第一时间全部扣押。 廷尉缇骑也分头从各个方向出了雒阳,披着麻衣向各处传着崔烈定制的讣告与通缉令。 不仅传了天子死于袁绍谋逆,还传了皇后被袁隗纵火死于诏狱。 通缉令自然也是针对袁绍一家的。 何进与何苗的死,被说成了‘何苗不愿谋逆,大义灭亲身先士卒斩杀何进,随后被何进部下所害,死于乱军之中。’ 贾诩正在北宫与刘备商量:“如今何进何苗皆已身亡,董卓正在招揽其余部,使君不多揽些人手吗?” “今日招揽,今日可没法用……先把冥卒召回来。” 刘备转头看向贾诩:“正在招揽何进何苗余部的,不止董卓吧?” 贾诩一听就明白了刘备的意思:“我这就去让冥卒混入何进何苗余部中……” …… 孟津。 张杨正在邀请丁原同谋大事,却收到了廷尉缇骑公开传告的消息。 “袁氏果真作了这些事?此等大逆不道……我还怎能助他袁本初?!” 丁原看着张杨摇头:“若我此刻再助袁绍,恐落个千年骂名。你若要去,那便自去,我需得为陛下奔丧……” “建阳兄,此皆为谎言……陛下在袁将军兵进雒阳前就已经驾崩了,那遗诏也是假的……崔烈等人定是畏惧刘备,发了此等消息诬害袁将军。” 张杨辩解着:“袁将军本是奉大将军之令保护史侯,也是发现情况有异,为了保护史侯才将其带出雒阳……只要能击破刘备董卓掌控朝堂,此等谎言自会澄清。” “稚叔,你我乃生死之交,我不会疑你。” 丁原摇头道:“但是不是谎言不重要,谁真谁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官相信谁?既然朝中已经公开传告,袁绍便已经无可辩了!我劝你别再追随袁氏了……袁家虽四世三公,但从今日起,便已是国贼了!” “我杀了蹇硕,带走了史侯,已无退路……建阳兄真不帮我吗?” 张杨在丁原面前是很直率的,他们两人一起在云中、雁门等地抵御胡人多年,确实是生死之交,也是同乡好友。 “稚叔,我还是得劝你,不如杀了袁绍,将史侯还于雒阳,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丁原还是想劝劝张杨回头。 “建阳兄,我与袁本初已定了姻亲……没法挽回了。” 张杨摇着头:“吾女已许配给了袁本初长子谭。” “那便各走其道吧……” 丁原叹了口气,叫来吕布:“奉先,送稚叔出营。” 张杨无奈,只得跟着吕布出了丁原大营。 送到孟津外,吕布正打算返回营中,张杨却叫住了他:“奉先,我今要追随史侯,恐将来难回并州,或许还会与故友为敌。我心中难舍,奉先不如多送我几步,陪我多同行片刻也好。” 吕布和张杨也是同僚多年,交情不浅,便送张杨去往小平津方向。 “布实不愿与兄在战场相对,若真有那一日当如何是好?” 吕布一边走一边唏嘘着。 “那奉先不如与我同去效力于史侯?” 张杨看了看吕布:“你我最是相和,我也不愿与奉先为敌……史侯乃陛下嫡长,本就该继大统,奉先乃天下武人之冠,袁将军有海内士人之望,若奉先与袁将军合力同辅史侯,足可横扫天下……” 张杨很会说话,一直说辅佐史侯,而不是袁绍。 吕布犹豫了片刻:“丁公待我不薄……” “丁使君毕竟只是刺史,再如何亲厚,也仅止于主薄等门下职罢了,奉先难道不想更进一步吗?” 张杨劝道:“我自认才能平庸,但在史侯麾下也是独领两千兵马。奉先之才胜我十倍,若大事可成,出任大将军也是寻常,怎能困于一隅之地?” 吕布沉默不语。 “奉先,不如你先与史侯和袁将军见一面,何去何从,总得见了才好决断。” 张杨见吕布似乎有些意动,又提议道。 “……也好,那便送稚叔归营。” 吕布回头看了看孟津方向,反正已经送了这么远了,多送几步也无妨。 到了袁绍大营,张杨将吕布介绍给袁绍。 袁绍主动躬身见礼:“绍生平最爱豪杰,奉先之名绍久有耳闻,今日得见,乃绍之大幸!” 说罢,上下打量了吕布,见吕布铠甲破旧,袁绍摇头道:“奉先乃冠军之将,甲胄怎能如此破败?英雄当配利器,来人,取我银甲赠予奉先!” 吕布愣了愣,赶紧拱手:“将军厚待,布不敢当……” 不过,不敢当归不敢当,那银甲拿出来的时候,吕布却也没推辞。 袁绍的铠甲是套亮甲,甲片是钢片的金属原色,以清漆防锈蚀,看起来闪闪发亮。 内层的皮革衬甲也极为华丽,有银线扎边,两肩的虎吞也是亮银色的。 头盔上有长长的白麾,竟是貂尾所制。 这是京中那些羽林郎常穿的华美样式,但那些纨绔关系户大多是以竹木制甲,纯属装样子,而袁绍这套却是实打实的鳞甲。 这套甲既华美又实用,其价值无法以钱来计算,唯一的问题大概在于太亮了些,容易吸引火力。 但这个问题对吕布而言不是问题……吕布巴不得自己更显眼一点。 袁绍出手相当大方,吕布都觉得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有点过意不去,但又真的舍不得推辞…… 见吕布如此,袁绍索性又让人扛来了一柄长戟。 这也是袁绍自己的装备,是柄十字骑战戟,也是银亮华丽,与那铠甲看起来是成套的。 吕布脸都快笑烂了,抱着大戟爱不释手。 “奉先,你我若能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袁绍又拉着吕布,指向了营外的骑军:“这些骑军正该有奉先这般豪杰率领!” …… 中午,董卓在营内换了身麻衣,准备跟着董承去北宫侧门。 但在营里换衣服时,却突然见了个熟人。 董卓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那就是自己当年的举主袁隗。 袁隗明显是个能屈能伸的,也是极为小心的,没见到董卓之前竟完全没有自露身份,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迈的杂役。 “袁公……你怎会在此?” 董卓左右看了看,赶紧关上了营帐门帘。 “老夫来求仲颖给个机会……” 袁隗也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低声开口:“仲颖,你可想做辅国之公?” (本章完) 第266章 分裂 第266章 分裂 “袁公何意?” 董卓脸上满是惊疑:“……袁公是怎么逃出诏狱的?” “是贾文和相助……” 袁隗低声道:“诏狱起火,我本已自觉没了生路……却没想到贾文和派了人入狱相救。” “……诏狱的火是贾文和放的?可皇后也在诏狱……贾文和为何救袁公?” 董卓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他的部队赶到包围何进的时候,诏狱已经烧了很久了。 “火是我放的……贾文和给了我火镰,暗示我纵火越狱。可我年迈体衰,险些被熏死于狱中,得贾文和相救后便人事不省。” “待醒来,我已在何进军中……想来贾文和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已脱身而去。” “只是没多久何进便被四面围困,我被困在战场无可奈何。” “何进说本初领着兵马即将来援,可本初却一直没来……直到何进兵败欲降,我便使其投仲颖部,以求活命。” “但随后何苗强入营中,欲杀尽何进残部,我便没敢再自表身份,随后被贵婿牛辅视为残兵招入了辎重营。” 袁隗很诚实的说着他的经历:“直到在军中得知仲颖杀了何苗,我才敢来寻仲颖相助。” 袁隗并不知道,这是贾诩故意为之。 在袁隗看来,贾诩确实是实打实的把他从诏狱救了出来。 但贾诩把袁隗扔在诏狱外面,是因为贾诩想让袁隗活着落到旁人手里。 无论是谁都可以,比如崔烈、何进、董卓……任何人都行。 刘备又不需要袁隗做人质,能做人质的袁家族人多的是,雒阳城东关着好几百人呢,不差这一个。 而且刘备很清楚,袁绍是不会在乎袁隗的,人质没用的。 袁绍是袁家的灰姑娘,在袁家,袁绍其实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是长期被家族当黑手套用的干脏活的人——若真要说谁最希望袁隗袁基袁术赶紧去死,那必然是袁绍。 袁隗在别人眼里是大佬,但在刘备眼里,袁绍比袁隗狠得多。 袁隗不能死,必须让袁隗活着出现在人前,而且不在刘备手里,否则贾诩费尽心思安排的流言就会失效。 若是袁隗和袁基都死了,那每个人都会认为诏狱的火是刘备放的,崔烈也不会那么卖力的传播流言。 袁基是流言的男主角,当然得和女主角做同命鸳鸯。 怎么让流言变成真相? 那当然是试图掩盖‘真相’。 皇家的丑闻当然要掩盖,所以要一把火烧了诏狱,让何皇后与袁基一起死在狱中,故意表露出怀疑此事,再把袁隗放出来…… 袁隗活着,袁基死了,崔烈便会认定‘真相’,所有黑锅就全都能扔到袁家头上,而且无从辩解。 这种事是越描越黑的,袁隗再厉害也别想澄清袁基和何皇后的艳情故事。 只要百官和百姓都信了,那这流言不信也得信了,甚至明知道这是流言也只能接受,就像后世的钻石或味精等谎言一样。 最重要的是,只要袁隗活着,那很快袁隗就会知道,袁绍根本不在乎袁家其它人的性命。 到时候袁隗会帮谁,那可真的不一定。 袁隗和袁绍又不是父子……何苗能对付何进,张让能对付何皇后,袁隗凭什么就不能对付袁绍? 每个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死人,也包括敌人的亲人。 “贾文和倒确实是与人为善之人,看来也是在谋后路。” 董卓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那……袁公想让我做什么?” 贾诩帮董卓出了不少主意,在董卓或是大多数人眼里,贾诩确实是那种善存己身的人,不会轻易与任何人为敌。 “我只想袁氏一族得以存续,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袁隗有些悲戚的说着:“我听到了天子丧钟,也听军中称本初谋逆,害得陛下驾崩……此等大逆我袁氏当不起!请仲颖救我袁氏族人,我袁氏必倾举族之力以报,定使仲颖得掌天下权柄!” “这……袁公,袁本初已挟持史侯出了雒阳,欲立史侯为帝,你何不去寻他掌控天下,为何来寻我?” 董卓有些犹豫,他知道袁家隐藏的实力有多强,、若是汝南袁氏倾全力相助,任何人都能被堆成当世最强势力。 但这感觉有点不真实啊…… “我袁氏千百族人皆在雒阳,本初若另立新君,我族当如何?” 袁隗苦涩的说着:“正是因为担心本初随时会行大逆之事,我才急急来求仲颖相助啊……” 这倒是实在话,只要袁绍对雒阳出兵,袁家在雒阳的族人自然得全部族诛。 为了保住雒阳的族人,袁隗反而是最不希望袁绍作乱的。 “那……袁公欲让我如何相助?” 董卓沉思着问道。 “只要仲颖当权,便能保我袁氏不灭;只要袁氏不灭,便能助仲颖当权。” “董承拜仲颖为长兄之事我是知道的,如今董侯无戚,仲颖便是皇亲,本就该匡国辅政……” 袁隗说得很是恳切:“那刘玄德与我族有大仇,若他当政,必不会放过我族,唯有仲颖可帮我……也唯有仲颖可与他争锋。” 董卓愣愣的思索了一番,却又问了八卦:“咳……袁基真的和皇后有私情?” “没有……” 袁隗咬着牙根否认:“此乃诬谣!” “真没有?此等风流事可是美谈啊,我今日听闻众人皆传……” 董卓明显不信,甚至还有些嫉妒之色。 “连你都不信……罢了。” 袁隗叹了口气:“仲颖也无需试探我,我知道此事无法辩解……我袁氏既已背负此等逆乱无道之名,今后也只能依靠仲颖,别无可托付之人。” …… 发丧的前两天,雒阳没出什么大乱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算是风平浪静。 刘备抽空补足了觉,并让弟兄们都轮班好好休息,这两天也没给部队安排任何军务,就老老实实驻扎在德阳殿外。 众所周知,白天睡了觉,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 第二天半夜,孟津有消息传来。 丁原死了,据说被其主簿吕布所杀。 丁原的部队无处可依,由于之前曾与刘备和董卓部队交战,丁原部曲不敢来投雒阳,便随吕布一同叛投袁绍。 也正是收到此消息时,贾诩带了个美人来营中寻刘备。 这是江离。 但贾诩已经不叫她江离了,而是以官名称呼她为貂蝉。 “刘使君,太后给董将军传了密诏,想请董将军宿卫北宫,并杀尽暴室里禁足的宫人……太后想主持明日大典。” 貂蝉是来告警的:“妾若留在宫内,恐也必死无疑,求使君搭救。” 董太后误杀何皇后之后,貂蝉是唯一没有进暴室的目击者,因为她要照顾刘协。 这是现成的眼线,刘备当然要用她盯着董太后。 而太后果然起了幺蛾子。 “还真是本性难改啊……皇后的死因我都已经掩盖过去了,她却还是不放心……” 刘备叹了口气:“她最想杀的应该是我吧?” “使君乃宗亲,又与储君有师门之谊,且太后常因董骠骑之死怨恨使君……若使君持国主政,太后怎能放心呢……” 貂蝉低声道:“太后向来如此,只要可能与她有损,便定会设法除去。” “那便是她自找的了……” 刘备转头叫赵云:“子龙,与貂蝉一起去把储君带回我营中,顺便把暴室的宫人也带出来,让祖茂归营,弃守北宫。” “……多谢使君。” 貂蝉眼珠动了动,但随后便低头称谢,一句话都没多没问。 “你也是储君之师,本就是自己人,何必称谢?” 刘备朝貂蝉笑了笑:“去收拾东西吧,你不会再回宫里了。” “那……是。” 貂蝉愣了愣,随后又点头,仍然没多问。 赵云和貂蝉领命离开后,刘备转头问贾诩:“文和,董卓那边情况如何?” “冥卒来报,袁隗已出现在了董仲颖营中,并被董仲颖藏于大帐内。袁隗若想救袁家族人,便必会让董仲颖争权。” 贾诩说道:“这两天董仲颖都在整备兵马,还派了人手去尸乡,运了些财货分给兵士,想来是在等储君登基之日……昨日张济来寻我,说是董仲颖有意和我联姻。” “那……你要不要先答应着?反正这事儿不吃亏……” 刘备笑着问贾诩。 “算了……他是想把孙女董白许配给我长子穆,董白娇惯,那董仲颖又想长我一辈,我觉着挺吃亏的。” 贾诩连连摇头:“娇惯之妇可不能娶,何皇后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啊……” (本章完) 第267章 出北邙 第267章 出北邙 “既然不想周旋了,那便待董卓去与袁绍相争吧。” 刘备点头道:“徐荣已到夏门外……明日我带兵出夏门引诱袁绍。文和安排冥卒传个假情报,看好时间,让董卓的人在朝议结束的时候到朝堂去传敌情。” “主君真要带储君出外?” 贾诩其实有些不安:“后天便是登基大典啊,若是有什么意外……” “储君是自己想去北邙看看,他还从没见过祖宗坟茔呢。” 刘备轻声道:“他是个孩子,但他也有自己的意愿,可是从来就没人愿意听他说话……管他什么登基大典,储君自己想登基的时候,才是登基之日。” “倒也是……我竟也险被规制流程束缚……” 贾诩点头叹道。 …… 次日一早,董卓的部队进了北宫,把持了宫禁与德阳殿。 刘备将部队撤出,直接驻到了夏门。 辰时。 董太后出现在了朝堂上主持朝会。 今日朝会是登基议事,明天便会由辅政大臣护持刘协登基。 太后让人请刘协到德阳殿筹备登基大典。 但刘协没去。 刘备称刘协在崇德殿为刘宏守丧时‘悲痛过度’,需要静养,要不然明天就没法出席登基大典了。 刘备还是很照顾小师弟的,孝顺的名声算是有了。 刘协没来,太后在朝会上也并没有乱来,刚开始朝议,便先给刘备加了官。 迁刘备为右将军,开府,授西河亭侯,加太子少师(虚衔)。 这是正常的加官流程,因为不可能真让左中郎将辅政,天子登基时辅政大臣是要向其授予皇帝玺绶的。 刘备的辅政资格和刘协的继位资格绑在同一份遗诏上,只要刘协继位,刘备必须是辅政大臣,这是没法搞什么幺蛾子的。 不过,与正常加官对应的,是刘备必须讨逆——讨伐袁绍。 这也是正常的流程,辅政大臣当然应该讨伐叛逆,这也没毛病。 袁绍的罪名很多,包括害死皇帝、指使凶手行刺刘协、掳走史侯、祸乱禁宫、屠杀宫人、抢掠宫内财货等等。 刘备在雒阳等这么久,就是在等着把这些事定下来。 其它人的官职并没有变,因为那要等明天新君登基后再升迁或调动。 就在朝会刚把刘备的官爵和少师衔定下来的时候,立刻就有人来报:“城外有大军来袭,已到城北二十里处!” 来报的人是牛辅。 朝堂大哗。 没人想到袁绍竟会在此时进攻雒阳……这时候雒阳的兵马并不少,而且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速遣使以告,以袁家族人逼其退兵!” 崔烈立刻出列道:“若其不退,当斩袁氏满门……” “崔公且先扣押其全族吧……我先兵出夏门拦截,请雒阳城内各军将速去整军,为我后援。” 刘备看向了董卓:“董将军,你固守宫城如何?” 董卓没想到刘备竟然要出兵离开雒阳,愣了一愣。 刘备口中的雒阳各军将,是指前来奔丧的雒阳周边军将,也包括之前退出各门的城门尉。 这些部队加起来不少,但肯定不会服从刘备指挥,说不定还有人临阵倒戈。 不过,刘备也很懂道理的没让他们立刻出战,而是让他们增援。 太后闻言大喜,立刻拍了板:“那就请右将军率诸将校出兵破敌!望诸将士凯旋而归!” 刘备又看了太后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备这就去。” …… 刘备完全没搭理雒阳城内的军将,自己先行出了夏门。 奔丧的各将大多都将兵士驻于城外兵站,需要时间去带兵,但刘备没等他们。 愿意相助的自然会出城作战,不愿意的嘛……无所谓。 毕竟,城外‘来袭’的大军并不是袁绍的部队…… 那是关羽和徐荣的部队。 何进死后,袁绍出了雒阳,到小平津收编何进与何苗的人马。 徐荣便退到了夏门。 毕竟徐荣在京中最熟的人是刘备,有旧日情分的也只有刘备,而且刘备有大义名分,徐荣投刘备毫无心理障碍。 牛辅收编了很多降兵,不少冥卒混在其军中,贾诩想传个假情报并不难。 而且这假情报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会变成真情报…… 待刘备到了城外,各部打出了旗号,去往了雒阳东北方向。 而且,刘备的部队故意从袁绍的驻地附近经过,往北邙山而去。 袁绍的斥候当然能探到刘备全军去了北邙山。 但袁绍并没有出兵攻击刘备,而是全军出动攻向了雒阳。 这其实是必然的选择,弄死刘备对袁绍而言并不重要,袁绍要做的是趁机快速攻入雒阳,没必要和刘备纠缠。 雒阳少了一半兵力,若是袁绍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不就是傻子吗? 追击刘备有啥用,天子遗骨在雒阳,太后和百官在雒阳,刘协也在…… 袁绍不会想到刘备会在此时带刘协出城的,他只会认为刘备与董卓产生了矛盾被迫出城了。 因为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 不仅袁绍,董卓与太后,或是任何官员,都不会想到刘备会在这时候带刘协出城爬山。 更不会想到,刘备是真的带孩子出去见世面——这真的是刘协要求的。 这是心障,是小孩能想到,但成人想不到的心障。 每个人都在考虑权柄,考虑利益,每个人都在想如何把持朝政争夺权势…… 每个人都下意识的把八岁的小皇帝视为傀儡,这也是大汉的惯例了,不仅大汉人人如此,甚至连大多数现代人都有这种惯性思维…… 却没几个人会想起——刘协是个人。 他不是个物件,不是个固定在宫里的雕塑,他也未必想做什么皇帝…… 明天的登基大典,对其他所有人都重要,但唯独对刘协不重要。 只要继承权不变,他什么时候登基都可以的,流程是用来约束员工的,啥时候约束得到老板啊。 刘备在雒阳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稳定刘协的继承权。 如今刘辩是不可能被立为皇帝的了,身世存疑,没人会认的。 袁绍进攻雒阳,袁隗也只能拼命帮着董卓对付袁绍,若是让袁绍靠近雒阳,崔烈肯定会杀尽袁家族人。 刘备当然不会离开雒阳,更不会逃离,但带着刘协到雒阳旁边的北邙祭祖却是没问题的。 等雒阳城的群架打完了就回来呗,谁输了帮谁。 反正向来只有员工等老板……老板没回来,管你是太后还是将军,管你想不想登基,都只能等着,等到天子想登基的时候。 (本章完) 第268章 天子师 第268章 天子师 北邙南麓。 这里是皇陵区,刘宏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墓地也在此处。 这不是山上,而是山脚下的平地,刘备刚带刘协从山上下来,部队都等在这里的。 “少师,这里会用什么陵名呢?” 刘协看着面前的陵地问刘备。 少师是刘备的加衔,有教辅幼帝的意味,但并不是老师的意思,也不涉及辈分。 传术就是师,传道就是傅,‘师’和‘傅’都不是长辈,只是学生会因尊师重道而更加礼敬而已。 后世文人把‘师傅’与‘师父’混为一谈,搞出了以父视之的礼教,但却并不一定树德传道,其实是为了占人便宜。 “这得看先帝谥号是什么,陵名都是与谥号对应的……你想用什么?” 刘备也不拿刘协当小孩,站在刘协身旁正经说着。 “……按实绩,父亲谥号该用什么?” 刘协有些犹豫。 刘宏的陵地尚未定名,谥号也还没确定,虽然这几天太常马日磾已经拟了个预案,但具体落定还得看最终是哪些人掌控朝堂。 通常情况下谥号会商议很久,直到新君的政局稳定后,才会有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肆行劳祀曰悼,乱而不损曰灵……这是马太常拟的,倒也符合实绩。” 刘备回答道。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谥号,但也不是恶意诋毁。 刘宏的生平确实就是这样,卖官修官损耗民力,天下大乱但没亡国,中年暴毙急病突亡(也是悼),用灵或悼都是没问题的。 其实若真想美化一下,也可以用‘肃’,执心决断曰肃——刘宏确实有果断决策的能力,只不过大多时候是与士族对立的…… 马日磾这样的士人对刘宏有意见,当然不会给刘宏拟太好的谥号。 “……为何威宗皇帝能用孝桓?” 刘协大概对悼和灵都不怎么满意。 威宗是桓帝的庙号,其陵名为宣陵,‘宣’、‘威’、‘桓’都有辟疆服远的意思。 桓帝定谥的时候是党锢最严的时期,也是士人被打压,外戚与宦官势力最强的时候。 桓这个谥号当然是有所美化的,但也算是符合实际。 毕竟桓帝在位期间大汉的人口增长到了顶峰,且平定了羌乱和鲜卑,还收服了西域诸国,辟疆服远确实是做到了的。 当然,如果桓帝死时是士人当权,以桓帝实施三互法,开党锢等事,说不定会因其打压士人而得个‘厉’、‘荡’之类的恶谥。 “后人议君,皆看其国,不看其人。” 刘备回答道:“无论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其死后大汉境况不太差,谥号自然不差。” “如今之世……” 刘协显得更犹豫了:“我听阿母说过,似乎不太好……” 很显然,虽然他年纪小,但也知道现在的大汉比之桓帝时期肯定是差得远了。 只是到底有哪些不好,他是没亲眼见过的。 刘协口中的阿母是指貂蝉。 刘协是在暴室养活的,一直带他的是貂蝉,所以貂蝉就是他的阿母——其实民间对无血缘的年长女性都称‘阿母’,对自己的妈称‘大人’或‘母亲’。 这和刘宏称赵忠为母不是一回事,那是赵忠的昵称,就像现代把啰嗦的人称为‘赵妈’。 “确实不太好……你想看看大汉如今是什么样子吗?” 刘备转身看着刘协:“光听人说恐难体会。” “现在可以去看吗?” 刘协当然是想到处看看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出雒阳,是真没见过世面。 “可以啊,本就是带你出来增广见闻的。” 刘备回头牵来自己的战马:“来,上马,我带你去看看黄河。” “我不会骑马……” 刘协看着高大的战马,有点兴奋,但还是很老实的没逞强。 “这是鞍桥,你抓稳就行……” 刘备的马装了高桥鞍,带个娃当然是没问题的。把刘协护在身前,刘备直接驱马小跑出去。 跑到关羽张飞等人身旁时,刘备招呼了一声:“云长,益德,带兵去取小平津,今晚我们驻于小平津。” “大兄……这……” 关羽显然觉得刘备这时候带刘协去兜风多少有点不务正业。 “小平津定留有袁贼的辎重部,储君年纪小,暂时不适合去打仗……只能辛苦弟兄们了。” 刘备交代完,便骑马向北而去。 赵云带着卫队赶紧追了上去。 黄门打扮的貂蝉也骑了匹马跟着,但她明显马术不佳,动作很是僵硬,还好刘备这边的马都有双边镫,要不然真有可能摔下来。 “大兄倒像是在做阿父……” 张飞低声对关羽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瞟了一眼貂蝉的背影。 他知道刘协管貂蝉叫阿母。 “咳……别胡说……” 关羽明显是比张飞正经些的:“那是储君……要不了几天就得是陛下了。” “云长兄,俺不是妄议储君……” 张飞再度压低了声音:“俺是在想,若大兄如父般教其明理,储君将来会成明君吗?” “应该会吧……” 关羽抚了抚胡须:“大兄德才兼备,想来储君也能学有所成。” “可历代皇帝皆有德才之士教导……为何明君寥寥无几?” 张飞声音压得更低了。 “……唉……莫议此事……先把大兄吩咐办了。” 关羽显然也不明白这个问题,不过关羽比较简单,想不通的他就不想。 …… 平县,黄河边。 这是小平津附近的临河县城,多年前也是黄河渡口,但现在渡口已被小平津取代,平县成了雒阳的卫城。 刘协看到了洪水泛滥留下的泥沼,也看到了泥沼中倒伏的尸骸。 眼下已是深秋,大水已退去不少,但岸边的农田全部被淹,满目皆是焦黄的泥泞。 一路过来,看到的灾民不算太多,因为绝大多数灾民早在洪泛时就已经被驱逐,只留下了残破垮塌的空屋残桓。 平县外面倒是有不少人,但大多看起来要么骨瘦如柴,要么腹大如鼓,全都没什么精神,与雒阳城内的人差别极大。 ——县内的粮价是粟两万钱一斛,麦三万钱一斛。 这些人正在搜寻地里残存的粮食,或是采摘洪水褪去后留下的野菜和草根。 原本此时应该是收获的时节,但洪灾之后还想从地里找到吃食,那就得碰运气了。 雒阳这几天没空赈灾,平县也没人管事,官员们都到雒阳奔丧去了。 刘协对钱没有太多概念,但他至少知道两万钱是很大一笔钱,也知道一斛粮食没多少。 而且,只需要看到县外那些虚弱得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就能明白,这不是短时间造成的,只有长期的饥困,才会使得人人都是这副模样。 “为何有人腹大,有人枯瘦?” 刘协转头问刘备。 “腹大面僵者,是长久饥饿以至浮肿,或是为了裹腹吃了太多土……” 刘备解释道。 “吃土会死的吧?……京畿周边竟也不得食吗?那其它州郡……” 刘协眼里满是哀愁:“天下如此疲困,是父亲之过吗?” “也不全是……可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皇帝的过失。” 刘备轻声说道:“万民之苦,皆天子之过,这本也是皇帝该有的担当。” “……若是万民只能吃土,那确实只该以悼、灵为谥……” 刘协低声嘀咕了一句,转头又问刘备:“这天下如此破败,还能治好吗?” “当然能。” 刘备点头:“只是或许有人不愿意治。” 刘协不太理解了:“为何?” “因为没饿过……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刘备知道这事一句两句解释不清,便只说了最简单的。 刘协半懂不懂的点着头:“我也没饿过……我想试试。” (本章完) 第269章 节哀 第269章 节哀 此时,袁绍大军已来到雒阳。 董卓的部队已经登城,郭汜、牛辅、张济分别守夏门、谷门以及上东门。 城门已经关闭,其它各城门也都分配了些守军。 但许多军将出了城之后就没再回来。 骑墙观望的无数,能完全服从董卓直接指挥的,仅有三千多人。 而袁绍的部队总兵力相当多。 袁绍本部有四千多人,其中包括在小平津收编的何进本部。 吕布带着丁原的兵马,袁绍又给其补了部分何苗残部,有两千多人马。 张杨、淳于琼、夏牟部各有两千人,吴匡部有一千多人,还有几个地方土豪各有数百人。 全部加一块,兵力超过一万五千。 这可不是什么农民军,这是一万五千正规军,而且大多数是中央军。 兵力差距太大,而双方部队整体素质又相差不大,董卓当然不可能出去打野战。 …… “城上叛贼,速速开门投降,迎大皇子入京!否则尔等俱为齑粉!” 吕布正在夏门外邀战,而且称雒阳守军为叛军。 “乱臣贼子!你举族皆垂首待斩,速速退兵负手请罪!” 城上,董承也在向城外身穿银甲的吕布大喊。 吕布穿的是袁绍的铠甲,且身高体态与袁绍差不多,骑着战马来回奔巡,看起来颇为威风。 董承见过袁绍的行头,以为城外就是袁绍。 七百多袁家族人被崔烈押到了城墙上,排成了长长的一列,但崔烈本人不在城上。 崔烈正在城内墙根下瑟瑟发抖。 董承带着太后禁卫和廷尉缇骑,在城楼上举着刀斧,押着袁家族人。 但拿袁家族人威胁吕布当然是没啥用的,吕布压根不在乎,或者说吕布根本就没认真听董承说话,只摇着头探看着城上站成一排的袁家族人。 尤其是其中的女子。 袁家人的身高和长相都很不错,家族基因挺好,又不需劳作且不缺营养,袁家的女子大多都又有身材又有长相。 探看一遍后,吕布还向身旁的张辽叹息了一声:“袁将军说要以族女与我结亲,现在看来怕是结不成了……可惜了。” 张辽皱了皱眉:“奉先兄,城内以袁氏族人相挟,我等不如先退一退,否则袁将军必会迁怒于兄……” “若退兵耽误了战机,岂不更是满盘皆输?正是因为城内以袁将军族人相挟,我等才不能退……否则,若袁将军心志不坚定,那我等岂不是平白落个死罪?” 吕布摇着头,又看着城上的袁家女子:“……可惜了,击鼓!进军!” 张辽本待又劝,却被身旁的人拉了一把。 那是魏越,吕布的大舅子,与张辽同属骑军督。 “奉先就是要逼得袁将军无路可退……” 魏越朝张辽摇头低语。 张辽闭上嘴退了两步,没再劝了,看着吕布举戟挥军向前。 吕布现在看起来有点飘,本也听不进劝。 刺死丁原后,袁绍让他接管了丁原的所有兵马,还给他增补了上百匹战马和数百降卒,而且以刘辩的名义给他授了个左中郎将头衔,并且承诺入京后便举他为开府将军。 这左中郎将当然不合法,只是打了个白条,袁绍主要其实是为了让吕布去对付刘备——刘备本是左中郎将,几个时辰前刚迁的右将军,消息还没传出来呢。 但吕布觉着挺满意……当然,他不是对袁绍打白条的官职满意,而是对现在面临的机会满意。 扶刘辩登基,那就是拥立之功,而且以现在的形势来看,雒阳根本挡不住‘刘辩的大军’。 袁基与皇后的八卦吕布也听说了,刘辩到底是袁家子还是刘家子,在许多人眼里都存疑,但在吕布眼里……无所谓。 管他是谁生的呢…… 胡汉杂居之地可不讲究生父是谁,吕布真没把这当回事。 关键是别让袁绍退兵…… 若是袁绍不敢打了,若是没能进雒阳,若是刘辩没能登基,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那自己弄死丁原拥立刘辩的事儿可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管他袁家人死不死呢……在吕布看来,死了更好,能让袁绍坚定决心。 雒阳城高,当然不好打,但此时城上的守军并不多,而且城门只是关闭了,并没有封——没填沙石或砥木。 “全军进攻!” 吕布身后的部队涌上前来,推着简易冲车冲向了城门。 “斩!” 城楼上,董承大喝一声,指挥部下手起刀落。 袁氏族人的头颅飞起,鲜血飞洒而出,顺着雒阳城墙流到夏门的门匾上。 董卓在城楼内侧,回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袁隗,低头轻声道:“袁公,此事没办法……此乃太后之令,我无法约束董承……” “哈……哈哈……” 袁隗悲凉的笑了一声,喃喃的低语道:“那便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说罢,猛的从城楼上冲出,纵身向城下飞跃而出。 董卓向前伸了伸手,却又收了回来,叹了一声,拔出了剑指向城下。 “放箭!” …… 袁绍本人不在夏门外,他还在后军领着本部搬运攻城器械,离夏门还有一小段距离。 之前孟津和小平津都存有攻城器材,此时已被袁绍运向了雒阳。 袁绍之前出城可不是盲目为之,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劣势。 刘备和董卓当时不可能离开雒阳追击袁绍,袁绍出来这一趟,不仅获取了大量军队与器械,还使得何进死在了城内,袁绍自己成了真正的老大。 只是袁绍确实没想到刘备能给他安这么多罪名……更没想到刘辩会被传成袁家子…… 此时袁绍已经知道了他头上栽的各种各样的不赦之罪,诛灭三族估计都不够用的。 “本初兄,吕奉先已挥军攻城……城上……” 淳于琼急匆匆的跑来了。 “奉先这么急的?器械都还没到……也好,且看看并州骁士之勇。” 袁绍沉吟了一下,但吕布本就是前军,先开打也正常。 “可是……袁氏居于雒阳的所有族人都被董卓杀于城楼上……次阳公坠城而亡……” 淳于琼看着一脸淡定的袁绍,咽了口唾沫:“大兄,节哀……” 袁绍闭了闭眼,咬着牙,沉着脸,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击鼓!急行!令夏牟攻上东门!今日我便要破城!!” 淳于琼悠悠一叹,领军去了。 淳于琼走后,袁绍取了铁覆面,似乎是要遮住悲凄之色,其身后甲士也全都取出了同样的面具。 袁绍的卫队,也全都穿着与袁绍一样的甲胄,甲衣与头盔都是金属本色。 但袁绍将面具戴到脸上的那一刻,铁面具下的脸,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本章完) 第270章 投石问路 第270章 投石问路 其实袁绍不太在意自己身上的罪名。 因为他有何进的军令。 他做的一切,都能算是何进下的命令,他是何进的部下,当然必须服从军令。 而且,这些军令都是正当的。 比如‘兵进南宫,保护史侯,击破何苗,诛杀阉宦’等等。 一切都可以是何进谋逆,袁绍只是听令行事,何进才算叛乱之首——袁绍能把一切都推到何进头上。 毕竟他只是何进的幕僚,顶多算是附逆,完全可以说成‘被迫无奈’。 只要稍有借口,清流们就有无数种办法把袁绍洗成个保护史侯的无奈英雄。 名声问题对袁绍而言其实不是问题,笔杆子在士人手里,而士人都以袁家马首是瞻。 袁绍这么多年来搭救过许多党人,这种政治资本能使天下清流自发相帮。 或许不一定相投,但帮着洗洗名声是没问题的。 士人们哪怕是为了自己不受牵连,也必然要帮袁绍洗白的,要不然那些被袁绍搭救过的、或是以袁绍为友的士人,岂不是全都得被视为逆贼同党? 上一场党锢,可就是因同类事件而起的啊! 袁绍知道,只要自己活着,所有的舆论都能被笔杆子们扭转。 至于百姓怎么想——这不重要。 当然,若要接收袁家的名望遗产,就得先让雒阳的袁家人全没了才行。 尤其是袁隗和袁基,最好还带上袁术。 不救诏狱,且挥军攻雒阳,袁隗和袁基乃至身在雒阳的所有袁家族人大概率都得没命。 袁术虽然跑路了,但袁术本就不爱与士人交往,反倒是喜欢和山贼水匪玩。 袁家其他人都死了,袁绍就是最能代表袁氏名望的人。 袁氏在汝南的钱粮土地兵力仆从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遗产,最大的政治遗产,其实是袁家四世三公积攒的名望与人脉。 但是……但是。 袁绍是真的没想到,刘辩被搞出了个袁基之子的传闻…… 这传闻内容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个爱情故事: 据说……皇后入宫前,与其妹小何氏一同去史子眇那里求仙,遇见了当时刚担任雒阳令的袁基,俊男美女互生情愫暗许终身。 史子眇是丹道,其丹房就在百郡邸,离袁家宅子很近,很多达官贵人都会去求丹,外地人进雒阳后多半也会去,这是很正常的。 之后张让的儿子张奉娶了小何氏,并把何氏送进了宫。 何氏选入掖庭后得了刘宏宠幸,但一直对袁基念念不忘,便经常想方设法去史子眇那里,想要再和袁基见面…… 由于刘宏一直无子,大何寻了借口,在掌管宫禁的张让安排下去了史子眇那里求子,又在道门遇到了袁基,故人相逢干柴烈火两情相悦,便有了奸情。 史子眇本就是太平道的人,又常得何家供奉,自然是要成全何氏的。 孩子生下来之后,何氏成了贵人,以害怕宫内倾轧养不活皇子为由,恳求刘宏把孩子送到了史子眇那里。 而袁基也常去史子眇处,而且,刘辩十二岁时,已经官拜太仆的袁基还是第一个率百官提议立刘辩为太子的…… 再加上,就在提议立太子的同一时间段,史子眇被杀了。 实际上史子眇是受太平道牵连而被杀的,下令杀他的人是刘宏,下手的人是何进,就是何进清洗雒阳太平道的时候杀的——但这必然会让人联想到灭口。 也像是刘宏知道了奸情之后怒而杀人,因为在这之后皇后就不受宠爱了,刘辩也再也没进宫。 在史子眇死后,何皇后依然庇护了史子眇的门徒和丹房,刘辩依然住在百郡邸,这都是事实。 此外,所有人都知道,刘辩与刘宏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哪哪都不像…… 而刘协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都非常像刘宏,刘宏也是自小聪慧,八岁就能通读《诗》《礼》。 ——整个传闻就是这样的。 袁绍当然明白这玩意是编的,可是这段子里除了袁基和皇后的奸情之外,其它所有的事都是真的,全都是对得上号的…… 关键是,刘辩是皇子,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分家产。 只要还有另外的皇子活着,刘辩的身世上但凡存在一丁点疑问,那就不可能得到百官和士人承认了,而且现在所有的证明人都没了…… 刘宏、何皇后、何进、史子眇……全都没了。 张让和张奉还活着,但张让父子能证明的是何皇后确实经常去史子眇那里,连宫禁的门都是张让开的。 刘辩身份存疑了,手里最大的筹码突然间没用了! 这还怎么搞呢? 刘辩不可能登基的…… 而袁绍已经没退路了! 袁绍一路思索着,带大部队来到谷门。 袁绍没和吕布走到一起,而且打出的旗号不是袁字将旗,而是“诛阉”大旗。 谷门与夏门都是雒阳北门,但城门之间相距有三里多,雒阳北城墙是最短的一面墙,但依然长达六里有余。 (净长2800米,加上兵站与城门卫墙,长度超过3000米。) 谷门守将牛辅以沙石封闭城门,组织部队防御。 但袁绍不仅带了上万人马,还快速组装出了几台投石车。 当第一发投石扔进雒阳城后,城内开始混乱了。 这投石车似乎就是故意配了最大射程,根本就没打算砸城墙…… 随后,袁绍派人将刘辩推到了城下,向牛辅喊话。 “我等为诛灭阉党而来,尔等可要让史侯回京?!” 牛辅不敢伤了刘辩,不知所措,没敢还手,只好赶紧向董卓求援,并放下吊篮,接了袁绍派来的使者上城。 刘辩仍在城外两三百步的位置,被一群银面甲士护在当中,在城墙上可以看得很清楚。 袁绍也没直接派兵攻城,就以投石车慢慢扔着。 …… 雒阳,永乐宫。 刘备离开雒阳后,太后回到宫内四处寻找刘协的下落,却遍寻不见。 待太后确定刘协和暴室的宫人都已被貂蝉带走时,雒阳已经受到攻击了。 张让等大宦官倒是仍然留在宫里,张让和赵忠都在永乐宫守着太后,没进暴室禁足。 中常侍段珪也在。 太后此时心里很慌。 她刚刚下令让董承用袁氏族人逼迫袁绍退兵。 但董承杀了一批袁家族人后,换来的却是吕布强行攻城。 董承只好把袁家族人全部诛杀,使城内守军不可能再与袁绍勾连,只能尽力据敌。 吕布这边攻打得凶悍,但一时间是无法击破董卓的。 可是,谷门这边,袁绍大军来后,投石频频入城,使得城内人心惶惶。 雒阳城似乎已是岌岌可危。 太后不确定雒阳能不能守住,也担心刘协会有危险,还担心自己可能会被谋害……但她也只能待在宫里瑟瑟发抖。 “太后,袁绍使者逢纪求见。”(注:逢字为姓氏时念pang,音庞。) 侍中伏完突然来报。 伏完是琅琊人,是光武帝的尚书不其侯伏湛的后代,也是桓帝长女阳安公主刘华的驸马,算是皇室成员。 伏氏一门传《诗经》,是自成一派的名儒之家,百年来,伏家袭爵不其侯的嫡子都在京中任天子近侍,也是大汉名门。 “……逢纪何许人?” 太后对这名字不熟,感觉颇为不安。 “是逆贼何进去年征辟的名士,大将军兵谋掾……” 伏完答道:“逢纪说是想与太后商议退兵之事,事涉史侯,董将军难以决断,只能请太后与其商谈。” “退兵之事?快请!” 一听是来商议退兵的,太后立刻有了精神,甚至出了永乐宫,与伏完一同来到前殿。 (本章完) 第271章 海内之望岂是等闲 第271章 海内之望岂是等闲 “臣逢元图,见过太后。” 逢纪身材不高,有些微胖,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挺有亲和力。 “你为袁绍那无道逆贼奔走……来此不惧死乎?” 太后还是会给人施压的,只是多少有点没底气。 “就是因为惧死,所以才要来与太后商谈啊……” 逢纪说起话来就像是一直在微笑:“臣之言事关重大,不能传于六耳,请太后摒退左右。” 太后也知道,若是真有什么交易勾当,确实是不适合让旁人听见的,便挥手让宫人和伏完都出去,只留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算是护卫:“袁绍想做什么?” “袁将军并不想在雒阳拼得鱼死网破,想与太后做个买卖。” 逢纪见没了旁人,说话也直接了许多。 “买卖?” 太后皱了皱眉:“何等买卖?” “臣需先问问太后,史侯乃太后亲孙,太后可顾念亲情?” 逢纪先问了个问题。 “……此事何须问……” 太后没直接回答,但显然是不能直接让刘辩去死的。 虽然太后不喜欢刘辩,且接触得太少,没多少感情,但总归是她孙子。 虽然刘辩有了不少传言,但对太后而言,这谣言只是会让刘辩失去百官认同,对她或刘协而言都是好事。 而且有了这个谣言在身的刘辩反而安全了,因为谁都用不着杀他,也谁都不能杀他。 “袁将军欲将史侯送还太后身边……袁将军并无擅自拥立史侯之意,此前所为,皆是为了保护史侯安全。” 逢纪也不追问,点头道:“但若要让史侯还京,需得向太后换些人。” “要换谁?” 这种买卖太后还是愿意做的。 “张让、赵忠、段珪……以及黄门署任职过的所有阉宦。” 逢纪朝太后笑了笑:“以阉人换皇子,这是宦官该有的本分,也是他们的荣幸……” “只为诛阉宦?” 听闻只是要拿刘辩换取宫内阉宦,太后松了口气,但又疑惑不解:“袁绍大逆不道,予已尽诛其雒阳族人……他如何还能与我商量这等买卖?你莫不是想骗予?!” “大逆不道?从何谈起?” 逢纪摇头道:“朝中诸多官员皆受何大将军征辟,百官中恐有一半曾奉大将军令办事。请问太后,如这般奉命之官,也算是无道逆贼吗?” “……那自然不算……” 太后皱了皱眉,但仍缓缓摇头。 何进当初权重,曾奉何进军令办事的官员多得很,那些官员当然不能算是逆贼。 不仅官员,何进部下也有很多人被董卓收编,如果都算逆贼的话,那雒阳怕是有一半人都得算…… “既然如此,袁将军与臣亦是一样的啊…… 逢纪点头道:“袁将军本乃何大将军幕府僚臣,其所做所为皆是奉大将军之令。彼时何大将军与阉宦相杀,又与何苗相杀,京中纷乱,袁本初奉军令保护史侯出外,乃是其本分,不当言罪吧?” 太后没说话。 这事如果真是何进下的命令,那确实不能算袁绍的罪——至少不算首恶。 逢纪继续说道:“得知何大将军谋逆后,袁将军便立刻脱离了何进所部,在小平津击破了何进部曲,率部保护史侯。这说起来已经是及时投效朝廷拨乱反正了……可朝中却有奸人阻止袁将军回归朝廷,还把持朝堂,擅杀袁将军族人……谁是逆贼,那可真不好说啊……” “逢元图,你此言何意?” 太后脸色难看,毕竟杀死袁家族人是她下的令:“袁绍攻击禁中导致陛下驾崩,在南宫屠尽内宦侍臣,又掳走史侯为质,如今又挟史侯寇击雒阳……此等大逆不道之贼,难道还想洗净其罪?!” “攻击禁中乃何进军令,军令不得不遵,但袁将军并未援助何进,而是保护史侯及时离开了雒阳兵祸之地……此乃忠臣典范!” 逢纪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如今袁将军陈兵雒阳,那是因为族人被害,袁将军必报此仇……此乃孝义之行……” “……你来此只是为颠倒黑白为袁绍脱罪吗?袁氏满门已被诛杀,已是生死之敌,为其辩罪又有何用?!” 太后咬着后槽牙问道。 能把不忠不孝说成忠孝典范,逢纪真是挺厉害的。 “太后,若是袁将军身负重罪,无路可退,当然是必须舍命一搏的。袁将军最终是生是死不一定……但却一定能拉着整个雒阳与其陪葬…… 逢纪也摊开了说道:“但若是袁将军有仇可报,有路可退,那自然也没必要与雒阳鱼死网破……太后,我不是在为袁将军辩罪,而是在为太后脱罪啊……” “为予脱罪?予有何罪?!” 太后神色不善,但却有些紧张。 “杀袁氏满门之罪……” 逢纪微微一笑:“袁将军必报举族被杀之血仇,否则不可能退兵。所以我来与太后买卖,让袁氏族人被阉宦所杀……” “……” 太后沉默了一阵,她大概明白逢纪的意图了:“逢元图,你想怎么做?” “袁将军是为诛灭阉宦而来,太后可当众称何进与阉宦相争误国,将张让、赵忠等阉恶绑缚出城,便可换史侯归来。” 逢纪直接说道:“袁将军送还了史侯,也就没有了图谋拥立之意,同时也没有了进兵的名义,麾下兵将也不可能再攻雒阳,雒阳之困自解。” “待尽诛阉宦,袁将军便会退兵,雒阳安全了,袁将军也没了罪孽……岂非皆大欢喜?” 太后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逢纪,袁绍果真有此意?他举族皆亡……” 太后还是不太相信。 毕竟她刚下令杀了袁家族人。 “不仅袁将军有此意,其部下也有此意,雒阳百官皆有此意……没人愿意死在雒阳,不是吗?” 逢纪摊开了手:“袁将军负无道之罪,若是不以此缓和,那便只能血战到底,直至杀尽百官,屠尽雒阳,湮灭悠悠众口……太后,且先缚阉宦出城,换取史侯归来,便可见袁将军诚意。” “……来人!” 太后思索了很久,终于起身叫来伏完,让其抓捕张让、赵忠、段珪等宦官。 毕竟……太后自己也想除掉张让等人。 …… 黄昏,在最后一片夕阳映射下,太后带着百官,押着张让赵忠等十几个宦官来到谷门城楼。 逢纪押着宦官们出城,从袁绍手里换回了刘辩。 袁绍确实很守信的没有攻城,投石车也没再发射。 待张让赵忠等人被送到护城河旁,袁绍来到张让身旁,指了指雒阳的护城河,附耳低声道:“张公为保雒阳赴义而死,也算有身后之名,不使子孙失却前途。” “陛下……臣来寻你了。” 张让自知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至少有个全尸,转身朝着雒阳城大礼叩拜,随后跳下了护城河。 赵忠、段珪等人也有样学样,十几个宦官当着城楼内外所有官员与军将的面,皆跳河自没。 他们都绑着绳索,只片刻便全部溺毙在了城下。 刘辩也被送还到了城内。 随后,袁绍面朝北邙方向叩拜大哭,并请太后送还袁家族人尸体:“臣奉大将军令诛灭阉宦,保护史侯,却不曾想竟被误会至此,以至累死亲人……绍不敢怨怼朝廷,只求取亲人遗骸归乡安葬……” 哭泣是会传染的,百官见此皆颇为动容,纷纷求情。 夏门那边,董卓和吕布也因此停了战。 待夜色降临时,袁绍将‘诛阉’大旗插到了护城河,带着部曲运送数百具袁家尸体退了兵。 吕布、张杨、夏牟等人没有跟着退兵……因为他们名义上是投奔刘辩的,如今刘辩回了京,他们自然也就不会一直跟着袁绍。 唯有淳于琼和吴匡与袁绍同路,袁绍身边的部队减少到了七千人。 袁绍带兵从城北绕到城东,往兖州方向行去,是真的撤退了。 而吕布却是慌了。 史侯进了雒阳,袁绍把他们丢在雒阳了,而且还丢得有理有据…… ——现在的局面,便成了袁绍本只是奉何进命令行事,随后被朝廷‘误解’与‘迫害’,以至于族人‘被宦官所杀’。袁绍诛灭宦官,且无视自身得失送还史侯刘辩,然后运送族人尸骸回乡安葬…… 这怎么看都是忠孝两全的悲情英雄角色啊,朝廷拿的反而是误会忠臣杀人全家的邪恶剧本……若是再以关东笔法修饰一番…… (本章完) 第272章 天下楷模 第272章 天下楷模 入夜。 小平津。 小平津确实留有袁绍的辎重队,但关羽张飞攻克小平津没费太多时间,因为袁绍只留下了几百老弱病残。 而且这些老弱残兵大多并不是袁绍的人,而是何苗的部曲。 袁绍把何苗的残部补给了吕布,只是吕布不愿意要老弱,便将这些人留下了——但吕布带走了他们的装备。 因此这些老弱见到关羽的部队后就立刻投降了。 占据小平津后,关羽第一时间便往雒阳加派了斥候。 此时,刘备已得知袁绍用刘辩换了宦官,逼杀宦官后退兵了,眼下正运送族人尸骸沿驰道向东而去。 “袁本初竟然弃了史侯……” 贾诩脸上罕见的有了凝重之色:“手握强军,却不取雒阳,不行拥立,刻意杀宦官邀揽名望,还舍下了一半兵力主动退走……袁本初所谋甚大啊!” “袁绍早有预谋,大多皆如其愿,唯有史侯之事在他意料之外。得文和之谋,史侯眼下已很难得到百官认同,不可能登大位了,袁绍无法行拥立之事,便立刻抽身……” 刘备也点头道:“杀尽宦官可获关东士族之心,还史侯于京可揽忠君之名,不因家族受难而大肆屠戮可被世人视为仁厚,送千百尸骸归乡可被视为孝义……” “若他攻破雒阳强行拥立,恐反而陷入夺权泥潭,此刻抽身而走,却能得最大的好处。再有关东士族为其传名,袁本初必会被称为‘天下楷模’……实在是好手段,令人佩服。” “其人不争一时之强,不拘一城一地,不受雒阳官权所惑,只取名望脱身而出……看似未曾取利,实则得利无数……” 贾诩捻着胡须看向刘备:“袁本初定能得天下楷模之名,关东士人必竞相投效,此人将成主君大敌,主君竟还能言佩服?” “有此强敌,也算生平之幸。他手段高明,我自当佩服,遇强而胜之才是英雄,贬诽强敌只会贬低自己。” 刘备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或许袁本初心里,也在畏惧我呢……” “主君有吞吐天下之雄,诩敬服……” 贾诩拱手施礼深躬到地,这似乎是贾诩做得恭敬的一次。 “佩服归佩服,但若任由袁本初出踞关东,便确实是大患难制了。文和,在你看来,我是否应该追击?” 刘备托起贾诩,正色问道。 “不能追……主君兵力不足,袁绍是主动退离,一路必会小心防备。若以少逐多,即便能胜也是大损,而袁绍却不在乎损兵折将……或许他正等着有人追击呢。” 贾诩摇头:“再说,袁本初此刻运族人尸骸归乡,无论其是否身有余罪,至少此事会被天下人视为孝义。若主君追击护骸归乡的孝子,便难再掌大义了。主君身为少师,不能做此事。” 刘备想了想,无奈的点头。 贾诩说的没错,袁绍很可能就是等着人追击他。 无论是谁追击,若追击者无法击破袁绍,那就足以证明袁绍是有能力攻破雒阳的,但却没有攻击——这正能表现袁绍的‘忠孝节义’。 即便追击者击败袁绍的部队,只要袁绍不死,也能被视为悲情英雄,并能以此证明其冤——追击者必会被天下视为阻人孝行的无道恶人。 而且,袁绍要的是天下楷模的名望,他不会在乎兵力损耗的。 此刻,雒阳乃至周边所有势力,谁有把握在袁绍完全不在乎兵力损耗的情况下击杀袁绍? 袁绍身边还有七千精锐呢。 “身有余罪……等等……文和,我觉着袁绍恐不会这么轻易交还史侯……” 刘备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史侯若活着,袁绍的大逆之罪便洗不清,他怎会留如此破绽?” 贾诩也猛然一惊。 “……史侯怕是会死!”“史侯绝无幸矣!” 刘备和贾诩同时说道。 “文和,速去雒阳给董卓传信,请其追击袁绍……史侯无辜,我设法拖住袁绍一阵。” 刘备赶紧做出行动。 …… 雒阳。 “史侯或有难?能有何难?史侯已平安回京,以其身上传闻,怎会有人加害他?” 董卓见到贾诩还是很客气的,他是真拿贾诩当善人的。 但他并没拿贾诩所说的当回事。 其实刘辩身上的传言确实算是一种保护——不具备争储的资格,也就不会有人加害刘辩或是拿其作为筹码,虽然身上的八卦多了,但实际上风险和是非反而少了。 “董将军,史侯受袁绍挟持,此乃袁绍唯一无法洗去的大逆之罪,若还要制袁绍,便必须保住史侯这个罪证……” 贾诩解释了一番:“此外,袁绍门下死士无数,雒阳或仍有其余部……须知有些时候杀人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攀诬……若是史侯刚回雒阳便出了事,将军,你觉得谁会被视为凶手?” “嘶……吾竟是未曾想到此事!” 董卓吸了口凉气:“是得防着小人暗算……” 贾诩见董卓听劝,松了口气:“董将军,防贼不如抓贼,还请将军立刻出兵追击袁绍,否则将军早晚必受其诬害。” 但说到追击之事董卓可就不听劝了:“眼下吕布等人还驻在雒阳城外,怎能追击袁绍?且袁绍携族人尸骸回乡,若追击他,岂不是落个大恶之名?” 很显然,董卓也不敢触碰‘孝义’这个大坑。 贾诩见董卓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劝,快速返回了刘备军中。 贾诩走后,董卓多少也有点不放心,便带人去了百郡邸探视。 刘辩被送回雒阳后依然回了百郡邸的住处,不在宫里。 如今宫里的太监也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了宫女,宫里也没人能关照他。 刘辩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儿,他母亲那边的亲族基本都被视为了叛逆,太后对他也并不亲近,再加上传言……绝大多数官员也不会投其门下。 刘辩的住处人不多,只有其妻唐姬和几个仆从在身边陪着。 刘辩此时也只十六岁(虚岁),之前被掳到袁绍军中,当然是有些恐慌的。 其实袁绍没有苛待他,对他颇有礼数,眼下也已经平安回来,但仍有些后怕,无论见到什么都觉得惊恐。 董卓粗豪,不怎么讲礼数,再加上心里多少有些轻视有可能是袁家子的刘辩,径直进了门。 见董卓闯入宅子,刘辩浑身发抖:“董……董将军……来……来此……何事?” 大概是见董卓的人全副武装,有点应激。 见刘辩如此胆怯,董卓皱了皱眉:“我巡视城内罢了,史侯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来人,为此处增设些人手防卫。” “多谢将军庇护之意……但此间不便招待将军,将军请回,明日夫君定登门致谢。” 唐姬倒是显得颇为镇定,虽然董卓甲胄在身刀枪在手,仍然伸手指向了大门,请董卓离去。 此时已是深夜了,确实是不适合招待的。 董卓仔细看了看院内,让董旻带队护着此处,确定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才转身出门。 不过,出门前又多看了唐姬几眼,还嘀咕了一句:“可惜了……” 唐姬长得不错,家世也挺好,是颍川名门唐氏嫡女,其祖父唐珍曾任大司空。 而且,唐姬看起来可比刘辩有胆色多了。 …… 董卓确定刘辩无碍,又增加了护卫加紧防备,便没有再出兵。 因为吕布等人的军队还在雒阳城外驻扎,还得防着。 但仅仅第二天早上,董旻便急匆匆的找到了董卓:“大兄,不好了,史侯辰间突然……薨了!” “什么?!” 董卓大惊失色:“怎么死的?谁人行刺?!” “无人行刺,看着像是毒发……我已四处看了,无人入室,可史侯已断气了!” 董旻愁眉苦脸的说着。 “何等毒物会一夜之后才发作?昨晚不是好好的吗?!” 董卓急匆匆的往百郡邸奔去,肥胖的身躯都晃出了波浪。 “或许是蜡丸……” 董旻倒是在随侍刘宏的时候见过不少世面:“先帝也常服丹药,有些丹药为防药效消散会裹以蜜蜡。或是睡前服丹以待晨间精神,也会以蜜蜡包裹……此蜡丸入腹后便是一夜之后才会发作。” 这下子是真的要背锅了……其实不止董卓,太后也得背锅。 刘备倒是不至于被诬,百官皆知道刘备不在雒阳,且刘备已让刘协回书说去北邙祭祖拜陵了。 但只要刘辩死在雒阳,董卓和董太后必会被百官和天下人视为弑亲的无道之徒。 袁绍刚把活生生的刘辩送回了雒阳,百官和兵士们都是看到了的,但刚回雒阳第二天就死了,那这事就完全没法辩。 来到刘辩住处,刘辩确实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唐姬在旁边哽咽垂泪。 见到董卓,唐姬抹去眼泪怒目而视:“老贼!吾夫君何辜?为何会如此?!” “……此非我所为!你与史侯同处一室,难道不知吗?此乃袁绍那贼子所为!” 董卓咬牙切齿的说着:“传令……出兵上东门!追击袁绍!” (本章完) 第273章 布愿拜为义父 第273章 布愿拜为义父 被袁绍摆了一道,当然要追上去把人弄死,董卓可没有背黑锅的雅量。 遇到了不好解决的问题,那就应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就算解决不了,至少也要表明态度——表明‘老子知道是你害我,老子要弄死你’的态度。 摆明车马为敌,反而不用让自己内耗,毕竟最终都是论生死,谁死谁有罪。 对董卓而言,追击袁绍的姿态是必须有的。 董卓不是傻子,他现在已经理解了贾诩昨天让他追击袁绍的意思。 防贼不如捉贼,与其等着别人找麻烦,不如先把谋划者弄死,即便弄不死,至少要让谋划者无法轻易害自己。 ——能弄死袁绍当然最好,就算弄不死,也得全军出雒阳,把这黑锅留给别人。 因为,谁名义上控制着雒阳,谁就是最大嫌疑人。 刘辩既然刚回雒阳就死了,那这事就难以辩白,即便百官知道了真相,也会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既然知道是栽黑锅,那就应该让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在场。 只是当时刘辩还没死,刘备和贾诩虽然猜到了袁绍的意图,但也不知道袁绍会如何下手——不知道怎么防范,也不确定能否补救,那就应该尽量避开。 就像开车上路,看到前面有个老头在马路中间蠕动,看着像是碰瓷的——无论那老头是不是碰瓷的,都应该立刻换个远离老头的车道快速避开,越是缓慢越容易中招。 领军在外才可进可退,跳出朝堂中心才有更多选择权,就像刘备那样。 不过董卓昨晚一心想着留在雒阳控制朝堂,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现在反应过来了,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也不算特别晚,还有挽回的机会。 董旻回报得早,目前知道刘辩已死的人,只有董旻和守卫百郡邸的禁卫——都是董卓的人。 除此之外,便只有唐姬和刘辩的仆从。 把这些人全部带走,雒阳暂时就没人知道刘辩死了,董卓就能赶在刘辩的死被其他人发现前离开雒阳。 而只要董卓出了雒阳,弃了雒阳的防务,就一定会有人试图控制中枢——谁有野心控制雒阳,谁就背这个锅。 “唐姬,随董某来……放心,董某不会伤害你,史侯真的不是董某害的。” 董卓是有决断力的,虽然气怒,但仍然快速做出了反应:“让牛辅、张济弃守城门,全军到上东门集合!” “给张杨、夏牟等传令,令他们随我追击袁绍……无需强求,只需告知他们,若不想参战,便退离雒阳……” “吕布逼死袁家族人,若不除去袁绍,吕布亦无幸理。叔颖,你去与吕布详谈,让他助我追击袁绍。” “向朝中传讯,就说雒阳已经安定,全无叛逆,唯有袁绍聚众逾制,恐随时复叛。我要追上袁绍,令其解兵去甲,散去部众……” …… 董卓率军离开雒阳,出了上东门。 张杨收到了董旻的传书,但并没有参与追击,反而领军退向了孟津方向,打算保持中立。 夏牟也退兵向南,也不想被溅一身血。 夏门外,吕布见到了董旻。 “吕将军,袁绍亲族因你率军攻城而死,如今袁绍已退,又故作姿态邀名,已是弃了你……” 董旻说得很浅显:“如今无论是百官还是袁绍,都会恨你入骨。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无数,若不将袁氏斩尽杀绝,吕将军今后必是天下之敌……” 吕布此刻本就有点慌,袁绍突然弃了雒阳退走,吕布当然知道自己现在麻烦大了,便问手下人:“吾当何去何从?” 众人皆沉默不语。 其实现在没得选,谁都知道吕布必会受报复。 但吕布得了袁绍不少好处,手下人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骑督李肃见无人应,劝说吕布:“事已至此,不如投奔董将军,否则朝中无人可助……董将军乃太后族亲,也是将来天子之亲,唯有如此才能庇护我等。” 李肃与吕布是同乡好友,关系很好,说话也少些顾忌。 (注:李肃不是董卓的手下,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吕布的部下。) “……前日才投史侯,今日又改投董将军……如此反复,董将军岂能信我等?” 高顺皱眉低语道。 张辽微微点头,但没说话。 吕布问董旻:“我投效史侯,助于袁绍,虽受袁绍所弃,但如今我若助董将军击袁绍,恐董将军也难对我放心……如何与董将军约信共誓?” 这倒也是,两边不算自己人,虽然有共同的目标,但多半双方都不放心。 董旻思索片刻,道:“奉先,吾兄前年丧子,若奉先愿意,不如与吾兄结父子之誓……如此自不见疑。” 吕布沉默着,有些犹豫。 “奉先,你可知吾兄对部下袍泽如何?” 董旻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几个部下,又指向了自己带来的马匹:“吾兄所获,皆分于部众,宁可自身贫苦,也要使亲属部曲无忧……吾兄已乃太后亲族,不至于辱没奉先,也不至于使奉先无所依靠。” 这话很实在,董卓对部下确实非常好。 董旻部下的马全是神骏好马,且兵士个个甲胄内皆穿锦衣,一看就知道挺富态的。 其实吕布这边的人大多也听过董卓的名声,毕竟董卓之前在河东,与并州隔得也不远,并州将士大多都知道董卓豪迈大气,出手极为大方。 “那……请公引路,布这便去拜见董公。” 吕布看向董旻:“若要快速相助董公,我等当入城从城内通行才是最快的……” 董旻知道吕布是想试探诚意,点头下令开了夏门,让吕布带兵入雒阳。 既然董旻愿意开城,吕布也就放了心,没有在雒阳搞任何事情,而是快速来到上东门,见到了董卓。 董卓已经整军完毕,带着一群骑兵等着。 见董旻将吕布带来,董卓迎上前去:“得奉先相助,此天幸也!奉先可愿随我逐杀逆贼!” 吕布立刻拜倒:“布本飘零之人,素以身卑难逢明主,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持孝而誓恩义。” “好好好!哈哈哈……吾得千里驹,便也赠奉先千里驹!” 董卓大喜,下马扶起吕布,把自己的马缰绳递了过去:“你既誓以父子,与吾同心合力,吾必誓以血亲,与奉先同甘共苦,誓不相负!” 说罢,抽出短刀,在自己手腕轻轻抹了一刀。 鲜血渗出。 董卓伸出手去。 吕布也以刀割腕,将流血的手腕贴到董卓腕部。 这是以血为誓,以示血浓于水。 盟誓已成,吕布也不耽搁,飞身上马,举戟向东。 (本章完) 第274章 恐怖分子 第274章 恐怖分子 此刻,缑氏山。 刘备只带了骑兵,在缑氏县外追到了袁绍的部队。 袁绍的部队走得比较慢,再加上军中带了七百多具尸体,行军就更慢了。 为了运送尸体,车马只能走驰道,其路线是很好确认的。 袁绍连夜退走,早上日出后停留在此驻扎,看这样子是要昼伏夜行的。 这也确实是送灵的方式,这年头是讲究阴阳的,运送尸骨是阴行,要避开太阳直射。 缑氏山上有升仙庙,送遗体还乡也会祭沿途的鬼神。 但同时,昼伏夜行也是等人追击的态势——这是走得最慢的方式,在知道有追兵的时候还慢吞吞的,当然是等着追兵来。 袁绍军队驻扎的地方刘备很熟,这是刘备救出段颎后遇到曹破石的驿舍附近。 浪哥当年也是在这一带打劫了袁绍的商队。 这年头有驿舍的地方一般都是视野开阔之地,缑氏一带的地形也不适合大军伏击,倒是很适合规模较小的贼人打劫商旅——贼人劫商旅靠的并不是伏击偷袭,而是守株待兔,守着驿舍驰道等商旅必经之地截道,或是等商队扎营时夜袭。 现在袁绍的部队就相当于是在守株待兔。 见了刘备的部队,袁绍军中飞快的列出了阵列,弓弩在前,骑军在侧,甚至还推了板车拦路作墙,明显是早有准备的。 关羽带着大部队还在后面,刘备与张飞赵云领着骑军追了一路,马力耗损,没有直接发起进攻,而是打出了旗号慢慢靠近到三百步距离。 旗号最中间还有一面特制旗帜。 其实这玩意不是旗帜,而是横幅,牵招带着几个兵士两头举着杆子撑开。 横幅很简陋,是用麻布赶制的,但非常大,上面有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血债血偿!” 刘备就在横幅下面,看着袁绍的部队。 袁绍那边敲响了代表停战的梆锣。 这不是收兵的金锣,而是持续敲响的遣使锣。 相持或需要谈判时,会用这种锣声告知对方即将派出使者。 随后,对面出来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家伙,走到了双方军阵中间。 “刘使君此乃何意?” 那人没有摘下面具,其腔调让人觉得有些放浪,刘备没来由的想起了在驿舍里试图调戏左沅的曹破石。 刘备没理他,这肯定不是袁绍本人。 对方在面谈时仍不以真面目示人,这就是贼寇做派,刘备现在是右将军,不能自降身份。 张飞本待上前,却被牵招拦住,牵招抽出了手戟迎上前去。 那手戟就是杀害乐隐的凶器。 “送亲族回乡都要遮着脸,是见不得人吗?” 牵招一开口就没好话:“我不与藏头露尾之辈多言……让袁本初出来说话,他欠我的债需得还了才能走。” “何必如此刻薄……某许子远。” 那人摘下了面具,看了看刘备,朝牵招问道:“不知袁将军欠了何等债务?” “害死吾师之血债!” 牵招却没看许攸,而是看向其身后的部队,高声喊道:“袁本初,还我恩师命来!” 这几句声量极高,袁绍那边的部队应该都听见了。 随着这一声喊,刘备军中也高喊着:“复仇!偿命!!” 袁绍军中出现了细微的骚动。 “……看来刘使君是非要与我等为敌……” 许攸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了:“好手段……” “这么说你是认了这笔债?!” 牵招举起了手戟,指向许攸大喝:“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身后,刘备举起了手,战鼓声响起。 许攸脸色大变,拔马便退。 牵招手戟撒手扔出,正中许攸后背。 隔着仅五步,这个距离手戟的杀伤力很大,许攸大叫一声坠了马。 袁绍军中也动了起来,有不少弓弩手向刘备奔来,边跑边放箭。 牵招转头快速退回了军中。 眼下与对方部队隔得至少有百五十步,牵招后肩中了一箭,但箭矢在这个距离上无法破甲,造不成什么伤害。 许攸也披了甲,虽然中了手戟,但并没有死。 落马后,许攸见袁绍部队冲出,坐在地上举手大喊:“退!勿与其战!” 但此刻脚步与马蹄声大作,许攸又不是军事主官,袁绍的部队不会听他的。 刘备远远看着许攸,知道许攸或许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但无所谓,现在看出来了也没用。 袁绍的部曲已经攻出来了,领军的是淳于琼。 刘备领着部队没动,任由淳于琼的部队攻到身前百步处放箭。 双方对射了一会之后,刘备军中突然打出了‘汉’字齿尾旗,储君麾盖也被举起。 “鸣金!” 淳于琼远远看到了刘协的麾盖,大惊失色:“速速退兵!” …… 刘备打出复仇旗号,就是为了让袁绍部曲都知道,自己是来报师仇的。 这不是为了师出有名,而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断绝袁绍邀揽名声的念头。 刘备没提谋刺刘协之事,只纯粹的单方面认定乐隐死于袁绍之手。 这就是为了把储君之争直接钉死成私人恩怨,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谋刺储君需要朝堂定罪,可实际上定不了袁绍的罪,袁绍可以轻易将此事推到何进头上。 但为师报仇却不需要什么证据…… 认定了仇家就干,这属于私人行为。 为师报仇天经地义,无论袁绍是天下楷模还是归乡孝子,乐隐的弟子杀他都是应该的,哪怕是不择手段也是应该的。 这也是表态,是把自己的身份变成追凶的恐怖分子——杀师之仇不死不休,无论你跑到哪去,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名头,老子都要追杀到底。 这看起来像是简单的私仇宣战,既不华丽也不哨,但实际作用比一般人想象中大得多。 这是为了告诉其它人,在杀袁绍这件事上,我不在乎律法和身份,不在乎利益得失,我要的只是袁绍的命,不相干的人最好别来掺和。 这不是争权夺利,没有缓和的空间,不惜代价,谁挡谁死。 这就是恐怖分子的宣战方式。 谁胜谁负不一定,但其它人……谁乐意结个恐怖分子当仇家? 被恐怖分子缠上怎么办? 要么,赶紧弄死刘备…… 要么,等着无穷无尽的仇杀。 其实只有一个选择,袁绍的部队必然会攻击刘备。 但这一攻击……箭都射到刘协的麾盖上了。 这就成了攻击刘协。 而且刘协也是乐隐的弟子。 这罪是甩不干净了。 ——要么立刻把刘协和刘备一起干掉,要么就等着私仇变成国仇,将来会更难办。 这是陷敌。 不是陷害,而是陷其入泥潭,使袁绍进退两难。 淳于琼鸣金后,部队退回,救回了重伤的许攸。 “子远,伤势如何?” 袁绍接回许攸,眉头紧皱,看起来似乎是在担心许攸的伤。 “本初,刘备在诱你攻杀他。董侯在刘备军中,若部曲还手便是谋逆;若不还手,刘备便会一直追击……” 许攸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确实看出了刘备的意图。 袁绍面色犹豫,看起来颇有不甘:“吾当如何?” “一举灭杀刘备与董侯……” 许攸低声道:“本初,若不能灭了董侯,待董侯登基,你便会成为国敌……或许还会因你起党锢,无人再敢助你……” 袁绍回头,看着远处的刘备部队。 刘备依然在原地,既不进,也不退。 (本章完) 第275章 这才叫憋屈 第275章 这才叫憋屈 大多数人都无法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只能做事,无法谋事。 一旦谋事,就只会基于自身意愿去抉择——如果只基于自己的意愿,往往就只有一个选择。 就像董太后或何进那样,明明有很多机会,但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眼前那个唯一的选项。 哪怕是许多现代人,即便是站在上帝视角,也只会按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既不会换位思考,也不会考虑其它任何因素——甚至连时间地点环境等客观因素都不考虑,只考虑自身的意愿。 这不是因为愚昧,而是因为私心。 实际上,任何事都有很多种选择。 但可选项的数量,取决于能站在多少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既要考虑自己,又要考虑敌人,还要考虑双方盟友,更要考虑其它所有看似无关的人和势力。 有人能考虑到敌我两方,这得付出双倍脑力,也会多得到一种选择。 有人能考虑到双方以及双方的盟友,这要付出四倍以上的脑力,能有这水平的已经足以做谋事之臣,得到的选项也会更多。 如贾诩这样,能站在几乎所有不同立场考虑问题的人,那是凤毛麟角,要付出十倍以上的脑力,而可选的方案就会特别多。 贾诩这样的人,会让人觉得,他似乎总是能轻描淡写的给出好主意。 但实际上,是因为他用尽了全力去思考问题,所以才能毫不费力的解决问题。 不过,并不是脑子聪明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有些人能考虑到大多数立场,但其自身却陷于局中——自己就是立场之一,那么即便原本有多个选择,现在也顶多只能二选一。 就像当初的卢植,他身在局中,辞官其实是当时最好的抉择。 哪怕是贾诩,当初陷在雒阳受其师牵连得不到助力的时候,也无从选择。 善谋者可以躬身入局,但必须先在局外给自己布置好选项,不能陷于局中才被迫抉择。 一旦被迫抉择,那就是敌人出题。 这时候,有十倍的脑力也无济于事,因为敌人有可能出的是道生死题。 这就是陷敌于两难。 许攸现在就是如此。 他能看出刘备的意图,但他给袁绍的建议,却是身陷局内的被迫选择。 袁绍面对的是利益抉择,而许攸面对的却是生死局,他不想死。 弄死刘备和刘协,当然能解决袁绍的问题,但这是在赌博,而且后遗症非常多。 实际上袁绍还有很多别的选择。 但所有其它的选择,都对许攸不利。 因为行刺刘协的事就是许攸安排的,刺杀刘虞导致刘备母亲去世也是许攸安排的,李移子等流寇也是许攸安排的。 许攸与刘备和刘协都有仇——戴着面具出现在刘备面前,就是因为心虚…… 牵招直接以手戟扔许攸,也是因为牵招明白,许攸脱不了干系。 同时,许攸现在受了重伤,背上插着手戟,无法移动。 如果袁绍快速离开,重伤的许攸肯定跑不掉,马车都能颠死他。 如果袁绍放弃名声搞血亲复仇,两边不择手段的互相仇杀,许攸大概率也是第一个死的。 如果袁绍选择拖字诀,推个临时工当替死鬼——那许攸就是最有说服力的那个替死鬼,反正都已经重伤了…… 也就是说,只要刘备与刘协活着,许攸大概率是没活路的。 就是因为许攸考虑到了这些,所以他排除了其它对袁绍更有利的选项,只给了一个对他自身更有利的选择——让袁绍留在这里,除掉刘备和刘协。 即便弄不死刘备,至少袁绍不会抛下他不管。 一旦袁绍做了这样的抉择,那就无法回头了,且必须保住许攸。 自私么? 当然,可许攸是为了保命。 而且干掉刘备确实也能解决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站在上帝视角看,会看到精明的谋士也会做出看似不智的抉择——因为这不是基于最有利原则,而是基于保全自身,保命才是第一原则。 (注:后续不再解释类似情况。) “本初,此刻刘备只有不到千骑,且皆耗损马力难以久战,眼下是最好的破敌机会……若是等其援军追上来,便难以对付了。” 许攸说道:“速将刘备杀之,带走或除去董侯,不可多等……” 许攸的心态当然会影响袁绍。 尤其是许攸现在奄奄一息的样子,更能影响袁绍的决断。 而且许攸说得没错,现在是弄死刘备最好的机会。 七千打一千,刘备刚经过了好几十里的奔走,人和马都没得到休息。 而袁绍的部队是以逸待劳的。 “大兄,若如此攻击储君,岂非落定了谋逆?那之前种种忍让,岂不都白费了吗?” 淳于琼却是有些担忧的。 “主君,刘备就是在故意引诱我等停留,我等当反其道而行……” 逢纪正准备从旁劝说,但看了看重伤的许攸,却又闭上了口。 如果这时候直接退走,许攸就会被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袁绍紧皱着眉头,难以决断。 他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抉择才是最好的。 如果追来的人只有刘备,袁绍会毫不犹豫的开打。 但刘协的麾盖在对面…… 暗中刺杀储君可以是悬案,但当面去攻杀那可就不是悬案了,手底下七千人马,难保没几个二五仔,干了这事可就没法辩了。 就算袁绍自己愿意这么干,手下也愿意干这事么? 淳于琼就明显不愿意啊…… 击败刘备是有可能的,但即便灭杀刘备,自己能有好下场吗? “主君!敌军开始进攻了!” 就在袁绍还在纠结的时候,刘备那边开始徐徐向前了。 按理说,两边相距三百步,这是骑兵最佳的冲锋距离。 但刘备那边没有冲锋,而是缓慢的向前逼近,前进得很慢,但很坚定。 袁绍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只能快速决定。 “仲简,出兵……击破刘备!” 看着刘备的部队逐渐逼近,但己方部队却不敢放箭阻击,袁绍忍不住了,转头看向淳于琼。 “大兄……这……” 淳于琼明显不乐意。 “你若不愿……便去成皋接应我吧!” 袁绍咬了咬牙,拔剑而出:“全军列阵,向前!” 袁绍喊得挺有气势,但部队却没多少气势,淳于琼和吴匡的部队都没有立刻出战。 淳于琼部刚撤回来,现在犹犹豫豫的没有阵列。 而吴匡部有些磨蹭,显然也没下定决心。 眼见队列松散,袁绍不得不亲自来到阵中,举剑领军,聚拢部队向前。 可是,见袁绍部队出来……刘备却开始退了。 退得比较慢,看起来似乎不想与袁绍正面作战。 但袁绍回头看了一眼,很轻易的就了解了刘备的意图——淳于琼和吴匡的部队都没怎么动,队列被拖得有点乱。 这是要把原本的以逸待劳变成遭遇战。 刘备的部队依然在后退。 不是放风筝,而是整体慢慢向后,就像之前缓慢向前的时候一样,完全没打算杀伤。 “止步!” 袁绍咬着牙,让近卫传令兵挥舞起了令旗,停下了军阵。 但这一停,刘备那边也停了…… 随后张飞冲出阵列,带了三百骑兵来了一趟骑射。 刘备手下的骑兵骑射功夫仍然很差……没造成太大的杀伤,但相当烦人。 袁绍指挥骑军上前截击张飞。 见袁绍侧翼骑军出动,赵云领着四百甲骑出阵,正面迎击,只一个照面就把袁军骑督何茂刺于马下。 袁绍的骑兵大概有七百骑,但与甲骑完全没法相提并论,刚一接触便倒了一片。 不过,刘备身边此时已经只有两三百人了。 袁绍再度挥军向前冲锋,数千部队向横幅下的刘备冲去。 可刘备调转马头,带着卫队转身就跑…… 横幅依然立着,但已插在了地上。 刘协的麾盖同样被插在了地上。 刘备带着卫队跑得贼快。 袁绍浑身发抖,举剑大骂:“刘备!你个小贼!你不是要报仇吗?来呀!” 刘备当然不会上前作战,刘协真的在他怀里…… 刘协的旗帜仪仗可不是假冒的,是真货,袁绍也看到与刘备同乘一马的刘协了。 可袁绍的骑兵被赵云截住了,即便刘备耗损的马力并未恢复,步兵想在短距离内追上刘备也是不可能的。 袁绍眼见刘备又一次跑到三百步之外,而且又停下了…… 张飞也不再袭扰,而是冲出了袁绍因追击刘备而略显混乱的军阵,从战场边缘退向刘备方向。 赵云则在另一侧,也领着甲骑绕开,袁绍侧翼的骑兵有些畏惧,不敢追击赵云。 战场变得有些乱,但刘备部队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拖缀。 战马确实疲乏,但并不需要一直维持高消耗运动,这也不是游击战。 袁绍若退,那就慢慢跟着,骑兵轮流骚扰。 袁绍若进,那就阻截其骑军,慢慢后退,但只退到三百步外……只要保持在敌军射程外,且短时间内不会被干掉就行。 不打正面战,也不追求杀伤,就是纯粹让袁绍难以脱身。 赵云其实也没有刻意追求杀伤,只是为了阻截袁绍的骑兵。 若袁绍不想打了,想快速退走,那至少得丢下袁氏族人的尸体,还得留下部分兵力断后。 但如果袁绍真的不打,丢下尸体快速跑路,刘备是有骑兵优势的…… 待关羽援军赶到,战马也休息好了,就真的会大举追杀了。 袁绍能想到这些。 但也正是因为能想到,所以他很纠结——他领着优势兵力,却难以抉择,这太憋屈了。 而更让他憋屈的还在后面。 董卓的前军轻骑斥候来到了此处,只有一队,五个骑兵——真的就是斥候。 但斥候来了,就说明董卓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来了。 刘备也完全放下了心。 这地方开阔,袁绍也看到了董卓的斥候骑,凉州骑兵的装扮在白天看起来是很明显的。 袁绍恨恨的看了刘备一眼,传令全军后退。 (本章完) 第276章 飞将 第276章 飞将 见袁绍收兵后退,刘备仍然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 也不进攻,就慢吞吞的跟在袁绍军队后面。 目前战场上袁绍兵力占优,但实际上两边都无法奈何对方。 袁绍是没法在短时间内击破刘备,而刘备单靠骑兵也不可能冲破袁绍的军阵。 虽然有甲骑,但少数骑兵冲入大规模军阵其实也是找死,而且袁绍一开始就布置了拦路的板车。 只是,董卓的部队即将抵达,这就不一样了。 袁绍出兵袭击刘协之事又已成定局,关键是刘协本人就在这里。 京畿一带的所有部队,哪怕只是为了做做姿态挣个表现也得追击袁绍,追兵只会越来越多,袁绍再不跑可就真跑不掉了。 虽然憋屈,但袁绍并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全军退至成皋……” 袁绍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放弃辎重,弩手断后!”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要放弃的不是辎重,辎重在小平津,本来就没带走。 要放弃的,是那七百多具袁氏族人尸体。 袁绍其实还挺讲究,打算带着许攸跑路。 许攸本来不肯,说:“让我留在此地,君自去吧……” 这倒不是许攸大气,而是许攸自己知道,平稳趴着不会马上嗝屁,但要是颠簸两下,天知道那短戟会被颠到哪个内脏上去。 但袁绍坚持:“族人已逝去,舍弃遗骨是无奈而为。可子远是为吾而伤,吾怎能弃了子远?忍住疼痛,待到了成皋便有救了……” 随即强令兵士将许攸抬上马车。 许攸大哭呼痛,但袁绍充耳不闻,带着车马就开始狂奔。 淳于琼虽不愿攻击刘协,但保护袁绍撤退还是很积极的,他和袁绍是一起在雒阳当黑社会的老交情,平时都是兄弟相称。 袁绍被淳于琼护着,快马先行往东跑了。 吴匡也跟着一起撤离了,他是陈留人,当然得逃奔陈留。 袁绍门下大概七百死士承担了断后任务,守着之前布置好的拦路板车,以弓弩阻击。 这应该是袁绍在雒阳最后的死士了,也是袁绍最靠得住的部下。 装着袁家族人尸骸的大车也被这些死士拖到了道路中间,布成了车阵。 刘备没有直接追击,到车阵前二百步便停下了。 他不想用骑兵去冲击布置了车阵的弓弩队。 弩可能是这些死士最擅长的兵器了,他们在正面战场确实很难抗衡正规军,但以弓弩据守车阵却肯定都是好手。 刘备收拢了部队,场面再度回到了刘备刚刚来到此处的样子,而且刘备仍然站在了那血债血偿的横幅下面。 只是对面的部队从七千变成了七百。 …… 不久,吕布领骑军赶到,见刘备正与袁绍车阵对峙,又看到储君仪仗,赶紧上前向刘协见礼。 吕布带着的骑兵有点杂,有并州骑,也有凉州骑,还有一群持盾带戟的比较奇怪的骑兵由高顺领着。 “刘将军……别来无恙,可知袁绍在何处?” 吕布见刘备在此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多看了那横幅几眼——这年头的人可没怎么见过横幅,竖幅倒是经常见。 这些年吕布看来也是有些长进的,至少知道叫人官职了。 “袁贼方才袭击了储君麾盖,眼下已往东边跑了,我受车阵阻截无法追击。” 刘备带着刘协下马,看了看吕布带着的部队:“奉先来此就太好了,请速击破车阵往东追击,最好赶在袁绍之前占下成皋关。” 成皋关是此时的称呼,其实这地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虎牢关。 虎牢关是京畿与关东的必经之路,关内是成皋县,关外便是荥阳。 “区区车阵,竟能阻刘将军精兵?” 吕布看了看刘备的部队,感觉与自家骑兵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 “我要护着储君啊……储君虽聪慧勇敢,但毕竟才八岁,奉先难道打算让储君上战场?” 刘备说着捧了吕布一把:“再说,我可没有奉先这般骁勇善战,此等车阵于奉先而言或许不堪一击,但对我而言却颇为棘手,我部曲不擅破阵……” “咳……将军抬爱……” 吕布听刘备称赞,脸上有了些笑意:“关云长为何不在?” “唉,吾弟什么都好,就是脚程稍慢了些……” 刘备故意叹着气继续吹捧吕布:“奉先进兵神速,可谓当世飞将,必能逐取袁贼首级而回!” “啊?哈哈哈……右将军颇有识人之量,布去也!” 吕布得了刘备称赞,大笑着引军上前:“左驰射!破阵!” 吕布手下的精锐骑兵确实是很厉害的,也确实比刘备的部队更适合对付车阵。 这些骑兵常年和各种胡人打交道,大多都能驰射。 当然,一般都是左驰射——也就是骑马飞驰时让箭从左边射出去。 能左右开弓两面驰射的人并不多。 刘备知道董卓能在急速纵马的时候左右驰射,但并没有亲眼见过——董胖子武艺极好,但官位高了以后很少亲自出马了。 而吕布的射术,则是刘备见到的人当中最强的,没有之一。 吕布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先沿着驰道左侧边缘向前,在距离车阵几十步时向右弧线移动,在跑动中左侧对敌。 其手中大弓在一息之间连续射出了三箭,箭箭皆中敌人头部——敌人躲在车辆掩体后面,只露了头。 这种技艺确实是神射。 其身后几人也是骑射高手,刘备不认识,但能猜到应该是魏越、魏续、侯成等人。 虽然他们没有吕布的本事,但也颇为精准,而且都是连续射箭,射速相当快。 袁军死士也在以弓弩还射,但射速上与吕布的部队差别相当大。 吕布和其本部精锐的快速神射,在这种小规模战斗中显得极其突出。 吕布本人箭无虚发,出手即杀人,他自己又跑在最前面,而他身后的部队射速极快,这实际上起到了火力压制的作用。 袁军死士虽然不怕死,但该躲还是要躲的,结果被箭雨压得难以瞄准——能露头还击,但确实没有瞄准的时间。 高顺显然是不会驰射的,他与张辽两人各领了数百人跟在吕布的骑射手后面。 待吕布以两轮驰射压制袁军死士后,袁军或许已经适应了吕布的战法,但此时高顺和张辽一起动了。 两人在吕布本部箭雨掩护下突然发起了冲锋,飞快的冲到了车阵前,并且弃了马,跃到了车阵后面。 刘备这才明白,高顺和张辽两人带的那些奇怪的骑兵,其实全都不是骑兵。 这是骑着马的选锋步兵,骑马纯粹只是为了加速冲锋而已,这就是专门破阵的锐士。 跃过车阵之后,高顺一手盾一手短矛顶在最前面,张辽手持大戟左右冲突,基本上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场仗飞快的结束了,吕布的部队破这车阵,一共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布回头看向刘备,刘备很懂事的伸了个大拇指。 吕布或许没见过这种手势,但显然能够理解,哈哈大笑着带兵继续向东去了。 高顺似乎对张辽说了什么,张辽回头看了看刘备,但此时吕布已经引军向东,张辽便也重新骑上马追着吕布而去。 “此部看起来颇为厉害……” 刘协都看出来吕布部队不一般了。 “呼……还好,吕布此时还没有与我为敌的心思……” 刘备摇头松了口气,招呼张飞:“打扫战场。” “大兄不追袁绍了吗?” 张飞看了看吕布的背影,似乎有一较长短之意。 “其实追不上的……袁绍既然舍弃了尸体,就必然会轻装快马日夜奔逃,我等又不能离开雒阳太久……” 刘备摇头:“让吕布去立功吧,我们先把此处遗体收殓了。” 无论是敌人还是仇人,尸体总是要入土的,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刘备倒是没多想别的。 (本章完) 第277章 立场 第277章 立场 就在刘备部下挖坑埋人的时候,关羽和董卓一前一后带着大部队来了。 “玄德倒是心善,竟让袁氏族人入土为安。” 董卓看着袁家族人遗体说道:“袁家子可不会因此感激……” “我做该做之事,又不是为了得获感激……” 刘备指了指东边:“袁绍恶意袭击储君,已是国贼,天下当共击之……仲颖兄不妨赶紧追击袁绍,必能得储君和天下人的感激。” “咳……要是追得上,你为何不追?” 董卓凑过来低声问。 “等你来了再追啊,我兵少,怕打不过……” 刘备也低声答。 “还是保护储君要紧,不如早些送储君回京登基,玄德以为呢?” 董卓声音压得更低了。 “吕布在前面呢……他带着你的骑兵,应该已经是你的部下了吧?” 刘备看着董卓反问:“袁绍在关东友人无数,多半会得到增援,吕布孤军追击,你难道不管他?” “……那……” 董卓犹豫了一番:“玄德可要与我一同追击?” “我要护着储君,当然是你去追啊……” 刘备说得理所当然:“我让云长援助你,云长打仗可比我厉害多了。” “嘿嘿嘿……” 董卓露出了‘憨厚’的笑:“我也要护着储君啊……郭汜统兵之能亦不在我之下。” 刘备也露出了一脸老实人的笑:“那行吧,就这么办。” 于是,关羽和郭汜各领其部去往虎牢关。 刘备和董卓各带一千人马往雒阳行去。 其实刘备和董卓商量的就是这事——两边都带对等的兵力入雒阳,其他部队尽量去追击袁绍,如果追不到,至少要把虎牢关控制住,免得关东生乱。 双方都把对方认同的最厉害的部将放在外面,既是为了防止第三方搞事情,也是表示相互不会争权开战。 两人一个前将军一个右将军,职权相当。 在董卓收揽了吕布后,两人也都知道,双方战斗力也相当。 两人都是边地军头出身,都不受士族门阀待见。 刘备有持遗诏辅政的名分,董卓是董太后的便宜侄儿,各方面其实都差不了太多。 有这种平衡,当然是要和平相处一起分赃的。 回军自然不用急行,两边都走得不快,直到夜里都还没回到雒阳,在城外二十余里的地方扎了营。 …… 此时,雒阳。 董太后正在纠结。 刘备的部队至今未归;董卓的部队又全都离开雒阳了。 就连吕布、张杨、夏牟等人的部队都不见了。 说起来,雒阳周边没了这些狠人的军队,似乎显得安宁平和了许多…… 但只安静了半天。 中午,有宫人来报,说史侯薨了。 发现尸体的是永乐宫的嬷嬷,是去给刘辩送粮食的。 刘辩常年养在宫外,太后与其没见过几面,又和何皇后有仇,自然对刘辩没多少亲情,再加上是不是自家亲孙子还不一定呢……得知死讯,太后倒也不怎么伤心。 但是,相当惊恐。 ——太后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不傻,她也能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要背黑锅。 赶到刘辩宅子时,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百郡邸的巷子里嘀嘀咕咕了。 太后脑门子都是蒙的,怎么也想不到,谁会在这时候杀害刘辩。 刘辩本来八卦就多,原本也已经没有继位的可能性,可这一死,大家便又重新想了起来——至少刘辩目前仍然是皇子啊。 只是身份存疑而已,但仍是正经的皇子,又没被贬为庶民…… 百官们都很懂事,没有人当众谈论是谁杀的刘辩。 但太后很慌。 越是没人谈论的事,那就越麻烦…… 下午,太后赶紧召见了崔烈,打算让崔烈查出真凶。 但崔烈可没有查清这种悬案的本事,而且也不打算查,直接说凶手必是袁绍。 当然,崔烈是基于立场判断的,他并不在乎真凶是谁。 崔烈在朝议遗诏时就已经附和了刘备,等于是已经站了队,那就只能站到底。 崔烈请太后赶紧昭告天下,直接钉死袁绍,免得这事牵扯太久纠缠不清。 这其实是最好的方式,也确实是为太后考虑。 太后昨天用宦官从袁绍手里换了史侯回京,百官皆亲眼所见。 而昨晚刘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却死了,偏偏刘备和董卓两个最适合背锅的全都不在雒阳。 在百官眼里,杀史侯的最大嫌疑人当然是太后……尤其是在刘辩有了袁家子的传言之后。 崔烈算是好意,他想让太后赶紧强权脱罪,算是在向太后示好。 可是,太后手里没人可用,张让赵忠等有威慑力的宦官已经没了,她也想强行把这事栽给袁绍,但她不知道怎么栽……因为擅长办这种事的人都死了。 太后只好招来唯一还能用的董承。 “太后何不召集百官,把此事落到刘备头上?” 董承看来是有另外的想法。 “刘备不在京中啊,百官皆知刘备送储君去北邙祭祖了,此事如何能落到刘备头上?” 太后表示不理解。 “刘备在哪儿不重要……姑母,百官并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如何争权。” 董承解释道:“如今雒阳局势已经勉强平定,储君登基已成定局,若是刘备辅政,百官很难争到利益……姑母您也难以抑制刘备。与其放任刘备坐大为梁冀、窦武,不如趁早让刘备无法做辅政之臣……” 董承认为,只有让刘备背负恶名,才能抑制刘备把控刘协。 且不论史侯是皇子,即便刘辩是个普通人,把谋杀的罪名扔到刘备头上,只要百官都这么说,也能使刘备无法再做辅政大臣。 至于刘备是怎么飞进雒阳谋害刘辩的……这不重要。 天下人信不信,也不重要。 只要太后愿意分权给百官,官员们自然会设法把事办好,毕竟栽赃陷害是当官的基本素养。 董承建议太后,召见名臣,约定分权给百官,使百官一起攻讦刘备,使刘备无法得到少师或其它辅政之位。 待储君登基,太后自己临朝摄政,这是最好的选择。 董卓现在是同族,即便刘备不满,也有董卓可以制约。 再说,刘备姓刘,谁知道他没有篡位的念头,光武帝小宗替大宗的先例摆在那儿,谁知道刘备会不会模仿一二呢。 ——无论是崔烈还是董承,都不是为了真相,都是为了立场。 于是,太后陷入了纠结。 她知道董承说得没错,这对她而言确实是最有利的,但她又不确定嫁祸刘备的事是否能成。 而且……太后知道,即便能成,自己也很可能受反制。 因为之前关在暴室的那些宫人,必然在刘备手里——杀何皇后的事儿还没结呢,刘备手里拿着把柄的。 (本章完) 第278章 大汉忠臣 第278章 大汉忠臣 当晚,贾诩带了冥卒在向刘备回报雒阳的情况。 冥卒在贾诩手里的作用确实比较大,很多地方都被贾诩安插了眼线。 牛辅整编何进余部时,就已经有几个潜入了牛辅军中。 崔烈等重要官员身边,也有一些冥卒应募成了护卫。 这几天雒阳纷乱,雒阳城内的治安部队全都没了,难免有流氓暴徒趁乱作案。 天子驾崩,官员们又必须往来奔走,因此不少官员都在招保镖。 冥卒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只要有官员招募护卫,基本都能聘上。 新任护卫虽然很难接触什么私密情报,但盯着人是没问题的,这几天官员们无论去哪儿都会多带护卫。 对于贾诩而言,只要知道了人的动向,这些人要做什么就很容易判断出来,毕竟这年头又没个即时通讯,要命的重要事务大多都得当面和人交流。 “……午间,永乐宫发现史侯薨毙,下午太后先召了崔烈,又召了董承……随后董承便在串联百官……” 此时贾诩正谈及刘辩之死——贾诩觉得百官很可能会借机坑刘备。 这事很容易判断出来,毕竟两人昨天就已经想到袁绍可能会害死刘辩。 “史侯本不至被害,此事乃袁绍之大逆……董承为争权,必借此使主君与董仲颖相杀。” 贾诩建议道:“主君不妨等欲与主君为敌之人先跳出来,加以袁绍逆党之罪,大索京中。既除去勾结袁绍之人,又借机拔除无用之臣,威慑骑墙之人……让雒阳彻底安靖。” 刘辩原本确实不至于被害的,贾诩散布身世流言使刘辩无法争位,这其实没有害刘辩的意思,既是为了确保刘协的储位,也能使刘辩不受人惦记。 但贾诩也没想到,为了使雒阳生乱,袁绍最终还是把刘辩害死了。 “是得清洗雒阳了……史侯无辜被害,雒阳却全都在谋私利,竟无一人为史侯发声。” 刘备叹道:“只是,此事得看董卓如何打算,难保他没有点别的想法……” “董卓未必愿意与主君为敌,只要能分说利害,定能说服董卓与主君联手。” 贾诩摇了摇头:“董卓难道愿意被董承利用吗?他们又不是血亲,且董卓在京中助力甚少……主君甚至不需要自己清洗雒阳……” 刘备愣了愣,随后点头:“文和之意我明白了……清理雒阳……文和可是觉得我表现得太和善了些?” 其实刘备在雒阳表现得也不算太和善,但确实没搞什么血腥镇压,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是少了点威慑力。 毕竟有些人只有在直面铁与血时才会畏惧,尤其是那些短视之人。 刘备来洛阳,最初原本是为了救乐隐,既然乐隐没能救到,那就必须护住乐隐用命保下的刘协——这是刘备的基本目标。 这不是为了什么挟天子…… 纯粹就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师兄该做的事。 既然刘协念着乐隐,念着乐隐的情分,那刘备就一定会向刘协伸手,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刘备是不想杀太多人的。 刘备想维护大汉的秩序和尊严,不愿在雒阳掀起腥风血雨,因为维护朝廷的体面同样是在维护自己。 刘备手里有辅立新君的名分,这是大汉朝廷的权柄,朝廷越体面,刘备就越体面——同时,这也可以被旁观者视为刘备的收益…… 但在刘备看来,这不是收益,而是老师留下的遗泽。 这是乐隐的血。 乐隐舍命护了刘协,对刘备而言,大汉必须体面,老师用命维护的刘协也必须体面。 要不然,老师岂不是白死了? 如果可以,刘备确实想和平解决雒阳的纷争。 但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没血腥镇压,没搞大清洗……以至于总有人觉得自己很好拿捏? 贾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主君心存仁恕,此本心难得,又要教导幼主,还是和善些好。恶戾之事,让董仲颖去做吧……” “文和之意我明白了……我去寻董仲颖。” 刘备这次没让贾诩做使者,这活儿得自己去谈才有诚意。 …… “仲颖兄,史侯薨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见了董卓,刘备反客为主的挥手示意董卓的护卫离开营帐。 “啊?文和昨日前来相告,我还以为玄德早就知道有人要对史侯下手呢……玄德竟不知吗?” 董卓看了看刘备,这倒不是作伪,董卓是真以为刘备早就知道。 “我只是猜到了有这个可能,才让文和提醒仲颖……史侯何时薨的?你没派兵保护?” 刘备和董卓单独交谈的时候都是很耿直的,与白天当众低语时可不一样。 “我派了重兵保护。但史侯死于蜡丸之毒,应是前日便服了毒,今早才发作,这谁能想到啊……” 董卓摇头叹气:“我将史侯留于京中,领全军出外,便是为了避开嫁祸。你我出兵在外,该是不会沾上此事的……” “可是京中已经有人在串联百官了……” 刘备面色严肃的说着:“你那拜弟董承打算借史侯之死攀我之罪,你竟然不知道?” 董卓闻言一惊:“我全军出外,没得到消息……真有此事?” “看来董承是在利用仲颖兄啊……借着仲颖兄的兵马勾连百官,却不将此事告知仲颖兄,董承这是要逼迫仲颖兄与我为敌……” 刘备叹了口气:“其心可诛……” 董承与董卓现在算是兄弟关系,董承要坑刘备,那在旁人眼里就等于是董卓与刘备相争。 刘备也没瞎说,董承确实是在利用董卓的实力拉拢百官,再用太后的名义办事。 如果董卓稍有犹豫,哪怕是不置可否也会被董承绑架,被迫与刘备对立。 反倒是董承自己——他用的是太后的名头和董卓的实力,挑动百官出面搞事情,董承自己其实是不用出头的。 “……董某不欲与玄德为敌……” 董卓看来是想明白了:“我知道这是袁绍引雒阳生乱,却没想到竟乱到你我头上……” “你我若是不争,待储君登基,百官如何从你我二人手中争权?” 刘备讥讽的笑了笑:“他们可不在乎事实,你我相互残杀才能便宜那些虫豸,他们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使得你我相争。” “那……玄德以为当如何行事?” 董卓也表示认同,他和刘备各自约束,只带对等兵马,本就是不愿相互争斗。 “仲颖兄,太后与董承对你只是利用罢了,终归不是与你真正同心,你在京中倚重董承,不如倚重你本族才俊。” 刘备很实在的说道:“你我在京中可用之人都少,不如一起合作,借此事清理雒阳,以紧要官职辟用自家有才之士,才能真正为你助力。” 董卓点头,但有些许犹豫:“确该如此……只是……” “只是不能使董太后失位?” 刘备能理解董卓的心态,主动说了出来:“放心,太后乃储君至亲,自不能加害。此事也无需牵扯太后……只是不能再让虫豸得太后倚重,太后唯一能倚重的,只应该是仲颖兄。” 董卓当然不能让董太后倒台,毕竟太后是董卓的名分。 “玄德知我心也……董某定助玄德反制攀诬,定罪袁绍,清洗雒阳,扶幼主登位……” 董卓听刘备这么说,直接点头:“此皆国事,乃大汉忠臣该当为之!” 是啊,大汉忠臣。 只要有了共同利益,当然就是大汉忠臣了。 (本章完) 第279章 夺天之贼 第279章 夺天之贼 次日,两个大汉忠臣一同率军回京。 部队分驻于雒阳各个紧要兵舍。 但是刘协没回雒阳。 刘备让赵云和貂蝉带着刘协再体验一天民间疾苦。 因为刘协还在尝试挨饿的滋味。 这孩子很有耐性,真的两天没吃饭了,中间饿慌了啃了几口草,但依然在坚持。 刘备甚至有点担心他会不会饿死,所以让赵云盯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陪同刘备入朝的是张飞。 董卓带的人叫华雄,这是董卓的门下督,也就是亲兵头子兼本部督军,性质和赵云差不多。 华雄与张飞体型相似,都是膀大腰圆的打手模样,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太好惹。 不带赵云带张飞,当然是因为张飞比较心狠手辣,啥事都干得出来。 董卓不带牛辅带了华雄,估么着也是这个意思。 董卓先行入朝,让侍中寺派人请百官于前殿议事。 侍中伏完啥也没说,直接吩咐手下办事。 董承是侍中侍郎,名义上是伏完的下属。 见董卓回京便开朝会,董承面露喜色,亲自带人奔走于百官府邸,相当积极。 下午,百官进殿。 刘备看了董卓一眼,站到了殿前宣政官的位置,面对百官。 按规制,这应该是主持政务的三公所站的地方,也是离皇帝最近的位置,若是刘协已经登基,刘备辅政倒也可以站这里。 但现在刘协没登基…… 而董卓站到了朝堂侧面,正面对着刘备,百官在其右手——这是以前何进的位置。 太后被董旻请了出来,看着刘备和董卓在殿内的站位,太后的腿明显有点软。 刘备转身行礼,态度恭敬,但太后连还礼的动作都做得磕磕绊绊。 董旻扶着太后在阶上站定后,下了台阶,走过刘备身旁时低语了一句:“太后清明。” 刘备朝董旻点了点头。 其实董旻的意思是……他已经‘说服’了太后,太后现在会懂事的。 董卓挥手让董旻入列。 董旻站到了董卓原本该站的地方——武官第三列,前将军位。 牵招在董旻身侧,这是刘备原本该站的右将军位。 实际上这也是第一列,因为前面的大将军,骠骑、车骑将军都没了,卫将军缺额,左将军皇甫嵩还在扶风与韩遂马腾对峙。 张飞站到了光禄勋的位置。 而华雄所在的位置,原本应该是执金吾。 光看站位,刘备和董卓的人可以将其理解为公平分赃。 但在其它人眼里,这就是刘备和董卓正在针锋相对…… 贾诩没入朝堂,他在尚书省官署等着写诏令,尚书令的印绶此刻就在贾诩手边。 因为贾诩是刘备和董卓都信得过的人。 殿内百官都能看出来,今天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但由于董承已经私下联络过不少官员,很多官员的理解也就有了那么点偏差…… 刘备眼下的行为其实已经算是逾制,但却又是辅政大臣该有的地位,也是故意给人递了话柄。 董承站在班列中,与几个官员相互对视。 议郎何颙(yong)先行出列:“右将军,朝廷自有礼制,先帝驾崩,储君未极,当由太后摄政……右将军今日自居銮台之侧,似有僭越之意……” 刘备瞟了何颙一眼:“僭越?太后尚未开口升朝,你就蹦出来嚷嚷……是谁僭越?” 何颙转头看向太后:“臣何伯求,接打更人举告,告刘备谋害史侯!请太后彻查此事……今刘备又有悖逆僭越之举,此等奸臣不当居于朝堂之上,更不当为储君之师……” 太后扯了扯脸皮子,却没说话。 刘备也冷冷看着他,没有辩驳。 朝堂也有点安静,居然没有哗然。 何颙感觉情况似乎有点不对,感觉好像和董承的说法有点不太一样…… 但侍御史郑泰已经跳了出来:“臣附议!刘备谋害史侯,有都乡更人为证,当立刻查办,以免储君受奸人诡教……” “臣附议……” “臣附议!” 随后,一串官员站出来。 大多数人刘备都不认识,只认得领头的几个。 议郎何颙,侍御史郑泰,尚书郎周毖,城门校尉伍琼——全是名士,而且如果刘备没记错的话,这些人似乎个个都能和袁绍沾点关系。 同时,再加上侍中侍郎董承,这几个领头的刚好涉及了朝廷各个部门。 刘备看着他们笑了笑,仍然没有反驳。 倒是董卓在旁边出言:“仅凭打更人举告,便要论右将军之罪?若此事乃攀诬呢?” 场面变得有点诡异,这些官员可能没想到董卓会出来质疑。 董承出列:“此事是否诬告尚未可知,所以才该彻查。事涉皇子,按律,嫌疑之臣当暂时禁足……我等皆秉公办事,请太后示决。” “真没想到……你们连栽赃都栽得这么拙劣……” 刘备摇着头笑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好手段,还准备学习一二的……” “刘备,朝议之地也如此放肆!无论是否是你谋害史侯,跋扈朝堂之罪难以免之!如此无礼小儿,怎能做储君之师!” 何颙又开始抓把柄。 这其实这是朝堂的常态,相互指责吵吵嚷嚷才是正常现象,不复之前的安静,反而使得朝堂等人没那么紧张了。 “嗡……” 刘备没说话,发出声音的,是他拔出横刀时的细微声响…… 直到此时,百官才发现,刘备竟然是佩着横刀入殿的! 百官看了看董卓,发现董卓竟也佩着剑。 他俩之前都是独自站在班列之外的,朝堂人多,刘备和董卓的佩剑都是战场用具,比较朴素,百官又有解剑脱履的惯性思维,还真没注意到。 刘备手中横刀闪着冰冷的寒光。 刚刚还嘈杂的朝堂,此刻比南宫崇德殿的灵堂还安静。 “益德,拿下这些贼子,此必为袁绍同党。” 刘备瞟了何颙等人一眼,直接下令抓人。 张飞像拎鸡仔一样拎着何颙的后领,将其提到殿门,一群兵士入殿将其双手押在了身后。 “刘备!你欲效梁冀之事乎?无故攀诬我等?谋害史侯之罪尚未……呜……呜……” 何颙大惊,正待大骂,却被鞋子塞上了嘴。 “你们可以攀诬吾兄,却不容别人攀诬你们,哪来的这种道理?” 张飞凑近何颙低声道:“再说……你和袁绍的关系连我都知道……” 党锢时,何颙就是袁绍救的,做不了官的时期,还经常私自跑到雒阳与袁绍一起搭救党人,是袁绍的铁杆好友,大多数官员都知道的。 郑泰、周毖、伍琼等人满眼慌乱:“董将军!刘贼跋扈,请董将军做主……” 董卓举步而出,咧嘴笑了笑:“玄德说得没错啊,你们连栽赃都栽得这么拙劣,又没点胆识,枉自有些名声,却无才无德,怎配立于朝堂?华雄……抓捕袁绍逆党!” 华雄也站出来,大概是见了张飞方才的做派,也拎着郑泰后脖领往殿门扔。 没几下,出来举告刘备的官员全都被张飞和华雄扔到殿门,刘备和董卓的兵士在大殿门口将这些人绑成了一串。 朝堂彻底鸦雀无声。 “……今日急召诸公前来议政,是为讨伐逆贼袁绍之事。” 刘备再度开了口:“贼人袁绍,祸乱禁中,谋害陛下,行刺储君,掳杀史侯……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恶逆无道亘古未有!” “此贼今已弃其族人遗骸潜逃,忠孝仁义尽皆逆绝!污国虐亲,毒施人鬼,历观载籍,无道之寇,以绍为甚!” “若不使此贼归案伏诛,实乃我等汉臣之耻!” “请诸公签此檄状,复君仇,靖国难,伐逆罪!举天下共讨国贼,见弗斩之!若有不讨,视为附逆……天下共诛!” 牵招出列,展开了一卷檄文。 这是要让百官签投名状,而且很显然这檄文是要广发天下的。 檄文内容不多,但罪孽极重,属于粘上一个词就得灭三族那种。 董卓第一个上前,在檄文上按了手印。 百官战战兢兢看向太后,但太后也同样战战兢兢的看着刘备和董卓…… 面对投名状,但凡有官员稍有犹豫,在檄文递到身前的时候稍微磕绊一会,张飞和华雄便会将其拖走。 待所有官员签完,朝堂上已经被拖走了一半人。 “我要主持讨伐逆贼袁绍之事,崔公,董将军,请二位查办史侯被杀之案,此案乃袁绍所为,众人皆知。若有袁贼同党,请速将其肃清,还雒阳清明……储君明日回京登位,雒阳不能有附逆之贼。” 刘备看向崔烈和董卓。 崔烈是廷尉,负责审断的。 董卓当然是负责抓人抄家的——这可是美差。 …… 朝会其实只干了这么一件事。 退朝后,‘幸存’的百官皆后怕不已,两腿战战的散去。 董太后反倒似乎回复了些许勇气,请刘备入后殿议事。 这是她杀何皇后的地方。 “玄德……你是想挟天子以做梁冀、窦武,还是有自谋大位之心?” 也许董太后也是豁出去了,问得极其直接。 “其实我的目标很小,我只想让人都当人,让大汉的人都能做自己的事。” 刘备答得很平和:“吾师教导我,不以人为财货,备贤德以服人。” “何为贤德?” “使人不饥,使人做人,使汉人幸生而在汉,使汉人傲身具汉骨——这才是贤德!” “任何人想要挡我的路,就都是我的敌人……” “无论他是名士还是世家……无论他是走卒还是皇帝!” “我可以做薄职小臣,也可以做辅政权臣,称帝也无不可——我做什么都可以,这只取决于谁会支持我。” 太后沉默了很久,又问:“此等心念亦有悖逆之意,岂非国贼?你不要身后之名吗?” “没错,我是贼。我本来就是贼……我有个匪号,大耳贼……” 刘备点头:“我不在乎什么逆不逆,也不在乎什么名不名……” “权臣挡我,我便窃权。” “皇帝挡我,我便窃国。” “世道挡我,我便窃道!” “天子若能为国为民,我便是天子辅臣!” “天子乃我门弟子,若是不受我教化,不能奉我师门之义……我也说过了,若师门出了逆徒,我必会清理门户。” 说罢,刘备转身出了门。 还有几句,他没说。 挟天子? 乃公看不上…… 乃公本也无心做什么天子,但乃公怕天子无德,所以…… 乃公要做天师! 欲教化天下,便先教化天子。 贼无定势,谁受我教化,谁就可以是天子……若无人能受此教,乃公自己做这帝位也无妨。 乃公就是贼…… 夺天之贼! (本章完) 第280章 真正的少师 第280章 真正的少师 刘备当然是在警告太后,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因为刘备从来没把天子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不就是个头衔么? 谁当都行啊,大汉天子大多都是选秀出身的…… 刘备也没把皇帝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一个职业而已。 而且很可能是大汉平均寿命最短的职业…… 刘备来到这大汉十余年,在这里有了生死之交,有了传道之师,在这里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身边有了一大群依附追随自己的人。 他已经不再是‘现代人’了。 也正因为不再有现代人的固有观念,所以刘备现在很清楚——大多数现代人都很看重‘天子’这个头衔和皇帝这份职业,但实际上这大汉的士族,反而很少有人真把‘天子’当回事。 就连皇后和太后也不会把‘天子’当作什么至高无上的东西。 六后临朝可不是说说的,百年来几乎每一代天子登基,主持朝政的都是当时的太后。 汉代皇帝亲政的时间,其实没有太后和权臣们代管朝政的时间长。 真把皇帝当回事的,只有太监和小民。 是的,这看起来很反常识,但的确如此。 大汉士族的观念,其实比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都要开放得多,他们是不会把皇帝视为‘统治者’或‘独裁者’的。 他们实际上把皇帝视为了‘首席执行官’。 ceo而已,不见得就是真正的老板。 能把ceo做成真正老板的,整个大汉都没几个。 刘宏挣扎了一辈子,搞了无数的事情,虽然勉强成了大股东,但最终也没能完全控制董事会,还搞得整个集团公司近乎分崩离析。 虽然员工明面上需要遵守ceo的安排,但实际上……上过班的都知道,ceo说的话,意思意思给个面子鼓个掌就行了。 直接上级安排的任务才是需要完成的,要不然容易失业。 至于副总——如果ceo不是董事长,假设公司有五个副总,那大概率其中四个都不是ceo的人,因为ceo其实是不想让副总分权的。 员工一般也不会违反公司的制度,但这和谁当ceo真的没啥关系,这玩意是靠工资约束的…… ——大汉的士族,也就是大汉集团公司的员工们,本质上也是这么想的。 草民们不会这么想,因为草民们不是公司的员工,他们会对这个世界第一的大公司产生一些美好的遐想…… 后世人常把皇帝视为独揽大权的象征,但实际上大汉的皇帝,没有任何一个能独裁执政——一个都没有,包括刘邦和刘秀在内。 很多人在吸收千年知识积累的同时,也吸收了几百年的糟粕,以至于产生了很多思维束缚,遮住了原本简单清晰的逻辑。 如果一个家族企业的老总死了,留下个未成年的儿子。 一个分公司经理想在此时控制这家集团公司,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最好的做法,当然是成为老总亲儿子的指定监护人,接手遗产处置权。 毕竟想直接转让公司股份是没有法理支持的,现有的实力也不足以另起炉灶单干,掌握的资源也不足以直接取缔其他部门和各个分公司。 为了保障遗产处置权,就需要让其它有监护人资格的人和试图获取监护权的人让路,所以要让太后以及其他人畏惧自己。 太后和其他试图获取监护权的人畏惧的是什么? 军力?血与火?权与势? 不是的…… 他们要获取监护权,就意味着他们是在规则内行动的人——刘备主动维护了雒阳,大汉的规则仍在运转。 而这些人畏惧的,其实是不讲现有规则的人。 也就是贼。 所以,刘备要亮出自己的招牌——别挡乃公,乃公是贼,逼急了乃公就不和你们玩规则了! 其实整个逻辑就这么简单,不是刘备想怎么做的问题,而是现在怎么做更合适。 …… 深夜,刘协回到了雒阳。 回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吃饭…… 貂蝉很有常识,她熬了些粟米粥,且只允许刘协喝一碗。 刘协也没多要,甚至都没问为什么不让他吃饱,向貂蝉躬身说了句“谢谢阿母”,便捧着碗舔的干干净净。 看起来与刘备施粥时遇到的那些流民没什么不同。 “从明天起,你便是天子了,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出外了,还有什么想做之事吗?” 刘备问道。 “……我能不做天子吗?” 刘协想了一会,突然问道。 “能……但你若不做,恐怕会天下大乱的。” 刘备叹了口气:“你是不想待在宫里,还是不想做皇帝?” “……我不喜欢在宫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皇帝。” 刘协想了想,很老实的说着:“我听赵都尉说了太行,说了泰山,说了北方的长城,说贾先生治水时把两条大河连通了……可我却没法亲眼所见……” 看样子赵云陪同的时候,和刘协聊了不少天。 刘备很能理解刘协的心态。 这孩子确实没见过世面…… “若有机会,我会带你四处看看的。” 刘备点头说道:“先去向你父亲告别吧,他明日要封棺了。” 刘协朝刘备施了礼,跟着赵云向崇德殿走去。 貂蝉在旁边看着刘协,微微的叹了口气。 或许整个大汉只有两个人能把刘协当成普通的人来看待——刘备和貂蝉。 刘备能看出来,貂蝉是真的关心刘协,而不是关心什么储君或天子。 见刘备看她,貂蝉转身朝刘备深施了大礼:“刘将军,若要带陛下离京,妾恳求随侍左右。” 刘备有些惊讶:“我何时说要带陛下离京……等会儿,陛下?” 刘备跟着问完才发现,貂蝉说的是陛下,不是储君。 “妾所见之人中,唯将军能将陛下视为常人看待……” 貂蝉轻声道:“将军视陛下为师门幼弟,只论长幼,不论君臣,妾能看出来。” “赵督军说起过,将军向来尊重左右之人意愿……陛下想看大汉山河,那将军早晚定会带陛下远行山川。” “妾亦不愿留京,听闻将军门下亦有女主事,请将军允妾亦自荐为吏,随将军奔走四方。” 说罢,貂蝉微微躬身,退了半步,等着刘备的回复。 “你本名叫什么?家在哪儿?” 刘备摇着头笑了,平时赵云话很少的,可现在貂蝉知道自己手下有女子任事,显然是赵云被貂蝉套了话…… 难怪刘协能听赵云说那么多事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赵云浓眉大眼的,在美女面前居然也成了话痨? 当然,这不是赵云的错,而是这貂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得多。 “妾实无名,生于邯郸,幼年孤苦。被邯郸令收养后以童女贡入少府,在掖庭被王贵人以同乡选为使女,得取江离为名。” 貂蝉回复得很清楚,显然是知道刘备想问什么:“邯郸令受王贵人牵连而陨,妾当时年少,幸有暴室啬夫朱直庇护才得活至今。妾知将军待人宽厚,或许也能视妾为可用之人,故冒死相求。” 向少府进贡童女一直是惯例,宫女和太监不一样,不允许成年选入,只能由各地进献童女,先在暴室培训,然后入掖庭待选。 进贡的童女一般是各地良家的女儿,也有官员特意收养漂亮孤女用来寻求幸进——貂蝉显然是后者。 王贵人就是刘协的亲生母亲王荣,王荣也是邯郸人,受宠后选个同乡宫女随侍也是此时的惯例,邯郸令进献貂蝉当然是因为王荣受宠而巴结,那时候貂蝉应该只有十岁。 不过王荣生了刘协后就被何皇后毒死了,邯郸令也被害,貂蝉年纪小再次落到了暴室,暴室啬夫朱直抚养刘协,貂蝉也就一直陪教刘协至今。 能以毫无后援的孤女身份做到永乐少府貂蝉官,这本就已经证明了其能力——这可没法依靠美貌,而且美貌在这种情况下是劣势,永乐宫可不是刘宏常居的西园。 宫内女官若想寻求出外,确实是很麻烦的,此时唯一能帮貂蝉的也确实只有刘备。 当然,即便貂蝉啥都不干,她也很可能遇上很多麻烦,刘协登基为天子后,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盯上的,何况貂蝉是和刘协最亲近的人。 但她很懂得说话的艺术,故意说‘陛下’而不是储君,就是在表现这一点。 “那以后我就当你是随驾常侍……好好教导陛下,你才是真正的少师。” 刘备半开玩笑的说着:“你是不是想劝我尽早离京?” 刘协能被教得这么好,貂蝉当然是个很不错的幼师。 而且,刘备知道,貂蝉既然在此时求自己带她出外,那就一定是想早些离开的。 “是。雒阳虽定,但陛下年幼,一时只能由太后临朝。虽说将军虎威可慑朝中,可猛虎在笼也难做实事,将军既要追讨大逆之贼,携陛下出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貂蝉低声道:“陛下想观大汉河山,将军何不陪同陛下拜祀泰山,追孝先祖呢?” 刘备眼前一亮。 这还真是个好名头啊,汉武、光武、章帝、安帝都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带刘协去拜祀泰山,这是孝道啊! (注:拜祀是以子孙之礼去祭拜,不是去封禅,专门解释一下。) 天子年幼登基,尊奉孝道追随先祖足迹,体查万民疾苦,这可是大义中的大义…… 等刘协正常登基之后,那雒阳就只是个城市罢了。 朝廷?天子在哪,哪儿就是朝廷嘛…… …… (本章完) 第281章 新君登基 第281章 新君登基 次日。 雒阳官吏与候补官员全都列到了德阳殿前,参与登基大典。 其实皇帝登基的典礼不复杂,比葬礼简单得多。 因为所有的物料都不需要额外筹备,全是现成的,礼制和流程也是现成的。 刘协先到太庙祭祖,宣告继承合法性。 太庙祭祖时,刘备也在随行陪祭,因为刘备是宗室。 然后回到前殿,当着百官的面,由辅政大臣刘备授予皇帝玺绶。 ——不是那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玩意其实是儒门用来证明‘皇权天授’的说辞,只存在于典籍中,根本就没有实物。 刘宏确实按传闻搜罗了玉石做了一个,边长足足四寸(9厘米),但实际上这玩意问世仅十年,是刘宏在西园把玩的玩具,不是拿来用的。 始皇帝特意称‘皇帝’,本来就是在与周代的“天子”称谓保持距离,皇本是天地之纲,广大之伟;帝本指德盖天地,皇帝其实是在表达‘与天地等同’的意思——始皇帝是打算和天地并列的,怎么可能受命于天?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说法,是汉代儒士们为了固化天人感应而传的。 其实,只要稍微多想想,就能明白士族们所谓的‘受命于天’,这‘天’到底代表着什么…… 真正的玉玺原本有三枚。 日常行政办公用行玺,比较小,边长不到一寸(2厘米),这也是随身印鉴,起到的是签字允许的作用,类似老板私章,行文就是‘皇帝行玺’。 出兵或下正式诏令的时候会用信玺,这是专门用于诏令的印章,就像公司里的公章,边长寸半(3.5厘米),行文是‘皇帝信玺’。 分封诸侯王或是帝位传承时用大玺,这确实比较大,边长两寸半(5.6厘米),行文是‘皇帝之玺’——这才是传国的玉玺,但一般情况下是不用的,只用于‘封’和‘禅’。 到了汉初,高祖为了广结善缘吸纳各方势力,便又重新融合了周朝那一套。 这就使得本就不愿皇帝唯我独尊的诸侯和儒士们,把与天地等同的‘皇帝’尊号又给称回了‘天子’,这其实是降了一级的。 皇帝被重新称为了天子后,又重新做了三枚印鉴,新增的三枚玉玺的行文把皇帝改成了天子,也就是‘天子行玺’等。 于是皇帝就有了六个玉玺。 正式的政务依然是用原有的‘皇帝三玺’,新的‘天子三玺’专门用于礼事,比如封赐使臣、祭祀鬼神、册封番邦君主等。 实际上,皇帝信玺才是效力最大的玉玺,军事调令和皇帝诏书都是用信玺的。 刘备在授给刘协皇帝玺绶之后,只待仪式结束,皇帝信玺就会再次由刘备指派的玺官执掌,并任职侍中侍郎。 刘备指派的掌玺官是牵招,当然,这是临时的,因为牵招之前弃了官身,现在算是重新从朝官做起。 授玺后,新君登陛前殿,接受百官朝拜,宣读即位诏书。 再宣告大赦天下,封赏宗室与功臣。 整个流程并不复杂。 涉及的封赏也是刘备和董卓直接商量的,刘协唯一插手的事务,是把乐隐追封为少傅。 追封乐隐也是大典上的第一个封赏。 刘备右将军职务没变,因为没多少直接军功,刘备不打算无功升职。 但加了良乡侯,太子少师衔也在刘协登基后转为了少师(位同三公)。 此外,实职从青州刺史迁为青州牧,持诏辅国政。 没有都督军务,因为辅政就是总揽国政,可调天下兵马,权限极高,不需要提督军之权。 董卓迁为了司空,加爵为郿侯,食邑郿县五千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加职,河东太守职务也被收回。 刘备有了出外的念头,又是唯一的辅政大臣,自然也就不怎么在乎朝廷职务高低,更在乎维持赏罚有度,升官的事可以等讨伐了袁绍再说。 而董卓官至三公封县侯也是有理由的——他是真有军功,讨伐何进、何苗都属于董卓的功劳,吕布击破袁绍留下的车阵也算董卓的功劳。 一个官高,一个权重,两边实际上依然维持了平衡。 按惯例,在刘协亲政前,太后将临朝监政——但不是主政,只是监督,算是最高监察官,这才是正常操作。 除此之外,刘辩被追封为怀王。 刘表就任宗正。 董旻就任河南尹。 登基大典的最后,刘备宣布改元为初平。 刘协居于南宫,常朝将在崇德殿处理,但刘协年幼,不一定每次都出席。 同时,由于天子年幼,暂时不接纳新宦官入宫,黄门署暂由暴室宫人接管,也就是被刘备带走的那些人,有太监也有宫女。 在大典结束后,还要举办刘宏的丧礼——这个流程才是真麻烦的。 好在葬礼是不需要刘备主持的,毕竟太后活着呢。 刘备和董卓在忙着选拔官员。 不过,两人的选拔方式不一样。 董卓这边搞得很快,至少有二十几个亲戚已经被辟为司空掾或是举荐为朝官,目前正在往郿县送传告。 刘备没这么搞,因为刘备没这么多亲戚…… 而且,刘备是打算带刘协离京的,不需要往雒阳安置官员。 在刘宏丧礼期间,刘备与董卓商量,表示自己要出关东征讨袁绍,希望董卓能解决凉州叛乱问题。 为此,董卓可以调用京畿三辅所有兵马。 两边都是大叛军,一人负责一边也很合理,董卓本来也不是太想讨袁绍,毕竟袁隗对他确实有恩,他现在是司空了,得要点脸。 平定西州这个活儿放到现在,实际上等于是让董卓衣锦还乡,而且郿县正在面临叛军威胁。 董卓当然是得答应的,关键是这能揽得兵权啊。 而刘备则开始广发檄文,下令天下州郡同讨袁绍,以成皋(虎牢关)为会师地点。 …… 与此同时,陈留。 张邈正在向曹操、张超等人说着另一个故事: “……两宫相争,太后与阉宦矫发遗诏,欲杀史侯,扶立董侯。当时大将军下令本初保护史侯。” “本初入南宫,杀尽阉宦,护史侯出雒阳避祸,却遇董卓、刘备二贼狼狈为奸,入京乱政。” “本初起兵讨伐乱政叛逆,竟至举家被屠!” “董、刘势大,与董太后合谋,矫诏强立董侯为帝,毒杀史侯,威逼百官……本初势单力薄,只得退兵至荥阳。” “孟德,我等在此聚义,便是为召天下有志之士同讨逆贼!洗清本初冤屈,还大汉朗朗乾坤!” (本章完) 第282章 关东联军 第282章 关东联军 这年头消息只能靠人传,车马又慢,外地想得到可靠消息,渠道是非常少的。 尤其是涉及各种事件的顺序——在几天内,雒阳连续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当事人或雒阳的官员倒是勉强清楚,但外地人根本分不清先后顺序。 天子驾崩了,皇后死了,大将军何进和车骑将军何苗也死了,嫡储史侯也死了,袁隗全家都死了,并州刺史丁原也死了…… 袁绍举兵杀死了张让、赵忠等中常侍,铲除了绝大多数阉宦,携亲族尸体逃离雒阳。 却被董卓部下吕布、郭汜等部追击,又有刘备爪牙关羽、徐荣等部轮番追杀,只能放弃亲族遗骸逃命脱身。 雒阳百官死了一大堆,据说是刘备和董卓持剑入殿,一个个拖出朝堂害死的,死的大多都是过往名声极好的名士,比如何颙、郑泰、周毖、伍琼等等…… 年仅8岁(虚岁)的刘协登基为帝,28岁(虚岁)的刘备成了辅政大臣,董卓以外戚身份担任司空,董太后临朝监政。 刘备把持朝政,传檄天下,称袁绍是国贼,号令天下共讨袁绍。 董卓清除京中官员,排除异己,安插族人为官。 这些事全部都是事实,而且发生在短短数日之内。 一般人是无法看到事件过程的,也不知道先后顺序。 如果仅看这些事实,人们可能都会脑补出一个结论…… 再加上这些年来大汉的惯例——扶立幼主、权臣当政、外戚弄权、名士被害…… 谎言其实是不需要说谎话的。 全是真话,全是事实,但结论往往与真相完全相反。 刘协登基的消息当然有朝廷驿马传讯,刘备发出的讨逆檄文也有公使向四方通传。 可朝廷公使也没法把完整的消息传遍大汉,没有电视新闻,没有网络媒体,只能靠驿使的嘴和简牍传讯。 再说驿使本就是风险极高的活儿,尤其是最近这些年,出外的公使和驿使,‘失踪’几率极高。 而此时的陈留郊外,便有人正在挖坑——掩埋朝廷公使的尸体。 还有人烧了烙铁,在朝廷驿马的烙印上,遮盖了一层‘边’字烙纹。 张邈向曹操等人讲故事的时候,陈留名士边让就在陈留郊外看着手下人烧烙铁,他身前烧着一堆简牍。 边让是与陶丘洪和孔融齐名的名士,三人皆被称为‘后进冠盖’。 何进去年辟了边让为令史,还以高才提拔,一年内数次升迁,年初朝廷任用边让为九江太守平定蛮人暴乱,但边让没去赴任。 准确的说,是边让接了九江太守的任命,但没去九江,回了陈留家中就不走了。 这不是因为道路不通,年初可没有发大水,朝廷也还没生乱。 只是九江那地方乱得很,又有蛮人又有山贼,几十年来都没消停过。 卢植十多年前被任命为九江太守,带兵平定九江,随后就立刻辞官回雒阳编撰石经了,然后九江立刻复乱……卢植都搞不定的地方,边让当然不想去。 边让烧的那些简牍,都是朝廷传告的檄文。 简牍都能点起火堆了,当然不只是来自一个两个公使…… 一个剑客前来回报:“边君,周围已全数清理过了,所有向东而去的驿马皆已拦截杀埋,合十九骑。” 边让点头道:“去向本初回话,能帮他做的,我都已做了,起兵之事我无力参与……让他自己保重吧。” 剑客躬身行礼,取了匹马向荥阳方向飞奔而去。 荥阳是从雒阳出关东的必经之路,陈留是通往东部兖、青、徐各州郡的驰道中枢,荥阳那边若有没截住的驿马,陈留这边便能截住。 边让往陈留走去,行到城门附近,见了打着‘曹’字旗的兵马,犹豫了片刻,打算转身不入城,却被人叫住了。 “文礼,孟卓兄正在寻你呢……” 文礼是边让的字,孟卓是张邈的字。 叫住边让的人是卫兹,字子许,张邈的好友。 边让、张邈、卫兹都是陈留名士,又都是同期为官,相互关系都挺不错。 张邈去年被何进举高第任用为骑都尉,而卫兹则被车骑将军何苗辟用为河南尹东部尉。 前段时间何进与何苗相争,张邈与卫兹便两头不帮,一起回了陈留。 见卫兹与曹家兵马一起,边让皱了皱眉,招手把卫兹单独叫到一旁:“子许,孟卓为何要引曹孟德来此?此阉宦之后,怎能与我等同心?” 卫兹叹了口气:“曹孟德是我叫来的……其人有勇有谋,部下有不少强军,其又是本初旧友……孟卓与我皆乏兵阵之能,既要兴兵,正好以孟德为将……” “张超所部臧洪兼资文武,足以为将,何须阉宦子弟领军……且你等举兵便罢,我不参与此事。” 边让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为何?文礼兄,大将军与车骑将军皆亡,朝政受刘备董卓那等边鄙把持,若是不举兵讨平,任由武人乱政,你我将来如何得善?!” 卫兹急急问道。 “新君已经登基为帝,那刘备掌着遗诏大义,你等兴兵本是大逆之举……就算袁本初能聚起诸多旧友奔走,但终究没个名分,有几人愿与朝廷以命相搏?” 边让皱着眉说道:“虽然暂时封住了关东消息,但河北呢?荆益呢?刘备已传檄天下,这消息封不了多久的,除非能在两三个月内攻陷雒阳把持幼帝……但短短时日,足以成事吗?” “……边兄不欲行险,兹也不强求,但请边兄暂居陈留,过几日再回浚仪如何?” 卫兹揽住了边让的胳膊,带其往城内走去:“也免得孟卓兄对边兄心生误会……” 边让拗不过,摇着头叹气的被卫兹拽着走:“卫子许,你知道我不擅军略……你卫氏族内富庶,你又不缺才名,早晚能再辟三府,何必非要生乱呢……” 卫兹也叹着气:“边兄,正是因为整个陈留皆知我家有财货,若我不应袁本初与张孟卓之邀,我家中还能富庶几日呢?边兄你也与我一样啊,不举兵没关系,但边兄若是离去……” 边让不说话了,跟着卫兹进了陈留馆舍。 …… 初平元年十月。 (注:这已经不是历史上的初平了,而是刘协登基后改元,此时是188年10月) 前虎贲中郎将、现全国通缉犯袁绍,联合关东各路‘义士’,举‘义军’反抗朝廷。 ‘关东义军’宣称刘备与董卓谋害皇嫡长刘辩,矫诏立刘协为帝,把控朝政,残杀名士,祸乱禁中,无恶不作…… 袁绍也让人写了檄文,而且给刘备和董卓列出来的罪状,倒是比刘备给袁绍列的罪名还多一些。 天下名士、八厨之首的骑都尉张邈出面联络,在陈留聚拢联军,开往荥阳。 到了荥阳,各路联军聚义结盟。 参与联军的有西园军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右校尉淳于琼、前车骑将军司马吴匡; 骑都尉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河南尹东部尉卫兹; 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以及刚从雒阳逃奔出外的孔融和陈留上计孔伷。 一共十二路,大多都是张邈的好友。 孔融目前没有官职,但他在陈留有个远房亲戚,孔伷。 孔伷将陈留郡兵交给了孔融,两人算是一同领军,以孔融为主。 孔伷是陈留太守冯岱的上计吏,冯岱本人并没有参与‘义军’,但孔伷要带走郡兵,冯岱也没反对——和边让差不多,不参与也不反对,免得被人噶了。 袁遗是袁绍的从兄,袁氏子弟。 鲍信本是何进辟用的骑都尉,也是袁绍介绍进大将军府的,被何进举为济北相在外募兵——当时就是青徐黄巾大举入泰山的时候,鲍信是泰山郡人,募了不少泰山兵。 只是募兵之后还没等回雒阳,便收到了袁绍的消息,说何进死了,京中刘备董卓乱政,鲍信就带兵进了成皋接应袁绍。 若不是有鲍信接应,袁绍还真未必能从吕布和关羽手里逃出去。 之前吕布关羽徐荣郭汜等部驻于虎牢关,袁绍与鲍信在荥阳驻守,幸好吕布和关羽等人是快速追击而来,没带攻城辎重,要不然荥阳也未必守得住。 这‘关东联军’其实大多都是兖州兵马,淳于琼也是兖州颍川人士。 袁绍和淳于琼自己的本部人马已经不多,加起来还不到五千。 但联军合兵进驻荥阳,一共聚拢了三万多人马,却是称得上声势浩大。 好歹是正规军,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刚募不久的新兵蛋子。 会盟时,联军各路人马设了誓坛,袁绍自认兵寡,没有直接上坛领誓。 但众人还是齐推袁绍为盟主,因为是袁绍倡议的此事。 其实目前最适合的盟主是张邈,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张邈出面联络的。 但这活儿如果失败了,当然是谁当盟主谁是首恶,其它人完全可以是“受了蒙蔽”…… 这年头的路数是反直觉的,当名义上的老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凉州叛军也总是会弄个名士来当老大。 (本章完) 第283章 哪边是贼 第283章 哪边是贼 荥阳。 联军盟誓时,众人相互推让,谁都不肯上坛。 张邈便问张超:“听说贤弟在广陵,万事皆无需自理,都由功曹臧洪处置,臧洪何许人?” 张超立马会意:“臧洪文武兼备,才干智略皆胜于我,可谓海内奇士,超请以臧洪升坛举誓!” 孔融、孔伷等‘群贤’纷纷表示臧洪定是天纵奇才,正该主持誓坛,于是共推臧洪上台。 臧洪倒是不推辞,升坛歃血盟誓,语气慷慨激扬,声情并茂的发表了一场鼓舞人心的演说,连稿子都没要。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刘备、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士民,沦丧社稷,翦覆四海。” “我等举义兴兵,并赴国难,荡平宵小,拨乱反正!” “凡我同盟,当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 “若有悖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尽皆鉴之!” 臧洪的演讲其实还挺有气势,台下‘群贤’颇有些热血沸腾的意思,一个个都开始山呼誓言。 不过……一个连官都不是的郡吏,居然领着一群两千石官员盟誓,看着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 盟誓之后,袁绍准备进军虎牢关。 好歹是正规军,而且名义上是为了‘拨乱反正’,袁绍也没搞什么贼寇做派,只是自表为后将军,以示为后将军袁隗复仇之意。 当然,这自表的后将军朝廷肯定是不认的,属于局域网称号,群内头衔…… 张邈负责粮草调度,其兵马交由卫兹率领。 曹操作为总参军,负责兵马调度。 曹操与袁绍是多年老友,当年在雒阳鬼混时一直都是袁绍的小弟,又同样算是何进旧部,得知的所有消息也都是基于袁绍的说法,前来相助袁绍本也是很自然的事儿。 但临出兵时,曹操却显得有些沉默。 袁绍见曹操神思不属,将其拉到账内问道:“孟德在思虑何事?” “本初,我是在想……为何至今未曾见到朝廷传告?连个讣告都没有……” 曹操低着头轻声问道:“本初可是隐瞒了什么?” 袁绍愣了愣,神情有些冷意:“孟德此言何意?” “本初,你我乃多年故友,无论如何我都该帮你……” 曹操抬头看着袁绍:“但我得知道雒阳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初,你举此兵马,真的是为了拨乱反正吗?” “……我袁氏在雒阳的亲族,全数死于董氏之手,我亲眼见族父从城上坠落而亡……” 袁绍沉默了一会,恨恨说道:“我想带回族人尸骨,却被刘备追击,以至族人遗骨无法归乡!又被董卓派兵追杀,险死还生,袍泽死伤无数……” “我以天为誓,绝无半句虚言!我不为拨乱反正,只为复仇雪恨!但若言私仇,恐无人相助,我只能举义讨逆!” “孟德……你可愿助我复仇?!” 说到后面,已是恨怒浮于脸上,连眼眶都红了。 曹操缓缓点头:“可是……本初,公路为何没来?” “雒阳祸起时他就私自离京了,他为一女子与我相争……我不知他去向,根本无从联系。” 袁绍咬了咬牙:“若他未私自出京,族父一家也不至于全数尽陨……” 见袁绍恨怒之情并非作伪,曹操叹了口气:“既是为此等深仇,便是落大逆之罪,我也该相助本初……我先遣人送家父离乡避祸。” 两人毕竟是老朋友,多年的交情,既然袁绍是为了报家仇,其它的也就无所谓了。 曹操还是讲义气的。 …… 好不容易说服了曹操,但军议时,袁绍又犯了难。 “国贼执掌朝廷,我等必被诬为逆乱之军……为今之计,当速攻以求早日致胜,若是久战,数万兵士皆忧心家小,恐一朝尽散……” 袁绍向账内‘群贤’们问道:“不知诸位谁愿做先锋?” 众人面面相觑。 冷场了好一会儿,张邈提议:“鲍韬勇武过人,当可为先!” 鲍韬是鲍信的弟弟…… 鲍信一听不乐意了:“张府君兵马齐肃,又有海内奇才臧洪相助,必能先登破敌!” 这是说的张超,张邈的弟弟。 张超左顾右盼,盯上了卫兹:“卫子许谋虑深明,规略宏远,胜我百倍,又熟知关内地貌人脉,当为先锋!” 这也没说错,卫兹做过河南尹东部尉,对雒阳到荥阳这一片的地形和人际关系确实更熟。 卫兹看了一圈,发觉好像推不出去了,转头看向曹操:“孟德曾大破黄巾,乃知兵之人,不如以孟德为先?” 曹操看着这群‘贤才’,叹了口气:“我部仅三千余众,兵马不足……我等聚众在此,优势便在于可多路分兵。既然诸位各有推举,那便兵分几路一同出战,只要有一路破敌,便可齐攻其破绽……”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军略,十二路人马,若是合在一起行动,互不统属,肯定是没法指挥的。 反倒是兵分多路,迫使对手也只能分兵,这就很适合人多欺负人少。 众人皆赞曹操有能,袁绍便表曹操为征西将军,鲍信为破虏将军,鲍韬为裨将军,卫兹为偏将军,连同张超一起……分作四路,同时出兵,清扫虎牢关以东的各个据点。 这些将军号反正都是局域网称号,群内头衔,又不用发工资,袁绍当然是随便批发。 但袁绍确实很了解曹操,这征西将军虽说算不得真货,但至少能使曹操心里舒坦。 …… …… 另一边,虎牢关。 刘备发出的檄文也得到了不少人回应。 河内太守朱儁表示愿意共讨国贼,但白波军和南匈奴都有异动,朱儁没法派兵,这倒是可以理解。 袁术也向派了人给刘备传信,代表袁氏说是愿意大义灭亲弄死袁绍,但同样没派兵来,应该是在汝南忙着分家产。 南阳太守羊续也表示配合,但南阳出了山贼,暂时也没法来。 前豫州刺史,现白身罪官王允听闻先帝过世,张让被杀,单枪匹马的赶来相助,可这家伙一个兵都没有,而且是往雒阳赶的,明显是为了求官…… 徐州刺史陶谦那边,好几拨公使去送消息,但一直没能得到回应,刘备能意识到,驿使大概是被截住了。 此外,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黑山张燕、白波杨奉、武陵太守曹寅、长沙太守孙坚、荆州刺史王叡等皆收到并响应了朝廷檄文,都表示定要讨伐国贼。 加起来也有十几路。 但实际派兵的估计没几个。 黑山张燕倒是迅速响应了,派出了六千精锐南下,准备从白马南渡,断关东联军的后路。 但道路泥泞不好走,能不能及时赶到不一定。 前白波军首领,现黑山校尉杨奉派了两千人直接支援刘备,这不是杨奉的全部兵力,杨奉本人也没来,南匈奴确实有异动,来支援的是杨奉的部下徐晃。 除此之外……刘备便无法得知其它人的部队动向了,隔得太远了。 也就是说,刘备此时得到的直接支援绝大多数来自曾经的贼兵——其实也是基于刘备以前积攒的人情。 后续可能还有后援,但不知道啥时候能来。 刘备现在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不知道哪边是贼,反正现在贼成了朝廷的官军,官成了造反的叛军。 目前吕布、关羽、徐荣、郭汜等皆守在虎牢关以及关前的各个要塞。 董卓正在调动京畿、河东、扶风等地兵马,但他要筹备凉州之事,不会对付关东联军。 张杨和夏牟的部队也会跟随董卓,他们本也不太乐意讨伐袁绍,刘备也不放心带这种有可能倒戈的部队。 不过,在董卓向凉州出兵之前,吕布等人仍然会在虎牢关作战,董卓在打仗方面还是厚道的,没让吕布直接丢下盟友不管。 刘备手里可用的兵马,全部算下来差不多一万人,张燕在白马登陆那六千不算。 刘备领本部来到虎牢关后,斥候探到关东联军从荥阳出兵,正在多路并进,刘备便也分派众人多路迎击。 (本章完) 第284章 抓住对面打野! 第284章 抓住对面打野! 之所以刘备要分兵迎击,是因为刘备并不打算守着虎牢关等人来打。 趁着吕布郭汜还没走,赶紧出击索敌,快速击破关东这帮祸害才是最优选择。 要是拖拖拉拉的守在关城等着被别人打,这很容易给别人造成一种‘关东联军更强’的错觉。 那些墙头草只会帮助他们认为更强的一方,若是‘被压着打’,那原本会来的援军也很可能不会来了。 先要寻机大胜几场,把讨逆的调子定下来,不求一战而胜,至少要让局面好看才能正向滚雪球。 而且,刘备自己这边也是多方部队混杂,不好做统一调派。 若是强行聚合在一起,各部队训练方式和作战习惯全都不一样,相互很难密切配合,反而影响整体战斗力。 要知道,刘备自己的本部人马,加上徐荣,其实也就四千多人而已。 而且徐荣虽说投奔了刘备,但这个‘投’其实应该视为‘投资’。 徐荣不是刘备的家臣,也不是刘备的僚属,徐荣是汉臣,他之前投资了何进,何进死后他又投资了刘备。 …… 这里有一个很容易被后世人忽略的逻辑:家臣、僚属、汉臣,这三者都会服从一个主君的指挥,但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完全依附刘备的家臣:关羽、张飞、赵云、卞秉、陈封、张琰(张白骑)等。 追随刘备的僚属佐臣:简雍、贾诩、牵招、张郃、田豫、白垚、诸葛玄、孙乾、糜芳、士仁等。 投资刘备的合作汉臣:鲜于辅、徐荣、臧霸、糜竺等。 赵云的情况比较特殊,赵云原本和张郃一样属于自带兵马的僚臣,但被他哥判了罪以后,为了让赵云从罪囚改为良民身份,只能重新依附挂靠于刘备,也就算是家臣了。 简雍牵招虽然和刘备关系最好,资历也最老,但他们都不是刘备的家臣,而是僚属。 毕竟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关系本来就可以视为一家人,刘备也不能将他们作为家臣——这不是以亲疏远近来分的。 家臣是完全依附于刘备这个家庭的,是效忠于刘备这个家,可以视为家里的族人,能当亲戚看待。 ——可以视为家族企业初创时的原始班子。 而僚属就不是依附关系了,而是追随关系,效忠的是刘备这个势力,刘备是辟用他们的‘君主’,因此称刘备为主君。 ——可以视为企业壮大后招聘的核心员工。 虽然僚属不算家人,但也属于门下臣,也就是只效忠于主君,朝廷或皇帝的命令通常不好使——但僚属是来去自由的,只要不侵害主君利益,可以正常离职跳槽。 家臣与僚属,也就是将刘备称为主君的人,与刘备才能算是‘君臣’。 至于投奔刘备的汉臣,要么是为了寻求政治庇护,要么是投资,都属于合作关系,不是效忠关系。 他们是不会称刘备为主君的,关系好可以称兄道弟,但绝不会称主。 ——可以视为投资者或加盟商,以财产、名望或是兵马注资于刘备这个势力。 鲜于辅是刘备举荐的卢龙塞都尉,臧霸是刘备保举的骑都尉,徐荣则是何进死后投奔刘备的大汉中军督。 这些人的部曲都是他们自己的。 大家都是大汉的官,他们会投资刘备,把刘备视为带头大哥,会配合或服从刘备的领导,但刘备无法干涉他们的具体行动和抉择。 也就是说,刘备可以调度徐荣,但不能让徐荣交出部曲统一管理,徐荣只是愿意站在刘备这一边谋求共同利益的合伙人。 这种汉臣就不存在什么背叛离职了,因为根本不是部下,只是合作性质,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 这就是很容易混淆的情况——看起来属于同一个势力的人,不一定是主君的部下,很多都是不会将势力老大称为‘主君’的投资合伙人。 这种情况是大汉的常态。 之所以开府将军的身份这么值钱,就是因为开府将军能辟用很多幕府僚属,而将军掾属是大汉朝廷认可的选拔正式官员的方式——不需要走举孝廉的流程,可以直接参与选官考核。 这就很容易吸引投资人。 董卓这边也是这样。 牛辅是董卓的女婿,这当然是家臣。 牛辅领着的董卓中军全是董家私兵,牛辅在董卓这边的身份相当于关羽。 郭汜、张济等人是董卓将军府的门下僚臣,这些人领的是他们自己的部曲,会受牛辅的监督。 这些人的兵马,才能算是董卓的兵马。 而吕布投奔董卓,其实与徐荣类似,吕布其实也是董卓的投资合伙人。 吕布杀丁原,这是以僚属身份弑主背叛,把属于丁原的兵马抢走作为自己的资本。 但投奔袁绍时,吕布其实投资的是刘辩,当时刘辩才是吕布名义上的主君,袁绍其实是拉投资的首席运营官。 此后刘辩还京,袁绍离开雒阳,吕布和张杨没有再跟着袁绍,这是正当的,因为那时刘辩还活着。 得知刘辩死后,吕布没有了老板,投奔董卓也是正当的——吕布也是以兵马为资本,投资了董卓以便庇护自己,他不是董卓的家臣或幕臣。 为了和董卓相互之间取得信任,他们以边地武人的血誓风俗结了父子誓,相约永不背叛。 这其实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干儿子,而是吕布发誓以遵从父亲命令的方式服从董卓,以父视之的意思,是为了证明诚意。 相互之间为了表现亲密,也会以父子相称,但本质上仍然是各自独立的合作关系。 虽然他本人发誓遵从董卓的意愿,但他的部曲并不是董卓的兵马,仍然是大汉的并州军。 但由于吕布是主动投奔,这与被动接受兼并不一样。 吕布的公司无法占领市场,于是主动投资了董氏集团,愿意接受董氏集团控股,只要分红权不要投票权,但吕布的公司仍是独立运作的。 如果不这么做,等公司现金流断绝运营不下去,被迫接受兼并或宣布破产,吕氏公司可就不存在了…… 吕布不是董卓的直接员工,他是董氏集团控股的子公司经理,当然,董卓与他勉强也能算上下级。 至于黑山张燕、白波杨奉,这就不是投资关系了,这是盟军,与刘备是对等的盟友关系。 ——也就是外部联盟企业。 袁绍那边也是这样,袁绍的家臣是他那些死士。 僚属是逢纪许攸等人。 淳于琼和吴匡都是投资人,淳于琼也只是和袁绍私交好,不是袁绍的属下——他们可以拒绝袁绍的命令。 至于十二路关东军,那都是外部联盟企业。 …… 这种情况下,刘备当然是让徐荣、吕布、徐晃各走一路。 刘备自己的部队单开一路。 一共四路,刚好对应斥候回报的关东联军四路人马。 敌人分兵出击后,斥候不可能一直都能发现敌人的动向,分头出兵主要目的就是各自索敌,寻求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若是有机会,那就直取荥阳断其后路,或是截了联军粮道也行。 虎牢关易守难攻,关口不宽,也不需要太多人驻扎,刘备让赵云带了六百人驻防,作为后勤基地,免得自家被断了粮道。 有时候刘备真觉得有点恍惚,因为出击的四路人马真的很像是后世玩的某种游戏…… 成皋与荥阳之间是有条河道的,叫汴水。 汴水中间有桥,就叫汴水桥,这是三丈(大概7米)宽的驰道官桥。 此时是十月,黄河水位已降,虽然道路还有些泥泞,但大部分已经可以通行了。 汴水西岸有两个要塞,这是虎牢关外部的前塞,与关城形成犄角之势,也就是关城外面的驻兵站,和平年间也会负责物资转运。 汴水东边,荥阳南北两个方向,有两个漕运仓城——荥阳是漕运中转地,濮水、汴水运往雒阳的物资都要在荥阳转到洛水,仓场非常多。 徐荣走的‘上路’……也就是北边,荥阳北边的仓城叫敖仓,在濮水与汴水连接的浚仪渠旁——那很可能是关东联军的粮仓所在地,因为从陈留运粮走浚仪渠水路是最方便的。 刘备的部队走的‘中路’,也就是汴水桥这一路,这也是离荥阳城最近的路。 吕布的部队走了‘下路’,他手里骑军比较多,准备从南边绕过汴水,直取荥阳南部的仓城,那地方叫‘故市’,是以前漕运发达时形成的漕工聚居地。 至于徐晃,他在打野…… 真的在打野,徐晃对地形不太熟,没走汴水桥,也不打算走官道。 基于在白波谷的习惯,徐晃带兵先沿着河道向北走了一段,准备寻个好过河的浅水湾,直接越过河道偷袭荥阳县。 走到汴水桥北边十几里的峡谷浅滩,徐晃一个不小心就遇到了同样准备渡河偷袭虎牢关前塞的鲍信和鲍韬。 这是一场遭遇战,峡谷地形视野受限制,两边的斥候都派不远,遭遇的时候已经只隔着三里地了,而且两边都正准备从浅水区过河。 徐晃一看对面人多,赶紧派人给刘备传讯,说自己碰上了大量野外兵马,担心打不过,请刘备赶紧派人支援…… 其实徐晃也是太小看他自己了——在白波谷待久了,长期见到的都是并州骑兵与河东精锐,对大汉其它地方的兵不怎么了解。 河谷湿地作战,这可是白波兵的本命地形。 刘备收到徐晃求援,当然也没怠慢,得知敌人与徐晃隔河相望,便急行军打算快速通过汴水桥,去抓住对面打野……咳,去与徐晃两面夹击鲍信。 而鲍信和鲍韬遇到徐晃,心里也慌得一匹,他们的部队是从泰山募来的,算是山地部队,而且全是新兵蛋子。 虽然人数比徐晃多一倍,但这种河谷地形,他们同样担心打不过…… 于是赶紧向曹操传讯,说是遇上了对面的精锐,看起来军容相当严整,请曹操赶紧领兵来援。 曹操和鲍信关系不错,也领兵急行,同样打算快速通过汴水桥与鲍信两面夹击徐晃…… (本章完) 第285章 斗将有诡 第285章 斗将有诡 汴水桥是京畿十二桥之一,在这年头算是相当有规模的大桥了。 而且汴水桥当然是架设在河段的直道上,周边不像徐晃那儿那样有湾谷,桥附近没什么遮挡,一眼能看好几里。 曹操率军停在了桥东头。 刘备的部队停在了桥西头。 远远看着刘备旌旗,曹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夏侯惇。 眼下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啊…… 当初和刘备单挑挨了揍,夏侯惇和关羽打群架也挨了揍…… 那眼下这场仗…… ‘右将军刘’的大旗就在对面,站在最前排的那个又高又壮的长胡子就是关羽,曹操和夏侯惇都看到了。 而且很显然,关羽也看到夏侯惇了,还举着长刀打了个招呼。 夏侯惇咽了口唾沫:“孟德……” 曹操也咽了口唾沫:“元让……”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同时闭上了嘴。 夏侯渊看了看两人,有些疑惑:“两位兄长,不进军吗?” “妙才,救你出狱的张益德就在对面……” 曹操指了指对面‘都尉张’的旗帜。 “……我该去道谢才是。” 夏侯渊单人独骑出列,打算往桥上走。 曹操也驱马而出:“妙才,我与你同去……” 夏侯惇没去,他不想和关羽面对面了,约束部众守在了桥头。 …… “大兄,那是夏侯妙才……看起来是要与俺说话?” 张飞见夏侯渊上桥后朝自己挥手,倒也看懂了意思。 “大概是要先礼后兵吧……” 刘备看着曹操也上了桥,当然明白这是要说点什么,便与张飞一起来到桥中间。 夏侯渊在旁边没说话,只是朝张飞拱手示礼。 “我特来感谢益德援救妙才……” 曹操见刘备过来,却是先对张飞开了口:“妙才曾言益德有万夫莫当之勇,恨未能亲眼所见。” 张飞没说话,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回复曹操,毕竟按照江湖规矩,双方老大说话的时候小弟是不该开口的。 “孟德兄,你若是真想见益德之勇,立刻便能如愿……” 刘备摇了摇头:“袁绍大逆不道,杀史侯,乱天下,心思阴狠……孟德为何助他谋逆作乱?” “本初乃我友,他要复亲族七百人命之仇,我怎能不帮他?” 曹操反问刘备:“我听乘氏李乾说,玄德曾为友复仇火烧望都……怎么,你刘玄德可以为友复仇,本初便不能为亲族复仇吗?” “……复亲族之仇?哈……他的亲族是被他自己逼死的!他若不谋反祸乱雒阳,袁隗一家怎会死?” 刘备叹了口气:“袁氏族人尸骸被袁绍半路丢弃,还是我让人掩埋的,你说他是为了复仇?若是为仇,他便不会举兵谋反,更不会逃离雒阳……孟德兄,你怕是受了骗吧?” “无论如何,本初族人确实被害了对吧?” 曹操皱着眉说道:“玄德,那你又是为何出兵到此?是为将本初赶尽杀绝?” “袁绍害死吾师,我必杀之!吾师亦是天子师,天子亦必杀之!” 刘备试图向曹操说清雒阳之事:“孟德兄,袁绍行刺天子,以至吾师被害,又蛊惑何进与何苗相争,挟持史侯……” 曹操不耐的打断了刘备的话:“玄德无需多辩……我只问你,扶立幼帝,太后临朝,残害百官,排除异己,外戚当权……此等种种可是确有其事?你可敢退兵让我等入雒阳看个明白?” “你恐是被袁绍所惑……孟德兄,种种事皆因袁绍而起,并非如你所闻。” 刘备看着曹操耐心劝道:“大汉如今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正需孟德兄这样的能臣,孟德兄何必为了袁绍而连累自家亲族?现在易帜平乱还为时不晚,此事内情颇多,乃袁……” “……易帜?平乱?谁是乱贼?刘玄德,我不知谁是乱贼……也不论什么内情。” 曹操再度打断刘备,摇头直言道:“袁本初乃我故交,卫子许乃我亲朋,张孟卓乃我至友,桥元伟乃我恩公(指桥玄)族子……诸多名士皆结盟并力,你说我该帮谁?” 刘备明白了,曹操并不是彻底受了蒙骗,其抉择更多的其实是立场问题,便不再分说:“既然如此,那便不再多言……最后劝你一句,退兵吧,别把命搭上……” “哼……刘玄德,若要我退兵也行,不如你我斗将,也免得部曲厮杀互伤元气……” 曹操两眼虚成了缝:“你可愿与我赌斗三场?” “啊?” 夏侯渊在旁边看了看张飞,又看了看曹操,神情明显有点不乐观。 “斗将?孟德兄你认真的?” 刘备都以为自己幻听了:“怎么赌斗?” “你我各出三人斗将,败则退兵三十里……此君子之战,可敢答应?” 曹操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年头确实有斗将单挑决胜的,但一般都是宗族之间为争夺地盘,或是黑社会抢山头时的赌斗,两军对阵时是极其少见的。 尤其是叛军打朝廷,就更少见了…… 但斗将这事刘备当然是完全不怂的,立马伸手:“一言为定!” 曹操伸手击掌,拔马返回。 …… 待曹操回到阵前,将斗将之事一说,夏侯惇脸都垮了:“孟德,那关云长神勇,我等恐不是对手啊,为何斗将?” (注:夏侯惇比曹操大一岁。) 夏侯渊也凑过来,看了看后面的兵士,声音压低说道:“兄长,那张益德猛壮,我亦非其对手……” 夏侯惇脸色更差了。 “无妨,斗败便退兵三十里,刘玄德已经答应了,他为人守信,不会在斗将时痛下杀手。” 曹操低声道:“我等信守诺言,败了便退,无需逞强厮杀,让刘备取胜过桥。卫子许部队就在后面,只需引刘备入围,再与卫子许一同合击……子廉,速派人向卫子许传讯,让其在故市设伏……” 一直没说话的曹洪点头,快马向后跑去。 …… 其实刘备知道,曹操搞这种黑社会模式的斗将多半会耍招,因为曹操是见过关羽的战斗力的。 若论单挑,关羽一个人就能把曹操那几兄弟全打趴下……群殴也行,效果没什么差别。 曹操明知道打不过还斗将,那就一定是有什么诡计,这种君子协定可不是曹操的风格。 是什么诡计刘备当然不知道,但刘备也有自己的诡计…… “斗将需速胜,若曹操果真兵退,我等便立刻北上围攻鲍信,无需追击曹操……快马传信给吕布,让吕布绕后从故市向北攻击曹操。” 刘备也在和自家弟兄交代机要:“我等先与徐晃合力击破鲍信,再与徐荣直取敖仓。曹操部曲装备精良,颇为强劲,我等当先破叛军弱旅,断其粮道为先。若先击强敌,便无余力破叛军大部了。” “若是曹操见我等不追,趁机举大军进兵虎牢关呢?” 关羽问道。 “让他去攻虎牢关便是,有子龙守关,不至于速溃。” 刘备并不担心:“再说,吕布也不是好相与的……” (本章完) 第286章 曹操的发现 第286章 曹操的发现 汴水桥。 两边都没怎么耽搁,各自布置了几句便开始斗将。 “河东关云长在此,谁来一战?” 关羽直接来到桥上,横刀立马向对面邀战。 曹操看向夏侯惇。 夏侯惇猛摇头。 于是曹操看向了身侧:“谁去应战?” 曹操卫队中一个年轻小校出马:“涣去会会那关云长……” “好,擂鼓,为公刘助威!” 曹操见状,直接让夏侯惇去击鼓,还取下随身酒囊扔给出马小校:“公刘饮壮!” 那小校接过酒囊大饮一番,纵马而出:“沛国史涣,向关都尉讨教!” 关羽见史涣只是曹操身边近卫打扮,只盔上有红缨,皱了皱眉,看向史涣身后,却连个‘史’字军旗都没看到。 很显然,史涣只是曹操的卫队长。 不过,按照惯例,卫队长通常确实都是全军数一数二的高手,就像刘备常带在身边的赵云。 关羽眯起了眼:“未曾闻得足下大名……也罢,看刀!” 说罢快马向前,当头便是一刀。 关羽向来出刀极快,虽说多少有点轻视之意,但刀势依然快得看不清。 史涣举戟奋力一扫,刀戟相交火星四溅,竟是接住了关羽这一刀, 两马交错而过。 关羽收起了轻视,看了一眼正在击鼓的夏侯惇,又回马看向史涣,再度举刀冲来。 刘备这边的部队相当沉默,既没喧嚣也没鼓躁,关羽本人也没多话,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沉寂,反而显得压迫感极盛。 关羽的长刀单手持在身侧。 史涣看着迎面而来的关羽,使劲拉了一下肩甲,紧紧握了握戟杆。 随后,咬了咬牙,迎着关羽举戟冲去。 两马再度交错,关羽手中长刀一闪。 史涣奋力相接,倒是又接住了这一刀。 但关羽力大,史涣身形不稳,仰头堪堪格开了关羽刀锋,险些落马。 而两马交错而过时,关羽回身又是一刀,竟是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马侧。 这便是马镫的作用了,关羽双脚都有地方借力,但史涣虽看到了关羽出刀,此刻却难以躲避。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刀斩木革之声。 这勉强算是三个回合,史涣中刀落马。 史涣的马孤零零的跑回了曹操那边。 不过,史涣没死,甚至都没受太大的伤,他刚刚拉的那片肩甲几乎被斩为了两半,但肩上的伤处很浅。 只是躺在地上手发抖——他几乎已经握不住戟了,其戟杆上也有一条明显的刀痕。 史涣当时是勉强半转身用戟杆格了一下,虽然没能挡住,但至少挡偏了刀势,使得关羽的刀落到了肩头甲厚处,避免了被回马刀直接枭首。 这种情况下必然是会落马的。 关羽勒马回头,看着地上的史涣,犹豫了一瞬,随后驱马返回。 回到刘备身旁后,关羽低声道:“此人身手不弱,但战心不足,只寻自保,全无求胜之意。” 刘备点头:“曹孟德定是想故意败退,但又不愿太损士气……无妨,正好成全益德威名。益德,下手狠一些。” 张飞点头出马,拉下面罩,提着骑枪看向对面:“燕人张益德在此,谁来送死?!” …… 曹操那边接回史涣,又派一人,竟仍是一个年轻小将。 不过,这次倒不是曹操的卫队成员了,确实是领军之将。 其出列之处旗帜是‘别部司马曹’,旗下部曲超过千人。 “曹仁在此!” 曹仁看起来比史涣威风多了,装备也颇为精良,使一柄长刃矛。 那矛刃长达三尺,如同长剑,有丈许长柄,看起来寒光闪闪颇为华丽。 这当然是特制兵器,不是军中制式装备,在这年头甚至有些浪费铁料的嫌疑,因为把矛刃弄得太长反而不如一尺以内的枪头好使。 只有江湖中人为了扬名,让别人记住自己,才会特意使用这种比较奇异的兵器。 曹仁刚出列便快速突击,张飞见有人出列,却是反身退了一小段,然后才回马加速重新上桥。 “看招!” 两马对冲速度极快,待与张飞相距十几步时,曹仁突然以短戟投掷张飞,随后便挥舞那特制的长矛直刺向前。 飞掷的短戟其实只是用来扰敌视线的,其实际威力远不如弓弩,这同样是江湖游侠儿的路数。 张飞从小见过太多游侠儿,自然不会上当,左手钩镶一把便将手戟拍飞,随后架起了骑枪突进。 这可与关羽的路数完全不同。 关羽那是传统的斗将,走马互博。 但张飞却是战阵骑枪突击,看起来就像是一坨铁疙瘩架着骑枪撞过去。 骑枪长达一丈八尺,但看着不起眼,只是个长木杆,连漆都没上,只有枪尖有不到三寸长的三棱锥。 毕竟枪杆只是耗材。 曹仁当然没见过这种骑枪的,不知厉害,只觉得张飞枪杆太长必不灵活,挥舞长刃矛全力斩向张飞枪头,试图按常规打法格开骑枪。 但场外的曹操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大喊一声:“子孝!避开!” 可两马飞驰对冲实在太快,曹操喊话的同时,曹仁已经斩到张飞枪头,但枪势只被荡偏了些许,三棱锥仍然命中了曹仁肩窝。 枪杆断裂,曹仁被一枪戳落马下。 胜负一击而分。 张飞扔下木杆减速,脚下轻磕马腹,拔马而还。 曹操赶紧带着夏侯兄弟上前,护住曹仁,大声喊道:“玄德,我等认负!这便退后三十里!” 说罢便让夏侯惇带人将曹仁抬上马车。 其部队立刻向后退去。 曹操留在了最后,将桥上断掉的枪杆捡起来看了看,又盯着张飞回返的马看了几眼,随后转头看向自己的战马。 然后,又猛的回头,扫视着刘备军中骑兵,似乎是看明白了什么。 曹操扔下枪杆,一步步退去,上马之后又回望了一眼,见刘备引军向前准备过桥,这才快马离去。 …… “子孝可有大碍?” 撤到故市附近后,曹操驻军设营于民居亭社中,去看了曹仁的伤势。 “幸好不是伤在致命处,否则绝无幸理……但一直血流不止,若再止不住,便只能用烙铁了……” 曹仁手下的游侠儿回报道。 曹仁正在咬着麻布忍痛,伤口处的三棱锥已被取出,两个游侠儿正在为其止血。 “大兄,仁无能……那张飞战法颇为特异……” 见曹操来,曹仁吐出麻布,龇牙咧嘴的说着。 “史公刘的武艺远不如子孝,仍能与关羽相对三合。而子孝却被张飞一合而伤,此非子孝之失。” 曹操说道:“我见张飞双脚皆踏铁环镫,那刘玄德部下骑军的马具皆颇有不同,这长枪也有些古怪……我等当师其所长,再与其一较长短。” “孟德,刘备似乎未追击我等……斥候来报,刘备好像转向北去了!” 此时,夏侯惇匆匆来报:“卫子许已经设伏,但诱敌之计未成啊……” “……刘备既然让出了济水桥驰道,那便让袁本初领主力去围杀刘备……我等整军造饭休养一夜,明日直取虎牢关!” 刘备没上当,曹操倒也不气馁,立刻改变战术。 打仗嘛,就是这样,数谋不中是正常的,使出十谋,只需中一谋即可。 不过…… 此刻,正在故市南部设伏的卫兹,却发现身后好像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吕布的部队已经绕到了此处。 吕奉先的名头在并州还算响亮,但关东联军中,大概只有袁绍才知道吕布的厉害。 (本章完) 第287章 部曲之功何来 第287章 部曲之功何来 卫兹本在故市的民居聚集地设伏。 这种乡野民居较多且又比较宽敞的亭社,向来都是发动伏击的好地方。 因为敌军无论是扎营还是大军过路,都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停留一会儿,至少会取水造饭休息——乡间聚居地都是有井水的,且过了这村指不定就没有下个店了。 取水造饭,这就是很好的伏击机会。 而吕布得了刘备传讯,正准备袭击曹操退军后的大营。 直接硬干当然不是最好的袭击方式,吕布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冲营寨的莽夫——他的想法和卫兹差不多,也打算在故市亭社埋伏。 于是,吕布和卫兹也很不幸的打成了遭遇战…… 张邈的兵马也在卫兹这里,领军的是军司马赵宠。 赵宠也算是宿将了,见情况不对,立刻下令全军冲锋——他觉得吕布那边骑兵多,而自己这边人数多,最好主动冲锋打成乱仗,借着民居抑制吕布的骑兵。 卫兹和张邈的兵力合起来足有六千人,比吕布那边多一倍,但骑兵几乎没有,就几十匹马,只能用来传军令。 赵宠的战术看起来很粗暴,但其实是合理的,不让骑兵冲起来,发挥人数和环境优势,这就是对付骑兵最本质的方式。 可问题在于,卫兹和赵宠是真的不了解吕布,也不了解吕布的部队。 吕布也是第一时间就发起了冲锋…… 目前吕布手下有将近三千人,其实只有五百多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比刘备军中的骑兵数量少一半。 但这些骑兵最大的特长,其实是箭术——即便不骑马,他们也是很好的速射弓手。 而高顺和张辽手下的锐士,全都是骑马的步兵,加起来大概一千出头,他们本就是用来破阵的,最擅长的就是在敌人堆里砍人。 此外有一千出头的二线部队,这是作为后备的,也是其它各部的补充,用来面对各种复杂情况。 这些人胡汉参半,什么种族都有,也有从何苗部曲中补入的人。 由于吕布军中的人来源颇多,真要论什么复杂的战术其实是办不到的,但若是一起冲锋打烂仗,那还真就是他们擅长的。 两边对冲的战斗向来是伤亡极高的,仅仅片刻,卫兹便发觉自己这边好像顶不住…… 吕布一马当先,朝着卫兹的旗帜一路冲杀,连续击溃六个曲,一直冲到了卫兹面前。 高顺与张辽一左一右,高顺护在吕布身侧,而张辽带队冲破了赵宠中军。 卫兹倒也有胆色,见吕布铠甲鲜亮且冲锋在前,打算擒贼先擒王,便组织精锐试图围杀吕布。 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毕竟吕布这边马多,卫兹却全是步卒,战场又已经搅乱,若是撤退,反而会死得更惨。 但吕布不是那么好围的,虽说一身银甲目标明显,但吕布十字戟挥扫挑斩动作奇快无比,面对十几人围攻依然面不改色,每次出手皆有人毙命。 卫兹也是发了狠,让手下人无差别放箭,誓要取吕布性命。 可这箭只放了一轮,没能射杀甲胄精良的吕布,只射倒了吕布的战马,连带着射翻了好几个围着吕布的自家兵士。 吕布落马翻滚一圈,拔下胸前羽箭。 见没带血,把箭矢一扔,大吼一声,长戟左右挑斩,杀散周围敌人。 随后持戟狂奔,直取卫兹。 因坐骑被射死而愤怒的吕布出了全力,身前无一合之敌,又有高顺护着侧面,实是无人能挡。 卫兹赶紧让部下迎面拦截,自己也举枪驱马冲杀而出。 卫兹自己还是有马的,而且还是匹好马。 吕布此时没了马,卫兹领着亲兵,再加上其自身骑马冲杀,看起来倒还真有机会。 可是……刚冲到吕布面前,却见吕布以十字戟横扫,将戟刃横枝钉入了跑在最前面的卫兹部曲的脖子,随后戟尾插地,竟用此人尸体架出了一个拒马枪。 卫兹正全速冲杀,战马来不及转向,一头撞在这个由尸体和十字戟架成的拒马枪上。卫兹倒是没被十字戟直接戳中,但战马脖子被捅穿,当场失蹄而翻。 卫兹被甩飞十来步,摔得七荤八素天旋地转,随后便见头顶寒光一闪。 “卫兹已死!” 吕布手里持着血糊糊的佩剑,另一只手提着卫兹的首级,走到‘拒马枪’旁。 佩剑还鞘,十字戟重新抽回,这次,挑在十字戟横枝上的,换成了卫兹的首级。 …… 另一边,刘备领军过桥,沿着汴水快速向北,赶到了河湾谷地。 此前收到徐晃消息时,刘备就已经让信使回复,让徐晃拖住鲍信,自己很快就会到。 刘备和曹操斗将时,徐晃一直在与鲍信对峙,虽然没敢轻易冒进,但得了刘备回信后便一直在小规模骚扰。 这一骚扰,徐晃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需要援军…… 毕竟不打不知道,一打就发觉对面好像很菜…… 当然,徐晃还是很谨慎的,他觉得对面有可能是假装很菜,引诱自己渡河而击。 虽然这地方是浅水滩,部队能直接过去,但河道中心还是很麻烦的,水深差不多到胸口,又有泥沙陷脚跑不快。 若是贸然渡河,被人截在河道中那可就遭殃了。 于是,虽然在刘备赶到之前,徐晃就已经打出了一比十的悬殊战损比,但还是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 而鲍信这边当然是有点焦虑的。 和徐晃打了一阵小规模战斗,鲍信已经很清楚,打不过对面……随后又收到曹操消息,曹操说是没法增援了,刘备拦在汴水桥,曹操准备退到胡市设伏。 援军来不了,鲍信便也打算撤到胡市与曹操合兵。 但刚开始撤军,却见徐晃部队渡河强攻了——徐晃虽然没敢冒进,但若是敌人要跑,那肯定得追。 鲍信知道这样肯定不行,自己手下大多是新兵,如果在徐晃攻击时直接后撤,很容易形成大溃败。 于是鲍信让鲍韬带一部人马借着河道阻截徐晃一阵,自己带主力先行后撤。 鲍信退兵倒是刚好避开了刘备部队的路线,但鲍韬就悲剧了。 鲍韬刚准备在河岸布置箭手,却又听斥候说刘备部队就在南边不远处,正在快速进军。 鲍韬不敢再布置阻击,赶紧向北撤退。 可白波军在河谷中进兵的速度远超鲍韬想象,鲍韬还没来得及拔营,徐晃就已领军冲过了河。 刘备赶到时,徐晃已经在虐待鲍韬的部队了。 刘备领军从后夹击,仅仅半个时辰,鲍韬部便被击溃,鲍韬被徐晃所杀,其部大多投降。 “公明,关东大多无人认得你,不如带这些降卒去敖仓,试试赚敌之粮?” 见了徐晃之后,刘备第一句便是让徐晃带鲍韬的残部去骗城。 “为何不去赚荥阳?” 徐晃问道:“左右都是赚城,荥阳不是叛军聚合之地吗?” “取荥阳无法弱敌啊,我等又不是为了攻取城池,而是为了速破叛军。” 刘备解释道:“取了敖仓之粮,敌军自破,叛军便也平定了。” 徐晃点头,但又问道:“将军只欲平叛,不欲取叛军首级为功吗?” “首级?平叛除掉首恶才是功,敌军兵士也不过受贼首蒙蔽罢了。” 刘备说道:“公明击破鲍韬已是大功,备当表公明为官。” “将军仁厚……但我不是为自己。” 徐晃摇头说道:“我部曲皆曾为贼,他们比我更需要功勋……但若敌军缺粮自破,或是只诛贼首,这军功便落不到部曲头上。” …… (本章完) 第288章 同道 第288章 同道 “想让部曲人人有功其实不难,我写个捷报便能分功于士卒。” 刘备朝徐晃说道:“但是,即便让部曲得了战功也无济于事。公明,兵卒们缺的从来就不是首级和战功,他们缺的是一个能使其做回良民的规制……” “规制?” 徐晃有点不理解:“大汉曾有军爵授田之制……” “是啊,曾经有这样的规制,但现在却没有了……这便是大汉的病。” 刘备点头:“公明心念士卒,能视部曲为人,已算是我的同道。但公明有没有想过,待曾有前罪的士卒得了功赏之后,他们会经历什么?” “未曾想过,请将军教我。” 徐晃摇了摇头。 “首先,你我皆公平以待,谁都不吞部曲之功,那么贵军部曲会因战功洗去前罪,换籍为庶民,或可得些功赏钱粮。” 刘备一步一步的阐述着:“这当然是好事,可是……” 徐晃微微点头,但没有说话,等着刘备的下文。 “可他们无法成为良家子,毕竟有前罪在身,触犯七科谪。” 刘备继续说道:“眼下军爵已是无用,税役皆不得免,他们靠着斩首之功摆脱了贼的身份,又重新做回了庶民……可是,公明,他们在做贼之前,本来就是庶民!” 徐晃猛的一顿。 “他们不是良家子,再如何得功,也顶多只能多给赏钱,我甚至可以给他们分田地,重新复还军功授田。但他们前有罪籍,做不得良家,终究是无法为郎的。” 刘备接着说道:“成不了郎,做不了吏,他们的财产扛得过几次赋役?只要这天下未改,世道未变,他们最终的结果……恐怕还是只能重新做贼。” 徐晃这下听明白了,悠悠叹气:“那……将军,这世道要怎么改?” “我要先平叛逆以掌大权,再治这天下之病。给人一条努力过活便能好好过日子的活路,远比以杀人取首级换功赏更有用。” 刘备答道:“我本就愿意拔天下良士于尘土之中……随我平乱者,我皆保其子为良家郎,受我与天子庇护。随战者皆如此,只要你我得胜,部曲之子便可得保。功高者记册,我可将其简拔为将,重新改名落户。” “但此并非长久之计,待天下大定,我需得改了这世道,使人人皆有为郎之路,才能解其根本。” 徐晃低头行礼:“将军仁德……但人皆有私,将军难道没有吗?” “当然有。我亦是贼人出身,自然有贪名好利之念……” 刘备点头,说得很是坦白:“但我贪的,是窃道易天之名,是人心向我之利。倒是不知公明心有何私……我要如何获公明之心?” 徐晃愣了一下,随后笑问道:“将军不是说我乃同道吗?” 刘备哈哈大笑:“好!请公明随我进军敖仓……待平定叛乱,你我威名可镇天下时,才能重立新政,建你我之道。” …… 这年头,想让部曲人人得功真的是很难的。 斩将夺旗先登破城之类的大功,是不可能落到具体执行的小卒身上的,只会落在领军者头上。 也有主君会从行伍中提拔人才。 但这叫‘提拔’,不叫‘酬功’,提拔不是功,而是关系与情分,这是施恩。 大多数情况下,小卒们活着就得从命,死了也就死了,谁在乎啊…… 姓名后面若是没有字,生死就只是个数字。 项目成功的荣誉只会归功于领导,牛马们连续加班几个月是不会有人在乎的,项目成果报告与升迁名单里也不会有牛马的名字。 若是领导有人性,体恤牛马,或许能给牛马们分点物质奖励,多吃几口饲料。 仅此而已。 普通兵士若想得功,通常只能靠斩首。 以前,秦汉是有明确规制的——斩首一级升一爵,以军功授田,二十等爵对应的不仅有社会地位,还有实际的物质奖励和生活保障。 但现在,军功授田已经不存在了。 田都是有主的,没田可授。军爵也无法再免去赋役,反而有可能引人觊觎。 既然无法授功,军功授田也就渐渐不再被人提及。 但若是完全不给牛马任何希望,牛马肯定是要暴动的。 于是,在本就被所有人广泛认同的世代承继逻辑加持下,牛马被分成了不同的类型。 祖上有罪的,那么其子子孙孙都自带罪名,不可能有任何前途。 祖上不洁的,那子子孙孙就都不干净。 有的是犯官之后,有的是奴人之子,有的是娼户,有的是市籍(商人),有的是赘徒(祖上是赘婿),有的是徙徒(做过流民)…… 只要不是以耕读为业,那就全都算是贱业。 若是祖辈的择业方式稍微有那么点问题,那就是生来的原罪,有的叫贱籍,有的叫罪徒,有的叫‘曾事贱业’。 医巫百工倒是不被视为贱,但也不算良。 投胎的水平几乎决定了自己和子孙后代的一切。 幸好刘备父祖皆是官吏,出生的时候就落定了籍,有士族身份,要不然刘备也算从事贱业。 (历史上刘氏亲族看不上刘备就是因为如此,以当时的观念,很少会有人觉得曾事贱业的刘备能有出息,身为市籍的商人倒是愿意帮他。) 能被称为良民的,只有士族和良家子——祖上三代不犯七科谪,未曾从事贱业,有田产、会官话,以正业(耕、读)传家的才是良家。 但若是没田产,那当然就只能从事贱业了…… 于是,大多数人生来就有了原罪。 而军功的作用,便是让那些有原罪的牛马接近于良家子。 若有罪,可以用功劳折罪或抵罪(钱和绢只能‘保释’);若身份卑微,可以用功劳抵苦役(但不能抵粮税马税等‘正役’)。 反正没地位的就刚好适合苦役,兵役、漕役、河工役、修宫役……万事皆可役,取个名就行。 由于不再以军功授田,军爵的作用也已几近于无,实际上是不可能真正成为良家子的。 自身尽量洗去贱业接近良家子,为自己的孩子置产业使其像个良家子,让孙子能读书进学,使后代真正成为良家子——这就已经是普通兵士最高的追求了。 但是,但是…… (本章完) 第289章 恶来 第289章 恶来 但是,即便有了斩获,即便录功的军记厚道,即便领兵的将军仁义,即便所有人都不贪没功劳,即便斩首全都能如实的落到兵士头上…… 即便所有人都是仁厚之人,牛马依然还是牛马。 以为自己能成为人,但这世道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得了些许钱粮,免了身上的原罪,看起来似乎确实很接近良家子了,但三代前罪是洗不掉的。 若是没能得到高位者亲手简拔,阶层没能当代升迁,社会地位就不会改变——那就等不到下一代努力了。 多吃了几口饲料,也只是长得肥一点的牛马罢了,若是胆敢不拉磨,便更容易被宰杀吃肉。 有点小钱又能抵得过几次税役?抗得过几次波折? 在孝道加持下,只要为父母办一场体面的葬礼,就能让人再次变回父辈曾经的模样,然后继续给人拉车拉磨。 到头来还是只能走上父辈的路。 要么被动绝后,要么主动绝育。 牛马们发现没法当人,当然又有人不服,于是便又做了贼…… ——然后,其首级便又成了其它牛马眼里的功勋。 以不同的角色,再次经历同样的轮回。 这,便是这个世道的规则。 这套规则明面上讲着仁义忠孝…… 但这套规则里…… 根本就没有人! 牛马们经历着无限的轮回,大汉的英雄气,也在这种轮回中逐渐丧尽。 既然才华与努力不再有用,既然一切都只能靠投胎,既然生来就只能是牛马…… 那还拼什么呢? 待英雄丧尽后,自然是卑劣投机者得势,为了保障自身永世为‘人’,它们会不断的约束锁死英雄气。 锁死大汉仅剩的豪壮勇烈,锁死天下残余的刚毅无畏,锁死武烈任侠,把人生而为人的人格全都锁死,免得牛马们再有痴心妄想…… 幸存的牛马们身无傲骨心无傲气,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知嬉乐热闹,还以为这是世之风流。 从人人如龙,堕落成全民牛马,为了一口干草而卷死卷活…… 这种规则甚至成了思维禁锢,成了所谓“大道”,在忠孝节义加持下,成了“一贯如此”的道理! 以至于草民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 这不是因为牛马多了不值钱了,而是因为这套规则一直根植于所有人心里——包括牛马们心里。 刘备也做过牛马。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若是做规则内的牛马,那就只能受规则裹挟,随波逐流同类相残。 刘备还要在这大汉生活很多年,他不想被这套规则束缚。 那……刘备便要试着窃走这所谓的‘大道’,治一治这大汉的病。 若是治不好,那在这牛马窝里住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 若是治得了一二,居于群龙栖息之地,自能赏尽天下奇珍。 …… 故市。 此时,张辽正领军追杀赵宠部。 赵宠倒是没有卫兹这么刚,眼见不敌,立刻且战且退。 但张辽比较刚,一直追着不放……毕竟张辽此时才二十岁。 而且,张辽觉得,自己需要一份投名状…… 张辽其实是不想跟着吕布的。 他和高顺不一样,高顺是吕布的家臣,其部曲虽说是高顺一手训练的,但都是吕布的人。 高顺要报恩,不可能离开吕布的。 但张辽本就不是吕布的部下,张辽的部曲也是他自己的。 而且张辽总是被吕布派去啃硬仗,只是幸好有高顺关照,一直没死罢了…… 张辽是雁门马邑人士,聂壹的后人——就是策划‘马邑之谋’的聂壹。 马邑之谋失败后,聂氏后人为避祸改姓为张,到此时仍是雁门马邑的豪族。 张辽十八岁便做了雁门兵曹,随后丁原将张辽辟为了从事。 丁原其实是多方下注的……丁原自己答应帮助董太后,又让张杨去雒阳加入西园军投奔蹇硕,还让张辽去投奔何进。 何进让张辽回乡募集兵马,作为他和丁原的联络人——当时何进正在袁绍的‘指导’下‘团结各州郡’,张邈鲍信等很多人都是当时受何进辟用,让他们各自募集兵马。 也就是说,张辽名义上是何进的别部司马,领的也是他自己募来的雁门边军,也算是张辽家中的兵马。 但此后不久,何进何苗相争,张杨和吕布先后被袁绍拉拢,何进与丁原都被杀了,并州军队落入了吕布手中。 突然之间,张辽两个老板都没了。 张辽年轻,在雒阳又没啥人脉,再加上手里部队不算多,这就搞得很尴尬。 若是手里没兵,那倒也无所谓,可问题是张辽手底下有五百多人,而且还是边军精锐,里边又有不少张家族人。 吕布当然不会放过这支部队,张辽要是不跟着吕布走,下场是明摆着的,毕竟丁原都被弄死了…… 好歹张辽和吕布算是同事,也算有些情分在,张辽当然只能先与吕布合作——这其实算是被裹挟的。 眼下,吕布配合刘备讨伐朝廷叛逆,这对张辽而言倒是个好机会。 既是立功的机会,也是脱身的机会。 吕布谋杀旧主,且朝三暮四短视无恩,张辽在其身边总觉得危险。 如果能在此立下战功,说不定就能真真正正的做回大汉之臣,脱离吕布的部队,效忠于大汉朝廷。 只不过……张辽运气不太好。 他本已追上赵宠,眼看再冲杀一阵便能斩将夺旗,可偏偏此时,有个大块头兵士挡在了张辽面前。 “莫伤司马!” 那大块头手里只有一柄短戟,身上也只披了皮甲,一看就知道只是个普通军士。 张辽本没太在意,举戟便杀。 但那大块头却只用短戟便接下了张辽进攻,且回手一击,竟震得张辽双手发麻。 张辽挥手让部下一起合攻。 或许是觉得那短戟不合手,大块头朝张辽扔出短戟,回头拔起身旁旗杆,猛的一扫,竟把张辽部下扫翻一片。 张辽眼明手快,以兵器架住了典韦的飞戟,却只觉双手发麻,竟是被那短戟震得倒退两步,坐倒在地。 这等力量着实可怕,张辽甩了甩手,重新站起来,眼神凝重的看着典韦。 双手发麻,当然没法立刻上前,得缓一缓。 “好!典韦,挡住他们……” 赵宠一边夸赞,一边调转马头,趁机溜之大吉。 而此时,吕布也挑着卫兹的首级来到此处。 吕布重新再战场上寻了匹马,但骑着总觉得不畅快,骑了几天董卓赠的那匹宝马,其它战马确实是看不上了。 心情本就不太好,又见张辽‘磨磨蹭蹭’,搞得赵宠趁机跑路,吕布大怒:“文远!竟如此慢矣?!” 赵宠正在逃奔,张辽闻言也想赶紧追,可典韦看着粗壮,却是非常敏捷,回手又是一记横扫,旗杆呼啸着就朝张辽过来了。 而吕布骑马追出去,张弓搭箭,隔着近百步,仍一箭命中了赵宠后背。 张辽打了半天,最大的军功没了。 而且,面前还有个眼神不善的猛男,握着碗口粗的旗杆开始暴怒…… 张辽感觉头皮开始发麻,心里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 不过,典韦的暴怒倒是没冲着张辽…… 典韦瞪圆了眼,持着两丈多长的旗杆朝着吕布追了过去:“贼胡,死来!” (本章完) 第290章 让贤 第290章 让贤 吕布射中赵宠后,正待上前取其首级,却猛然感觉身后有恶风袭来。 转身一看,典韦擎着粗大的旗杆迈着大步狂奔而来,势若疯虎。 旗杆沉重,但这大块头负重奔跑,却快得惊人。 吕布拿起十字戟,回马相击,但马还没能完全跑得起来,便见典韦以旗杆为杖,一记狠扫。 呼啸的风声竟盖过了战场的喧闹。 旗杆太长,覆盖面积相当大,吕布人在马背上没法躲避,只得双手举戟以柄格挡。 这一格震耳欲聋,巨大的力量竟使得吕布从马背上飞了下来。 插在十字戟小枝上的卫兹头颅被向前震飞数十步,倒是刚好落到张辽脚下。 吕布身手倒是灵活,落地时就地一个翻滚,卸去了惯性余力,没有受伤。 “吼!” 战马依然向典韦那边跑去,但典韦一声大吼,竟如虎啸之声。 那战马像见了天敌一般惊恐嘶鸣,转身跑了。 附近其它的马匹也都受了惊,无主战马大多跑开,被兵士骑乘的也难以控制。 吕布爬起身来,揉了揉肩,见十字戟的柄已有裂痕,又听典韦虎吼,吕布眼里也有了惊容:“围住他!” 但现在已经是围不住了,骑兵都忙着控制恐慌的马匹,步卒则根本跟不上典韦的反应。 典韦依然奔着吕布而来,跳起来一记泰山压顶,当头一棒击直落而下。 吕布这次可不敢硬接了,赶紧又是一个翻滚避开,头盔因翻滚而滑落在地。 只听“嘣”的一声巨响,典韦旗杆击到地上,尘土飞扬,碎石迸射,竟如地震一般。 被激起的碎石,打在吕布盔甲上叮当作响。 待典韦重新起身,手中旗杆已经碎裂,落在地上的头盔也被打成了铁饼。 趁着典韦手里没了兵器,吕布赶紧欺身而上,长戟挑斩。 周围的兵士也一拥而上。 典韦把断掉的旗杆柄朝吕布一扔,吕布用戟拍开,身形受阻。 随后便见典韦一把举起了冲得最快的一个兵士,抡着兵士的腿作了兵器…… 那兵士是吕布的亲军,人还活着,被抡得呜哇乱叫。 这等力量属实可怖,一时间无人敢近前。 抡了几圈,典韦又一把将那兵士扔出,砸倒数人,随后一跃而出,直奔赵宠中箭落马之处。 也不知道赵宠死没死,反正是被射中了后心,倒在地上没动弹。 被砸散的兵士们阻之不及,典韦俯身一把抓起赵宠,扛在肩头向北狂奔而出。 哪怕是扛着一人,速度依然快得离谱。 吕布左右顾盼,可身边已经一匹马都没有了,典韦跑得太快,兵士们又有些畏惧,追不上的。 “算了……先清扫战场,让敌军投降!” 吕布决定先把好处捞了再说。 战场上还有许多残兵,吕布让兵士分散招降,打算将卫兹和赵宠的残部招为己用。 但不久,北边响起了大量马蹄声与喊杀喧闹之声。 “报!曹操兵马自北而来!” 有兵士匆匆跑来回报。 “竟在此时来了……向各军传令,全军速退!” 吕布皱眉下令:“文远,你部断后阻击曹操!” 吕布心里明显是很不爽的,刚打了胜仗,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呢…… 可现在战场已乱,自军正分散于各处清理残兵,也来不及聚拢一处了,而曹操部队却是成建制的军阵。 这当然得赶紧分头跑路重整兵马,要不然只会被各个击破。 曹操这次可不是运气好碰上了死耗子。 知道刘备没追击,曹操本打算通知卫兹撤伏,一起进攻虎牢关。 而典韦扛着赵宠逃奔向北,也就遇到了领着骑军去找卫兹的夏侯惇。 夏侯惇不认得典韦,但却认得赵宠。 只是,赵宠这时候已经咽气了。 典韦虽然拼命将其抢出,但赵宠中箭之处在脊椎中段,这本来就是没法救的。 但无论如何,夏侯惇很欣赏典韦这种孤身救主的忠义豪士,便赶紧通知了曹操,让典韦带路反击吕布。 不过,曹操并没有立刻赶往救援卫兹,而是先让兵士休息歇脚吃些干粮——他刚撤军三十里,兵士都很疲乏。 而且……从典韦那里得知卫兹和赵宠皆已战死后,曹操为好友之死叹了一声,便又理智的算起了时间。 卫兹和赵宠足有六千多人的部队,虽然在遭遇战中短时间就被吕布击溃,但吕布想要清理其残部,又要打扫战场,这却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因此,曹操准备先等吕布将部队分散,自己以逸待劳修整军队,待最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奔入战场击溃吕布。 卡着时间,待卫兹残部完全溃败逃窜时,曹操领军分作两路赶到,便刚好有了这个黄雀在后的局面。 吕布以三千破六千,大胜了卫兹,但却没捞到好处,连战利品都没来得及收拾,只能愤愤往南撤军。 张辽被吕布留下断后,心中颇有些不忿,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不断后,又该去哪儿呢? 犹豫了一番后,张辽领部曲击杀了曹操前军的斥候队,随后去了陈留方向。 这其实也起到了断后作用,因为曹操的前军因此被张辽引得向东追了一段,被典韦指点了方向后才又撤回来继续向南,这便使得吕布的部队大多有了撤离的时间。 …… 吕布撤军后,卫兹和赵宠的残部有的四散而逃,有的聚拢待援。 由于卫兹和赵宠都已经死了,没有逃离的残部便入了曹操军中。 曹操之前引诱刘备没能成功,而这次抓住时机在最合适的时候进击吕布却相当成功,虽说并没能如愿击溃吕布,两军都没怎么交战,但曹操得到了几乎所有的战利品。 典韦入了夏侯惇军中,成了亲军甲士。 曹操收编了将近两千残部,兵马已达到五千人。 但此时曹操觉得,吕布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以三千人马击溃卫兹和赵宠六千大军,战力相当可怕,这虎牢关还是别自己去打了,要不然自己这五千人马说不定会和卫兹一个下场。 于是曹操回军荥阳,打算把攻破虎牢关这种出人头地的机会让给其它关东贤才。 (本章完) 第291章 虎牢闹剧 第291章 虎牢闹剧 荥阳北,敖仓。 鲍韬的残兵出现在了城外。 敖仓是漕运储物的仓城,城内居民不多,大多都是河工或漕工,守将是张邈的弟弟张超。 张邈在陈留组织粮草漕运,张超在敖仓管理粮草分发。 当然,实际主持敖仓具体事务的,是张超的功曹臧洪。 见了鲍韬残部败还,张超赶紧到城门处询问经过。 领着鲍韬残部的当然是徐晃…… 而且,徐晃还把鲍韬的尸体运来了:“鲍都尉受刘备与白波贼合击,死战殒命,我等好不容易夺还都尉遗体,只能向此逃奔……张府君,刘备大军已攻向敖仓,请府君赶紧布防!” 徐晃骗城的功力还不错,完全没说谎。 因为鲍韬部被击溃后,多半会有人逃脱回报,鲍信撤离后肯定也会向各处通消息,撒谎是骗不了人的。 但全说实话,并且送还尸体,就很有机会。 只要能趁机入城,哪怕是只夺取一个城门守个一时半刻,就足以让等在五里外的刘备率军破城。 徐晃让五百精锐换上了鲍韬残部的装束,另带了三百投降的鲍韬残部兵卒,一共八百人,军容也乱糟糟的,看起来没什么破绽。 张超确实收到了回报,知道鲍韬断后战败,与徐晃的说法是对得上的。 关键是鲍韬遗体在此,这可是鲍信的亲弟弟,至少得把尸体接回城内。 张超倒也有些谨慎,只让遗体入城,并让徐晃驻于城外组织防线。 徐晃满口答应,但又问道:“府君,刘备骑军凶悍,我等若要据城而守,总要挖些沟壑,再堆土以弓弩防备。请府君给些挖土的器具,让城内民壮出城协作如何?” 这是很合理而且很可信的说法了,张超当然同意。 敖仓的居民本就不多,只有两千人左右,都是干惯了苦力的,臧洪也觉得让他们出城挖壕沟是个好办法,便取了不少弓弩出城交给徐晃,还让民壮运出了一些粮食。 让民夫下苦力总得发点粮食的。 但民夫带着粮食出城,可就不像部队那么有效率了…… 就在民夫出城的同时,徐晃对城门发起了突袭。 城内道路和城门甬道都被民夫阻碍,城内部队一时间没法救援,城门轻易被徐晃夺取。 随后,徐晃大声高呼“只诛首恶,不杀黔首”,让城内民夫各自取粮逃命。 这当然是最符合民夫们意愿的,只片刻,敖仓便起了大乱,民夫皆往城外奔逃。 而张超领着数千人,却被阻在了城内。 徐晃点燃了城门上方的城楼,带兵上了城墙,推倒物资挡住城墙阶梯,并以张超提供的弓弩守住了城门。 刘备见了火起,立刻引军极速奔来。 敖仓存有大量军粮,张超当然不能撤离。 但城门在徐晃手里,张超这守城战反倒是打成了攻城战——张超得从城内攻击徐晃守着的城门,徐晃据守两侧城墙,用城墙内侧本就准备着的城防物资据守。 刘备兵马赶到后,张飞带着骑军径直从城门冲入。 不久,一直沿北路绕道的徐荣也已经赶到敖仓附近,见敖仓起火,徐荣也立刻领军增援。 眼见敖仓不保,张超让臧洪从其它城门突围出外,去荥阳找袁绍求援。 臧洪快马出奔,从东边避开了刘备和徐荣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荥阳。 “……府君受了贼人蒙骗……袁将军,刘备大军攻敖仓,张府君恐抵挡不住,请袁将军速派援军,以免大军断粮!” 臧洪见到袁绍,赶紧说了被骗城之事,并请求救援。 大帐内尚有几个‘贤才’,闻言个个方寸大乱:“什么?!刘备竟越过汴水攻打敖仓?” “张府君兵多将广,竟连一日都守不住吗?” “怎会上如此恶当?” 孔伷摇头叹着:“张府君不智啊……” 只要是上了当,在耍嘴皮子的人眼里那就成了蠢货,很多人都这样,总觉得自己最高明……若是孔伷守敖仓,现在耍嘴皮子的就得是张超了。 曹操此刻刚从故市回到荥阳,没搭理堂内乱糟糟的名士们,低声问臧洪:“你出敖仓时,刘备骑军已经入城了吗?” “是……请将军速发兵救援,否则张府君恐怕……” 臧洪焦急的说着。 “那恐怕来不及了……” 曹操呼出一口气,看向袁绍:“本初,我等必须速攻虎牢关,拿下成皋……” 荥阳在去年被陶丘洪叛军进驻时就已经没啥居民了,而且当时曹操和袁术在城内和陶丘洪叛军对砍,城里活下来的人没几个,尸骨都运了半个月。 眼下的荥阳是没法提供任何粮草的。 “刘备粮草必囤于成皋,只有虎牢关阻隔。既然刘备大军尽出,虎牢关守备自然薄弱,如今我大军失了粮草,那便只能趁着现在各部粮食尚未用尽,速破成皋,取刘备之粮为用。” 曹操说着目前唯一可用的方式。 袁绍点了点头,随后下意识的看了看右手边,但身边没人——许攸已经死了,死在撤往荥阳的路上。 只有逢纪在侧面点头:“此确实是眼下仅有的胜机,我等联军兵多……若能以绝粮之机驱士卒拼死一战,或可一举破成皋。” 账内各路名士也纷纷点头称赞:“孟德有谋!” “元图说得对,就该如此……” 嗯,反正只要有人提了个相对靠谱的计划,那就是智者…… 但若是计划失败,那当然就又是蠢货了。 唯有臧洪大怒:“为何不救吾主?!不是皆已盟誓吗?见友军遇敌而不救,这便是诸公所谓的聚天下大义?!” 但没人理会臧洪。 毕竟,臧洪现在也属于被人骗了的‘蠢货’,‘有识之士们’肯定不能听‘蠢货’的意见。 虽然前不久他们才在臧洪带领下盟了誓,但臧洪什么身份? 区区郡吏而已…… 若是张邈在这里,那可能会去救张超。 可谁让张邈在陈留呢…… “传令……诸君!全军进攻虎牢关,即刻出发!” 袁绍也认为这是目前唯一可用的办法,现在只能互取对方粮仓,否则便只有粮尽退散一途。 其他人可以退兵,但袁绍不能让他们退…… 袁绍很清楚,刘备必然会追讨自己到底,若是其他人散了,单靠自家兵马可挡不住刘备。 “孟德,刘备大部队在敖仓,需得有人截住他回军虎牢关的路……” 袁绍看向曹操:“孟德可愿担此重任?” 曹操犹豫了片刻,看了看臧洪:“我去救援张府君,尽力阻挡刘备回军吧,但我未必能拦得住他……” 臧洪深深的朝曹操躬身行礼。 “多谢孟德。” 袁绍也罕见的对曹操表达了谢意。 “袁将军保重。” 曹操也罕见的回了一句见外的话。 …… 虎牢关,前塞。 这是关城前面的兵塞,与关城大概有十来里距离。 吕布已经回军驻兵于此。 前塞有两处,郭汜驻扎在另一处——刘备四路齐出时,郭汜没有出兵,算是在摸鱼。 之前出兵没能搞到好处,吕布心里极其不舒服,尤其是得知张辽没回来,吕布就更不舒服了。 吕布并不知道张辽到底是走了还是战死了。 以当时的情况,若是张辽被曹操干掉,那也是正常的。 张辽的死活,吕布其实并不太在乎,但张辽手底下那五百精兵也一个都没回来,吕布相当痛心。 但痛心也只痛了几个时辰,便又要整军备战了。 袁绍带着关东联军来到了虎牢关前。 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分别攻向了吕布和郭汜所在的关塞。 桥瑁派出手下三个军司马,三面围攻吕布,却被心情不好的吕布亲自率军连破三阵,廖涉、卫安、薛双三个军司马皆被吕布阵斩。 桥瑁见状赶紧逃命,还好关东军人多,要不然桥瑁还不一定跑得掉。 袁遗在郭汜那里倒是多坚持了一会,但同样是被郭汜式吊打。 凉州边军的战斗力真不是新兵蛋子可以碰瓷的,只是郭汜没有吕布那种‘之前吃了亏’的心态,打得没那么狠才让袁遗多扛了一阵。 虽说桥瑁和袁遗不给力,但好歹算是在围攻两个关前塞,趁此机会,关东军大部队快速攻到了虎牢关前。 赵云就没吕布那么冲动了,守在关城上压根不动,只防守不出击。 刘备给赵云的任务只是守住关城而已,赵云也没有非要弄死谁或是要斩获什么大功的想法,虽然只有六百兵力,但赵云啥都不理会,只管守城。 若是没造好大型攻城器材,想要攻破虎牢关,那当然只能靠骗。 可是,赵云在关内啥都不搭理,而且关东军没找到适合行骗的人——要么是名士,要么是豪族,领军的都挺出名,难保没人认得,万一行骗不成被杀了咋办? 结果,关东军磨磨蹭蹭的在关前尝试了一次伪装刘备传令兵骗城的套路……然后被赵云带着弩手射死了数十人。 赵云是刘备军中的军法官啊,他认得所有的传令兵…… 骗城无果。 此后,郭汜击败袁遗的部队,但没有追击,捡了战利品后继续稳守关前塞。 而吕布就不一样,击溃桥瑁后,吕布快速收拢败兵残部,随后立刻再度出兵,从侧面朝关东军主力突击而入,直取袁绍中军大旗。 不过……冲入袁绍中军后,吕布才发现,这里没有袁绍,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假货。 袁绍不在自家中军,淳于琼也没在。 吕布冲入袁绍中军后,联军一哄而散,退兵三十里重新扎了营。 所谓‘齐攻虎牢关’,倒像是一场闹剧一般,仅仅一天就偃旗息鼓了。 吕布的威名,倒是随着这场闹剧被传得神乎其神。 ——不是自己传的,是后撤三十里的关东军正在自己传。 有人说吕布身高丈二腰大十围,一顿饭就能吃八个小孩子,其麾下皆骑虎狼,杀人有如砍瓜切菜。 也有人说廖涉、卫安、薛双等‘天下少有的上将’在关前叫阵斗将,但皆非吕布一合之敌,所以此次战败实非人之过,主要是吕布太强了。 其实这几位都只是东郡豪族大姓,他们成为军司马,是因为他们在东郡拉壮丁比较卖力…… 但既然是战败了,那当然是敌人很强…… 敌人强得不像人类,所以赶紧退兵就是‘智者有所不为’。 (本章完) 第292章 名士擅言 第292章 名士擅言 另一边,刘备拿下了敖仓。 张超倒是颇有些能耐,面对刘备、徐晃、徐荣三路进攻,依然在敖仓的存粮区抵挡了半日。 到了夜里,张超在城内粮仓角落点了把小火,以此吸引刘备部队的注意力,自己则从粮仓另一边的城墙上跳落到城外,用浚仪渠的漕运船逃往了陈留。 敖仓城内的部队和粮食自然是全都舍弃了。 眼下粮食金贵,刘备和徐晃赶紧救火,没空在夜里搜寻张超的踪迹。 幸好敖仓周围到处都是水源,粮食保下了九成以上,只被烧掉了两个囤。 刚刚攻克敖仓,半夜便得到斥候消息,荥阳的关东联军大部分往虎牢关出动了,且有军队正在向敖仓进发,像是曹操的部队。 徐荣见刘备和徐晃久战疲乏,便自告奋勇出兵阻截曹操。 刘备与徐晃暂时留驻敖仓收降残兵,待休养精神后再支援徐荣。 曹操为了救援张超,倒确实是尽了全力。 正待出兵时,鲍信回到了荥阳。 得知目前的情况后,鲍信劝曹操暂留荥阳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但曹操觉得,说了话就得兑现,答应了救援张超那就必须去,盟誓时的誓言总不能当成放屁。 于是曹操让鲍信据守荥阳,自己率军向北。 走到汴水河岸,天已尽黑,远远能看到敖仓起火,甚至能隐约看到有人打水救火。 曹操并不知道张超如何了,但既然有人救火,那就说明敖仓城门未关,如果搞快点还不定就能抢入城内。 于是曹操让部队连夜渡河,快速急行。 但很不幸,曹操在渡河的时候遭遇了徐荣的突袭。 徐荣手下兵马不多,但全是真正的中央军精锐,又是深夜突袭外加半渡而击。 曹操的部队在黑夜中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又刚收编了两千残军,相互不怎么熟悉,以至全军混乱。 夏侯惇运气不错,有典韦在旁边开路,没被困住。 但曹操的战马被射死,人也被围在了河畔。 幸好,曹操也有不少好兄弟。 曹洪将战马让给曹操,说“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兄”,让曹操赶紧骑马突围。 随后,曹洪在河边死战,为曹操断后。待曹操骑马跑远,曹洪才跳进汴水潜游而逃。 徐荣击破曹操后,乘胜一路向南追击,直取荥阳。 鲍信得知曹操惨败,前往接应,却被败兵冲乱了军阵,索性弃了荥阳与曹操一同退往陈留。 待次日,曹操重新收拢余部,五千人已经只剩下一千了,部众大多逃散,能维持建制的只有夏侯惇部。 曹洪倒是活着回来了,水性好在关键时刻确实是能保命的。 不久,关羽带兵与徐荣一同占领了无人驻防的荥阳城。 …… 两天后。 联军失了敖仓粮草,又无法快速破虎牢关,再听闻曹操惨败,荥阳亦失,全无战心,各自引军退走。 同时,张燕的部队也已渡过黄河。 闹剧般的关东联军失去了根基,各自散去,分别退回了兖州各郡。 刘备整顿兵马,收编了敌军残部,向虎牢关回军。 但刘备回军虎牢关后,竟没能查到袁绍的去向。 直到几天后,张燕传来消息,说是有黑山部曲发现了袁绍踪迹,而且,袁绍和淳于琼就是在张燕渡河南下的同时,渡河去了黑山! 张燕当然能意识到,黑山军中可能也有袁绍的同党。 为免老窝不保,张燕只得赶紧回军追杀袁绍。 张燕走后,张邈、曹操、鲍信等人弃了陈留,曹操跟着鲍信去往了济北,张邈去了东郡。 关东联军就这么散去了。 前后竟然没打过一场胜仗…… 吕布的威名也随着联军四散传播到了兖州各地。 同时传播的,还有刘备和董卓的恶名。 说刘备挟持天子、威逼朝堂、残害忠良、阻人孝行、劫掠乡民,残暴不仁……又以宗室自居,必有篡位之心…… 说董卓绑架太后、排除异己、安插党羽、与刘备狼狈为奸、倒行逆施、祸乱宫闱……反正比过往所有外戚都祸害更甚…… 而‘关东群贤’们自称“皆已尽力尽忠”,说是:“刘、董二贼势大,朝廷已受其挟,为了天子安危,不得不退兵蛰伏。刘、董二贼欲以兵威加暴于四方,望天下有志之士齐心并力,明辩耳目,莫要受刘、董二人所惑……” 兖州名士们造谣的水平可比打仗的水平高得多了…… 尤其是他们组建联军后一场胜仗都没打,还被吕布以区区两三千兵力打穿了,那这谣就必须造,要不然既没面子又得落谋逆之罪。 于是吕布成了“无法正面对敌的无双猛将”,名声直追当年项羽。 刘备成了挟持天子迫害忠良的逆臣。 董卓自然就是祸乱朝纲的恶霸外戚。 关东联军退回各地的途中,为了获取军粮,还劫掠了不少县亭,并谎称是刘备部曲劫掠的,甚至还举了刘备早年驱使流民劫掠离狐的例子加以佐证…… 谣言这种事,其实并不在于真假。 而在于大多数人是否愿意相信——任何谣言都是基于“大众愿意传播”,而不是基于真实和逻辑。 反正屁股在哪边,哪边就得为自己辩经。 而大多数士族,都更愿意把刘备和董卓传播成吃小孩的怪物,但凡是能泼的脏水,都会泼。 毕竟士族们大多和刘、董二人没什么交情,若是任由刘备和董卓掌控朝政,他们至少会失去做官的前途。 尤其是那些目前已经做了州郡官员的,或是原本即将成为一方大员的——谁都知道,若是刘备执政,他们多半得变回庶民。 至于真相…… 只有极少数既有义理又有逻辑的士人,以及本就难寻前途的寒士,还有那些无法发声的草民,才会在乎真相。 兖州名士们打仗烂成一坨,但耍嘴皮子的功力可比键盘侠厉害多了,谣言很快开始四处扩散,毕竟大众获取信息的渠道本就掌握在名士们手里。 刘备讨伐袁绍的檄文,袁绍讨伐刘备的檄文,关东士族讨伐‘刘董祸国’的檄文,以及各地传播的各种流言,全部交织在了一起。 善恶难辨,忠奸难分,正邪难定,若问中原士人谁是叛逆,恐怕每个人都能给出不同的答案。 (本章完) 第293章 子师阳谋 第293章 子师阳谋 在关东联军散去后,吕布和郭汜被董卓召回了雒阳,准备出兵西州。 韩遂和马腾的叛军已经在围攻陈仓,董卓必须全力出兵,因为董卓的家人都在郿县——郿县离陈仓仅百里,再不去家都没了。 刘备也让赵云回雒阳,并为诸将表了功。 刘备对战功向来是很公平的,吕布先后击破袁绍车阵和卫兹,又在虎牢关外大破关东联军,算是首功,被表为左中郎将,都乡侯。 吕布对这个封赏或许仍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原本的职务不高,眼下已是越级升迁且连升了好几级。 刘备可没克扣任何人的功劳,吕布越过亭侯直接受封乡侯已经是特例了,对得起他的战功。 徐晃因击破鲍韬、夺取敖仓之功,被刘备表为折冲校尉,都亭侯,其部曲也因此被刘备归入了中央军序列。 当然,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为了抢杨奉的人,刘备将杨奉也表为了中郎将。 张燕则被表为了奉义将军。 出了兵当然是有好处的。 张燕这个奉义将军其实是加衔,不是常设的将军位,但这种加衔的实际作用也很大——只要有将军号,就有自主开火权,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直接出兵讨逆。 袁绍进了太行山区,刘备要让张燕和杨奉赶紧找到并弄死袁绍。 刘备自己没有回京,他还得收编降卒,整理部队,继续追讨袁绍和其它附逆的关东名士。 袁绍在哪儿还不知道,刘备只好先追讨关东联军真正的组织者张邈。 几天后。 董卓率军去了右扶风,眼下已经出了函谷关。 吕布、夏牟、吴匡、京畿部队以及河东兵马,全都随董卓出兵了,董卓知道凉州叛军的军力,不敢有一丝怠慢。 刘备率军去往了东郡,免得关东联军死灰复燃。 董卓留了董旻负责禁军,刘备也派回了赵云管控雒阳。 雒阳城内外都没多少兵力,似乎又有了点安定祥和的意思。 而此时,关东士人的谣言传到了雒阳。 同时,荆州也有消息传到雒阳——据说,荆州刺史王叡得知袁绍兵败,畏罪而亡。 这是长沙太守孙坚向朝廷回报的……还说王叡本打算附逆于袁绍,而孙文台“及时发现此贼逆谋”,赶紧领军阻止。 还说王叡本在顽抗,但得知关东联军溃散后,王叡便吞金自尽了。 这一面之辞,当然是不怎么保真的…… 孙坚在长沙讨伐区星叛乱后,又有周朝、郭石等人在零陵、桂阳一带起义。孙坚跨郡到零陵、桂阳解决了叛军,随后因军功与分赃之事,与荆州刺史王叡产生了冲突。 王叡说孙坚跨郡征讨违制,想让孙坚把剿灭周朝、郭石的功劳分出来。 孙坚当然不肯。 正好此时刘备传了讨伐袁绍的檄文,孙坚便接了檄文起兵‘讨逆’,但却先让程普带民夫去了汉寿。 汉寿也叫索县,是此时的荆州治所,也是关羽‘汉寿亭侯’那个汉寿,关羽的爵位是汉寿县都亭(中心亭)的亭侯。 王叡得知有兵士和民夫到来,登楼观望,并派人询问兵士们来此的意图。 程普说:“我部欲奉朝廷檄文讨逆,但这两年一直劳苦奔波,缺少军粮资费。这次来,是想请使君开恩,赏些粮食财物,以便我等出兵讨叛。” 王叡也接了刘备的檄文,他自己不打算出兵,但听程普这么说也没多想,便传令打开库藏,让程普带民夫进去取粮。 等程普带着‘民夫’涌入汉寿,王叡才发现了孙坚在其中,大惊:“孙府君怎会在此?” 孙坚笑道:“奉朝廷檄文,特来取王使君首级。” 王叡大怒:“我犯何罪?!” 孙坚回答:“我亦不知何罪,但使君既不出兵,定是附逆袁绍……使君库藏金银颇多,却仍要与我争功,那便请王使君多服些金银,也好做个腹有财货之鬼……” 随后以刀相逼,让王叡刮下金末,吞金而死。 …… …… 雒阳百郡邸。 “……子师之意,是要借机使刘、董失势?可刘备刚获大胜,董卓又有吕布相帮,若是他们率军回京……” 王允正在与刘表、士孙瑞、马日磾密谈。 刘表眼下是宗正,之前是接替邹靖的北军中候。 士孙瑞是鹰扬校尉,马日磾是射声校尉,都属于北军,之前雒阳出事时他们都在观望当墙头草。 北军的兵力大部分已被董卓带走,但没带各个校尉——董卓本就打算以自家人替换这些掌兵的要职。 刘备其实也在用牵招、赵云等人取代雒阳城防与治安官。 目前牵招的主职是侍中玺官,兼任雒阳都尉,目前雒阳六部尉就是牵招管着的。 何苗死后,雒阳六部尉已被各军分别收编,牵招此时领着的不是何苗的残部,而是他以前的老熟人——雒阳平定后,牵招从刘表那里找回了邹靖的旧部,大概七百人。 也就是说,董卓接管了士孙瑞和马日磾的部队,牵招接管了刘表的部队。 士孙瑞等人当然不满,但谁让他们之前做了墙头草呢,这也是必然的结果。 “董卓要平定西州,必然旷日持久,其家乡未定之前,不会轻易回军。” 王允说道:“刘备出兵讨袁绍,未能得获全功,也不会轻易回军。否则兵威未成,州郡不惧,其此时又满身恶名,若不能取大胜或斩首恶,天下州郡皆不会听其号令……眼下是我等最好的机会。” “此刻雒阳兵少,若能外联州郡,内结太后,借百官缺额,广召名士入雒阳为官……聚众人亲随,便能聚合数千人。只要能控制中枢,使太后与陛下从我等之意,便可匡正朝纲。” “行事皆可假以董卓之名,即便将来刘备回军,我等也能以此挑起刘备与董卓相互搏杀……” “且……太后亦有此意……征召名士为官,以使太后与天子地位稳固,这本就是太后和董卓都想做的事。” 王允这个计划确实很有可行性。 不过,刘表觉得风险太大:“此事若不成呢?刘备虽是仁厚好善之人,但也会杀人的……” 刘表好歹是宗室,而且是宗正,当然不愿意冒险。 “景升,此事不过争势罢了,既是朝廷惯例,又是朝堂常事,我等也并没有加害刘备性命之心……并没坏了规矩。” “而且,此乃太后之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景升你的部曲也被刘备部下强夺,莫非你还以为刘备能重用你?” “景升若不愿行此事,不如自请出外,荆州刺史王叡身死,正需有人补缺。” 王允低声道:“我等本就要外联州郡,景升去荆州任事,若我等谋事不成,也好有个退路。” 刘表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他也不希望再生乱,但王允说得没错,刘备和董卓不可能再给任何人兵权,与其在雒阳任人摆布,确实不如自请出外。 王允也确实没有坏规矩,这就是常见的结党争权,没有害命的意思。 …… 次日,董太后提拔王允暂代司空府从事中郎。 这其实就是董卓公府的秘书长。 被董卓和刘备清洗了一半官员后,眼下朝廷确实有很多官员缺额,光靠董卓的亲戚可补不完,而刘备这边一时半会又没法从青州拉人过来。 刘备和董卓都暂时不在雒阳,董太后授意王允举荐一些可用的名士入朝为官,而且是以董卓的名义举荐官员。 这种拉拢是每代新君上位都会做的事,而且以董卓为名举荐,这等于是让董卓施恩做举主,对董卓和董太后都有好处。 因此,董旻也对此事乐见其成。 牵招当然要反对此事,但却没有太多反对的理由——朝中官员确实有很多缺额,总不能都拦着不让人举荐吧? 暂代尚书的贾诩面对此事也很为难,因为这不是阴谋,这就是明着按照现有规制做事,而且是正事,拦不住。 虽然贾诩和牵招不同意就没法加盖尚书印,朝廷也没法授官,但太后却在朝堂上搞了点小动作…… 她也没和代表刘备的贾诩牵招二人翻脸,只是先以羽林、侍中署、黄门署等近侍郎署征召士人——这事相当于天子和太皇太后选拔良家为郎,不加正职,只以储官征召,尚书台管不着。 而王允辟用的士人,几乎全是关东名士。 比如颍川名门荀氏的荀爽,这是“荀氏八龙”之首。 比如陈留名士蔡邕——十年前被阳球、刘郃流放到了五原,现在是重新召回。 还有江夏名士黄琬等。 (本章完) 第294章 新的党争 第294章 新的党争 王允出自太原祁县王氏,这是并州数一数二的豪门。 太原王氏分为两支,祁县王氏与晋阳王氏,两支皆是世代为官的名门,与甘陵崔家有些相似。 有名门背景,自然会有极高的名望。 王允年轻时就以刚烈闻名,之后以司徒高第辟为侍御史,名气本就相当大。 当时举高第辟用王允的司徒,就是袁隗。 之后黄巾起义,王允随皇甫嵩和朱儁参战,举报张让、段珪等宦官勾结太平道,随后被任用为豫州刺史——其实就是做了对抗宦官的急先锋,然后得到了袁隗的保护。 但张让支持何进清理了雒阳黄巾,又配合抓捕了马元义,算是自证了清白,重新得了刘宏信任。 随后王允被张让报复,或者说是遭到了阉党的反击,落了个‘诬告反坐’的罪名下了狱。 这不是冤案,因为王允确实是在诬告张让。 当时杨赐和袁隗力保,王允才没落死罪。 黄巾主力被平定后,大赦天下,王允被杨赐和袁隗捞了回来,官复原职。 但只隔了一个月,又因为当街辱骂张奉,落了个‘谤君’的罪名再次被捕入狱。 张奉可不是那么好骂的,人家是刘宏的连襟,王允骂的是‘搏汝属’——这是很常见的脏话,可刘宏与何皇后都是张奉的亲属,这当然不能随便搏…… 何进、杨赐、袁隗等人又一次联名上书,力保王允,又没落死罪。 王允又一次进了监狱,遇到大赦依然没被释放。 直到来年再次大赦,王允出狱,又听说张让正在追捕自己。 王允知道张让容不得自己活着,便改名换姓去了河内避祸。 这次运气很好,赶上了朱儁担任河内太守。 朱儁虽然有点过气了,但保住王允的命还是没问题的。 直到前不久,得知天子驾崩,皇后、何进、何苗、袁隗、张让、赵忠、段珪等人陆续被杀,又收到刘备讨伐袁绍的檄文,王允才改回原名,积极的‘响应讨逆’重新入京。 一个能与张让代表的天子党正面对抗,并连续几次逃出生天的官僚,当然是个擅于抓住机会的人。 荀爽、蔡邕、黄婉等二十多个天下名士,开始陆续进京,补为侍中侍郎、黄门侍郎、期门郎等近侍郎官。 名士们的随从也被聚合在了一起,由士孙瑞、马日磾补入了北军射声营。 诸多名士以王允为联络人,再次结成了一党。 但这已经不再是清流党了,或许应该称为‘名门党’,名义上的领袖是太中大夫杨彪。 不出意外的话,在刘宏的丧礼全部结束后,杨彪就会担任司徒——目前刘宏刚刚下葬,但还没有完成封陵,封陵的负责人就是杨彪。 刘宏的谥号之前已被定为了‘孝灵’,这其实是个公正的评价。 但刘宏的陵名却被定为了‘文陵’,这是刘协自己定的……陵名明显与谥号不一致,但这事却没人反对,因为百官正忙着串联结党,没人打算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宗正刘表、侍御史刘岱、刘繇等宗室,纷纷自请出外任职,以便讨伐袁绍,不想直接参与党争。 董太后与贾诩都没阻止宗室出外,刘表被任命为荆州刺史,刘岱为兖州刺史,刘繇为扬州刺史。 并州刺史由董卓的女婿牛辅出任,这也是正常调职,但牛辅实际上依然在董卓军中。 其实宗室们自请出外,其立场是更偏向于刘备的,只是在偏向刘备的同时,也想为自身多谋些利益罢了。 …… 刘备收到贾诩从雒阳传来的消息后,反倒是相当平静。 拉帮结派争权夺利本就是朝堂上不变的主题,免不了的。 太后想得势,这是正常的,太后也是人,她也不想当个木偶。 官员想争权,这是该当的,官员也是人,谁都不愿受人摆布。 是人就有欲望,王允在张让势力最大的时候都要做清流党的急先锋,显然是权利欲比较旺盛的。之前被张让打压了好几年,现在想借机翻身,也是人之常情。 而如今雒阳安定,官员们想拉一些帮手,一起揽权牟利,这都是正常的想法。 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基于“我对谁更有用,谁对我更有利,我是否可以获得更大的收益”三个基本原则。 士孙瑞、马日磾等关西名士,当然会明着站队董卓,暗中为自身牟利——这年头做官不就是这样么? 如果站刘备这边,这些名门出身的士人很难得到更大的利益。 刘备在青州重建稷下学宫,搞了许多学院,官员和士族们都是有所耳闻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刘备正在培养自己的嫡系人才。 那些在青州各个学院求学的学生,并不是传统的豪族子弟,很多人出身都是商人、海盗、小地主、没背景的士人,甚至是贫家黔首。 这不是目前的官僚阶层…… 士族门阀子弟有家学,也有族学,还能轻易拜各地名士为师,名门之间相互的姻亲和授业关系是现有的,豪门子弟不需要千里迢迢的去青州求学。 寒门士子和那些不算良家子但想要翻身的家庭,才是青州各学院的门生。 为什么刘备让商学院、海事学院等很多实用技能学院都不收学费? 为什么特意让管亥建了夷吾书院这样的蒙学? 这种免费收学生还供应伙食的路子当然很难长久持续,但刘备仍然这么做了。 这就是为了尽可能多的让寒家子弟进学——是寒家子,不是寒门士子。 哪怕是扛着钱粮压力,也要尽可能多的收揽并培养人才。 管氏和糜氏两家大豪商给刘备的投资,其实全都被刘备用在了教育上——这也是在为管、糜两家扬名,使其从商贾变成士族,是互利的事。 哪怕家里吃不起饭,都可以让孩子去当学徒,书院管饭。 刘备是乐意从蒙学开始培养专业人才的。 自己培养的人,才是真正有共同理念的人。 再过不久,青州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可以做实事的人才。 名门士族当然清楚,刘备是辅政大臣,如果再这么下去,未来的官场恐怕会有很多人出自新稷下学宫,出自刘备的军事学院,出自糜竺的商学院…… 这当然是挖名门的利益,虽然刘备没搞党锢,但党锢实际上没这么狠…… 这是在悄悄的低调的变革,是在刨名门的根。 ——王允很清楚,只要刘备当权,就不会再轻易任用名士,因为刘备用不了多久就不缺人了。 所以,名士们是注定不会站队刘备的,这是根本性的冲突。 如果不能阻止刘备,如果不能设法从刘备手中夺去辅政大权,名门世家的地位就会逐渐动摇,原本被门阀垄断的荐官入仕方式,会被刘备逐渐分割。 ——这就是以前为什么没人重建稷下学宫的原因,得找到适合重建学府的领头人,又得有那么多钱办学,还得顶得住当世观念的压力,当学院开始运转时,还得与天下所有豪门作对。 如果士族门阀要保住自家利益,就必须在刘备的人才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之前,赶紧联络其它名门,借着董卓的名义,一起结党与刘备抗衡——这是名士们目前最好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董太后若想总揽国政,也必须抓住王允给她的机会,这也是董太后目前最容易得到支持的方式。 董卓此刻忙于军务,或许还没想这么多,但无论如何,董卓必须和董太后站在同一边,毕竟只有董太后才能让董卓有当权主政的名分,刘协和董卓可没交情。 大家都是人,人总会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这都是注定的,这其中也没有什么忠奸善恶,既不是阴谋陷害也不是政变夺权——刘备也不可能以暴力压制此事,因为王允是以董卓的名义拉拢各地名士。 刘备若是动武,就会和董卓翻脸,那就只会给其他人做嫁衣。 贾诩知道这种阳谋无法解决,因此,他给刘备的信里,除了说明雒阳的情况之外,还问了一句:“可要东巡?” “可。” 刘备只让信使带回了一个字。 (本章完) 第295章 天子启驾 第295章 天子启驾 初平元年十一月。 刘备清理了陈留的关东叛军余党,并发出通缉令,通缉参与关东联军的各路名士。 这通缉令当然不会有太大的实际作用,但表态肯定是要有的。 通缉令发出后,整个兖州暂时就没了明面上的反抗部队。 张邈、张超、鲍信、曹操、孔融……等等,所有人都暂时销声匿迹了。 很多残军也被留在了陈留和东郡。 关东联军散去后,没人会独自对抗刘备……或者说,没人会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廷,谁都不是傻子。 举兵造反的是袁绍,联络人是张邈,聚义盟誓的领头人是臧洪——其它人都可以自称是“被裹挟”的…… 刘备收编了将近两千残军后,为各部增补了兵力,并让徐晃、徐荣分别留驻于陈留和濮阳。 关羽一路向东清剿,以免有叛军突然生事。 张飞则快速前往济北,打通前往济南的道路。 张飞在济北倒是得知了曹操的下落,曹操和鲍信已经带残部进了泰山郡向东南方向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张超等人多半也是与其同路,可能是要回广陵。 (注:济北和泰山都属兖州。济北和济南以济水南北为名,但这是上下游不同河段的南北,济水是自南向北再向东的。济北国核心区域在济水上游以北;济南国核心区域在济水中下游的南部。实际上济南的位置更靠北,济北更靠南。) 此时,黄河南驰道的水患也已经全部退去,沿途各郡也没有了叛军,通往青州的驰道(黄河南道)已经畅通无阻。 …… 就在刘备尚在东郡的时候,杨彪请示了董太后,提前择了吉日为刘宏办了封陵的奠礼。 理由是原定的封陵时间是腊月,方士观天后认为可能会有大雪封冻,最好提前在冬雪来临之前闭陵。 这理由其实是合情合理的,但由于重新选日子也必须是适合闭陵的吉日,因此只能提前整整一个月,就只留了五天时间准备。 封陵闭墓是天子丧礼最重要的部分,天子下葬与普通人不同,周期比较长。 棺木入土前的追悼仪式在刘协登基的时候就已经办了,而送灵柩入土前要完成陵墓的所有修缮和封闭工作,会间隔很久,封闭陵墓的那天,才算是最终告别刘宏的日子。 按遗诏,刘备才是刘协的监护人,刘协和刘备应该在封陵时作为主祭和陪祭,刘协要为刘宏灵柩引路,刘备要焚香落碑领着百官拜别。 给刘宏送终的最后一步,当然应该等刘备回来。 但董太后和杨彪改了日子,故意把时间提前,这其实就是不想让刘备赶回来,要弱化刘备的影响力。 如果刘备连先帝最终的告别仪式都不回来参与,那当然是会落人话柄的。 牵招是个精细的人,得到封陵仪式提前的消息后,立刻派了人快马给刘备传讯。 牵招没有浪费丝毫时间,但这毕竟得一去一回,信使去东郡找到刘备,刘备回雒阳,得赶在五天之内…… 待刘备收到消息快马赶回时,已经有些晚了。 貂蝉得了贾诩交代,带着一群宫人在偃师路口等着刘备,这就是刘备最初遇到吴匡的地方,也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见刘备赶回,貂蝉让刘备直接去北邙,不要停留,说是刘协定会等刘备赶到。 人曾经做过的所有事,都是有因果的。 早上,百官从雒阳出北门后,杨彪作为仪式主理人,本打算直接领着刘协封陵。 但刘协不肯,说:“此事需得少师陪同。” 刘备还没回来,太后又不在场,杨彪和王允等人说话刘协根本不听。 董太后是刘宏的母亲,是太皇太后,其政治身份代表的是孝道至尊,是不能出宫去北邙参与闭陵礼的,她会在宫内接受百官慰问。 王允自称与刘协生母王贵人有亲属关系,提议追封王贵人为皇太后,试图哄着刘协把典礼赶紧办完。 王贵人出自邯郸,和太原王家当然没有亲属关系,这只是王允在效仿董卓……董太后的河间董氏和董卓的陇西董氏也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刘协完全没给王允面子,也没搭理杨彪,就只问:“少师在何处?” 刘协年纪虽小,但却分得清好歹,刘备一直以对待师弟的方式对他,当然比陌生的杨彪和王允亲近百倍。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把天子当成一个政治标识,或许是习惯了未成年天子的傀儡属性,杨彪和王允大概下意识的把刘协当作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木偶。 但却没想过,刘协也是个人啊…… 人是有感情的…… 刘备是唯一一个带刘协出门爬山看水的人,对刘协而言,刘备带他去北邙看陵地那天,可比今天的典礼重要多了。 而且,刘备和刘协既没有理念上的冲突,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就连说话的方式都比这些官员靠谱——刘备是把刘协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的,而不是个代表名分的物件。 赵云和牵招一同担任刘协的近卫,倒是讲道理,劝刘协先上了牛车,出了门慢慢往北邙去,到陵前去等。 到了陵前,刘协一直坐在刘宏的陵台处,一坐就是三个时辰…… 刘协和刘宏在墓前叙旧,这也是送别先帝的父子流程,谁都没法催。 因为这是孝道,坐得越久,就越是孝…… 一直等到了下午。 刘备终于飞奔赶到。 看见刘备风尘仆仆的赶到陵前,刘协才起身,走向刘备:“少师,我饿了。” 刘备转头,看了看旁边已经等得腰腿都不利索的百官,从兜里掏出一块米糕递给刘协:“这本是微臣给先帝带的祭礼,不过,儿子吃父亲的点心,想必先帝也不会有意见。” 王允见刘协从刘备手里接过米糕就啃,眼里露出了明显的嫉妒之色。 …… 这场仪式终究还是以刘备为先帝落碑盖土告终。 但刘备并没有再把刘协送回雒阳。 在领着百官拜别先帝完成仪式之后,刘备低声问刘协:“想不想去看看青州的通济渠和稷下学宫?” 通济渠就是贾诩连通黄河与济水的分流渠。 刘协点头:“想,但不知哪年才能去……” “现在就去……” 刘备牵起刘协,走到陵前直接宣布:“如今关东逆贼已四散而逃,关东道路已靖,但首恶未除,附逆未捕,当大索天下,逐个诛灭逆贼。” “此事我责无旁贷……但眼下董将军出兵西州,我又要追讨关东逆贼,雒阳刚逢大乱,恐仍有袁贼死士藏匿,京中反倒难保安全。” “为免陛下被贼人所害,我欲护送陛下东巡泰山,追拜历代先祖足迹,行大孝以固陛下名位。” “这也是陛下亲自追讨不臣叛逆,以武功定朝纲,免得叛贼谣言惑众败坏陛下名望。” 百官一听尽皆哗然,但在刘宏陵前却又不敢大声争辩,全都慌得像是无头苍蝇一般。 王允倒是反应快,立刻反对:“陛下年幼,若要东巡,当妥善准备才是,如今仓促提及,不合法度啊……” “我等本就时刻准备着护卫銮驾,只要陛下愿意,随时都可以动身。” 贾诩站出来道:“若是多准备些时日,使得天下皆知,恐有逆贼趁机兴风作浪。” “雒阳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刚登大位,怎能轻易离开京城……” 杨彪也上前阻挠。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陛下要去哪,难道不该让陛下自己决定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替陛下做决定……是欺陛下年少吗?” 刘备一手一个将杨彪和王允推回百官队列,将刘协带到身前:“请陛下亲自示谕。” “既然关东道路已靖,那便即日东巡,朕亲讨不臣!” 刘协当然巴不得立刻就去青州……他可不想在雒阳被人当木偶。 他能在陵前一坐就是三个时辰,就是因为在宫里已经坐习惯了,一般的孩子可真没这能耐。 “臣领诏。” 贾诩动作极快,摸了个锦帛卷轴展开,掏出尚书印直接‘啪’的一戳——东巡的诏令贾诩早就写好了,一直随身带着的…… 随后诏令直接拿给了牵招,牵招也是当场掏出皇帝信玺,连同诏书捧到刘协面前。 刘协拿着信玺往上面一盖。 牵招直接转身,把诏令递到了正在伸手发愣的杨彪手里:“杨大夫请拿好,带百官领诏还京……” 全套流程一共只用了几息时间……这肯定是史上颁发诏书效率最高的一次,而且还真就全部流程一个不缺。 同时,赵云带着卫队在邙山脚下整了军,还特意齐呼了一声:“启——驾!” 这既是送别先帝的起驾,也是示意刘协出巡的启驾。 “诸公,若有欲随驾东巡者,请找贾文和签令接传。” 刘备召来坐骑,抱着刘协上了马,回头看了百官一眼:“天子行踪不可与外人道,诸公若要随驾,请与贾文和同行,大张旗鼓打出銮驾,作为诱敌之用……望诸公有此胆色!” 说罢,刘备驱马而出,带着赵云和卫队直接向东而去。 贾诩挥了挥手,牵招的部下打出了天子仪仗,牵引銮驾出现在了之前赵云卫队所在的位置——这是今天刘协出雒阳的仪仗,啥都有,确实是不用重新准备的。 就连宫人都已经被貂蝉带着等在偃师了…… “诸公,可有自愿随驾东巡之士?且来报名入册……我等需送驾东去,用此銮驾为陛下引诱贼寇。” 贾诩说着路上可能存在的危险:“若是留在京师,也可以为太皇太后分忧,皆是为大汉尽忠……” 百官面面相觑,看起来似乎有人想争论叫骂,却又不敢在先帝陵前高声说话,一个个憋得青筋直冒。 (本章完) 第296章 昭姬 第296章 昭姬 待百官回到雒阳,董太后懵了。 天子离开雒阳东巡,这事在汉代其实是正常的。 因为商、周、秦、汉都有这样的传统。 各封国牧民靖边,天子巡视四方,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规管理方式,蹲在宫里当宅男的天子还没成为主流。 只要不是傀儡天子,都会出外巡游。 就连刘宏都巡幸过河南各处名山,前年甚至还打算外巡冀州河间,只是因王芬谋逆没能成行而已。 天子出外,朝中自然由董太后监政,说起来倒算是给了董太后真正的实权…… 但董太后现在又恐慌又丧气。 恐慌是因为她已经明白,刘协信任的不是自己这个祖母,而是貂蝉和刘备。 丧气是因为她发现,以杨彪和王允为首的名门党大多都在密谋议事,但却没人来问自己这个太皇太后的意见。 刘协出生时董太后已是永乐宫至尊,当然不会亲手给婴儿喂奶洗屁股换尿布……这些事是暴室啬夫朱直做的。 陪伴刘协成长,牵着他蹒跚学步,教他说话,教他道理……这些事是貂蝉做的。 人最亲近的,永远是婴幼年时期亲手照顾自己的人。 就连刘宏,也是与乳娘赵娆更亲的,董太后虽是刘宏生母,但与刘宏的亲近程度远远不如赵娆。 当初在后宫挟持窦妙,刀逼尚书台,夺取玉玺,帮助刘宏亲政的就是赵娆,刘宏亲政后封其为平氏君。 (注:平氏隶属南阳郡,是个侯国,这个封赏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亲近,也是为了酬功。赵娆是策划政变使得刘宏亲政的最大功臣。) 刘备把天子拐走了,而且拐走之后还以“天子行踪不可泄露”为由单开了一路,现在除了贾诩,谁都不知道刘备在哪。 而王允等官员回京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相互上表,互相表官。 百官推举杨彪为司徒,录尚书事,以便天子不在京中时能以司徒府处理行政。 这确实是正事,且杨彪是为先帝刘宏盖棺之人,按惯例必然担任司徒。 随后杨彪表王允为太仆,表伏完以侍中兼领太中大夫。 伏完则表马日磾为太常。 马日磾又表士孙瑞为执金吾。 荀爽被表为郎中令,蔡邕被董旻表为司空祭酒。 相互之间轮流上表一圈,个个都在升官。 但……居然还是没人问太后的意见,表官的表章全都是交到尚书台的——都是交给贾诩的。 太后心里邪火直冒,索性避回了永乐宫。 她本以为天子出外,无论如何授官之事总得等她在朝堂上决议,百官总得去求她的。 却没想到…… 完全没有! 贾诩在尚书台用印之后,司徒和几个九卿的任命便立刻昭告四方了,任命上早就盖了天子行玺,根本不需要再通过太后。 太后不知道,杨彪等人在北邙山下就已经和贾诩做了‘友善’的沟通…… 杨彪的儿子杨修(十四岁)将作为天子伴读,随銮驾东巡。 伏完的儿子伏德(十五岁)、女儿伏寿(十一岁)皆会随驾东巡,这是伏完与阳安长公主刘华所生的孩子,是皇亲。 士孙瑞的儿子士孙萌(十五岁)也将以太学士子身份去青州稷下学宫当交换生…… 荀爽也让其侄孙荀攸作为黄门侍郎随驾。 这些都是名士们主动提出的…… 既然无法阻止刘备带天子东巡,那就借此机会让刘备(贾诩)松口,把官位坐实。 他们自己并不打算跟着銮驾东去,因为很明显,天子跟着刘备多半不会有事,但他们跟着銮驾就不一定了——万一刘备打算制造点逆贼再清理逆贼呢? 但刘备既然特意让他们“在贾诩那里报名”,这当然是在给他们一个谈事儿的机会。 因此,让自家子侄跟随天子銮驾,两头都不落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投资嘛,当然要分散下注。 这些名门子弟将与贾诩一起,慢慢跟着天子仪仗东去,这其实也算是一种人质。 …… 除了这些官员之外,蔡邕也决定为稷下学宫贡献一批书卷。 不过,蔡邕献书之事倒不是主动的,而是刘备之前在陈留清理叛军余部时临时起意的。 新建的稷下学宫不缺少儒家经典,但非常缺少百家著作。 想要百齐放,就得广收百家思想,兼容并蓄。 蔡邕是陈留圉县人,家中藏书极多,蔡邕又特别喜欢收集各种孤本残卷,家里一万多卷藏书,一半以上都是百家孤卷。 这是一笔巨大的文化财富,别的东西刘备不在乎,但蔡家的藏书刘备是一定要的。 因此,刘备让贾诩和蔡邕商议,表示天子好学,希望能借用蔡邕家中典籍,抄书学习,也好使天子博览群书。 这是宣教文化的好事,蔡邕当然不会拒绝,而且刘备是少师,给天子找些书读是该做的,蔡邕也乐于配合。 于是蔡邕给留在家中的女儿蔡琰去了信,让她选一些经典书卷交给刘备,顺便也请天子到家中停歇——天子驾临官员家中,这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而且是因为文教而访问臣子家中。 蔡琰字昭姬,是当世知名的才女,京中百官都知道蔡昭姬的大名,之前嫁给了河东卫家的卫仲道,但卫仲道年纪轻轻就死了,蔡琰便又回到了陈留圉县老家。 河东卫氏是天下名门,这是卫青和卫子夫的家族……但卫家也没让蔡琰留在夫家当寡妇,而是任蔡琰归乡,这其实也是因为蔡琰名气确实大。 (注1:卫兹出自陈留卫氏,这是著名学者卫宏建立的家族,与河东平阳卫家无关。卫宏是光武时期的议郎,东海人,《汉旧仪》的作者。做官后迁居陈留,以古文尚书和周礼传家,是经学名门。) (注2:蔡琰的字就是昭姬,没有改过名。最早记录蔡琰的是晋以后才成书的《后汉书》,为了避讳司马昭的‘昭’,所以将蔡琰的字记为了‘文姬’。琰是美玉,比喻美好的品德,昭是清白明著,与琰字义相合。) 刘备一路上都安排了接应,徐晃驻扎在陈留,徐荣在东郡濮阳,关羽在东平寿张,张飞在济北卢县。 带着刘协来到陈留后,刘备聚合了徐晃的部队,再一起向南到了圉县蔡邕家中。 蔡琰此时已经收到了蔡邕的信,正在整理藏书,听闻有军队来了也没慌乱,带了仆人出门相迎。 刘备找了匹温顺的小母马给刘协,与赵云貂蝉等一起陪着刘协骑马过来了——就像是长兄带幼弟出门踏青,顺便学学骑马。 “来者可是刘将军?家父言天子东巡将要驾临于此,但为何未见銮驾?” 蔡琰看到了远处兵士打着的旗帜,将刘备挡在了门外。 “既然蔡先生已有书信传回,想必昭姬也知道我等是来借书的。借书本是为了传继先贤学问,若是以天子仪仗扰民,那借书之事岂不是成了征贡了?” 刘备笑道:“不知府上藏书有多少?我等能否进去看看?” 刘协也下了马,拱手施礼,好奇的四处盼顾着。 出了雒阳以后,刘协明显活泼多了。 蔡琰看了看刘协,又看了看站在刘协身后的刘备,瞪大了眼:“这就是……” “嘘……” 刘备在嘴边竖起了手指:“这是我师门幼弟。” 蔡琰本打算蹲身行大礼,一听这话又直起了腰:“那……乐先生门下来访,琰欢喜之至,请入内歇息。” 这就只是接待求学的友人了。 (本章完) 第297章 劫万卷书 第297章 劫万卷书 进了蔡家大门,看到摆在院子里晾晒的竹简,刘协吸了口凉气:“竟有这么多?” 确实很多,关键是满院子都晒着,看起来就更多了。 竹简和皮带容易受潮发霉,是要经常拿出来晒的,当然,眼下晒得这么多,显然是蔡琰为了整理藏书顺带而为。 蔡邕家里的藏书大多都是有规制的。 若是七经(诗、书、周易、春秋、公羊传、礼、论语)或儒学名家解读的经典,简长一般两尺四寸(56厘米)。 一卷通常百余片或更多竹简,展开能有六七尺长,往往重达十来斤,所以说读书是个力气活…… 不过字数嘛……一卷也就几千字。 若是诸子百家传记,简长一般一尺二寸(28厘米)——比儒家经典短一半,这是儒家一统江湖后特意定的规制,是为了显示以儒学为主。 但实际上短简反而更方便阅读……因为捧着没那么累,一尺出头的长度也适合一眼辨读,不至于点头啄米。 官吏门平时使用的日常文书一般是八寸的木牍,勋传、过所也属于官方文书,木牍有时会做得比较宽,这也是为了方便携带和辨读。 能有标准规制,这当然说明蔡邕的藏书大多都来自宫里。 蔡琰见刘协惊叹,颇有些自豪的指着院内已经准备好的一堆大箱子:“家中藏书共一万三千余卷,我已选出名家经典四百余卷装入书箱,若是需要其它书卷,将军也可自行挑选。” 刘备上前看了看那些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各种儒家经典,包括很多经学大师所作的注解。 这四百多卷经典有几千斤重,已经要装五辆车了,对于一般人而言确实够多了——已经达到了“学富五车”的水平。 但对刘备而言,五车当然是不够的…… “嗯,昭姬豪气远胜天下男儿!” 刘备点了点头,挥手叫来赵云:“子龙,让弟兄们都过来……把这儿的书全搬走。” “啊……啊?” 蔡琰傻眼了,回头看了看满院子的书:“全搬走?” “是啊,昭姬不是说我若需要就可以自行挑选吗?” 刘备理所当然的点着头:“我觉着全部都需要……” “这……这不是抢……” 蔡琰有点急,估计是想说‘抢劫’,但看了刘协一眼又收住了嘴:“将军,其中有很多孤本,若途中遗落,便再无传世了!” “是啊,所以得有大军保护好这些孤本,免得失传……陈留逆贼颇多,兖州各郡皆有附逆之贼,珍贵典籍留在此处实在是不安全。某身为少师,保护先贤著作,责无旁贷啊!” 刘备回头招了招手,让赵云带兵进门:“子龙,让弟兄们小心些,不可遗落了一片竹简。” 貂蝉在旁边捂嘴暗笑。 刘协则好奇的上前寻摸那些没见过的奇书。 貂蝉的启蒙教育做得挺不错,刘协此时已经认得绝大多数常用字,已经可以自己读书了。 其实宫内藏书数量原本并不比蔡邕家里少,但宫内没有那么多的杂书——以前是有的,自从汉代天子选秀大行其道之后,宫内的藏书就以经典为主了。 东观藏书也大多只剩了各种经典的古今文释义,太学门前的熹平石碑则只有精校之后的七经。 其实蔡邕的藏书有大半都是因为修书而得到的,但并不是把书偷出来了,而是重新抄的——蔡邕是东观修书的主要负责人,修书时当然会让手下门人誊抄。 但确实有很多孤本,是被宫人偷偷卖出来的。 刘备的部曲还是有素质的,一个个都轻手轻脚,为了避免不慎毁坏,甚至一个人只捧一卷,出门放到车上再回来取。 赵云甚至还让弟兄们用茅草垫在马车上为竹简做缓冲。 几百辆大车被推了过来,在蔡家门口排成了长长一列,很有点后世货车在批发市场排队进货的样子…… 蔡琰无奈的叹了口气:“刘将军此等行径,是做惯了贼吗?行此劫掠之事,岂非污了名声?” “嗯?昭姬眼力不错……” 刘备点头大笑:“做贼就做贼吧……但借书这种事,怎么能算劫呢?此事当为万世流传之美名啊!” 蔡琰很是不满:“怎么?将军这种借法,难道还会还吗?” “当然要还……借你万卷书抄录,明年还你十万卷!” 刘备很正经的说着:“若是昭姬不信,也可以随这些书同行,亲自守着它们……这么多书,正好需要个校书郎……” 刘备脸皮甚厚,蔡琰毫无办法,想骂却又顾忌刘协在此,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恨恨的瞪着刘备。 看那样子似乎打算用眼神把刘备干掉。 正好此时刘协寻摸了一圈书卷,拿了卷短简旧书过来,举着问刘备:“少师,这是何书,为何字字能读,却又晦涩难懂?” 刘备伸手接过一看,是卷道藏,书名《秘戏·房中八术》…… 用词考究,文藻朴实,只单看文笔就已经很有文学价值了。 如果结合内容……那就更有价值了! 不仅涉及医学养生,还涉及社会学和道家心学,甚至还详细描写了肢体动作……唯一的遗憾是竹简没法配插图。 这玩意当然不适合年仅八岁的刘协。 于是刘备往怀里一揣,打算亲自研究批判一番,也好为大汉的人口增长做贡献…… 蔡琰转头看到了,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书,脸上有些尴尬,但那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传世典籍,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刘协转悠了一圈拎了本房中术回来,刘备也看了看蔡琰,然后拍了拍刘协的肩:“此处藏书昭姬最熟悉,昭姬博闻强记,腹有诗书千卷……当拜昭姬为郎,以师称之。” 刘协点头,转向昭姬,很是崇拜的行礼:“协请拜蔡先生为师,蔡先生可愿教协博览群书?” 蔡琰知道这就是天子,见天子向自己行礼拜师,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昭姬素有才名,京中皆知昭姬博识,又精通音律书法,乃女中英杰。陛下是进学之龄,确实需要校书之师。” 貂蝉和蔼的上前拉着蔡琰:“宫禁森严,男子出入不便,少师要领军平定四方,不能一直陪同陛下。昭姬对这些藏书最熟悉,若舍不得这些书卷,那便正该做陛下的校书郎。” …… 两天后,刘备率军离开,蔡邕家中藏书被席卷一空,家里看着跟遭了兵灾一样。 数百辆大车载着书卷继续向东而去。 蔡琰确实做了校书郎,毕竟是天子亲自上门拜请的,不做不行。 貂蝉能做女官,蔡琰自然也做得,而且蔡琰确实舍不得家里的藏书…… 说起来,抢劫万卷藏书确实能算美谈,尤其是八岁的天子亲自上门来抢,这就更是美谈了,连带着蔡家的名望都得提高两级。 虽然蔡琰多少有那么点不开心…… 但蔡家的仆人眼见刘备等人离去,倒是各个欢欣鼓舞——他们以后不用一到晴天就忙活晒书了,少了个大活儿! 由于车辆缓慢,又绕了路从陈留到圉县,待刘备再度返回河南驰道,竟落到了天子銮驾的后面,也就是贾诩的后面。 之前百官与贾诩在北邙山下商量得比较顺利,随驾东巡的车队只隔了一天就启程了,由于全都想追上先出发的刘备和刘协的行程,车队走得比较快,结果此时竟走到了刘备前面。 贾诩知道刘备要去“借书”,能意识到刘备多半会落在后面,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刘备行踪,还催着贾诩加快速度。 于是除了天子不在啥都在的銮驾在前面开路。 而刘备带着刘协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却没人知道。 銮驾先行当然是很容易出状况的…… 到了东郡顿丘附近,也就是曹操曾经当过县令的顿丘,两伙人都盯上了“天子行在”。 一伙是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张辽以及东郡名士程昱,目前藏在顿丘。 另一伙,是曹操和济阴豪强李乾,目前藏在离狐。 河南驰道会从顿丘和离狐两县之间经过,驰道也是东郡和济阴郡之间的分界线。 张飞在济北得到的消息其实是准确的,曹操之前确实进了泰山郡。 但曹操没有去徐州,也没有和张邈张超走在一起,而是刚进泰山郡转头又从西边山阳郡出来了,并且穿过济阴绕到了乘氏。 在李乾的帮助下,曹操暂时避过了风头。 之前曹操招抚黄巾时就得到过李乾的支持,现在已是李乾第二次帮助曹操了。 不过,这次,李乾提供的帮助并不是无偿的。 (本章完) 第298章 劫驾双谋 第298章 劫驾双谋 离狐。 “曹将军,如今已避开追索,正该隐姓埋名退往南方,为何非要在此驻留?” 李乾看起来略微有些不满:“曹将军,你如今可是朝廷追缉的谋逆重犯!我可以助你逃奔,却不能容你留驻此地害我李氏全族啊……” “李兄,如今这天下已与往日不一样了,刘备已挟了天子东巡,手揽重权……那大耳贼曾劫过离狐,又曾被李兄悬赏捉拿,无论是为了名声还是为了往日恩怨,他都不会放过李兄。” 曹操向李乾解释道:“我若潜逃,李兄必会被刘备追索,那才是害了李兄全族。” 李乾也知道刘备就是当年的大耳贼,当年刘备放火劫了李家的粮之后,李乾确实悬赏追缉了刘备好几年。 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大仇怨,但若是按一般人的理解,刘备掌权后确实有可能为了遮掩往日恶名而将李乾视为叛逆。 “若是不逃,难道曹将军还要助袁绍讨伐刘备?李某可不愿助袁绍……” 李乾想了想,摇头道:“那袁绍聚盟起兵,各路盟友皆是为助袁绍而来。可袁绍却在齐心决战时舍弃盟友逃向河北……此人无义,乾信不过他。” 曹操回头看了看袁绍私授的‘征西将军’令旗,犹豫了一瞬,扯下旗帜拔剑将其斩为两断。 “不是助袁绍……李兄,我受张孟卓等人之邀,入盟相助袁本初,是为友人之义,是为桥公往日之恩。” “如今会盟已散,桥元伟也已退走鄄城,我曹孟德为救张超几乎全军尽墨,已是对得起友人恩义了……” 曹操正色说道:“袁本初忘义惜身,弃我等而去,我亦不会再助他……我只想洗去身上逆乱之名,重做朝廷之臣,也好让李兄不被刘备所害。” 桥元伟就是桥瑁,桥瑁的族父桥玄早年对曹操有提携庇护之恩,而且张邈和卫兹确实是曹操多年好友。 不过,现在曹操肯定是已经看清那些名士的嘴脸了。 李乾点了点头:“那……要如何做?” “如今百官皆遣子侄随天子东巡,只需引黄巾余部与泰山贼袭之,我等再出兵相救,既有救驾之功,又能获百官之子为质……” 曹操答道:“黑山、泰山皆有仇视朝廷的黄巾余贼,又多与李兄相熟,只要李兄能让人给他们传个消息,他们自会来此袭击……此事无需作假,也就不至暴露你我之谋。” “此计倒是好计……但李某不知是否有人敢劫天子车驾……” 李乾考虑了一会,觉得曹操这路子确实可以试试,只是不确定会有什么结果。 黑山诸贼虽然都接受张燕管理,但黑山贼中仍有许多贼人不服朝廷,张燕能约束他们,只是因为张燕能拉出的人马比较多。 毕竟黑山有大量黄巾残部。 泰山那边自称黄巾的就更多了,曹操刚跟着李乾到泰山郡逛了一圈出来,整个泰山郡只有那几个县城在名义上还能接受朝廷管理,县以外的地方基本全都可以视为贼。 “若是无人来劫……我便只能让部曲去劫了。我部以前大多皆是黄巾余部……只是我若遣了部曲劫驾,李兄恐也无法脱身。” 曹操咬了咬牙:“李兄,如今我只此一法可为。此事若成,待百官子侄在手,我便可表李兄为两千石!若事不成,我必死于此地,李兄亦可取我首级以免罪……”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裹挟,只不过曹操还算厚道,先把事儿说得明明白白,让李乾自己选择干不干。 曹操能有这想法,其实就是因为曹操在顿丘想起了当初刘备被自己追缉时的脱身之法。 刘备当时本已经被曹操堵在河边无路可去,但却让曹操看到了大耳贼这个身份的价值,得了帮曹操劫粮的机会。 这是‘贼的价值’。 于是……曹操也想到了自己也有‘贼的价值’——他自己的部曲就是收编自黄巾余部。 同时,李乾手下有门客数千,交游广泛,与黑山和泰山的贼人都有来往,若想放出风去诱使贼人劫天子车驾确实不难。 与刘备煽动流民劫离狐的粮食一样,劫天子车驾的贼,完全可以是真的贼,劫驾也可以是真劫,不用作假。 先设计一场劫驾,然后再去救驾,曹操便可将之前附逆袁绍之事洗干净,把自己变成天子忠臣,甚至有可能借机控制天子和百官子弟。 只要事成,曹操立下救驾之功,当然能翻身。李乾至少也能做个正经的校尉。 若事不成或是泄了密,李乾可以当场杀了曹操,也能免除附逆之罪甚至因此做官,李家同样可以一跃成为显贵。 但最好是李乾帮忙,把真的贼引来当替死鬼。 如果李乾不肯,那曹操就只能让自己手下那些当过黄巾贼的部曲干——成功了倒是无所谓,但若失败了,曹操自己干反而容易使李乾受牵连,所以曹操让李乾在事不可为时取自己的首级脱罪。 “……既然如此,那我这便让人去传消息……” 李乾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帮曹操干这一票。 曹操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事对李乾其实是没风险的。 …… …… 顿丘。 另外两人也在做同类型的计划…… “……文远,张邈劫持顿丘令毕子礼(毕谌)亲属,强迫其留天子车驾于顿丘……我看那张邈为了逃脱追击,恐有劫驾之意。” 程昱正在劝张辽:“如今毕子礼求助于我,我便只能求助于文远了……” “仲德先生,可知那张邈今在何处?” 张辽点头道:“当速杀此人以尽全功才是,只要击杀张邈,无论其有何阴谋都只能作罢。” “确实如此,可是……张邈此时不知所踪啊,只给毕子礼留了威胁信……毕子礼知道此事很可能是为了劫驾,但其父母妻儿皆在张邈手中,却又不得不从……而且也不知道张邈会让什么人来劫驾,无法防备。” 程昱叹道:“毕子礼乃我毗邻挚友,我需得解其两难……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文远去为天子护驾,毕子礼会使人在天子车驾未到顿丘之前便假劫天子车驾,主动打草惊蛇,引张邈的人出现……既能为子礼解困,文远也好借此得获天子青睐。” “便是再如何为难,也不该使人劫驾啊。” 张辽摇头拒绝:“再说我位卑言轻,天子可不会信我,说不定还以为我是张邈同党……仲德先生为何不自己去将此事投告天子行在?” “文远,你追击张邈数日,若程某所料不差,那张邈很可能会以你的名义劫天子车驾……” 程昱说道:“程某与毕子礼皆曾受张邈荐举,我若去投告天子,那才是无人敢信我。而且……若顿丘境内出现劫驾者,我与毕子礼乃本地官吏,即便无过错也会落灭族之罪的,只能提前假做此案。” 张辽从吕布那里离开后去了陈留。 手下都是族兵,张辽不想再给吕布做炮灰,本打算静待战事结束再做打算,也可以顺便协同黑山张燕攻击陈留。 但张辽没想到战事结束得这么突然,刚到陈留没几天,关东联军就散了,张燕也返回河北了。 而吕布的威名飞快的传遍了兖州,作为离开吕布的客将,张辽心里有点虚。 他没听吕布的命令断后,要是回去,说不定得被风头正盛的吕布弄死。 关东联军散去后,张邈弃了陈留打算跑路,张辽便跟上了张邈,追着张邈到了东郡。 张邈是关东联军的组织者,大贼头,若能抓住张邈或是取其首级,这功劳能直接封个县侯,也就不用担心吕布了。 张辽一路追击,先是追到了延津,但张邈晃了一圈却没过河。 然后又追到了顿丘北——就是刘备当年被曹操堵住的地方。 张辽本以为能抓住张邈了,却没想到有贼人出来阻击。 待张辽击溃阻击的贼人,张邈已经不见了。 帮着张邈阻拦张辽的,是现任顿丘令毕谌的手下。 于是张辽进了顿丘去找毕谌的麻烦,也在顿丘得知了天子要东巡的消息。 随后,张辽遇到了程昱——程昱是东平国东阿人,是毕谌找来帮忙的。 毕谌也是东平国人士,请程昱帮忙,就是因为张邈跑路时把毕谌全家老小都给掳走了——若是不听张邈的,全家会死,若是听了张邈的,全家也很可能会死…… (本章完) 第299章 兵者诡道也 第299章 兵者诡道也 两天后。 贾诩带着天子车驾走到了顿丘西部的跃马亭。 跃马亭属于白马县(就是白马渡所在的县)辖区,但距离东边的顿丘县更近。 黄河边上的郡县大多都有这种情况,这其实也是黄河频繁改道造成的,秦代划分郡县区域的时候,当时的黄河或濮水等支流河道就是郡县的天然分界。 就像东郡和济阴郡,以前是以古河道分界的。 但后来黄河改道,这天然分界就不存在了,部分古河道还被修成了汉驰道,比如濮阳顿丘这段。 这就使得濮阳、顿丘、离狐等县的距离变得特别近——其实数百年前是隔着河道的。 跃马亭以前其实也是古河道,这里视野比较开阔,也适合扎营,贾诩便让车队在此停驻。 刚刚驻扎,前军牵招部便传来消息:“前并州武猛从事张文远请求随行护驾,说是有贼人欲袭击銮驾。” 车队其实是有不少护卫的,牵招的部曲在最前面,此外还有官员子弟们带的随员和家兵。 贾诩想了想,到牵招的军营去见了张辽。 “有贼人袭击銮驾?何人?” 贾诩倒也没有怀疑张辽,当然,主要是贾诩根本不担心有人袭击…… 毕竟天子本来就不在这里。 “张邈的人……顿丘令毕谌打算今晚先假作劫驾,以诱使张邈的人出现……” 张辽将顿丘令毕谌的情况和程昱的话说了一遍,随后再度请求加入随驾护军队伍。 贾诩听完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伪装劫驾?这……文远,我看那程昱怕是在骗你啊……” “为何?毕谌家人确实是被张邈掳走了。” 张辽不太理解:“若是骗我,为何让我来此护驾?” “他们恐怕不是要伪装劫驾……我觉着他们是在利用你传假消息。” 贾诩解释道:“故意让你来此,既是为了避免你在顿丘坏他们的事,也是为了让你来传个假讯,使得我等相信今晚劫驾只是演戏而已……但实际上,他们恐怕是要假戏真做的!” 张辽愣住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性特别大…… 天子仪仗原本时时刻刻都会严密防备的,反倒是有了‘假装劫驾’的消息后,防备反而会变得虚弱,因为心态不一样了。 假装嘛,又是为了‘诱敌’,那就是友军啊,肯定不能把人家弄死啊——当随驾的护卫有了这种心态,那可就是最适合劫驾的机会了。 张辽现在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中原的士人诡计真多,在雁门打胡人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弯弯绕……和程昱等人比起来,吕布似乎都变得耿直可爱起来了。 “你速去顿丘,说不定毕谌和程昱已经不在了……他们必会趁你来此时去联络其它贼人。” 贾诩挥了挥手让张辽赶紧去看看,随后转头招呼牵招:“子经,今晚不解甲,备好弓弩,把斥候派出去五十里……待张辽回来,你与他商量如何应对夜战。” 以甩手掌柜的方式安排完军务后,贾诩去‘巡营’,然后失踪了。 其实贾诩每天晚上都会‘巡营’并消失——他从来不住在主营地,他和冥卒每晚都住在车队后面的随从营。 主营当然是留给那些随行官员以及官员子弟…… 反正天子又不在这里,贾诩是代尚书令,也是目前行在的最高指挥官,谁也没法约束他的行动。 随从营不起眼,青壮也更多,虽然帐篷差了点,但肯定更安全啊…… 嗯,也可以说是简朴且低调。 入夜,张辽再次回来了。 他快马去顿丘看了——果然如贾诩所说,毕谌和程昱都不见了。 再次回来的张辽显得有些落寞,年轻的脸上看着竟然有了几分沧桑。 牵招拍了拍张辽的肩:“其实这是好事……至少你还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张辽点头,拱手称谢。 牵招摇头:“去谢文和先生吧,若不是他想得透彻,你多半会成为替罪羊……” 张辽叹了口气:“此贼险恶,我必杀之……” “也不必被仇恨扰心……张邈有令,其部自然要想尽办法执行……那毕谌家人被掳或许也是真事,那程昱为了取胜而设谋,虽说险恶,但也只是因为你刚好出现在了顿丘。” 牵招劝道:“这是战场,敌人无所不用其极,也是应该的。” 张辽再度拜谢:“张某今日方知,何为兵者诡道也……也罢,我等将计就计,待毕谌来此,我便诱敌迎击。” 牵招点头称善。 …… 当晚,张辽守主营。 毕谌确实带兵来了,而且是大张旗鼓来的。 打出的旗帜也确实是张辽的旗号…… 看起来像是和程昱所说的一样。 但张辽看到了毕谌部下手中的火把——人手一支火把。 这绝不是“假装袭击”的样子。 假装可不需要带那么多火把。 张辽迎上前去问话:“毕县君,我等如何施为啊?” 毕谌大概还想忽悠两句:“文远,我等只需呐喊游走即可,无需紧张……” 随后便挥手示意部下准备冲锋。 见毕谌部下呐喊着快速冲阵,张辽带了二十来个甲士迎面而去,直取毕谌。 毕谌似乎感觉到了张辽眼中的杀意,赶紧后撤。 张辽盯着毕谌一路冲杀,连斩数人,但毕谌溜得快,待张辽杀穿敌阵,已经看不到人了。 至于程昱,张辽一直都没看到他。 而毕谌的部队冲到营内,却见到牵招率部列成了好几排,手中大多端着强弩…… “放箭!” …… 就在毕谌的人袭击主营的同时,从濮阳方向来了另一支兵马。 见正在交战,那支兵马飞快的冲进了主营。 贾诩在随从营得了冥卒来报:“主营遇到另一支兵马袭击……看起来像是黄巾!” 贾诩立刻起身:“没往咱们这边来吧?” “额……没有。” 冥卒朝主营方向看了看:“牵都尉遣我来问先生,敌军数量不少,正面对抗恐伤亡不小,我等是战还是退?” 贾诩摇头:“不战也不退,让子经快速东进,把天子仪仗留在原地。” 冥卒点头离去,他们已经很熟悉贾诩的风格了,遇到事情总是会选一个别人很难预料的选项…… (本章完) 第300章 见义勇为? 第300章 见义勇为? 得到贾诩回复后,牵招领军向前,和张辽一同冲透了毕谌的部队,赶往了顿丘。 贾诩则带着冥卒们退了一段,隐入了黑暗中。 主营的天子仪仗就这么留在了原地。 然后……袭击营地的两拨人,开始在营地里火并。 没办法,两边都是来袭击天子车驾的,但三更半夜的,两边都以为对方是护驾的兵马…… 不久后,曹操与李乾赶到,曹操还很骚气的大喝了一声:“典军校尉曹操前来护驾!” 却没想到另一支部队也赶了过来,领头的也很骚气的喊着:“骑都尉张邈前来护驾!” 然后……两边都尴尬了。 毕谌的手下已经和来劫驾的黄巾余部打成了一团。 这支黄巾余部来自黑山,是眭固的部下。 其实这不是李乾‘找’来的,李乾只是向黑山和泰山都传了消息,说天子东巡的车驾即将经过东郡,会沿驰道向东。 就是放了个风出去,仅此而已,没做别的。 眭固听闻风声后就派了人来劫驾——这是真打劫,眭固本人就在军中,他并不是李乾的人,更不是曹操的人。 曹操本来想的就是吸引真正的黄巾贼来干这个活儿,自己再与李乾一起护驾平乱,这是真想搏个救驾之功,全都是真的,确实没演。 但曹操也没想到,张邈居然也用了类似的方式…… 而且张邈也不是演的,也是让毕谌真劫驾,然后张邈来救驾,只是张邈用的路数是挟人全家强行逼迫毕谌作案罢了。 也难怪张邈和曹操当初能混成好友…… 只不过,两人的操作方式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区别。 这点小区别,就是人和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毕谌意识到了张辽没上当后,快速退出了战场,然后立刻找了程昱商量——既然张辽没上当,那就意味着护驾的部队必然有严密的准备,这场袭击多半无法成功,毕谌当然得快速跑路。 没把毕谌当场砍死不是因为张辽不给力,而是因为毕谌本来就没把握。 要是有把握,就不需要让程昱忽悠张辽了。 程昱得知曹操的部队赶来护驾,反应也很快,立刻带着毕谌去投奔曹操——既然已经失败且暴露了,张辽没上当,他们再想投奔天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张邈这人又不地道,跟着他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这时候赶紧投奔“救驾”的第三方,把自己漂白,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而且还可以请曹操帮忙解救毕谌的家人——曹操认得毕谌,而且曹操和张邈关系很好。 程昱的思路其实是没问题的。 但他确实不知道,曹操现在心里更苦啊…… 曹操大喊着“沛国曹操前来救驾”,可冲进主营之后,却发现不仅天子没在,连随驾的主官、宦官、宫女之类的全都没在。 牵招和张辽的部队向前冲出去他倒是看见了,但他以为那是随驾的军队怕死当了逃兵。 主营里倒也有其他人,比如一些正在瑟瑟发抖的中低级官员,以及一部分高官子弟。 士孙瑞的儿子士孙萌眼下就在营里。 其它几个跑路了。 而且杨修还很机智的带着伏德和伏寿跑到了后面随从营,还找到了正在后撤的贾诩。 但问题是,曹操是来救驾的…… 可天子不在,连官位稍微高点的主事之人都不在,这救驾……给谁看? 救了个寂寞啊! 而且看这样子还得和眭固的黄巾军真打一场——可打完能不能如愿把自己洗白? 这可真不一定…… 程昱和毕谌跑来投奔曹操,这也是从大汉三号通缉犯那边投奔到了四号通缉犯这里……没有本质区别。 一号是发起关东联军的盟主袁绍,二号是领头盟誓的倒霉蛋臧洪。 曹操对毕谌也熟悉,毕竟毕谌是现任顿丘令,曹操对于顿丘等自己当过官的地方还是很关注的。 见毕谌和程昱来投,曹操得知了张邈的计划之后,哭丧着脸苦笑:“计都是好计,可现在咱们都被人将计就计了啊!” 但无论如何,曹操觉得必须把天子仪仗和部分官员抢到手——起码得证明自己是来救驾的吧? 把营里的士孙萌划拉到身边,再靠近到天子的銮驾之后,曹操看到了同样在大喊‘救驾’的三号通缉犯张邈。 看样子张邈也意识到这把亏了,也打算抢人抢仪仗。 而真正来劫驾的贼眭固,现在也在营里。 眭固在黑山的匪号叫‘白兔’,他本身不是太平道的人,但他手下确实有很多黄巾余部。 眭固现在也很懵逼,这江湖传闻靠不住啊——天子车队确实在这儿,但天子不在,这算假消息还是真消息? 人家眭固是真带兵来造反的。 本来还以为可以一波干掉大汉天子,成为超级大反贼,一举让名头盖过各路叛军,成为天下反贼的领头人…… 当然,脑子好使的贼头一般不会这么做,毕竟大多数贼头想的还是杀人放火受招安。 但总有那么些人以为干死皇帝就能自己当皇帝,就连现代都有这种人…… ——所以李乾放了风声出去后只有眭固来了。 可进了营地才发现,这儿除了仪仗啥都没有…… 天子不在,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那就只能打劫了。 于是眭固的黄巾部队也开始抢劫主营的仪仗和銮车。 其实对于眭固而言,敌人倒是很明确的——反正除了眭固自己的部队之外,其它的都是敌人。 关键是,听见两支队伍在那儿喊‘护驾’,还冲得那么快,那肯定得打啊! 于是眭固的人一阵无差别乱打,到处哄抢,把本来就乱的局势彻底搅成了一锅粥。 结果几边为了天子的仪仗打成了一团。 …… 这一晚,刘备在后面近百里的地方扎营,离这场乱子远得很。 贾诩倒是派了人回头给刘备报信,但第二天刘备得知情况后仍然很淡定,只转头对刘协说:“你的仪仗没了……被人抢了。” “哦,能抢回来吗?” 刘协看起来也很淡定:“不能就算了……” 旁边蔡琰和貂蝉倒是颇有些不淡定:“有人劫驾?!” “不算劫驾吧,天子都不在……顶多算是拦路抢劫。” 刘备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抢回来就没必要了,自然会有人送回来的。不过,把天子仪仗送回来的人算是什么呢?总不能算救驾吧?” “天子都不在……这顶多算是见义勇为……” 赵云在旁边悠悠的说道。 刘备点头:“有道理……” 两天后,刘备慢吞吞的领着几百辆拉书的大车经过跃马亭,到了顿丘县。 等候在顿丘的,除了贾诩牵招张辽之外,还有曹操和李乾。 仪仗争夺战的最终胜利者是曹操…… 曹操和李乾玩命打了一晚上,击溃了眭固三千人马,打跑了张邈的两千部队,换来了一个大概可以算是见义勇为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至少牵招和张辽没有直接攻击曹操——主要是贾诩不让。 作为天子东巡车队的临时主官,贾诩当然要接待一下前来护驾……见义勇为的好汉。 曹操也是没办法,仗都打了,沉没成本摆在那,无论如何得把自己漂白成天子忠臣才行,要不然人家李乾怎么办? 贾诩觉得曹操还是可以用用的,至少可以用来追缉一二三号通缉犯……当然,这得由‘天子’决定。 (本章完) 第301章 讨逆将军曹孟德 第301章 讨逆将军曹孟德 顿丘馆舍。 再次见到曹操,刘备很有些唏嘘。 风水轮流转啊……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是曹操迎接刘协‘东巡’,而刘备是袁绍的小弟…… 现在反过来了。 这是一种只有刘备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暗爽。 “臣典军校尉曹操,前来向陛下请罪。臣往日受奸人蒙蔽,以至行差踏错……请陛下容臣遣犬子昂随侍陛下,效犬马之劳,以补臣往日罪过。” 曹操很有眼色的主动向刘协施礼。 曹孟德当然是很聪明的,他没有掰扯附逆或救驾之类的事,一来就先提出把长子曹昂派到天子身边随侍,先把人质交了,这就显得很有诚意了。 这其实是最强有力的自辩,也是在向刘备表示——‘能不能给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陛下车驾路遇劫匪……曹校尉舍生忘死,杀退乱贼,夺回了陛下的銮驾仪仗……” 贾诩斟酌着用词,对刘协建议道:“虽然曹校尉此前被迫附逆袁绍作乱,但如今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也算是知错能改……只是,其前罪涉及谋逆,也不好轻易赦免,不如请曹校尉追讨袁绍、张邈等逆贼,将功补过……请陛下决断。” 贾诩这是以代尚书令的身份对天子建言,但显然是在问刘备。 刘协当然没自作决断,只是看了看曹操,转身低声与貂蝉耳语:“送回仪仗见义勇为的便是此人?阿母,见义勇为……当赏吧?” 貂蝉蹲身,点头附耳道:“嗯,当赏。” 刘协又问:“那……附逆作乱……当杀?” 貂蝉继续点头:“当杀。” 刘协表示不会了:“可是……附逆作乱在前,见义勇为在后,难道要先杀了再赏?” 八岁孩子能有这个理解水平已经不错了,至少时间逻辑很清晰…… 貂蝉捂嘴轻笑,连连摇头:“陛下看少师如何处置吧,政事只有少师能教陛下。” 赵云在另一侧看着浅笑的貂蝉,以前刚毅的眼神如今已显得温和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备沉默了一会,走到曹操面前:“当年我犯了罪,孟德兄在此地放了我一马,容我将功补过……” 站在曹操身后的李乾忍不住看了刘备的耳朵一眼。 刘备没理他,继续说道:“如今孟德兄犯罪……我也该让孟德兄将功补过才是,此以德报德。” 说着,刘备还看了看曹操的腰间:“孟德兄可还在用铭德之剑?” 曹操来见天子当然是没有带剑的,腰间空无一物。 但曹操明白了刘备的意思,抱拳施礼,低头回答:“在用……虽是破碎重铸之剑,但依然是君子尚德之器。” “那便请孟德兄追讨袁绍、张邈等逆贼,以功补过……” 刘备转头朝刘协奏道:“西园军今已不在,八校尉亦当裁撤。臣刘备,表沛国曹孟德为讨逆将军,以酬其夺回陛下仪仗之功。曹孟德熟知逆贼底细,臣奏请陛下颁诏,令讨逆将军曹操征伐叛逆,诛灭袁绍、张邈等贼。” 刘协点头:“准。” “袁绍曾私自授孟德兄为征西将军,此私授自不合律……但若孟德兄能诛灭逆贼平定天下,陛下自当拜以大汉征西将军。” 刘备转身重新看向曹操:“望孟德兄以铭德之器荡平天下贼寇。” 曹操看着刘备,对视了一瞬,随后躬身拱手:“臣曹操……领命!” …… 几天后,曹昂被带到了刘备面前。 曹昂是曹操担任雒阳北部尉的时候生的,今年十三岁(虚岁),倒是刚好适合做刘协的伴读。 李乾也‘主动’交了个人质,是他儿子李整。 随后李乾被任命为讨逆将军下属的左都尉,依然随曹操行动。 但李整是不能随侍天子的,因为岁数大了些,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因此李整进了牵招的部队,算是担任天子禁卫。 在重新召回随员后,刘备带着天子车队继续向东。 新鲜出炉的讨逆将军曹操留在了顿丘县。 曹操要留在兖州讨伐逆贼——关东联军十二路,大半都来自兖州,目前袁绍不知所踪,张邈也是向兖州南部撤走的,曹操讨逆当然要先讨兖州。 程昱仍然投效了曹操,并成为了曹操的从事中郎。 曹操本打算将毕谌辟为长史,但毕谌或许是担忧家人,或许是与程昱商量了什么主意,告别曹操孤身向南去了。 刘备这边后续一路没有任何波折,毕竟一路上都安排了部队,关羽张飞徐荣各驻一郡,越往东走部队越多。 进了青州境内,简雍也带着张郃太史慈等沿途接驾。 到达临淄后,刘备召集各部,将原本的青州刺史部全面改为州牧伯府,重新任命了辖区内的官员。 原本之前贾诩已经往朝廷递了举荐郑玄等大儒为太守的荐书,朝廷的辟用书也发了,但郑玄没答应。 华歆、管宁、邴原等人也没接受征辟。 因为当时朝廷正处于纷争不断的时期。 郑玄更乐意做稷下学宫的祭酒,其它青州名士当时也不想出任朝廷官职——这不是因为三互法,而是因为谁都不傻,大家都知道在刘备的青州辖区当太守肯定是辛苦活儿,捞不到好处的…… 而且当时刘宏还活着呢,太守的治宫钱很贵的。 当然了,即便他们当时担任了太守,刘备现在也会重新任免青州官员的。 各郡太守、国相将一律暂时空缺,这是要留着论功行赏的坑位。 但各郡都尉都有人任职——都是自家兄弟,之前就已经安排过了。 同时,各县令开始考绩。 考绩主要只考一个类型的事务,就是县内安定程度,兵灾不算。 如果有多人饿死,无论是因为天灾还是人祸,县主官都得下课。 如果户口无增长,县令也得下课。 如果县内没有战乱,但却民生凋敝田地荒芜,那照样得下课。 考绩极优者升职,说不定就做太守了。 这考绩也不是让各县自己交报表,而是隔郡走访。 各郡都尉派兵巡逻走访各县,尤其是临郡各县,提交军报;诸葛玄等屯田官走访各地,提交民事报告;赵云手下的监察再暗访一遍。 贾诩也会让冥卒不定期的到处暗访,并且开始从刘备本部资深士兵中选拔更多冥卒。 多遍走访后汇总的各县报告会交到简雍和贾诩处综合考绩。 这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很费力气,这只是临时的军事管理手段。 但任何规则都是慢慢规范起来的,刘备很相信贾文和的能力。 虽然贾诩自己脸色发苦……他是个懒人,真不想干这么多活儿…… 随后,刘备在稷下学宫颁布了一条极其重要的政令。 ——稷下学宫将开始进行策论举士,每隔三个月都会举办一场策举考试。 这不是科举,而是以各种具体的事务为题,每次出题都会出许多类型,士子们可以选择题目做笔试,有点像针对具体问题的论文。 笔试通过后还会有面试,面试就是让士子详细论述观点,以及做一些其它的考评。 不以经文为题,所有题目都是遇到具体事务后提出的实际工作,比如农林渔牧、军事治安、律法决策、工业技术等等…… 如果笔试面试皆通过,只要不是反贼家属,就能直接为郎,先按照其论述的科目,跟随相关官员当临时工。 如果当临时工的过程中不出差错,就随时有可能递补为官。 这实际上是从吏做起,从实务开始做官。 各郡县的吏也可以靠策论为郎。 不在乎身份地位,不在乎家族背景,甚至不在乎传统的经学学问,人人都有资格为郎。 只要在某方面有本事就行。 当然,至少得会写字。 其实名士们对刘备的这个政令是持反对态度的……包括郑玄都是反对此事的。 但没办法,这是天子下的诏令,反对无效。 (本章完) 第302章 真正的大战 第302章 真正的大战 刘备颁布的这个政策不叫求贤令。 其全称叫“考举策试取士令”——也可以简称为“策试”。 当然,也不能随便由着人瞎考,必须先成为各个学院的学生,然后才有报考的资格。 张飞的艺术学院当然也可以……艺术有利于宣传,这其实是一种很有用的实务。 这既是为了办学招生,也是为了推动寒家子弟的教育发展。 一味的赔钱办学肯定是难以持续的,但如果进了各个学院就有做官的机会,那么自然就会有民间赞助商持续办学——就像糜竺和管亥那样。 刘备了解商人群体,无论哪个地方的商人,都是会乐于出钱资助或培养本地士子做官的。 其实汉代士子对考试很熟悉,因为以往地方举孝廉推荐到中央的人也不是直接做官,也要经过中央的考试。 这种考试形式也是“策问”,即由三公府提出经义解读相关问题,被荐者书面作答,称为“对策”。 只不过朝廷的策问一般流于形式,向来是看人出题的,题目也都来自经义而不是实务。 再加上只有高门大户能得举孝廉,从源头上就已经断了寒士做官的路。 而刘备考的是实务,且无需他人举荐,也不要名望,只要愿意参考就可以来试试,没有门槛。 刘备知道,这种唯才是举的取士令,颁布后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一直以来的官员察举是基于“名望”和“德行”的,比如仁孝之名,这是名门最擅于包装也最好包装的东西。 当任官的标准变成了实际工作…… 那可就真的完逑了。 豪门出身的人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实务能力,关键是,论实务未必竞争得过那些寒士啊…… 这是在断豪门的根,断绝官位垄断,把士族和平民重新拉回了同一起跑线。 以往数百年建立起来的名门、良家、庶户、罪徙等身份层级,在取士令下是一视同仁的。 名门经学传家的优势也荡然无存,包装名气、清谈耍嘴皮子等能力,在面对全是实务的题目时完全不好使。 反而是寒士、小吏、商贾、自耕农、盐工、漕工……等出身的年轻人,由于生活所迫,必须从小亲力亲为做实事,若是擅于思考,反而能在实务上有更深的见解。 ——实际上,这才是最惨烈的战役。 名门士族是不可能接受这条政令的,阻力与反扑必然会非常大。 但刘备必须这么做,也应该这么做。 毕竟刘备很难从豪门得到人才,只能挖掘寒士。 实话说,在得到辅政权之前,刘备是不敢搞这种策试取才的…… 在雒阳也不敢这么搞。 刘备还是要命的…… 而现在,把刘协带来了青州以天子名义颁诏,青州也还算稳定,外部敌人也暂时躲藏了,稷下学宫和各个学院也运转起来了。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而郑玄,在取士令颁布后立刻找到了刘备兴师问罪:“使君为何要改先人取士之法?取士当取德啊!若以此拔官,吏民尽皆不求仁孝只钻策考,岂非天下大乱?士农工商当各行其是,怎能一以视之?” 其实刘备能理解郑玄的顾虑。 郑玄确实是个有气度也有人生目标的大儒,他本人其实也不追求做官……但没几个人能勘破“名”这个字。 取才当取德,这本身也没错。 开了考试这条路,给了所有人机会,确实会使得很多人为了追求做官而不事生产,这也是事实。 ——但这些为了做官而不事生产的人大多是考不上的,因为刘备这边出的题目不是经义,而是实际工作中面对的难题,如果没有实际解决事务的能力,即便过了笔试也过不了面试,更过不了从事考察期(临时工试用期)。 但郑玄提了这么多反对的理由,看起来都有道理,却没提那个最重要的点…… “康成先生反对取士,到底是因为此事改变了先人成法,还是因为此事断了名教之名?” 刘备反问道。 郑玄沉默了一会,盯着刘备摇头:“以无德无名之徒为官,此事断了往日安定之法,断了名儒百年传继之本,必使天下大乱……使君辅国治天下,为何不求安,非要求乱呢?” “天下还不够乱吗?五年前黄巾是如何乱的?青徐两年前是如何乱的?名儒们在纷乱之时又做了什么?说得不客气一些——康成公名满天下,四海皆敬,但康成公您能使天下安定吗?” 刘备又反问:“而那些无德无名的兵卒粗人以命相搏,那些无德无名的农奴辛劳治水,这才平了青州之乱……名儒们做了什么?” 郑玄默然不语,只微微摇头。 “康成公,不用绕圈子,我知道名教乃名儒立身之本,但这名……有多少是真名?孔文举五岁便以让梨之孝悌名扬天下,可他孔家为大汉做了什么实事?!” 刘备也不想掰扯太多,直言道:“天下安定不是靠虚名维持的……百年传继也不该靠私塾传经。天下大乱本就因名而起,断了名教才能让名成为真名,仁善孝义之名要有真名才值得崇敬!” “我也知道康成公在忧心什么……无非是担心从此以后名士门下难以出头,以至名士地位落入尘埃……可是,康成公,你如今是稷下学宫祭酒,只要能维护稷下学宫公平传道之名,就必然能得万世不易之功。” “我不是在求乱,而是在平乱。康成公若是想不通,我也不为难,请自归乡里便是……” 郑玄长叹了一声,没再辩驳,向刘备拱手拜别,转身离开了。 郑玄反对考试取才,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在于刘备的考试不再以名取士,也不考经义文章。 大儒也拧巴啊……用了一辈子养出了名望,用了一辈子得到了经义的解释权……大儒本身不追求做官,但却需要靠名望和释经权立身。 那些追求做官的是运动员,而郑玄这样的大儒,是教练和裁判。 但现在评判标准变了……那这一辈子钻研的东西,就真的只能用于道德教化了,当不了裁判了啊。 可郑玄也很清楚,一旦某个东西只能用于道德提升,那就很少有人愿意学…… ——有几个人钱读书是为了提高自身道德素养? 求学,要么是为了学谋生技能,要么是为了获得名士门生的身份,或是结交同门获取人脉等等。 名士的价值就在于‘名’,不再以名取士,只论实务才干,这对天下名士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会使他们与那些普普通通的私塾蒙师没区别。 郑玄回乡了,他倒是没有诋毁刘备——立场不同而已,郑玄虽然心里不满,但反对也是公开对刘备表达,不是那种玩阴谋的人。 随后不久,刘备让华歆、管宁、邴原三人同为稷下学宫三山长,将祭酒事务一分为三。 从蔡家运来的百家书籍也进入了稷下学宫书库,蔡琰以校书郎身份担任东阁祭酒。 东阁也将成为刘协的住所,刘备并没有另外兴建天子行宫,只是将稷下学宫向东扩建了几里,并驻兵于此——“东阁”是有多重意义的,这是宰相招纳贤才之所的代名词,也是相府人事机构的名称…… 刘备不想让刘协躲在深宫脱离外界社会,这也是刘协自己的意愿。 皇宫禁中其实并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东阁书库才是真的安全……因为刘备全家也会住在这里。 刘协、关平、曹昂、杨修、伏德、伏寿等孩子也都会在这里生活学习。 貂蝉成了帮刘备带孩子的幼儿园阿姨——刘备觉得貂蝉带孩子是真有水平的,刘协被她教得很好。 三个月后。 东阁建成,第一场策试也开始正式举办。 而就在策试当天,青州南北西三面,同时有三道紧急军情传来。 北边,黄河以北的平原般县、西平县受到贼人攻击,而且贼人打出了天子仪仗。 南边徐州,下邳豪族阙宣聚众数千占领县城,也自称天子。 而西南方向的泰山郡,有数量不详的大量贼人向临淄袭来,打出的旗号,居然也自称天子! (本章完) 第303章 元直有策 第303章 元直有策 很多事看起来像是没有关联的突发情况。 但实际上,只要站在一个总览的角度去看待,就会发现每件大事相互之间都有关系。 刘备要搞唯才是举,策试取才,必定会受到最激烈的反扑,刘备自己也有心理准备。 而青州三个方向同时有贼人举事,这当然不是什么意外。 虽然目前还没得到确切的情报,无法确定幕后是谁搞事情,但全都自称天子,那就多半和各地豪门脱不了关系。 ——刘备要断名士垄断官位的根,名士自然也会试图断刘备施政的根。 天子,就是刘备施政的根。 刘协颁布的诏令是最正统的法理,那么反对派就必定会扰乱这个法理。 哪怕是谋反,哪怕是拉着整个天下陪葬。 其实这也正常,当初刘宏建立鸿都门学,召寒门中擅文、赋者待制鸿都门内,试图以天子门生取士,照样受到了猛烈反扑——鸿都门学建立仅三年后就毁于永乐宫火灾。 (注:鸿都门是北宫的东门,也就是永乐宫的东大门。182年雒阳火灾,永乐宫署被烧,雒阳粮食断绝,天下道路封阻,漕运不入京,全都是史实。在这场火灾前,蔡邕等人曾不断上书抨击鸿都门学。而火灾之后鸿都门学就不复存在了,也再没有以鸿都门学授官的记录。) 鸿都门学并不算刨名士的根,只是增加了个天子取士的渠道,刘宏当时还是实权天子,但仍然发生了火烧北宫以粮食胁迫皇帝的事儿。 刘宏在西园养狗官,给狗窝挂三公府的牌子,这可真不是为了侮辱百官…… 说实话,刘宏那时候能忍下来,没有因怨发狂大肆杀人,就已经是很有自制力了。 而现在的刘协,接手一个天下大乱的帝国,政望当然没法与当时的刘宏相比。 且稷下学宫涉及的后果更严重,出现三路自称天子的贼人,刘备也不觉得奇怪。 贾诩也显得很平静。 毕竟刘备不是刘宏——刘备现在能调动的兵力,可比当初的刘宏多得多。 一路从雒阳过来,刘备在陈留等地吸收了关东军的不少残兵余部,兵力和将领都挺足的。 目前刘备的本部已有六千战兵。 这六千人都可以视为刘备的家兵,装备极好,且可以随意调派,反正全都是刘备的私兵。 其中,赵云领着的“玄甲骑”已经扩充到八百,这是私兵中最精锐的部分,也是刘备的卫队。 张飞的“武锋营”也已经扩充到了一千二。 关羽没有另外建营号,因为他领的是刘备的中军。 卞秉领后军五百人,同时也管理辅兵屯田事务——辅兵是不脱产的,属于民兵,数量很多,这也是没通过武选的新兵必经之路,不计算在战兵之内。 另外还有几百人被分派给了左沅、卞姬等作为卫队,实际指挥官是左沅本人。 张白骑将冥卒补充到了一百人,仍然是“百骑”,通常跟着贾诩。 除了本部之外,还有僚属兵马,合计也有五千多。 牵招、张郃、白垚、张饶、太史慈等各领其部。 这些就不是私兵了,而是右将军府的兵马。 这一万一千人是直属于刘备的兵马,实际出兵作战时,视出兵距离远近会加派辅兵和民夫。 如果全力动员,刘备能动员出三万人马。 (注:如果出兵比较远,出动五千战兵,需要的辅兵和民夫就得上万,合计得有一万五千人马。战兵数量不代表全部兵力,但战斗力大多依靠战兵。) 同时,徐荣有一千五百精兵——徐荣目前因战功升为了后中郎将,是天子之将,其部队属于中央禁军序列。 折冲校尉徐晃领一千八百白波军——现在也成了中央军。 张辽还有五百人马,这也是投效天子的。 ——兵马是不缺的,将领也够多,虽然看起来只占据青州一州之地,但刘备可不是当年的小角色了。 为了应对三面来敌,刘备让徐荣领军去平原平叛,白垚、张郃各领本部与徐荣一同进军冀州。 太史慈则搭乘管亥船队,向北在渤海湾寻找登陆点,以便随时夹击。 徐州方面,诏令陶谦平定下邳阙宣叛乱,并让驻兵琅琊的臧霸南下支援。 泰山这边,以徐晃为将,张饶支援。 同时,刘备让牵招把掌玺官的职务移交给了简雍,并任命牵招为护乌桓中郎将,前往幽州管理军务,免得幽州生乱导致外族有机可乘。 刘备本部没有出兵,但张飞驻扎到了济南西部要道历城,关羽领军两千驻扎到了临淄南部的般阳。 临淄留了包括赵云在内的三千精锐作为机动部队。 一系列军事调动后,刘备仍然镇定自若的举办了策试。 第一场策试参与的人不算太多,大概有六百人应试,能进入面试阶段的也只有三十余人。 因为目前大多数学生还不适应这种无视经义只考实务的方式。 但即便如此,刘备还是从面试的人里发现了良才。 此人参考的题目是军事战策,策论相当专业,但其家人明细中却什么也没写。 “颍川徐庶……徐元直。” 刘备看着眼前还有些青涩的年轻人:“这不是你的本名吧……为何不写家人背景?”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刘备上辈子就知道徐庶不是其本名——这是徐庶杀人潜逃之后改的名字。 “……某本名徐福,曾为友复仇杀人……得友人相救后,自觉武艺不如策谋,听闻稷下学宫复建,便来了青州求学。” 徐庶倒是挺老实的:“听闻将军也曾为友复仇,想来不至于论我之罪……但我也不敢将家母之名附于我这个罪人之旁,请将军见谅。” “你的策论我看了……但我想问个与策论无关之事。” 刘备点头,也不再追问别的,毕竟这是面试:“今我开策试取士,本意唯才是举,你今因策试而起,当知此事之利。但此事必会招致门阀反对,乃至青州三面皆有贼僭越叛乱……想必你也明白这是为什么。 “青州一州施行尚且如此,若是推行天下,恐天下皆反。元直,你可有方略将此唯才是举之策推行天下?” 这个问题连贾诩都没法回答……若是面对其它人,刘备当然不会问这么难的问题。 但谁让徐庶跑来考公务员呢。 徐庶考虑了很久,眉头皱成了‘川’字。 “将军,唯才是举侵占豪门荐官之利,此生死之决,徐某无能,无方略使得天下豪门不反。” 斟酌很长时间后,徐庶才开口回答:“但若只问如何推行天下,徐某倒是有策……将军,豪强门阀亦各有私心,或可将稷下学宫之名赠于各州强豪开办新官学,但每个州只能设一个官学……让强豪在各州争夺官学开办之权,或可以策试资格使其各自相争。” (本章完) 第304章 新人新政 第304章 新人新政 徐庶这个对策倒是很有格局,而且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豪门世家在乎的当然不是什么祖宗成法,而是垄断官位。 他们在乎的不是‘察举’或‘策试’之争。 他们只是想要掌控官权,确保家族世代官宦,确保可以掌控更多权势,让特权和实权不至于旁落。 那就先给他们机会,允许各地以稷下学宫分院的名义开办‘州学’,向州学开放策试资格。 谁掌控州学,谁就能成为本州的‘学阀’——将来本州出身的官员都得算他家门下。 这可比需要相互妥协的孝廉名额强多了,也比担任高官之后再辟用士人方便多了。 察举其实很难形成一家独大,但把控州学,掌握策试资格,这是真能一家独大的,而且还不需要垄断经义学术。 同时,豪门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为了争夺开办州学的资格,或是争夺州学的拥有权,各豪族得先在州里内斗一波。 这就给了‘地方豪族’这个不上不下的阶层最好的机会。 因为这会使各州原本地位不高但实力出众的土豪军阀们,在短时间里变成垄断一州的学阀。 世家、名门、土豪、军阀在这种情况下是公平的,谁都能办学,而且谁拳头大谁就能把控州学——这就意味着土豪以上的所有家族都有资格参与竞争。 名门世家有名望,但拳头不见得能比土豪大。 李乾就是典型的土豪,之前没名没分连官都当不上,但整个兖州谁都不敢保证能打得过李家…… 原本被名门当枪使的豪强,会因开放州学之事看到一条飞升大道——他们会将‘把控策试资格’视为比举荐更好的途径。 除了那些名门世家和现有的名士,其它豪强可不会反对唯才是举的政令。 只要各州豪强不对抗,这政令就能颁布下去。 即便世家名门相互串联,土豪军阀也会干扰他们。 毕竟只要有得选,土豪们也不至于全都对抗朝廷当叛贼。 这既是在让敌人认同朝廷政令,也是在分化敌人。 当然,这事要成功,刘备就确实得让州学士子通过策试当官,也就是先让豪族子弟通过策试得到好处。 朝廷是不能失信的,刘备可以忽悠敌人,但朝廷政令绝不能忽悠人。 不过,让谁当官对刘备而言问题不大,因为刘备随时都能让人罢官。 毕竟刘协在这儿,最终话语权在刘备手里。 而且刘备很擅长寻人把柄…… 人的优势往往也是弱点——世家豪门出身的官,就算其本人身上没有把柄可抓,其家族也总会出点状况的,家族越大把柄越多……就像之前张郃的族人随王芬谋逆一样。 “元直此策深得我心……” 刘备点了点头,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不过,具体要如何行事呢?” “先在可控之州推行州学,徐州陶使君曾率军平青州,想来陶使君应该愿意助将军在徐州施行此政。” 徐庶这次没有考虑太久,他大概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若徐州可成,便可推及幽冀……待四州有成效,再推行天下。此策需数年之功,并非一朝一夕可成。” “元直有才……不过,此仅半策,若要竞全功,最终还得将州学收归朝廷,否则各州豪强坐大,恐会裂土作乱。” 刘备继续追问,打算把徐庶彻底榨干:“元直可还有后半策?” “只要州学之事初成,各州豪强之间必相互争夺,将军可先下手扶持可用之人,不断挑其内斗以除顽固之藓。” 徐庶回答得也越来越顺畅:“只要各州内斗不息,将军收学府之权归于朝廷便不是难事……只是,各州恐会因相互争夺而多有死伤。但将军要变法革新,就必会有反乱斗争,死伤本就不可免。” “元直且先随我参军议政……不过,你以徐庶之名报名策试,倒是不好再改回原名了……” 刘备起身握住徐庶的手,脸上带起了笑:“你的罪名我会请天子特赦,赶紧遣人把令堂接过来,你先入住东阁,任东阁仆射……策试取士之事,由你来主持。” 东阁仆射(yè)相当于幕府人事部长,仆射是部门实际负责人。 徐庶愣了愣:“我主持?这……徐某年轻识浅……” “昔日贾谊也是弱冠拜大夫,我等本就是推行唯才是举,有才便该得用,不在年纪资历。只是策试后需要先以幕属试政,否则我就直接表你为尚书台吏曹祭酒了。” 刘备笑着说道:“年轻……不是更好吗?” (注:贾谊是西汉名臣,《过秦论》的作者。此君18岁就被河南郡守吴公任用为长吏,21岁入朝任博士,22岁拜太中大夫,24岁就做了诸侯王太傅,且在不同职务上都能拿出有见地的上疏方略,只可惜33岁就去世了。贾谊之子贾璠幼年夭折,贾谊本人其实是没有直系后代的。魏国宣称贾诩是贾谊后代,其实是攀附的,这是刻意抬高贾诩的门第,就像曹操被说成是曹参之后一样,是包装……因为制定九品中正制的时候,贾诩是太尉。) 徐庶此时确实年轻,才二十一岁,但他肯定不算识浅…… 而且徐庶确实是很能理解刘备的——徐庶前几年的经历和刘备非常相似。 徐庶本人是‘单家子’,也就是独户孤寒出身,与刘备一样,都是年少丧父离族别居,没有家族门第可依靠。 十几岁时,当时还叫徐福的徐庶也是任侠尚武,混了黑社会,搞了个小团伙。 其母也送他去官学读书,但他也和刘备当年一样到处鬼混。 年初,徐庶的朋友仗义行侠,却被豪强所杀。 徐庶为友复仇,持剑当街杀人。 作案后,官府通缉徐福,还描绘了其长相特征。 徐庶用白灰涂在脸上,披散着头发打算跑路,但没跑掉,仍然被官吏抓住了。 官吏问徐庶叫什么名字,徐庶一句话都不说,官吏便把徐庶绑在柱子上,并击鼓让街上的人都出来辨认,但所有人都说不认识。 还好,徐庶讲义气,其小团伙也是讲义气的,伙伴们一起将徐庶救走,让徐庶逃出了颍川。 被通缉后,徐庶觉得舞刀弄剑做游侠当黑社会没前途,得知稷下学宫重建,便从徐福改名为徐庶,到青州专心求学,免得家人朋友被自己连累。 同样的出身,同样的仗义,同样为友复仇,同样从游侠儿成为有为之士…… 确实和刘备有很多共同语言。 徐庶的母亲自有兵士到颍川去接,而徐庶刚通过公务员考试,便过上了天天加班的打工生活。 嗯……据说是自愿加班的。 (本章完) 第305章 张飞改良印刷术? 第305章 张飞改良印刷术? 其实徐庶到来后,最开心的是贾诩。 本来贾诩才是‘自愿’天天加班的那个。 徐庶把策试取士的活儿接过去之后,贾诩又过上了朝辰晚申的养生日子。 同期参加策试的还有几个关系户——田豫、陈封,以及贾诩的长子贾穆。 三人同年,都是虚岁二十,田豫已及冠,表字国让。 其实田豫和陈封本来就已经是刘备的幕僚了,原本是不需要跑来考试的。 不过这年头的惯性思维还是很强大的,田豫的母亲希望田豫能以朝廷取士途径得个正经官途。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观念——因亲近关系得到提拔容易被视为幸进,田豫十五岁就在刘备手下任职,容易惹人非议。 但实际上,那些举孝廉的士人,哪个不是基于亲近关系? 当然,刘备是很支持这么做的,因为这会展现出策试的权威性,会让人将策试视为得官的“正途”。 因此刘备还大力宣传了一番。 不仅宣传了通过策试的田豫,还宣传了没通过策试的陈封和贾穆。 田豫能通过是没有任何毛病的,他本来就有能力。 通过策试后,刘备直接奏请刘协,将田豫升为了射声校尉,让其组建射声营。 这是真正的实权军职,也是禁军职务。 之前的射声校尉是马日磾,现在已经迁为太常,军职空出来当然要给自己人。 而陈封和贾穆,其实是专门安排来衬托策试权威性的。 陈封没过,是因为他本来也不需要策试,他是刘备的家臣,记的是刘备的家史,只是为了配合刘备的政令才来报了个名。 当然,考兵法或政务陈封本来也过不了,他不是那种学什么都会的天才,但人品可靠且心智坚定,或许将来可以做监察御史,也可以做掌玺侍诏。 ——刘备的徒弟都没考过,当然能表现出这策试确实是公平公正只看实际能力的。 而贾穆没考过,倒不是因为水平不够,而是因为贾诩不让…… 贾穆的面试官就是贾诩本人。 众所周知,当爹的考校儿子,那肯定是很严苛的。 贾诩对贾穆的标准,基本上相当于考校三公。 也就是在拿贾诩自身的水平考贾穆,当然过不了…… 其实贾诩倒不是怕人说闲话,他是担心贾穆年轻气盛惹麻烦。 两个大佬的子侄没过策试,两个孤寒之家出身的青年却被委以重任,这确实大大提高了寒门积极性,也使得策试取士的方式在民间有了“公平公正”的名声。 …… 眼下各方军报还没传回来,刘备知道三个方向都出现自称天子的乱贼只是个开始,所以本部军队都还没动,等着幕后黑手跳出来。 原本刘备觉得幕后主使者可能会在临淄搞事,但几天过去了,却没什么动静。 于是刘备抽空给陈封、贾穆等安排一个小活儿。 印书。 这年头书卷珍贵且稀少,想要让更多人参与策试并且有靠谱的见解,就得让各种书普及开来。 尤其是刚从蔡家‘借’来那么多诸子百家的孤本,这肯定得散播出去。 知识要散出去,要广为人知才不会失传。 而且能读到书的人多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才出现。 印刷这种事当然是需要印刷术的,但这玩意其实并不需要刘备重新发明,因为已经存在了。 当然,目前存在的,是拓印。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拓印,就是刘宏搞的熹平石经引发的。 士人们为了快速抄经文,会用纸张铺在石碑上,再在纸上刷墨,得到一份黑底白字的拓文。 这种拓印其实就是最早的雕版印刷。 只是这个大规模拓印事件出现才十年,很少有人能意识到,拓印这件事的意义,其实远远超过了熹平石经本身。 贾诩也是亲眼见过拓印石经的盛景的,他自己都拓印过,但贾诩这么聪明的人依然被一叶障目,毕竟士人总归会把经义看得更重一些。 当然,拓印是需要纸张的,不过造纸本身也不需要再发明。 西汉就已经有麻纸了,只是当时造价比较高,比麻布还贵。 知名宦官蔡伦在八十年前发明了树皮混麻的‘蔡侯纸’工艺,这就大大降低了成本,而且在桓帝时期就已经完全普及天下了——拓印熹平石经的那些士人就是用的蔡侯纸。 虽然这种树皮纸比较粗糙,容易破损,不便于手工书写,但无论如何,它是成本低廉可以快速进行大批量制造的纸。 而且此时已经有了竹木浆纸,这是蜀地工匠们在蔡伦的基础上改良后的结果。 整体造纸方式差别不大,只是竹木浆的破碎和浸泡工艺更细致,这种技术在黄河以南基本也已经传遍了,筛滤都已经改进成了非常细的丝线滤网,纸张平整性和韧性都挺好。 青州也有造纸工坊,而且还不少。 造纸作坊其实是青州当初大搞淫祀留下的,这年头各种神龛庙宇才是用纸大户,符篆和祭祀纸在青州本就很流行,纸张其实是不缺的,工坊随时都能重新开工大量造纸。 刘备让贾穆负责造纸。 张飞的艺术学院会负责刻各种书的木雕版。 陈封为人严谨,负责用雕版印刷书籍。 这条生产线就这么草率的确定了,这不是新发明,刘备只是把本来就有的东西组合一下,如果申请专利那也只能算实用新型…… 至于过程中他们要怎么改进,这就看手下的了。 甩手掌柜嘛……主要是刘备懂的技术确实也不多,他只会尊重技术人员,主打一个舍得出钱。 张飞也是没想到,这玩票性质的艺术学院,居然还真捞到了足以流芳百世的大活儿…… 虽然张飞自己不喜欢读书,经学水平一塌糊涂,但这并不妨碍他搞雕刻艺术。 出于兴趣和习惯使然,张飞在雕版上搞了些插图…… 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当然要表现一下艺术家风范。 比如之前被刘备薅走的那本《秘戏·房中八术》,张飞就兴趣盎然的配了足足三十二幅插图……图比字还多,整得跟连环画一样。 之所以先刻房中术,主要是因为张飞以为刘备喜欢这个——毕竟一万多卷藏书,刘备单单只薅走了这一卷…… 只不过,由于张飞错别字太多,陈封在严谨校对后决定请张飞高抬贵手,把雕刻文字的苦活累活让给学院的学生们。 于是张飞专心致志只负责插图事业,并且还无师自通的搞出了全新的阴阳结合的版画——凹版与凸版结合的,有些地方甚至还用上了网格线,以便拓印时能有光暗效果…… 印出来的阳面不再是黑底白线,而是白底的纯正漫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印制版画,还是写实派的。 这是印刷史上的巨大突破…… 但张飞完全没察觉他搞出了印刷术新发明,只沉浸在阴阳相合的艺术创作中。 而陈封倒是很敏锐的发现了阴阳雕版结合的好处,于是真正的雕版印刷就这么草率的出现了,而且是能印制画作的高端技术。 ——有时候,那些看起来特别有文化的事儿,往往就是这种看起来没多少文化的家伙在无意间搞出来的。 所以说,科技创新之类的事儿,都得基于生活……有兴趣才有热爱,有热爱才有创新和发展。 拓印出来的第一批纸制书,当然是先送到刘备这里的。 只不过,由于刘备军务繁忙,接手这些书的是校书郎蔡昭姬。 对于书籍,蔡琰向来是很严谨的,因为这年头的书和现代的小说不一样,经典是不能有错字的,一个字不对意义就全变了。 蔡琰校对得很认真,以至于到最后才发现,这插图好像很有点不一般…… 但张飞的画现在是真有水平,完全可以称之为自成一派,又灵动又写实。 不仅延续了细枝结硕果的传统美德,还基于张飞本人的实际考察,作了不少贴近生活的描法调整。 蔡琰带着批判的态度一直欣赏到了傍晚,看得脸红心跳全身燥热,然后遇上了匆匆赶回来查看第一批书稿的刘备。 (本章完) 第306章 天地交征 第306章 天地交征 书库在东阁内部,在刘备的钱粮库隔壁,紧挨着刘备一家人的居住区——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要严密防火防盗防渗透。 此时,夕阳的最后的余晖即将沉入地平线。 东阁书库里光线昏暗。 刘备走进书库时,看到一个纤柔身影在伏案阅读,看起来极其认真。 刘备知道专心工作的人最怕被打扰,便点了个笼灯提在手中,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这是好心,天暗了,蔡琰加班校对书籍,好歹得点个灯。 走到蔡琰背后,刘备无声无息的将笼灯放到桌案上。 但这突如其来的灯光似乎还是吓到了蔡琰…… “哎!” 蔡琰这才发现刘备站在了身后,低声惊呼着站起来转身,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惊呼,赶紧捂住了嘴。 可捂嘴之后,却又立刻转回身去,把桌案上崭新的纸制‘画本’一把揽入怀中。 手忙脚乱的,几张纸被扫到了桌案下面。 蔡琰抱起书稿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这么大反应,又转身看向刘备,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刘……刘将军……” 刘备被蔡琰的反应整得一头雾水,他刚刚才进来,屋内又昏暗,还没来得及看到张飞的最新力作。 见蔡琰满脸通红神情不安,刘备还担心她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昭姬,可是身体不适?” “没……没有,劳将军挂心,琰……琰该走了……” 昭姬很勉强的笑了笑,结结巴巴的想跑路。 “哎?等会……” 刘备提着灯照了照,俯身打算捡起掉落到地上的那几页纸:“这是新拓出来的书稿吧,可有谬误……嗯?!” 话没说完,刘备看到了地上掉落的房中八术之第七式……的插图。 张飞还特意在画上标注了名称——‘术之桼,天地交征’。 刘备立刻理解了蔡琰为啥脸红不安的想跑路…… 这小寡妇居然一直在看这么火爆的东西……这玩意刘备看着都觉得很攒劲啊! 难怪自愿加班呢…… “没……没发现谬误……” 蔡琰虽然想跑路,但工作汇报还是要做的,她本来就是因为公事才审校这些书稿的。 蔡琰转头回话,见刘备盯着她脖颈前胸处,赶紧侧身,将目光躲闪到一旁。 其实刘备是在看蔡琰抱着的书稿——那好像是第六式,但看不太清楚。 蔡琰转头,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地上那攒劲的节目——刘备提着灯,笼灯的下方是最亮的,地上又是白纸画稿,全屋最亮之处,自然会吸引目光。 而那正是阴阳交合最激烈的一幅…… 随后,刘备捡起了地上的书稿,向蔡琰前胸伸出了爪子:“这些书印得不错……把其它的给我看看?” 蔡琰收回目光,下意识的躲闪了一步,却又意识到刘备只是想看书稿,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递过去…… “夫君,妾听承祚说纸书册拓出来了?妾也……哎?” 正在刘备和蔡琰尴尬对视时,左沅进来了。 左沅多机智啊,一看屋内一男一女气氛诡异,转头就走:“咳……我先去弄点饭食,夫君想来是饿了……” 蔡琰这时候已经慌得汗都下来了……虽然这是一月底。 见左沅转身出门,蔡琰赶紧追着左沅打算往外跑,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左夫人,琰去帮……” 但左沅习惯养得好,一出门就把门给关上了。 “……帮你做饭……” 蔡琰没来得及说完的几个字只落到了门板上。 门一关,这屋里就更暗了。 蔡琰一边摸索门把手,一边回头瞟了一眼:“将军,琰告辞……啊!” 此刻屋内的光源只有刘备提着的灯,笼灯由下至上,在黑暗中把刘备照成了鬼魅般的形象。 蔡琰吓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屋外的左沅听到惊呼,还以为是刘备在作案呢,赶紧挥手让院子外面的宿卫躲远一些,然后真去了厨房。 这时候,蔡琰已经像头惊慌的小鹿一样开门,沿着走廊一阵小跑。 不知情的卞姬从走廊另一边过来,在拐角与蔡琰撞了个满怀:“哎,昭姬怎如此匆忙?” 蔡琰怀里的纸稿又撒了一地…… 走廊是一直点着廊灯的,视线可比屋里好多了,卞姬蹲身一看:“咦……嘶……!” “……琰告罪……” 蔡琰现在已经不敢和人说话了,道歉之后就赶紧低着头跑远。 这几个月左沅卞姬已经和蔡琰貂蝉等人很熟了,左沅又是江湖大姐头做派,平时相互间本就不会过度讲究礼法。 卞姬看了看蔡琰的背影,又捡起书稿,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这可真是……” 走到书库门前,刚好见刘备提着灯出门。 卞姬恍然大悟般转头看向蔡琰跑走的方向,蔡琰此时已经不见了。 “哈,夫君竟然……” 卞姬一脸坏笑,朝刘备比划着手里的书稿:“夫君可是想纳妾了?” 刘备愣了一下,接过书稿,又揽住卞姬的腰:“别瞎说……我看这阴阳秘术颇有可学之处,且与为夫一同涨涨学问……” 两人相互揽着往后院走去,一起批判研究珍贵道藏,实战演练阴阳和合天地交征之术。 …… 蔡琰躲回自己的小院,藏在被窝里一晚上没睡着……她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出去见人。 是假装若无其事? 或是赶紧辞职跑路?亦或是不辞而别? 其实刘备一家子挺照顾她的,她也带来了几个家里的侍女仆从,这段时间给蔡邕写了信,蔡邕也让她留在天子身边做校书郎。 她自己也乐意校书抚琴,这本来也是她的爱好。 若是正经的想想,房中八术确实是正经的道藏,是阴阳相济的养生学术。 张飞配的图虽然视觉冲击力强烈了些,但也完全符合书籍内容,没有乱画。 蔡琰本来也是在认真工作,和刘备之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按说没什么可纠结的。 可是……人总是会胡思乱想的…… 次日辰时,蔡琰还在纠结要不要去上班,却听侍女来报:“昭姬,左夫人来访。” 蔡琰赶紧出门迎接,却见左沅和卞姬一起上门,还让人抬来了好几个大箱子。 那些箱子全都绘有阴阳双鱼…… 箱子里装的是纳彩。 这不是下聘,这是来问媒的。 卞姬充当的是媒婆,卞姬和蔡琰关系很好,两人都擅长音律,常一起抚琴。 不过,左沅确实送来了很多礼物,不仅直接送了聘仪,同时也送了几箱铜钱和锦缎。 聘礼和彩礼是不一样的,通常情况下,聘礼六仪都不送财货。 娶妻的聘礼从来就不是钱,而是各种有象征意义的礼物,包括大雁、鹿裘、丝束等等。 女方的陪嫁倒是会有不少财物,但陪嫁是女方给女儿的资助,是由妻子处置的,以免小夫妻新家庭缺少用度委屈了女儿。 纳妾的彩礼一般就是钱和绢,因为纳妾是买断性质,妾其实是主母买回来给家里添置人口的生产资料。 原本彩礼应该送到女方家里,但蔡琰是官,所以左沅很客气的把娶和纳两种礼数都送来了。 当然,这实际上还是纳妾。 也正因为是纳妾,所以左沅是直接把礼物送给蔡琰本人的。 也就是让蔡琰自己决定——这是可以拒绝的,拒绝也很正常,不送到蔡琰家里,本来就是尊重蔡琰自身的意愿。 如果蔡琰自己同意,左沅才会再寻吉日,并让人联系蔡邕商量后续。 但左沅上门,蔡琰就更纠结了…… 倒不是她不愿做妾,她是寡妇,以刘备现在的身份,纳她为妾并不算委屈了她。 关键是,这事不是那么回事…… 本来俩人只是正常的同事关系,可现在搞得好像两人有奸情一样…… 答应? 挺尴尬的,感情好像没那么到位。 不答应? 也挺尴尬的,左夫人和卞姬都来了,想来两位夫人大概都觉得自己昨天在书库里和刘备发生了些什么……这要是传出去那就真完蛋了。 …… 刘备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左沅和卞姬给家里添置人口去了。 昨晚和卞姬一起研究了道家秘术之后,刘备觉得这些书还真有点门道,精神头都好多了,一大早就去处理军务了。 不过,军情不太乐观。 清晨,向泰山出兵的徐晃传回了军报,他已击破贼人前部,目前驻军于泰山郡东北部的牟县。 但敌军后续部队在泰山郡治奉高县聚众过万,并且一直在持续增加,希望刘备加派援军。 通过俘虏,徐晃已经问清了泰山这边的情况——据说昌豨‘打劫’了鲁国孔家,得到了大笔钱粮……也不知道孔家的钱粮怎么就无声无息的被打劫了,反正俘虏是这么说的。 昌豨现在试图立彭城王刘和为帝,打出了天子旗号聚众作乱。 不过,彭城王刘和也不是傻子,得知昌豨打起了天子旗号后,刘和便逃往了兖州。 眼下泰山郡各县皆自守不出,敌友不明。 而昌豨在被徐晃击破了牟县前军之后,也没有再往青州出兵,而是不断劫掠乡里,裹挟民壮聚集部队,并开始向徐州方向行动。 负责增援徐晃的张饶,担心昌豨转而占据整个彭城,也请求刘备加派增援速灭昌豨——彭城本就安置了十几万黄巾,很多黄巾就是张饶安置的,如果再被裹挟一次,恐怕会起连锁反应。 同时,孔融和孔伷出现在了泰山奉高一带,这是徐晃亲眼见到的,但不确定他们是被昌豨围困了还是当了昌豨的赞助商。 刘备一早便拉了贾诩和徐庶一同商议,在刘备看来,泰山这边大概率是孔家在幕后搞事。 如果结合北边平原的动乱和徐州下邳阙宣造反,这看起来是一场包围网…… (本章完) 第307章 反刘备包围网 第307章 反刘备包围网 “主君,眼下的情况看似是昌豨作乱,但昌豨恐怕只是用来阻碍主君的墙而已。” 贾诩这次也有点忧心:“这更像是冀、兖、徐三州世家都资助了贼头,要不计后果的裹挟民众包围青徐二州……” “如果其它几方也如昌豨这般,那他们应该是没打算强攻青州的,他们是要将天子隔离在青州。” 徐庶也点头道:“此计甚毒啊……” 刘备点头,他自己也觉得是这样。 这比刘备预想的天下名门串联造反还要麻烦…… 刘备是不怕名门直接造反的,徐庶给出的计策就是釜底抽薪外带二桃杀三士,各州名门如果得不到土豪的帮助,刘备是有信心扶持土豪和小地主灭了天下名门的。 但现在,徐庶的计策还没来得及实施。 以泰山这边的情况来看,幕后主使者不在乎昌豨死不死,也不在乎会死多少人,他们会不断用各种手段煽动那些有野心的草寇起兵裹挟民众。 其它方向多半也一样。 他们会不断煽动流寇裹挟,一次又一次的包围青州,不在乎取胜,只需要将刘备和刘协困在青州就可以。 无论死多少人,哪怕是把青州周围的州郡全部打成白地,哪怕是打得千里无人烟,只要能形成一堵封锁青州的墙。 只要能封锁天子政令,无人区也是墙。 他们只需要让天子政令出不了青州,或者说,是要刘备的政令出不了青州。 如果刘协和刘备被困在青州,一直无法对其它州产生影响,这就和没了天子没区别——一旦天子的影响力到不了其它州,用不了多久就得诸侯并立。 雒阳朝廷恐怕也会趁机推波助澜……百官可能不会作乱,但一定会对青州受困乐见其成。 眼下看起来还只是几个郡在作乱,但如果刘备不能快速打破包围网,待整个青州被围困封锁,手里的天子名分就会失去作用。 如果没能看透此计,像往常一样分兵各处平乱,以添油的方式把部队陷在昌豨等贼人裹挟的人海中,耽误了最佳破局时机,那就没法击破真正构建包围网的人了。 稍有耽搁,刘备就可能面临一州打十州的局面。 这种纯以包围为目地的战略,其实比聚拢大军以武力夺取天子要高明得多。 “泰山地势复杂,若是继续出兵泰山,很难在短时间里扫平贼人,只会把部曲和时间都耗在山里。” 刘备看着舆图说着:“传令,让徐晃固守牟县,除非贼人大举向青州出兵,否则无需发起进攻……让张饶去彭城任职彭城都尉,尽量阻止昌豨裹挟彭城国民众。” 如果让徐晃等人采取守势,自然是不需要加派部队增援的。 但仅仅守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必须打出去。 但不能分兵添油,而且刘备不打算先打泰山方向。 泰山方向敌人已经取了先机,没必要跟着敌人的脚步走。 刘备先指向了徐州方向问徐庶:“元直,你随我先定徐州……先灭阙宣,以免昌豨与其合兵一处连接成势,也好在徐州施行你的取士方略。” 随后又指着平原方向问贾诩:“文和可愿去平原调度?无需在意眼前胜负,只要能破了敌人的战略就行……待子经到了幽州,便可与子经、张燕一同围剿冀州。” 贾诩点头:“可让张郃、白垚、太史慈、管亥一同合力先北取乐陵和南皮,以攻代守,尝试断逆贼后路。若事不可为,便退回平原,将河北民众迁往黄河以南,只要不让敌寇能裹挟太多民众,便可破其围困之略。” 一路主攻,一路主守,一路连攻带守——给贾诩的任务自由度比较高。 当天刘备便开始调动各部,只让张飞和田豫留守青州,其余各部皆准备南下徐州。 本部精锐近乎全军调动。 待发完调令后,刘备在东阁门口遇上了满怀心事的蔡琰。 “将军……是要出兵吗?” 蔡琰面对刘备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眼神也有些躲闪:“琰可以随军吗?” “出兵奔袭不便带女子随军……昭姬有何事不妨直说?” 刘备知道蔡琰可能会有点尴尬,但并没有太在意。 “那……罢了,将军保重……” 蔡琰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琰待将军凯旋。” 刘备被搞得莫名其妙,但现在军务要紧,也就没多想。 可刚准备走,却见蔡琰拱手拜别,双手还递上了一条丝带。 这丝带很像围巾,比较长,既可以作为腰带,也可以用来上吊……里边还写了字。 写的是蔡琰的生辰与族字:圉蔡氏邕女琰,小字昭,诞壬子年戊午月丙午日,辰升九啼,周取琴瑶。 这其实是汉代名家女子的束带,记了生辰与名号,蔡家比较严谨,甚至记了抓周时抓取的东西——这就是问媒之后要回复给夫家的东西,给了就是同意了。 不过,刘备接过手看到这些字的时候,蔡琰已经躲得不见了。 这下子刘备更懵了啊,啥情况这是? 不就是发现你偷偷看房中术嘛……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这道家典籍后遗症挺大啊? 回到家中,左沅正和卞姬嘀咕什么,见刘备手里拿着丝带,两人一起眼神发亮。 左沅上前拿过丝带一看,对卞姬笑道:“我就说嘛,一定有事儿!” “等会儿……什么有事儿?啥事儿?” 刘备隐约有点明白了……左沅和卞姬在搞事啊! “夫君啊,要是喜欢谁就纳回家来,别躲躲藏藏的……” 左沅说得挺正经的:“眼下本就该多结姻亲,也好多些助力。伯喈先生名满天下,能汲取百家之言,乃文道正宗,正该结以为援……昭姬入了家门,夫君便可少无数敌人,当速遣人去提亲才是。” “不是……我没有……可现在这……唉!” 刘备哭笑不得,感情自己这是被包办了啊! 而且还是老婆给自己包办的…… 但事已至此,这丝带也不能再还回去……昭姬自己都答应了,蔡昭姬这样的女子能答应做妾那可不容易,这要是还回去,这玩意真就得用来上吊了。 要不是因为房中术插图的事儿,蔡琰也不可能答应…… “昭姬之事也就罢了,今后不能再背着我纳妾了啊,为夫我身体吃不消……名士显族做姻亲于你二人也不利。” 刘备叹了口气:“两天后我就要出兵了,家中可还有事?” “有……昨日妾在东阁厨内见鱼缸中有鲑豚。妾问左右,无人采买此物,查到是一炊妇暗中放入鱼缸,所幸尚未烹用。” 左沅点头道:“我已捕此炊妇,但此人是夫君从雒阳带回的宫人……妾问了貂蝉,但貂蝉亦不知此事。想来这些宫人中不止此炊妇为祸,恐还有内患。” 鲑豚就是河豚,扬州那边已经常吃了,但青州很少见,而且这玩意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东阁厨房的。 毕竟刘备的孩子以及刘协等人都在东阁生活。 “鲑豚……” 刘备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只要我离开青州,就必然会有人在临淄作乱……但我若不去徐州,部曲恐未必能与陶恭祖、臧宣高并力。” “夫君勿忧,家外之敌夫君去讨,家中之敌自有沅讨之。” 左沅很认真的说道:“待夫君离开,沅便以为夫君筹办喜事为由大肆招人,敌人必会出现。只是需先把孩儿送到宪和家里。” “好。” 刘备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左沅持剑守涿县的样子。 (本章完) 第308章 恶人左郎(二合一章节) 第308章 恶人左郎(二合一章节) 二月初二。 惊蛰。 苍龙角宿星升空(龙抬头的由来),阳升之日,万物生长之机,也是耕种之时。 这也是刘备离开临淄后的第五天。 在张飞的部队刚被调回临淄后,刘备便领军去了徐州,此时已经到了琅琊。 贾诩也带冥卒前往了平原调度北路兵马。 每年惊蛰都有劝农祭,各地官员都会率士民一同祭天地、向神农献礼,开启新一年的农事。 刘协主持了青州的劝农祭典,并和随侍的高官子弟们一同下地,在临淄北郊亲手尝试了一下耕地的活儿。 这是天子每年都要做的重要工作。 当然,实际主持劝农祭的是简雍,临淄北郊大片地方都是简雍在管理,而且建了个很大的庄园。 这庄园其实就是‘农事水利学院’,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学院,因为里面有很多试验田,淄水湖(巨淀)也在这里。 农事是国渊负责的,水利是诸葛玄负责的,但学院的山长是简雍——农科院这种真正的核心学府,当然要交给简雍才信得过。 而统筹调度全局的,是左沅。 借着劝农祭,左沅大张旗鼓的宣扬了刘备准备和蔡琰结亲之事,并声称要在临淄城东继续扩建城区,要沿着东阁再扩三里,扩建“东城学府”。 顺便还让人宣扬了很多消息——比如蔡邕为了支持稷下学宫办学,将家中藏书一万三千卷全都作为蔡琰的“嫁妆”。 再比如刘备正在大量印制书籍,准备广发给天下学子,青州所有学院的学子都能免费领取该学院相关书籍,入学后还能以学籍落户,落户后求学期间还能减免田租。 这就意味着只要到青州求学,就啥都不用操心,只要有基本劳动能力且愿意用功耕读就行。 免费送书可是大手笔,这年头的书比房子还值钱,而且这一手可比当年刘宏刻熹平石经厉害多了,完全不给人篡改经义的机会。 当然,对刘备而言,这只是油墨和纸张的问题,而这两样东西青州真不缺。 毕竟这年头的书字数少,印起来耗费并不大。 这些消息全都是真事,只是目前有外敌,而且还没能大量印刷书籍,也就没有正式颁布政令。 左沅这一套,就使得刘备纳蔡琰的事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名义。 人们会认为刘备是在借助蔡邕的名望大搞学术建设,会自然的将其与策试取士之事结合起来。 这能让刘备纳蔡琰之事成为美谈。 蔡邕的影响力确实很大,毕竟蔡邕是桓帝时太傅胡广的弟子,是东观修书的负责人,还是熹平石经的发起人和编校者。 大汉官方认定的经文,刻碑列于太学的六经,是蔡邕主持编校的。 所以被称为天下文宗。 只是蔡邕没能见到碑文落成就被迫害了。 这场迫害不是因为蔡邕站错了队,而是因为蔡邕完全不站队。 蔡邕有一个与其它名士不同的地方——蔡邕是百家学士,他不是那种操弄经义广收门徒以求六经释经权的‘名儒’,很少与当世‘贤达’来往。 而且蔡邕吸纳百家学术,恢复六经经义原文,这当然严重影响了那些故意用另一种方式解释经义的名士的利益。 古文今文之争,其实就是对经义解释权的争夺——实际上就是争夺教科书解释权,以篡改的方式控制知识。 要么打算让经文含糊其辞看不懂,以便他们‘灵活’解释;要么直接篡改经义,也就是断章取义或是重新断句。 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只靠不同的断句,就能断出截然不同的好几种意思。 掌握释经权,本质上就是把控知识和官位。 也正因如此,刘宏才会让蔡邕主持修书以求公正。 蔡邕修的官方经典,结合了部分百家学说,以相对客观的方式保持了经文原貌。 既不拉帮结派,也不包装个带数字的组合出道,又不结党营私,还以中立的态度修书释经——这种不站队的官当然会被排挤。 不篡改教科书反而是会落罪的…… 六经被蔡邕和卢植重新编撰后,熹平石经刻到一半,诸多名士和部分宦官便找了个由头大举攻讦蔡邕,蔡邕被当时的司徒刘郃和司隶校尉阳球流放到了并州五原。 当时正是处置王甫案的时候,阳球栽赃的本事堪称天下少有,还好蔡邕只是校书博士,确实很难和王甫扯上关系,要不然可能不止是流放。 ——真论起来,阳球虽说是酷吏,但也算是有公心的人,不是那种纯粹为私欲而滥权的恶徒。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一切都是以立场决定的。 虽说转年刘宏就干掉了刘郃与阳球,赦免了蔡邕,但当时清流党和宦官斗争激烈,两边都看不惯蔡邕,蔡邕只能辗转各地避祸,这一避就是十年。 蔡琰与河东卫家,就是在蔡邕避祸的时候结的亲,这其实是为了寻求庇护,可没想到卫仲道刚结婚就死了,搞得像蔡琰克他一样…… 还好蔡邕的好友羊续做了南阳太守,蔡家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援助。 像蔡邕这种精通百家且不结党的学士,当然是最适合如今的稷下学宫的。 暂时担纲朝政的简雍,还当众奏请刘协,下诏将蔡邕从雒阳调到青州出任太学祭酒。 也就是直接将稷下学宫视为新的太学。 这也是左沅安排的。 ——以这个年头的观念,刘备这是为了大兴学府而纳蔡琰,这事会被人们视为“纳贤”。 不仅是美谈,而且是能让天下轰动的大事。 因为蔡琰的嫁妆是一万三千卷书。 而刘备给出的纳彩,是把这些书印制亿万套,送给天下学子。 左沅用劝农祭将消息散布出去之后,立刻便广发通告,大量招人。 既要大量招印刷工,也要大量招募扩建城市的工人。 扩建也是真事,刘备确实打算继续扩建临淄,且不是以传统的‘回’字形在外层扩建,而是以‘田’字形向外延伸新城。 这既能避免原本的临淄城受扩建干扰,也能让整个临淄城变成一座大规模城市。 这其实并不是为了城防考虑,虽然冷兵器时代城池确实是越大越难打,但刘备并不打算把精力放在城墙上,而是要在临淄搞城市化建设。 临淄现在是核心学府城市,稷下学宫大多数学院都在临淄,对于学术中心而言,大规模城市化更有利于吸纳人才,也有利于更多人求学。 但济南、平原一带,就应该减少城市化,多搞农业乡亭。因为黄河与济水之间现在属于核心农产区,这就应该让农户们分散居住,以提升土地利用率。 施政都是看具体情况的,城市化和农村化本就应该齐头并进,而不是一刀切。 但是,但是。 扩建临淄这种营造修建之事,按说是不应该在农忙时节开工的——大伙都忙着种田,这时候想招募人手是很难的。 而且左沅给出来的工钱特别低——日结五钱,不管饭。 刘备营建东阁的时候是农闲时间,十月到一月,当时是日结二十钱还管两顿饭,那当然多的是人抢着来干活儿。 但左沅二月初招人搞土木工程,工资还低得跟现代招聘牛马一样…… 要知道,上个月刘备给出来的价格,临淄周边的人都是知道的。 虽然青州现在物价已经稳定了,但每天五钱根本就不够人吃饭的,喝糠皮糊糊都不够,这要是还能丢下地里的活儿来打工,那多半就有点问题了。 可是,见左沅招工,仅一天之内就有上千人应募而来。 大概是有些人见惯了征用民夫民役,见惯了民役垫钱当苦力,也见惯了随意驱使青壮营造——这年头,各地征发民役或征用民夫本来就不给钱。 观念上的差异使得这些人完全没意识到,刘备这边其实是不存在付费打工这种事的…… 贾诩征用十万民夫治水时也全都是分了田地的。 左沅亲自出面,去安排那些应募而来的‘民夫’,先让他们到城东去伐木,或是挖土挑泥,推平城东的地皮。 女人出来管事,工资又低,还不管饭,且工作又是下苦力,按说必然会有闹腾的人。 可几天过去了,大多数人都没闹,只有少数人离开。 而且这几天还有人持续前来应募,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随后左沅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让这些‘民夫’沿着东阁的外墙开始挖地基。 地基开挖的第二天晚上,东阁内部就分别从几个厨房和柴房,抓到了许多从地道里潜入进来的壮汉——张飞一直带兵在东阁守着的,而且张飞早就再次接管了伙食团。 武锋营本来就是选出来的精锐,由于刘备军中一直有奖励精兵搞炊事的传统,他们本就个个都是餐饮工作的熟手。 张飞就地上演了一场铁釜炖间谍。 五毒之下或许有人扛得住,但铁釜炖活人能扛得住的可真没几个,很快便有人交代了他们的来历。 这些人有些是青州本地人,也有些是前几年安置流民时迁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绑架刘协或制造大规模的动乱。 那些应募的‘民夫’都是曾经的贼人,不太愿意安分度日,天子来青州后,他们便受了人招揽打算干大事。 他们背后的指使者并不令人意外。 之前试图下毒的炊妇,也就是那个宫人,虽说一直没有招供,但应该是被董承收买的。 而指使这些‘民夫’作乱的,是随天子车驾来青州的官,侍中侍郎王服——他是用‘诛灭奸臣刘备’的名号招揽这些人的。 张飞派人去抓王服,但王服此时已不知所踪。 …… 问出幕后指使后,张飞问左沅:“阿姊,我等如何做?” “将计就计,他们要放火,那就帮他们放……别把整座城都烧了就行。” 左沅再次给了张飞放火的活儿。 敌人挖地道潜入柴房,这当然是打算放火的,左沅自然要遂了敌人的意。 张飞放火的水平那是相当高了,自从跟了刘备,几乎每一仗都有这个活儿…… 于是张飞控制了一下火势,让柴房和部分房屋飞快的燃了起来。 见东阁起火,很多‘民夫’果然蜂拥而来。 临淄城内也有人开始聚集,有人冲击东阁大门,也有人冲向了临淄城门。 左沅本就是要诱敌自现,自然早有准备。 先是让人直接打开城门,放敌人入城——这看起来就像是敌人从内部开了城。 数千敌人涌入城内。 随后田豫领军从城西营区赶来,从外面将城门重新堵死。 而左沅又故意让东阁的大门“守不住”,引得敌军全部涌向东阁内院。 这当然是在行险,但左沅就是要一网打尽。 左沅亲自带兵固守东阁,五百卫队以强弩守了大半天,堪堪将敌人顶在了内院外面。 左沅一直站在院门后面,她自己当然没有上前杀敌,但这与身先士卒没什么区别。 连左夫人都亲自提剑督战了,对敌人而言,这显然是最后的防线了。 ——看起来,只要敌人再努努力,冲破这最后的防线,刘备的家人、刘协、百官子侄等等全都住在内院,刘备的府库也在里面。 这种情况下,敌人是不会放弃的…… 张飞在这大半天里从东门杀出,肃清了城外为数不多的敌人后,再度从那些‘民夫’挖好的地道回到东阁。 在张飞回军之后,这才一同出兵镇压城内。 城内当然受了不小的破坏,左沅的卫队也有不小的伤亡,敌人在这大半天里前仆后继的冲得非常猛。 但左沅不在乎,左沅可不是刘备。 段颎当年教给左沅的,就是有舍才有得……段颎教张飞和左沅的,就是刘备自己不能做的事。 哪怕把整个临淄全打烂,左沅也不在乎。 反正孩子们不在这里……孩子们和刘协去了农事水利学院后就一直没回来,一直都在简雍那里‘务农’。 张飞回来后,左沅给张飞的命令是:“益德,不招降,尽斩之……一个不留。杀得他们皆怕,才能长治久安。” 入城的民夫,加上之前就混入了临淄的敌人,城内有超过三千敌兵。 如果是毫无防备的让这些人渗透,被其潜入东阁放火作乱,得到了刘备的府库装备,那还真就足以颠覆整个青州。 但现在,这些敌人基本都没穿甲。 张飞向来听左沅的话,领着精兵甲士自东向西沿着城内街道一路杀了过去。 不招降,不喊话,杀得人头滚滚。 明知道天子在临淄,却还要来作乱,那就是该死。 哪怕再缺人,这些人也不可饶。 当晚,临淄城内被杀成了一片血海。 待城内安静下来,大多数敌人被肃清后,已是次日早上。 由于是夜里发生的动乱,临淄城内早已关门闭户,倒也不至于产生太多误杀。 但敌人本都是庶民打扮,也有人尝试挟持城内商户。 挟持人质的只有百来个敌人了——这已经是活下来的最后的敌寇,他们冲入民居劫持了几户人家。 张飞已经带兵包围了他们,由于无辜平民被劫持,张飞还有点犹豫。 但左沅带着田豫赶来后,却直接向人质喊了话:“诸位,我不受胁迫……贼人谋刺天子,罪无可恕,若给了他们活路,便是对战死的袍泽不公。” “挟人者,我必诛其三族……贼人亲族所有财货钱粮,也将全都赠予诸位的亲族……左某向诸位致歉!请诸位与敌相抗!” 喊完便举剑下令:“杀贼!” 所有人质闻言皆拼死与敌人相抗,张飞和田豫也不再犹豫,带着部下蜂拥而入。 敌人没有活口。 反倒是人质活下来了几个。 临淄平复后,左沅并没有立刻去接回刘协,而是继续搜捕了三天。 随天子车驾一同来青州的官员、宫人等全都被禁足。 大索之下,再度查问出来几个与王服有勾连的郎官,也总算追索到了王服的下落。 王服躲在青州北海营陵县——这是青州王氏族地,王服家里是青州王氏分支,远亲关系。 左沅毫不客气的让张飞带兵上门,将王服收捕斩首,并悬其首级于城门。 青州王氏的主事之人是前东莱主簿王脩,王脩官声不错,王家也从没反对过刘备执政。 而且王脩并没有反抗张飞的抓捕,主动交出了王服。 但左沅仍然让张飞将王脩暂时扣下,并勒令王家举族迁到济水南岸接受监管。 左沅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抓错人,反正宁杀错不放过,她没打算当好人,好人等刘备回来做。 (本章完) 第309章 新的古今之争 第309章 新的古今之争 左沅引出了临淄的内鬼,将其全部肃清后,又全郡大索,追查数日。 王脩辩称自己对王服作乱之事并不知情,只是因为王服与自己沾亲带故,所以留他住了几天。 以王脩表现出的配合来看,这确实是实情,左沅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暂时扣留在临淄馆舍,不让其离开。 直到确定整个临淄不再有威胁,左沅这才让简雍重新送回了刘协。 当然,左沅并没有胡乱攀扯,只是把有可能产生的隐患都排除或监管起来。 临淄城内已经再度被打扫干净,但依稀还有一丝血腥气。 “……王服乃董承门下,此事实乃董承所为,但董承在雒阳……陛下,请下诏传至雒阳,诛灭董承,以儆效尤。” 刘协刚回了东阁,简雍便请刘协下诏让雒阳朝廷抓人。 “董侍郎乃我亲族……能恕其性命吗?” 刘协犹豫着问道。 “此乃国事,且事涉谋逆,不可因亲而恕……” 简雍缓缓摇头。 刘协眼里有了些悲痛之色,看向身旁的貂蝉。 貂蝉在旁边叹了口气,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出任何政治态度。 刘协又转头看向了相对熟悉的杨修和伏德等人。 杨修、伏德、关平、曹昂都是刘协的伴读,一起读书的。 杨修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关平和曹昂则站到了简雍身后躬身行礼——他们还没资格在朝堂发表意见,但可以表现态度。 唯有伏德低声说了一句:“此事当由陛下自决,何必逼迫?” 简雍转头冷冷的看了伏德一眼。 伏德闭上了嘴,退到了一旁。 刘协低着头犹豫了一阵,看向简雍:“可否待少师回来再做决断?” “右将军出兵平叛,未知何时归来……此等诛逆之事可不能等。” 简雍摇头,面对刘协的态度还算温和,毕竟他也是刘协的师兄。 “那便下诏……捕董承至临淄……朕总要看其认罪才能诛杀……” 刘协咬了咬嘴唇。 “臣领诏。” 简雍也不强求,有这个结果就够了。 …… 另一边,左沅正在发愁。 就在刘协刚被送回东阁之后的第二天,临淄城内的杀戮之气都还没完全消散的时候,阳安长公主刘华出现在了东阁门前。 这是桓帝刘志的长女,伏完的妻子。 虽然桓帝与刘宏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名义上,刘华是刘协的姑姑。 她自称是来给刘协做媒的,打算让伏寿入宫侍奉天子。 其实刘备没给刘协新建宫殿,刘协是住在东阁的,但确实有单独的院子。 可是,可是。 在这种时候跑来向天子献女儿,这是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刘协生于三月(农历),下个月才满九岁。 伏寿也才十一岁,还是虚岁…… 而且几天前临淄刚杀了好几千人,现在王服的脑袋还在临淄城门上挂着呢。 这时候来给天子进献女儿? 左沅不太确定刘华的来意,但天子的姑姑总是要接待的,而且人家等于是来“进贡”的,总不能拦着。 但眼下青州可没有掖庭,刘协暂时也没这个需求,还没到青春期呢…… 名义上内廷事务是貂蝉在处理,基本的宫人团队倒也有,但貂蝉也不知道怎么办。 左沅只好先把本就住在东阁的伏寿送到刘协院子里。 刘华是长公主,当然也安排住进了东阁。 第二天,琅琊伏氏就来了不少人,说是要在临淄开办产业。 刘华又带着伏寿去见了刘协:“听闻右将军要广发典籍于天下,正在大举造纸印书……此举乃兴文传教之善事,正是伏氏该尽力之时。” “蔡昭姬以万卷藏书为嫁妆,右将军以广赠书籍为纳仪,此天下美谈也,我等亦欲效仿此道。” “眼下右将军领军在外,此文教之事或有耽搁,伏氏族内亦有诸多造纸工坊,可为陛下拓印书籍,以尽绵薄之力……若能拓印百万文章,亦可算是小女的嫁妆。” 伏家确实有很多造纸作坊,琅琊伏氏可不是什么普通豪族,这是天下名门,不仅是《今文尚书》的始祖,也是《诗经》的解读者。 伏家的祖籍原本就在临淄,武帝时伏无忌到琅琊东武(此时还没有城阳郡)做官,伏家直系迁到了琅琊,但临淄依然有伏家的族人和产业。 伏氏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是齐国名门,是字面意义上的千年世家,秦汉两朝,伏氏子弟皆为帝师。 伏家有位先祖叫伏生(胜),字子贱,据说活了一百岁。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下令禁止民间私藏各国古文经书,伏生将齐文《尚书》偷偷私藏在墙内。 到了汉代,文帝时期重新征召天下书典,伏生将《尚书》取出,但已残缺不全,且齐鲁古字无人认得——都是蝌蚪文。 伏生重新解读后,将其传授给晁错,也就是《今文尚书》。 伏生传经时九十多岁了,秦统一文字后,当时大概真就只有他一人懂齐国古文了。 于是文帝时期,伏家的今文尚书就被认为是尚书正溯——当时伏家甚至是盖了孔家一头的。 后来汉景帝刘启的儿子刘余受封鲁王,在曲阜扩建王府,在孔家老宅的墙壁中发现了一整套古蝌蚪文的六经。 而鲁王发现的古文《尚书》,却比伏生的《今文尚书》多了十六篇。 此时天下已经没人认得蝌蚪文了,从孔家墙壁发掘的古文尚书没有今文佐证,无人能读,也无人能解,被称为“逸书”。 同为古文尚书,孔家保存下来的,却与伏生传下来的无法对照,而且还特么多出了十六篇,这不就穿帮了么? 虽然人们已经看不懂蝌蚪文了,但数数肯定是会的啊…… 两部《尚书》完全不一样,要么有一家在忽悠,要么两家都在忽悠…… 咋办? 于是伏家找了孔家,妥协了一下,称“秦始皇焚书后尚书残缺,各有逸散,如今终于合二为一得窥全貌”,把自家的古文《尚书》与孔家的合并到了一起,两家联合重新解读,算是把《今文尚书》版权送给了孔家一半。 合并后的古文尚书足足有五十八篇。 伏家和孔家重新解读后的《今文尚书》只有二十八篇,但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他们两家说了算,别人也看不懂。 其实秦代统一文字为秦小篆后,这么多年下来,孔、伏两家自己也未必看得懂古文尚书的蝌蚪文…… 而这种妥协更多的还是孔家占了便宜,因为伏家原本已经垄断释经权了,如果当时伏家非要说孔家那部是假货,其实人们也只能认了。 毕竟没人能看懂…… 只是伏家要避免争议,一起合作才是有利的,把孔家拉到一条船上,伏家才会更稳。 为了加深合作,孔家便把《诗》的解读权也分给了伏家,算是做了笔公平交易,也就是两家共同解读《诗》和《书》。 于是,伏家从光武时期的伏湛那辈起,又有了《诗经》的解读权。 自此之后,孔、伏两家代代皆是帝师,两家也一直都是坚定的盟友,也都是坚定的古文派。 当然,古文派并不是要维护经书的原始意义,而是要根据他们的需要和时代的变化进行“灵活解读”。 文化人的事儿嘛,就是这样的。 而现在,刘备要印制典籍广发天下……最担心的肯定就是孔家、伏家这种古文经学的解读者了。 这是一场新的古今之争。 因为刘备印书肯定是印今文的——蝌蚪文根本看不懂,印出去谁看啊? 眼下刘华带着伏德想接印书的活儿,而且是趁着刘备不在直接请求刘协…… 还好,刘协眼下还小,还不明白经书之争的实际意义,对这事确实不懂:“姑母有心文教,当是好事。但右将军要赠书于青州学子,那是右将军的私事,用的也都是右将军的钱粮……朕不懂此事,也没过问此事。” 左沅和简雍在旁边同时松了口气——刘协这孩子还是淳朴的,不懂就是不懂,只知道的是刘备的钱…… “陛下,我等本就是为给小女筹办嫁妆,当然无需右将军出钱粮。我家中颇有资财,足可拓印百万典籍,只需借右将军府上印书之技罢了。” 刘华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皆是为天下文教,想来左夫人应该不会吝啬区区小技吧?” 听得此言,左沅心里警钟大作。 刘华要站在“为了天子”的道德高地,来索要印刷技术,并且试图接管印书之事…… 这年头的技术可没有专利保护,刘华是长公主,寻的理由又是为天子出力,这还真就难办。 “沅出身卑微,一直也不过只是乡野村妇罢了,不懂什么书啊技的……外子要做什么事沅也不明白。” 左沅开始装傻充愣:“但沅知道,外子向来不喜旁人插手他的安排……沅怕外子发怒,此事该也不急,不如等外子回来再议吧?” “唉……本只想为陛下尽些薄力……” 刘华叹了口气,满脸关切的对刘协说着:“若大小事皆只以右将军一言而决,那陛下又为何在此呢……” 刘协眼里渐渐有了些阴霾。 貂蝉看着刘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 琅琊。 刘备的部队已在开阳汇合。 刚到开阳,刘备就得到了有人传来的求援消息:“右将军,广陵太守张超正在攻打海西,糜都尉在海西的屯田部急需救援!” 看这样子,张超确实是回了广陵,而且短短时间就又拉起了兵马。 糜竺是屯田都尉,在海西建了几个屯田营,但海西其实不属于东海——属于广陵,在汉时是沿海县。 按这个形势看来,昌豨取彭城,阙宣取下邳,张超取广陵,这确实是把整个南方都堵死的节奏。 “陶使君在何处?” 刘备向求援信使问道:“臧霸、孙观又在何处?” “陶使君已出兵下邳,泰山贼昌豨又大举南下,臧骑督和孙都尉去彭城阻截,但谁都没想到广陵会突生变故……” 这信使回答得相当清楚:“若海西有失,恐张超会挥军直入东海,陶使君便将腹背受敌了。” 刘备点了点头:“你叫何名?” “在下张纮,忝为陶使君从事。” 使者答道。 刘备又点了点头,招呼身旁的赵云:“子龙,拿下他……” “啊?!” 张纮大惊失色:“右将军为何如此?!” “因为你不是陶恭祖的人……故意来引我去海西,倒是颇有胆色。” 刘备看着张纮笑了笑:“我给你个机会,和我说点实话,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我若不义,出卖同乡故友,右将军真会饶我性命吗?” 张纮见刘备笃定,倒是不慌了:“右将军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此言一出,赵云便出手将其扣下,用绳子绑了起来。 “我根本就没看出来啊……你没发现吗,子龙直到现在才绑你。” 刘备看着张纮摇头:“真是不经诈……” “啊?” 张纮转头看着赵云。 赵云朝他耸了耸肩,拉紧了绳结。 遇见不认识的人来传消息,当然要诈一下…… “现在能不能说点实话了?我保证饶你一命。” 刘备看着张纮笑道。 “……右将军狡诈如此,看来府君所言果然是真。张某死则死矣,但绝不会出卖……” 张纮摇头,看起来颇为刚勇。 刘备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不说算了,杀了就是……”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赵云赶紧把张纮处理了。 张纮这下是真的怕了:“右将军竟如此残暴?无罪亦诛士子吗?!” “你不是说死则死矣吗?我还以为你一心求死呢……再说,你附逆为贼,难道我不该杀你吗?” 刘备凑近了他的脸反问:“你想引我去海西,是有人在中途设伏吧?从此处到海西……是要在朐县设伏?难道张超已经取了朐县?” 张纮脸上出现了一丝畏惧:“右将军多疑善谋,又何须问我呢?” “云长,带糜子方一同急行救援朐县,看样子朐县确实被攻破了……但子仲竟然无力求援,或许有奸细,云长小心些。” 刘备转头吩咐关羽:“把张纮也带上,若他能助我等,便饶他性命,若他不愿,到了朐县便杀他为祭吧。” (本章完) 第310章 平叛新规则 第310章 平叛新规则 使诈诱敌,这是常见且无所不在的计策,也是适用面最广的操作。 不过,刘备向来都不怕敌人使这种奇谋。 张纮行骗的段位也没有高到能让刘备轻易上当的程度。 毕竟刘备一直是和贾诩这种级别的老狐狸合作的。 而且,若论奇谋,刘备自己也不比任何人差。 其实刘备的弱项反而是正战——穿越前他可没学过行军布阵,现有的业务能力其实是从段颎那里学来的,但学的时间很短,而且当时也无法涉及到大规模作战。 对大军团的调动和布置,比如同时操纵多支部队数万人行动,这种事就不是刘备的强项了。 当年张纯张举在幽州控制多支部队大规模同时行动就很厉害,刘备知道想要做到这种程度非常难。 论其它方面,刘备能把张纯吊起来打,但涉及这种大规模调动,张纯族内在边境参与见证过无数次大战,无论是从家学传承方面还是族人门客的协调配合方面,都确实强于刘备。 因为这年头没有电话,没有即时通讯,打仗也不是打游戏,不是考虑全面了就能有效执行的。 传达要靠人跑腿,军令要靠文书传递,分解任务还得指望手下人的理解能力基本同步,要不然随时都会劈叉。 就像当初张白骑和九尺在北新城的事,这不是两人能力有问题,而是两个人思维方式不统一,分解任务时无法协调。 所有事都得靠人去做。 尤其是中层与基层的管理衔接——这得靠读过书的人去做,要不然连军令都没法正常分解传递。 从将军,到各校尉,到各部司马,再到各屯长,队率,一直到伍长…… 命令是要经过很多级传达的,而且每一级涉及的具体安排是不一样的,需要层层分解。 就像刘备给关羽下达的命令,去增援朐县,同时要当心敌人安排了奸细。 关羽自然是给手下三部司马分派不同的任务,这些任务就不是‘增援朐县’了,而是具体各部要分别负责什么、怎么做、打哪儿、怎么打。 各部司马给手下曲侯分派的任务,那就是分别落实到哪个亭、哪座桥、哪条小河、哪个山头…… 曲侯要传达给队率的,是这个山头我们负责,每队分别负责哪面,各自用什么方式…… 队率给伍长下令,那就是谁上山,谁上树,谁进屋,谁扛物资,谁回收人头…… 到了伍长这里,都还需要再次分解命令给五个人,只是不需要再书面传递了。 每一级都需要解读,而且一旦部队散开,后续军令就必须用文书传递——屯长或队率以上的,全都必须识字,全都必须有足够的理解能力和事务分解能力,且需要有同步的思维方式,否则无法紧密协作。 “有文化”且有“同步思维”,这才是执行力的核心。 ——这就是豪门世家的长处。 只有豪门世家有足够多的‘具备相同思维方式与同步协作能力的文化人’,能做稳定高效的中层衔接。 比如袁家、孔家这种豪门,一族上万人,包括上千族人和近万门客,大多都是读过书的。 这些人全都同出一门,具备类似的思维方式、类似的做事方法、经过了长时间相同的训练、有相同的行为模式…… ——足够多的人同出一门,思维方式基本一致,这是最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在逐级解构任务时形成有效协作。 这样的家族,才能在同一时间里组织出超大规模的行动。 比如在同一时间截断通往雒阳的水陆通道,使雒阳断粮。 再比如,在同一时间组织起青州周边各郡包围青州,试图断绝天子政令。 上千个文化人同步协调,能组织起十万人;上万文化人同步协调,才能有效组织起百万人。 可现在刘备手下,满打满算也就千把个能识字的,这还是在军中开夜校搞的扫盲。 真要算正经读过书的文化人,可能也就百来个。 而且,除了本部军队里刘备一以贯之搞了统一训练之外,其它人根本不具备相同的思维和方法论,只是都愿意追随刘备而已——他们是天南地北凑到一块的,思维和行为习惯都不同。 这当然没法进行超大规模的行动。 这就是寒门的劣势。 刘备手里,唯有一直以来统一训练的本部军队,才具备真正的高度执行力。 除了军队之外,其它事项其实是很难大规模协同的,贾诩治水本质上也是基于军队的执行力办到的,后续设置的也是军屯。 要承认自己不足的地方,要承认对手的强项,想办法弥补自己的短处,这是做事的基本观念。 为了弥补自势力中层人才不足的弱项,刘备必须开办学府,用刘协这个正溯天子的名义,将稷下学宫变成官方学府。 自己出钱,自己培养出一批同门同源,具备相似思维模式且认同自己的文化人。 ——控制文化教育,本质就是控制思维模式,这也是真正控制天下的方式,名门要掌控释经权也是为了这个。 同时,为了弥补自势力的不足,刘备必须保住刘协,保住汉室最后的尊严和威望,保住大汉的基本元气,不能让整个天下完全陷入诸侯并起‘杀杀杀’的局面——否则刘备根本就没机会养士。 要成事就要有建设者心态,接受这个世界的缺陷,在保住元气的同时纠正错误,投身于弥补缺陷的建设,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要治疗头疼,总不能把头砍掉吧? 如果只想着“这世界很烂,所以要全部杀光打烂重来”,这种充满戾气的破坏者思维,只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烂。 历史上诸侯混战,从中平初到建安末,几十年时间里,近六千万汉人打得只剩一千多万,到最后便宜了谁? 那些异族就等着汉人自己内斗死绝呢! 而且诸侯混战只对豪门世家有利,对刘备毫无益处——豪门世家天然就有足够多的中层人才,但刘备没有! 并且,保住刘协和汉室尊严,能使刘备得到真正的最高权限。 ——这权限实际上比天子更高。 因为自由度更高。 天子是现有规则的一部分,想要新建规则,就必然会使天子自己受到束缚——桓帝和灵帝已经证明过这一点了。 但刘备不用…… 刘备可以打破规则,重新构建,并且不会受束缚。 因为受束缚的,是天子。 …… 眼下,刘备就要构建另一个新规则。 阙宣自称天子,这当然是完全不可饶恕的——打‘清君侧’的旗号可以只诛首恶,但自称天子就完全不一样了,与阙宣有关的人全都得诛灭,否则随便什么人都能‘推举’一个天子出来。 阙宣的部下和族人肯定也清楚后果,也就是说,要正常平叛,阙宣手下所有人都会拼死抵抗,这是很难快速解决战斗的。 从之前的眭固,到现在的阙宣,或是泰山的昌豨,这世上总有那么些拎不清的傻子,他们以为当皇帝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事,以为有兵就能坐天下…… 反正思路就是这么粗暴,连先后顺序都没搞清楚……好歹先统一了天下才有资格称帝吧,在村里自称天子,谁特么认这种草头王啊? 但这就是敌人想要的——刻意资助那些傻里吧唧想当皇帝的草头王,逼迫刘备不断的与这些草头王纠缠。 反正这种傻子很多,得到一笔资助就以为是天下名士要‘投靠自己’,膨胀得快得很。 刘备确实得出兵讨逆,又不想陷入长期平叛的局面,但却又必须快速解决草头王……那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让敌人自己解决草头王。 在派出关羽后,刘备领军向南,并往郯城县、广陵县、淮浦、淮阴、射阳等各个徐州重镇,以及所有世家豪族家中,全都传了一份“招标书”。 是的,就是招标平叛…… 尤其是曾经参与关东叛军的,曹操都已经成了讨逆将军,或许张超也不会拒绝当个领兵讨叛的破虏将军? 想漂白吗? 某刘玄德代表天子,给你们这个机会! 不过……要洗白身份,升官发财做将军,那肯定得竞争上岗啊! 得卷起来嘛…… 还有那些有兵有粮却没机会的豪族,或是不服刘备的门阀,不需要你们投奔刘备,你们自己来竞标就行,允许州内联合竞标! 连同徐州设立州学的事儿,也招标! 同样允许联合竞标! 以前都是举荐授官,下令讨伐,是授权授兵后单线指派的逻辑——本质上是任务摊派逻辑。 而现在整个大汉实际上已经没法授权授兵了,都是各家私兵。 这种摊派也就很难调动积极性了,有些人会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戏,有些人推诿阻扰,被指派的人有心建功却往往无力调度其它势力。 所以刘备一步到位搞成招标竞争——‘天子’指定叛逆,公开发布标书,做到哪一步会获得什么官位爵位,付出了什么成本会拿到什么受益,风险利润写得明明白白。 不像以前,功劳后置,且不知道到底会不会赏,也不知道会怎么赏……甚至有可能会落罪。 现在全都列清楚,就和刘备军中的军功一样——讨灭阙宣叛军后,担纲主力的首功者领破虏将军,封县侯,前罪全免。 后勤第一功,领下邳太守,关内侯; 斩阙宣首级或取别的功勋,领偏将军,亭侯……等等等等。 全部清清楚楚,公平竞标童叟无欺。 若是有能力投标却不参与竞标,那‘天子’也有理由怀疑——那么下一个被指定的叛逆,下一个被落到标书上的标的,也就有了…… 这事徐庶出了很大的力,徐庶脑子转得快,把招标书写得很清楚。 关键是,刘备并不是在坑人,刘备自己的本部军队会担纲主力,这种竞标是没风险的! (本章完) 第311章 竞标 第311章 竞标 徐州下邳、广陵两郡都有战事,但实际上徐州整体并不乱。 阙宣在下邳举兵,劫掠打了附近的乡亭。 张超从广陵县出兵向北,攻击糜家产业。 但徐州其它豪门却没有受兵灾影响。 广陵县在广陵郡的最南部,临近长江,张超出兵北上时甚至避开了淮河流域的淮浦、淮阴等地,几乎是沿着海岸线北上的。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现象,但这种现象在这个年代又显得很正常。 阙宣和张超都要抢钱抢粮,却都没有主动招惹豪门望族。 各豪门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 唯有陶谦和臧霸等人接了诏书去平叛。 刘备率军抵达下邳北部的良成县与陶谦汇合后,‘招标令’也已经快马传遍了徐州。 …… 淮浦。 “元龙,此事吾宗恐不该奉令……刘玄德以贼为标促使州内各家平叛,此事恐引得州内纷争,还是不去为好。” 陈珪收到招标令后并不打算出兵:“少帝年幼,刘玄德取士之策又颇有贱视名门之意,如今其受群起而攻,时局并不明朗……那刘备也未必就真能言而有信。” “父亲,无论我等去不去,右将军与陶使君都能扫平阙宣。右将军曾举我为官,对我宗颇有善意,无论如何都当援助一二。” 陈登摇头道:“再说,我看恐有诸多豪族是会去的……若只我宗不去助战,岂非自绝于天子?” “儿啊……若是去了,恐遭报复啊。” 陈珪苦笑道:“你该知道阙宣背后是何人……” “汝南颍川前些年引黄巾为祸,如今之策,也是又一次黄巾之祸,只是这次分于诸多名门罢了。” 陈登点头道:“但袁氏也罢,孔氏也罢,颍川诸门也罢,亦或是我陈氏,皆不可逾叛天子。如今右将军传天子诏令,我等怎能不从?” 陈珪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元龙,你带屯田兵马去下邳吧。我带应儿去颍川求学……” 陈珪说带去求学的是他次子陈应,陈应此时还没及冠。 陈登皱了皱眉:“父亲,此非善策……” “为父的责任是保全吾门……” 陈珪正色说道:“若事有两难,二子分宗亦无不可。” 陈登叹了口气,从桌案上捻了片鱼生塞进嘴里,起身去了淮浦城外。 …… 朐县。 张超刚刚勉强抵挡住了关羽的进攻。 而朐县东边的连岛,糜竺也已领着族兵将围攻连岛的水军击退。 连岛(连云港)在这年头与朐县隔着十几里海峡,攻击糜家的部队水军船帆上有‘徐’字大旗,这是东海相徐璆的部队,也是整个徐州规模最大的水军。 徐璆(qiu)是徐州豪门徐家的人,度辽将军徐淑之子,与张超是多年好友,曾与张超一同在南阳跟随朱儁剿灭黄巾。 徐家在下邳、广陵、东海、琅琊等郡都有族地,家族遍布徐州各处。 也难怪糜竺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徐璆是借着补给的名义入岛发起突袭的,一夜之间,糜家族内船只大多被毁,没毁的也被抢走了。 随后张超夺取朐县,堵住了海岸,糜竺就彻底被封在了岛上,差点就没了。 幸好关羽及时赶到,从西面进攻张超,避免了糜竺被包围合击。 张纮在半路上确实交代了这次伏击设谋的方式,并且带着关羽绕开了张超布置的探哨——张超原本打算快速击破糜竺,取糜家钱粮与人手设伏,引刘备部队入朐县补给,在刘备无防备的时候与徐璆的水军配合伏击。 但现在,却变成了张纮带关羽直入朐县西门,快速朝张超屁股后面插了一刀,算是一场反突袭。 张超舍弃了城外部队,撤入朐县城内,徐璆也在夜里撤军,采取了守势。 目前局势已经转换成了关羽和糜竺两面夹攻朐县。 不过,关羽人手不够,糜竺在岛上又缺少船只,一时半会确实拿张超也没什么办法。 此时,刘备的招标令发到了朐县。 关羽看了文书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派了张纮将其送入了朐县城内。 现在救援糜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关羽也不纠结于攻破朐县。 眼下张超等人在朐县既不缺粮食又不缺人手,而且东边海面上还有徐璆的水军——就算关羽攻破了城池,张超依然能跑掉。 见了招标令,张超和徐璆都纠结了。 张超本来是认为自己参加了关东联军,刘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下定决心抵抗到底的,可现在这招标令,不在乎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啊! 那又何必非要谋逆呢? 当然,张超还是有些怀疑:“孟玉,此事恐乃刘备诱军之计,我看不当信……” 徐璆却觉得应该试试:“张兄,哪怕单单只是为重获清白,也该尝试一番啊……此令并未将你视同叛逆,你我又何必非要与其为难呢?反正糜子仲如今无碍,你我不妨试试与刘备交涉一番,探探真假也好。” “万一是伏击之谋呢?” 张超在敖仓吃了亏,对刘备很不放心。 “若是为了伏击,就不会以天子诏令的方式传此政令了……” 张纮这次作为关羽派进去传令的信使,倒是起了作用:“此乃通传政令,整个徐州皆传,右将军不至于用天子名义设伏击之谋的。” 次日清晨,徐璆率先带部队上岸,从朐县西门出去与关羽会面。 张纮回到关羽营中,劝说关羽不要阻拦。 关羽虽然不喜欢张纮,更不喜欢张超和徐璆,但也确实没有再发起攻击。 张超见此也放下了心,挂出免战牌,带兵出城与徐璆一同去往下邳。 这俩还是有点逼数的,没有带走朐县糜家的财货,只带了足够路上所需的粮草,但并没有与关羽和糜竺同路,免得再产生摩擦。 …… 半个月后。 阙宣在下邳城内人都傻了…… 他是真没想到啊,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引来青徐两州那么多豪强一起围剿! 刘备、陶谦、臧霸、张闿、张超、徐璆、陈登、王朗…… 一大堆叫得上名号的大人物啊! 这看起来比十二路关东联军规模大多了啊! 阙宣决定向西突围……这玩意没法守! 从下邳沿泗水向西就是彭城,小沛也在西边,眼下泰山贼正在大举进攻彭城。 可这时候想突围可没那么容易,关羽、赵云、孙观、徐盛、曹豹等一大堆猛男全都扑了上去。 但是…… 最终成功拦截击破阙宣,得到阙宣人头,竞得这大汉第一次招标的,居然是个没参与投标的家伙…… 纪灵……或者说,是袁术。 刘备当然没往淮南发招标令,但纪灵仍然跑来抢了这个业务。 纪灵在淮南鬼混了一阵后投奔了袁术,由于之前王朗用阙宣的小妾搞了次挑拨离间,纪灵和阙宣结了仇。 ——说起来倒也有动机…… 但刘备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312章 背后是谁? 第312章 背后是谁? 招标令一出,青徐两州绝大部分战斗力全都来了下邳。 虽说大佬们各自不和,但至少在弄死阙宣这方面暂时是一致的。 阙宣在突围途中遭到了十几路兵马的围追堵截,享受了最高规格的招待,一天之内就被冲得四散而逃,阙宣在其族兵亲卫护卫下狼狈逃窜,恐怕就连阙宣自己也不确定要往哪儿跑。 但是,纪灵的部队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轻而易举的就截住了阙宣,很有点未卜先知的感觉。 ——这当然是有点不太对劲的。 次日。 刘备在下邳见到了袁术。 此时的袁术看起来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或许是三十而立的缘故,袁术此时已经没有了轻浮之状,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包裹,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威势。 那包裹里当然是阙宣的首级。 “右将军,术今日听闻朝廷发了招标令,昭酬待人取功……如今标物在此,不知朝廷昭示的酬劳是真是假?” 袁术把装着头颅的包裹放在了桌案上。 生石灰与即将凝固的血混在一起,散发出苦腻的腥味。 “招标令乃天子诏令,当然是真,天子必会使公路封候拜将。” 刘备看了看袁术,故意笑道:“公路不请自来,又能未卜先知,守株待兔便得获阙宣首级,可谓神机妙算,令人惊叹啊……” “哈……果真要酬?” 袁术咧了咧嘴,哈哈一笑:“右将军有所不知,阙宣军中有我部曲……我本就欲取阙宣,即便右将军未曾出兵来此,阙宣也必死无疑。” “真的吗?” 刘备笑了:“公路一心为国,真是大汉忠臣……不过,我若没来,阙宣什么时候才会死呢?” 袁术收起了笑脸,盯着刘备没说话。 沉默了片刻后,袁术似乎再次露出了他从前的模样,歪着头笑了笑:“当然是在有利于我的时候死……怎么,玄德是怀疑我?” 终于不称右将军了。 “公路兄,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此事必须问个明白。” 刘备也不再试探,上前揽住袁术低声问道:“公路既然派了人潜入阙宣军中,想必知道内情,我只想知道,是谁指使阙宣自称天子的?” “哼,除了那婢养子,还能有谁?” 袁术哼了一声:“我让人潜于阙宣军中,原本只是因为那婢养子的门客去了阙宣手下,我是为了追杀那些门客,却没想到发现了那婢养子祸乱之谋。” “袁绍不是在河北吗?” 刘备再次确认:“公路,你不会是瞎掰扯吧?” “他是在河北,但颍川诸多名士可全都在河南,那婢养子的门客也都在豫州,孔融、孔伷、张邈皆在兖豫……” 袁术正色说道:“那婢养子害死我满门,幸玄德葬我族人,术虽非善类,但却知晓恩仇,何况……天子希望幕后指使者是谁?或者说……玄德你希望幕后指使者是谁?” 刘备看着袁术。 袁术也对视着刘备的眼睛。 “既然如此……如今青徐豪杰皆在此地,今日午间我为公路设宴庆功,请公路将袁绍之谋公诸于世。” 刘备点了点头轻声道:“公路,我不疑你,但我想知道,你派到阙宣军中的是何人?此人或有害你之意……” 袁术有些奇异的看着刘备:“何出此言?” “既然此人在阙宣军中,又能向你传出消息,那就定然知道我早就发了招标令,我发令之后,赶到下邳城外,又等了半个月。” 刘备问道:“这么长的时间,他把招标令之事告诉你了吗?” “……没有,我今日方知有此事。” 袁术皱起了眉头:“王晟……” “你自己处置此人吧,只需告诉我他背后的人是谁就行。” 刘备点头:“你的功酬都会兑现,汝南袁氏今后将只有你袁公路这一支。” “那招标之令还会再启吗?” 袁术问道:“下一个标物是谁?” “谁敢自称天子,谁就是标的。” 刘备毫不犹豫的答道。 …… 下邳的庆功宴上,袁术当众表示要和袁绍势不两立,并言及袁绍谋反害死袁家在雒阳所有亲族之事。 袁家嫡子对袁绍的指控当然是极其可信的,张超在宴席上也一句话没说。 同时,刘备也在宴席上当众兑现了招标令的承诺,并且直接写了奏表。 表袁术为破虏将军,奏请封乡侯。 表后勤第一功陈登为下邳太守,奏请关内侯。 表率部斩首最多的陶谦为偏将军,奏请亭侯。 表斩获阙宣首级的纪灵为破虏校尉。 与招标时的承诺一致,而且刘备特意让众人联合表奏以示公平。 但王朗似乎有些不满,说是陈登年纪太浅,做两千石不合适,不过这话刚出口就被陶谦制止了。 此战还有很多细节,但刘备没在宴席上提起。 比如,陶谦率部杀人杀得特别狠,手下无一活口,这已经超出了作战的范畴。 比如,臧霸和孙观原本实力相当强劲,但斩获极少,像是在摸鱼。 而且臧霸之前没有向刘备回报泰山贼作乱之事,也没有传递关于阙宣的消息——臧霸是刘备举荐的骑都尉,按说怎么也该通个消息的。 陈登和糜竺主要是在处理后勤,他二人的兵马都是屯田兵,糜竺之前经历了苦战,且距离比较远,功劳不大是正常的。 陈登下了不少本钱,大军的粮草现在都是陈登在维持。 而张超、徐璆,以及徐璆的远房侄子徐盛,这些人确实是正经在打仗,虽然没有什么大功,但张超和徐璆之前的罪过当然是按承诺消除了,只是他们需要补偿糜竺的损失。 此外,阙宣的实力其实不弱,比刘备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阙宣拉起来的叛军可不是农民军,而是正经的军队,光战兵就有七八千。 铁甲都有几百具,皮甲超过三千套,武器装备也很齐全,只是士兵训练程度不高而已。 也难怪这家伙会膨胀得自称天子。 其实刘备知道,阙宣背后的指使者不是袁绍,袁绍现在应该没能力在徐州搞这事。 袁术说是袁绍,只是因为他和刘备都‘需要是袁绍’,而且此人肯定也‘资助’了袁术。 不出意外的话,袁术派到阙宣军中的那个王晟,其背后真正的主人才是幕后指使者。 (本章完) 第313章 惯例 第313章 惯例 这年头的庆功宴,其实也是有下半场的。 不过,下半场一般不是去会所或洗脚城……而是宾客们相互私下交流。 刘备找了陶谦单独喝酒:“为何阙宣会在短短时日内组建出这么大规模的部队?” 陶谦似乎意识到刘备会问,便说起了前段时间的事。 “去年,我表阙宣暂代下邳典农都尉,使其清除宗贼,屯田备荒。” “当时阙宣倒也勤勉,虽说其部下常有劫掠恶行,但总体看来确实是在平靖一方,颇有功劳。” “去年九月,粮食丰收,泰山有贼寇南下抢粮。阙宣称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一举灭贼根基,说要趁泰山贼出兵南下,取了泰山费县、华县,断了泰山贼的后路。” “我觉得此言有理,便听了此策,与阙宣一同出兵泰山费县。” “攻取费县与华县后,见广陵太守张超从泰山过境,那时我才听闻朝中种种大事,方知之前数月青徐消息皆被人故意断绝。” “得知关东各家与右将军作对,我便让阙宣截住张超。但阙宣当时说他挡不住,随即领军自退了。待我部追击,却已经追不上了。此后我部孤军在泰山,被泰山贼围攻,只好撤离返回。” “此后,仍有泰山贼仍在寇掠琅琊、东海等地,臧宣高顾念乡土情不愿对泰山贼下狠手,我忙于驱逐泰山贼寇,便无暇南顾,以至阙宣取了下邳。” “待今年初,阙宣竟起兵造反自称天子。我领军讨伐,这才发现,去年入寇徐州抢粮的那些泰山贼,竟大多都成了阙宣的兵!” “阙宣起兵后,又在下邳周边四处劫掠,下邳繁华之地,其所获钱粮军资极多,乃有今日之势……” 陶谦说得很细,大部分内容应该也确实是实情。 不过,刘备从中听出了一些问题。 每个人说的话,其实都未必全是真话,但通常也不能视为谎言。 可是,若不加以琢磨,就很容易被误导。 阙宣能在几个月里组织起大规模武装力量,必然是得到了多方资助。 但如果按陶谦的说法,阙宣得到的就是泰山贼的帮助。 可这不合理。 如果阙宣从一开始就是与泰山贼合谋的,那陶谦恐怕很难从泰山费县活着离开——既然阙宣和泰山贼打算合谋造反,为何不直接干掉陶谦呢? 其实陶谦自己的部队也经常劫掠——无论是丹阳兵还是徐州本土部队,一直都有搞外快的固有思维。 这不是偏见,这年头的思维方式就这样,很多人当兵打仗就是为了合法抢劫,只是抢劫的烈度和目标不同而已。 就连徐荣和张辽的部队在缺少粮饷时都会顺路打劫,只不过一般会优先打劫县库——当然,这也叫‘索取军需’。 刘备的本部军队是从头到尾一直约束着的,粮饷一直齐全,吃得又好,算是少有的例外,但这也是因为关羽和赵云军法管得严。要是换成张飞做中军督……有机会的时候多半也会干一票的。 在刘备看来,陶谦所说的‘清除宗贼’和‘攻取费县华县’,多半就是和阙宣合伙打劫。 泰山本来就有泰山贼,抢劫泰山郡的县城,完全可以推到泰山贼身上。 要不然陶谦为何不找臧霸助战? 因为臧霸就是泰山华县人啊,打劫别人老家肯定不能叫人合伙…… 不出意外的话,去年阙宣是做了陶谦的手套,在下邳一带清除那些反对陶谦的宗族,顺便劫掠钱粮,腾出土地。 ——屯田之事应该是真的,这本就是刘备和陶谦共同商议的方式,只是陶谦一直在持续清洗,而且下手比较狠,压根没找理由。 这种持续清洗造成的结果,就是阙宣必然会因此坐大,州内反抗陶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秋季收获后,陶谦和阙宣一起去抢泰山郡,但这时候阙宣已经有点别的心思了——陶谦养了条猎狗到处咬人,但这狗养得太壮了,铁链子拴不住了。 之后阙宣借着‘拦不住张超’的借口,挣脱了铁链,脱离陶谦的视线,撤回到下邳开始反抗陶谦。 而陶谦打劫泰山的事儿,肯定也被阙宣吐了出来,于是之前进入徐州的泰山贼都加入了阙宣的部队。 臧霸孙观等人大概也因此得知了陶谦打劫华县的事儿,只是他们没有明着进攻陶谦,但多半会暗中给泰山老乡提供支持。 失去了臧霸和阙宣的支援,面对泰山贼的大举进攻,陶谦肯定是疲于奔命的。 到了今年初,阙宣又得到了某些人的‘投效’或是资助,实力膨胀,便自称天子,正式起兵造反。 而臧霸作为刘备举荐的骑都尉,却没有主动向刘备通报此事,对讨伐阙宣也不怎么积极,这就能印证刘备的想法。 站在臧霸的立场上,他之前看到的是刘备和陶谦一直合作紧密,臧霸无法确定刘备会有什么反应,不通报才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阙宣是陶谦、臧霸、泰山贼、以及阙宣背后的投资人一起养出来的。 而目前正在入侵彭城的泰山贼昌豨,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 那么现在,就有了两个问题摆在刘备面前。 第一:阙宣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臧霸对陶谦不满,糜竺与张超徐璆不和,陈登和王朗不和,如今徐州已经形成了各家互不统属且相互有仇的局面。 刘备要考虑的并不是怎么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而是……怎么利用这个局面? …… 在言而有信的按标酬功之后,招标令再次发出了。 这次,对昌豨的招标令同步发往了兖州和豫州东部,以及淮南等地,范围扩大了很多。 同样的,参与者都属于竞标关系,不需要投奔刘备,就算将来与刘备为敌也没关系,干掉昌豨就行,还能免前罪。 而且照样是刘备的部队当主力。 刘备打算把这事办成‘惯例’。 谁敢造反,谁就必须成为标的物。 而且,要是刘备领头讨逆领成了惯例,那就会产生另一些惯例了…… 鉴于阙宣的实力超出了预料,估计昌豨也是如此,因此刘备把剿灭昌豨的功酬提高了一档。 平定泰山的首功者,将拜为征东将军,封县侯。 征东将军在汉代不算重号将军,但却是常设将军,仅在刘备的右将军之下,比讨逆、破虏等杂号将军值钱得多。 (注:大将军、骠骑、车骑、卫、前、左、右、后,只有这些是汉代重号将军,西汉尊右,东汉尊左。此外四征、偏、裨都是常设将军,关羽的汉偏将军确实是很值钱的。曹魏之后把四征也设为了重号,还额外加了四镇四安四平,结果将军位通货膨胀了……) 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向来只授予外戚,韩信是大汉几百年来唯一的例外,毕竟他是第一个登坛拜将的三军统帅。 车骑将军是正常大臣能做到的最高军职,但实际上已经成了加职,目前空悬。 卫将军也空缺,这更是个特殊加职,因为卫将军实际上是‘总监军’,自梁冀之后,已经几十年没有授与任何人了。 前将军是董卓,左将军是皇甫嵩,右将军是刘备,后将军在袁隗死后也空缺,袁绍自封的单机版头衔是不算数的。 除了这些之外,征东将军就是最高军职了。 而泰山太守也被拿来做了标酬,还是一样的,后勤首功做太守,作战首功拜将军。 同时,徐庶也拿出了徐州州学的招标书。 州学视为稷下学宫分院,每年可以举办州考,只是题目得由临淄稷下学宫命题。 为了不搞那么复杂,快速将此事推行下去,州学考过的人也算是实习官员,但如果没到临淄参与策试,那就只能做其它州的佐官。 也就是不能回本州做官,也不能做正职官员。 如果想做正官,那还是要去临淄参加稷下学宫的策试和面试。 徐庶当然是故意的,这就是故意给了州里一个开后门徇私舞弊的方式,只有正职官被严格约束了实务能力。 不过,州学祭酒是受策试成绩约束的。 若是一年内州学无人能通过策试,或者将来每年各州通过策试的人中此州人数垫底,那么州学负责人就必须下课,重新招标。 竞标者取三家,州学将由三个山长共同管理——就和现在的稷下学宫一样,蒙学、经学、实学分管,但实际上山长的核心意义在于,他们是州学主考官。 竞标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明标出价,出钱出粮出人。 办学嘛,很费钱粮的,修建学府也得有人干活,而且刘备和徐庶又不要这些钱粮——这就是用来办学的,也算是让豪强们自己买名声。 而随后的州学竞标就很有意思了。 徐州豪族确实大多都参与了竞标,毕竟谁都知道掌控本州的做官取士渠道意味着什么。 中标的三家……是陶谦、糜竺、臧霸。 因为他们确实最有钱。 看样子陶谦之前抢得不少…… 臧霸攻打阙宣的时候没有下力气,省出了不少钱粮,这时候倒是占了便宜,而且很显然,他和孙观平时也没少打劫。 一个外来的官,一个本地商人,一个曾经当过贼的兵头……现在成了学阀。 而徐家、陈家这种本地经学世家,一个名额都没捞到。 再加上各家相互都有矛盾……这下子徐州肯定要热闹了。 不过,他们现在没机会打起来,因为刘备在看到州学结果后,就立刻出兵讨伐昌豨了。 (本章完) 第314章 行间 第314章 行间 沛国,沛县。 沛国也称大沛,沛县就是小沛。 小沛紧靠彭城国西北部,在行政区划上属于豫州,但地理位置和实际经济圈更靠近徐州,是兖豫与徐州之间的大门。 秦汉南驰道(兖豫徐驰道),以及泗水河道,经小沛、彭城一直延伸到下邳、广陵,在生活军事经济等方面,小沛实际上是与彭城国一体的。 眼下,彭城王刘和正在小沛馆舍中避难。 目前驻扎在小沛的部队,是曹操与李乾。 曹操领了讨逆将军,自然是要讨叛的,曹昂在给刘协当伴读,曹操必须努力工作挣点表现。 没办法,曹操现在只有这一个儿子。 曹操将手里的文书递给李乾:“右将军传了份招标令,以昌豨为标,诏以征东将军为酬,把广诏天下讨贼之事做成了买卖……” “若早年能有这等公平买卖,乾亦不至于碌碌至今,此事对乾而言实是善政……” 李乾叹了口气:“可现在昌豨已于彭城打出了天子旗号,其自称齐王,且看起来兵马极多。按斥候回报,其中军甲胄数千,兵戈精利,已非寻常贼人,一时间恐难以击破。” “昌豨背后肯定有人暗中指使,要不然他怎能弄到数千甲胄?” 曹操点头,转身问彭城王刘和:“昌豨举大王旗号称帝作乱,大王可知昌豨为何能有这般军势?” 刘和愁眉苦脸的摇头:“不知啊……孤在彭城未做任何事,但那贼獠竟无缘无故以孤的名义作乱,实是不知为何……” 刘和确实是倒霉,他在彭城老老实实当了四十年的王,谁知道竟会被昌豨盯上。 前几年黄巾大乱,张饶领青州黄巾入彭城国,当时刘和也是逃到了小沛。 彭城豪族大户大多也逃到了沛国,而流民则大多逃往了谯郡,曹操那时候就在谯郡萧县收揽兵马。 而刘和那时帮助救济了不少避难士族,在士人中名声极好,但当时也给曹操带来了不少困扰——刘和带着那些豪族从小沛回彭城后,试图找曹操索回已被收编的农奴。 曹操那时候没理他们,所以这两年曹操在豫州东部名声不怎么好。 而刘和因救济士族名声不错……这大概也算邀买人心。 这次昌豨入寇彭城国后,以刘和的名义打出了天子仪仗——可刘和根本就不在昌豨手里,而且刘和压根不认识昌豨。 与阙宣稍微有点不同,昌豨一开始在泰山打出的是‘齐王’旗号,不是一来就直接自称天子的,而是自称王。 攻入彭城后,昌豨打出了刘和的旗号,算是‘另立新君’,可刘和已经及时跑路去小沛了——新君本人压根就不在彭城,这是真正的君主离线…… 眼下,昌豨还是自称齐王,以刘和为帝,在彭城县打出了天子仪仗,而昌豨本人的旗帜是‘大司马’和‘齐王’……搞得很像那么回事。 反正这黑锅就这么硬扣在了刘和头上。 刘和现在很惶恐。 虽然他压根不在场,但这事已经算是黄泥巴糊裤裆了。 曹操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刘和,招手带李乾出了馆舍。 避开刘和后,曹操与程昱、李乾商量:“若我等挟彭城王假意投奔昌豨,以此得获昌豨信任,或可一举将其诛灭,兼并其兵马……” 程昱眼前一亮:“将军妙策!但将军无需自行险……将军名声在外,昌豨恐也难信将军。” “不如令别部假以昌豨之名攻小沛,掳走彭城王投奔昌豨,也免得将军落此恶名。” “别部投奔昌豨,将军在外攻彭城,使别部趁昌豨不备将其斩之,待其部混乱无首,便可借彭城王之名驱其部曲投奔将军。” 程昱直接基于曹操的设想给了个解决方案。 “这……掳彭城王为礼诈投昌豨?” 李乾稍微有点犹豫:“可别被彭城王看出来啊……” 程昱微微摇头:“他最好别看出来,要不然他就只能殉国了……” “就这么办……只是,让谁为别部去投昌豨呢?” 曹操见程昱认同,也坚定了信心:“此人需得机巧善变,还得武艺精湛,又要得到昌豨信任……我不仅要取昌豨的兵马,还要借此得知昌豨幕后之人。” “任城有一豪侠名为吕虔,有勇有谋,又与泰山贼相识,或可使吕虔做此别部行间。” 程昱主动承担了任务:“吕虔与我有旧,我与其同去,定能成事。至于幕后之人,只要能得获昌豨信任,自可查到。” 曹操点头:“善!” 既然朝廷发了招标令,若能除掉昌豨,对程昱而言就是最快的进身之阶,当然,对吕虔也是如此。 …… 彭城东边,吕县。 “……昌豨自称齐王,举了彭城王为帝,人马兵甲比之阙宣犹有过之。” 刘备也在与臧霸孙观等人商议:“你等与昌豨有旧,可愿假意投奔昌豨,从内而取?” “昌豨与我等并无交情……自从我等做了朝廷官职,便与泰山各部断了来往……” 臧霸有些犹豫的说着:“若右将军需要行间,我倒是可以派人潜入,但我与婴子怕是很难得到昌豨信任。” “若我以不服调遣纵兵劫掠为由论你二人之罪,且徐州上下皆围攻你们呢?” 刘备知道臧霸有点推诿,半警告半认真的说道:“宣高得了州学山长之位,徐州士人定皆不服。若我也与宣高不睦,你等被围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昌豨不至于连这都不信吧?” 这可不是虚言,而是事实。 臧霸要是再推诿,那可就真属于不服调遣了……纵兵劫掠也没冤枉。 如果失去了刘备这个靠山,臧霸真得自求多福了。 “我等愿从右将军之令。” 臧霸低下了头。 “别故作委屈……你应该知道我是在给你斩获大功的机会。” 刘备盯着臧霸的眼睛说道:“宣高,我不想因小过而乱大事,你也罢,陶恭祖也罢,皆有其过……我也不妨直言,我不在乎过往谁对谁错,谁能助我,谁就有功无过。” 这就说得很耿直了,这世上本来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某明白了,请将军下令论我之罪。” 臧霸看来是懂了:“但我若欲投昌豨,需得交个投名状……将军,能否斩陶使君麾下张闿为投名状?” “为何要斩张闿?” 刘备问道。 “张闿两个月前劫掠华县,屠了上千乡民,那些乡民皆是我往日亲友乡邻……我派人去了华县才知此事!” 臧霸咬着牙说道:“这段时间臧某使人查了张闿,乃知引黄巾攻琅琊的也是此人,泰山梁父尉诸葛珪也死于张闿之手!” “张闿此獠乃陶谦所部,陶谦与阙宣一同劫掠了华县……将军,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谁对谁错,前些时日也不是臧某不愿奋战效力,而是臧某查得这些事后,不愿与此等贼獠并列!” “将军,某对天发誓,绝无虚言!” 臧霸看起来确实没胡说,这年头可不会随便对天发誓。 “竟是张闿杀了诸葛珪?!” 刘备脸色也变了,随后又觉得不对:“等等,张闿两月前屠了华县,还专挑你的亲友乡邻杀戮?……那这张闿,恐怕不是陶恭祖的人啊,这更像是故意在挑拨……” (本章完) 第315章 做事之难 第315章 做事之难 “挑拨?” 臧霸愣了愣:“可陶谦……” “眼下是三月下旬,陶恭祖去年秋冬与阙宣一同取了华县和费县,去年腊月就已经撤回。两个月前,也就是是今年一月底,那时泰山已经全面动乱,昌豨已经自称王。” 刘备掰着指头计算着时间:“张闿部兵力不多,若他是陶恭祖的人,孤军逗留华县寇掠杀人上千,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平安无事的全军归来?此人是旁人安插的内间!走……随我去找陶恭祖。” 刘备带着臧霸前去寻陶谦。 两边对质后,陶谦傻眼了:“吾确实曾去过华县,取了县库钱粮,但那是去年的事儿了!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我只是让张闿驻军琅琊防备泰山贼啊!我对天发誓,真没在华县杀人!” 陶谦当然不可能杀臧霸的亲朋乡邻,他确实劫了华县粮库,但他还没傻到搞屠杀的地步,毕竟他是为了求财,不是刻意要和臧霸结仇。 “那便是张闿有意挑拨……张闿此时在何处?陶使君可愿斩此獠祭旗?” 臧霸听陶谦这么说倒也信了几分,但敌意仍然明显,便让陶谦自己斩张闿。 “前几日攻灭阙宣后,我担心泰山贼东出琅琊,便让张闿回军驻开阳了……我这就派人去追。” 陶谦当即表态。 “宣高,子龙,你们领骑军去追。” 刘备皱了皱眉,转身下令。 臧霸和赵云飞快的出门了。 刘备又转向陶谦:“陶使君,你驱使阙宣谋钱粮,使得阙宣坐大为祸被人利用。如今又驱使张闿去琅琊……我直言相问,你到底是让张闿去开阳做什么?” “……抓人……” 陶谦沉默了一会,这才回答:“不瞒右将军,我本是让张闿去开阳屯田,盯住臧宣高,以防其勾结泰山贼为祸。” “屯田?应该是去取府库钱粮吧?” 刘备叹了口气:“去开阳纵兵为乱,再嫁祸给臧霸,并取臧霸家人为质……是这意思吗?” 琅琊开阳是臧霸的驻地,陶谦在此时让张闿去琅琊,当然是为了坑臧霸。 毕竟臧霸对陶谦的敌意表现得很明显,陶谦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右将军,陶某也是担心臧霸与泰山贼同谋为祸……” 陶谦被刘备说破心思,有些尴尬,但此时帐内已没有旁人,陶谦也就说得直了些:“臧霸孙观等人与阙宣作战尚且不出力,难道与泰山贼作战还会出力?陶某确实欲取其家人为质……” “若是张闿杀了臧霸家人,你又该如何?” 刘备盯着陶谦,脸上有了怒色:“若是逼反了臧霸,又该如何?!你有心定徐州,用的却是这等手段……陶恭祖,若我取你家人为质,你又会如何?!” 陶谦喟然叹息:“陶某是有错……但陶某亦有难处……徐州四战之地,无险可守,陶某只能广招兵马分驻各处。” “丹阳兵桀骜,耗费颇大,若不多赏钱粮,便有哗变之忧。” “徐州宗贼颇多,皆聚众自守,不服管束,不纳赋税,我只能让阙宣等人清除宗贼,否则难以为继。” “臧霸非吾统属,军力颇盛,琅琊全郡所得皆受其拦截以作军资……” “广陵张超拥兵自守,东海相徐璆族大难制,郯城被劫掠后一直凋敝,彭城皆是黔首还需倒补钱粮……” “陶某有心为国任事,可是……偌大的徐州,可用之地竟只有下邳而已!” “右将军,你说……若是不让人另取钱粮,若是不设法挟制军阀……陶某又能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陶谦的真实感受,只不过刘备听得直摇头。 “是啊,是有难处……可是……如今天子可用之地仅只青州,天子难不难?我可用之地亦不过两郡,我难不难?我可曾纵兵劫掠?我可曾掳人亲眷?” 刘备口气已经比较冷漠了:“陶恭祖,有心为国任事就别怨天尤人。又想成事,又想一蹴而就,还想处处顺意……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陶谦默然不语,老脸看起来有了些许颓唐:“右将军……陶某已五十八岁了,陶某知道有些事急不得,但我树敌太多,犬子又颇为懦弱……” 刘备也叹息了一声。 是啊,陶谦老了。 有时候,有些人不是不会做事,而是自觉天不假年,便不择手段的想在死前尽量落个好结果,但又往往会事与愿违。 陶谦此时还算得势,但如果陶谦死了,他曾经得罪过的那些人必然会为难他的孩子。 他确实有心任事,但他也想除掉那些潜在的威胁。 让阙宣清洗得罪过的宗族,让张闿坑害臧霸,亦或是别的下作手段,确实是有原因的。 “先办正事,灭了昌豨再说……” 刘备犹豫了片刻,但此时确实不能内讧,便还是决定继续让陶谦任事:“自古帝王将相,谁能真正顾得到身后事?子孙自有子孙的路,你只需走好你自己的路。陶使君,你曾助我,将来自有我护你全家。” …… 几天后。 臧霸回来了。 但他没抓到张闿。 “将军,我等快马赶到开阳,但张闿已经不知去向。” 臧霸满脸疲惫,看来是一直在快马赶路:“张闿的部曲试图掳我亲眷,幸好我等赶得及时……我已刑讯逼问张闿部曲,有人称张闿是与袁术部下张勋一同离开的……” 赵云在旁边点了点头:“张勋是汝南张氏宗帅,前些日子随袁公路来了徐州,但却没随袁公路回军……” 刘备叹了口气:“阙宣……张闿,袁术和陶谦恐怕都是被人利用的……我等面对的敌人不简单啊。” 刘备没有向臧霸提及陶谦原本的意图,只让臧霸好好歇息,还有卧底任务等着他。 虽然没了张闿这个投名状,但仍然有足以取信昌豨的东西。 刘备让臧霸用琅琊郡勾引昌豨。 琅琊开阳是臧霸的驻地,是泰山东边的咽喉要道,北通青州,南通徐州。 眼下孙观正在开阳到处搜寻张闿的下落。 如果臧霸以开阳相投,让孙观配合,任由昌豨派人驻扎,不仅足以得到信任,还能因此得到很高的地位——臧霸和孙观在泰山的名头本来就很响亮。 …… 四月初。 彭城县。 自称齐王的昌豨在同一天里见到了两路好汉来投。 西边来的是任城豪杰吕虔。 吕虔也属于黑白两道都有路子的江湖大哥,其声称自己被曹操迫害,于是抓了彭城王刘和,用刘和增资入股。 东边是赫赫有名的臧霸。 臧霸称刘备与陶谦一起迫害他,说刘备寻了不服调遣纵兵劫掠等罪名要办他,陶谦还派了人杀他亲友抓他家眷,索性便反了,打算把琅琊郡送给昌豨,也是赠资入股。 这一波a轮融资把昌豨乐坏了——自称齐王明着造反,本就是为了让各路好汉慕名来投。 如今来投奔的好汉段位居然这么高,吕虔和臧霸不仅各带了两千人马,还附带了刘和这个刚立的‘天子’和偌大的琅琊郡。 这一波就相当于‘齐王’麾下有三个郡一万多战兵了,眼看就能和青州朝廷分庭抗礼了。 昌豨让泰山大贼尹礼带兵去开阳驻扎,果然顺利的接管了琅琊郡治开阳,守将孙观连同孙观的部曲直接投了。 青州和徐州的大门看起来已经向泰山贼敞开了。 随后昌豨有点膨胀,当然也是为了再试探臧霸和吕虔一下,让臧霸向吕县出兵,让吕虔向小沛出兵。 而臧霸‘很给力’,仅仅三天就破了吕县,把陶谦逼得退兵五十里……还真没假打,死了上百人。 陶谦行了次军法,清理了军中一些不听约束的兵痞,臧霸是来执行军法解恨的——当然,多少也带了点私人恩怨。 吕虔刚到小沛便一鼓而下,曹操‘被迫’南撤去往萧县,同样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这下自然是没得说了,臧霸和吕虔顺利成为了昌豨的‘左右手’,甚至比泰山贼吴敦、尹礼还受重视。 刘备也终于得到了臧霸传回的幕后情报——在背后为昌豨提供钱粮物资的是颍川荀氏、许县陈氏、东武伏氏等天下名门。 这并不意外,值得意外的是,孔家居然没参与此事。 孔融和孔伷确实在昌豨军中,但他们其实是被绑架的……或者说,鲁国孔家是用来背黑锅的! 曹操那边也得了同样的情报。 四月中旬,刘备这边开始反攻,重新攻破吕县。 ——臧霸‘守不住’,退回了彭城县,并且把昌豨用来监视他的部队送到了刘备手上。 曹操也不约而同的再度攻取小沛。 吕虔的操作也和臧霸没什么区别。 随后刘备和曹操两军同时从泗水上下游攻向彭城,将彭城团团围住,这次倒不是不谋而合了,而是相互联系过了。 因为此时接了招标令前来助阵的兵头已经非常多,昌豨享受的不止是十几路兵马的待遇,而是几十支部队的包围。 上到将军,下到县尉,外加各种社会团伙自制的乱七八糟的旗号…… 各种旗帜看得人眼缭乱。 (本章完) 第316章 容易实现的目标 第316章 容易实现的目标 彭城县外,刘备正在大营中与曹操商议军务。 “玄德公,我等何时发起总攻?” 曹操现在说话变得比较客气了。 以刘备辅政大臣身份而言,被称为公也是正常的。 但实际上,曹操这么客气,主要是因为响应招标令的人确实太多了…… 曹操甚至从中看到了他原本打算去剿灭的各路贼帅。 虽然这些贼帅不可能服从统一指挥,但哪怕只是站在那吓唬人也是有作用的。 主要作用不是作战,而是抬高了刘备的‘号召力’。 只要来了这里,看到了这种旌旗招展的大场面,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把这种号召力落到刘备头上。 这就很吓人了…… 无论是刘宏生前,还是段颎、皇甫嵩,亦或是更早的窦武,甚至桓帝刘志,谁都做不到让各路反贼自愿帮朝廷平叛…… “不急……程仲德可是也在城内?不如请他劝劝昌豨,让昌豨突围回泰山固守?” 刘备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要打就连同泰山一起打,我要全取泰山,也好一劳永逸。” “为何不先取了昌豨首级,再追击其残部入泰山?” 曹操有点不理解:“吕子恪和臧宣高都在昌豨左右,只要我等攻城,昌豨必然授首,何必舍易求难呢?” “让昌豨活着,外面的各路兵马才不会散啊……” 刘备摇头笑了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能指挥那些绿林山贼吧?……孟德兄是想收编昌豨余部?” “难道玄德公不想吗?” 曹操低头看向舆图:“昌豨部兵甲齐整,人马颇壮,我等自当取之为用。玄德公让臧宣高行间,不也是为了此事吗?” “还真不是……我让宣高行间,是为了用宣高在泰山的名头一举平定泰山贼。” 刘备摇头:“孟德兄,昌豨的部曲劫掠成性,难以改易。即便不杀,也该以其为劳工,修路挖矿严格监管,不能再做兵。” “……若不收编贼兵,我等岂不是越战越弱?昌豨背后的指使者大多是兖豫名门,还需大举讨伐……” 曹操还是有些不乐意。 “平定泰山之后,再从未曾直接附逆的青壮中选拔兵士,那才是真能约束的兵。” 刘备对曹操还是比较耐心的:“孟德兄不要因小失大啊……此战孟德兄必是首功,我欲表孟德兄为兖州刺史,督兖豫兵马,到时随你怎么募兵。” “兖州刺史已授予刘岱了啊……哦……便从玄德公之意。” 曹操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只是,若要全取泰山,泰山贼必尽出琅琊,琅琊便会成为战乱之地,需得先将吾父送往别处……还望玄德公相助,将家父送往临淄。” 曹操反应还是很快的,刘岱并不是刘备和刘协授命的兖州刺史,而是自请出外后被董太后授命的。 彭城王刘和的名头被贼人利用,刘备当然不想让刘岱在兖州被人利用……这也是一种试探。 “令尊在琅琊?” 刘备倒是真不知道曹嵩的事,历史轨迹都不一样了,但曹嵩还是去了琅琊,倒是有点意外。 “我受张邈相邀去荥阳时,家父斥责我无端取祸,便离乡去了琅琊临沂,临沂有元让家中产业……” 曹操加入关东联军的时候,曹嵩把族人带去了当时相对平静的琅琊郡,免得曹操跟着袁绍张邈等人作乱牵连家族。 如果刘备要全取泰山,泰山贼确实很有可能转移流窜,琅琊是出泰山的第一站,也是泰山贼最有可能大举流窜的地方,因为此时尹礼的部队就在琅琊开阳。 这种情况下,曹操有意把老爹送往临淄确实是应该的,毕竟曹昂也在天子身边。 “此事我立刻去办……琅琊应该不会有失,我已让糜子仲去配合孙观处置尹礼了。” 刘备知道,曹操主动提及把曹嵩送到青州,这既是为了表态,也是为了建立一个托付家人的情分。 欠别人人情,其实也是在建立深度关系,虽然将来要回报人情,但这种关系本身就是一种收益。 “那便有劳玄德。” 曹操行了个揖礼,准备出营,却又回头问了一句:“操还有一事不明,为何这招标令能有如此效力?是因为讨伐阙宣建了公信吗?” “其实是因为我只给了众人一个很容易实现的目标。” 刘备没有藏着掖着,但也没多加解释。 …… 彭城县内。 昌豨现在有点慌,头上的冠冕被他一把扒拉到了脑后。 他想不通,太平道张角当初声势那么大,朝廷派皇甫嵩、卢植、朱儁等人平乱,也没能调动这么多路兵马啊…… 那时候朝廷声威可比如今大得多…… 昌豨自己也清楚,自己是被那些名门推在前台的,是因为自己敢称王,敢出头造反,所以才得到了那么多支持。 但这都是各取所需,豪门世家想另行拥立改易天下,自己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虽说是条险路,但也实实在在的得到了钱粮军需——总不能一直窝在泰山做贼,无论如何总归要搏个出路的。 眼下这大汉,各州根本就不听朝廷调度,名门世家都是‘支持’自己的…… 可为什么会有几十路兵马跑来和自己作对? 尤其是那些豫州扬州的黑社会…… 比如淮南郑宝、梅乾,庐江雷薄、陈简(陈兰),汝南黄巾余部刘辟、黄邵……这些可都是盘踞一方的反贼啊! 啥时候这些反贼也开始听朝廷号令了?! 郑宝早在黄巾起义时就已经趁乱盘踞巢湖,拥兵上万,与梅乾一起吸纳流民割据江淮,常纵兵劫掠四方。虽然没有明着举旗造反,但事实上已经反了好几年了。 雷薄和陈简本就是潜山(大别山余脉)的土帅山贼,和泰山贼是一样的…… 刘辟和黄邵是一直流窜在汝南、颍川等地的黄巾余部,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但昌豨知道——这是汝南袁氏暗中支持的贼兵,当初截断关东漕运的就是他们! 黄巾起义平定后,黄河以南的黄巾余部大多都进了汝南……这可不是什么巧合。 大家都是反贼啊,自己称王举旗站在最前面,这些反贼不是应该响应自己吗? 可怎么都跑来攻打自己了?! 啥时候朝廷有这样的‘威信’了? “那所谓的招标令……竟能调度各地逆贼?到底为何啊?” 昌豨左想右想都想不通,便问‘左右手’。 臧霸和吕虔其实也很难说清楚。 他二人本来没仔细想过这事儿,只是觉得这招标令代表了公平公开公正,是把原本不确定的功赏先落在了明处,并且落到了实处。 尤其是击破阙宣后,刘备立刻让众人一起上表,兑现了招标令上的许诺,这就显得很有信用。 而且刘备并不在乎各部是否投效他。 摸鱼也无所谓,摇旗呐喊也算提供了支持,照样免去前罪,只是得不到功劳而已。 消灭阙宣得到功赏的人,袁术、陶谦、陈登、纪灵,以及免去前罪且得到嘉奖的张超、徐盛等,全都没有投效刘备。 陶谦和陈登或许算是刘备的盟友,但袁术、纪灵、张超等人肯定不是——他们甚至算是刘备的敌人,起码也算政敌。 同时,刘备自己的部队作为主力,没让其他人当炮灰。 也就是说,招标令之下,不涉及站队,不涉及政治倾向,只按事先说好的功酬来办。 那所有人就只需要考虑投入产出,以成本和收益来衡量就行了。 ——这是臧霸和吕虔的理解。 不过,程昱给了额外的解释:“刘备以谋逆者为标物,言而有信,表以公心,不为私计,这些都不算出奇。但他自为主力,且每次只设一个标物,诛灭上一个再设下一个……这才是厉害之处。” 昌豨还是没懂:“为何?这不就是悬赏吗?有何奇异?” “若是直接悬赏天下叛逆,那朝廷便要同时悬赏数十乃至数百逆贼……这便是敌视之态,是逼着天下谋逆之人齐心反抗。” 程昱解释道:“但他每次只设一标,这就不是与天下叛逆为敌了,而是给了其他人机会……只要其他逆贼愿意前来,那就不再是逆贼了,也不会被落到下一个招标令上……” “若能封候拜将免罪做官,几人愿意做贼呢?若头领一心做贼,其部下全都愿意吗?即便是为了看看下一个招标令是不是自己,这些逆乱之人也都会来的……” “而且,招标令之下,首级全是功劳,没机会招安的啊……大王,趁眼下刘备等人尚未发起进攻,我等最好立刻突围……” 程昱确实看得更明白一些,刘备搞出来的招标令,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树立公信力,还是一个变种的投名状。 分清敌人,且只把一家视为敌人,这能简化所有人的思维,把复杂的事办得简单。 只要其它人不捣乱,只平一家叛逆就会变得很容易。 每次只诛一家,诛灭一家再招标下一家,这本身也是一种“必死”的威胁,因为这是真的会死,不是虚头八脑的空话悬赏。 凡是有谋逆作乱前科的人,哪怕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下一个标物,都会来参与投标——来摸鱼也行啊,能免去前罪,这是用最小的成本漂白自己,投入产出比很高的。 刘备自己的部队才是主力,对于其它人而言,这是在占刘备的便宜,像是刘备在为他们打工一样。 不过,受限于时代与思维模式,程昱还是有没看出来的地方。 (本章完) 第317章 平定泰山 第317章 平定泰山 次日,昌豨开始向北突围。 吕虔和臧霸护着昌豨冲破了围城的几十路大军,向北逃往泰山郡。 当然,包围圈是刘备和曹操主动开的口子,吕虔和臧霸两人领军开路,居然‘勇猛’的击退了赵云和夏侯惇…… 只有关羽没被‘击退’,因为关羽面对的是泰山贼吴敦,关羽领着刘备中军,和夏侯渊、曹洪、曹豹、王朗、徐盛等部一起剿灭了吴敦的部队。 吴敦被关羽生擒,但斩获最多的是曹操部曲,因为程昱总是在劝昌豨安排部队断后,用添油战术给曹操卖功劳。 其它几十路人马都在追击昌豨本部,毕竟昌豨的首级现在很值钱。 但正面阻敌的没几个,大多都在尝试追击和侧面截击——刘备本来也指挥不了他们,这些家伙全都想用尽量少的投入换取最大的收益。 逃亡路上,吕虔总是派兵阻挡曹操,臧霸则总是派人阻挡刘备……实际上就是让手下回到大部队而已,演戏要演全套,总得派人断后嘛。 曹操和刘备是主力,吕虔和臧霸甚至还被昌豨视为够哥们,讲义气。 而昌豨本部断后的时候,那就真的是给几十路追兵送人头了。 刘备自己只有数千人马,但几十路好汉组合成的数万大军实在是很吓人,昌豨根本不敢回头应战,一路都在断尾逃生。 还好有那么多卧底在,程昱总是能‘提前判断刘备主力动向’,要不然昌豨多半跑不掉…… 几天后。 逃至泰山郡南城,昌豨本部已经没什么人了,刘备和曹操的追兵倒是越来越多。 昌豨试图转向去琅琊,与尹礼汇合。 但此时孙观领军从开阳前来,说是琅琊已经被张闿攻占,声称尹礼投了张闿——这当然是忽悠。 孙观没找到张闿的下落,这是为了试试看昌豨是否知道张闿的底细。 不过昌豨确实不认识张闿。 实际上,尹礼在驻军开阳之后,其部曲得到了孙观的‘犒劳’,吃了几顿好饭,然后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规模腹泻…… 糜家存留的满满一仓巴豆,被孙观一次性用完了。 这玩意是糜芳送来的,目前守在开阳的就是糜芳。 尹礼被绑进了开阳监狱,尹礼的部曲目前都虚弱无力的在坐牢,眼下开阳监狱人满为患。 刘备派出的近卫李整也领了些骑兵在临沂找到了曹嵩,正将其送往临淄——这也是最能让曹操放心的人。 昌豨只知道张闿是陶谦部曲,得知开阳已失,无奈只得继续向泰山北部奔逃,依靠地形躲避追击。 但此时昌豨已经算是光杆司令了,孙观的部队也就成了主力。 臧霸和孙观,此时已经成为了实际上的泰山贼领军者。 刘备和曹操带着几十路杂牌大军,一直追进了泰山主脉。 昌豨一路北逃,但怎么也甩不掉追击——身边全是卧底,甩得掉才有鬼…… 即便昌豨躲进了泰山主脉,依然没有逃脱追击。 而且刚进山,刘备带来的几十路人马就出现在了各个山口。 刘备不直接干掉昌豨就是为了人手——标物没死,大功还在,所有人都会为了标物一起进山,让卧底引路,跟着昌豨的路线彻底清理泰山贼的老窝。 在几十路好汉眼里,这只是追击败军而已,又不用打什么硬仗,反正最艰苦的活儿刘备和曹操已经干了,万一能捡个大贼首级,那可就赚翻了啊。 借着这么多的人手,才能一举荡平泰山。 如果不这么做,兵力不够,就没办法拉起围剿的大网,泰山到处都有山道,很容易躲藏逃窜,只有数万人分头围堵各个路口,才能彻底逼得泰山贼无路可走。 而且,也只有这种天下共讨的声势,才能让泰山贼不敢正面对抗。 在牟县驻扎了将近两个月的徐荣也在此时出兵,扼守向北的路口与河道,彻底挡住了昌豨北逃的路。 眼见前后无路,各处都有追兵,躲都没法躲,昌豨只得召回分驻于泰山各处关隘的兵力,再次凑出了数千人。 随后昌豨试图让各部泰山贼裹挟山民,打算在主峰山口拼死一搏。 整个泰山山脉中,贼人总数其实是超过十万的,但大部分属于亦贼亦民,进泰山为寇是为了求活。 大多数人其实算是山民。 铁了心跟着昌豨造反的那些人,已经在一路北逃的路上,被几十路追兵消磨了绝大部分。 再加上臧霸和孙观才是当前的主力,所以现在昌豨说话已经不好使了。 刘备的大旗刚出现在泰山主道的山口处,昌豨的脑袋就被吕虔一斧头砍了下来。 昌豨甚至都没来得及真正打一场像样的仗……吕虔多少也有点抢功的意思,不想让臧霸抢先下手。 昌豨余部仍有不少人想反抗,但吕虔和臧霸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吕虔与程昱一把火烧掉了昌豨的山寨。 臧霸和孙观则下令泰山贼全部放下武器,不带武器下山投降,他们可以保其为山民——至少不会死。 山下有几十路人马等着拿泰山贼首级换功劳,这既是威胁也是出路,铁杆造反派又已经全都没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招安的谈判了。 而且,彭城王刘和没死——虽然程昱看起来很希望把刘和弄死,但臧霸保住了他。 到了此时,刘和当然已经知道程昱和吕虔坑了他,或者说曹操坑了他,因此他主动到臧霸那里寻求庇护。 刘和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谁会要他的命谁会保他。 …… 此战各部损失都很小,赢得太过于轻松,以至曹操都有点恍惚。 什么时候平叛变得这么容易了? 恍惚之后,曹操又猛然反应过来刘备说过的话:“因为我只给了众人一个很容易实现的目标。” 只给一个…… 容易实现…… 原来如此。 曹操看向正在泰山脚下设坛,准备兑现功酬的刘备,心里有了明悟。 招安泰山山民的事儿,是臧霸和孙观一起办的。 若是当过昌豨手下的兵,将全都被迁往琅琊做苦力,五年内将以修桥铺路挖矿采石等重活赎罪。 尹礼得知泰山被扫平后,也让其部曲全部投降,以免全都死在开阳监狱里,干苦力至少还有口饭吃。 其他做过泰山贼但没有附逆昌豨的,则迁往彭城做军屯佃户,一应条件与青州的军屯佃户相同,但每年农闲时需要额外修路治水。 这倒不算是惩罚,因为青州的军屯也在持续治水。 彭城国要沿着泗水河道修一条堤道,也就是以河堤堤面作为驰道的大路。 同时,在河堤的中高水位处设漫水渠,将多余的河水引到泗水两岸的荒地,这样既能防洪又能灌溉,彭城国也就能大规模的开荒屯田。 在架设论功行赏的拜将坛的同时,刘备也开始筹备第三个招标令了。 此时几十路人马都还在,搞得越来越像是英雄大会了,陶谦王朗等人也已经习惯了由武林盟主刘备指定标的物…… (本章完) 第318章 青梅煮酒 第318章 青梅煮酒 “讨逆将军曹孟德设谋惑敌,又力战克敌主力,斩获第一,居功至伟。吾当表曹将军迁征东将军,领兖州刺史,奏请酂(cuo)侯,督兖豫兵事以平河南大逆。”(酂县是曹腾的故乡。) “别部司马吕虔无惧生死,入贼营行间,取昌豨首级而还。当表泰山太守,奏樊亭侯。” “骑都尉臧霸深入敌营洞悉贼人阴谋,救助彭城王,又招安泰山乱民,当表彭城相,奏华亭侯。” “程昱健策有谋,孙观生擒尹礼,关羽阵擒吴敦,徐荣佐战有劳,皆表亭侯,分督各郡。” “糜竺糜芳有佐战之功,当表徐州典农校尉。” “诸君为国效力,逐灭逆贼昌豨,各有功勋,皆当表以官职,以彰诸位忠义……诸君,吾此酬可算公允?” 刘备在论功坛上一一表功。 台下对刘备的论功行赏没有反对声音,因为确实很公允。 曹操的部队是斩获最多的,而且建立大功的吕虔和程昱都是曹操部下,曹操也是第一个主动讨伐昌豨的。按照招标令预先说好的,功劳最大的授征东将军,这是信用。 而且曹操有讨伐关东联军的差遣,迁征东将军正合适——征东嘛,当然要征伐关东。 几十路人马都各有功勋,刘备论功计酬,大多都表了别部司马等军职。 不过刘备还是有点逼数的,所有的黑社会或绿林好汉都只表了别部军职,没让他们做郡县官员。 但论功行赏后,刘备本部除了关羽将会奏以亭侯之外,却没有其他人得到表彰,就连领军者刘备本人也没有任何表彰……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击破阙宣的时候,刘备也没有为自己本部捞任何功劳,全分出去了。 现在击破昌豨还是全分出去,台下众人都觉得这样不合适了。 “右将军领战有方,居功至伟,我等当为右将军表功才是!” “对,当共表右将军讨逆平叛之功……” 除了曹操之外,其它人全都打算给刘备表功,这样他们才会安心,要不然这功劳来得太容易,全都有点心虚。 尤其是那些原本是贼的好汉们,比如刘辟、陈兰等人,喊得是最凶的…… “吾乃辅政之臣,平定逆贼乃本分,待各处叛逆尽皆平定,吾才算有功可酬。冀州仍有大逆未除,待除此大逆,诸君再为我表功不迟。” 刘备抬手压下众人呼声,面向北方拱了拱手:“今日只表诸君之功,请诸君与我一同去青州临淄面见天子,由天子亲自赦封诸位!” 台下有了骚动,各个脸色兴奋交头接耳。 功臣面见天子,接受天子封赏,这是应该的,也是那几十路黑社会完全没想到的。 就跑来站了个场子,跟着刘备在泰山堵了会儿路口,居然就能摇身一变,从盘踞一方的山贼变成能接受天子亲封的官…… 这特么是祖坟冒烟了吧? 跟着玄德大哥混这么有前途的吗? 夏侯惇也低声叹道:“右将军公而无私,封赏众人,却毫不利己,实乃廉臣之范……” 曹操在台下看着刘备,却低头叹了口气。 身旁曹洪附耳问曹操:“兄长如今得拜征东将军,乃是天大的好事,何故叹息呢?” 曹操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身后程昱低声道:“右将军确实算是公而无私,但右将军真正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啊……从今以后,谁是叛逆,谁是忠臣,皆以右将军一言而决,天下诸……” 曹操挥了挥手,让程昱别再往下说了。 …… 在升坛拜曹操为征东将军后,刘备带着新鲜出炉的‘大汉忠臣’们登了泰山。 看起来就像是做了笔大业务之后,老板带着业务骨干们搞团建一样…… 这年头登泰山极其艰难,因为没有阶梯,只有小路,仅山口处有当年历代皇帝封禅时建立的陛台。 到了山腰,小路变得陡峭,就需要众人团结一心相互协助了,得连着绳子才能一起向上攀登,有必要的时候还得手拉手借把力。 刘备和曹操走在中间,相互扶持着。 最前面是臧霸和孙观等地头蛇,他们带着熟悉泰山的近卫用短戈在前面开路。 由于人多,且爬得非常慢,危险倒是不大。 接近山顶处有个平台小寨,还有亭舍石桌,大概以前有不少方士在这里隐居,不过这些年已经成了泰山贼的藏身处。 当然,眼下这里是没人的,泰山贼已经全部下山了。 临近山顶时已是黄昏了,刘备打算在这台上歇一晚,明早在山顶看了日出再下山——真就是在搞团建…… 夜里,大汉集团执行总裁刘备,与新任兖豫分公司老总曹操在台上饮酒。 “听闻孟德兄颇有诗才,泰山之巅乃天下极景,孟德兄可得一赋?” 团建嘛,刘备确实希望曹操能留点千古名篇。 “操神思不属,难有辞赋……” 曹操倒不是谦虚,看了刘备的路数,曹操现在确实没有搞文学创作的心思。 “为何神思不属?” 刘备笑着看向曹操:“孟德建功立业之愿已偿,族内平安,家庭和睦,有何忧愁?难道是为兖豫各名门世家之事?我都未忧,孟德何忧?” 曹操讪讪的笑了笑:“是羡玄德公之才……玄德公号令天下英雄,操深佩之,却未能其中精要,心里颇有惦念。” 此时赵云捧着些湿淋淋的果子过来了:“主君,上山路上我等偶得些许青梅,云清洗过了,正好用来煮酒。” 刘备愣了一下,看着赵云揭开石桌上的酒壶,将几颗青梅放入壶中,又陇着手吹了吹温酒的小炉子。 眼下是四月初(农历),春夏之交,刚好是梅子成熟的季节,泰山也确实能找到野生梅子,确实很适合用来煮酒。 赵云负责刘备的近卫工作,出兵在外,刘备的饮食确实也是赵云在安排。 刘备脸上有些异样,显然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青梅煮酒啊……是不是早了点? 而且现在刘备是老板,曹操才是客将…… 来都来了……刘备索性笑着问曹操:“孟德兄方才说我号令天下英雄……倒不知孟德眼里,天下何人可称英雄?” (本章完) 第319章 圣贤门第 第319章 圣贤门第 曹操看着刘备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直打鼓,沉吟了一会才说:“袁公路四世三公,又素有任侠之名,可称英雄否?” “路中悍鬼袁长水……有侠气而无大义,家世海内无二,却只做得绿林豪客……怎能称英雄?” 刘备笑着摇头,举起酒樽遮住了嘴。 曹操饮酒一樽,脸色变了变,皱了皱眉又沉吟了一会儿:“董仲颖出身不过良家,却以武崛起于世,今又得拜三公,可称英雄否?” “董仲颖骁勇敢战,待兵如子,确有征战之才……但其不思文德,不善理政,擅于暴而疏于治,怎算英雄?” 刘备继续摇头。 曹操再次满饮一樽,脸色更白了,再度重说:“那……历任宗正虞、焉、表,皆乃宗室贤才,各自镇牧一方,皆有治理之才,又兼有贤德之名,天下敬重,可称英雄否?” “几位牧伯自寻出外,各守一方,皆有独善己身之意……几位宗亲品行确实胜过诸多名士,但英雄者必兼济天下,独善之人怎算英雄?” 刘备又给曹操满上了一樽。 曹操脸色是彻底白了,举樽勉强饮下,随后直言道:“不知玄德公眼里,何人才算英雄?” “天下英雄,唯孟德与备耳……哈哈……咳咳……” 刘备装了一波,一口喝下一樽青梅酒,随后猛的咳嗽起来,转头把嘴里未全部咽下的酒吐了大半。 麻蛋,野生青梅泡酒是真不好喝,又酸又涩! 曹操居然能连干三樽?! 曹操脸色刷白,慌乱的站起身来,把身前的酒樽都打翻了:“玄德公……” “无事无事,呛着了……咳……太酸了。” 刘备摆了摆手:“孟德兄为何如此惊慌?” “……操还以为这酒有毒呢……确实酸涩,难以下咽……” 曹操一边俯身捡酒樽,一边讪讪的说着:“操胆怯,竟为区区几颗梅子而苦惧,恐当不得英雄之称。” “孟德早年便被许子将视为乱世之英雄,如今天下正是乱世,有何当不得?” 刘备顺了顺胸口的气:“今后你定关东,我平河北,除尽奸佞,还大汉承平……只是,待将来清平之时,孟德兄别做清平之奸贼就好……” 曹操猛的一颤,随后缓缓起身,将酒樽重新摆回了石桌上,顺着刘备的话头换了个话题:“清平奸贼之说实乃操当时年轻,用刀要挟了许子将……玄德公所言除尽奸佞,想来下一个招标令已有人选,不知标的是谁?” 刘备深深的看了曹操一眼,再度将酒给曹操满上了:“孟德兄希望是谁?” “……操怎能妄言叛逆……请玄德公一言而决。” 曹操低下了头。 “这得看今晚问出来的结果……孔融和孔伷也在泰山,我上山来,就是为了等他二人吐露消息。” 刘备直接说了实话:“若是孔融给不出个合适的目标,那明日日出之时,鲁国孔家便要上招标令了。” “孔融?他二人不是被掳的吗……” 曹操呆愣了好一会。 刘备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操。 曹操猛的回过神来——孔融到底是被掳还是附逆,都只是刘备一句话的事儿,眼下跟着刘备爬山的几十路黑道大哥,估计各个都巴不得灭了孔家。 豪门油水多啊…… “……可那是圣贤门第……玄德公不惧骂名?” 曹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失败了才有骂名。” 刘备摇了摇酒樽,抿了一口:“再说,圣贤是圣贤,先师是先师,不是顶着个孔姓就能为所欲为的……传承儒门德义者才算先师弟子,若败坏儒家门风,我等学子皆该清理门户……孟德你说呢?” …… 深夜,曹操躲在帐中,与夏侯惇低语道:“今后莫再与雒阳那边联系……荀公达那边也别联系了。” “为何?” 夏侯惇不解。 “刘玄德以青梅酒试探……” 曹操低头道:“他是在怀疑我……我等不能再和名门世家往来。” “我等有何可怀疑之处?仲父与昂儿皆已送往临淄,刘玄德怎会怀疑?” 夏侯惇拉开帐帘四处看了看,又缩回头去:“再说,太皇太后与朝堂诸公皆对刘备不满,如今董仲颖即将得胜班师,我等若尽从刘备之令,便是恶于朝堂与董仲颖……两边皆是煎迫,兖州豪门林立,我等本就难以立足,若不借助朝堂诸公与名门世家之力……” “刘玄德招标讨逆之策已使其能号令群雄……如今刘玄德威势已成,下一个招标令必是名门世家……他想除去的奸佞,就是朝堂诸公和各家豪门!” 曹操低声道:“这天下已经变了……与其交结两端受两面胁迫,不如尽心于天子,若真能安定天下……” …… 另一边,关羽、赵云、徐庶皆在刘备帐内。 山上地方小,只能共用帐篷挤一挤,真就只能抵足而眠。 顺便还能开个小会,乌漆麻黑的只有声音。 徐庶:“文和先生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城阳伏氏与阳安长公主有心作乱,且河北贼寇立了甘陵王为帝,前甘陵国相冯巡也在南皮。” 刘备:“甘陵王刘忠?他不是在雒阳吗……冯巡失踪了五年,如今又出现了,看来在太行山接应袁绍的就是他……子龙,孔融和孔伷怎么说?” 赵云:“孔融一直不发一言。孔伷称孔氏本就一直资助泰山贼,说此事是雒阳的意思,但后来泰山贼却将他扣为了人质。” 徐庶:“孔融孔伷都是奉族内之命,来泰山与贼人交易,本就算是附逆,罪不可恕。但他二人又被雒阳百官陷于泰山……” 刘备:“看来是杨、王、荀、伏等人故意如此设计,成则一起成,败则只损孔融孔伷……这天下名门,没有哪家是无辜的。” 关羽:“雒阳百官想围困青州寻机抢走陛下,为此宁可与逆贼勾结,宁可假立甘陵王为帝,宁可让大汉朝廷乱了传继……孔氏子弟与贼人长期勾结……还称什么忠义仁孝尊师重道?此等士大夫皆当诛之!” 刘备:“孔融与孔伷可愿以儒门宗师之名,号召天下士人讨伐朝廷百官?” 徐庶:“问过了……他们不敢,否则他们便不容于族。此事说来也未必是他二人意愿,而是孔氏宗族之意。他二人皆有子嗣,又都是有前罪的人,孔家宁可舍弃他二人,也不会与天下名门对抗。” 赵云:“云也劝过,他们皆一言不发。” 刘备:“如此怯懦……被天下人放弃也不反抗吗?那孔融不是向来刚烈吗?” 关羽:“他二人见了血就发抖,何来刚烈?” 刘备:“那便一家一家的算账吧……说起来,今日那野梅子煮的酒,大口喝是真不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倒是别有滋味。” …… 次日清晨,日出。 在泰山之巅看旭日东升,确实与平时感觉不一样。 众人皆沉默着,站在刘备身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待红日完全露出之后,刘备转过身,看着所有人:“新日照我等前路,我等当拜还以礼。” 曹操领头,带着众人俯身向太阳行大礼。 这礼倒像是在拜刘备。 “诸君,听吾招标令!下一个标的…… 刘备声音不大,但众人雅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生怕听漏了下一个标物的名字。 “贼首……鲁国孔氏!孔氏指使泰山诸贼妄立天子……此罪无可恕,天下当共讨之!” 刘备第三次说了一个看起来不太难的目标:“讨灭逆贼平定鲁国,首功者当表征南将军!此战由征东将军曹操领战,粮草皆由青州供给,望诸君奋战立功,封候拜将!” 曹操愣在原地,瞪大了眼:“我……领战?” “怎么?孟德兄不愿领战?” 刘备背后的朝阳将其映成了一团黑影,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伸手递出了一个标令:“若孟德兄不愿,那便……” “曹某奉令!” 曹操没等刘备说完,拱手接下了此标。 (本章完) 第320章 河北之乱开启 第320章 河北之乱开启 泰山郡治,奉高县。 孔融在狱中见到了曹操。 “孔文举,鲁国孔氏已被定为叛逆,吾奉诏讨逆,不愿杀及无辜……你若怜惜家人,当检举不法,供述罪恶,以免老幼尽灭……” 曹操递给孔融一壶酒,看样子是打算给孔家一点机会。 “老幼尽灭?曹孟德,你敢吗?哼……那刘备与我有怨,要寻衅罢了,一死而已……你等祸国贼子难道敢尽屠吾宗?!” 孔融大灌了几口,倒是开口说话了,但对曹操没什么好脸色。 他其实不怎么了解招标令的威力,毕竟他一直被扣在泰山。 “你鲁国孔氏还真把自己当宣尼公传人了?” 曹操摇了摇头:“褒成侯一门才是孔仲尼之后,你鲁国孔氏不过倚名传代而已,有何不敢尽诛?你鲁国孔氏比之故博山侯如何?博山侯能绝嗣,你鲁国孔氏就不能吗?!” 曹操可没瞎说,汉代官方认定的孔子传承确实不是鲁国孔氏。 汉末,孔子既不是王也不是圣,只是各地官学与雒阳太学会尊孔子为学术宗师——仅止于此,地位远远没到后世那种程度。 汉元帝时,大汉真正走上了独尊儒术的路线,封帝师孔霸为褒成君,此后孔霸嫡长一系就一直住在京师长安,这是官方认证的孔子嫡传。 孔子的其他后裔,是基于孔家的食邑鲁邑孔里发展而成的。 元始元年(公元1年),王莽主政期间,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并封孔均为褒成侯,食邑两千户。 孔均是孔霸的嫡长一系(长子长孙嫡传)。 追谥孔子,封孔子嫡长一系为侯,这当然都是政治拉拢。 而孔家给出的回报,是全力支持被视为‘圣儒’的王莽,列在劝进王莽名单第一位的,就是曾任大将军加丞相的孔光。 ——当时孔光刚刚去世,但他的名字依然出现在了劝进表第一位,追谥孔子这事对孔家子弟而言确实是必须回报的…… 孔光是孔霸的第四子,是当时的士林领袖,受封博山侯。 而王莽封孔均为侯,就同时造就了两个孔氏侯府。 一个是孔光的儿子孔放,袭爵博山侯,这一支势力极强,在鲁国、济南等地,但却是分支。 一个是孔均的褒成侯,住在雒阳,这才是孔家长房嫡出的主支。 王莽称帝之后,由于其政策对世家大族不利,褒成侯孔均辞官还乡,表现出不愿再与王莽合作的态度,被王莽削了爵。 而袭爵博山侯的孔放做了什么,不知道…… 但他父亲孔光名列劝进王莽第一位,孔放怕是很难回头的。 反正光武帝击败王莽‘拨乱反正’之后,孔放一族最终被记为‘无子’,博山侯一门‘绝嗣’,博山侯国废除(博山属济南郡)。 孔光、孔放一门,当时几乎可以算是天下第一的士族领袖家族。 孔光集大将军与丞相于一身,孔放很早就担任了黄门侍郎、给事中,是天子近臣,怎么会混到绝嗣除国这种地步?孔放连个族子都找不出来? 不知道,史书没记,连孔放在王莽称帝后的职务都没记。 反正孔放一门绝嗣了,至少这个词听起来比较体面。 同时,鲁国与济南的孔氏族人当时也‘因战乱流离四方’,至于是因为什么大规模战斗而流离……不知道,史书也没记。 毕竟战乱流离这个词听起来也比较体面。 只有孔均被光武帝找到,重新请回了雒阳,仍复为褒成侯,其嫡长一系仍为太学祭祀,食邑降至百户。 其实,博山侯孔放的家族,就相当于现在的鲁国孔氏,是势力极强的世家,但并不是官方认证的孔子嫡传。 褒成侯嫡系才是孔子传承。 ——当年博山侯一门都能‘绝嗣’,现在的鲁国孔氏当然也能‘绝嗣’…… 目前的褒成侯嫡长一系仍然在雒阳,现任褒成侯名叫孔完,这才是‘受国家保护的文物’,与孔融所属的鲁国孔氏早就在三代之外了。 这就像是刘备和刘协的关系一样……刘协是需要保护的文物,但刘备并不是…… 招标令是将鲁国孔氏定为了标物,与褒成侯这一系可没关系。 曹操接受了领战之职,他知道这会得罪很多士人,毕竟孔家这个姓确实能让天下士人卖些面子。 但如果孔家不给曹操面子,曹操也不怕杀尽鲁国孔氏之人,只要孔完活着就行…… 反正……绝嗣嘛,谁知道是啥原因呢……没准是因为泰山贼作乱呢。 “若真要尽诛吾宗,那刘氏亦可诛矣!” 孔融虽然有些发抖,但嘴还是很硬的:“圣贤门第可诛,天下何人不可诛?刘氏王侯又以何免?那刘备若屠灭我宗,他亦难存于世!曹阿瞒,你若做此恶事,天下又怎能容你?” “让你检举族内不法,你非要扯这些没用的……孔融,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资助过泰山贼谋逆?” 曹操皱了皱眉:“令尊孔宙在泰山都尉任上时,泰山贼四处作乱无人能制,令尊又是不是指使过泰山贼?你家中又是不是因泰山贼而获了利?” “是,家父不法,吾亦恨之!” 孔融面色铁青,却竟然承认了:“要论罪而诛吾无话可说,但我族内并非人人有罪……罪者吾父,罪至吾!与旁人无关!” “孔文举竟不讳父之过,不重孝亲了吗?” 曹操很稀罕的看了孔融一眼,这年头讲究讳父,即便父亲有过错,通常也是不能说的。 “孝亲?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 孔融看样子是刚才酒喝多了,什么心里话都往外说:“族内受吾父所累,累得一次便有无数次……本实是错,有何可讳?但论罪当有度!几人有罪,难道连族内襁褓小儿都要尽诛吗?!” “……说得有理。” 曹操偏着头看着孔融:“这样吧,你带我去鲁国,尽诛你族内有罪之人,再让无罪之人改姓,也算是清理门户……好歹能存你族人性命,如何?” “改姓?” 孔融愣了愣,随后大怒:“哼……这与灭门何异?!” “不识好歹……辱没了祖宗的名声,又做不得实事,给你机会保全族人性命,你却又舍不得祖宗的福泽?” 曹操唾了一口:“那我也懒得管你……” …… …… 几天后。 刘备回到了临淄。 让黑道大哥们觐见天子的事儿没出什么幺蛾子,来的都是领军之人,除了刘备自己带回了大部队,其它人的部队都在泰山境内。 他们即将出兵鲁国,没必要让部曲跟着来临淄。 大概王公贵族们就怕黑社会吧,长公主刘华也没出来聒噪。 刘协倒是不怕生,不仅封赏了众人的官职,还特意给刘备、关羽、张飞都加了爵。 刘备因军功被升为了都乡侯,这是指涿县的都乡。 关羽受封为解亭侯,张飞因平定临淄之乱受封东亭侯。 官职没变,刘协并没有随意调整刘备列出的官职表,都是照着念的。 臧霸担任彭城相,彭城都尉由曹豹担任。 吕虔担任泰山太守,泰山都尉由孙观担任。 东海相是徐璆,而陶谦的营府也在东海。 张超仍是广陵太守,而广陵都尉是糜芳。 陈登是下邳太守,下邳都尉是陶谦部下笮融。 徐荣以中郎将督琅琊,徐盛出任开阳令。 ——这是各方相互挟制的局面,而且各郡主官都不是刘备门下。 但恰恰只有这样,刘备才能真正实控徐州。 各方都暂时满意,且都不方便搞小动作,才能逼得所有人都抱刘备的大腿。 在处理完分封事务后,黑社会们跟着曹操重新转向鲁国。 刘备让赵云打着自己的旗号跟着曹操督战,并让国渊和诸葛玄负责后勤事务,田豫负责向鲁国运粮。 刘备自己没去鲁国,因为临淄还有很多事要办。 贾诩已经从平原传回了军报。 在黄河以北称帝造反的,是甘陵王刘忠。 这个刘忠,就是黄巾起义时曾被掳到张角那里的甘陵王。 其背后的支持者贾诩也已经调查过,既有当年被刘备和崔琰逼走的崔家族老,也有黄巾起义时离奇失踪的前甘陵相冯巡。 甘陵王刘忠或许与造反有缘。 黄巾起义的时候,甘陵王刘忠被人掳到了张角那里,刘备用俘虏把刘忠换了回来,让刘虞将其送去了雒阳。 与甘陵王刘忠有相同命运的安平王刘续,就是被郭典换回去的那位,在黄巾主力平定后便被刘宏鸩杀。 而刘忠没被杀,只被软禁在了雒阳。 现在,到底是刘忠自己有心称帝,还是为了保命被迫无奈,刘备不知道,也不在乎。 刘备更在意前甘陵相冯巡,因为此人的履历是典型的袁氏门下党人,与郭典很相似。 二十年前冯巡就曾出任常山国相,当时清洗窦武余党,冯巡是窦武提拔的人,受清洗被判了死罪。 但冯巡并没有死在狱中,大概率是被袁家的人救出去了——那时候袁家救了很多党人。 十年前袁隗就任司徒,冯巡被起复为司徒长史,之后再度重新担任常山国相,并于任上到处祭祀诸神,在各处名山建立神坛封龙立碑。 包括太行山脉的大茂山、白石山、三公山等等(注:冯巡在各名山封龙立君,有不少石碑保存至今)。 那些石碑上大多都彰显了冯巡的‘德治’,而且都是代天封龙,授立灵山君——也就是“封禅山神”。 之后,冯巡调任甘陵国相,在黄巾起义时连同刘忠的儿子一起失踪。 而袁绍逃亡冀州后就是进了太行山,冯巡两次出任常山国相,到处封授龙君灵山君,肯定对太行山极其熟悉。 河北的事儿,在刘备眼里也就渐渐清晰了。 冯巡多半是袁绍的人,因其对太行山和冀州地理环境极其熟悉,帮袁绍摆脱了张燕的追剿,然后在河北建立了‘反刘备同盟’。 崔家被刘备坑得不轻,崔琰和崔林眼下替代了崔氏主支,安平崔烈也没了所谓的‘清名’,崔家已经一分为三,原本的甘陵崔氏主支本来就会与刘备作对。 同时,会与刘备作对的还有冀州的很多豪族。 刘备在甘陵的时候与张燕配合收保护费,冀州各家肯定都对刘备不满。 此外,眭固袭击刘协车驾失败,但其本人没死,逃回河北后多半也会加入反刘备同盟,要不然无处可去。 不出意外的话,袁绍现在大概正在勾搭冀州豪族,很有可能在渤海。 因为袁绍的老丈人家就在渤海。 袁绍现在的妻子刘氏,其家族在渤海南皮,刘氏的族兄就是已故右北平太守刘政。 当然,渤海刘氏不是王族,而是宗室旁支,和涿郡刘氏宗族差不多。 甘陵王刘忠也是在渤海南皮自立为帝的。 渤海南皮、饶安、乐陵等县,以及平原北部的般县、西平昌两县,皆响应刘忠称帝,随后各自攻略周边县城。 (注:此时的乐陵不是单独的国或郡,而是原渤海国辖区,目前渤海王封国已经被废除,渤海郡成了冀州最大的郡。曹魏之后乐陵才单独分出来设为郡国。与琅琊郡和城阳的关系类似。) 目前渤海南部以及平原北部已经成了叛军控制区。 而且,还有个老熟人出现在了叛军阵营。 颜良。 贾诩还通报了几个目前不太出名,但刘备知道的人物。 文丑、高奂、蒋义渠。 高奂就是高览,出自渤海高氏,渤海湾的海贼就是他们家的,管亥和高家比较熟——渤海高氏是管氏海寇最大的竞争对手,两家有仇。 颜良和文丑都不是豪门出身,而是地方兵头。 颜良出名较早,在安平有豪侠名声,曾跟随皇甫嵩平定黄巾,之后任职南皮尉。 文丑没有官职,和之前的李乾差不多,是冀州土豪——是不是真叫文丑也不一定,有可能和高奂一样是个假名……蒋义渠也是假名。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出现在叛军阵营,张郃与白垚在般县不得寸进。 为了尽量避免损失,贾诩已经逐步转移民众退到了平原县。 眼下张郃守着龙凑渡,贾诩亲自守着平原,太史慈从海上绕到了渤海北部,在敌后骚扰,管亥保障了海路安全。 勉强算是两边对峙的局面,叛军略占优势。 贾诩算是保住刘备要求的底线,将叛军阻挡在了黄河以北,平原郡北部的人口也大多转移到了平原县和高唐。 但若要取胜,怕是不太容易。 袁绍到底还是袁绍,即便是成了大汉第一通缉犯,没有了四世三公的名望,仍然不能小瞧的。 毕竟四处结交豪杰,救助落罪党人等等,也是袁氏遗产。 在得知了颜良文丑这些名字之后,刘备便立刻搁置了其它事务,带着全部主力赶往了平原——要是不趁早弄死袁绍,天知道后面还会出现多少麻烦。 但是,但是。 就在刘备带着部队赶到龙凑渡口时,贾诩突然传回了消息,说敌军突然全部向北退了,走得干干净净。 而同一时间,左沅从临淄也传来了消息——临淄再度出现了一股贼人,并且袭击了长公主刘华! 刘华死了! (本章完) 第321章 连环计 第321章 连环计 “阳安公主是怎么死的?” 刘备有些焦躁的问着卞秉。 卞秉本来在临淄周边屯田,顺带负责治安警戒,他也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将领,因此左沅才让他来送信。 “她说要回东武,但刚离开临淄城,在城外二十里处就被截杀。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十几具尸体,婢女和仆人都死了,车马全被劫掠一空。” 卞秉描述着他所知道的情况:“按说有伏氏近百名仆从护送,东武城又不远,她来的时候也没出事……而且,阳安公主看起来像是自戮的。” “自戮?近百名仆从护送,死了十几个……其他仆从呢?” 刘备又问道:“她随行的仆从全都跑了吗?” “就是她的仆从回临淄报信的……那些仆从说是被大概一两百贼人所劫,看起来像是农人商贾什么样的人都有。我问了附近的农夫,确实有人远远见到了一群人搜刮车马。” 卞秉答道:“之后我沿着马蹄与足迹寻了两里,发现脚印四散,无法追踪……左阿姊眼下正在亲自调查此事。” 也就是说,贼人是早有预谋,而且在得手后不久就分散脱身了。 同时,这也能说明贼人提前知道了刘华的动向,刘华的仆人里可能有内鬼。 这段时间临淄有不少人到访,尤其是徐州平定后,有很多人从徐州跑来参与策试。 外来人口多了以后,临淄周边的游商小贩也更多了。 流动人口很多,但刘备出兵后,临淄的人手不太够用,如果贼人作普通人打扮分散躲藏,在这个年代确实是不好查的。 刘备心里有些不安。 因为这事看起来不太符合逻辑。 这其实不像是袁绍的手段,至少就刘备知道的情况,袁绍是更喜欢用少量死士进行小规模刺杀的。 如果是袁绍要行刺,多半也不会以刘华为目标——刘协、左沅、卞姬……甚至贾诩的家人,或是行刺曹嵩,都能让刘备焦头烂额。 但行刺刘华……图个啥呢? 河北叛军撤军向北后退,这对刘备而言也不是好事。 早不撤,晚不撤,偏偏在刘备主力尽出的时候突然后撤,这肯定是知道自己主力北上,要么是打算引诱自己,要么是敌人有什么奇袭之计。 自己在明,袁绍在暗,在得到确切情报之前,刘备不可能贸然有什么大动作。 而同一时间阳安长公主遇害,这意味着作案的贼人多半是袁绍一伙的,否则不至于这么巧合。 但这是为什么? 栽赃给自己? 没必要啊…… 刘华是桓帝刘志的女儿,与刘宏和刘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她死在临淄根本掀不起大浪。 引诱自己回临淄? 那河北的贼人为什么要退兵呢? 再说,刘华虽然是公主,但也没重要到这个地步,除非左沅、卞姬或是刘协出了事,否则刘备不可能随意改变军事方案。 刘备想不到这事的逻辑,只下意识的感觉此事或许是为了谋害刘协,便先让部队停驻,将斥候派远一些,查探敌人的动向,自己去寻贾诩商量。 “……主君应该先回临淄查清此谋。” 贾诩得知此事后也考虑了很久,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左夫人在临淄杀伐果断,或许贼人有引诱左夫人出外之意……无论贼人是为什么这么做,至少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但河北……在渤海立甘陵王为帝者必是袁绍,若给了袁绍机会,若他在河北站稳脚跟,便难以速平了。” 刘备有些犹豫:“袁绍此人虽无用人之长,但却极有聚人之能。虽肝胆皆薄,但心肠冷酷……这等人若是为官不足为惧,但若是为贼却极其麻烦……而如今袁绍已只能做贼,我担心……” “袁绍?……只要青徐不失,主君何必忧心敌人?” 贾诩摇头劝道:“主君如今即将成势,各方贤才正在向青州汇聚,以主君之能,只稍有时间,便会越发强富,何必急于一时?” “主君如今只需自守便可速强,袁绍如今不过丧家之犬,就算再有聚人之能,也难以如主君这般聚天下之才。” “如今要急着抢时间的,应该是敌人才对。” 说到最后,贾诩又补了一句:“主君向来沉稳,但疑袁绍聚兵便心生急躁……是因为仇怨吗?” 是啊,袁术已经当众控告袁绍害死了袁氏亲族,如今袁绍只能走贼道,虽然袁本初当年结交的豪侠和救过的党人确实不少,但怎么也不可能和刘备比综合增长速度的。 现在的袁绍,只是个加强版张纯。 刘备缓缓点头:“或许是吧……袁绍于我既有私仇又有国仇,我总想尽快诛之……我担心他站稳脚跟后会勾连异族。” “主君招标令之举乃神来之笔,待鲁国之标了结,主君向天下广发招标令讨伐袁绍即可。” 贾诩点头表示理解,并且多说了一句劝告:“但此时尚不能确定河北逆贼是袁绍指使……主君,欲速则不达,无确定之信报,只加以揣测,恐会误判以至敌人有机可乘,此兵家大忌。善存已身,静待势成,以堂皇之势破敌才是王道。” 这不是贾诩以前的习性——这种直言不讳的劝告,贾诩一般是不会说的。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的向贾诩行了个揖:“多谢文和忠言。” 刘备还是分得清好赖的。 贾诩愣了一下,赶紧还礼:“主君不妨先改甘陵为清河,让云长、雋乂领军。西有张燕为盟,北有幽州为援,敌人本就受我等之围,以守代攻徐徐图之即可。” “好。” 刘备应下,当即按贾诩建议布置河北人马。 关羽不再领刘备中军,而是单开一部领清河太守,白垚、张饶等黄巾余部皆调入关羽手下,管亥的水军也受关羽节制。 张郃领平原相,士仁佐之,孙乾驻平原作为各盟军联络人。 “河北之事由云长节制,施政可按政令而行,如何御敌便由你等自决。” 刘备交代之后,与贾诩一同回军临淄。 这其实算是新设了一个河北军团,虽然与临淄隔得不算远,但由于黄河的存在,大军不便往返,索性让关羽自治军务。 当天,斥候的军报陆续回传,北边的敌人确实一直在退,西平昌,般县,乃至乐陵的敌人全都退走了,任由张郃等人接管县城。 一直退到了东光、新乐一带,敌人才再度组织了防御。 颜良驻东光,文丑驻新乐,高览驻绕安,这些县都在南皮周围不远。 但敌军中没有看到袁字旗号,只有天子仪仗,而且敌军主帅看起来倒像是冯巡——无论是斥候还是冥卒,都没探到与袁绍有关的消息。 …… 临淄。 左沅正带着护卫四处查案。 刘华好歹是公主,总要有个交代的。 为了查案,左沅调动了不少人手四处搜寻,又一次在临淄搞了全城大索,这几天倒也抓了一些有嫌疑的人,但并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此时的东阁也已经戒严,伏寿与刘协都在内院,张飞领军在院子周围严密保护着——左沅也感觉这是为了图谋刘协,因此让张飞哪都不要去,就在这守着。 伏家派来的仆从和婢女,也全都围在伏德的院子里。 不过,伏德已经被捆了起来,嘴也被堵住了。 “张飞部曲仍在……此时动手合适吗?” “眼下是唯一的机会……刘备领军出外,左沅亦不在此,田豫出兵运粮,简雍也去了城北,此时是东阁防备最薄弱之时。” “但长公主没了,她们根本进不了天子院落……怎能让阳安公主死了呢?” “她要自戮我怎拦得住?” “别说了,不是还有小郎吗,他可是天子伴读,再说哥哥给妹妹送几个婢女亦是合情合理……” “那张飞盯得甚严,怕是难进……” “又不是给天子送宫女,只是给伏氏女送仆从,总不能让她无人伺候吧……天子又没纳伏氏女,张飞可管不了天子家事……赶紧,张飞好办,左沅难缠,若等到左沅回来,那此事就真没法做了。” 几个仆从打扮的人低声密谋着。 伏德怒目圆瞪,呜呜的挣扎着,似乎想要吐出嘴里的布团。 一个壮汉走到伏德身边,低声说道:“小郎,你应该知道我等为何而来,我等不想为难你,你只需写份手书,将她们以服侍幼妹之名送入天子院落即可……否则你今晚就得夭折了。” 那壮汉身后站着几个女人,看起来都挺年轻,但个个都是膀大腰圆那种类型。 伏德狠狠的盯着那壮汉,眼眶都快裂开了。 那壮汉往伏德手里塞了支笔,还在桌案上摆了块官牍,将绑在伏德身前的右手单独解开。 伏德一把将笔扔开,嘴里呜呜呜的仍然怒视壮汉。 “此亦是令尊之意……令堂之事并非我等所为,是她自己刚烈自戮,是令尊骗了她……” 壮汉捡起毛笔解释着:“小郎,令尊也是无奈,你若不肯,那令尊也只能去见令堂了。” 伏德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但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发不出声音。 (本章完) 第322章 谁是天子 第322章 谁是天子 东阁内院。 原本这地方是齐王别院,之前建东阁时,齐王刘承将别院让了出来。 东阁建好后,别院被围到了最中间,现在是刘协的居所,也是整个临淄防备最严的地方。 眼下左沅、卞姬、貂蝉等人都不在这里。 由于死的是长公主,看起来又是自戮,除了左沅,旁人没资格验看遗体。而且左沅权限最高,调度各方办事也会更有效率,左沅便亲自出去查案了。 卞姬在家中守着阿斗和阿狸没出门,而且卞姬似乎有点初期孕兆,但目前还没有确认,此时也不适合提及此事。 貂蝉目前正领着宫人们筹备丧仪,准备孝礼麻布等物资——公主死了是要全城致哀的。 貂蝉的日常工作是带孩子,她也是内院实际的管理者,但她的职务毕竟是管理皇室礼仪的,现在长公主去世,整个临淄只有貂蝉能主持丧仪。 张飞在内院门外把守,武锋营的甲士皆全副武装,防备森严。 “张都尉,我等奉命来为小娘送丧仪孝麻。” 伏家管事带着四个婢女嬷嬷,给张飞递上了一份简牍:“这是阿郎手书……” 张飞伸手接过简牍,看着伏德有些潦草的字迹问道:“伏家郎为何没来?” 之前清理临淄之后,发现宫人里边出了内奸,为了刘协的安全,左沅没让太多人进内院随侍刘协,更不能随意安排侍女伺候天子。 伏寿被左沅按照长公主的意见送到了刘协身边后,就成了刘协唯一的侍女。 ——内院安排了宿卫,但本来是没有侍女的。 伏德就是内院的宿卫之一,伏寿的用度都是他在处理。 毕竟伏寿也只是个小女孩,且她是侍奉天子的女眷,其他人都不太方便照顾她,伏德本就是天子伴读,是最合适的宿卫。 “阿郎乍逢丧母之痛,日夜以泪洗面,哭泣难行。” 伏家管事满脸哀痛的叹着气:“张都尉,我等亦知不该以此惊扰陛下,也不适合将小娘接出来,但总要让小娘为母戴孝复礼。” 张飞点了点头,看了看管事带来的箱子:“这些都是素服?你家女公子在院内,我等不便送进去,而且在天子居所复礼也不合适……待左阿姊回来再说可好?” “但不知左夫人何时返回啊……公主遗骨已停放三日,必须入棺了,过了今天便误了时辰,小娘若不复礼,于孝道有损。” 伏家管事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侍女:“公主亦是陛下姑母,小娘是陛下外姊,皆是亲人……让长公主的侍女入内去为小娘置办孝礼便是,待小娘在院内尽孝就好。” 汉代人死后有三日复礼,死者会在三天内清洁身体,口中含玉,置入棺木,三天后就要封棺。 封棺前,死者的子女等至亲,要身披麻衣面向北方接引,呼唤死者魂魄归来。 封棺后,死者才算是真的死了。 这和后世融合了佛家观念后的头七不一样,汉代讲究的是招魂——既不是佛也不是道,而是先祖魂灵逻辑,不是把人‘送走’,而是把魂‘招回’,是寄托哀思的孝礼。 现在是刘华死后第三天,马上要封棺了,确实得让伏寿戴孝复礼。 天子居所当然没准备小女孩的孝服,伏家把麻孝送来是应该的,毕竟长公主的女儿和刘协不算外人,表姐弟关系,伏寿大两岁。 现在伏寿的身份很特殊——她被送到了刘协身边,但她并没有‘入宫’,因为临淄是没有掖庭的。 这既是表姐去陪伴表弟,又是给刘协安排了个侍妾,可是刘协既没法拿她当表姐,又没到需要侍妾暖被窝的时候。 但伏寿又不能离开天子居所,等于是被束缚在了内院。 张飞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人携带武器,官牍上也确实是伏德手书,也有伏德的印鉴,便给院内传了讯。 院内很快有人开了门。 几个宿卫出来,对张飞附耳说了几句,带着那些侍女进去了。 伏家管事也点头哈腰的离开了。 张飞叫来一小队兵士,朝伏家管事指了指:“跟上他……别被他发现。” …… 院内,刘协正在安慰伏寿:“阿姊节哀……” 刘协九岁了,最近见过了些世面,也跟着刘备见过战阵,而且经历过父亲的葬礼,有同理心。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有些手足无措。 “陛下,我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伏寿确实是个大家闺秀,虽然悲痛垂泪,但依然维持着仪容和体面,楚楚可怜的轻声低语着。 “或许能招魂呢……” 刘协知道死亡是什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侧。 “若是想见,闭目冥想就能见到了,一直都能见到的,我只要一闭眼就能见到父母……” 刘协身旁的同龄小孩倒是比较擅长宽慰人。 这是诸葛亮,与刘协同岁。 诸葛亮并不住在这里,他其实是跟陈封一起住的,因为他现在也是刘备的弟子。 但平时诸葛亮经常来刘协这边蹭课。 诸葛亮已经拜了两个正式师父了……刘备和赵云。 此外还有个传授兵法但不接受拜师的兼职老师贾诩——贾诩不愿正式收徒,嫌麻烦,但愿意指点。 其实刘备知道,贾诩不收正式弟子多半是为了避免受牵连……尤其诸葛亮是刘备的徒弟,贾诩当然不会收。 而诸葛亮这三个老师……兵法武艺品行道德天文地理啥都能教,却全都不教经学。 师门负责传经的师叔牵招又去了幽州。 于是诸葛亮就经常到刘协这里蹭课,因为住得近,比较方便,而且临淄的蒙学对于诸葛亮而言教学进度太慢了。 刘备对诸葛亮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师父’,他吃的都是刘备家里的饭,这是真正的长辈逻辑。 而刘协是刘备的师弟,所以诸葛亮也就相当于刘协的师侄,差了一辈,没法当天子伴读,但跟着小师叔一起上课却是可以的。 实际上诸葛亮才算是真正的伴读。 这几天东阁没有上课,诸葛亮来刘协这儿,名义上是少年丧父寻求同龄人陪伴——他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父亲诸葛珪的死讯。 九岁的小孩是需要同龄人陪伴的,刘协几个伴读都十五六岁了,也各有心思,刘协很难与他们亲近。 只有诸葛亮能毫无顾忌的和刘协扯淡,毕竟他们是真正的同门关系。 但实际上嘛……诸葛亮是奉左沅命令来的。 左沅需要有一个不会被人怀疑的孩子盯着这里。 此时,几个侍女已经跟着宿卫进到了院内。 伏寿看样子确实认得那几个侍女,擦了擦眼泪,迎上前去。 宿卫把人带到院内后,几个侍女在院内伏地拜倒:“陛下,各位郎君,小娘要更衣复礼,各位郎君气血如虹,魂灵辟易……能否暂且回避,以便小娘接引公主魂归?” 内院一直都有一队宿卫轮值,都是刘备军中选出来的可靠之人,伴读也会轮值——天子伴读也是近侍,有保护天子安全的职责。 这也是伏寿进了刘协居所之后的尴尬之处。 内院地方不算小,以前刘协住在这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这里毕竟不是皇宫,不像禁中宫殿那样有内外隔绝的规制,伏寿住进来以后,有时就需要让宿卫回避女眷,很不方便。 而这几个侍女很会说话,没说什么回避女眷,而是说宿卫们气血太盛,会使灵魂不敢靠近,无法招魂。 只有刘协没必要回避。 诸葛亮拉着刘协退了几步,低声道:“陛下且避一避,她们是我让张都尉放进来的。” 刘协愣了愣:“她们有问题?” “不知道……但长公主刚去世,她们身为长公主侍女保护不力,却仍被伏德派来办事……” 诸葛亮走到院子中间,挥了挥手,宿卫们全都退到了外侧廊道回避。 刘协也跟着宿卫出去了。 但诸葛亮没离开。 就在宿卫们回避后,几个壮硕妇人突然快速冲向了诸葛亮。 很显然,她们分不清谁是天子——诸葛亮在指挥宿卫,而且还站在刘协前面…… 俩孩子一样的岁数,在自家院子里刘协又没戴冠冕,只穿了黑色常服。 而诸葛亮同样穿着黑色锦衣,看起来与刘协没多大区别,甚至还更挺拔一些,毕竟跟着赵云习武一年了。 这些锦衣都是貂蝉做的,样式相同,乍一看也差不多,只有材质暗纹有区别。 “来人!拿下她们!” 那几个妇人刚有异动,诸葛亮立刻大喊着后退。 伏寿还没反应过来:“你们要做什么!” 外面廊道的宿卫闻声扑开圃便冲进了院里,这廊道其实只隔着木而已,虽然视线上有隔断,但实际上挡不住人的。 刘协转头就往廊门跑去,没有拖泥带水。 但诸葛亮或许小觑了那几个妇人。 她们跑得太快了…… 诸葛亮回头看了一眼,见冲得最快的那个妇人就在身后两步,已经伸手来抓自己,索性转身停下,抬腿朝其迎面骨踹去。 九岁小孩的力量还是不太够,那妇人虽说一个踉跄,但并没摔倒,扑上来便抱住了诸葛亮。 四个妇人先后赶到,一拥而上,将他架了起来。 两个妇人从头上拔下簪子,比划到了诸葛亮咽喉处。 (本章完) 第323章 救驾 第323章 救驾 众所周知,九岁的男孩一般只受三种东西约束。 老师的戒尺,爸爸的鞋底,以及姐姐的血脉压制…… 虽然诸葛亮不算熊孩子,但基本上也符合这个规律。 尤其是胆大妄为……本来不用冒险的,却偏偏犯了险。 这几个妇人的发簪抵着诸葛亮的脖子,宿卫们犹豫着慢慢围上前去,但诸葛亮自己反而挺淡定的。 “退后!别过来!” 一个仆妇朝宿卫们比划着簪子。 另一个仆妇返身回去,抓住了厢房门口的伏寿。 其它两个架着诸葛亮也慢慢退向厢房。 这几个妇人看起来身手很不错,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体格不弱于男子。 宿卫们并没有后退,但确实放缓了脚步,有一小队已经分头从前后两个门往外去了。 “轻点……把我勒死了你们也活不成……” 诸葛亮没有胡乱挣扎,只压了压勒着自己的胖胳膊:“长公主也是你们谋杀的?” 那几个妇人没理他,只是盯着围上来的宿卫慢慢往厢房门口挪动:“都别动!” 妇人的发簪刺破了诸葛亮的皮肤,渗出一缕鲜血。 诸葛亮昂起了头,手却在妇人胳膊下面,向宿卫们招了招手。 宿卫们看到诸葛亮流血,原本已经停下了脚步,但见到诸葛亮招手,左右对视了一下,又继续缓缓向前。 “他们职责在身,不可能放过你们的……陛下,退远一些!” 诸葛亮有些艰难的继续说着,随后又大声喊刘协。 刘协的声音从外面的回廊传来:“朕在此!尔等勿伤亮郎!” 其实这声叫喊是为了表明身份,诸葛亮和刘协都知道,这些妇人认错了人,毕竟她们潜入天子住处不可能只为了抓个不相干的小孩。 领头的胖妇人看了看宿卫,又低头看了看诸葛亮,稍微松了松手:“你是谁家郎?” “诸葛亮……” 诸葛亮掰了掰那妇人的胳膊,嘴里一刻不停:“此处皆右将军近卫,若是让你们逃了,近卫便都有死罪。你挟我无用,杀我亦是无用……若在此伤人,你们必受千刀万剐。” “就算你们能挟我出去,抓错了人却引去了追兵,你们的主人照样会把你们千刀万剐……你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胖妇人看着持续逼近的甲士,用胳膊勒住了诸葛亮:“闭嘴……” “你挟持我没用的。” 诸葛亮依然吃力的说着:“宿卫可不在乎我的性命,更不在乎伏家娘子……我知道你们或许不怕死,但你们只会无端牵连全族,平白受酷刑而已……” 其实挟持诸葛亮是能让宿卫们投鼠忌器的,但诸葛亮招手让那些宿卫继续向前,宿卫们当然会配合。 几个妇人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 正如诸葛亮所说,她们现在确实是必死无疑。 无论是挟持还是行刺刘协,都已经做不到了,挟持了诸葛亮和伏寿好像也没啥用,天子近卫确实是不能让她们逃走的。 “若是在天子居所杀人,那便只能活剐,且陛下必会掘了你等历代祖坟,你等亲族也必被碎尸万段,鸡犬亦不得免。” 诸葛亮又开口了:“如今唯有陛下可以赦免你们……你们眼下并未伤人,尚有机会,不如拿我去换陛下免死承诺,天子金口玉言,说不杀你们就无人会杀你们……” 几个妇人左右对视着,眼里确实都有些犹豫。 那胖妇人勒住胳膊明显紧了紧,但并没有别的动作。 “若你们非要寻死,那也该立刻自戮,以免牵连家人……” 诸葛亮很仔细的掰着道理:“若是想活,那也可以投降后一言不发,只要你们不招供,你们就不会死,既能忠于你们的主人,又能保住性命……若是想要有功,那便说出幕后主使,还能保你等荣华富贵……你们选哪个?” “……我等即便不死,也必受严刑拷打……” 那胖妇人惊异的看了看诸葛亮,却是摇了摇头:“死则死矣……” 宿卫们已经逼到了几个妇人面前,围成了一圈。 “拷打你们有何用?你们不过只是受人驱使的仆妇罢了,你们是伏家管事送来的,伏家人倒是会被严刑拷打……” 诸葛亮道:“但若是他跑了,那就真的只能拷打你们了……明明有免罪且得获大功的正途,何必自寻死路呢?松手吧,勒着很痛的……” 说着,诸葛亮轻轻推了一下那胖妇人的胳膊,胖妇人果真松了松手。 这其实是心理策略,虽然九岁的诸葛亮还没学到精髓,但至少是有用的…… 诸葛亮没有趁机逃离,而是向回廊喊道:“陛下,她们已有降意,求陛下恕她们死罪!” 刘协也很配合:“只要不伤人,朕必恕尔等之罪!” 此时,张飞已经进来了。 张飞的部队可就不是宿卫的装备了,而是战场装备,个个都端着弩。 张飞来此后立刻接管了各个出口,提着横刀分开宿卫们到了最前面。 见诸葛亮脖子有血迹,张飞瞪眼怒视,正要说什么,却见诸葛亮缓缓伸手握向那胖妇人手中的簪子,将簪子向外推开了。 那胖妇人跪倒在地,任由诸葛亮脱离了她的掌控。 看样子,她打算选择正途。 簪子这种东西,只要离开了人质脖子以上的部位,那就没什么威慑力了,宿卫们立刻向前涌来。 旁边另一个高大妇人见状大喝:“贱婢!你要害死主上吗?!” 随后一簪子朝那胖妇人戳去。 胖妇人偏了偏头,簪子插到了肩颈处。 “受死!” 张飞见诸葛亮已未受劫持,立刻飞身前冲,一刀斩向那伤人的高大妇人。 断臂飞起。 三个妇人很快就变成了十几块。 唯有提前跪地的那个胖妇倒是安然无恙,诸葛亮让宿卫护住了她。 但就在此时,诸葛亮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在了地上。 “亮郎?亮郎!” 张飞慌了,立刻查看诸葛亮脖子上的伤口。 伤口其实很浅,只算破皮而已,但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簪上有毒……快送到医馆去,快!” 张飞军中也有秀娘派来的医务兵,见状赶紧用银针连扎了几下,减缓血液流动,让兵士们立刻将诸葛亮送去抢救。 军中常遇到敌人使用毒箭头,张飞部队的弩箭一般也会准备一两支毒箭,医务兵一眼就看出来了。 随后医官把那个胖妇人拉了过来:“是什么毒?!” 宿卫们一起看向了胖妇人肩颈处插着的另一支簪子。 “我……我不知道!怎么会有毒呢?!” 那胖妇人满脸惊慌,也转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伤:“我真不知道……这簪子是他们给我的!” “他们是谁?” 张飞一把拔出了妇人肩上的簪子:“你不是长公主的人?” “我是伏氏家臣……此事是齐王谋划,齐王欲挟持长公主,想让长公主借探视伏娘子之机掳走陛下。但长公主刚烈,宁可自戮也不做谋逆之事……” 胖妇人急急交代着:“我家小郎受齐王挟持,又闻主君也受胁迫,我等奉命设法试图掳走陛下,以换主家性命……但我等绝无谋害陛下之心,这簪子是齐王部曲张闿给我们的!” 她身上的簪子插得可比诸葛亮深多了,只是时间不长,毒性一时还没发作。 不过,气血上涌的说得几句之后,胖妇人也开始摇摇晃晃了。 看这样子,是齐王哄骗了伏家的人——如果她们真的挟持了刘协,这事必然没法这么快解决,这簪子稍微划破点皮,再拖点时间,刘协可能就没了。 当然,以这些妇人能有掳走天子的胆量来看,很显然伏家对家臣的教育模式也并不是什么忠君爱国。 “把她送往医馆……左曲,去齐王府抓人!右曲,去伏家搜捕!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张飞立刻开始调度兵马:“去给左阿姊传讯,线索和证人都有了……” …… (本章完) 第324章 追求 第324章 追求 两天后。 刘备已经返回了临淄,此刻正在医馆——也是医学院。 诸葛亮运气不错。 刘备开了策试,并且快速平定了泰山和彭城,还带着豫州淮南等地的黑社会来了临淄一趟,做了个广告,因此这几天从豫州方向也来了不少士人。 其中有个沛国人士叫华佗。 得知医学院学生也能参加策试取士,华佗当然是第一时间跑去入学了。 由于不知道张闿给的簪子上到底是什么毒,治疗起来很麻烦,医学院便让所有学生自荐。 华佗便自告奋勇,用很多草药混合,但并不熬煮,而是一边压灌草汁,一边切开伤口外敷。 据说其中有些草是有剧毒的,但这以毒攻毒确实起到了效果。 诸葛亮断断续续发了两天的烧,至少流了两斤汗,好歹被华佗救活了,只是有点虚。 不过,刚刚脱离危险,诸葛亮就挨了刘备一顿臭骂。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多危险?!明知道她们有问题你还放她们进内院!想拿贼人的证据有的是办法,为什么要拿自己冒险?!再说……即便没有证据又如何?!” 刘备揪着诸葛亮耳朵一顿训斥:“这次是你运气好,遇上华先生……要不然你就没命了!谨慎谨慎谨慎!什么是谨慎?不行险!明白吗!能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是……弟子知错了……” 诸葛亮伸着手表示认怂,因为刘备手里真拿着管制熊孩子三神器之一的戒尺。 而且他姐姐诸葛贞正在塌前气鼓鼓的盯着他。 “将军……这孩子两天半晕半醒的没吃饭,光灌药汁了,而且有不少是毒草。” 华佗在旁边帮诸葛亮说好话:“眼下虽说毒性已经中和了,但病人体虚,不能打骂啊……” “是是,多谢华先生,先生辛苦了。” 刘备借坡下驴,把戒尺递给诸葛贞,拱手致谢,顺便转移了个话题:“华先生可曾著书立作,可曾录有医方?” “未曾著书……倒是记了些杂症方……” 华佗被这突然一问搞得有点懵:“将军何意?” “若有著作,便算是策论了,华先生实务之能已经在亮身上验证过了,可以直接任官了……” 病榻上的诸葛亮转头说着。 “啊……啊?” 华佗转头看了看诸葛亮,又看了看刘备:“这样就能做官了?” “是啊,若能治人,便做医官。若能治国,便做国相。若能治业,便做司业……有何不妥吗?” 刘备点头表示咱这儿做官就是这么快。 “何谓治业?” 华佗又问道。 “能引领治理某个行业……使此业走上正途,使更多人以此业受益,或是开创新业使更多人以正途谋生的,我谓之治业。譬如使天下医者多活人,使天下耕者多收粮,使天下织者多产罗……” 刘备看着华佗笑了笑:“此乃天下重职,乃万民景仰之功业,远重于将军牧守,足可随祀先祖圣贤……被后人视为圣亦有可能。华先生妙手,或许有望司活人之业。” 华佗猛的吸了口气:“此业重矣,华某恐攀不上……” “人总要有追求啊……是吧亮郎?” 刘备笑着看向诸葛亮。 “啊……啊?” 诸葛亮突然被点名,也和华佗一样懵,而且看起来还有点慌:“追……追求什么?” “你要是没点追求,为什么特意搞出个救驾之功呢?还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刘备撇了撇嘴:“说吧,救驾之功想要何酬?” “嘿嘿……嘿嘿……恩师慧眼如炬……亮想建个工坊……” 诸葛亮搔了搔头,一点都不客气:“机械工造坊。” “行,等你痊愈了自己建。” 刘备也答应得很痛快:“但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不就行了?非要搞这种事,你觉得为师很吝啬吗?” “有个救驾之功在身,更好办事嘛……” 诸葛亮比划着自己的头顶:“亮岁数小,旁人大多只会视为孩童玩闹,不会认真听令任事,亮需得以功服人啊。治业之事若不能服人,便没法做啊……” 刘备和诸葛贞对视了一眼,诸葛贞默默的把戒尺又递到了刘备手里。 刘备作势挥了挥戒尺,见诸葛亮抱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终究没下手,摇着头出去了。 “救驾之功尚不如治业乎?” 旁边的华佗这下子更愣了,他治了两天,早就从宿卫们口中知道了诸葛亮有救驾之功,但他没想到这种功劳居然只是为了开工坊…… “当然不如。” 诸葛亮理所当然的说着:“兴一业可利万世,天下人子孙万代皆受益,乃千古大德。救驾只是当前事,且只是分内之事……” 华佗愣了很久,拱手向诸葛亮施礼:“……受教矣……” 次日,华佗将自己平时记录的对付疑难杂症的医方交给了医学院,准备编撰成册印制出去。 其中包含了麻沸散的方子。 华佗也因此做了官,但不是太医,而是太学从事,且在医学院挂职负责医教事务,这确实是准备往治业方向发展了。 …… 东阁。 “为何这些人总是行此潜伏暗算之事?真是奸险小人……” 刘备回来后,张飞很是气郁的咕哝着。 “这大汉向来如此,百余年来历代天子尽皆早崩,天子子嗣百不存一,禁中每年皆有人潜入行刺,每隔两年便有宫殿被烧……” 刘备摇头道:“历代名臣死于刺杀者不计其数……若想万全,只能待天下平定万民安居,民能乐居才不会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 确实如此,汉代皇帝很难活过三十岁,皇子夭折率更是高得吓人,这可不是生育和医学的原因。 很多名臣都是上个月还在精神抖擞的主持大事,下个月就“暴病而亡”——什么病这么厉害? ‘病’之前居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完全没症状就噶了。 除了谋杀与下毒还能有啥呢…… 尤其是权臣,个个都遭遇过多次渗透刺杀,这本来就是斗争的常态。 (注:董卓家里遭遇过多次渗透和刺杀,而且他是直接死于刺杀的。曹操称王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连续遭遇多次潜入渗透与谋杀,比如耿纪等人勾结太医令里应外合加夜袭。耿纪案后,从许昌迁都到邺城,立刻又遭遇了魏讽的渗透潜伏谋刺。) 现代人在安全的社会待久了,往往会觉得很多事情很好防范,但实际上…… 各国总统被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保镖无数的富豪们更是经常遭遇绑匪,得手的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普通人没资格遇上,总是不以为然而已。 为了防患于未然,刘备调整了一些安全方面的规制。 全部采用军管,加强了巡查防备,设了禁区范围,进入禁区必须有卫队全程陪同,并且让左沅立刻开始选拔女护卫。 同时连通了原齐王府和东阁,将所有院落重新改造,加大居住面积,不再固定宫殿阁院——现在每个人每天住在哪都是不固定的,至少外人很难摸清楚。 这两天,张飞从齐王府和伏家抓了不少人,但没抓到齐王刘承。 齐王府的人交代说齐王早在一个月前就去了雒阳,而张闿已经确认就在临淄附近,目前各部正在全力搜捕。 齐王刘承被除国,家中被清洗,齐国改为齐郡,齐王府也将正式改为天子行宫。 伏家被抄家,虽然事出有因,但罪不可免,伏德被羁押入狱,伏寿被软禁在了简雍的农场。 同时,刘协正式下诏,令雒阳百官抓捕齐王刘承、伏完,并下令百官赴临淄朝见。 刺客猖獗,藩王谋逆,雒阳百官有不少都有附逆嫌疑,若是有官员不赴临淄,那这官也就别做了,反正刘协不认。 当然,总是被人搞阴谋却不还手,这也不是刘备的风格。 张白骑和他的冥卒再度被派了出去,擅长作案的太史慈也被派往了雒阳。 (本章完) 第325章 忠奸传(合章) 第325章 忠奸传(合章) 临淄监狱。 伏德正在向刘备说着他所知道的事:“家父让家母以仲妹结天子婚姻,试图掌控书籍印制之事……家母便将仲妹送到了陛下身边,此事本也是历代旧例,伏氏一门并无异心。” “但随后家母收到家父来信,让家母与我寻机入天子居所控制陛下。” “家母不愿做此事,欲回东武,但家臣中有人被收买,齐王部曲张闿半路行凶,以家父与我等性命威胁家母。家母不肯附逆,宁可自戮也不就范。” “随后张闿便以家父与伏氏上下之命,要挟我以宿卫之职掳走陛下。我不从,他便让我出具手令为仲妹送寿麻,用我的性命胁迫伏氏家臣行事。” “我所知的便是如此……幸好张都尉部曲来得及时,否则我必死于张闿之手……” 伏德此时看起来很消沉,他胸腹受了些伤。 这伤是张闿砍的,但为了跑路没来得及杀人——张飞派了人跟着伏家管事,把伏德救下来了。 “可知道令尊是受谁胁迫?齐王恐怕没这个能耐。” 刘备追问道。 “不知……但或许杨修知道。” 伏德摇头:“杨修曾让我不要领宿卫之职,还劝我回雒阳在父亲身边尽孝,我那时不知其意,只以为是他随口一说……” “杨修何时说的?” 刘备点了点头,态度并不是审讯,而是询问。 “就在王服举兵谋逆之前。” 伏德答道:“杨修也没有领宿卫之职,但他本就不擅武艺,那时谁都没在意。” 其实此时伏德不是犯人,而是证人。 旁边牢房里关着的那群穿着仆役服的才是犯人。 这些仆役确实是长公主刘华带来的,但这事有点复杂。 通过对各方消息和审讯结果的汇总,刘备大体上已经清楚了整个事态。 刘华确实打算把女儿推上皇后之位,也试图获取书籍印刷产业,但她这是正常操作,没有谋逆的心思——她是没必要谋逆的,让伏寿成为皇后才符合她的利益。 张闿想让刘华掳走天子,应该是用了威胁手段,刘华确实有很多机会见到刘协,是最有可能掳走刘协的人。 但刘华抵死不从,在逼迫之下宁可自杀。 伏完在雒阳也受人胁迫。 伏德为了保全性命写了手令,而伏家的家臣为了救主,不得不按照张闿指示尝试绑架刘协——但他们并不知道簪子上有毒。 诸葛亮觉得长公主的仆妇不正常,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搞了次引蛇出洞。 当然,这事对刘协其实没有危险,诸葛亮是让刘协跟着宿卫一起避开的,而且自己站在前面挡着。 这其实就是小孩子想要挣点功劳以身替君,但诸葛亮确实小看了那几个女仆的身手,而且也没想到她们有毒簪,差点搞砸了。 这种险确实是不该冒的,如果产生了怀疑但又不想打草惊蛇,那就应该直接暗中抓人,非要挣这个表现,纯属多此一举…… 但刘备能理解,这就是小孩子想证明自己,每个孩子在这个年龄段都是如此,诸葛亮也不例外。 只能等诸葛亮痊愈后慢慢教育。 当然,诸葛亮确实也让张飞暗中追踪伏家管事了——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正事倒也没耽误。 张闿是以伏德的性命威胁伏氏家臣作案的,活没干完之前当然不能直接杀死伏德,要不然就没法拿捏伏氏家臣了。 有掳走天子的希望才不会杀人,也不会轻易跑路,必然会等一阵看看效果。 虽然张闿仍然跑掉了,但至少张飞的部曲把伏德救出来了。 给侍女提供毒簪子的是张闿,这意味着张闿和他背后的人更希望刘协死掉。 这就能排除董太后、董承、董卓等人的嫌疑,他们和刘备一样,是不希望刘协出事的,他们只会希望把刘协抢回去——幕后主使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之前董承手下的王服在临淄搞大规模袭击,多半也是被人利用了。 最希望刘协死去的,应该是袁绍。 同时,以司徒杨彪和太仆王允为首的雒阳百官也会因此获利。 而且他们有能力把董太后和董承忽悠瘸,也有最大的动机阻止刘备搞策试取士。 如果刘协死了,刘备失去了最大的名分,名门世家会轻易掌控舆论控制权,他们能随意颠倒黑白,把一切事情都推到刘备头上——毕竟刘协在临淄。 齐王刘承提前离开临淄,那么刘承多半是知情的。 见了伏德之后,刘备让部曲去把杨修带来,自己则先去审了齐王的令官。 齐国目前没有国相,只有个王府郎中令,名叫刘琰,字威硕。 此人很年轻,目前刚及冠,而且是提前及冠的,才十九岁。 刘琰是鲁国人,也算宗室子弟,与刘备的出身有些相似,是齐王一脉的分支。 藩王大多都是这样,一般都让远房旁支做家令。 不过,十九岁就能做到王府郎中令的却很少见。 “张闿是何时成为齐王部曲的?齐王无权组建军队,你身为郎中令,为何不通告此事?” 刘备招手让狱长在身旁作文书记录,与询问伏德不同,这是真要审讯,但刘备没问齐王,而是问了张闿。 “张闿……不是大王部曲,是受雇保护王府的……前些时日贼人王服聚众谋逆,大王便雇佣了张闿作护卫。” 刘琰额头上全是汗:“卑职曾让大王不要雇佣此人,但大王执意如此……” “张闿背离陶使君逃窜,又因纵兵劫掠受我和陶使君一起通缉,你们应该也收到通缉令了,为何刘承还敢雇佣他?你可知道张闿在何处?” 刘备皱起了眉头。 “实不知……某在王府不管此事……” 刘琰摇头。 “你身为郎中令,王府外务皆该由你主事,你居然不管?那你平日管的何事?” 刘备眉头皱得更深了。 “平……平时……做周旋宴饮迎送之事……” 刘琰吞吞吐吐的说着。 “你只管寻欢作乐?那王府政令与祭祀戎戍是谁在管?监藩之事谁在做?” 刘备揉了揉太阳穴。 国相其实也是负责监察藩王的,如果没有国相,那王府郎中令就应该做监察事务,如果藩王有什么异常动向,必须马上汇报给州刺史。 “无人……卑职不敢管,也无人敢管。” 刘琰低下了头:“谁管,谁就会死……天子驾临青州后,前任郎中令便死在巨淀……之后选任的郎中令,仅仅两个月又死在了巨淀……以至卑职尚未及冠便被辟用,卑职还年轻,不想浮尸于巨淀……” 刘备盯着刘琰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你至少应该知道齐王去哪儿了吧,可愿为我部下引路?” “……大王在雒阳啊……” 刘琰犹豫了一下,额头上汗更多了。 “我不信他在雒阳,你若真不知道齐王下落,那你就没用了……我现在就让你浮尸于巨淀。” 刘备摇头盯着刘琰:“有用的人,才能活着……你既然在郎中令任上活着,那你就对齐王也有用,你的用处,就是帮齐王隐藏行踪对吧?齐王到底去哪儿了?” 刘琰抬头,眼里有了恐惧,全身也开始发抖,显然内心很是挣扎。 刘备静静的看着他:“看来你果然没用了……” 刘琰汗如雨下,立刻开口:“在鲁国……大王和张闿都往鲁国去了!求将军饶命……” “那就带路……给你十天时间,找得到张闿你就活,找不到你就死。” 刘备转头叫来卞秉:“领军跟着他去抓人,死活不论。”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张闿才是目前的重要角色,大多数事儿都有他的身影,做的也基本全是杀人越货绑票刺杀挑拨离间之类的事。 青州人以为张闿是齐王部曲,徐州人以为张闿是陶谦部下……但实际上恐怕两头都不是。 之前臧霸和赵云一起追击张闿都没追到,显然此人跑路是很厉害的——不仅跑路厉害,而且极其擅于躲藏。 这几天抓了很多人,但除了刘琰,没人知道张闿藏身之处。 这并不是因为没抓到张闿的手下——左沅抓了好几个,都是跟着张闿干过活儿的,其中还有两个参与了劫掠华县杀死诸葛珪的事儿。 但没人知道张闿在哪。 因为张闿并不是传统的地方豪强武装,也不是常规的山贼,他没有根据地,也没有族居地。 张闿其实是一种从远古时期便存在的角色——职业杀手。 或者说,是雇佣兵,干脏活的那种。 和吕布有点类似,但张闿的雇佣性质比吕布更明显一些。 受雇办事,拿钱干活,没雇主的时候就投奔当地君侯混粮饷——这是被抓的张闿手下说的。 很多游侠儿都是这么干的,这事在任何年代都不稀罕,只是史书不会这么记而已。 毕竟史官也不知道那些隐藏在背地里的灰黑地带,只能以主从模式进行记录,但实际上,张闿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主君。 陶谦以为自己收编了张闿,齐王刘承也以为张闿投奔了自己,但张闿只是为了多挣几份钱而已。 …… “长公主刘华被奸人谋害……公主心有大义,不愿附逆作乱,秉忠自戮而亡,乃忠义典范。当传书天下,在其身故之地建陛台华表,立碑以表忠义。” 杨修被带到刘备身前时,刘备正在让陈封写表彰书。 或者说,是在写忠臣录以及奸臣录。 “奸臣……名字先空着,指使无道逆贼张闿谋害长公主……残害皇室贵胄,迫害忠良,祸乱朝纲,诛之难抵其恶,当千秋万代共斥之!” 刘备指挥着陈封留空白。 “为彰忠义,为表奸恶,今向天下广发此忠臣册与奸臣书,使忠奸皆有名录,使仁义忠勇者万古流芳,亦让奸佞恶徒受万世唾弃…… “先把袁绍写进奸臣书,其他奸臣等会再说……” 把这几句说完,刘备才转头看向被近卫带来的杨修。 杨修听到了刘备说的话,看向刘备时全身都在发抖。 “杨郎可知道我为何让你来此?” 刘备见了杨修,却是面带笑容很温和的招手,像个宽和的长辈一样。 “想来是为了问雒阳之事……” 杨修虽然抖,但条理仍然清楚:“不知右将军欲为何人加以万世恶名?” “当然是谁作奸犯科,就写谁的名字……然后印个几千万册,争取做到天下人手一册……” 刘备仍然笑容可掬的看着杨修:“杨郎向来聪颖,可知当今天下有谁可入奸臣录?” “……不知……” 杨修低头不言。 “令尊……打算进忠臣录还是奸臣录?” 刘备脸上的笑容就像妖魔一般。 “……家父恐无此幸,右将军,修尚在此,家父必忠于朝廷,效命于陛下……” 杨修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的回复着。 “那王允呢?” 刘备继续问道。 杨修不再说话,只低头行大礼。 “既然如此,给杨司徒修书一封吧,告诉令尊,我要修忠臣传与奸臣录,让他赶紧带些忠臣来临淄主持修书。” 刘备点头吩咐杨修:“你若有心修书,也可以自撰忠奸传记投稿……承祚将广纳天下投稿,以彰公平……” “……谢右将军。” 杨修眼里恐惧更甚,再度行了个大礼,低头道:“右将军,或可列贰臣传、权臣传、佞臣传、孝义传……” 刘备眼里寒光一闪:“杨修,少耍小聪明!否则恐会害令尊乃至你本人皆入奸臣录!” …… “恩师,杨修所言贰臣传、佞臣传等或也可发啊……恩师为何发怒?” 杨修离开后,陈封转头问刘备。 “若发得太多,关注反而会下降……人们的目光会被分散。” 刘备摇头道:“忠臣传要发,但奸臣录并不需要印发,而是印制纸报,将我欲广录奸臣之事传告天下。不发奸臣录,但一直制作奸臣录,才是最大的威胁……发了就起不到作用了。” 忠臣传和奸臣录当然不是为了吓唬杨修而已,是真要做的。 但只有忠臣传会快速广发天下……而且忠臣传上会表明正在撰写奸臣传。 伏家的造纸作坊算是派上用场了。 要搞阴谋…… 那就试试刘备的阳谋反击,看看谁受得了。 (本章完) 第326章 谁短谁长(合章48K) 第326章 谁短谁长(合章4.8k) “大兄,若要与天下名门以名相抗,岂非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得知刘备要编忠臣传和奸臣录,简雍赶回来试图劝阻。 确实,如果按照常规方式考量,刘备目前用这种方式,最多打个两败俱伤。 因为刘备可以发行传记刊印天下,敌人也能。 虽然刘备掌握着大义名分,有天子作官方背书,在庶民黔首眼里信任度会高很多,但名门世家的读书人更多。 刘备能大量印刷纸质刊物,算是个先发优势;但雕版印刷技术无法长期保密的,顶多两三年后,各豪门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混淆视听——刘备能发奸臣录,豪门就能发权臣录、佞臣录、游侠录…… 结果只能是大家相互抹黑,谁都不是好东西。 不过……刘备知道,有位伟人曾用这种方式击败过当时已经垄断军、政、钱、粮、人的世家,而且依靠的大多是不识字的普通人。 “敌之强,便是敌之弱。” 刘备已经没有了那种焦躁急迫的心态:“宪和,你可还记得受笞而喜的孝名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靠名门或士人传扬的吗?” 之前得了贾诩提醒,刘备现在又有了当初的沉稳,看待事情的方式也不再是短期的胜负,而是长远的成败。 “……是弟兄们与街坊们口口相传的……” 简雍当然知道他自己的名头是靠商旅和游侠儿传播的。 这事最初是刘备让游侠儿们在酒舍餐馆等地方,以饭间笑料的方式传出去的,街坊邻居们当时也常打趣,总让简雍的母亲没事多抽简雍几顿…… 这种笑料并不妨碍简雍得到真正受人尊重的孝顺名声,而且因为这种方式亲民,使得很多人效仿——这当然是不需要士族刻意宣传的。 “这便是了,我等传忠奸并非以短击长……恰恰相反,我们才是站在多数人一方的。” 刘备指了指简雍和自己:“这天下,是名门出身的人更多,还是寒士庶民更多?” “那自然是寒士……大兄策试取士,使天下寒士有了进身之阶,必能得寒士之心。” 简雍点了点头,但又问道:“可是,名门更擅于传名啊,他们相互结交,门生无数,又家家都有经义传继……” “但哪些人才是最在乎忠奸之臣的呢?谁会更乐意四处辩论忠奸?” 刘备笑了:“是庶民黔首,还是官宦世家?” “当然是庶民……庶民无法争权夺利,只能争辩忠奸,以宣泄心中之郁……” 简雍似乎明白了:“但庶民不识文字啊……” “庶民平日里能接触的,是寒士还是名门子弟?” 刘备又问了一句。 简雍大概懂了:“寒士……” “这就是了,我们只需要让寒士和庶民认同即可,名士认不认都没关系,让他们圈地自乐便是……” 刘备拍着简雍的肩说道:“我正在让益德刊印忠臣列传,我要发的不是文字传记,而是连环画本,不认识字也看得懂。宪和难道没见过益德的画本?” “咳……房中术倒是见过……” 简雍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懂的邪恶笑容。 “嘿嘿……益德这手本事,一般人很难学的,这天下,仅有益德的艺术学院能学到……益德之画,其实也是征战之术啊。” 刘备也笑得很邪恶:“名士们再会传名,也抵不过连环画本的……甚至还能因此增长天下人口。” 简雍恍然大悟:“若是如此……那雍这便去安排人手早做准备,益德何时发布画册?大兄记得给雍留几套好的……” …… 想要胁迫敌人,其实是不需要人质的。 尤其是自身代表了官方正溯的时候。 名,就是所有名门世家最强之处,但也正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 这大汉,有很多人不怕死,有很多人不怕落罪,有些人甚至不在乎父母儿女。 但不怕落个万世恶名的,却很少很少。 被朝廷视为叛逆没关系,因为失败了才是叛逆,历史是胜利者写的。 但若是在还没胜利的时候就被天下人认定是个大奸臣,那即便最终胜利了,也未必洗得掉污点。 尤其是私德上的污点,如果被广为传播,那可真就是祸连子孙万代,怎么也洗不清的…… 这年头要举孝廉,这不仅是举荐做官的规则,也是获取一个有朝廷背书的私德包装。 孝廉当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但却能给人加上一层保护罩。 因为人们总是喜欢以私德去评估一个人的功过,以人的私德去评估其所代表的群体,基本不看实绩——这本来就是所有名门千年来不断维持的模式。 尤其是大汉,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思维。 私德有亏便是‘坏人’,坏人做的任何事都会被视为‘坏事’,坏人所代表的群体一定也不是好东西,坏人的敌人当然是‘好人’…… ——绝大多数人就是这样非黑即白的,没人在乎这个‘坏人’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想要抹黑一个人,或是想要抹黑一件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这个人身上的污点,尤其是个人私德上的污点,然后广为传播。 这种路数一直延续了几千年。 而且……这甚至都不需要真实。 哪怕本身没有私德污点,只要传得够广,人们照样会信以为真。 司马迁写商纣王“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史记太出名,大多数人都信,于是纣王荒淫的故事被万世唾骂,纣王所做的一切也全都被否定。 纣王被定性成了无道昏君,他的敌人自然也就全都成了‘天命所归’。 司马迁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说其残暴昏庸沉迷女色,可是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烽火最多只能传三十到五十里,谁家诸侯这么近,就在隔壁街道驻扎? 而且烽火台是汉代为了防匈奴才开始大规模建造的…… 反正幽王被万世唾骂,却没人在乎申侯(外戚)因储君之争而串通西夷犬戎谋逆之事。 ——幽王立褒姒为王后,褒姒的孩子姬伯服被立为了太子。而申侯在串通犬戎干掉周幽王之后,将女儿申后所生的王子姬宜臼立为了东周王。 为什么叫东周? 因为首都镐京被申侯送给了犬戎烧杀掠夺,申侯带着姬宜臼跑路到雒阳建了东都。 褒姒是王后,她的孩子名字带‘伯’字,意味着什么? 当然,谁是嫡谁是庶其实无所谓,反正申侯确实勾结游牧民族谋逆了……是的,就是以杀戮劫掠为生的游牧犬戎。 申侯卖掉了一半的国土,卖掉了首都镐京,犬戎则成了天然的灭口者,真相和不明真相的百姓都淹没在了屠刀中。 是的,这就是卖国夺权,而且是性质最恶劣那种。 但这样的事,仍然能被包装成“拨乱反正”,只以“嫡庶之争”就草草带过,后世知道申侯的寥寥无几。 其实,如果周幽王真有那么不堪,如果申侯真的能得到普遍支持,他就不需要勾结外族了…… 周幽王死后数百年,春秋战国,诸侯并起…… 诸侯们因王室衰败而解脱了中央束缚,当然不会再去澄清真相。 于是申侯卖国求荣祸乱天下之事无人提及,而周幽王成了无道昏君被万世唾骂。 周幽王大概确实能力不济……但论及具体行为,谁才是无道? ——想要抹黑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哪怕他是君王,只要一直说他荒淫无道,再编个‘震惊体’的故事,能吸引眼球就行。 手里有官方背书,大多数人都会信的。 其实真不真实都无所谓,反正大多数人是没常识的。 只要传播力度够大,官方名义够硬,想给人制造个遗臭万年的骂名真的不难。 同样的,想要把臣子包装成忠义典范,那也很简单…… 照样不需要实绩,只要编几个故事,说此人诚实可靠、孝顺后妈、言而有信、清廉如水——举孝廉嘛,就是这个路数。 反正只要个人品行编得足够好,人们就会认为这是大忠臣,而忠臣就会被视为能臣,能臣就会被视为功臣……人的大脑都具备这种诡异的联想机制。 哪怕此人庸碌无能,为官毫无实绩,导致任职之地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只要说他穷得两袖清风,儿女都差点饿死,却坚决不沾铜臭,每天都在街上哭着对穷苦百姓表示同情——那这人就是忠臣,就是好官,就是万民眼里的青天了。 至于那种能使一方富庶平安,百姓不受天灾人祸之困,当地生活一直在变好的官员……即便能力卓绝造福一方,但只要此人私德有亏,照样会被视为赃官恶官贪官。 人嘛,就是这样。 …… 张飞目前正在熬夜加班,带着艺术学院的学生们绘刻连环画的雕版。 张飞负责绘,学生们负责刻。 有几个“天资聪颖”的学生已经可以帮张飞绘制草图了——都是张飞的亲信部曲,长期耳濡目染之下,也染上了画插……图的习惯。 毕竟这是段颎传下来的训练科目,张飞当然也要用来训练自己的部下。 其中有个高手名叫张达,平原人,目前仅十八岁。由于张达个性冲动,张飞像段颎那样用了高标准严要求,眼下张达的雕刻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给张飞提供剧本的,是贾诩、刘备、简雍、徐庶等老中青三代黑社会,除此之外还有稷下学宫各个学院的学生,以及来自各地的寒门士子。 其实贾诩和徐庶都不在临淄,但简雍在各县赠设了投稿箱,稿件每天会随着县吏传告公务一起运回临淄。 陈封负责选稿,选得眼都了。 剧本稿件只需要简短的文字传记即可,而且著书立传属于策试的一部分。 若投稿能被选用,就等于策论通过了,可以直接参加文书类职务的面试考核——面试上了就会马上就地从事文宣工作,可以选择隶属右将军府,也可以隶属东阁书库校书郎。 反正结合实际情况编故事嘛……又不需要文笔,只要编得像那么回事就行。 就算不打算当文书吏,投稿被选中后的稿酬也是极其丰厚的,一字百钱,只要选中一篇就能发家致富。 …… 五月初。 在张飞等人全力运转加班加点之下,第一批连环画开始发行了。 连环画当然是一本一本发的,一本一个人。 最先发出去的忠臣传,是《忠臣传一·博阳定侯·丙吉》。 与丙吉传同步发出的,是《奸臣录一·袁绍》。 奸臣暂时只会发这一个,这就是纯粹的为了定性,只是表示将来还会发,看谁敢蹦跶。 而忠臣传第一个列丙吉,当然是因为丙吉的忠是没有争议的,但排在第一位很容易引发争议——有人争论才会有人关注。 丙吉是被大汉视为‘仁德表率’的人。 丙吉出身寒门,历任鲁国狱史,后迁廷尉右监(狱掾吏),受牵连免职后又任从事,都是吏职。 汉武帝末,巫蛊之祸时,丙吉监管郡邸狱(邸舍拘留所),当时皇孙刘病已(汉宣帝刘询)刚出生几个月,受戾太子刘据牵连,在狱中无人照料。 武帝末,巫蛊之祸相关的人和事是完全不能触碰的,谁碰谁死。 但丙吉不忍婴儿横死,冒着死罪救护照料刘病已,并自己出钱请狱中的女囚为其哺乳。 狱中环境太差,婴儿很难养活,刘病已几度生病,都是丙吉找人暗中救治。先前哺乳的女囚刑满释放,丙吉还出钱雇佣她继续照顾孩子。 武帝驾崩后,霍光提拔丙吉历任将军市令、大将军长史、光禄大夫、给事中,并遣丙吉迎昌邑王刘贺即位。 刘贺继位一月,因不守法度,霍光与丙吉又一同将其废掉。 随后霍光与张安世一同商议,又让丙吉迎立刘病已,也就是宣帝。 宣帝即位后,丙吉绝口不提当年保护婴儿之功,朝臣及宣帝都不知情。 此后丙吉担任太子太傅、御史大夫。 直到丙吉年迈,宣帝才从当年的乳母那里得知实情,封丙吉为博阳侯,几年后接替魏相成为丞相。 而丙吉拜相后,为官施政都很宽和,各掾吏被人举告,通常都是先让人去职之后再查办,还留下了‘丙吉问牛’的典故。 这是汉代少有的既拎得清本职,又能把贵族和农民都当人看的官员。 ——丙吉寒门出身,保护了未来的皇帝,和霍光一起行废立之事…… 虽然丙吉名列麒麟阁,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但真的很少有人记得他——如果老是提及霍光、苏武,人们都太熟悉了,太过于熟悉,就不容易争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丙吉是整个大汉唯一一个寒门出身做到丞相的大臣,没有之一。 至于奸臣袁绍……刘备倒是没有瞎掰扯,因为根本不需要瞎掰。 最初举孝廉入京,却在雒阳蓄养死士到处作案,残害无辜,对天子不忠。 做大将军掾时,效力于何进,却又私自攻击皇宫,掳走皇子刘辩,背叛抛弃何进,导致何进身死。 掳走刘辩后,名义上效力于刘辩,但又下毒弑主,抛弃并杀死刘辩。 刘协登基后,袁绍又煽动关东士族挑起叛乱,而且再次抛弃盟主张邈潜逃……张邈没死纯属命硬。 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忠义可言,效忠谁就害死谁,完全就是噬主成性,跟谁谁死,比三姓家奴厉害多了。 这当然是奸臣范例。 而且,刘备把驱使张闿作案、害死长公主刘华、煽动临淄叛乱意图弑君等事儿也栽到了袁绍头上。 反正要搞臭就要臭到底,为了避免有傻子产生“有这种作案能力倒也是个人物”的心态,还专门罗列了抢人新娘、欠债不还、搬弄是非、不知感恩、推卸责任、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等等桥段。 ——都是真事,但稍微加工了一下。 有些故事是编的,但基本都属实,经得起查证。 而且这是连环画……原本称得上英俊的高富帅袁绍被画得有些阴沉猥琐,但也并没有脱离原貌——画得并不丑,但是看着会让人觉得这不是好人。 刘备就不信了,这要是还有人跟袁绍混,那得是多蠢的人啊…… 忠奸两册,各印制了十万册,随后分作五十份,被发往关东各郡。 这可不是发给文化人看的,这是要发到各县集市、酒舍等人群聚集地的。 (本章完) 第327章 以书破城 第327章 以书破城 鲁国,鲁县。 卞秉带着了刘琰来到了曹操军中。 刘琰说齐王刘承和张闿都在鲁国,这倒是没撒谎。 但刘承和张闿却在不同的地方……甚至是在不同的阵营…… 刘承一个多月前离开临淄来了鲁县孔家,那时刚好是刘备在泰山发招标令的时候,曹操当时还没有率军来鲁县,行军和后勤工作没那么快。 几天前,曹操兵近鲁县,发现城头却打出了齐王的仪仗。 由于藩王仪仗在此,曹操又不知道齐王谋逆之事,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进攻。 因此这几天曹操没有进攻鲁县,正在派人去临淄询问‘天子’的意见,目前使者还没回来。 至于鲁国,现在的鲁国是没有鲁王的。 鲁王在熹平年间就已经绝嗣除国了,灵帝刘宏在黄巾起义平定后复立了鲁国,但却没来得及重新封鲁王。 刘宏原本有意将刘辩封到鲁国,以便立刘协为储。但当时持续不断的斗争使得刘宏一直没能成功,鲁国也就一直处于有国无王的状态。 (注:鲁国直到建安十一年才正式除国,在此之前的二十年里鲁国确实没有王。) 其实,在刘琰说刘承去了鲁国,刘备就已经明白,齐王刘承是与孔家合谋的。 这实际上也是孔家在做最后一搏。 卞秉来到曹操军中后,曹操也就无需再等刘备的回复了,下令各部围城,准备直接进攻鲁县。 陶谦等官员得知要进攻齐王,多少还有那么点犹豫。 但江淮一带过来的黑社会们却没有犹豫——管它什么王,黑社会们可不在乎,孔家成了招标令的标的物,那就必须得灭。 齐王旗号? 昌豨之前不是也打着齐王旗号么? 反正发招标令的是刘备,领战的是曹操,命令是曹操下的,黑社会们只需要立功就行…… 而其中,有个名叫张宣的家伙显得异常积极,曹操刚下令,张宣就开始快速行动了,率先出兵攻占了鲁县东乡的几个大户坞堡。 ——看样子主要是急着打劫,而且这家伙打劫相当专业,效率非常高。 不过,无论是打劫还是打工,表现得太积极都不见得是好事…… 就是因为太积极,张宣被刘琰认出来了——此人便是张闿。 这张闿确实是个极其滑溜的人物。 他逃离临淄之后没有再依附刘承,而是化名为张宣,并且跑到曹操军中参与了讨伐孔家的竞标…… 张闿被刘备和陶谦通缉,但张宣这个身份却是干净的——张宣确有其人,是豫州沛国杼秋县的黑社会,而且因参与讨伐昌豨得了杼秋屯帅之职。 如果刘琰和卞秉没来,等曹操灭了孔家,张闿说不定还能顶替张宣的身份当官。 幸好刘琰认识张闿。 虽然刘备定了规矩,响应招标令能免前罪,但张闿这种冒名顶替的情况肯定是不能免的,必须弄死。 于是曹操派了亲军跟卞秉一起去捉拿张闿。 可问题是,张闿跑路的水平真的很厉害,曹操的本部人马在史涣带领干掉了张闿大半手下,但张闿却仍然消失了。 史涣和卞秉都在追杀张闿,但张闿硬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而且真就没人知道张闿是怎么消失的。 为了搜捕张闿,曹操这几天没有攻打鲁县,派出了大量部队四处搜索,但怎么也搜不到。 卞秉无奈,只得加入曹操军中,准备在攻破鲁县后先把刘承抓回去。 …… 几天后。 鲁县东乡,泗水岸边,曹操大营。 鲁县当然不止孔家一个家族,鲁国的士族大多都和孔家有姻亲或师生关系,孔家上了招标令之后,联合了鲁国不少士族一起聚在鲁县抵抗,一时半会确实不容易攻破。 ——孔家要被诛灭,其它有姻亲关系的家族当然也会受牵连,等于是被孔家裹挟了。 而且几十路黑社会军纪可不太好,曹操只能约束这些人不骚扰平民,不毁坏田地,却无法约束他们不抢大户。 这些家伙愿意来鲁国打孔家,就是奔着大户来的。 鲁县周围的坞堡都被淮泗黑社会们占据了。 这倒是使得鲁县不太好打了——城内现在是要拼死抵抗了,而且孔家本来就不缺粮食,现在鲁县既不缺粮又不缺人,曹操只能打造器械慢慢攻城。 眼下各部正在伐木制造攻城器材。 而曹操正捧着一册奸臣录仔细翻看。 这是线装纸质图册,大小与日常传递公文的官牍基本一致,长六寸,宽四寸,差不多就是后世连环画的大小。 这样更适应驿使传递文书的惯用规格,同时,把版式做得小一点也能尽量减少运送和翻阅时的破损,毕竟这年头的纸很不结实。 “……此图册一出,本初怕是要受万世唾骂啊……” 曹操喃喃的说着,又翻了一页,看着一幅美人图愣了愣,赶紧又翻了几页,然后又重新翻了回来。 这幅是说袁绍好色,于是求袁绍办事的党人向其送了很多美人,袁绍玩腻了就将这些美人作为礼物,用来蓄养死士或是结交其它名士。 这不是栽赃,这是事实。 曹仁和程昱在旁边,也看到了曹操手上的图册,一个两眼发直,一个目露惊惧。 “此图甚美啊……何人所作?” 两眼发直的是曹仁,他的关注点明显在没怎么穿衣服的美人身上。 “此策甚毒啊……何人作为?” 惊惧的当然是程昱,他更关心的当然是这奸臣录的威力。 “右将军遣人送来的,说是印制了十万册,要在各郡县集市、酒舍、宿屋等处发放,让我发至兖豫各县……此正是仲德之事。” 曹操先答复了程昱,因为这是程昱的活儿。 随后曹操又转头把手里的册子扔给曹仁:“这就是在汴水桥打伤你的张益德所作。” “张飞?” 曹仁惊疑的翻看着手里的册子——又翻到了美人露点图,随后啧啧摇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本事……” 眼下曹仁的伤已经没了大碍,但仍然没有完全养好,主要是失血太多,三棱锥骑枪的放血效果太强了,曹仁能捡回一条命真的算是运气好。 目前曹仁的左臂仍然有些不灵活。 但曹仁虽说不爽,但也没有过于仇视张飞,毕竟是公平单挑中落败,做了那么多年淮泗游侠,曹仁还不至于把这种公平对战的对手视为私人仇敌。 “袁本初……恐怕只能远赴胡地了。” 程昱叹了口气:“此物分发至酒舍宿屋,又有美人图画嵌插其中,不出一月,便会人人皆传……甚至人人皆会争相抢夺……” 曹操点头:“此策一出,天下名门必心生恐惧……以前只以为史书能使人遗臭万年,却不曾想春宫图绘更能引得世人皆知,就连不识字的农夫黔首也能看懂……吾亦深惧之……” “右将军应该不会再发其它奸臣了……” 程昱摇头道:“除非还有人敢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与右将军公然作对……” “那……仲德先将此奸臣录发往兖豫吧,右将军送来了两万册……” 曹操点了点头:“明日让人向鲁县投掷几册,或可使鲁县士族开城投降。” 曹仁又翻看了几页,转头问曹操:“大兄,我等能否效仿此技以胁四方?” “难学啊……不知此图是如何拓制的,短短数日,动辄十万册……” 曹操摇头:“会这等绘制之法的,我也只见过张益德一人,我向张益德定制过屏风,此乃其习练多年的独家技艺,只此一家。” “想当年先帝开鸿都门学,或许当时那些擅书画之人能模仿此道……可那时人人皆称其为幸进奸佞加以打压,却未料能以春宫画技威胁天下士人……” 程昱也摇着头道:“如今,怕是只有右将军能以稷下学宫与策试之法纳鸿都门人为用了……” “或许我等也该办个学府才是。” 曹操向曹仁吩咐道:“遣人去徐州问问徐元直,兖州和豫州的州学何时能开……我等当取孔氏之财货,在沛国也开办州学,使人参照此画册慢慢学之。” “既然画册是张益德所作,主君何不试试与张益德结亲呢?” 程昱建议:“若与其结了姻亲,自然能学此道。” “也是……张飞尚无正妻……” 曹操叹了口气:“可吾只得一女,吾女年幼,且在周岁时就已许给了丁郎……” 曹操的女儿目前才三岁,也是丁夫人生的,除此之外没孩子了。 丁郎是指丁冲的儿子丁仪,丁冲是丁夫人的堂哥,丁家和曹家向来都是近亲结婚的——丁夫人也是曹操的表妹。 “那……元让和妙才呢?” 程昱再次提醒。 曹操缓缓点了点头,没作回应。 次日上午,曹操让人将数百本画册投掷到了鲁县的城墙上。 为了投掷画册,还被射死了十几个人——没有投石车,只能靠简易杠杆投掷,既没射程又没精度。 但画册刚被投入鲁县不到半天时间,鲁县的城门就被打开了…… 县里内讧了。 准确的说,是县里的部分官吏和士族不再愿意反抗招标令了,选择了弃暗投明。 …… (本章完) 第328章 叛而复忠 第328章 叛而复忠 与此同时,渤海南皮县。 “刘备!搏汝属!!” 袁绍正在撕扯画册,披头散发的对天狂吼。 一直把那画册撕成了渣,还是不解恨,拔出剑来一顿乱砍,砍得纸屑四处乱飞。 逢纪在旁边看着,不敢上前,躲在角落没说话。 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弱弱的叫了声:“大人息怒……” 这是袁谭,袁绍的长子。 “息怒?哼哼……哈哈哈……息怒?!” 袁绍转过身,瞪着血红的眼睛,额头上青筋直冒:“我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嚼他的骨!!” 袁谭被吓得退了两步:“可如今……大人,不是说当忍则忍吗?” “还怎么忍?” 袁绍举起剑,看着剑身,手猛烈的颤抖着:“我必受天下庶民唾骂千年啊……还怎么招兵买马?还怎么驭人而治?还怎么示人以德?我……” 说到此,袁绍哽咽着把剑横到了脖子上。 “大人!大人不可啊……” 袁谭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袁绍,把剑掰了下来:“庶民无知,士人却分得清好歹,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分得清个屁!!” 袁绍大骂道:“他们要是分得清好歹,就不会被刘备以区区两三千人吓退在雒阳之外!!” “呜……” 次子袁熙和幼子袁尚一起被吓哭了。 俩娃哭得此起彼伏。 袁绍看了看刚会走路的袁尚,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把袁尚抱了起来。 “本初,若是无计可施,不如离开此地……去辽东?” 见袁绍平复了一些,一老者出言劝道。 这是袁绍的老丈人,前右北平太守刘政的叔父,渤海刘氏族老,刘放。 他家里已经和袁绍绑定了,无论如何都得帮着袁绍考虑一二。 “辽东……可我等好不容易在此聚起人马,要去那苦寒之地……” 袁绍有些犹豫。 “此刻声名全失,恐人人皆欲尽快离你而去,还有何许人马值得信赖?刘备此计甚毒,便是胁人父母子女,也不会有人愿意随你受万世唾骂……” 刘放年纪大了,倒是看得通透:“反倒是速速离去,改名换姓,在辽东重新经营,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大人说得是……” 袁绍将袁尚放下了地,又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平复了情绪:“可是,渤海已成难退之势,我若避走辽东,诸君又该如何?” 是啊,甘陵王都称帝了,收不了手,冯巡高览颜良文丑等那么多豪杰已经加入进来…… 还有渤海刘家,陈留高家(袁绍的亲姐姐是高干的母亲)等一堆名门,都是姻亲关系。 这时候退避辽东? 怎么退? 有几人愿意跟着退? 袁绍从袁谭手里拿回剑,目光凶狠的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逢纪身上。 “主君……无论刘备如何栽污抹黑,至少诸将士曾受主君恩惠,不妨以退为进。” 逢纪叹了口气,上前道:“韩馥懦弱,却又贪婪……主君可送给韩馥一个天大的功劳,借刘备之威,让韩馥去找刘备邀功,以其统领冀州……待主君在辽东站稳脚跟,再回来取之便是。” “何意?” 袁绍有点没搞懂。 “甘陵王……” 逢纪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再度低头躲到角落里。 逢纪一直低着头,看着腰间的手戟,就像之前低头看着重伤的许攸一般。 这把手戟,就是牵招投掷重伤许攸的那把,但许攸死在袁绍撤退的路上。 …… 几天后,刘备收到了河北传来的军报。 河北并没有发生战事,关羽和张郃每天都会派人传常态军报,由于隔着黄河与济水,军用驰报从清河传到临淄需要三天时间。 但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避免消息不及时了。 若是军报某天突然断了,刘备可以基于之前的情报直接判断是否出兵增援。 不过,这次刘备收到的这份军报并不是日常军用驰报,而是八百里加急。 前几天,关羽将斥候侦查线推进到了南皮,发现南皮的叛军势力发生了内讧。 但关羽没来得及出兵,因为敌人的内讧持续时间非常短,只隔了两个时辰就平息了,而且南皮改换了旗帜,之前甘陵王僭越称帝的天子仪仗全都不见了。 不久后,御史中丞韩馥出现在了清河(即原来的甘陵),并将甘陵王刘忠的首级带来了,随韩馥同来的还有个名叫麴义的凉州人,以及耿武、闵纯两个冀州名士。 韩馥自称说服了前甘陵相冯巡,与冯巡一起拨乱反正,平定了谋逆作乱僭越称帝的甘陵王刘忠。 冯巡‘弃暗投明有功’,韩馥打算表其为渤海太守——因为现在甘陵国不存在了。 同时,韩馥称颜良、文丑、高览等人皆是平定叛逆拨乱反正的忠臣义士,还将甘陵王刘忠的头颅连同伪帝天子仪仗一起交到了关羽手里,让关羽做个见证,并准备带到临淄去面见天子。 这就搞得关羽有些手足无措——其实关羽也能想到,这事多半是敌人在脱壳重生,抛弃甘陵王,将组织起来的渤海势力漂白,但这事真没法处置。 因为韩馥确实是无罪有功的,冯巡、颜良、文丑等人也确实没有攻击过刘备的部队,在刘备剿灭泰山贼后,还主动退让,将平原各县以及乐陵地区全部让了出来。 之前占领平原北部各县的事儿,确实也可以说成是为了平定叛乱。 韩馥是御史中丞,这是御史台的实际最高长官,也是最高法官,负责监察百官,有巡视天下之权。 虽然名义上隶属少府,但和尚书令类似,其实际地位与九卿等同,掌玺官也是隶属御史中丞的。 尚书令、御史中丞、司隶校尉三者被称为‘三独坐’,是朝廷实权重臣。 刘备在雒阳的时候,韩馥就已经在巡视凉州了——御史中丞通常是不需要出外巡视的,但当时京兆尹盖勋弹劾凉州刺史狄鄙渎职引发叛乱,韩馥作为御史中丞确实要去履行职责。 而现在冀州刺史缺位,韩馥从凉州又赶赴冀州,说服冯巡‘拨乱反正’,还带来了‘僭越称帝’的反王刘忠的首级,这确实是尽职尽责建立了大功,挑不出毛病的。 关羽无法处置此事,便快马加急给刘备传了军报,并让韩馥带刘忠的头颅去临淄面见天子。 韩馥先去见关羽,当然是为了顺利过黄河。 不过眼下韩馥应该还没过黄河,刘备收到军报也有些难以决断——刘备可不信韩馥有这本事。 袁绍搞出来的? 但袁绍确实从头到尾完全没有出现过。 韩馥的功劳也是明摆着的,不能视而不见。 如果处置不好,很可能会把颜良文丑高览等人彻底逼反。 这情况确实出乎了刘备的预料……河北叛军居然从叛逆重新变回了‘忠臣’,而且还真就让人无话可说。 (本章完) 第329章 大概也算平定了(合章55k) 第329章 大概也算平定了(合章5.5k) 右扶风,郿县。 董卓这段时间很糟心。 他已经在右扶风被拉扯了大半年时间了。 若要论兵力,董卓是不缺的。 从雒阳离开时,董卓本部精锐有五千多,再加上吕布、吴匡、夏牟等人的部队和一些京畿郡兵,差不多一万人。 出兵过程中,牛辅在并州与河东又组织了数千新兵。 到了郿县,又有李傕等人加入,并且就地征募了不少青壮。 全加起来两万余人,其中一半是经验丰富的精锐。 这种一半老兵带一半新兵的部队其实是很强的——新兵有干劲有憧憬,老兵有经验能保底,比全是老兵油子的部队更强。 但到了郿县后,董卓发觉自己陷入了僵局。 凉州叛军名义上的首领是金城名士王国,当然,董卓知道实际主力是韩遂和马腾。 叛军兵力很多,全加起来得有六万以上,而且不是农民军——西州穷山恶水黄土戈壁,向来就没有什么农民军。 要么是豪族武装,要么是山贼马匪,要么是刀客游侠,要么是羌氐胡骑。 王国就是典型豪族武装,韩遂是能驱使羌氐的地方军阀,马腾这个黑道大哥手下就是刀客与马匪的混合部队。 如果算上被叛军裹挟的青壮和民夫,叛军总数恐怕得有十万以上。 这种叛军本来就不好打。 而皇甫嵩驻扎在美阳,基本不听董卓调度。 这不听调度也是有原因的——皇甫嵩是刘宏起复的平定凉州的主将,那时候刘宏还没死呢。 以京兆尹盖勋、执金吾士孙瑞等人为代表的西州士族和官员,又明里暗里的支持皇甫嵩,以至于目前皇甫嵩也渐渐积累起了近两万的兵力。 为了不影响凉州局势导致叛军大举进入长安,刘备和董卓都没有刺激皇甫嵩,以免将整个三辅地区全都逼得加入叛军,那就真的麻烦了。 也就是说,皇甫嵩不听董卓使唤,但董卓也不能与皇甫嵩彻底翻脸,要不然形势随时有可能变成二打一。 皇甫嵩当然也一样——他也不敢与董卓翻脸。 但两边又没法紧密合作,董卓和牛辅手下是西州和并州的军将武人,皇甫嵩和盖勋手下是三辅勋贵豪族,两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都巴不得对方赶紧去送人头…… 而王国的叛军面对郿县的董卓和美阳的皇甫嵩,以一敌二是没胜算的,也不敢分兵或长驱直入。 结果西州的局势就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而且董卓面临的局势还不仅仅只是僵持。 ——董卓刚从雒阳出兵凉州,刘协就被刘备拐去东巡了,这使得董卓很难借助朝堂强压皇甫嵩。 再加上这段时间青州被围,三辅和青州又隔得太远,光是联系一趟都得一两个月——等消息传到刘备这边,董卓那里早就不赶趟了。 而且杨彪、王允等雒阳官员大多不怎么待见董卓,虽然没有明着使坏,但董卓向雒阳提的要求常被推诿。 推诿理由通常都是天子被刘备拐去临淄了,所以得把情况转发临淄处理,但实际上压根连消息都没转发过。 董旻在河南尹任上倒是在全力支持,钱粮物资一直在提供,但仅靠董旻能提供的支持有限。 至于董卓之前安排到雒阳做官的那些亲朋好友……大部分都是刚当官不久,没能力约束一大票官吏油子,大多被架空了。 说真的……任用亲戚当不合格的官,其实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 当然,也正是雒阳官员不待见董卓,才使得董卓不得不和刘备站在同一条战线,又预先说好了各自讨伐关西和关东,不至于相互扯后腿。 没法调动皇甫嵩,凉州局势僵持不下,董卓原本有心撤军。 但皇甫嵩就驻扎在美阳,而且王国的叛军目前正在第二次攻打陈仓。 美阳在郿县隔壁,陈仓在郿县上游不远,而董卓的部队以及其全族都在郿县。 为了保护族人安全,在叛军第一次攻打陈仓的时候,董卓就派了李傕郭汜二人带了四千人救援并入驻陈仓。 董卓领军到了郿县之后,李傕算是松了口气,为了避免被王国和韩遂等金城人士弄死,李傕在陈仓守得很顽强。 陈仓是陇西咽喉,又卡着渭水与汧河交汇处,易守难攻,城池又修得结实,叛军第一次攻打陈仓被李傕郭汜击退。 没过多久,叛军又卷土重来了——如果不把陈仓拿下,叛军便没法大规模东进。 但第二次,王国的叛军很明显有围点打援的意图——叛军大部队包围了陈仓,但却没有全面攻城。 这就搞得董卓既不能进又不能撤。 如果率军去解围,那就是两万打六万——皇甫嵩肯定是不会支援的。 如果撤了,那就相当于放弃李傕郭汜,也放弃了董家族人刚刚安顿下来的郿县,而且物资恐怕没法完全转移,郿县没那么多民夫可用。 其实整个右扶风都没多少人可用,这地方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庶民了,常能见到百里无人烟的景象。 这可不是叛军干的,叛军受阻于陈仓,根本没能进入到右扶风东部。 这是去年皇甫嵩和盖勋搞出来的坚壁清野。 董卓出兵之前,皇甫嵩认为兵力不足,难以正面击破凉州叛军,就和京兆尹盖勋商量,收缩防线坚壁清野,同时招兵买马,待敌缺粮自退时再出兵追击。 这个策略本身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如果真有那么强的组织能力,把陇西、安定等郡的人口和物资全都迁到长安附近,确实能逼得叛军无处补给。 于是从去年开始直到现在,皇甫嵩没有向叛军派出过一兵一卒。 一年多时间里,皇甫嵩一直在招兵买马、转移人口、征召民夫、征调钱粮军需……连陈仓第一次被攻击时都没去救援。 叛军攻打陇西的时候,皇甫嵩在北地与安定“坚壁清野”,“筹措军需”,顺便练兵。 叛军攻入右扶风西部,包围陈仓的时候,皇甫嵩在右扶风“坚壁清野”,比如槐里、美阳、杜阳等县,都被清了一遍。 而盖勋则在长安招兵买马,从强行转移或征调至长安的人里边拉壮丁,使得目前皇甫嵩有了将近两万的兵马。 坚壁清野的目的或许也算是达到了,但问题是,这就相当于叛军劫掠了陇西和右扶风西部,皇甫嵩劫掠了安定、北地以及右扶风东部。 很难说谁抢得更狠,反正关中大量田地荒芜,几乎看不到庶民,只有各家豪族的土地依然有人耕种。 这坚壁清野,实际上是把庶民黔首全都清成了三辅豪族的家奴,光是长安县就多了二十万隐户。 皇甫嵩和盖勋也因此得到了各豪族的支持。 由于很难在三辅获取像样的补充,为了保障民夫和后勤供应,董卓在这几个月里也派兵到处掳掠……“征调”了些民夫和粮草,但这也使得董卓和皇甫嵩等人的关系越加紧张。 ——不是因为什么正邪善恶,而是因为两边抢业务……准确的说是三个势力在抢同样的业务。 整个关西,除了京兆和左冯翊(ping yi),其它地方可以说基本已经完全凋敝,大量难民纷纷逃亡至汉中或蜀地,亦或是荆州西部。 目前,叛军已经在陈仓外围攻了八十天。 “大人,那皇甫老贼又拒绝了增援陈仓之令,说是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 牛辅在向董卓回报。 “李傕郭汜还坚持得住吗?” 董卓现在嘴上都已经起泡了,原本可以与刘备分庭抗礼各取所需,可现在刘备把天子弄去了临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独揽大权,自己却被陷在西州…… “昨日派了人远远看过,守备还算严谨,想来是无碍的。” 牛辅回道:“皇甫嵩便是以此为由,说叛军士气正旺不该强攻,陈仓易守,必能击退叛军,说是要等叛军撤围时再行追击。” “……天知道他是想追击叛军还是追击吾军……皇甫嵩对这天下有没有异心不一定,但对吾等却必有杀心啊……” 董卓眉头紧锁着,手下意识的拍着鼓鼓的肚皮,因岁月侵蚀而变得有些松弛的胖脸,随着他的拍打不断抖动着。 “大人……我在雒阳收编何进部曲时曾得遇一人,此人或可解大人之忧。” 牛辅突然在此时推荐起人来。 “何人?除非是贾文和……唉,可贾文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董卓还是对贾诩念念不忘。 “此人是史道人门徒,擅道法,且有卜算之能……每占必中,大人不妨一试……” 牛辅是个极其迷信的人,哪怕是会见宾客,也会先让相师为人相面,看对方是否与自己阴阳相合,再占卜吉凶,然后才会见面…… “……也罢,让他来占卜吉凶也好。” 董卓其实不算太迷信,但现在这种僵持局面,找个方士问一卦,激励一下军心也好。 不多时,牛辅将一个方士带入董卓帐内。 此人的面容有些奇特,看起来有些苍老之态,头发也是灰白相间,但人看起来又很年轻,给人一种‘苍老的青年’那样的矛盾感。 而且眼神极其淡漠,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人,就连眉毛与胡须都有些白之意。 这模样倒是让董卓多了两份兴趣:“吾今日有惑,不知吉凶,请足下解之。” “请董公吩咐。” 那方士很是儒雅的行了礼,将视线缓缓投到了董卓帐内用架子撑起来的羊皮舆图上。 “足下高姓大名?为何少有老态?” 董卓眼前一亮,挥了挥手让牛辅与侍卫都离开,单独面对方士。 “……晚辈李儒。” 李儒面带苦相的笑了笑:“泄露天机必受天谴,儒年不到而立,有今日之态,实乃卜算过甚,使得天不容我。” 看李儒的皮肤面貌,确实只是二十六七岁年轻人的样子,但那头发眉毛胡须,以及眼角的鱼尾纹和满脸的沧桑相,说他六十二岁似乎也没问题。 董卓倒是不在乎李儒是不是用性命卜算,方士都这个路数,总是用遭天谴证明自己算得准,便有些怀疑的问道:“既有如此神算,不妨先算算吾欲解之惑?” “董公欲速离此地,却又踌躇两难,不知敌友,想必此惑是为了问敌友。” 李儒没像其他方式那样卖关子,说得很直白:“问了敌友,董公或许还会问成败……” 董卓愣了愣,重新上下打量了李儒一番,拱手回了个礼:“足下卜算竟不用箴祀之器?” “本就无需假借外物……” 李儒又自嘲般的摇头笑了笑:“其实卜算并非用卦辞,乃是用脑力心血计量筹算,往往思虑过多,乃至上天夺寿……” 董卓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一个贾文和:“且请先生为吾筹算一二。” “如今董公踌躇两难,王国与皇甫嵩何尝不是如此?谁都难撤,也谁都不敢撤……” 李儒点头,上前指了指舆图上的陈仓:“陈仓被围八十日,若按常理,围城两月不克便该速速离去,王国等人拥十万众远道而来,粮草损耗极大,怎会在陈仓耗这么久?” 董卓缓缓点头:“王国也是想撤而难撤……韩遂与马腾与其不睦?” “王国与之韩遂、马腾,正如公与之皇甫嵩、盖勋。” 李儒继续分析道:“天子已不在雒阳,又有朝廷大军整装以待,王国等寇耗费粮草无算,本早就该退回凉州割据自守……但他们谁都不敢先退,其惧也如公与之皇甫嵩。” “……茅塞顿开啊……” 董卓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不知当如何使王国速退?” “公只需遣人向韩遂、马腾许诺,任其割据凉州,让其弃暗投明斩杀王国,并保举二人为将……王国必退。” 李儒又指向了皇甫嵩所在的美阳:“王国退兵,皇甫嵩必会追击以争战利。董公只需与韩遂约定,任由皇甫嵩与王国两败俱伤,董公便可与韩遂两利。” “哈哈哈……先生之才怎能做方士?” 董卓抚掌上前,从怀里摸出紫绶金印:“董某拜先生为司空祭酒,为吾掌印谋事!” 李儒那死寂的眼里似乎有了些许光华,但仍低头道:“儒犯过大罪,恐难做官……” “罪?” 董卓大笑着把金印塞到李儒手里:“哈哈哈……罪算得什么……” 李儒张了张嘴,但终究没再说,只躬身接印拜下。 ……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叛军突然一分为三。 韩遂和马腾的部队离开陈仓兵分两路,分别去往北边泾阳和西边天水方向。 王国本部人马仅剩了不到两万人。 王国叛军赶紧撤围离开陈仓,而此时皇甫嵩抓住了良机,快速出兵攻击正在撤军的王国。 原本不见得能追上,但王国的部队向北撤退时却在山谷中被一场落石堵住了道路——这当然不是天灾,而是韩遂搞出来的。 突然被两个盟友抛弃,还被堵在了陇山山谷中,王国不得不下令死战。 皇甫嵩追击到了陇山山谷,想要后退也不太可能了,因为后方出现了李傕和郭汜的部队,说是协同追击,但实际上却阻碍着皇甫嵩撤退的路。 在苦战三天后,皇甫嵩击破了王国部队,斩杀一万多人,王国的所有辎重都落到了皇甫嵩手里,斩获确实很多。 但皇甫嵩自身也损失惨重,其本部精锐大多葬身于此。 王国孤身翻山而逃,仅以身免。 但刚刚逃至天水,王国就被等在那里的韩遂取了首级。 韩遂和马腾一起带着王国的首级去见了董卓,说他们是‘弃暗投明拨乱反正’,‘平定了王国这个叛逆’。 随后,两人立刻带兵一路后退,接连退出了天水、安定、陇西等郡,全面退入了凉州。 董卓一路派人接管,天水、安定、陇西、右扶风四郡皆入董卓手中。 皇甫嵩这才明白,这场仗被坑了……但现在各方实力已经大变,皇甫嵩只得退回其家乡北地郡。 韩遂杀死王国后,完全控制了王国的地盘,此时已经占据了金城与西平两郡。 马腾则控制了武威,并开始向张掖、酒泉、敦煌方向派出人手。 董卓上表请求重新设立雍州刺史部,将陇西、天水、安定等郡以及三辅地区皆纳入雍州,以长安为治所。 凉州则只余金城、武威、西平、张掖、酒泉、敦煌六郡。 董卓表奏韩遂为安羌将军,表马腾为安狄将军,算是承认了他们割据凉州的事实——韩遂和马腾“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协助击破了王国的部队,取了王国的首级,这确实是大功,说得过去的。 同时,董卓上表举荐皇甫嵩为卫尉,举荐盖勋为太常。 他想把这些人都调到朝廷为官,以便自己掌控整个雍州。 此时是四月,也就是一个月前。 …… 几乎在刘备收到关羽军报的同一时间,董卓和曹操的表奏也送到了临淄。 凉州安定了,鲁国孔家被诛灭了。 鲁县部分士族也属于“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性质和韩遂马腾差不多……只是规模小些。 曹操平定鲁国后率军去了沛国驻扎,目前兖州和豫州也没人再跳出来造反了。 刘备猛然发觉,这天下好像突然都平定了啊? 只不过,这种“平定”,比之前到处打仗的时候还要凶险得多。 韩遂和马腾割据凉州。 皇甫嵩暂时据于北地,盖勋仍在长安任京兆尹。 但董卓打算事实上割据雍州,并控制半个京畿,而且董卓仍然很给刘备面子,上表都是以请求和商量的性质送到刘备手里的。 韩馥“平定”渤海、河间的叛军,取了甘陵王首级,上表叙功也是送到刘备处的。 此外,荆州刺史刘表、扬州刺史刘繇也将赴任述职的表章送到了刘备这里——早不送晚不送,卡在这时候送…… 袁术领了将军位,目前也已经实际控制了汝南与淮南两地,并上表说是要剿长江的水匪。 其实这天下还是在事实上形成了割据,但无论如何,这大汉朝廷还在,好歹不是诸侯并立的乱战之局。 只不过,刘备也心知肚明,这种平静不会太久的。 刘备没有直接处置任何表章,而是先以刘协的名义,向所有千石以上的官员都发了一道诏令。 令所有比两千石或以上的官员全都来泰山随驾。 刘备要履行诺言,带刘协去泰山祭祖。 ——不是封禅,而是天下没打仗了,明面上勉强也算“平定”了吧,这是应该祭祖的。 (本章完) 第330章 朝议三事 第330章 朝议三事 五月十四,卞秉抓回了齐王刘承。 同一天,韩馥也抵达了临淄。 眼下,临淄已经有了临时的朝堂,就是以前的齐王府前殿。 朝会的节奏没有变,仍然是初一十五大朝,每五日小朝,上一休四,每月六次。 但这‘朝堂’实际上等于刘备的府堂,平时主事的都是刘备,只是刘备从来不坐中间的銮座而已。 刘协初一十五会来观政,但实际上是来听治政实践课的,通常不发言。 这倒不是把刘协当盖章机器人,主要是刘备这边的大朝会,一般都只是用来颁布政令和听取结果的。 与雒阳的菜市场模式不一样,临淄的大朝会不讨论具体事情,只汇报结果以及发布任务。 刘备不会浪费所有人的时间用于争执。 奏表都在小朝会进奏,对各种意见建议以及部门之间的协作分工等具体讨论,这也是小朝会的事儿——而且小朝会只有各部门主官和第一副手参与,没有乱七八糟的闲人。 真正的具体论述和争论,都是平时开小会完成的。 五月十五,大朝会。 每次大朝会,刘备一般都只颁布三件事,今天也不例外。 第一件事,赏罚。 先是罚。 如何处置齐王,刘备已经与自家团队商量了很久。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让齐王赶紧去死。 这本来也是正常的处置方式,毕竟是造反。 但这事其实是有点问题的——齐王并没有公开谋逆,张闿也没有抓到,只有伏家的仆人可以作为张闿谋害长公主的证人。 至于别的罪名,无非就是与孔家合谋,但齐王刘承不能算是谋逆,因为那时候孔家还没成为叛逆。 如果只论证据,是没法坐实齐王谋逆之罪的,顶多说怀疑齐王指使张闿作案,毕竟执行者张闿没抓到,没人能证实到底是出于齐王的命令还是别人的指使。 至于打算掳走刘协这事,仍然是张闿在中间办事,具体执行的是伏家的家臣,同样很难举证到齐王身上。 刘琰也无法确定齐王是否谋逆,他只知道张闿受了齐王雇佣,不知道齐王到底安排了什么任务。 藩王没有明确表现出谋逆,也没有直接杀害长公主,刘备直接用刑处死就不合适,这种情况通常应该是贬为庶人长期幽禁。 但为了避免将来出现更多麻烦,也为了震慑他人,刘备不打算给任何阴谋者留希望。 “……日前,齐王承自知罪孽深重,忧于刑罚,已残杀其独子,并自尽于狱中……” 刘备在朝堂上很平静的讲了个齐王杀掉儿子再自杀的故事。 这和阳球杀王甫的方式没什么区别。 大多数人面不改色的听着,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但韩馥脸色大变,想反对刘备的处置方式,可看到所有人都没出声,韩馥又不敢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刘备。 刘协在銮座上也没出声。 “韩中丞斩获叛逆刘忠首级,劳苦功高,但尚未知逆贼刘忠之子以及全家人如今在何处?我记得刘忠是有儿子的。” 刘备看到了韩馥的脸色,特意点名问道。 刘忠的首级已经被韩馥取来,但韩馥确实没有提及刘忠的家人。 “……其子……早在……在黄巾作乱时就已失踪……失踪了。” 韩馥结结巴巴的回复着,看样子是有点热,脸上已经见了汗。 “家人呢?” 刘备继续追问。 “……家人也……也……也失踪了……” 韩馥脸上的汗更多了。 “韩中丞,这是朝会。” 刘备很和蔼的提醒了一句:“你的功劳陛下会封赏,但若是刘忠的家人子女再度出现,你可就会落个欺天之罪了。” “……是,臣明白……臣明白。” 韩馥看起来越发慌乱了。 “那好,既然现有逆贼都已处置,那便论功……韩中丞平定河北,此功当封侯拜将。且韩中丞曾巡视西州,对关西事务颇为熟悉。臣表韩馥为奋威将军,迁京兆尹,使其督三辅军事,镇旧都长安,请陛下允准。” 刘备也不多说,转头问刘协。 当然,实际上这就是直接任命。 “京兆尹有盖勋担当,一职不该授二人啊……” 韩馥这会儿倒是不结巴了,说得贼溜。 “盖勋得董司空举荐,当迁太常入京治事,京兆尹不可一日无人啊……韩中丞就不要推辞了,此事非你不可。” 刘备直接打断了韩馥的话。 “这……” 韩馥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全是刘备手下,一个个都不发言。 雒阳百官还在赶往临淄的路上,就连曹操和陶谦等人此时都还没到临淄,没人能帮韩馥说话。 “臣并无统领三辅之才……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体弱多病,请陛下准臣告病待假。” 韩馥咬了咬牙,再度上拜。 “病了?赶紧去医学院请华先生来看看,韩公乃国之栋梁,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刘备立刻吩咐侍卫。 “哎……臣举荐甘陵相冯巡就任京兆尹……” 韩馥赶紧重新开口。 “西州战乱已定,此前凉州与三辅管辖不明,陛下决定重新设立雍州,冯巡将改任雍州刺史。” 刘备笑着摇头:“京兆尹非韩公不可,且陛下将封韩公为富平侯。韩公莫非是觉得此赏不够?” 富平是县,在北地郡——那是皇甫嵩的家乡。 县侯,外加京兆尹,还加奋威将军,这赏已经很厚了,而且谁都知道韩馥这功劳本来就水。 韩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闭口不再言语,眉头紧锁着。 刘备也不再管他,继续颁布其它的赏赐。 这次的赏,刘备手下的人全都有,因为这不是论的战功,而是论的‘平定天下’之功,是集体功劳。 关羽张飞赵云张郃徐荣五人都列职校尉,并设为禁军五校尉,但并没有再用北军的头衔。 贾诩正式就任尚书令,简雍领了韩馥原本的御史中丞。 护驾有功的诸葛亮被授了个参事郎的虚衔,其它人基本全都官升一级。 刘备本人兼领司隶校尉,仍以右将军开府录尚书事。 天子既然在青州,青州当然也可以称司隶……如果天子回了雒阳,那河南就是司隶。 由于曹操还没来临淄,讨伐孔家相关的赏赐也就暂时没有颁布,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去了鲁国的,必然人人有份。 刘备也提前表了曹昂为侍郎(侍中侍郎),并为曹嵩加了个‘特进’虚衔,赐宅第使其安养,这就是在向曹操表态。 同时,刘备表董卓为大都督,督管关西事务——这不是官,而是差遣。 董卓已经是司空了,没有升官的必要,只加了食邑三千户,加在美阳。 由于董卓的儿子都死了,只有孙女董白,因此刘备表董白为美阳君——这其实就是认了董卓发来的表章。 先相互给面子,把其他事处理完了再说。 皇甫嵩为卫尉,盖勋为太常,都在雒阳为官。 韩遂为安羌将军,马腾为安狄将军,凉州和雍州也按董卓的建议重新设立,但并未提及凉州的任命。 冀州刺史暂时也没任命,但刘备又问了韩馥一句:“韩公熟知冀州事务,可知有谁可治冀州?” 韩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那便择各部绩优者选任……” 刘备直接拍了板:“三月为期,八月十五时任命各州郡,望诸君努力。” …… 第二件大事,讨债。 天下算是‘平定’了,大汉将恢复常态统治,去年欠了税的各个郡,需得派人去催税。 起始时间同样安排在了八月十五。 刘备留了三个月时间,截止到八月十五,没有主动交税的郡,就将以招投标方式催收了。 而且,这不仅是颁布政令,同时也是颁布招标令。 刘备颁布的第四个招标令是催债。 招标令本就已经吸引了那么多黑社会,黑社会嘛,讨债和收保护费这种事……专业对口。 欢迎各路英雄前来承包……咳,前来竞标。 可以选择催收某个郡甚至某个州的税,粮税允许折合钱、铜、铁、绢以及各种优质种粮,只要价值相当就可以。 至于催收方式……反正都是不主动交税的地区,随便。 别打劫普通老百姓就行,要不然催收团伙自己就得上招标令。 从领军讨伐阙宣等叛军,到让曹操领战讨孔家,再到广发‘英雄帖’找人催收,刘备一直在循序渐进的把招标这件事办成惯例常态。 ——政令是以天子名义颁布的,但招标令是刘备颁布的。 现在,半个大汉都已经适应了招标令了。 这三个月,各路好汉可以提前做好准备,黑社会们也是需要时间赶路的。 …… 第三件大事,则是宣布今年冬至,天子将去泰山祭祖。 夏至祭地,冬至祭天,选这个日子,当然是要沟通一下天地,再向祖宗祷告,表示天下暂时平定了,子孙正在追寻先祖的脚步。 同时,这也是为了让各地官员有足够的时间赶到泰山。 收债的事儿也会在冬至截止。 …… 而刘备幕府的任务,则只有一个。 屯粮。 最近几天,国渊主管的农事部门和诸葛玄等人大吵了一架。 之前刘备用青州的粮食负担了剿灭鲁国孔家的战役,让诸葛玄负责后勤。 让曹操带几十路新出炉的‘官军’打仗,刘备作为‘朝廷’,承担粮草军需也是应该的,这本身没人有意见。 但为了减少运输耗费,诸葛玄让田豫就近调用临淄周边新设的常平仓,把整个齐郡的备荒粮全调走了。 而且,兵士们运粮时把种粮仓里留为种子的大豆也给运走了。 临淄的常平仓是洞仓,整体相当于封闭且硬化后的大窑洞——为了更好的保存粮食,里边是不见光的环境。 这是国渊搞出来的大型窑仓,是用于长期存储的,既能防虫又能防鼠防潮,不见光的环境能避免发芽霉变,能使粮食储存更久。 常规县库是不会搞这种窑仓的。 常平仓本来就是用于备战备荒,战事急需时确实也该用。 正常情况下出库必须由仓啬夫负责开仓搬运,但这是军务,时间比较紧,负责运输事务的田豫为了加快进度,组织了很多民夫把窑仓的所有粮食都快速搬了出来。 军务当然不能耽误时间请示,仓啬夫也就很配合的交了钥匙。 其它种粮没有存放在窑仓,但大豆比较特殊,因为大豆种子需要完全防光防潮。 民夫们没分清楚,就把大豆种粮仓也给搬空了。 等仓啬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田豫搞运输动作太特么快了。 待诸葛玄收到报告赶去召回,粮食都已经运到了泰山郡南部,移交给了曹操。 运走大豆种子确实不是故意的,其实诸葛玄也说过不要动用留存的种粮,但民夫们是真的分不清……而且仓啬夫手下没那么多人手,田豫接管仓库,让民夫帮着搬运粮食,本意也是为了帮忙和提高效率。 但国渊极其生气,把诸葛玄和田豫大骂了好几顿。 不是因为流程问题,而是因为大豆种子没了! 眼下夏至已到,麦子已经在收割了,但早已过了其它作物的季节——下半年种啥?! 齐郡是州治所在,也是最需要大麦和小麦储备的地方。 麦秸是马料,冬麦在五月收获,此时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麦本身就是五谷中的备荒粮。 (注:粟、黍、麦、稻、菽,除了麦之外,其它都是春种秋收,只有麦是冬种夏收,是青黄不接时的救命粮。) 州治一般都是种植麦比较多的地方。 由于济南、平原、乐安等地黄河岸边大量成片的官屯土地全部种的粟和黍(小米和黄米),因此齐郡的官屯有一半用了麦菽连种。 也就是种小麦和大豆,五月收了小麦之后就立刻补种大豆,在八九月份再收。 但现在大豆种子没了,其它郡又没有留那么多豆种,根本没法支援齐郡。 除了官屯,其它豪族或自耕农家里也种大豆,但他们也不会留存多余的大豆种子,因为大豆要完全避光保存,不是每家都有地窖的。 这会直接导致齐郡一半的官屯下半年没东西可种…… 除了大豆之外,夏季已经不适合种植其它主粮了。 目前,齐郡的官屯面积,差不多占所有耕地的一半——齐王被废,原来的齐国很多豪族也被清洗,一半的土地都成了官屯。 也就是说,整个齐郡一半的地当中的一半,四分之一的面积,相当于两个县的土地,下半年没东西可种…… 一个小小的失误,甚至都不算是失误,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这事最终由刘备自己担了责任。 为了保障军队后勤,诸葛玄调用常平仓是合理的。 田豫只负责运输事务,他和兵士们以及民夫都不知道那黑乎乎的窑洞里是留存的当季豆种,为了不影响战事尽快运输,当然也是没错的。 仓啬夫为了不耽误军务,迅速开仓之后再回报,也是应该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仓啬夫接受了田豫让民夫帮忙搬运出库,并且没能及时阻止种粮被搬出——但这是很难避免的,仓库那么多,如果只让仓工搬运,那还指不定得搬多久呢。 作战期间,军需事务可不能层层请示,耽误时间会死很多人的。 最大的问题其实出在通讯和文化水平上。 仓库有很多个,国渊设置窑仓时就在每个仓门口都挂了牌子,写了存储方式以及存放的物资类型。 如果识字,看到种粮二字就不会动了,这年头人为导致种粮损失是要处以极刑的。 (《二年律令》:盗牛、马、禾稼、刍稾……皆磔。导致农事损失大于一头牛的价值时,都判磔刑,也就是五马分尸示众。这是吕后颁布的律令。马就是按三马一牛来算,刍稾是饲草,禾稼就是庄稼及种粮。) 但兵士们大多不识字,官员又不可能守着一个又一个仓库讲解,仓储管理人员又没那么多——除了仓啬夫本人,其它仓工同样不识字。 通讯不方便,没法像打电话那样直接汇报。 绝大多数人又不识字——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但怎么解决呢? 搞全民扫盲运动? 短期内不现实的…… 当前没有大豆种子的问题,从其它地方调或买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用那些田地种蔬菜和牧草,野菜和药物也行,只要是适合夏季种植的东西都行——起码不荒着。 要根除这种问题,则只能尽量优化管理流程,这就是规模大了以后必须严格按流程办事的原因。 先是把仓储类型完全分开,太仓、常平仓、郡县官仓以及军用仓储,完全分离开来。 军用仓归属将军府军需处,需要物资的时候一律从其它仓预先进行购置,走底价采购流程。 太仓由太仓令管理;郡县粮仓由典农都尉管理;常平仓由郡守府管理,全部分开。 除了军需之外,粮食一律不走长途运输,最多到郡,只要满足了常平仓,其它余粮将全部被军需处采购。 军队的拉练事务中,也将多出来一份训练项目——转运粮食。 反正部队闲着也得吃,不耗费民夫不动用民力,就不会产生浪费。 军用仓将会预先存储很多物资,并且单独任命的军用物资管理者,职务也没有另外起名字,就叫‘军需长’或‘军需官’,直接向刘备负责。 当前军需官就是田豫——他被骂了好几天了,肯定是最上心的管理员。 于是田豫这几天就在到处购置物资。 田豫负责钱,刘备负责收债,左手给右手打欠条——刘备出了钱,当然要找‘朝廷’拨款。 而且,这些年刘备平定四方的款,朝廷也没拨啊…… 虽然刘备这里拨款只需要左手拨给右手,但问题是朝廷现在没钱,去年的税还没收呢。 那当然得打欠条。 或者……算是刘备贷款给朝廷也可以。 基于此事,刘备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开个银行,推广一下储蓄和商业贷款业务。 同时,北郊的农事学院也该展示一下研究成果了。 文化发展和扫盲运动用小人书,生产力发展当然也可以用。 农事学院最新的成果不是高科技,而是《农策》,刘备定的名字。 这是专门教农事的工具书——全是图画,用流程的方式演示,一个个步骤照着做就行,改良农具、制作工具、选种培芽、养地轮播……连天时地貌和各种作物适应哪种环境都画了。 不过,暂时还没来得及雕版,当然也没印刷。 (本章完) 第331章 农策 第331章 农策 在五月到八月这段时间里,刘备一直在扩大造纸和印刷产能。 因为要印《农策》,页数比较多,需要很大的量。 目前,印刷产业已经形成了有一定规模的生产链。 伏家的造纸工坊被接收后,从其中选拔了技术人员,基于这些人又新建了三十几个工坊,遍布齐郡各县。 而且土法造纸是很容易模仿的,刘备买纸也是钱采购,能挣钱自然有人继续去做。 雕版场一直在张飞的学院里,规模已经有了三百多人,而且张飞的艺术学院实施军事管理——张飞觉得能把刻刀用好就能把横刀用好…… 胶墨厂设在稷下学宫,这地方是不缺人手的。 印刷场设在刘备自己亲自主管的军事学院,负责印刷的全都是兵,文化战争手段也是军事学院的学科之一。 新兵的招募是一直持续的,选拔比较严格,绝大多数人选自各个军屯。 刘备现在招本部部曲向来只选屯户,这也是吸引更多人加入屯户的重要原因。 刘备本部的兵待遇确实很好,毕竟是职业军人。刘备提供装备,军饷从不克扣,饭管饱,有肉吃肉没肉吃鱼,军功不打折扣,晋升方式透明,甚至还有定期休沐时间…… 其实为了推动农业发展,刘备很早就画了曲辕犁的图样给农事学院,也制造了一些样品让农学院改进——主要是改进犁秤(也称犁评),这是用来控制翻土深浅的部件。 但刘备发现,仅仅只是造出科技含量更高的工具,是不足以让生产力提升的。 技术创新与技术应用是两码事。 技术必须能有效传播,才能在适宜的环境中得到有效利用。 这年头又没个互联网,想要传播新技术,动辄耗费数十年。 而且,环境未必适宜。 与直犁相比,曲辕犁当然是革命性的进步。 直犁需要两人一牛协作,而曲辕犁只需要一人一牛,并且效率更高,还能精确控制深度。 但如今的大汉,问题并不是出在犁上面…… 问题出在牛身上——平均每十户人才有一头牛,这还是相对稳定的青州,刘备用传销逻辑获取了不少牛,民众们是带着牛一路南下的,平原的牛比其它地方多得多。 曲辕犁最大的价值是减少人耗,但现在并不是人不够用,而是牛不够用。 于是刘备又画了脚踏犁和公婆犁——这两种犁是山地神器,不需要牛马,靠人力就能开荒。 这俩东西倒是被接受得很快,但问题是…… 这两种犁各自都需要耗费铁料十斤左右,由于犁铲是斜角度,又要作为杠杆,为了坚韧实用,就必须用钢。 这年头的钢材,比等重的铜钱贵得多。 想要做到每个劳动力拥有一柄十斤的钢制工具,在这年头真的很难。 要知道一个枪头才一斤半,一把常规汉剑或环首刀才两斤左右,就连戟和钺这些重兵器也就五斤左右。 一把脚踏犁要消耗五把钢刀的钢材,那这玩意推广起来可就太难了,不是缺钱,是缺钢。 而且脚踏犁和公婆犁更适合小面积无法用牛的山地。 如果是在平原地区,牛加上原有的直犁,耕田效率是脚踏犁的好几倍。 归根结底,牛马才是生产力…… 工具改良是建立在环境基础上的,生产力是否进步是看实际的产能提升,不是看科技水平的。 目前,大汉缺少的其实是各种物力——长期的战乱和灾害,使得整个大汉缺牛,缺马,缺钢铁,缺良种。 但这些东西变不出来,只能靠长期积累。 因此,刘备改了主意——用连环画把各种工具和新的耕种方法都画出来,让劳动人民自己结合实际情况去选择适合的方式。 北方平原多,大多情况下是旱作,种植的大部分是粟,平原地区大片土地连接,适合用曲辕犁,实施代田翻陇法。 南方水网多,土地稍软,大部分种稻,适合用公婆犁,实施圩岸围田保障水量。 山地和旱地更适合种黍,也就是黄米,也更适合用脚踏犁。 同时悬赏高产作物,献高产新粮者封侯封君。 把方法传递出去,劳动人民自己会因地制宜的。 各类穑种接续或轮种肥田的方式也都画在图册上了,这些活儿刘备不懂,但农学院懂,他们研究的就是这个。 至于翻车(龙骨水车)、水力磨坊、耧车(条播机,一次能播种三到五条陇)、手摇风谷车等技术,也一并传播出去。 除了手摇风谷车,其它东西汉代本来就有,只是没有普及。 翻车其实是刘宏和张让支持掖庭令毕岚设计出来的。 当然,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农业生产,而是为了将水引到护城河以及西园水渠,以保障西园一直都不缺水流。 因此,最初的翻车被设张让立于雒阳南北的驰道大桥旁边,洒落的水顺便还能为出入雒阳的主干道除尘。 虽然没有用于农业灌溉,但这种立在首都门口的官方广告效应还是使翻车很快得到了模仿,只是因为战乱没有广泛传播。 而刘备发布的《农策》连环画,则是这个年代最强的官方推广方式——连环画是不识字的普通老百姓唯一能看懂的书,而且里面还结合各种农具画了衣衫半露流汗劳作的农妇…… 无论是出于对书本的尊敬,还是出于对生活的向往,亦或是单纯出于男女之事,都能让这种连环画以最快的速度风靡大汉。 当然,这会使得其它势力也获取到这些技术。 但无所谓,能让大汉所有人都掌握这些知识,比胜负重要。 毕竟只有在一个能真正应用这些技术的环境,才能让技术变现。 如果是农奴环境……掌握了再先进的技术又如何呢? 收获一石也是全部交税,收获十石也是全部交税,草民得不到好处,谁乐意改变现有习惯啊…… 想让草民把先进技术应用起来,至少得保证草民应用了更好的技术之后能获得更多收益吧? 而且…… 刘备发行《农策》,本身就等于向天下昭示了什么是正统。 每一幅画都有相关人士的名字,除了刘备简雍等官员士人之外,还有绘制图样的学生,以及更多的庶民佃户或是流民农奴。 照着刘备的粗略构图,动手制作出第一个手摇风谷车的普通木匠郑初一,制造出第一柄脚踏犁的寻常铁匠方阿老,制造出第一幅曲辕犁的普通佃户黑涂…… 这些人是在诸葛亮的机械工坊捯饬出这些物件的——机械并不是指什么高科技,就是这些普通但实用的力学装置,诸葛亮只是想把刘备和他讲过或画过的东西试着做出来。 还有第一个在河滩地采用圩岸围田法的普通屯户江阿姊…… 参与了农书修订的有三百多人,大多数都是平凡人,没做过什么丰功伟业,原本不会出现在任何记载中。 但他们有动手能力,而且跟对了人。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第一次认识,但注定会因此名留千古。 而出现得最多的,当然是刘备的名字,几乎所有新农具和耕作法的图样下面都有。 也许不识字的人认不得名字,但慢慢总会有识字的人告诉他们的。 …… 八月初。 第一本《农策》被印制出来了。 这勉强算是一本真正的纸质线装书,两百多页。 除了相关人士的名字,以及每个物件或方法的名称之外,没有别的文字了,全是流程图。 纸张很差,是土纸,很容易破。 但所有见过它的人都如获至宝。 不过,还是没正式发行,大规模印刷仍然要继续等待,因为刘备没钱了。 采购军需本来就钱如流水,但大量采购各种物资也算是盘活了整体市场,青州的商业也有了活力。 而八月底秋收完成之后就是税收阶段,刘备倒也不太着急。 搞钱嘛……刘备可是当过亿万富翁的人。 这几天,曹操、董卓、陶谦等方面大员陆续来了临淄,各地不少官员也来了,还有那些准备参与收税业务竞标的各路好汉。 曹操和陶谦糜竺等人是来交令述职的,也要商议如何应对各大世家可能出现的反扑——目前他们和刘备是真正的同盟关系,也就是‘天子党’。 董卓应该是想和刘备谈谈,但一直没正式谈,因为他这几天也忙着拉帮结派——大概算是‘外戚党’。 很多官员也在相互勾兑,杨修为了避嫌甚至都闭门不出了,‘豪门党’也在活动。 ——把大规模战争变成党争,这其实算是好事。 眼下所有人都和其他那些黑道或绿林好汉一样,都等着八月十五的大朝会刘备会有什么动作。 毕竟刘备在朝堂上公开发招标令雇人收税……这事他们真没见过。 有钱人多了,刘备也就打算做点小生意了。 比如开个银行吸纳储蓄,把手里的白条国债变现。 做生意嘛,当然不能向贫苦百姓下手,最有钱的那些大佬才是好客户。 (本章完) 第332章 国债 第332章 国债 八月初五,小朝会。 小朝会只有比两千石以上官员及其副手参与,人不算多,谈的事儿也不多,基本都是在商议各种分赃调动之事。 刘备向各大佬提及了一件好事:“诸君,眼下朝廷缺少用度,若是诸君尚有余力,不妨借些物资给朝廷,每年都能得到年息,而且本金随时可以提取……” “玄德公可是手头紧?若需贷些财货,倒是无需玄德公偿什么年息……” 糜竺很给面子的表示愿意借钱,这意思明显就是不用还。 “不不不,这不是借贷,这是投资。” 刘备摆手拒绝了糜竺的好意:“朝廷不收钱,但铁、米、牛、马等物都接受。虽说眼下缺少用度,但朝廷正在每年向好,你们也都看得出来,所以这算是投资朝廷。” “玄德公这是要我等效仿无盐氏?” 曹操有些好奇的问道。 其实贷款或风投业务在汉代是很常见的。 汉景帝时期,七国之乱,长安列侯封君需自费筹措军备,但因战局不明,多数钱家拒绝借贷。 无盐氏以千金为本金,约定十倍利息向列侯提供贷款。 叛乱平定后,无盐氏获得十倍本息回报,资产跃居关中首位,这是典型的风险投资。 “也算是吧,但能否一直得获利益,却需要看诸位的能耐。” 刘备点头道:“我以朝廷常税为抵,若明年有六州完税,则诸君收益本金的三成。若有十州完税,则诸君收益一倍半。若某年大汉十三州皆完税,则诸君当年可取本金的三倍为利……” 常税其实只有两种,粮税和田亩税——其它比如算赋、口赋等(人头税)都属于赋,虽然汉代把很多赋常态化了,但仍然属于加征,不是常税。 “倘若只有三州完税呢?” 董卓很敏锐的问道。 “那说明诸君并没有尽心王事,投入的本金将会减没至六成。以五州为基准,每多一州完税,获利多三成。每少一州,本金少两成。” 刘备笑了笑:“诸君本就是各州主官,若是我等并力连五州完税都做不到,那还做什么官呢……是吧?” 刘备在青州,陶谦掌徐州,董卓能实控雍州与并州,曹操负责兖州——这就已经有五个州了。 如果以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刘虞是幽州牧,曹操督管豫州军务且实控豫州的是袁术,以目前局势看刘备想收冀州的税也不难,荆州刘表和扬州刘繇那边应该也不会造反……收十个州的税看起来并不难。 而且刘备还发了招标令,有很多人会帮忙收税的——现在很多人都习惯了刘备的招标令。 真正不好收税的地方,只有凉州、益州、交州。 也就是说,只要大家都参与,那这事就是必赚的,有很大的可能一年翻一倍。 不过……真的收得到五个州以上的税吗? 要是真收得到,刘备当然按照约定支付利息。 这无非就是把其他州的税款分给投资者……但这是明年支付的,晚一年。 早一年晚一年差别很大的…… “……以朝廷完税多寡来计算利息?” 董卓掰着指头算了算:“这看起来倒是两利之法,朝廷收得的利税越多,我等收益就越大……若朝廷收不到税,那我等牧守一方之人确实也无颜得利。” “没错。按青州物价计,我只接受相当于今年青徐两州粮税额度的投资,免得朝廷给不起利息……” 刘备摊开了手:“所以,诸君,想要投资就要抓紧了,青徐两州今年粮税大概两百万石,投资总额只有这么多。如今各州钱值不同,为了各位的公平,朝廷不收钱,只收等价的粮、铁、牛、马等物。” “撤资也随意,但撤资是以当时物价折算成钱归还,而且没有利息,先说好,免得日后生乱。” “诸君要认投的,便可从速了,小本生意,只接受两百万石。” 青州的物价目前还算平稳,以青州的物价作为基准价,看起来似乎很公平…… 但这是看起来。 青徐两州两百万石是理论上的税额,实际收粮税能收到十分之一就不错了,但青州和徐州有大量官屯,真要论收上来的官屯分成,其实是超过两百万石的。 但同样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毕竟随时可以撤资。 放印子钱嘛,在场所有人家里都做过这种业务,如果大家一起努努力,那不就是年利润翻倍? 糜竺依然是第一个支持的:“玄德公,竺认投二十万石……铁料。” 陶谦见糜竺这种擅长商业运作的都抢着投,仔细考虑了一下也觉得没风险,也当场认了一笔:“谦有三十万石稻米可投。”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陶谦居然有这么多存粮? 看来之前是真没少抢大户啊…… 这俩其实就是定了基调了,自认为地位高于陶谦的,那就多投点,自认地位低的,那就少投点——因为这不是借贷,更像是在给大伙送福利。 程昱在后面沉默不语,李儒也皱着眉头在思索,两人或许都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毕竟刘备一开始就说看诸位有没有余力,众人肯定也都是量力而行,刘备也没什么欺骗的意思,因为这事能有多少收益还真就是看大家的共同努力。 “仲德,你看玄德公此乃何意?” 曹操悄悄的问程昱。 “……或许是为了让众人精诚团结互惠互利……也是为了让众人不背弃朝廷,按时纳税……” 程昱考虑了很久,给了个回答。 董卓在李儒那里,也得到了类似的答案。 毕竟看起来似乎就是这样……没什么风险。 没多久,这两百万石“国债”就被各方认购了,曹操认了四十万石,董卓认了六十万石,其它还有些官员加起来分掉了剩余的五十万石。 大家都觉得至少不至于亏本,而且价值几十万或几万石粮食的物资,对这些人而言不算太多。 刘备这就算是把手里的白条变成了可用物资,当然,这还得等各家把物资运送过来。 (本章完) 第333章 阻人孝道 第333章 阻人孝道 次日。 董卓来访。 “玄德让百官皆来临淄,又以青徐常税为准筹集物资……是打算迁都于临淄吗?” 两人之前相互都很给面子,目前还算和睦,在单独说话时也不怎么拐弯抹角。 刘备之前把刘协带离雒阳之事董卓其实能理解,但董卓肯定是不可能让刘备迁都的。 “不,恰恰相反,若是天下皆安定,且百官皆敬服于陛下,我其实是更想让陛下回雒阳的。” 刘备摇头:“临淄离西州太远了,且青州无险可守,适合作为经济重镇,却不适合作为大汉首都。” 这是实话,很多人都以为刘备有迁都的意图,但刘备真没这个打算。 雒阳仍然是目前最合适的首都,毕竟从地理位置到防御设施再到宫殿官署和思维习惯等等都是现成的。 但是…… 虽然临淄不适合作首都,但可以作陪都啊……或者行都、外都……都行。 “玄德大建临淄,吾观临淄百业繁荣,人流如织……还以为玄德有意迁都于此。” 董卓还是知道的,刘备通常不会当面撒谎,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果真无此意?” “确无迁都之意。” 刘备很认真的说道。 “那……陛下何时能归雒阳?巡幸泰山之后可否还京?” 董卓继续追问道。 他来临淄的目的本就在于此。 刘备公开说了冬至的时候刘协要去泰山祭天祭祖,这事肯定得让刘协办完,谁都不能挡着天子行孝道。 但在这之后呢? “那得看天下局势……若是能有十州按章完税,若天下大部皆安定,若雒阳不再危险,陛下也就可以还京了。” 刘备解释道:“我带陛下来青州,本就是为了陛下的安危……先帝是怎么驾崩的,史侯是怎么薨的,董兄都知道……雒阳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各州正常纳税,确实就是天下安定的表现,刘备也确实有让众人一起维稳的意思,为了国债的利润,众人至少能尽量减少相互攻伐。 董卓虽然理解,但却不甘心:“可玄德大可以留在雒阳任职司隶校尉……你我合力,足可保陛下无忧。” “若陛下在雒阳,你我就只能疲于奔命了……董兄,自光武以来,汉家天子在雒阳能有几许寿数?” 刘备反问道:“雒阳有多少豪门子弟?有多少公侯世家?他们哪家不想要你我的命?历代天子皆不得自保,若陛下在雒阳,你我真的保得住吗?” 董卓沉默了。 一会儿之后,董卓试探性的问道:“不如还于旧都?” “将来再说吧……如今长安周边皆是公侯封地,你觉得那地方能比雒阳安全?” 刘备笑了:“董兄,你敢让白小娘子住在长安吗?” 白小娘子是指董白,这是董卓的心头肉。 也正是因为刘备主动给董白封了君,所以董卓才会这么客气的跑来临淄。 其实董卓自己都不敢住在长安…… 他虽然表奏增设雍州以长安为治所,但实际上他的营府还是在郿县,司徒府仍在雒阳。 “但若是陛下久在临淄,也未尝安稳啊……如今百官皆在相互勾连,玄德难道不知?” 董卓还是想让刘备松口。 “若是天下承平,各州纳税,民心安定……我又何必守着陛下惹人恨?” 刘备很耿直的说道:“我只是不愿让家师用命保下的师弟被奸人所害……董兄,你应该也遭遇过刺杀,你我之敌乃哪些人,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来没做过不利于董兄之事。” 董卓确实经常遭遇刺杀,频率比刘备这边还高,他孙女董白去年也遇到了好几次袭击,幸好都没得手。 如今董卓出入任何地方都会带华雄等高手保护,吕布此时也在郿县保护董白。 “话虽如此,但陛下亦要行孝啊……如今陛下至亲唯有太皇太后,若陛下久不归京,亦非天子之道。” 董卓叹了口气:“玄德,你我也是旧识,无需虚言推诿。你既不欲迁都,陛下又不还雒阳,那你我如何两利?” “董兄,两利之策我昨日便已经给你了。天下纳税则朝廷丰足,朝廷丰足则天下必安。” 刘备摇头道:“只待十州纳税,我必送陛下还京,说到做到。董兄若对我不放心,不如遣人来做陛下近侍。” “……不是对玄德不放心,只是……” 董卓嘴还挺硬:“只是为陛下孝道着想……” “那……伯喈公可随董兄一起来临淄了?” 刘备摊开了手:“我正待与伯喈公之女昭姬结亲,可是传信已半年,只得了伯喈公书信允准,却未见其人……董兄可知道伯喈公在何处?不知是何人阻了我和昭姬的孝道?” 其实不止是左沅传了书信,简雍还请刘协下了诏书,让蔡邕调到青州出任太学祭酒,这是二月下的诏,确实半年了。 诏书传到雒阳顶多三月,传到董卓军中也不过三月下旬,董卓那时候在右扶风郿县驻军。 蔡邕是司空祭酒,按理说肯定是和董卓一起来临淄的,但至今没露面,甚至都没去见蔡琰。 刘备知道,多半是董卓不放蔡邕离开。 这也是阻人孝道啊。 “……伯喈先生以万卷书为嫁仪,玄德又是纳诗书华章为妾,此乃天下美谈,吾便寻了些琴木为礼……蔡伯喈正在为昭姬制琴,明日便会来此……” 董卓还是很会找借口的:“玄德,你知吾心意,吾也不欲多言。陛下已是立后之龄,吾欲将孙女白嫁予陛下,玄德可愿立吾孙为后?” “这是好事啊!此事当速办!” 刘备大喜:“白小娘子正好配得陛下!明年春分,万物生发之时行此大礼如何?过几日大朝会我便昭告百官!” 董白今年十一岁,至少从年龄上来看是很合适的…… 董卓倒是没想到刘备这么痛快,愣了好一会:“当真?” “当然!董兄亦可在临淄安置部曲保护小娘子,以免有歹人寻衅。” 刘备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真诚:“只要有十州照章纳税,且天下承平无战事,我便请陛下还于雒阳,此事同样会在大朝会昭告天下……董兄可放心了?” “是吾误会玄德了……玄德莫怪,卓乃粗人,若不把事说清楚,便心中难安。” 点头认了此事后,董卓换了个话题:“未知玄德要如何收取各州常税?如今诸多州郡皆割据一方,玄德让我等投资分筹,是要使我等出兵攻伐吗?但若是皆行征伐,岂非天下大乱?” 看样子董卓回去以后仔细研究了刘备的意图,但没研究明白,索性当面来问。 “董兄,我这只是为了筹措朝廷用度而已,你能投资朝廷,旁人亦可投资你啊……董兄投资朝廷甚至都无需亲自出资。” 刘备笑了笑:“至于如何收税……董兄兵强马壮,是出兵也罢,是威胁也罢,是让各部各郡投资董兄分筹税额也罢,皆与我无关……” 董卓一愣,随即恍然:“对啊……玄德可为,吾亦可为啊……” 嗯,你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刘备点头加了把火:“董兄,你如今已领西州,若西州有人不投资你,那此人……可信吗?” 董卓想了想,点头拱手:“玄德之意我明白了。” 刘备笑着又请董卓去给董白选了块地皮建宅,两人算是尽欢而散。 …… 第二天,蔡邕出现在了东阁。 董卓还真送了两把古琴作为贺礼,也不知道仓促间董卓是从哪儿弄来的。 见昭姬确实在做校书郎,还带着包括刘协在内的几个孩子读书,蔡邕也放下了心。 左沅给蔡邕去信问礼,这代表了刘备家中主母对蔡琰的欢迎态度。 左沅主动为刘备纳妾也会被视为贤德。 尤其是之前就已经大张旗鼓的宣告蔡家“以万卷书为嫁妆”,并宣扬刘备是因蔡琰学识广博而“纳书为妾”,这已经传为美谈,是对知识学问的尊重。 而且左沅给蔡琰送去的是定聘之礼,不是纯粹的彩礼,这也是在表达尊重,虽然仍然是妾,但没人拿蔡琰当寻常妾室看待。 再加上刘备如今的地位,也不会有傻子把这事视为单纯的纳妾。 现在蔡琰能做天子的蒙师,蔡邕自己又将担任太学祭酒这种真正有地位的清贵官,这事也就没有再起波澜。 纳昭姬入门的日子被定在了十月。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时间刚好能契合刘备大量发行《农策》的日子。 不久后家里也会有孩子出生——卞姬确实怀孕了,眼下已经六个多月,预产期在十一月初。 冬至,刘协要去泰山祭祖,这是十一月二十八。 (本章完) 第334章 武装追税 第334章 武装追税 八月十五。 这段时间来临淄的人很多。 除了奉诏前来的官员之外,大多是收到刘备发的讨税招标令,前来做业务的。 也有很多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士。 与打仗相比,讨债这种业务能吸引更多人,因为这活儿未必需要军队。 大概有一半的郡派了计吏赶来临淄,因为刘备要求各州在八月十五之前折算成钱补足去年的欠税,若是还在乎朝廷,那当然应该派人前来说明一下情况。 刘虞刘表等人也都派了使者前来,代表刘虞来觐见刘协的是从事郎田畴,刘表则派来了小舅子蔡瑁,蔡瑁也是刘表的从事中郎。 袁术也派了族弟袁胤前来,还专门表示奸臣传画得不错,问刘备下一个奸臣是谁。 雒阳那边的大员,杨彪、荀爽、伏完等人都来了,而且伏完是自己来请罪的。 这是收到刘协的诏书前来的,但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比董卓来得早才对。 其实他们能来,就已经是诛灭孔家带来的效应了。 曹操并没有完全诛灭鲁国孔氏,只按律法清理了鲁县孔融族人七百余人,陈留孔伷族内百余人被杀,基本算是族诛,但并没有牵连孔家以外的人,也没杀仆役。 孔伷是鲁国孔氏分支,他家里其实不是曹操干掉的,而是陈留太守冯岱杀的,这显然也是诛灭孔家之后产生的效应。 鲁国孔氏家族庞大,人口上千,门客仆从过万,曹操杀的七百多人都是孔家子弟,曹操在审讯后确实拿到了他们勾结泰山贼的罪证。 而所有仆从全都编为徙民劳役发往了沛国……这是曹操自己捞的好处。 孔家没死的则全都贬为罪民,家里也被抄空,财产分给了那几十路黑社会。 大家都得了好处,而且曹操做事全都有罪证凭据,能在几个月内处理完毕,效率已经极高了。 孔家与大汉大多数豪门都有联姻关系,也不可能真的灭其三族,仔细查证后精准点杀确实是有必要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活儿太麻烦,刘备才故意交给了曹操。 曹操当然明白刘备是要把他绑在豪门世家的对立面,但也不得不接受,毕竟爹和儿子都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说,孔家确实勾结了泰山贼,谋逆之罪毫无问题。 勾结贼寇作案以谋求政治地位,这种事其实很普遍,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以前大家都不愿撕破脸,全都很有默契的不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通常情况下,豪族家里有两个孩子以上的,都是一个儿子继承家业,另一个儿子出去结交匪类,黑白两道并行。 曹操自己家里,就有堂弟曹仁聚集淮泗游侠——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漕帮水匪和黑社会,夏侯渊也在道上混过。 袁家则更是如此,袁逢在朝堂,袁隗勾结太平道。这一代,袁基在朝堂干干净净,袁绍蓄养死士,袁术结交绿林匪徒。目前汝南仍是黄巾余部的大本营,袁术在淮南仍是绿林道的大哥。 弘农杨氏也和河东白波军有瓜葛,只是杨家做得比较隐蔽,很少有人知道杨凤(杨奉)是弘农杨家的庶支子弟,但徐晃知道,要不然徐晃也不会跟着杨奉混那么久。 孔家本来就是两门,褒成侯孔完一门确实一直清白干净。但鲁国这一门,历代都是与泰山贼相互勾结的,孔融的父亲孔宙是泰山都尉,孔宙的父亲孔贤曾是泰山郡丞……泰山贼并不是没法剿,而是一直有孔家的庇护,没人剿。 每个时代都是这样,黑白两道总是相辅相成的,有光就有影,单一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些破事好做却不好说,毕竟大家都这样,掀了裤衩子大家都难看。 而刘备,却是不在乎难不难看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刘备是犯罪分子起家,在雒阳犯案蹲班房的服刑记录一直都保存着,刘备自己都不在乎大耳贼这个称呼。 刘备乐意先掀开鲁国孔家的底裤,把世家的底子掀起来让人们看看,把美化后的名门世家全都拉到同一个水平线——大家都是黑社会,谁也不比谁高贵。 曹操理解这个意图,而且对曹操而言,把大家拉到同一个水平线确实是有好处的。 其实这事的后遗症还没开始显现,但好处展现得很直接——扒掉了千年世家的底裤之后,如今这些豪门出身的官显得很谦卑。 伏完负荆请罪,自请去职。 杨彪只身来临淄,一来就躲进了杨修宅子里闭门不出,除了上朝之外不见任何人。 荀爽同样没和太多人往来,只是到稷下学宫去参观了一圈。 王允、皇甫嵩、盖勋等很多人都告病没来——凡是没来的雒阳官员都是告病,差不多病了一半,感觉像瘟疫一样…… 但无论如何,他们能请假告病,至少说明现在大多数官员都在乎临淄朝廷。 毕竟能灭孔家,就能灭他们…… 谁都不比谁干净,把柄个个都有。 当然,没把朝廷放在眼里的也不少,天下各郡有一半没有派人来。 “……目前,除青、徐二州之外,并无任何一州补足去年的欠税。但幽州、雍州、并州皆已发来计报,税钱已在筹备中,月内可至。” 简雍正在朝会上汇报税收情况:“除此五州外,诸郡上计报税者二十六,但其中二十五皆言郡内灾祸,请求减免……唯有陈留太守冯岱折税为钱交纳完税。”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因为这是要求补交去年的税——如果刘备没发国债绑定董卓,雍并二州的税肯定也是不会补交的。 曹操今年刚接手兖州事务,去年的税肯定是和他没关系的,但和刘岱有关系。 而陈留太守冯岱那儿纯属意外,这就是被诛灭孔家给吓的,属于给钱买平安。 “天下各郡皆言灾祸,但青徐去年亦有兵灾,可青徐各郡皆能完税……” “先嘉奖青徐各部,嘉奖令另发,不在今日议论。” 刘备扫视着朝中百官以及各郡计吏:“我不追各郡责任,郡不完税,各州牧刺史自去追究……去年所欠,今年冬至之前必须完清,今年的常税也需在冬至前缴纳,常税而已,并非苛政。” 其实青徐并没有完税…… 青州和徐州是靠屯田分成获取税收的,这本就是屯田制的好处。 除了官屯之外,其它的地都是各豪族的,去年各家豪族出了粮食作为后勤军粮,也就不用再收税了。 幽雍并三州也没有征税,补交的税款其实是交的钱——刘虞一直在用濡水铜矿铸钱,董卓也在私自铸钱。 不过,说得过去就行,至少确实交了。 “……去年天下纷乱,诸州郡确实……” 辩解的是韩馥,这家伙一直赖着没去京兆尹赴任,说是要和董卓一起去。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董卓在前排回头看了一眼。 韩馥话没说完便汗流浃背的闭上了嘴。 刘备瞟了韩馥一眼,继续道:“各郡既然收不上税,那便请能收税的人去收……孟德今年刚领兖州,去年的税怨不得你,不过,今年兖豫之税需请孟德督之。” 这其实就是让曹操督兖豫两州钱粮了,这活儿其实很适合曹操……毕竟他爹做过大司农,曹家又一直熟悉漕运。 说实话,从兖州往青州运送物资还真比运到雒阳方便——各处漕运河道一直能连通济水,而且是顺流而下。 “是……不过,豫州刺史尚缺……” 曹操没有多言,他早就想到刘备会把豫州交给他负责了,毕竟他督兖豫军事。 “豫州、冀州刺史皆将作为标赏。” 刘备转头说道:“请董司空督京畿雍并,陶使君与糜校尉同督扬州,河北之税由我督之。” 这是之前就有预料的,所有人都没意见。 督税其实也兼督军,这就属于‘都督’,董卓本来就加了大都督,都督都是临时加职。 “三月前,我已发招标令,召集天下英雄协助征税,但当时尚未知欠税额度……如今看来,天下各郡皆需催税。” 刘备继续说道:“本次招标便是追税,截止到冬至,以追回的税额为凭,请各都督分别监督。追回税额最高者领冀州,次者领豫州……除完税诸州外,其它各郡太守的缺额亦作为标赏……” “各郡上计听好!若各郡到冬至仍然无法完税,便是太守渎职……此乃大汉律例,并非苛政。” “五月中旬天子便已下诏,令两千石皆随驾巡泰山,截止到今年冬至,若有没来随驾泰山的,便是不服诏令,此乃死罪……当诛之!” “各都督……我只恳求各位一件事——庶民劳作乃完税之根本,若有残害庶民者,请各都督杀之!” 太守无法完税本来就会下课,而且刘备可没收买官钱或苛捐杂税,常税是最基本的政务。 不听诏令当然是死罪,不管实际上死不死,至少官位缺额会有很多。 能把税追回来就能做刺史或太守……现在的刺史有军权,已经比太守值钱了。 这实际上就是让各路好汉去武装追税,但这种厮杀烈度不会太高,毕竟这只是求财——扛不住了就给钱呗,要是太守们为了常税那点钱把更多钱粮赔进去,显然是不值得的啊。 肯定会有很多郡县基于此事刮地皮,举兵造反的肯定也会有,官逼民反的也多半会出现。 各郡太守肯定也会相互串联,而且可能会形成大规模叛军。 惨剧肯定会有……因为一直都有。 这就是设立几个都督的原因——虽然这几个都督自身人品也不咋地,但他们为了利益,至少会尽量平定战争,尽量让各州郡把税交上来。 (本章完) 第335章 监税御史 第335章 监税御史 朝会后,完整的招标令被发了出来。 “……请天下英雄承招标令讨各郡欠税,追税冠者督政豫州,前十者皆可竞为郡守。” “讨还之税款,若以马、牛等牲畜入临淄,可加倍计算。若以钱计,则减半计之。” “欲承标者,请赴右将军府领令。” “若有缺少军资者,亦可前往右将军府拆借。辅政大臣、右将军刘备愿大力资助天下英雄为国效力,望天下英雄保护朝廷监税御史行走各郡……” 这次甚至都不需要刘备单独派人发往各地了,各都督、官员、各郡上计吏自然会分发到各地。 而且,上百个从刘备军中选拔出来的“监税御史”也已整装待发。 早就等在临淄的那些来历不明的探子们,也飞快的奔向四方。 与招标令同步发出的,还有几个调任命令。 国渊迁济北相。 张辽迁东郡都尉。 这两个郡国属于兖州,但曹操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前任济北相鲍信和东郡太守桥瑁都是逆贼,而且都是曹操的好友……曹操要避嫌的。 诸葛玄调任冀州任典农校尉,驻清河,负责收揽流民屯田。 徐荣调至幽州,担任右北平太守。 这两个调令就是为了处理很可能出问题的渤海,同时让徐荣去幽州增强一下对外族的防御。 徐晃调往魏郡驻兵,这名义上是督河北税务,实际上当然是和黑山、白波联络。 刘备是在快速扩张,扩大实控土地面积,也便于随时镇压各种不服。 同时,这也是为了随时收揽周边流民。 刘备很清楚用招标令发动大规模讨税会带来什么后果,得预先做好接收流民的准备。 派到各地占地盘的都不是自家家臣,因为眼下正是秋收时节,刘备的家臣和本部部曲正忙着分头收田租。 收了田租后,还要等着接收各种物资。 糜竺认投的铁料已经飞快的送来了一部分,陶谦答应的粮食也在运送中,曹操那里也会送一些铁料过来。 董卓那边比较远,但下个月也会随着董白一起运来大量钱和马……估计都是质量不高的劣质钱和驽马。 刘备发出的招标令,同时也是这些物资的用途——这其实是向各路竞标者发放贷款的公告。 刘备向来只做大客户的生意…… 从大佬们手里弄来物资,除了自己需要牛马之外,其它的都是为了借给那些参与竞标追税的好汉。 嗯,资助,拆借,或者说是风险投资也行。 参与竞标的那些人,当然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但大多没什么底蕴——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方式做官。 如果讨的税多,当了太守,那就更需要抱个大腿,免得被人报复。 刘备当然是条不错的大腿。 用国债吸引投资,其实就是为了绑定一个难以撼动的大集团,而且董卓曹操陶谦这些投资人只分红,不占股,也不干涉经营运作,还会帮着做业务…… 有时候得到的投资其实不一定是钱,资方本身的名头,往往就是最大的资本。 得到顶级资本或国资‘投资’,这件事本身的价值比投钱更重要——事实上很多时候本来也是不投真金白银的,得到顶级资本投资这个消息带来的商誉增值,直接就能让估值翻几十倍。 而这种名誉资本,当然也可以放出去继续投资。 但合作伙伴要是业务能力不好,亏了怎么办? 那当然要帮助一下创业者,提供技术指导,并为其背书、站台。 所以得有“监税御史”持朝廷颁下的讨税令随行。 第一个看到公告前来的,是参与了多次竞标的汝南黑社会刘辟。 刘辟是黄巾出身,以前应该算是袁隗的人。 当然,现在也不在乎什么出身了,毕竟刘辟目前已经是汝南军帅了…… 这其实是个挂名武官,轶同别部司马,但并没有实际的归属。 一般情况下‘军帅’‘兵帅’之类就是专门用来任命大宗族或大型黑社会团伙的——但至少算是漂白了。 “刘军帅眼下有多少部曲?” 为了避免发生次贷危机,刘备发放的贷款是按团伙来的——人数超过百人的团伙才可以申请贷款,之前参与过招标令的团伙优先。 “人多得很呐,三千多是有的,就是钱粮兵器不足,所以见了将军的文告,咱便来问问……” 刘辟搓着手答道。 “三千……刘军帅是要讨汝南欠税还是别处?” 刘备记下了数量——问刘辟人数也是为了记录一下各方实力。 “自是欲讨汝南。” 刘辟点头道。 “那好,朝廷会遣两位监税御史入你军中,也好及时通传消息,若需援军相助,便让监税御史帮你通传各军。” 刘备继续问道:“以你以及你三千弟兄的信用为凭,我先借你一千柄兵刃,你自己设法带回去。” “待御史入你军中,你便有权在汝南就近取用县库粮草,御史会记录刘军帅军中消耗。若有人不服,御史也会以王令征其钱粮为用……” “三个月后,刘军帅需以等值的马、牛等牲畜运来青州偿还耗费,不计利息。” “若无法运来牲畜,也可以粮、铁、绢等财货偿还,但财货需计五成利息。” 抵押物就是这个团伙当前所有人的信用价值,这属于风险比较高的信用贷,但这不是基于个人的,而是基于团伙的。 贷款也不是钱,而是兵器、背景、名义——这才是黑社会们最缺的东西。 “右将军仁厚,某感激不尽……” 刘辟想了想,又问道:“不过,郡县官员大多勾结,县库不见得有粮,不知汝南当地豪士大贾家中资财可否取用?” “只要监税御史允准,那便代表了朝廷……” 刘备摊了摊手:“不过,各监税御史皆做过流民,见不得残害庶民之举……而且,请保护好他们,若是监税御史冬至未归,你便有谋逆之罪了。” “是,某必会偿还将军之资……” 刘辟懂了,这特么就是合法打劫。 其实哪怕黑社会们得了好处之后不偿还给刘备也没关系……不会造成次贷危机的。 毕竟刘备也只是出了一些淘汰下来的旧兵器,粮草之类的都是让刘辟自己‘就近取用’,而且还会派驻‘资方代表’——也就是投资了一个名头和背景,但又不需要刘辟加入刘备阵营。 这不是在招揽刘辟,既不会给人压力,又不会招人反感,不涉及主从关系,大家对等合作而已。 刘辟有人手,只要给他足够的兵器,以及一个合法取用汝南各县库钱粮的名义就行。 监税御史其实就相当于监军,但又并不是真正的监军,这样就不会产生矛盾,因为他们是代表朝廷去给刘辟提供便利与合法认证的。 投资不一定要投钱。 指挥天下兵马也不一定非要让人投奔自己。 等干完这一票,刘辟这样的军帅自己就会投奔‘朝廷’了。 要‘取用’各县钱粮,要讨税,那就必然得罪大量汝南官员和豪族,必须找个靠山的。 …… 刘辟带着两个监税御史离开后,后续来访的各路好汉便络绎不绝。 除了郑宝、黄邵、陈简、雷簿等人,还有颍川何仪、何曼,丹阳人祖郎等新面孔。 还有个很久不见的老熟人,蒋义渠。 蒋义渠的部队目前在冀州安平,他打算赴渤海打个头阵,刘备给他提供的也是军械和军粮支持,不过军粮是从平原运过去的,不是让他自己就地取用。 除了这些黑道大佬之外,还有一些自认为口才、人脉、名气等等的‘奇人异士’,也纷纷前来接令,这些人是贾诩接待的,但由于是个人行为,并没有给他们提供资助。 给每个人的支持其实是不一样的,这些人的需求本来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各自带走了两个监税御史——御史都是两人一组派出去的。 监税御史全都是刘备的近卫,也将成为这些黑道大佬们相互联系的纽带,同时也将是各路人马合法打劫的观察者。 没多久,各地纷纷投入到武装讨税运动中。 …… 董卓、曹操、陶谦等人也各自快速回了自家地盘。 刚刚回了自己地盘,他们就各自发了二级债…… 也就是学着刘备的路数,让其它豪族或官员投资自己。 几人都和董卓一样,很快领悟到了‘刘备能做,我也能做’这个核心思路…… 曹操做得比较聪明,他以兖州税额为基准,发了一笔“州债”。 让夏侯家、丁家、乘氏李家、任城吕家等各自集资认购,飞快的将价值四十万石粮食的投资转嫁到了各家,还额外多筹集了四十万石……曹操算出来的兖州税额大概八十万石。 陶谦就比较粗暴了,压根没用任何东西抵押……他其实根本没搞清楚,但还是下发了一笔二级债,试图把三十万石投资转嫁出去,不过估计成效不大。 董卓则打算让官员们投资董氏集团,搞自愿认购,许诺的也是年息翻倍,投资的能得到董卓庇护,不投的就是打击对象——其实这是传统的政治献金思路。 唯有真正了解商业运作,且家里本就长期放贷的糜竺没有搞二级债——因为他本来就是刘备安排的托儿…… (本章完) 第336章 南阳之祸 第336章 南阳之祸 没多久,整个大汉就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撒了一大把椒一样,沸腾且炸裂起来。 大多数州郡都发生了小规模战斗。 少数没发生战斗的地方也在发生各种纠纷…… 黑社会们讨税的路数是多种多样的,并不仅仅只限于打劫。 当然,这其实还没到最激烈的时候,目前只是整个大汉第一次经历这种“黑社会向太守收税”的反向操作,大家都有点不适应。 就连黑社会们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其实各地都在闹腾,反而是最不容易引发大战的——因为家家都起火,那就谁都没法派出援军。 再加上此时是秋收时间段,大家都得优先收粮食。 青州此时也在收粮租,而且效率很高,就快收完了。 刘备这边的主要粮食来源就是军屯的屯田分成,军屯在各郡占比不一样,综合来看大体上占整个青州的三分之一。 但产生的收益能占整个青州的九成。 军屯基本都是成片的好地,因为这些地全都来自之前被清理掉的豪族农庄。 目前粗略统计,有超过六十万人成为了军屯的佃户。 有最初的十余万追随者,有安置的青州黄巾,有清理青州豪族后失去主家的庄户,也有从当前的青州豪族门下改投过来的佃农。 收田租其实比收税容易得多,毕竟各个军屯的屯长都是刘备的部曲,而且军屯地域很集中,佃户们也不会反抗交租。 这也是军屯最大的好处。 其实军屯并不会带来生产进步,而且这玩意有严重的后遗症…… 但至少目前,军屯能持续保障后勤供应,能使大多数赤贫者通过成为官方佃农而活下去,军队本身又是天然的管理者和保护者,使得这套体系更加稳定。 收租时肯定存在贪墨,但不会太多,因为很容易核查,只要按产量和田租比例估算一下就能看出问题。 即便产生贪墨,也不会造成太大的缺额,至少不会像郡县收粮税那样搞得庶民活不下去。 这也是刘备暂时不追究贪污,只追究民生的原因。 没有官员和豪族这些中间商,军屯只需要看佃户能不能吃饱饭,就能直观判断当地军屯主官是否该埋进地里。 曹操目前也已经开始在谯县一带推行军屯了——曹操确实很擅于学习,双边镫、甲骑、骑枪都被他搞出来了,军屯也在效仿。 不过,曹操大概很难学到刘备这种军屯模式。 刘备这边的军屯,是按照之前一直运行的军队晋升体系运转的,已经运行了十年了,最初的那些元老部曲,现在基本上都成了军司马或曲侯。 像国渊这样的典农校尉其实是督导官,实际的军屯管理都是刘备的本部军队在做,以精锐部曲担任屯长,用士兵们管理佃户,佃户则提供粮草和民夫人手。 同时,从佃户中提拔新兵,按照军队的军功升迁逻辑晋升。 本部军队是全脱产的,因此数量一直都只是缓慢增加,士兵数量不会特别多。 表面上看,刘备对手下人似乎有些‘苛刻’,好几次都没给部下酬功,但实际上这是因为刘备部下的士兵本来就有独立的升迁体系。 如果额外接受太多的朝廷封赏,反而会动摇这个已经搭建好的基础。 再说,刘备的手下升得本来就很快。 到目前为止,刘备的部下全都是比两千石以上的实权正官,无一例外。 就连糜芳和士仁都已经做了都尉。 尚书令、御史中丞、各州典农校尉、朝廷的禁军诸校尉、实际掌管当前实控州郡的督军、人事、财税官也全都给了弟兄们——刘备给手下的职务可不是追求虚头巴脑的名头,全都是核心实权官。 刘备本部军队则全是职业军人,装备是刘备发,粮饷是刘备出,还家家分了田地,个个兼着军屯管理,有明确的晋升途径,军功也没人能克扣。 同样,看起来刘备的部曲征战并不频繁,很多时候都没出兵……但实际上刘备本部的出兵节奏一直很稳定,每年都会出兵打仗,不打仗的时候则在管理军屯。 这既不是军功授田,也不是府兵制度——刘备可没搞身份世袭,不存在军户和屯户。 目前这套军屯逻辑,其实是把部曲兵士视为了‘农官’,属于管理权任命。 从佃户开始(屯田民夫)、编入新兵(屯田运输兵)、本部正兵(兼军屯里长)、近卫或什长队率(兼军屯屯长)、曲侯(县屯侯)、军司马(负责郡内片区)、都尉(负责本郡军屯)…… 军屯管理层与刘备军中部曲是一致的,阶层上升的渠道也是完全开放的。 无论是什么年代,能把晋升方式公开透明摆出来的老板都不多,尤其是对上对下都公平的老板,目前整个大汉真就只有一家。 曹操在短期内是学不会这一套的,因为这需要彻底忘掉士族,忘掉提拔和举荐,忘掉每个人的身份,重新建立从黔首到两千石的整套晋升体系。 这种体系可以与士族察举并行,但却不能一蹴而就,只能靠长期执行形成习惯。 而且,这其实是和策试取士相辅相成的。 刘备并没有搞什么阶级斗争……也不打算搞任何“主义”。 他只是把黔首、庶民、寒士、豪族,亦或王侯,全都视为了同样的东西——人。 天师嘛,有教无类。 这本来就是破而后立,只不过刘备要破的不是汉人的元气,破的是另一些东西。 比如名门的底裤,比如高官的权威,比如名士的德行,比如千年的障壁……等等。 如今发动天下讨税,黑白两道一起去找各地太守讨债,特意形成“民让官交税”的反向操作,也是为了让人们尽快看到这些正在破碎的东西。 当然,这也会产生一些别的效应。 …… 南阳,宛城。 “去年和今年的常税皆全数折了钱和绢,财货颇多,一路上要小心些,可先送往沛国请曹将军加派人手……” 城门处,太守羊续正在为运输车队送行。 “府君身体欠安,请回去休息吧,我等这便出发了。” 南阳上计拱手告别羊续,带着车队准备出城。 羊续身体确实不好,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佝偻得厉害,走路都得用拐杖了。 南阳这两年在羊续治下还算安定,接到刘备发出的催税令之后,羊续也立刻从府库调拨了钱和绢——去年雒阳大乱,确实没交税,是应该补足的。 南阳的税款向来是天下105郡中最多的,比雒阳还多,即便是折算成钱和绢,仍然装了数百辆大车。 但只需先运到曹操那里,就可以让曹操走水路移交到临淄,倒也不算太麻烦。 车马太多,在城门处有些拥堵。 此时,城外有一支马队飞驰而来。 羊续本待入城,见有骑军过来,又回头迎了上去。 “羊府君……为何不将税款押往雒阳,却要千里迢迢送去临淄?” 带着骑兵过来的竟是孙坚。 “孙文台,你不在长沙治事,到南阳来作甚?” 羊续对孙坚明显没什么好感。 “南阳富庶啊……孙某被朝廷催缴欠税,但府库无钱,只好来求羊府君借贷一二……” 孙坚目不转睛的看着城门口的大车:“羊府君可愿资助些钱粮?” “哼……你长沙无钱与我何干?” 羊续没好气的说道:“孙文台,你若少募些贼寇,多干点人事,又怎会缺钱粮?!” 孙坚转过脸,眼里寒光一闪:“羊府君这是看不上孙某?” “哼……荆州刺史王睿何罪?王使君为何而死?” 羊续确实看不上孙坚:“去年寇南阳的贼人又是何人?与你孙文台怕也脱不了关系吧?” “……作死!” 孙坚大怒,提枪便刺。 枪尖停在了羊续眼前。 羊续丝毫不动,依然怒视孙坚:“你敢杀我?咳咳……来,试试看!” 城门处,众目睽睽之下,孙坚终究没敢刺下去。 恨恨的看了羊续一眼,孙坚挥了挥手,引军退向了南方。 待孙坚骑军消失在路上,上计吏问羊续:“府君,我等还运税款吗?” “接着运……咳……” 羊续点头:“加快速度,免得那贼子又回来生事……去请右将军和曹征东出兵诛灭孙文台。” 运输队沿着驰道向东行去。 …… 当晚,宛城东北方的叶县城外出现了一伙规模极大的劫匪,南阳郡运送的税款被劫,运输队八百余人死了一大半,南阳上计被杀,仅有百余兵士逃回南阳报讯。 羊续听闻此事后又恨又怒,气急攻心,病倒于榻上。 次日,竟又有大量贼人攻向宛城,领头的据说叫王晟。 而昨夜“逃回”南阳的那百来个兵士,竟从城内打开了城门。 宛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数千贼人占据,从各县赶来的郡兵竟没来得及救援,各县郡兵只能包围宛城。 但羊续在城内被贼兵劫持,郡兵根本不敢攻城。 几天后,孙坚再度出现在宛城外,声称是闻讯赶来增援,并孤身入城与贼人谈判,说是要保全羊续性命。 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孙坚便称已与城内贼人达成协议,要以南阳钱粮收编城内王晟的贼兵,并将患有重病且身受重伤的羊续带了出来。 孤身入城“救出”羊续,这在所有人眼里都算是英雄了…… 但在羊续眼里不算。 “孙坚……贼子……贼子!” 羊续此时已是奄奄一息,但依然大骂孙坚。 孙坚笑了笑,没有还口,只是转头带着城内的贼人,将南阳的财货尽数运出了城外。 而羊续本就病重,又被贼兵祸害得身受重伤,气怒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在孙坚走后不久便怨愤而逝。 (本章完) 第337章 公路之路 第337章 公路之路 荆州,江夏郡西陵县。 袁术出现在了此地。 这两年袁术就像个街溜子一样,在江淮一带到处溜达。 但他实际的驻地还是在汝南老家——西边与南阳相邻,南边与江夏相邻。 虽然因干掉阙宣而领了破虏将军,但袁术没有兼领太守之类的政务官。 眼下招标讨税,而袁术没当太守,倒是有了好业务可以干。 其实袁术一开始是没打算参与讨税这个业务的,是汝南太守赵谦来求袁术帮助,说是汝南兵帅刘辟作乱,想请袁术帮忙驱逐刘辟。 但袁术认识刘辟,刘辟以前本来就帮袁家干过活儿…… 找刘辟一问,袁术得知刘辟居然抢了好几个县的大户,以此索要汝南的欠税——如果汝南不把欠税补齐,刘辟就会一直洗劫汝南各县的豪族坞堡…… 名义上当然是为了“筹集税款”,实际上就是合法打劫。 刘辟甚至都不接手汝南的欠税,只派人帮忙“护送监督”,让汝南上计自己把税交到临淄去…… 赵谦本来都妥协了,愿意补税了,但这税款压根没能运出汝南,刚出了郡治安城就被贼人打劫了。 这次打劫是黄邵干的——他和刘辟是一伙的,帮忙“护送监督”的人当然是内部接应的。 袁术一看,这路数不错啊,立刻就和刘辟商量合作。 刘辟给袁术分三成收益,不骚扰与袁家有关的产业和家族,有事还可以报袁术的名字…… 然后赵谦立刻弃官跑路了。 此时刘辟仍然在打劫汝南的豪族坞堡,反正赵谦自己交税也是交,刘辟帮他交税也是交,监税御史在身边呢,不影响业务。 只要多抢点大户,把该追讨的税款交齐,然后多搞些牛和马还给刘备就是了——监税御史确实会计算粮草军需的损耗算作借款,但只计算损耗不计算收入啊,抢了多少大户他们是不管的…… 因为抢大户……嗯,应该叫‘就地征用粮草军需’之事,本来就是监税御史指点的,也就是刘备的亲信近卫指定目标。 让豪族们交保护费也行,反正这活儿在冀州干过。 这其实就是一场大扫荡,像刘辟这样能快速理解的人,自然能得到最多的利益——这就是私掠许可,但具体掠谁是刘备的人在控制。 控制不住的情况当然也会有,但在捞够好处之前,很少有团伙会和利益过不去。 也很少会有人在能明着捞好处的时候还非要去赌命——监税御史就是私掠许可证,如果御史没回去,或是不还债、不还税,那这个讨税团伙就属于谋逆。 谋逆就上招标令呗,自然会有其它聪明的团伙竞标的。 理解能力差的肯定也有,也就是老老实实只讨税不打劫的;实力不济被各郡太守或豪族武装灭了的肯定也有——但无论是否能收到税,至少他们能牵制各郡,避免产生大规模联动。 而袁术就属于理解能力和实力都很强,而且还能举一反三的,家学渊源嘛…… 刘辟实力不算太强,所以袁术收刘辟三成保护费,大家联合运营…… 袁术自己则溜达到江夏来开辟新市场。 “袁将军,江夏素来贫瘠,根本收不上来多少税……” 江夏太守刘祥在袁术面前哭穷:“某已经在筹措了,但去年欠税要交,今年常税也要交,某怕是凑不出两年之税啊……” 刘祥是零陵人,苍梧太守刘曜之子,和刘表一样是宗室出身的名士。 江夏赵慈起义后,刘祥被任命为江夏太守平叛。 赵慈进攻南阳,被羊续斩杀,但江夏当地仍然很乱,刘祥用了两年多时间才勉强平定江夏,目前江夏确实很穷。 “少废话……先把你江夏的欠税交了再说。我只管追去年的欠税,今年的常税可不关我事。” 袁术可不管刘祥哭穷:“你自己把去年欠的税款运往临淄……你最好别磨蹭,我大军出动钱粮耗费颇多,每多耗一日,便要就地征用些钱粮军需……” 对袁术而言,江夏交不交税其实无所谓,他只是来收保护费的…… 追回欠税最多的能授豫州刺史,这是在朝堂公开发布的,袁术觉得这个活儿倒是很适合他。 对于其他讨税团伙而言,可能要很多手段,找很多方法。 但对于袁术而言,这事只需要上门索要就行。 袁术本来是江淮黑道大佬,黑道盟主…… 刘辟、黄邵以前是袁隗的人,雷簿、陈兰等黑道大哥本就是袁术的人,郑宝、梅乾等淮南宗贼也和袁术相熟…… 再加上四世三公的家世带来的遗产——各郡太守和豪族宗帅有很多都曾是袁家门生,如今袁术算是袁家唯一的继承者,那些门生故吏就算不喜欢袁术,至少也要给点面子。 “是是是……袁将军有令,祥怎敢不从?祥这便筹备钱粮酒肉给将军劳军……” 刘祥哭丧着脸:“可是,将军,天下之富莫过于南阳,将军若要讨税,该去南阳才是啊!” 很显然,刘祥也是理解能力很强的,知道袁术的心思。 “哼哼……听闻南阳出了贼人,又听闻孙文台招揽了那些贼人,还听闻孙文台取走了南阳所有财货……南阳都已经没钱了,我还去南阳有何用?难道去赈济贫困吗?” 袁术显然是消息很灵通的,当然,这种大事本来也传得很快。 “将军既然知道此事,何不去找孙文台?” 刘祥就着话头继续劝:“袁将军,江夏除了宗贼便只有水匪和蛮夷,就算再怎么逼迫,也拿不出多少财货。可孙文台从南阳所获,却是无算啊……” “……嗯,只待从江夏备足军需,我便去寻孙文台……孙文台回长沙应该是从江夏过路的吧?你可知道他从南阳得获了多少财货?” 袁术想了想觉得也是,南阳一个郡就能抵一个州,孙坚得了南阳库存,肯定比江夏肥得多。 “车马数千,车辙皆极深,想来皆是贵重金货。” 刘祥看起来也有些羡慕:“将军,孙文台援救南阳,说服水贼王晟接受招安,前后不过用了两三日,仓促间孙文台必然无法带走南阳粮草,带走的应该全是金库之财。” 南阳的‘金库’其实是指铜铁库,不止一个,里边储存的都是铜锭、铜钱、钢材、铁器等物。 南阳是大汉的冶金中心,官方铸币厂和全国最大的炼钢场都在宛县一带,早些年天下还算安定的时候,六百石的南阳铁官是大汉最肥的美差,比九卿还肥。 “南阳的贼人是王晟?” 袁术突然想起了刘祥提到的名字:“对啊……王晟也是富春人……好个孙文台,看来使人行间已是惯常之事了!” 王晟曾在袁术军中,还曾自请去阙宣那里做内应,阙宣死后王晟就不见了,刘备提醒过袁术追查此人。 如今听闻南阳的贼人是王晟,袁术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将军,那王晟本就是水匪,或许确实与孙坚有旧。那孙坚本就一身匪气,只是其人骁勇,又常舍财招兵买马,如今其部兵强马壮,我等皆不敢言……” 刘祥再度劝袁术赶紧离开江夏:“将军四世三公,聚海内之望,又有雄兵在手,想来必可慑服长沙……何必在江夏耗费时日呢。” “况且孙坚手里有数千车金货,若是去得晚了,孙坚必会广撒财货招揽兵马,也可能会以财货投献右将军……到那时,将军也未必能动他分毫了。” 这倒也是,袁术想了想,瞟了刘祥一眼:“那刘府君你欲如何?” “刘某自然以袁将军马首是瞻……” 刘祥没有片刻犹豫,赶紧躬身下拜。 袁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既然孙坚没有取走南阳存粮,那你便去南阳替我筹措粮草,我也就无需在江夏自取军需了。” “南阳?” 刘祥愣了一下,但随后便低头应诺:“……祥领命。” 嗯,这就是全都要的意思,既然南阳有粮,而且没有受太大的兵祸,那袁术肯定是要去取粮的。 刘祥离开后,主簿阎象对袁术说道:“主君,刘祥此人看似让主君去寻孙坚晦气,实则更像是与孙坚同心,需得防备啊……” “召他儿子来我身边吧……其子颇有才名,正该与吾儿为伴。” 袁术点头:“去给刘祥说一声,也免得说我掳人亲眷……” 这也是惯例了,既然说了投奔之言,那就得交个孩子当人质,毕竟相互之间没啥感情基础。 刘祥的儿子名叫刘巴,眼下十五岁,确实已经有些才名了,袁术在汝南都听说过他。 (本章完) 第338章 联断江淮 第338章 联断江淮 长沙郡,临湘县。 “文台,吾巡营得报,袁公路的部队正往此处来,其中军督桥蕤已在罗县驻扎……” 程普敲了敲孙坚的门。 现在的程普看起来有了些许老态,但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大,而是因为他长得显老——刚到中年,头发就白了,还满脸褶子。 不过,身上的装备倒是变得极其精致,一套黑红相间的鳞甲,看起来倒是不太奢侈,但实际上非常贵重。 头盔也已经换成了钢制将军盔,护颊甚至还嵌了银丝作为装饰。 这身行头是全新的。 很显然,孙坚对亲近的伙伴还是很大方的,毕竟刚发了财。 “袁术?想来是为了追问南阳之事……” 孙坚整理了一下穿戴,一边说一边出门:“德谋,让王晟赶紧离开此地……” “并非为南阳之事……” 程普将一块简牍递了过去:“江夏刘府君传信,说袁公路是来追税的,问我等是否愿意与袁公路联手。” “追税?税款已经让公覆运往青州了啊……” 孙坚皱着眉接过简牍:“难道……” “公覆没有传回消息,我看可能是被袁公路截住了……按脚程,公覆此时应该也刚走到江夏。” 程普点头道:“袁术来者不善……我等可要整军备战?” “……袁公路……联手?联手……是啊,我取那么多财货,不就是为了与人联手么……” 孙坚想了想,吩咐程普:“去取一半财货装车,我等需结个奥援,眼下能容我等的唯有袁公路。刘祥素来与我亲善,他是在提醒我莫要与袁公路交恶。” “若要与袁公路交善,那王晟……” 程普有些犹豫的问道。 “无妨,我等并未对袁公路不利,让王晟回吴郡便是,毕竟是升堂见妻之友,总不能杀了他。” 孙坚摇头道:“袁公路也需要援手,他不会与我为难的。” …… 几天后,孙坚去了江夏,主动向袁术送上了八百车财货——全是钱、绢等贵重物。 这诚意确实足。 “坚拜见袁将军……此皆为入贡之物,恳请将军替坚转交给天子。” 见到袁术后,孙坚主动上前见礼:“坚还带了贡女十人,皆是绝色,已送入馆舍,也请袁将军贡之……” 所谓贡品,那当然是贡给袁术的…… 袁术见孙坚居然这么懂事,追税的事儿自然也就不提了,连王晟的事儿都没再提,而是问孙坚:“文台上贡天子……是想求何物?若要求官,袁某恐怕办不到啊,何不去求刘玄德?” “将军,那刘备倒行逆施,先是挟天子离京,后又诛圣贤门第,如今又以民逼官,假借追税祸乱天下……此皆无道之举!怎配做辅政之臣?!” 孙坚对刘备当然没什么好话:“我等守土牧民之臣皆有除此国贼之心,做不做官又有何紧要……又怎会去求他?!” “……不为求官,那你想求何物?” 袁术沉默了一会,又问。 “只求与袁将军共进退,联海内诸郡,迎天子还京,奉正朔于朝,还大汉朗朗乾坤……” 孙坚拱手道:“袁将军四世三公,海内皆重……今又连结荆豫,雄踞江淮,只要将军登高一呼,必能召使天下郡守为国锄奸,奉迎天子还京……将军乃宣文侯之嗣,亦当嗣周阳公之政,匡国辅政者,只能是袁将军!” 宣文侯是袁逢的谥号,周阳是袁逢的字。 这听起来像是在拍马屁,但实际上确实是有可行性的——目前还真就只有袁术有能力号召各郡太守与刘备作对,奉迎天子回雒阳确实也能得到很多支持。 不过,袁术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吾无德无才,当不起此等重任……刘玄德是先帝托孤辅政之臣,当今天下,能与其分庭抗礼者恐唯有董卓……” “待天子泰山祭祖之后,刘玄德便再无借口可留天子于临淄。若将军号召各郡迎奉天子归雒阳,即便董司空不愿相助,亦不会与将军为难。” 孙坚摇头道:“将军,只需以奉迎天子为名,天下皆不会与将军为难。” “为难?哼,你以为我在意与谁为难?董氏与我有深仇!无论董氏如何,我都要绝天下董姓!” 袁术哼了一声:“奉迎天子……哼哼,你我可能挡刘玄德的招标令?!” “如今南阳羊续已故,若将军进驻南阳、淮南,再有江夏、长沙连结荆豫断绝江北,则江南各郡必投效将军……将军可轻易雄据江淮,便如昔日强楚之基。” 孙坚继续说道:“有此基业,将军亦可发招标令!江淮群豪皆要仰仗将军鼻息,谁敢不从?” 南阳、江夏、长沙、汝南、淮南……只要袁术愿意,与孙坚和刘祥联手,占据这五郡确实不难。 这五郡连成一片,确实能踞江淮隔绝江南,以此为基,趁现在各郡都比较乱,确实是攻取荆豫两州的好机会。 孙坚说的并不是空话——这可能是他自己设想的路径,因为他的家人子女现在都在淮南寿春居住。 袁术想了许久,看着孙坚低声道:“听闻文台有二子,长子策在寿春有英雄之名……吾素来喜好少年英杰,可愿让令郎随吾左右?” 孙坚低着头闭了闭眼,脸侧的咬肌绷了一下,但抬起头时,脸上已带着笑:“袁将军愿教吾子,孙某又怎会拒绝?将军嗣周阳公之业领袖群伦,此为承业之孝;奉迎天子匡正社稷,此为天下大义,此孝义正是犬子该学之道!” 袁术点了点头,喃喃道:“承嗣家父功业……确是吾该做之事……” 这保护费倒也算是收到了,而且收到得比袁术想象中多得多,多得袁术自己都有些不安。 但不久后,袁术还是率大军入驻了南阳。 随即,和袁绍当初一样,袁术也发了一些单机版头衔。 但不一样的是,袁术没有举旗造反,他仍然在“追税”。 袁术私授孙坚为豫州刺史,并借着讨税的名义让孙坚攻取襄阳。 以刘祥为荆州都督,并让刘祥向荆南出兵‘收税’。 以桥蕤为扬州都督,出兵去庐江‘收税’。 …… 与此同时,刘备的部队也在飞快的入驻其它州郡。 关羽带兵进入了渤海南皮。 张郃进军安平。 徐晃开始向邺县进军。 刘备本部也完成了军屯的收租入库,张飞也已经做完了连环画的构图,领军去了山阳。 济北和东郡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进驻,目前张辽和国渊正在到处挑郡县官员的毛病。 赵云留守护卫临淄,与赵霖一起主持青州各郡县的官员督查工作。 只要是临近的郡,全都派了部队,只是受限于交通,只能先向临近的郡出兵。 不抵抗的就占,抵抗的就打,反正肯定不会全都抵抗的,毕竟每支部队都是在帮讨税的竞标者们做业务。 收税真的是最好的出兵名义——出兵是来监税的,太守交不齐税就是渎职,刮了地皮就是虐民,若是抗税那就是妥妥的谋反……如果太守真的是个正经的好官,那也没必要抗拒刘备的管理。 …… 曹操也正在向兖豫各郡派兵,目前曹操实际占据的地盘是鲁国、沛国、谯郡以及半个泰山郡——泰山郡东部是孙观实控的。 陈留和济阴虽然不算实控地盘,但也服从曹操的管理,因此曹操主要的出兵方向是颍川和陈国。 但这两个地方都遇上了麻烦。 (本章完) 第339章 射破牢笼 第339章 射破牢笼 陈国,陈县。 陈王刘宠正在校场演武。 刘宠此时正是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时候,看起来颇为英武,倒是不像一般的藩王。 此刻,他正端着弩半跪在地,对着五十步开外的箭靶瞄准。 “噔……” 弦声嗡鸣后,弩矢射出。 正中红心,大半支弩矢都已经穿透了箭靶。 那红心上,已经紧紧的贴着好几支弩箭了。 刘宠将弩柄抵在腰间,踩住弩床的踏环,弯腰用绑在身上的辘轳勾带勾住弩弦,直起身来以腰腿的力量再度上弦。 这是一柄六石腰引弩(360斤),靠手臂的拉力无法上弦,得靠全身发力牵引,是以腰腿和背部力量完成的。 绑在上半身的辘轳勾,是一套带有动滑轮的钩索,这是上弦器,也兼作胸甲绑带。 这种腰引弩并不是汉弩的极限(大黄弩能达到十石),但百步之内已经能穿透绝大多数甲胄。 这也是最贵的单兵制式装备,比制式铁甲还贵。 因为弓臂和弓弦都是复合材料,包括足够长的水牛角、泡制多年的竹和桑木芯、优质牛筋与鹿筋、万中选一的顶级生丝、优质鳔胶等等,而且对材料的处理耗时极长。 而刘宠身后,持着同样六石腰引弩的‘材官’足有数百人。 说是材官,其实刘宠这里都精锐弩手,不仅是神射手,而且都身强力壮。 在校场列队的弩手更有数千人之多。 不过校场的弩手背的是蹶张弩或轻弩。 这个校场叫‘教弩台’,是刘宠练弩兵的地方。 藩王本来是不允许拥有弩和铠甲的,但刘宠这里却有强弩数千具,这当然是逾制的。 而且这可不是短时间搞得出来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弩? 当然是早有准备…… 早在熹平年间,当时才十七岁的刘宠就曾与国相魏愔一起大举祭祀黄老诸神。 藩王私祭天神是逾制,属于大逆,此事被人告到了朝廷。 但那时灵帝刘宏刚冤杀了渤海王刘悝,不愿再对藩王动刀子,担心引发大规模的王族叛乱,便只杀了和刘宠一起祭祀的前国相魏愔,换了许玚担任陈国国相查办此事。 许玚是汝南人,汝南许氏也是三世三公,许玚的祖父许敬,父亲许训,哥哥许相,以及另一支的族叔许栩,都担任过三公。 搞月旦评的许劭和许靖是许玚的族弟,吴郡太守许贡是许栩的侄子。 许家两支,族居地分别在汝南平舆和颍川郾县,与汝阳和陈县相邻,许家与汝阳袁家也一直关系紧密——袁汤(袁术的爷爷)的正妻就是许家女。 许玚担任陈相之后,陈国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许家的人,随后回报朝廷说陈王刘宠祭祀诸神只是为了‘求长寿’,于是灵帝也不再追究此事。 此后,许玚一直担任陈国国相,直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在灵帝执政时期,能在一个地方干十八年,一直不升迁不调任不去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黄巾起义时,天下大乱,兖豫各郡县皆有叛乱,流民无数,逃难者塞道盈野。 那时陈国已经拥有数千张强弩,并开始大量征召兵士。 刘宠有善射之名,又组建大量弩军,陈国人皆惧怕,没人敢作乱,反倒是有不少豪族投奔陈国避祸。 皇甫嵩和朱儁剿灭兖豫黄巾时,黄河以南的主要战场颍川长社、汝南召陵、陈留长桓、东郡顿丘——全都在陈国周边,总数量几十万…… 在周边全是黄巾大部队的情况下,黄巾军却从来没有攻击过陈国……陈国也没有出兵讨伐黄巾。 原因嘛……不知道。 反正没人说,那就当是不知道吧。 而且,黄巾大部队只要被击溃后,没被杀的败兵全都会往陈县或汝阳跑…… 不仅黄巾军,马元义当初带的那些医者也是往陈县跑的,只是半路被赵谦追杀,为此还搭上了袁秘的命,顺便造就了‘汝南七君子’的美名。 黄巾主力被平定后,各郡人口大量流失,唯独陈国的人口不降反升,部队也像是撒豆成兵一样暴涨,平舆许家的农奴更是猛然暴增。 与陈县类似的,还有袁家的故乡汝阳——黄巾也从来没进攻过汝阳,而且刘辟、黄邵等黄巾余部全都回了汝阳…… 袁术总是能快速拉起大量部队,这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黑道大佬。 汝南太守赵谦在得知袁术给刘辟站台后,就立刻弃官潜逃,这当然也不是为了逃税。 “噔……” 又是一声弦鸣,弩矢再度稳稳的扎入红心,并且将箭靶射出了一个空心——之前所有弩矢都射在了同一处,且全部穿透了箭靶,这最后一箭,使得箭靶中心彻底崩成了弹孔。 “大王神射!远隔百步,十矢中同一处,真是神乎其技!” 陈国国相许玚在旁边抱拳恭维。 其实箭靶距离大概五十步……但十发都射在同一个点,这确实是神射。 刘宠有些自得的笑了笑,把弩递给了身旁的侍卫:“曹操的部队来犯了吗?” “是来了……不过,曹操来此只为追税,大王无需与他为难,出些钱粮打发走就是了,何必与其生怨呢?” 许玚点头,但随即便劝说刘宠:“刘备倒行逆施,假以时日必激起天下皆反,眼下时机未到,观其自败就是了……” “许公,当初雒阳大乱时,你说时机未到……” “刘备带天子去青州时,你也说时机未到,说是自有袁绍可挡刘备,可观其两败……” 刘宠伸手接过身旁近卫再次装填好的弩,对着远处的靶子瞄了瞄:“哼……前不久彭城王落难,甘陵王被害,齐王自尽……可袁绍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他挡住刘备什么了?何来两败?!” “如今刘备祸乱天下,残害藩王,诛杀名士,曹操甚至还欺上了孤王……你又说时机未到,让孤观其自败?” 刘宠说着转过脸,摇了摇头:“不知在你眼里,何时才算时机已到?待孤老死入土之后吗?!” “大王,刘备擅用心计啊……” 许玚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两本小册子递给刘宠——就是刘备发行的忠臣录和奸臣录:“此物乃刘备所发,如今已经尽传四野。我等穷尽一生,只求身后能有个忠孝仁义之名,可此物一出,天下谁还愿意行险?需得耐心等待,徐徐图之……” “就因身后之名,你便怕了?当初挑动黄巾时为何不怕?” 刘宠把弩平抱在怀,转身看向许玚:“许公,孤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了……你把持陈国十八年,从陈国掠走了无数钱粮,用陈国做了那么多逆乱之事,无非就是想借孤的名头……” “如今孤都不怕,你却怕了……哈哈……倒不知你在怕什么?你怕刘备,却为何不怕孤?!” 刘宠眉间的神色,看起来已经有些癫狂了。 从十七岁到三十五岁……这漫长的忍耐,确实也足以让人癫狂。 “大王,我等只是不愿行险……刘备倒行逆施,必使得天怒人怨,但还需等待些时日,才能使得各郡皆同心并力……” 许玚耐心解释着:“况且,此怨还需传于天下啊,若不能先使刘备声名狼藉,便难以动摇其根……” “够了!” 刘宠打断了许玚的话:“你等只知玩弄名声,却不敢当真上阵……待你等下定决心,那刘备早就颠覆天下改朝换代了!” “……大王若要谋逆,请恕我许氏不敢奉令,以免一损俱损……” 许玚脸色冷了下来:“大王何不试试,看看这些材官是尊奉大王之令,还是听奉许某之命!” “那便试试……骆郎中,举弩,三刻!” 刘宠嗤笑一声,高声下令。 “仰三!” 材官队伍前的郎中令举起了令旗。 “唰……” 台下列阵的数千兵士同时抬起了弩,将望山仰角拨到了第三个刻度。 许玚面露惊恐之色:“什么!骆俊!你竟然……” “十八年……许玚,你以为孤这十八年来只会宴饮射猎?你当初是如何欺孤的……孤可没忘!” 刘宠也举起了手里的弩,对准许玚扣动了弩机。 “……你……” 许玚前胸几乎被洞穿,弩矢只留了尾羽在外,只出了个短促的声响便倒地毙命。 “骆郎中,从今以后你便是孤的国相。” 刘宠快意的看着许玚的尸体:“取许玚之财招兵买马……无胆之人,枉称名士……” “大王,刘公山已入东郡,张邈已入陈留,鲍信已入济阴,只待大王举旗一呼,兖州必然景从……” 骆俊上前,站到了原本许玚的位置,开始汇报兖州各郡的情况。 “仅凭他们可不够……颍川才是必取之地。先将许玚尸首送往谯县吧,待击破曹操,那些无胆之士才敢景从……刘备有胆,才能以区区数千兵奉天子辅政,刘备可辅,孤亦可辅……” 刘宠望着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气。 就仿佛坐了十八年牢的囚犯刚走出监狱一般。 同时,一杆大旗被竖立起来,上面赫然是“辅汉大将军”字样。 (本章完) 第340章 坐地分赃 第340章 坐地分赃 几天后,曹操便收到消息,说是陈国国相许玚运送税款的车队在谯县郊外被劫,许玚及其亲信数百人的尸体全部死在谯县。 ——刘宠和骆俊没有放过许玚安插在陈国的任何人,许家的人甚至连消息都没传出去。 同时,汝南许家和颍川许家都收到了陈王刘宠传去的消息,称曹操无故截杀了正在送税款的许玚,并说刘备和曹操蓄意谋害忠良,意图挑动贼寇屠灭天下名门。 此时,曹操派往颍川讨税的夏侯惇部队就驻扎在平舆附近。 几个从谯县“逃回”的兵士也说这事是曹操干的。 被杀数百族人,而且死的是族中嫡支,这当然是生死大仇。 许家尽起族兵五千人,并联络周边各家豪门相助,在平舆发动袭击,与夏侯惇的部队大打出手。 夏侯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是被袭击,但反击极为迅速。 夏侯惇亲率铁甲骑兵冲入敌阵,又有典韦等步军甲士协同,一战斩首三千级,许家私兵大部分被击溃。 但就在夏侯惇取得大胜之后,陈王刘宠带着数千强弩兵从侧后方发起了奇袭。 远程兵种确实更适合发起奇袭,而且在强弩阵面前,什么骑兵都讨不了好。 谁都没料到陈国会有那么多强弩,虽然夏侯惇依然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但数千具强弩组成的弩阵在这个年代是很难破解的。 幸好夏侯惇脑子还算清楚,见到密密麻麻的弩矢之后立刻带兵跑路了,要不然恐怕会全军覆没。 待曹操赶到,刘宠和骆俊已经分别驻扎在平舆县和许家坞堡群防守了——弩阵守城,那可就更难对付了。 曹操尝试着组织了一次进攻,但依然在弩阵面前败退,刘宠部队中的神射手多得吓人。 陈国这些年闷声不响,但掏出来的兵,实力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曹操自知不可能快速击破这种强弩阵,只得先撤退。 正在汝南打劫的刘辟得知此事后也立刻撤离,准备提前去临淄交差。 刘辟和黄邵的收获已经非常多了,由于刘备说了牛和马能双倍计价,刘辟几乎薅走了半个汝南的牛和驽马。 也幸好刘辟及时撤退,刚好使得曹操在半路得到了增援,也使得刘宠无法继续追击曹操,以免遭到夹击。 当然,曹操也没有反攻,仍然明智的撤到了谯县。 如今的曹操已经不是愣头青了,他知道自己被坑了,现在再去硬拼不划算。 这一仗,曹操的部队先胜后败,前后战损两千余人,斩敌超过三千。 如果只看伤亡,似乎不算输……但实际上曹操吃了大亏。 这相当于曹操的部队干掉了许家,得罪了不少兖豫豪族,但却什么战利品都没带走,连袍泽的尸首都取不回来。 战后,陈王刘宠带兵去了汝南平舆,骆俊去了颍川郾县,尽取许家财货钱粮——这其实只是把这十八年来被许玚从陈国刮走的财富取回来,而且是利用曹操杀的人。 真要论起来,刘宠甚至是“救援许家”的恩人。 取了许家钱粮回到陈国后,刘宠驻军于阳夏,骆俊驻于陈县,公开举起了‘辅汉大将军’这个单机版头衔,以“迎奉天子,匡正朝纲”为号,开始招兵买马。 与刘宠判断的一样,确实需要击退曹操后,兖州的各路名士才有胆子追随。 在刘宠举起辅汉大将军旗帜后,刘岱在东郡起兵,与前东郡太守桥瑁一同盘踞燕县、白马。 鲍信联合袁叙分别在山阳和济阴起兵,鲍信盘踞山阳昌邑,袁叙驻于济阴定陶。 张邈联合袁遗,杀了陈留太守冯岱,自领陈留太守。 袁叙和袁遗都是袁绍的族兄,这些人本就必然会与刘备作对,响应刘宠迎奉天子也是正常。 不过,他们一时间也没法实控各个郡,而且很难相互汇合,毕竟在这时候“当太守”是要面对很多黑社会的。 也是由于这段时间汝南各家豪族不断遭到抢掠,得知陈王刘宠声威后,豪族也纷纷前去投靠。 除了豪族,还有不少流民避祸逃难。 骆俊也不分豪族还是黔首,只要有人投奔,便拿出资财赈济,接受民众分置于各县。 也许骆俊只是为了尽可能多的招揽人手,但他这种做法在此时取得了最大的成效,由于能把所有人一视同仁,刘宠的部众开始迅速膨胀,兖州各郡都有人响应‘辅汉大将军’。 …… 此时,刘备这边也正在大量吸收流民和物资。 发私掠许可证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也会引出很多敌人,但敌人出现在明处并不是坏事。 付出了阵痛,当然也是有大量利益的。 随着黑社会们一波波的返回青州,一队又一队的耕牛拉着车被各路黑社会送过来,一车又一车的财物也被送来‘完税’。 而且,实际上交上来的‘欠税’,远比各郡实际该补的税多得多。 因为会产生很多重复…… 比如隔得比较近的豫州梁国。 由于地理位置处于兖豫青徐之间,离各处都不太远,去梁国讨税的黑社会团伙足足有十来支,包括淮泗的各路黑道,以及刚刚平定的泰山和鲁国的豪强们。 泰山那些没参与造反的黑社会以及鲁国的土豪都打算挣点表现,毕竟之前几十路人马竞标的场面看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而这些去追讨梁国欠税的团伙,个个回来都交上了整个梁国的常税税额——他们都不是实力特别强劲的大贼,但都想尝试能不能争取到纳税前十名。 结果个个都自称“收到了全部欠税”…… 其实全都是抢大户抢来的。 就梁国一个郡,比整个豫州的税收得还多……加一块收了几个亿了。 其它地区也是如此。 当然,实际收回来的都不是粮食,也不是钱,而是大量的牛。 因为牛和马可以双倍抵税。 对于黑社会而言,他们家里人口有限,要太多的耕牛其实是用不上的,毕竟养牛也有成本,而钱、粮、绢却可以多多益善。 而且为了运送物资,他们本来就必须抢足够多的牛和马拉车。 抢来的大多数牛,在运完货之后,就都会留给刘备。 而这些牛,在刚到手之后就被简雍快速分发到了各个军屯作为公共资产,屯长负责,佃户负责草料饲料即可租用。 刘备希望能在军屯达到三户一牛的水平,现在看来倒是很有可能做到。 纯农业社会与现代不一样,现代人均耕地比较少,而且有机械,不需要太多耕牛。 但此时的青州,基本上是一户一顷(接近现代70亩)的土地面积,军屯平均每户有六到七人。 如果用曲辕犁,一头牛就能负担三顷土地。 这会使产效大量提升,能解脱出大量劳动力,由于曲辕犁只需要一个人操作,实际能解脱出来的人会更多,甚至每户都能解脱一个壮劳力。 每多一头牛,就能使三个以上的壮劳力从田地中解脱出来,参军、经商、务工、搞艺术、做副业…… 把人解脱出来,才会带来综合实力的飞速提升。 无论是军力,还是科技或工商业,亦或是其它事情,也就都可以快速发展。 (本章完) 第341章 黄河两岸 第341章 黄河两岸 有被大量黑社会集体讨税的地方,自然也有快速完税没被追讨的。 有陈国和荆州这些不守规矩的地方,自然也有守规矩的。 愿意尊奉朝廷的太守终究还是有的。 毕竟刘备只是在追讨常税而已,粮税是三十税一,而且不需要交粮,折成钱或物资就行。 其实这个标准,每个郡都能轻易完税的。 不需要运粮,没有任何加赋,只按常税的税额交钱或绢亦或铁、牛、马之类的东西。 三十税一,以十万户左右的郡为例,常税大概只需要交折合十五万石的东西,而且不是按物价折算,是按朝廷规矩折算。 (注:朝廷的税收指标会说成“石”,这里的石比较特殊,既不是容积也不是重量,大意是指“一石米的评估价值”,而且是朝廷评估价,不是实际物价。) 十五万石,按朝廷折算标准,约合一千五百匹绢,或是两百头牛,或是一百匹马,真的不多。 ——有什么就交什么呗,刘备又没要求交粮,而且拉车运送本来就需要牛或马。 就像南阳,羊续在收到完税要求后,只用了几天就准备好了物资,而且南阳的税比其它郡高得多——南阳这些年虽然因战乱流失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口,但目前仍有三十多万户,等同于一个穷点的州。 能主动完税的郡,当然就没有黑社会过去追讨。 因为监税御史会立刻让黑社会们改换目标。 冀州魏郡、荆州南郡、扬州庐江等郡便是如此。 魏郡太守栗攀,南郡太守韩纯,庐江太守陆康都在九月初就及时交上了欠税,并且还把今年的税一起交了。 其实这几个郡原本是土豪宗贼与黑社会团伙最多的地方…… 同时,还有个全是贼人的地方——黑山张燕也及时交了税,并且派了不少人出山做讨税业务。 驻扎在魏郡的徐晃,此时已经领军进驻了邺城,与栗攀合作,开始打击广平、阳平(这俩地方目前都属魏郡)等地的宗贼。 西有张燕,东有关羽,中间又有徐晃,魏郡的豪族全都明智的表现出了臣服态度。 广平名士代表沮授、大部分产业在魏郡的郭图,以及魏郡豪族代表审配,也再度选择了与刘备配合,快速安定了魏郡。 徐晃在九月底就向刘备发回了军报,表示魏郡已经安定,并建议沮授等人去临淄参加策试或是承接招标令。 不过……几个魏郡名士都没去,他们并不认同策试取士,也不打算与黑社会同列。 这也没法强求,大家意识形态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魏郡这边都还算理智,各方都很守规矩的保持了节制。 魏郡的豪族大多也并没有过分的残酷害民。 这实际上是黄巾起义和黑山军带来的效应,在豪族们面对外部威胁的时候,庶民和黔首才会被重视。 如果过分残酷,黔首活不下去,就会进黑山或是投奔关羽。 这就像是大量同行企业激烈竞争的时候——竞争越激烈,打工仔和消费者得到的权益才会越多。 一旦某个行业形成垄断或是一家独大,打工仔和消费者全都只能被宰。 光与暗是并存的,对于目前的大汉而言,黑势力的存在并不是破乱民生的东西,反而可以带来相对的稳定。 官府、地方宗族势力、外部威胁——私掠许可证本质上就是在缔造这种三角关系。 魏郡因为有黑山和关羽、徐晃的存在,最先达成了这种平衡。 而其它郡,则需要监税御史指引黑社会们去担当外部威胁。 ——在一些郡交齐了税款之后,随着监税御史的指引,黑社会们开始抱团联手。 同时,曹操和陶谦等人也在寻求增援。 于是江淮黑道汇聚到了谯郡,协助曹操对付陈王刘宠。 徐州黑势力则与陶谦联手去往丹阳。 徐晃和黑山军则继续向北,并与关羽、张郃以及幽州的牵招、鲜于辅等人一同威胁整个河北。 目前河北局势大好,看起来似乎很有可能快速纳入刘备旗下。 …… 东郡。 新任东郡都尉张辽,在得知刘岱起兵后立刻赶往了白马。 这本来就是提前安排各部奔赴各郡的原因,刘备知道随时可能发生叛乱,需要及时镇压。 到了白马县,张辽身先士卒领甲士冲阵,只一次冲锋便击破了桥瑁组织起来的民兵部队,并一路追着桥瑁杀到燕县。 桥瑁手里有两千余人,但在张辽面前甚至连阵脚都扎不住。 刘岱在燕县接应了桥瑁,见张辽兵不过八百,便试图与桥瑁合兵一起出战灭了张辽。 “使君不可啊……那张辽骁勇,不可正面与敌……” 桥瑁刚被揍了,知道张辽厉害,打算阻止刘岱。 但刘岱觉得桥瑁好像有点看不起自己:“吾等合兵五千有余,还怕区区八百人?桥元伟,你是在小觑吾吗?” “瑁无此意,但战事不由兵力多寡啊……” 桥瑁摇着头,确实不太好说,因为他自己刚吃了败仗,败军之将论战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吾等数倍于敌……元伟莫要推诿,与吾杀出歼敌!” 刘岱打算强行让桥瑁一同出击。 “……某部曲身疲胆丧,此时恐无心出击……” 桥瑁觉得不妥,打算固守不出。 但刘岱比较刚,一看桥瑁连一起出兵都不肯,感觉桥瑁靠不住:“若是此时不出,受区区八百人所困,待刘备援军来此,那我等还能有何作为?!你当真不出?!” “此时真不可出,部曲力竭,士气低落,出则自乱啊!” 桥瑁摇头解释着。 其实桥瑁说得没错,他的部队刚被张辽追杀了好几十里,现在确实是又没胆气又没体力,出兵只会自乱阵脚。 可刘岱眯起了眼:“你若不能尽力,那吾拿你何用?” 说罢,一剑捅进了毫无防备的桥瑁胸口。 杀了桥瑁之后,刘岱自去组织了所有人,让自家部曲逼迫桥瑁部下的疲兵,打算逼着所有人一同出城以人数优势击破张辽。 可桥瑁的残兵根本无心作战,而且他们对张辽部队的畏惧程度远高于刘岱的部曲。 刘岱逼迫他们出营列队没问题,但逼迫他们出城作战可就不行了。 城门刚刚打开,燕县就发生了一场本不该有的内讧,桥瑁的残部堵着城门死活不出去。 本来张辽区区八百来人,拿县城是没什么办法的,张辽都已经派人求援了。 可一看城门口内讧,这完全就是中大奖,张辽立刻率部抢攻,带着手下精锐冲到了城门洞里。 让张辽这种猛男冲到了城门内,那结果就悲剧了。 桥瑁的残部本就胆怯,被吓得纷纷逃窜,把刘岱的部队一起冲得混乱不堪。 眼见确实不敌,刘岱转头便跑,换了小兵装束,领着几百残部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随后向山阳方向逃去。 其实此时逃往南边的陈留更容易,但刘岱信不过张邈,他更愿意相信鲍信。 张辽人少,没法封住所有城门,只能先收复县城安定民心。 虽然没能干掉刘岱,但至少用极短的时间控制了东郡,也算是扩大了刘备团伙的实控地盘。 …… 河北和东郡都还算顺利,而山阳那边,张飞遇到了点麻烦。 他遇到鲍信的阻击,被卡在巨野县北部不得寸进。 鲍信的部队规模,出乎了张飞的想象——鲍信竟然在巨野一带组织起了一支将近两万人的大部队。 收到张飞回报后,刘备想了很久,决定让张飞退到东平寿张,采取守势,顺便接应张辽实控整个东郡。 先把好消化的消化掉,难搞的那些等兵力充足后再说,否则分兵守备太多地方反而会处处都薄弱。 目前,冀州魏郡、清河(甘陵国已除),兖州东郡、东平、济北,以及整个青州都属于完整控制区域,也就是黄河中下游两岸。 (本章完) 第342章 梁山水泊 第342章 梁山水泊 山阳郡,巨野县。 这是山阳最北边的县。 名义上巨野仍是一个县,但县城仿佛一座孤岛,四周压根就看不到乡村亭社,只有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和浅水沼泽。 城墙因长期水浸而斑驳破败,墙面已经明显的分为了三段。 上段是灰白的砖石原色,中段是高水位时被淹而沾染的洪水的土黄色,最下段的墙根由于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水里,被青苔和淤积的废渣染成了青黑色。 县内的房屋都改建到了坡地上,出行基本全部依赖舟船——即便在城内也是如此。 眼下已是秋季,不是汛期,但低洼的街市一直积水不退,蚊蝇如同黑雾般成团在城内飞舞。 水中漂浮物极多,其中偶尔可见惨白的浮尸。 鲍信此刻就在巨野县南部的山坡上,俯视着这个泡在水里的城池。 这山坡是梁山余脉,也是巨野县地势最高的地方,但现在看着像个小岛。 山的北边,张飞的部队正在撤退,能远远看到逐渐远去的旗帜。 其实鲍信没有和张飞进行太多正面战斗,是其部下于禁利用巨野县的地理环境逼退了张飞。 这个年代,巨野泽面积奇大无比,可以视为内海。 这也是受黄河频繁决堤的影响,洪水不断注入巨野泽,使水位不断上升,形成了覆盖千里的水域。 目前巨野泽北连梁山,东连菏泽,西通沛泽,连成了一片极其广袤的湖泊与湿地交杂的沼泽带。 这片沼泽带的核心位置就是巨野县。 其实李乾的老家原本就在巨野县,二十年前巨野是济阴郡的重要粮食产地,但农产区通常都地势低洼,现在田地已经已经全部沉入水底了。 巨野泽不断扩张,使得县城及周边地区长期被湖水和沼泽包围,生存条件极差,时常面临被洪水侵袭的风险。 原本的巨野李家,也就迁居到了乘氏和离狐。 巨野县也从粮产区变成了天然的军事防区,沼泽阻隔了从北边进入山阳和济阴的所有道路。 ——这地方就是后世的水泊梁山,但面积比后世的梁山广袤百倍,属于梁山泊加强版。 眼下,鲍信成了这个大号梁山泊的山大王。 鲍信是泰山平阳人,其家族也是平阳名门——平阳鲍氏是光武帝的开国勋臣,其祖上也曾祖孙四代连任三公九卿,家族世代官居两千石以上。 几年前,到处勾搭豪门的何进辟鲍信为骑都尉,让其在泰山招兵买马。 等鲍信招揽了人手,却赶上雒阳之乱,何进没了。 受张邈邀请加入关东联军之后,先是鲍韬被杀,后是救援曹操时被徐荣击溃,看似强大的关东联军像个笑话般快速溃散,袁绍跑路消失,鲍信也成了叛逆。 于是鲍信回了泰山老家,并为昌豨提供资金,暗中鼓动昌豨取徐州。 刘备包围网本来就是关东联军组织的,鲍信当然也参与其中。 可随后不久刘备就发了招标令,带几十路黑社会围剿泰山贼。 鲍信见机得快,快速带着财产撤离了泰山,领着族人与部曲到山阳避祸。 这年头,举家离开祖地,放弃祖宗坟茔,是大不孝。 而剿灭昌豨后,刘备立刻就让曹操灭了孔家,这是在警告其它名门,也是为了清理泰山顽疾。 但在鲍家人看来,孔家这样的名门都被刘备诛杀,那鲍家就更不用说了,毕竟鲍信也是和孔融孔伷一样的叛逆,也一样暗中支持过昌豨。 于是鲍信一条道走到了黑。 这段时间,鲍家一直盘踞在巨野泽,并且收编了原本盘踞在此的山贼。 人在逆境时总是会爆发一些潜能,而且鲍家的底蕴和财产本就不少。 当了山大王之后,鲍信用上了泰山贼逼人上山为寇的法门。 毕竟他军中余部本就是泰山贼出身。 先是散尽家财招揽贫民,再自曝身份,以连坐之罪恐吓,归陇了不少流民。 然后逼人杀官,煽动抢劫粮食或是联合抗税,在巨野一带到处作案。 巨野这地方大部分耕地被淹,生活艰难,但越是艰难的地方,搞这些事就越容易。 借着刘备一次又一次的招标令,大量黑社会到处活动,鲍信的梁山军反倒不太引人注意。 不到一年,鲍信就干掉了巨野所有官吏和土豪,汇聚了将近两万农兵。 都当了山大王了,鲍信也不再守着自己国相、豪门、名士等身份——有时候,把遮住眼睛和心智的身份全部拿掉,天地都会为之一宽。 鲍信学会了低头向下看,看那些一直在身边,但以前却没有注意到的人。 比如于禁。 于禁曾是泰山巨平的黑社会,而且也是昌豨的朋友,在鲍信担任济北相的时候就被征募,是鲍信的老部下了。 由于没什么背景,而且于禁也不是那种武艺高强之人,不怎么起眼。 直到昌豨被刘备讨灭后,有一些逃出泰山的贼人跑来投奔了于禁,虽然不多,但这些泰山贼却是精明悍勇之辈——当时那种几十路人马围剿的情况,能跑出来的都是聪明人。 于禁手下也就有了两百来人的班底,个个精锐。 鲍信发现于禁部曲虽少,却精锐严整,便让于禁督军执法。 此前鲍信没有太多中层干部可以用,只能让族人领军。 鲍家的族人本就不会治军,以致部队纪律极差,内部欺压不断,且经常在周边各县劫掠,整体极为散漫。 而且极限暴兵能快速获取实力,但却无法维持军需,鲍信有兵无民,巨野这个梁山泊可不适合种田。 这也使得鲍信这个山大王处境并不好,周边各县本来就敌视梁山贼,只是没多少人知道巨野泽的梁山贼换了人而已。 于禁督军后,列出了军法条例,执法极其严格,违法必斩。 鲍信自己不能杀同族叔伯兄弟……而于禁敢杀。 在杀了鲍家好几个族人之后,于禁建立起了军法官的威望,各部对军法有了畏惧,也使得鲍信这个草台班子开始向真正的军队靠拢。 当然,这也使得鲍家很多人对于禁极其憎恨。 部下都能守法听令之后,鲍信也开始学着黑山张燕,开始对周边各县的百姓提供保护,并收取粮草作为保护费。 全新的“梁山军”也真正有了盘踞一方的基础。 不过,兵太多未必是好事,不可避免的会吸引周边各县的目光——再这么发展下去,必会招来大军围剿,上招标令也大有希望。 而此时,陈王刘宠打出了辅汉大将军旗号,表示要对抗刘备迎回天子。 鲍信立刻响应,带兵夺取了山阳郡治昌邑县。 昌邑的军械不少,再加上秋季刚收的粮食,算是将鲍信这支“梁山军”武装成了军队。 但鲍信没有自表官职,也没打算真的和刘宠联手——他响应刘宠,只是因为刘宠能吸引火力,反正现在梁山军也藏不住了。 …… 在张飞退兵的同时,刘岱来到了鲍信军中。 “鲍兄此处倒是隐秘,叫吾好找……鲍兄为何不在昌邑?” 刘岱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仍然摆出了一幅大人物的样子。 鲍信看着张飞退去的方向,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刘岱:“使君为何会来我处?不是说好各自于郡内取势吗?” “吾部受桥瑁所累,被那张辽击溃,失了大半,如今东郡已失……鲍兄此处兵强马壮,不知鲍兄可愿借些兵马与吾,也好返攻东郡。” 刘岱看了看于禁带着的精锐,眼里多少有些羡慕。 “反攻东郡?” 鲍信笑了笑,转头看向于禁:“文则,张飞既退……我等可要进军追击?” “不可追……张飞部曲善战,在湿地水泽他们难以适应,但若出了水泊,我等必不是其对手。” 于禁摇头,他心里有数,鲍信就是让他故意说给刘岱听的。 (本章完) 第343章 公台赠礼 第343章 公台赠礼 “我等早晚会面对刘备大军围剿……刘备的大部随时会来,我等若不速取胜势,便皆会受困啊。” 刘岱看着鲍信辩解着,他显然确实是这么想的。 “使君杀桥府君之事我已有耳闻……鲍某愚钝,实是不知擅杀盟友能取何胜势……” 鲍信突然换了个问题:“使君……我等是为何起兵?” “……自是为迎奉天子,安定天下,匡正社稷……” 刘岱愣了愣,答得冠冕堂皇,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鲍信看着刘岱不说话。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阵。 “使君,你不忿刘备另以曹孟德领兖州,我欲解附逆之罪重振家声,皆为你我之私矣,何必言社稷?” 鲍信很耿直的把话挑明:“袁遗袁叙是为袁氏传续,张孟卓只为避罪自保……我等皆各有所图,尚不如昔日关东会盟。今各有私心,却无令主,各自为战,怎能取势?我若借兵予使君,也不过徒损人手而已……” “……那以鲍兄之意,当如何行事?” 刘岱脸皮子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火,毕竟这是鲍信的地盘。 “陈王自称辅政大将军,举兵作乱对抗朝廷,实乃僭越谋逆……鲍某世受国恩,起兵自然是为讨伐此等叛逆……征东将军曹孟德奉诏主政兖州,我等皆兖豫之士忠勇之士,自当为曹兖州效力,诛灭叛逆,将功赎罪。” 鲍信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张孟卓亦是此意……刘公山,桥瑁乃我挚友,你杀吾友,竟还敢来找我借兵……你可知我亦想借你一物?!” 张邈、鲍信、桥瑁、袁遗、袁叙……都是兖豫人士,唯有刘岱是青州人…… 鲍信和张邈打算投奔曹操……那他要找刘岱借什么东西就很明显了。 刘岱愣愣的看了看鲍信,又环顾四周的兵士,退了几步,随后转身便跑。 但刚跑两步,于禁从斜后方冲出,挥钺便斩。 鲜血从刘岱的脖子喷出,尸身又跑了一步才扑倒在地。 于禁持着长钺又砍了一记,斩下刘岱的头颅,默不作声的提着人头回到鲍信身边。 鲍信并没有接过人头,而是回过身去看向身后一个垂着眼帘的士人:“公台……” 那士人上前从于禁手中接过刘岱的头颅,转头看向鲍信:“鲍府君放心,早在顿丘时,宫便与曹征东有旧。曹将军与鲍府君本就有同命共苦之谊,如今曹将军受阻于陈王,正需有人相助。” 这是陈宫,东郡东武阳陈氏子弟。 曹操和陈宫确实是老相识,十年前曹操治理顿丘时就认识陈宫,之后在东郡平定黄巾也曾与陈宫打过交道。 “鲍某已非国相……若非公台指点,鲍某或许只能在这巨野泽做个草寇罢了。” 鲍信朝陈宫拱了拱手:“只是,曹孟德虽能容我,刘备未必能容我,公台可有计较?” “鲍府君挟数万兵士,又与曹将军亲睦……刘备即便不容也只能忍着。” 陈宫低垂着眼帘道:“有陈王举旗为乱,只要陈王旗帜未倒,刘备又怎敢不容兖豫忠勇之士?挟天子可令天下,挟天下亦可令天子啊……” 鲍信点了点头:“公台深谋……那便有劳公台奔走。” 陈宫提着头颅还礼。 或许是被人头的血腥气所冲,陈宫眨了眨眼,眯缝眼中似有些异样的光。 …… 几天后,谯县。 “……竟是公台来此!快请入内说话!” 听闻陈宫来访,曹操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出来迎接:“自东郡一别,已有数年未见,常心念之……公台此来,可是为助我讨逆?” “正是,宫来此有礼物赠予曹将军……” 陈宫将一个大盒子递给了曹操身边的近卫。 “……公台何必与我见外?不知此乃何礼?” 曹操看了一眼那盒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当场打开。 “宫欲将兖州赠予将军。” 陈宫恭敬的作揖施礼:“前济北相鲍信,前陈留守张邈,以及袁氏诸君,皆自惭前罪……得知陈王刘宠擅自起兵谋逆,皆起兵助曹将军讨逆。” “刘岱与刘宠合谋,擅杀桥府君……今刘岱已被鲍府君斩杀,宫替鲍府君献上逆贼刘岱首级以明此志……” 曹操愣了一愣,揭开盒子看到刘岱的首级,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辛苦公台……鲍兄为何没与公台一同前来?” 其实曹操心里清楚,张邈、桥瑁、鲍信等人举兵,只是因为没路可走,因为不举兵他们就只能当通缉犯。 但现在有刘岱的人头在此,张邈、桥瑁和鲍信又是曹操的好友,如果他们都能依附曹操,曹操当然乐意把他们举兵之事视为“讨伐刘宠”,至少可以视为“弃暗投明”。 毕竟曹操刚受了损失,正需要兵力。 而对于张邈、鲍信等人而言,他们确实更相信曹操,没人敢到刘备面前赌命,确实只能投奔曹操这个当初一起加入关东联军的同伙。 陈宫笑了笑:“鲍府君曾联泰山昌豨,忧心朝廷与右将军不容其部,只得使宫先来说和。而眼下,能使右将军不讨鲍府君者,唯曹将军尔。” “曹可尽力而为,不过,右将军会作何反应操却难以琢磨,操也未必能让右将军免诸君之罪……” 曹操当然是愿意接纳鲍信等人的,但他也担忧刘备不肯。 “如今曹将军主兖州之事,陈留、济阴、山阳只需传令便可得数万大军,将军平定一方政绩斐然,又有护佑兖州士民之心,右将军怎会为难?” 陈宫拱手道:“宫不欲虚言相瞒,右将军掌控朝廷,不取名士,只欲以策试取白衣,我等士人恐难入右将军之侧……曹将军,我等兖州士民皆只为求存求利,若曹将军愿纳我等,我等便唯将军马首是瞻……” 言下之意,就是曹操如今是兖州刺史,如果干的活儿漂亮,让刘备无话可说,而且手里有大军数万,刘备只要不傻就不可能反对赦免鲍信等人。 同时,曹操既然得了兖州士人帮助,那就应该保障兖州士人的利益。 刘备不愿意用高门名士,因此各名门士族愿意找曹操商量。 若是非要和刘备穿一条裤子,那兖州各名门包括鲍信、桥瑁、张邈等在内,就会立刻投奔刘宠一起弄死曹操。 若是曹操答应,帮着兖州各家漂白,并保障兖州士族利益,那整个兖州的士族就都愿意支持曹操。 兖州各郡是“响应刘宠”还是“讨伐刘宠”,只看曹操如何决定。 “吾曾诛灭孔氏,兖州名门不惧吾乎?” 曹操有些犹豫,他知道刘备让他讨孔家就是为了让他站到豪门世家对立面。 “当然惧,但与曹将军相比,我等更惧右将军。” 陈宫低声道:“况且,孔氏于各家有何利?伏生之学授晁错,晁错授张生,张生之学授予欧阳,欧阳传尚书于夏侯……数代经学传继,何曾有孔氏之功?各家又何必因孔氏而伤?诸士欲得者不过名利而已,右将军不愿让名门得利,但曹将军必然更能容人……” 这是在说今文尚书的传承,伏生最早传回尚书,其后张生、欧阳、大小夏侯等陆续承继学问,《尚书》后来发展成欧阳、大小夏侯三家广传天下,确实没鲁国孔家什么事。 也就是说,士族们没必要为了孔家的事找曹操的麻烦,因为孔家倒台反而对其他名门有利。 陈宫说得很直率,曹操思虑再三后,微微点头:“操不能与右将军相争……但若众人皆以讨逆为号,那便皆是忠勇之臣,操自当庇护兖豫忠勇之士。” “曹公有容人之量,兖州诸君便必为忠勇之士。” 陈宫躬身拜下,换了个称呼:“曹公亦无需与右将军相争,各家皆只为利害存继,只要得保无忧,谁又乐意行险呢?” (本章完) 第344章 纵横行间 第344章 纵横行间 陈王刘宠刚刚举起“辅政大将军”旗帜,前半个月兖州各郡纷纷举兵响应,可半个月之后…… 鲍信在山阳,张邈在陈留,袁遗在济阴,全部换上了“征东将军曹操”的大旗,成了曹操部下。 短短时日,陈王刘宠所在的陈国周围各郡,便从“尽皆景从”变成了兖州包围圈…… 而且,鲍信、张邈、袁遗等人全都把儿子送到了曹操那里。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颍川也痛快的向曹操交上了税款,颍川太守阴修自请去职,长社名门钟氏迎曹操驻军许县,并恳请曹操暂时兼领颍川太守。 东郡名士陈宫,颍川名士锺繇,陈留名士毛玠都成为了曹操幕僚,但不是进的将军府,而是进的兖州刺史部。 陈宫为治中,锺繇为主簿,毛玠为功曹。 程昱迁了兖州别驾。 曹操就像中了大奖一般收复了兖州各郡,并向临淄发去了各郡“忠勇为国”的奏报,请求朝廷宽恕鲍信等人以前附逆袁绍之事。 并且,曹操没有另外调任,就以张邈暂代陈留太守,以袁遗暂代济阴太守,以鲍信暂代山阳太守,也没有调用这些人的兵力。 目前曹操势力已经对陈国形成了全包围。 但曹操并没有攻打陈国。 不是打不过,而是陈宫劝说曹操不要攻灭刘宠。 “曹公,飞鸟尽,良弓藏……将军如今拥兵数万,朝廷可会忌惮?” 陈宫劝道:“有刘宠在陈国为共敌,兖州能齐心依附将军,朝廷也不会调动将军。若是没了刘宠……朝廷会如何呢?” 曹操想了想,感觉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如果没有陈王刘宠,那自己凭什么汇聚各郡数万兵力? 刘备肯定会忌惮的…… 若是没了刘宠,青州四面没了明着举旗的敌人,那刘备会对付谁? 曹操知道刘备必然会继续削弱各豪门的,而兖州是天下豪门最集中的地方。 现在,兖州豪门支持了自己。 曹操这还是第一次充分的得到大量真正的名门望族支持。 这种支持真的很香啊…… 本来曹操还受陈王刘宠所困,可转眼就要啥有啥…… 目前曹操的控制范围,是兖州南部以及豫州北部,这也是天下名士最集中的地区。 各郡名士的加盟,给曹操带来了无数便利,无论是收税还是后勤,亦或是平时的政务,都不存在完不成的情况。 名士们的势力和影响力足够大,人手也足够多,办事当然容易。 任何人都有私心,曹操当然也有。 不过,曹操目前确实没有对抗刘备的意思,上表陈情也极为恭敬,毕竟他不能丢下亲爹和唯一的儿子不管。 在稳定局势后,曹操收取了各郡欠税,并下令清查各郡田亩,且要求各家豪族不得将田租增到六成以上,各级官吏也不得随意增设捐赋。 在毛玠的建议下,曹操在谯郡、山阳、济阴等地加设了军屯,但曹操的军屯与刘备的不一样——就是纯粹的划出一片地方,让鲍信等人的部曲自行屯田,兵士就是佃户,鲍信等人就是地主。 刘备的屯田方式实际上是国有田地,各级兵士会分得少量私产,但会管理很多公产。实际上兵士是管理员,佃户都是流民农户,这差别挺大的。 但没办法,曹操目前只能用这种粗暴方式,他的部队不像刘备那样有十年的军制积累。 夏侯惇仍然驻扎在汝南平舆,在许家原本的土地上屯田募兵,曹操手下的将领也个个都成了军屯地主。 …… 十月中旬。 各州的消息传到了临淄。 “主君,曹孟德上书请求赦免鲍信、张邈等人,此事如何处置?” 贾诩目前管着官方情报,得知兖州的事之后立刻来与刘备商议。 “……任曹操自行处置吧,无需节外生枝……” 刘备决定认了此事,转而问到了袁术:“袁术已经进了南阳?” “确有此事,袁术、孙坚等人此时或在图谋荆州。” 贾诩点头道:“冥卒回报,南阳太守羊续有可能是被孙坚所害,只是无法求证。” “无需求证,必是孙坚……可惜了一个好官,必须把孙坚除掉……” 刘备拿着炭笔在舆图上将南阳画了个圈:“董卓那边有消息吗?董白到哪儿了?” “董白早就出了郿县,但到了雒阳后就一直停驻……” 贾诩说着摇头笑了笑:“太史慈一直在雒阳盯着董承,董承正在四处勾连,应该是试图离间主君与董卓。” “是啊,董太后怎会让董卓与陛下直接结亲呢……看来董卓也想到了。” 刘备叹了口气:“冬至天子巡泰山,董卓定是要亲自护送董白,才使其一直停留雒阳……让太史慈动手吧,袁术既然在南阳,正好让董卓去对付袁术和孙坚。” 贾诩之前说过董白娇惯,刘备怎么会真让她为后呢? 刘备甚至都没将此事告知刘协,因为刘备和贾诩都很清楚,正常情况下董白是不可能被立为皇后的。 因为董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一旦董白成了皇后,受损失最大的是董太后和董承等人,董太后将失去最大的倚仗。 而只要太皇太后不同意,那就谁都没办法,毕竟她是刘协的祖母。 即便董太后没了,无人阻止了,刘协在短期内也是不能立后的——天子也是有孝礼的,刘协的父孝还没过呢。 刘备在董卓面前对此事表现出极为赞成的样子,只是为了稳住董卓,因为只要刘备不反对,董卓那边就很容易判断敌友。 董白早早出门,之后却一直停留在雒阳,显然就是董卓身边也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没让董白提前来青州。 把太史慈和冥卒提前派到雒阳去,也并不是预见到了董白这件事,而是为了及时搜集情报,或是抢先制造出一些事件,用主动作案来防止敌人作案。 …… 雒阳。 董承正在家中与人商谈。 “……那刘备假借朝廷名义发追讨欠税之令,使民逐官,乾坤颠倒,如今天下纷扰,必然又是一场大灾祸……” 说话的是侍中种辑。 “是啊,岂有贱民讨郡守之理……刘备祸乱天下,实乃汉贼!可恨此贼如今势大,各地奸人贼寇纷纷附逆,实是可恨……” 董承看起来很有些正义凌然的味道。 其实目前董承只是白身,真要说起来他也算是贱民——属于罪民。 王服是董承的部下,王服在临淄谋逆后,刘备令雒阳抓捕董承。 但雒阳这边当然没抓,只给了个“查无实据”的说法,然后以“监管不力”的罪名让董承去了职,名义上也算是论了罪。 “如今能与刘备匹敌者,唯有董司空。” 议郎吴硕说道:“可司空如今却并无与刘备为敌之心,如之奈何啊……” “那便要迫司空与刘备为敌……” 董承朝两人拱手道:“司空有孙女董白,眼下正在雒阳……冬至时天子要巡泰山,司空有意让董白侍奉天子,我等也要去拜见天子,可与其同行……” “掳董白以胁司空?” 种辑连连摇头:“可杀人容易掳人难,而且……” “不是掳走董白,就是杀了董白,只要让董白死在刘备属地……” 董承用手朝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真是无耻之尤……” 正说到此,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猛男提着刀缓缓进来:“尔等只会这等暗害孩童之事吗?” (本章完) 第345章 引战 第345章 引战 这是太史慈的声音,他脸上的鬼面具是傩祭面具,这是江淮一带很常见的祭祀面具。 戴着这种面具,往往意味着某种祭祀仪式…… 比如复仇。 刚进门,太史慈便挥刀向几人扑了上去。 “来人!有贼……啊……” 种辑只来得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拔剑便挨了一刀,随后又被太史慈补了一脚,踹到塌下不动了。 董承见状拔腿就跑,却在门口被两个同样戴着鬼面的杀手持刀逼了回来。 那是两个冥卒。 鬼面具不仅是为了隐藏身份,也是为了识别身份,因为冥卒们大多都成了雒阳官员的随从或保镖,作案时要避免误伤友军。 “别……别杀我……呃……” 吴硕正待跪地求饶,但太史慈眼都没眨便将刀刺进了吴硕的脖子,一刀毙命。 太史慈在吴硕身上擦了擦刀刃,面具鬼脸转向了董承:“董承,可记得袁氏一族七百老小之仇?” “足下……足下乃袁氏门人?此事非我本意啊,董某只是奉命而为……” 董承摆着手退后几步:“董某乃太皇太后族子,又与司空有结义之情,足下若能放过我,要高官厚禄财货美人,皆一言可得……” “哼……董太后?董卓?公路兄不日便将兵进雒阳,你等董姓者谁都别想活……今日先以你为祭!” 说罢,太史慈挥刀便斩。 董承以手抱头试图逃窜,却被砍断了一只手。 “你是袁术的人?!来人啊……” 董承自觉必死,抱着断臂大声嚎叫起来。 董承杀了袁家全族,如果袁术一心报仇,那还真就会是这个路数,谁都知道袁术结交了很多匪类。 “唔……” 太史慈也不再耽搁,飞身突进,一刀砍断董承的脖子,并斩其首级悬于屋梁上。 这看起来就像是复仇的仪式。 刚把董承首级挂好,门外传来了一声提醒:“城卫来了!” 太史慈回头瞟了一眼缩在塌下闭着眼没动的种辑,转身离开了现场。 太史慈能这么轻易的出现在董承家里,是因为有两个冥卒在董承家里应聘成功了——就是刚才没动手的那两个冥卒。 其实无间道并不需要在敌人身边混成什么干部,混个普通保安也可以的…… 不一会,一队城卫军冲进屋,见到一地的血迹和残肢断臂。 董承的脑袋还在屋梁上晃动。 此时,原本闭着眼装死的种辑浑身是血的动了动:“……咳……救我……” 太史慈进门后的那一刀斜着砍在种辑肩颈和前胸处,看起来伤口很大很惨,但并没有致命。 这当然是故意的。 …… 第二天。 董承在家中被杀,此事惊动了整个雒阳。 种辑作为唯一幸免的目击证人,认定杀人者必是袁术派来的,是为了报家族被杀之仇。 现场悬挂首级的样子,看起来也确实是复仇的意思。 “袁氏门客无数,那袁绍当年养死士数千,袁术亦四处勾结匪类,如今雒阳不知藏着其多少爪牙……” 董太后得知此事后惊恐万状,赶紧召了董卓议事:“需得清洗雒阳!再尽快讨灭袁术!否则我等皆无宁日矣!” 董太后眼下的岁数其实不算特别大,才五十二,比董卓还小一岁。 但或许是前两年的生活太刺激,看起来已经尽显老态,与满面油光精神健旺的董胖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稍安勿躁……雒阳不会有太多贼人,紧守宫内便是了。” 董卓也有些不安,他其实并不在乎董承死不死。 袁家的人要复仇,当然会尝试用各种手段干掉董太后家族。 可董卓毕竟是董承的拜兄,名义上是董太后的侄子,而且现在是董卓在庇护董太后,至少在天下人看来,董卓和董太后一家没什么分别。 董卓知道,袁术确实会连带着对付自己。 无论是出于接收家族遗产,还是真的要报仇,袁术都会连同陇右董家一起对付。 再说,董卓也知道袁术本就是个任侠的性子,有仇一定会报。之前袁术没搞事,只是因为之前袁术一直在汝南淮南等地。 如今袁术私自进驻南阳,在董卓看来,搞事就是必然的。 “仲兄,我等可要出兵南阳?” 河南尹董旻在旁边问道。 “先封锁雒阳,你守好禁中,让璜郎好好保护小白……攻伐之事待明年再说。” 董卓摇头道:“先大索雒阳,肃清城内袁氏余党,否则内部不靖容易为敌所趁。” 刺客嘛,董卓见得多了,他可不会像董太后那么慌乱。 秋冬季节出兵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就算要大动干戈讨伐袁术,那也得等泰山祭祖以及董白立后再说。 雒阳被封闭了,全城禁足,禁止任何人出门,其后董卓和董旻分别带兵大索雒阳内外,凡是有‘勾结袁术’嫌疑的一律先行扣押。 由于城内出了董承之事,董卓让侄儿董璜将董白送到雒阳城东的毕圭苑严密保护。 毕圭苑在雒阳城外,是皇家园林,里面有行宫,也是目前董卓驻军的地方。 在军队严密保护下当然是更安全的。 董璜是董卓长兄董擢之子,目前任职中军校尉。 眼下董卓的本部就是雒阳禁军,这中军校尉,率领的实际上是董卓的本部中军。 之前的中军负责人是牛辅,牛辅担任并州刺史后,董卓本部就改由董璜接管。 可问题是,牛辅当初在雒阳收编部队的时候,收编了一些冥卒…… 冥卒和张白骑都曾跟着段颎在凉州战场对付羌人,都来自河东、三辅或凉州,他们和董卓部队的来源是完全一致的,在董卓部队里一点破绽都没有。 目前大概有五六个冥卒在董璜军中,一年来也没做什么别的任务。 直到张白骑在雒阳城门与官道上留下了暗记指令,他们才开始行动。 并不是对付董白……几个冥卒在董璜军中都只是小卒身份,没法接触大人物,他们只是在毕圭苑的马场制造了一次火灾而已。 这是园林里的养马场,不是军营,而且这是干草最多的地方,内部人员制造点小火灾很容易的。 这场火灾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只烧掉了几仓干草。 马场的草仓都在马厩旁边,草仓被烧导致很多战马受了惊吓,跑出了马厩,产生了不小的混乱。 董璜赶紧调派人手救火,随后把马寻回来,却发现董卓和董璜自己的坐骑不见了。 其实是被放火的那几个冥卒顺走了,因为他们要跑路,好马跑得快…… 张白骑给冥卒们的任务就这么简单,放火,然后趁乱顺走最好的战马向南跑路就行。 这几个冥卒骑走了最好的马分头跑路,虽然被外围守军发现了行踪,但都没被追上。 毕竟他们顺走的是军中最好的马,而且不需要做任何别的事儿。 跑出来之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事儿本身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可是董璜非常不安——在董承被杀后,任何人都会将这种事视为有人试图对董白下手。 于是他严密封锁了毕圭苑内的行宫,并派出了小股部队向南追索。 其实这事和董白毫无关系,只是心理引导而已。 随后,太史慈和张白骑集合了几十个冥卒,在毕圭苑南部截杀了几个被董璜派出来追索的斥候。 杀人之后再度向南,又在雒阳与南阳之间的官道上截杀了几个斥候。 这次,太史慈还把鬼面具掰断,留了半截面具在一个被杀的董军斥候手里。 截杀斥候时还出了点纰漏,两个冥卒不慎被董军斥候反杀了,董卓的部队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执行特种作战任务本来就危险,太史慈和张白骑在出现人员伤亡后没有再继续截杀董军斥候,而是快速去了鲁阳方向。 见到死去斥候手里的鬼面具之后,董璜赶紧派人向董卓回报了此事,同时加大了向南追击的力度。 毕竟这时候就已经不仅仅只是抓贼了,死了十几个斥候总得有个交代,而且敌人一直在前面,看起来稍微努努力就能追上。 太史慈等人则一直向南逃,偶尔还故意漏点行踪,引得董军一直搜到了鲁阳县北郊。 鲁阳是南阳郡最北边的县,与河南尹相邻。 此时袁术正在接管南阳各县,鲁阳位置重要,袁术派了不少人在县城布防,也有不少兵士在县外搜刮。 这时候,太史慈又和张白骑偷摸截杀了几个袁术的斥候。 而且这次是穿的董卓军中的装束,还特意放了两个斥候跑路——之前那几个加入牛辅军中的冥卒本就是董卓军中的装束。 袁术听闻斥候遭遇董卓部队,还打了一场“斥候战”,当即下令向北出兵,抢先占据有利地形。 被太史慈制造出来的小摩擦,也就演变成了一场遭遇战。 …… 次日。 李儒本在劝董卓:“董公,此时与袁术大举开战对董公无益,不如令一上将驻军阳人(河南尹南部的小城),先克制一二……” 可当时董卓便收到了董璜传来的军报:“报!我部在鲁阳北部遭遇袁术部队袭击,敌军人数众多,我部死伤近千人!” 袁术都主动进攻了,这不打肯定是不行了。 董卓咬着牙下令:“让胡轸领军出击速破鲁阳……给牛辅传令,并州雍州兵马皆调至河南尹……讨伐袁术!” 李儒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本章完) 第346章 影帝吕奉先 第346章 影帝吕奉先 十月中旬。 董卓向私自占据南阳的袁术发起了全面进攻。 要么不打,要打就得打死——董卓其实是很懂这个道理的。 因此他打算调动所有人马,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把袁术干掉。 这次出兵南阳,董卓授命胡轸为都护(总监军),领董卓本部凉州兵,率吕布、吴匡先行进攻鲁阳,占据通往宛县的要道。 其它部队将在牛辅调动下汇聚到河南尹。 而袁术这边,打了一波遭遇战之后,自然也知道董卓肯定会大举出兵了,虽然他对董卓为啥在冬季出兵南阳有点不理解,但现在不是考虑原因的时候。 南阳可是个好地方,比汝南富庶多了,袁术刚来还没站稳脚跟呢,当然不舍得立刻撤离。 于是袁术赶紧调孙坚来南阳,并让孙坚进驻到鲁阳前线对付董卓。 同时,借着刚刚得胜,袁术让部队快速向北,进驻到了阳人城驻防,以便增加纵深。 …… 目前董卓的部队中,除了其本部之外,最大的军头就是牛辅和胡轸。 牛辅既是并州刺史,也是司空府督军。 李傕、郭汜、张济等人是隶属司空府的校尉,目前都受牛辅节制。 吕布、吴匡等并州军,则是受胡轸节制的,董卓的本部近卫骑督华雄也在胡轸手下。 吕布虽说是左中郎将加乡侯,但地位在董卓军中只能排第五,毕竟张辽走后吕布手底下也就那么两千多并州兵了。 董卓军中前四的大佬是牛辅、董旻、董璜、胡轸。 牛辅董旻董璜都是董卓的亲人,地位高是应该的,但胡轸不同。 胡轸与董卓的关系类似于简雍和刘备,领的是董卓的陇西乡党部队,是董卓的亲军,华雄就是这支部队的骑督,也是门下督。 董卓的乡党陇西兵,当然是用来监视并州兵的……总归是有亲疏远近的。 胡轸是典型的乡党思维,比较排外,不信任并州人。 有这种思维其实很正常,每个州都这样,并州军其实也不喜欢凉州军。 而董卓的中军有很多京畿兵,这些京畿兵就是并州军和凉州军的润滑剂。 但这次出兵,润滑剂没在。 一部分在牛辅手下,还没过来,另一部分刚刚损失惨重没法出战。 ——京畿兵最熟悉河南和南阳一带的地形,所以被董璜派出去追索太史慈,结果被袁术的部队击溃了,死伤近千人。 吃了败仗的都尉叫董越,这是陇西董家的同族,但算不上亲戚,领军水平有限,但忠诚听话而且是个老好人——确实适合做团队中调节关系的人。 被打崩了的部队当然不适合再次上阵,董越这个败军之将已经带着残部回董璜那里领罚挨揍去了。 吕布平时就不乐意受胡轸节制,现在没了润滑剂,并州兵与凉州兵就更尿不到一块去了,就连出兵都有些拖拖拉拉的。 出兵慢其实不是吕布故意拖延,而是因为他们的驻地本来就隔得远一些,之前又对出征南阳没有心理准备,临时受调筹备辎重粮草确实比较慢。 但胡轸作为主将,认为吕布是故意傲慢无礼,并州兵也很不听话……再加上吕布本来就对他的地位形成了最大的威胁,自然是极为不满的。 而吕布……他确实是真的看不上胡轸。 并州兵也总把凉州兵当羌胡看待——凉州兵里确实有大量羌人,虽然这些羌人和并州以前对付的那些杂羌并不一样,但在并州人看来没啥区别。 两边的关系也就搞得相当差。 这次董卓以胡轸为主将进攻鲁阳,胡轸便试图借着作战的严肃性,整顿一下部队…… 或者说是想压制一下并州兵马。 于是胡轸要求吕布和吴匡作前军,并刻意威胁:“尔等姗姗来迟,以至我军失了先机。此战若不得速胜,当斩一青绶,乃整齐军纪耳。” 吕布等人听后自然极为不满,这明摆着就是要拿并州兵当炮灰的节奏。 并州军将们商议了一番之后,吕布率部快速进军,看起来像是很听话的去当前锋了。 傍晚,胡轸带着大部队到达离阳人城二十里的广成。 前军吕布已经传回消息,说袁术的部队已经入驻阳人。 胡轸便下令在广成秣马饮食,等休息后夜间进兵,待次日天明时攻城。 不过,就在胡轸大军尚未准备好饮食的时候,吕布的部将侯成快马回返,向胡轸报道:“阳人城中的贼军不多,正好趁机攻城。前军兵少,又无器械,请都督速速攻城入驻阳人,否则等敌军增援赶到,便错失良机了!” 攻城器械确实在胡轸中军,胡轸闻言便没让部队休整,连夜进军。 到了阳人城外几里,遇到吕布营地,吕布向胡轸解释:“我等缺少器械,方才无法攻城,敌军眼下已有增援入城,恐一时难攻了。” 胡轸大军饥渴疲惫,又没有堑垒,便只得先扎营休息。 吕布由于白天在城外休息过,便主动担任夜探,胡轸倒是觉得吕布打起仗来还挺懂事的…… 到了半夜,吕布突然驱骑兵鼓噪示警,大喊:“敌袭!” 也有很多人喊杀,或是喊着“活捉胡轸”之类的冲锋号子。 胡轸中军不知道敌人有多少,惊慌散乱,大半夜的又啥都看不见,纷纷丢盔弃甲逃走。 逃了十来里,胡轸发现没有敌军追击,此时已是天明,便再度回到阳人城外,打算捡回兵器铠甲。 阳人城内守军确实不多,但胡轸部队这一逃,攻城辎重大多都被毁了,没法快速攻城了…… 胡轸本来还打算重新打造辎重,可这时候孙坚的部队确实增援到了阳城。 这下彻底没法打了,胡轸决意退兵,并让吕布断后阻断敌人追击的道路。 而吕布搞这一出本来就是为了害死胡轸,怎么可能断后…… 吕布的部队绕了个圈子另走一路,并再次传报:“孙坚军力强横,我部虽已死战,却难以抵挡敌方大军……” 而孙坚遇到这种机会当然不会放过,立刻率部追击,轻易的冲入了胡轸中军。 胡轸收到吕布传报说孙坚军力强大,本来就慌,孙坚冲得又确实狠,结果一下子就被冲得大乱。 中军骑督华雄在乱军中勉强组织起数百人扎稳了阵脚,却很不幸的遇上了孙坚亲自追击。 孙坚阵斩华雄,一路追杀二十里,一直追到了广成。 胡轸大败而回,董卓的乡党兵损失惨重,战兵伤亡超过两千,如果算上辅兵民夫,损失超过六千人——运送辎重的民夫几乎全都没能撤回来。 吕布其实没受什么损失,他用影帝级别的演技演了胡轸一把之后,便再度领军在广成挡住了孙坚,这次是真的在断后了…… 董卓收到战报后,大骂胡轸废物,随即下令改以牛辅为帅,改攻为守,重新组织防务。 吕布则成了广成防线的主官,不用再受人节制,董卓让吕布自行寻找机会击破袁术。 这下董卓和雒阳官员多半赶不上天子在泰山祭祖之事了,董白也不可能送往青州了,毕竟袁术孙坚兵锋离雒阳已经很近,不把袁术打掉是出不了门的。 袁术连胜两场之后,将张勋、纪灵等本部主力一起调往了鲁阳——和董卓一样,袁术也懂得要打就打死这个道理,如今占了上风有了先机,那就该加大攻击力度。 南阳一带陷入了大规模拉锯战,一时半会大概是不会结束了。 (本章完) 第347章 关公教子 第347章 关公教子 西边,董卓与袁术开启了大战。 中部,曹操在兖州养贼自重。 河北这边,关羽也开始进驻渤海。 关羽这是第一次独当一面,前段时间多少有些不适应,毕竟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会有点紧张。 做一方主官,督河北各路兵马,讲究的就不再是靠着武勇冲锋破阵了。 河北的情况与其它各州都不一样。 华北平原对于农业社会而言太重要了,在河北圈地的豪族非常多。 黄巾起义之后,这片地方又连续被祸害了好几年,大大小小的豪族各自圈地圈民,把流民全都变成了家中农奴佃户。 如今,整个河北几乎已经见不到自耕农了。 地全部是豪族的,民则全都是豪族家里的农奴、佃户,以及私兵。 同时,河北各豪族在韩馥交出了甘陵王首级之后,全都没有再造反作乱,各家都算是良民——但也家家都不听号令。 徐晃在魏郡进展顺利,是因为魏郡太守栗攀很配合,再加上旁边有黑山军时刻威胁。 但即便如此,审配、沮授等人也只是选择了暂时合作不对抗,仍然不打算服从刘备。 而渤海、河间等郡,情况比魏郡要麻烦得多,几乎所有豪族都据坞堡自守,相互联合,不对抗也不合作。 这种联合是在暗处,很难知道到底是由哪些势力构成。 两郡各县的官员则大多直接消失了。 河北官员大部分都是灵帝去世那年清理了王芬谋逆案之后任命的,他们在河北本地没有置办太多产业,根本不在乎各路黑帮逼税,逼急了就跑路。 由于绝大多数平民黔首都变成了豪族的农奴佃户,这就使得关羽和讨税的黑帮不能轻易动武,因为农奴们会抵抗。 渤海、河间两郡这两年没有战乱,当地农奴佃户虽然过得非常苦,豪族田租收到了七成,可农奴佃户还真的能活下去。 吃不饱,穿不暖,生不起孩子,看不起病……但无论如何,饿死的真不多。 再加上之前灵帝刘宏留下来的后遗症,使得农奴和佃户普遍仇视朝廷,对收税极为敏感…… 豪族们当然是把一切罪恶都推到朝廷头上的,而目前代表朝廷的是刘备。 渤海与河间两郡豪族不会直接摆明车马与朝廷作对,但他们会鼓动农奴抗税,鼓动农奴闭守坞堡和城池。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没有叛乱,但实际上这比叛乱还难搞。 刘备收的真就只是三十税一而已,而且也没让他们运粮,更没有点任何赋役,可以折算成钱、绢、铁、牛等等,运送也不难。 其实就是要个态度。 但渤海等地豪族仍然不合作,或者说,是当地官员没了,豪族们有借口不合作,而且他们还煽动佃户和农奴们全都不合作。 豪族们当然不是为了抗这么点税,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青州朝廷改变政策,这是理念之争,就如同当初逼迫刘宏那样。 当年激发黄巾起义的方式和这事是一样的——恶意歪曲事实,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朝廷头上,挑起并制造叛乱…… 然后收留流民为佃户,勉强让流民作为佃户活下去,施之以恩,使其持续憎恶朝廷,持续依赖豪族…… 挟万民以自固,非暴力不合作。 在佃户们看来,河北豪族对他们是‘有恩’的,他们当初因大规模战乱成为了流民,是豪族们‘收留’了他们。 如果采取暴力手段,很可能激起大规模民变,导致农奴和佃户彻底站到刘备的对立面。 其实任何体制都是能利用万民的,不能简单的以阶级和体制而论,所谓的民心向背,都是可以被引导的。 在各种原因影响下,哪怕佃户们需要交七成以上的地租,但他们依然心向豪族。 即便佃户们听说了青州的官屯佃户只需要交很少的租,有各种退租政策,他们也不会相信。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和印象中,如果田租低,往往意味着其它麻烦多…… 比如青州和彭城的官屯佃户会在农闲时参与治水——其实这不是劳役,参与治水可以退田租,还能挣工钱。 刘备这边向来是用雇佣方式做这些基础建设的,会不断的修路修堤修医院,用基础建设增加工作岗位。 但在其他地方的人眼里,这必然属于强行征发去送死的残酷苦役,因为他们只见过强征苦役…… 其实现代也一样,国与国之间的认知障碍,如果没有亲身体会是很难打破的。 关羽面对的就是这种局面。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状态确实很难搞,官员收不到税也做不了事,而各豪族真的没犯法,又不能过度激发佃户的仇恨引起大规模民变,且佃户们是支持河北豪族的。 …… 每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适合的路数也是不一样的。 擅谋则用谋,擅政则用政,擅武则用武——这世上没有最好的方式,只有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适合刘备的方式,是从人性下手,一切都是势。借势除掉与自身利益冲突的群体,为其它群体创造利益,制造利益增量去对冲负面影响,使别人的利益与自己同步。 而关羽就不一样了。 关羽的思维一向简单直接,他的武艺也很简单直接,以力破巧,以快打慢,没有巧,甚至没有招式,能一击制敌就绝不会用两刀。 关羽知道,自己学不会大兄的路数。 适合自己的才是道,旁人可以引导,可以解惑,却无法直接传授,也无法模仿,得靠悟。 所以关羽前段时间一直头疼,这玩意不好悟啊…… 而最终给关羽指引方向的,还是秀娘。 秀娘目前是医务总督,一直在各地建设医馆,眼下青州每个郡都有‘大汉某郡医馆’,也就是官方医院。 靠一个人很难达成医治十万人这种目标的,但到处建设医馆,却能很快实现她的理想。 除了西河医馆之外,清河医院是建得最早的——就建在张角的墓地上。 秀娘去巡查清河医院的时候,见关羽为难,便问了关羽一句:“夫君可还记得当年之约?” 关羽愣了愣:“医治十万人之愿?如今看来……或许已经达成了?” “不是我,是你……” 秀娘模仿当年关羽的样子叉着腰比划:“当年你说,要驰骋天下,打得天下皆服……” 关羽笑了:“是啊……我还没兑现承诺呢。” 秀娘问道:“现在河北有人不服号令,是因为你打不过吗?” “当然不是,是不能随意出兵啊……” 关羽解释道:“若打仗便可安定河北,我早就打了……” 河北目前没有人举旗反叛,各家豪族本身也没啥动静,但豪族们‘收留’的那些佃户却会对抗朝廷。 单靠战场决胜是不够的,若是强行征服,只会留下一地废墟和无数心怀仇恨的难民。 即便打赢了占领了地盘,但人心不服,遍地狼藉,必须长期驻兵压制叛乱……既拖累兵力,又无法创造价值,还会面对长年累月的抵抗,实际上是负资产,不如不打。 “靠打仗杀人怎能打服别人呢?……你当初治军时是怎么打服部曲的?管教平儿的时候你是怎么打他屁股的?教他们做人才能打服啊……” 秀娘撇了撇嘴:“不听话就打屁股,反正打伤了我能治……治好了你再打,打到服为止!” 关羽愣了一愣,随后猛然顿悟。 是啊,这些年打仗杀人杀惯了,却忘了,这事本来就不是打仗啊! 这应该是打儿子的逻辑啊! 得先挑错处,然后一边打一边教嘛…… 想明白了之后,关羽立刻给刘备传信请诏。 “朝廷有诏,为保庶民生计,各郡全面减租。” “对佃户收取田租不能超过六成,违者必须退还多收的地租,并对主家处以罚款和鞭刑……” “罚款充作佃户的补偿款,用于设立医馆和义舍,若有贫困,随时救之。” “清河太守、冀州都护关羽告知各兵帅良家,请严守朝廷善政,勿与万民为敌!” 刘备对这事的理解还是很迅速的,立刻往河北发了份诏令,降租令。 发了文告之后,关羽立刻把部队分为几十路,化整为零进入渤海郡,一个县一个县的在各豪族聚居地挨个找茬。 其实这时候各家豪族已经收了租了,若是要求明年降租,其实问题不大。 但现在已经收了租,再让他们退出来,那可就太难了…… 各家都有茬可找。 部队不是作为官兵去的,全军所有人都不穿官服或兵甲,全部以黑社会游侠儿的身份出去行侠仗义,顺便向农奴们解读政策以及指引医馆和义庄的建设。 只发文告可不行,要派大量的人去解读传播。 而且士兵们不入城,不入坞堡,就在县外的农庄田地以及佃户居住的聚落搭讪询问。 若是今年收取田租超过六成的豪族,那弟兄们就有充分的理由仗义出手了……其实每家都超过六成。 如果主家不退租,就鼓动佃户们去讨要——这事儿可是朝廷善政,主家要是不退,那不就是坑人吗? 当然,一开始很多佃户是不信的,因此需要弟兄们先去找茬打个群架,专门寻机殴打豪族子弟和管事们,打到那些豪族管事自己承认为止。 (本章完) 第348章 农策赋 第348章 农策赋 关羽发出的政令确实是在教豪族们怎么当个良心地主…… 而秀娘则安排医学院的学生在渤海南皮、河间乐成等郡治购置屋宅开设医馆。 伤得比较重的就送往医馆,医馆不收诊金,但要收餐费和住院费,而且住院费收得特别贵。 这种群架受伤的当然全都是伤筋动骨,包了夹板之后再送回家容易因颠簸而使骨头错位,豪族子弟还是有条件住院的。 纠纷打架嘛,很常见的,反正没穿军装,游侠儿行侠仗义来着…… 待佃户们发现朝廷真的颁布了这种善政,心思自然也就变了。 打了豪族子弟,还讨还地租,豪门的私兵当然会出来‘平乱’。 但这‘平乱’,可就是在和佃户的利益作对了…… 这时候弟兄们再集合,挡住那些私兵,“给佃户们帮场子”。 佃户发现有大量游侠儿帮着自己,胆子也就壮了,各家豪族便纷纷被佃户们围着,讨要多收的佃租。 这是在帮佃户们讨要多收的地租,这种情况下,农奴和佃户当然会转而支持行侠仗义的‘游侠儿’,不会再变成阻碍。 同时,他们会就地将各豪族多收的田租退给佃户,直接从豪族坞堡取粮分发,顺便邀请佃户从军…… 这不是分田地,而是挟民意,并且烈度比较低。 ——这些事儿是对裹挟民众很有经验的张饶和白垚出面去干的,他俩打仗可能水平一般,但搞这种事那真是专业对口。 豪族若是认了,退还田租,那也就罢了。 能把田租退回去,也就不会在乎补上欠税以及服从朝廷政令了…… 但若是豪族私兵敢出手杀人,关羽和张郃则会带精锐甲士以大量驮马快速赶到,无论是发生杀人事件还是发现管制武器,那就都可以直接动手了! 只要佃户不支持豪族,关羽可就完全不担心,正面打仗他谁都不怕。 在这当口铤而走险的傻子终究不多,关羽只在乐陵郊外打了一仗小规模战争,灭掉了当地豪族伍氏。 随后,几个渤海大族在南皮宴请关羽,表示愿意服从关羽调度,但希望关羽能保障河北各家的利益,并认为田租乃私人事务,希望关羽上朝廷上疏撤回田租令。 而且,他们试图向关羽行贿,送了不少财货美人。 但关羽不喜欢他们搞这套,关羽贫苦出身,对豪门本就有天然敌视,扔了贿赂严词拒绝,还差点提刀砍人。 此后,原本关闭城池或据守坞堡的豪族大多失踪了,很多豪族开始往冀州西部常山、中山等国迁徙,这其中还包括颜良文丑等兵头。 高奂等家族则迁往了兖州。 大量豪族离开,关羽并没有阻拦,他巴不得这些家伙滚蛋。 借着空出来的优质田地,关羽分别在渤海与河间设了官屯,接管滞留当地的佃户以及农奴。 刘备势力实控范围连接到了河北东部,但河北豪族的态度明显是反对刘备的。 在关羽入驻渤海后不久,辽东发生了动乱。 管亥从海上传回消息,说辽东属国发生动乱,各异族杀了郡县官员大举造反。 玄菟人公孙度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大量兵马和人手,击破东部鲜卑,自领辽东太守。 …… 十月底,刘备这边已经没有了军事行动。 蔡琰也在此时嫁入了刘备家中。 同时,刘备开始在青州发行《农策》。 暂时只发青州,因为数量不够。 这本以纯流程图画出的‘图书’,从开始绘制到现在大量印刷,已经十个月过去了,印制的量仍然不多,目前只有几万册。 与之前的奸臣传不一样,奸臣传一共才二十几页,体量小,又不在乎出现错误,只要名字没错就行…… 农策足有两百多页,而且容不得错误,极为费时费力。 在青州推广农策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刘备的部曲们会承担讲解职责——他们是军屯管理员。 其实他们有可能不懂,但一旦有人求教自己的时候,通常都会逼着自己搞懂。 看图又不难,毕竟这些图是写实的。 这《农策》带来的最直接的衍生价值,是让刘备的直属部曲提高了口才和基础的人员管理能力…… 而长期价值,则需要在后续的传播和应用中才能见到成效。 为此,刘备还让简雍在各县增设了农官,暂定轶禄两百石。 这些农官就是农事水利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 简雍平时为人散漫不讲礼数,在刘备面前都是躺着倒着随便玩的,但监督学业却非常严格,第一期学生只有百来人合格毕业,大部分出自军屯以及自耕农。 他们将分配到各个县作为农业水利技术顾问,顺便监督官员以及防备灾害。 如果县内官吏不靠谱,农官有权直接向郡或州弹劾——农官地位很高,毕竟农业生产是最重要的政务,没有之一。 蔡琰在发行《农策》的同时嫁入刘备家里,这当然也是为了提高发行农策的影响力。 虽然是纳妾,但刘备和左沅一起办了一场很像娶妻的仪礼,没有迎亲流程,却有刘备和左沅上门聘请,并牵着蔡琰的手一起入门的仪式。 这是为了表达尊重。 也是为了借着仪式让蔡邕给《农策》加个光环。 因为蔡邕用另一种方式还以了尊重——他为《农策》作了一篇辞赋。 《农策赋》 惟坤德之载物,辨百谷以养民。昔后稷播时之训,范氏匡廪之陈。 然秘术或藏于府库,良法每敝于荆榛。 唯君子承弘猷制农书,开云汉以照黎烝。 观其纲列三辰,目分九壤,析土脉于圭臬,授天时于指掌。 洫渠疏瀹之规,耒耜精微之象,驱螟蝗有术,御霜露成章。 譬若禹鼎铸形,使妖灾莫隐;羲和执策,令晷刻无荒。 于是颁玉版于四野,驰丹诏于闾阎。合天地之良方,以简绘通兆民。 黉序设犁锄之教,田畯传浸种之签。释老农辨菽之惑,启稚子知穑之缘。 但使青徐无废壤,幽冀有余廛。嘉穗垂而如云,仓囷耸而接天。 嗟乎!周宫垂稻人之篇,汉阙集代田之议,曷若此帙包罗八荒,惠流千古? 观夫野老立耒而诵,蚕妇倚壁而读,方知哲人德昭于民,乃同河岳之永立。 …… (本章完) 第349章 荀氏双骄 第349章 荀氏双骄 蔡邕可能是整个大汉最擅长写这种赞颂赋的人,把刘备都夸成后稷了…… 虽然蔡邕通篇没提刘备的名字,但刘备的名字在两百多页的农策里出现了上百次,书末的编撰名录中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得良术不自珍,传耕种之道于天下,并让乡间野老和蚕妇都能看懂。 农人们或许不懂辞赋,但却能轻易明白,这事儿确实与后稷传耕是一样的。 尤其是蔡邕提到了布道之功。 合天地之良方,以简绘通兆民。 最后一句是见到乡野老农杵着锄头看书,见到民女蚕妇靠着墙壁阅读,方知真正的君子是将知识无私的传递给万民,如此才是与山河永存的大功德。 重点在于‘以天地良方通兆民’。 我华夏正道向来都是以人治理天地的,华夏的神明也全都是先祖哲人,就连上古传说也是补天射日移山填海,不是求神庇佑。 汉代的祭祀也不是求神,而是祭祖,是沟通天地,祭拜后稷、大禹、轩辕黄帝这些老祖宗。 仙人最早就是指‘先人’,古语僊人,就是先祖。 将治天地的良方用简单的图画直达兆民,使民自强,让庶民个个都有技可传,使文化与技术传承万世不绝。 这是与后稷一样的布道与教化之功,是足以位列仙班的。 蔡邕对于自己能在这事上蹭个名头极为满足,因为他的辞赋将在后续印刷《农策》时作为序。 这农策赋必能一起被人们千古传颂,蔡邕确实算是沾了刘备的光了。 此时又刚好是秋收结束之后的农闲期,整个青州上下都在谈论此事,没多久其它各州也有耳闻——蔡邕的农策赋比农策本身传得还快。 这也是文字辞赋的作用,图画能让更多人看懂,但文字华章中的部分辞句,能在无载体的情况下口口相传。 而蔡邕的辞赋,对士人豪族而言影响力极大。 有了蔡邕的辞赋做广告,农策开始飞速传播,无论是乡间农户还是豪族士绅,全都挤破头求阅。 而同时期,各地官员也在陆续前往青州,他们是奉诏来参加天子在泰山祭祖之事,冬至就快到了。 见到老农民妇在田埂墙根下看纸质书,便都会去看一眼或是借阅一番。 出于对书本的尊重,也出于不敢在青州惹事的心态,很少有人会强抢,毕竟以往能看书的都是士人。 这使得青州一时间竟出现了戴冠的士人与老农黔首一起在田埂上蹲着,挤着看同一本书的景象。 这可能是天下第一次出现这种场景。 士族与黔首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被一本书拉到了同一个墙根下。 …… 临淄馆舍。 “公达果真欲考策试?为何?” 一个面目俊秀的贵公子正在问荀攸。 “族父此来临淄,可曾看过右将军所发的农策?” 荀攸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袋,从袋子里小心的拿出一本《农策》放在桌案上,看起来对此书很是爱护。 荀攸面前的贵公子,看起来比荀攸本人年轻得多,但却被称为了族父。 这贵公子是荀彧,是荀攸的同宗堂叔,但却比荀攸小六岁。 荀彧刚到临淄,是专程来找荀攸的。 “来时在路上遇到乡民阅此卷,我匆匆看了些,确是好书……只是……” 荀彧点头,轻轻的随意翻开农策,看着一幅曲辕犁的图,指着图上‘首制者-黑涂’的字样:“未知此黑公是何人?此书列名之人,为何从未听闻?” “黑涂是右将军所设官屯中的佃户,奴人出身……” 荀攸叹了口气:“此书列名三百余人,大多是佃农黔首,除蔡公题序之外,再无一人是世之名士,无一人有显望家世。” “便是蔡公也是罪人出身,家世已衰……右将军好谋算啊,这是要举万民断门第……” 荀彧懂了,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书本,伸手又翻了几页,也叹了口气:“公达欲与黑涂并列?” “黑涂虽卑,但有大功于世,攸与其并列尤觉愧矣……族父或许不知,那曲辕犁已在青州农学试用,其可省一牛,却能两倍于耦,耕种四倍于前,乃国之良器,能使天下受惠千年。” 荀攸看着荀彧轻声道:“此书中图画,皆世间良法。攸以为,得天下者必右将军,与其针锋相对,不如随波而动,且右将军此刻正需我等相助。” “……公达此心我明白,此书中良法我也看得出来。可是,公达,右将军或有破门第乱纲常之意啊……以民逼官,以贼逐侯,以黔首师法于书,以奴隶拔于高位……如今孔氏已破,我荀氏又会如何呢?” 荀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族内知此事后亦有分歧,慈明大人意助曹孟德,休若兄有意助袁公路……” 慈明是荀爽的字,荀爽兄弟八人,被称为‘荀氏八龙’,荀爽本人并不是长兄,但被誉为八龙之首,是荀彧的堂叔。 休若是荀衍,是荀彧的三哥,亲兄弟。 “那族父自己作何想呢?” 荀攸问起了荀彧本人的意见。 “……袁公路并无治才,必不长久。” 荀彧沉默了一会儿:“……我受慈明大人栽培提携,为宗门传继,不能使本宗跌落于尘,只能资于曹孟德。” “曹孟德……族父,如今陈公台等人为私利而谋,诱使曹孟德养寇自重……” 荀攸理解族内分别投资的意思,看着荀彧笑了笑:“可曹孟德这样的人怎会甘心自己为贼,而观各家取利?眼下兖州各家与曹孟德相处如蜜饴,岂知它日是否相视如鸩?” 曹操那边的股权结构现在确实很不健康。 投资方的股份已经远远超过了创始人股份,整个兖州,没有任何一个郡是由曹操实控的。 大汉各个世家的逻辑可不是‘投奔’,而是投资,兖州世家的人名义上做了曹操手下的官,但实际上是股东,是派来监督资本运作的资方代表。 曹操真正属于自身的资产,实际上是将军府的军队,豫州沛国老家,之前在萧县周边安置流民的地盘,以及刚开设不久的几个本部军屯……都在豫州北部。 鲍信和张邈也只是合作企业,而且是资方控股的合作企业。 也就是说,曹操的资本都在武装力量上。 而人才、钱粮、各郡县管理、后勤、民事……除了曹、丁、夏侯三家的资源以外,其它所有根基和渠道都靠兖州世家支撑。 一旦曹操无法保障资方利益,世家们随时都会撤资,重新换个投资目标。 可现在,陈宫让曹操留着陈王刘宠养寇自重,这就是要逼曹操与刘备对抗,而各个世家却会趁机取利。 资方只在乎收益,他们会强行推动企业上市,以便快速从二级市场牟利,资方是不在乎创始人团队和产品的长期实际效益的。 毕竟创业团队多的是,这个倒了还有下一个。 曹操现在享受了短期的便利,是有点飘的,暂时还舍不得放弃这种便利。 但他真的甘心当炮灰吗?若是曹操被朝廷视为逆贼不得不与刘备对抗,而各个投资人却在自寻利益,这种情况曹操能忍吗? 刘备暂时没动曹操,是因为刘备知道这其中的逻辑,现在与曹操敌对只会两败俱伤。 荀攸当然也看得懂这些。 “我并无陈公台等人之意……我资曹孟德,是为长治。” 荀彧低声道:“右将军欲取策试之才,久不辟用显望,欲使官吏皆出其府,天下必起显庶之争。公达既要做右将军幕臣,那也是好事,无论谁胜谁负,皆可使荀氏得以存续。若将来右将军得取天下,便请公达营救宗门吧……” “……族父不去见见右将军吗?” 荀攸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荀彧:“其实右将军并无尽断华族之意,只是将显望与黔首一以视之罢了。” “不去了……若与黔首一以视之,又如何保固宗门呢?若我荀氏不能显望于世,宗族何存?祖宗之功以何而彰?先人数代经营乃有我等今日之贵,若一朝与黔首并列,族内谁能乐意?从古至今,何时黔首能保家业?” 荀彧摇头叹道:“右将军确实是当世之杰,可将来呢?我等士人欲与王共天下,而右将军却明显不愿与士人共治,如之奈何?” “咚咚咚!” 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刘备的声音也从外传来:“荀文若,我何时说过不愿与士人共治了?你都没见过我就在污蔑我……我不服啊!” (本章完) 免费章《农策赋》释义 免费章《农策赋》释义 有人要求我发个释义,我看留言回复字数限制写不下,发个免费章吧。 农策赋: 惟坤德之载物,辨百谷以养民。昔后稷播时之训,范氏匡廪之陈。 然秘术或藏于府库,良法每敝于荆榛。 唯君子承弘猷制农书,开云汉以照黎烝。 观其纲列三辰,目分九壤,析土脉于圭臬,授天时于指掌。 洫渠疏瀹之规,耒耜精微之象,驱螟蝗有术,御霜露成章。 譬若禹鼎铸形,使妖灾莫隐;羲和执策,令晷刻无荒。 于是颁玉版于四野,驰丹诏于闾阎。合天地之良方,以简绘通兆民。 黉序设犁锄之教,田畯传浸种之签。释老农辨菽之惑,启稚子知穑之缘。 但使青徐无废壤,幽冀有余廛。嘉穗垂而如云,仓囷耸而接天。 嗟乎!周宫垂稻人之篇,汉阙集代田之议,曷若此帙包罗八荒,惠流千古? 观夫野老立耒而诵,蚕妇倚壁而读,方知哲人德昭于民,乃同河岳之永立。 …… 释义: 大地厚德载物,人类学会辨别百谷养育众生。昔日周祖后稷传授给人们播种之术,范蠡有“谷贱伤农”的仓廪之术。 然而精妙的农术常被深藏于官宦显贵府中不传民间,好的方法往往埋没于草野不为人知。 唯有德之人承继先祖之志,编纂农书,如拨开烟云照亮黑暗,普惠黎民众生。 农策根据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土壤等分别列出了不同的方法,无论是地气还是天时都有对应的详述。 涉及沟渠规划,农具的构造方式,驱虫防灾,应对寒暑等皆有章法,是系统的农学体系。 就像大禹铸鼎使妖魔现形一般,农书也能让灾害无所遁形;又像羲和驾车掌管时令一样,农书也令农时精准不误,功同上古先贤。 将这些技法制作成书传遍乡野,并以朝廷诏令直达民间。集合了各种治理天地的良方,并以最简单的图画使得每个平民都能看懂。 有屯田官教授农耕技术,有农官教导播种方式,能帮助老农解除困难,也能启迪孩童知晓农事之本。 希望青徐再也没有荒芜的天地,愿幽冀粮粮食满仓堆放不下。希望能见到稻穗低垂如云海,谷仓高耸接天际。 周朝设了稻官之职,汉代传了代田法,都是一时的善政,但怎能比得这本农书包罗万象,惠泽千秋万代? 能见到老农扶着犁参考,能看到蚕妇倚墙阅读,每个人都能读书并得到知识收益,这才是哲人传道之德,必然如山河般永存。 …… 这是赞颂赋,也是蔡邕常写的那种赋。 这种赋是汉代的咏叹碑文体裁,主要是记录彰显,同时歌颂赞美。 通常这种赋是有标准结构的。 先是阐明要义,说清矛盾——耕种是最重要的事,但好的方法往往难以传播,或是因为战乱灾害等失传。普通农民有时候能掌握新技术,但由于地位不高或是家人断代,新技术也流传不下来。 然后表达要歌颂的主体——农策的意义、价值、作用、以及应用场景,做到言之有物,以实际出发。 再歌颂主体的特色——之前商朝汉代都有新技术推广应用,但都是一刀切,不如农策做得详尽,也不如农策能够分别根据不同情况全部列出对应方案。 最后抬高升华一下——尤其是能用图画使得每个老农村妇都看得懂,这才是真正的传道,是能福泽千秋万代的大功德,必定能如山河一般永世流传。 每个句子在表述时,大多都以上古先贤的事迹来表现,既能参照功绩,又能抬高被歌颂的主体,使其与先贤并列。 整体逻辑就是这样。 写赞颂赋其实是不难的,对上古的先祖事迹比较熟悉写起来就很容易,比唐宋的诗词简单多了。 当然,我的水平是远远不如蔡邕的……蔡邕的辞赋相当华美,我这属于画虎类犬,还差得远…… (本章完) 第350章 何为共天下 第350章 何为共天下 “右将军?” 荀攸瞪大了眼愣了愣,随后赶紧打开了门。 荀彧朝刘备拱手,又朝荀攸瞪了一眼,但荀攸连连摇头摆手。 “不是公达叫我来的,是我听城门尉说荀文若来了临淄,特意来馆舍寻你的。” 刘备进门笑着说道:“我在门口也不是有意偷听,本来我也没想打扰二位,所以没让贵仆通传……” 荀彧往门外看了一眼,两个荀家仆人隔得老远在馆舍中庭的院子里尴尬的看着,他们身边站着赵云……至于院外的馆舍廊道,那就更没人敢说话了。 这可不是仆人的责任,临淄馆舍可没人敢拦刘备,刘备不让他们说话,那就真没人敢吭声。 “右将军说彧污蔑……” 荀彧也笑了:“彧似乎并无诽谤之言啊,右将军难道容得下士与王共天下?” “有何容不下的,你何时见我无罪而诛了?” 刘备摊开了手:“我之道与令先祖荀子之道如此相似,天下人皆可误会我,你荀氏却不该啊……” 荀彧愣了愣:“这……观右将军所行种种,恐非先祖之道啊……” “令先祖荀子不循一家,集百家之言,以为人性皆有缺,有缺当补。以后法补先天之缺,礼法并重,弱天命而倡人本……令祖提倡的利与义和,提倡的制天命而用之……这都是我在尽力施行的啊!” 刘备笑得极其灿烂:“难道如今的荀氏已经改换了祖宗学问了?” 刘备的路数和荀子还真是很相似的,乐隐也比较认同荀子学说,同样讲究天是天、人是人,同样讲究用后天努力和法治约束弥补人性之失。 人性本恶不是故作批判,而是要用德行礼制与法治双管齐下,尽量约束人性中的恶,从而达成使恶人守序向善的目的,这是侧重现实的经世济用的主张。 而且荀子是反对天人合一的,认为天不能干涉人道,人应该制天命而用之,不搞迷信和天命崇拜,利用自然规律为人服务。 同时,出于人性,荀子讲究利益和道义结合,责任与义务结合。也就是每个人都有责任和权益,不讲究阶级和血脉,在什么位置就得做什么事,有利益就该付出对应的道义。 如果都能各守其道,以正道取正利当然是王道。如果不能各行其道,那就以法约束,使得秩序不乱,强制约束就是霸道。王和霸在荀子看来是一体的,利与义和,礼法兼施,王霸一体。 “我荀氏祖宗学问当然要承继,但却未必能如当代之意,取其能用者方可为用,想来右将军也是明白的。” 荀彧摇头笑了笑:“家祖之学能得右将军所用,彧亦心喜万分。但右将军门下从无显望之家,彧才有毁誉之言。” 刘备确实知道,大汉提倡的是天人合一,提倡的是人性本善,提倡的是礼道,荀子的路数绝大多数统治者是做不到的,所以荀家当然只能藏一部分,改用纯粹的儒学来寻求上进。 “我门下没有显望,最初可不是我不容人,而是人不容我……但到了现在,那就确实是我看不上他们了。” 刘备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而认真:“文若,令祖所言制天命而用,是以人治天地,而非因环境之变而埋藏志向。若你荀家为了当世显贵而不敢传祖宗学术,只知随波逐流,我一样会看不起你们。” “但如果你荀氏有壮志者愿意随我改变当世,我当然容得下。” “我是看不上那些占着高位却不干人事的无道无能之辈,不是容不下豪门世家。” “我容不下的是罪恶,不是富贵荣华……人性之恶当治之,这也是荀子之言。” “若家中无恶,遵纪守法,施人以德,于民有功,这样的家族再大我也容得下。” “只是……文若,你家中,做得到吗?” 荀彧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荀彧才开口道:“人性有恶啊……哪家都做不到无恶的……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不敢与右将军同路。” “那么,若只论你一家一室,夫妻子女数人……你荀文若自己,做得到守法建功吗?” 刘备又问道。 “当然做得到……” 荀彧点头,随后皱了皱眉:“右将军之意……不会是想让天下再无宗族吧?” “当然不是……只是人性有恶,每个宗族都有人不守法度,也有德才兼备之士……我容得下任何宗族的人,但我看的是人,不是门第。” 刘备摇头道:“我不能让显望之族垄断田地害民积弱,只能让每个人各以其才获取该得之利,蛀虫硕鼠难以得享祖宗福泽……若显望族群不能以族望恒强,便难以挟天下控遏朝廷,这才是显望之家不助我之源由。” “文若,你好好想想,你所言的士与王共天下,真的是共治天下吗?” “只取利,不担责;只索取,不任事;只想享受天下之利,却不为天下人谋福祉……这能叫共治天下吗?” 刘备说完,指了指桌案上的农策,又补了一句:“此书上列名之人,才是在与王共治天下啊……” 荀攸低头不语,但看得出来,荀攸对刘备的话是认同的。 荀彧知道刘备说得没错,是自己被固有观念卡住了思维。 但是,每个大家族都在追求千秋万代,将自己与家族整体考虑,这也是正当的。 没人有错。 “彧向右将军致歉,是彧狭隘了,之前所言确有冒犯。” 荀彧很有礼数的向刘备躬身行礼,但抬头后依然凝视着刘备的眼睛,显然没有改变心志:“右将军说得有理,彧敬服之,但是……右将军难道就没有人性之恶吗?” 刘备摇头笑了,他明白荀彧的意思了:“有,我也做过很多不法之事。” 荀彧见刘备坦诚,颇有些惊讶的再度拱手:“右将军坦荡……彧再冒昧问一句,右将军此时辅政幼主,号令天下,拒不还京,施政于一身……这是在与天子共治天下吗?” “难道不是吗?” 刘备撇了撇嘴:“文若,若我不这么做,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你应该想得到吧。” “那么……右将军,若天下安定,将军会还政于天子吗?将军门下将帅,难道愿意失势?” 荀彧掰着指头问了一连串:“将军现在是辅臣,将来呢?将军门下难道没有人性之恶?他们也想与王共天下啊……他们会视谁为王?” “将军门下皆寒门出身,但他们将来……难道就不会成为显望之家吗?” 刘备点了点头:“荀文若好辩才,若是能把这心思用在为民谋福就好了……” “你以诡辩问我,我以诚意答你……将来之事,我亦不知。我只想使大汉荣光不坠,使汉民恒强万世。至于用什么手段,皆未可知。” “我将来会如何,我门下将来会如何,那全都是将来的事。” “荀文若,你总想着将来如何,总看着高处,为何不低头看看现在?你可知道兖州各家现在在做什么?” 荀彧沉默了一会:“……右将军特意来寻我,是因为兖州各显望之家有不法之事吗?将军需要彧做什么?” “兖州各家都派了人去泰山,这心思太明显了……” 刘备点头道:“我得知你来临淄,特意寻你说道,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少杀人。” “文若,去泰山把我的话告知兖州各家吧,告诉他们什么才叫治天下。若他们非要与我为敌,那就不是我容不下各显望之家了。” 刘备说着叹了口气:“我不想杀人,让他们别逼我以血祭祖。” 荀彧也叹了口气,看了荀攸一眼,再施了一礼:“彧明白了,彧这就去。” 荀彧走后,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荀攸低声道:“右将军,兖州各家必然以为是我告密……既然逼得攸绝于兖州各家,不知将军有何差遣?” 刘备挑了挑眉,这叔侄俩一个比一个精…… (本章完) 第351章 你去谋逆吧 第351章 你去谋逆吧 刘备让荀彧去泰山,把兖州世家派到泰山的人撵走,这确实有点让荀攸绝于兖州的意思。 如果不让荀攸和兖州各家产生点矛盾,刘备怎么敢用荀攸呢? 荀攸是跟着刘协一起来在青州的,在临淄一年多了,名义上是黄门侍郎,但却一直住在馆舍里。 就是因为刘备一直不敢用他。 虽然有黄门侍郎的官职,但这官职在青州和白身是一样的……因为青州根本没有设立黄门署。 荀攸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去考策试,不去主动做事,那自己就只能一直住在馆舍当个闲人。 必须按照刘备设定的路线重新做官,才能得到刘备的信任。 其实刘备并没有约束荀攸这样的豪门子弟,只是青州这两年一直都没用荐举路线授官了。 举荐授官,在此时的青州已经不是正途了。 要么靠军功,要么靠实绩。 想得军功就进将军府从军,想得政绩就去考策试并参与实务。 名望家世没用,黔首和高门士族在这里是一样的待遇。 眼下,荀攸主动问刘备有何差遣,就是心里明白,现在刘备敢用他了。 “确实有差遣给公达……” 刘备对荀攸说道:“早在年初我便昭告天下称天子要去泰山祭祖……公达可知为何?” “自是为了将心怀不轨之人都引往泰山。” 荀攸点头道:“玄德公可是要将其一网打尽?” “不,兖豫青徐各家,乃至各地官员,这些时日都会云集泰山。” 刘备摇头:“我不可能全数诛杀他们,否则便只能大开战端。我也分不清哪些心怀不轨哪些人忠君爱国……想请公达帮我分辨。” 眼下农策刚施,又得了那么多耕牛,刘备确实不想开启大战,得让百姓休养生息。 现在越是不打仗就能发展得越快,除非必须平叛,否则能不打就不打。 但也不能由着敌人搞事情,得让合适的人去解决问题。 荀攸和荀彧正是最合适的人……即便荀彧不是刘备的人。 “……此便是玄德公给攸的策试题目吗?” 荀攸闭上了眼:“让族父去劝兖州各家,又让攸设法使各家相杀……玄德公之题颇难啊。” “难吗?以公达与文若之才,该是易如反掌吧?能够听从文若劝告的,那就算是尚有一丝可救,我也愿意放他们一马。而那些不听劝告的……公达去指引他们谋逆吧。” 刘备笑了笑:“是否要将此事告知文若,也由公达自己决定。但若是此事失败,我就不会再去分得那么清楚了……” 让荀彧去劝说兖州各家滚蛋,能全部劝走当然更好。 没滚蛋的那些,就由荀攸当‘内应’,去‘指引’他们谋逆。 如果此事失败,或是荀攸反水,其实都没什么关系,刘备既然有防备,那就不至于出事。 但如果此事成功,荀家就会被兖州各家敌视,即便是之前被荀彧劝服滚蛋的那些也会敌视荀家。 当然,荀攸也可以不干,可不干的后果更严重,只要各家在泰山的谋划不成功,兖州各家仍然会认为是荀家出卖了他们。而刘备这边也将彻底容不下荀家了,两头落不了好,还没法解释。 “……请玄德公允我携天子仪仗,去泰山为陛下搭建宫舍。” 荀攸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活儿。 “黄门侍郎本就该做此事……你自去筹建,需要人手物资,都可找子龙与文和申领。” 刘备朝荀攸抱拳为礼:“公达,天子祭祖后,我便要施行利义相合之策,彼时尚需你这样精通荀子学术之才。待此策试完结,你便司掌法案,大兴荀子之术。” 荀子学术是礼与法并重的,刘备在荀彧面前提了那么多荀子学说,当然是想让真正理解礼法并重的人来负责法案。 要与王共天下,那得先与王一起付出心力才行啊。 …… 当晚,荀攸在城外送别荀彧。 “族父,右将军给了我个差遣……” 荀攸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若是族父无法劝服兖州所有宗族,我荀氏便要绝于兖州了。” “绝于兖州?” 荀彧回头看了一眼临淄城:“怎么?右将军让你去铲除谋逆之人?” “……是啊。” 荀攸并没有告诉荀彧刘备真正让他做的事:“这是策试取功,也是投名状……” 荀彧点了点头:“是该有投名状……只是,右将军怎么知道兖州各家派了人去泰山?” “此事早在三月就已经昭告天下了,这么长的时间,肯定会有心怀不轨人去暗中布置的……” 荀攸苦笑:“右将军麾下密谍颇多,孙观等泰山人又与各名门不睦,想要在泰山谋划,当然瞒不过右将军。” “……我只能劝服颍川各家……陈宫等人可不会听我的。若你带兵肃清泰山……我荀氏便会被视为右将军门下了。” 荀彧低下头:“右将军给人的差遣,皆如此为难吗?” “我倒不觉得为难……我若不从,我依然会被各家视为告密之人。” 荀攸叹了口气:“族父,我只能投右将军门下……请族父劝解族内吧,若是有难处,便到青州避祸。” …… …… 十一月二十八,冬至。 冬至的“至”,其实是“极至”的意思。 在这一天,太阳直射点在大地的最南端,北半球将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期。 对北回归线以北的地区而言,冬至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如果以阴阳学说而论,冬至是全年中阴极阳生之初,阴气至极,便是阳气生发之时。 这一年(190)是庚午年,是阳干阳支——这一年的冬至,更是蓬勃阳生之日,也是上上大吉之日。 通常,大汉会在冬至祭天。 冬至阳生祭天,夏至阴生祭地;祭天在南,祭地在北,这是传统。 泰山,正是在临淄以南。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不是搞封建迷信,主要是为了维系整个国家统一的信仰和文化认同。 当然,大汉的祭祀活动通常都有两个额外的现实功能。 其一是指导规范农业生产,所以刘备会在发行农策后不久便带刘协到泰山祭祖。 其二则是公开展示统治力,彰显正统地位。 这次泰山祭祖,规模非常大。 荀攸提前在泰山下建了个行营。 这不是行宫,而是营舍,因为只会使用几天而已,暂时居住罢了。 这行营没有紧挨着泰山,而是建在了一片旷野中,全是木材和幕布搭建的,绵延好几里。 祭坛就在营舍的最中间,架设了两层高台,是整个行营最高处,相当显眼。 祭台周围是标准的大型军营结构,有辕门,有营寨,幕帘作外墙,围出了长宽三百步的禁区。 没有举行典礼时是不允许旁人进入禁区的。 外围就是一个个帐舍了,这是让随行人员暂住的。 从各地前来泰山的官员已经汇聚到行营。 他们都是提前到的,有些人甚至提前了一两个月。 行营搭建之前,这地方就已经等着不少人了…… 而且,荀攸刚到此处时,先来的那些人全都主动让仆从帮忙搭建行营,显得相当积极。 眼下是冬至的凌晨,天还没有大亮。 整个行营倒是灯火透亮,夜景看起来极为壮观。 (本章完) 第352章 点火升坛 第352章 点火升坛 “陛下驾到!” 营舍外,一支庞大的车队打着天子仪仗从奉高县方向过来。 奉高是离泰山最近的县城,天子是不会住在行营的,往来都会以奉高县为基地,但行营中间的禁区是天子驻留之所。 天子车驾的随行人员规模挺大,好几千人。 但看起来护驾的兵力并不多,官员和随从倒是不少。 车驾将直接驶入行营,待日出时,便会在祭坛点火升坛,昭告典仪。 祭祖的仪式是不会上山的,因为这不是封禅。 在祭坛完成仪式之后,刘协才会循着当年汉武帝元封泰山时的路径,去走一走泰山。 也就是走一遍汉武与光武曾经走过的路,表示后辈正在追寻先祖的足迹。 在天下尚未大定之前,搞这种仪式当然是很危险的。 尤其是天子车驾进入行营之后…… “天子护驾兵马不多,只待祭坛点火,我等便一举冲入行营大帐夺取天子……” 阴影中,有人在吩咐部下。 “祭坛皆乃你等协助修建,只待升坛点火,你等便一拥而上……” 这是另一伙人。 …… 而荀攸,此刻正在行营外面,在泰山的山口处。 刘备和刘协也在这里。 赵云和诸葛亮都在这儿。 刘备又一次带刘协脱离了天子车驾,偷摸的单独来爬山了…… 对于刘协而言,这更像是一次郊游,刘备没让他穿那些繁复的礼服和冠冕,只穿了素衣便装。 毕竟祭祖是应该穿素服的。 至于奉高那边的天子车驾……车上压根没人。 本来诸葛亮还打算再去演一波的,但被刘备揪着耳朵拎下来了…… 因为没必要让人演戏,天子的车驾上有没有人,别人都是看不到的,根本就不用行险。 车驾行到帷幕里面之后也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仪仗,天子仪仗本就会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荀攸布置的长宽三百步的帷幕范围,就是预设的斩杀范围,张飞一直埋伏在里面,随驾的部队看起来确实少,但张飞的部队可不少…… “族父劝走了颍川各家,但东郡陈氏,陈留高氏,山阳薛氏,汝南许氏等皆有歹意。” 荀攸回报道:“我已向各家约定,只待祭坛点火便引军攻向祭坛……他们在祭坛周边潜伏了不少人手,但我也不确定哪些是他们的人,只能等他们动手。而且……他们用的都不是自家名义。” “陈宫、高奂、薛兰……” 刘备在小本本上记着名:“是这几家吗?许氏是谁主事?可知道其中关节?” “是,只是他们都不在此处……而且他们的本意不仅仅只是为了掳走陛下。能掳走陛下便掳,无法掳走便陷害离间。” 荀攸详细说着:“高奂投入了曹征东门下,陈宫和薛兰也是在以曹将军的名义做此事,即便事败,也会促使曹将军与玄德公敌对。” “许家门客来此,应该是扬州刘使君和吴郡太守许贡之意……他们提过刘岱与许氏被诛之事,刘使君和许贡或许想向曹将军寻仇,两边不是一路人,但许贡的人也是用曹将军名义行事的……” 刘岱的脑袋被鲍信和陈宫拿给曹操当了投名状,刘繇确实是和曹操有仇的,许贡就更有仇了,曹操把许家的地都改成军屯了。 刘备点了点头:“都在打曹操的主意……曹操知道此事吗?” “应该不知道……” 荀攸摇头:“族父也不知道此事,是我自请为内应之后他们才提及……” “那便去和曹操聊聊此事吧……子龙,照顾好陛下。” 刘备让赵云带刘协去爬山,自己带着荀攸进了行营。 行营里,官员们已经在祭坛外围列队了,主持官员列队的人是曹操和陶谦等方面大员。 由于董卓袁术等人还在南阳对杀,雒阳的官员很多都没来,来的大多是各郡太守、都尉等实权地方官。 扬州刺史刘繇也在这里。 刘备则直接找到刘繇:“正礼兄去点火升坛如何?” “我?” 刘繇有点懵:“这……升坛当由玄德公主事啊……” 祭坛点火类似于柴告岱宗,是让天地都看到此事,但主体仍然是为了祭祖,有点给祖宗上香的意思。 大概属于……给祖宗打电话。 火没点燃之前,刘协是不会出来的,因为等在台上很尴尬,而且火没燃大之前等在那会影响天子的威望。 点燃了火才会宣布举帐升坛,火起的时候也是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 也就是等电话接通了以后,刘协才会直接上台和祖宗唠嗑…… 升坛后,帷幕才会开放,官员们才能进到祭台下面。 但这事毕竟是祭祖,只有刘姓宗室才有资格点火升坛。 按理说这事应该由宗正来办,但宗正没来……那确实就应该是刘备这个天子监护人来主持。 不过刘备觉得这种危险的活儿最好还是让别人上,刘繇挺合适的。 谁让他和许贡打算坑人呢。 要找曹操报复就坑曹操嘛,干嘛要煽风点火试图让曹操和自己火并呢…… 喜欢点火,那刘备就得把刘繇弄去点火:“我要陪护陛下啊,陛下体弱,眼下天寒风高,可别让陛下久等……别耽误吉时,快去。” 说罢,刘备直接将刘繇推进了帷幕之内。 刘繇也没再推辞,直接上了祭台,看起来只是有点惊讶,但明显并不拒绝此事。 随后刘备转头又找到曹操:“孟德兄,陈王刘宠何时能灭啊?不会是要天下共讨吧?” “今日祭典,玄德何必言此事呢?” 曹操这段时间可能有点飘,和刘备说话都开始嬉皮笑脸了,连公都不称了。 “嗯……今日祭典……但我看着像是有人要作案啊,孟德,会不会有人要害你啊?” 刘备让曹操看台上的刘繇。 刘繇明显对放火这种事经验不足,好不容易才把火把点燃,但刚拿着准备上台,又差点被风吹灭,正小心翼翼的护着一步一步的挪…… “……有害我之意?哦……刘岱之事。” 曹操看了看刘繇,点了点头:“刘正礼为何上台升坛?” 刚问出这句,台上的柴堆被刘繇点燃了。 柴堆有硝石硫磺等引火物,腾的一下便熊熊燃起。 刘繇走到台中间,高喊:“升坛!” 守在天子仪仗周围的兵士们向外散开列队,将四周的帷幕掀开,表示百官可以入台下了。 “玄德公,该请陛下登台了。” 曹操请刘备走在前面,却被刘备一把拉住。 刘备摇了摇头:“陛下祭祖之地不在此处……” 曹操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刘备拉着曹操的胳膊往外围退去。 祖茂等近卫也在此时围住了刘备,退到了外面的营舍中。 就在此时,祭坛下面被遮挡着的地方响起了呐喊声,一群壮汉持刀钻了出来。 祭坛左右两侧的营舍,也在此时冒出了不少人,全都往祭台后方的天子仪仗冲去。 (本章完) 第353章 继效前烈 第353章 继效前烈 荀攸带着几百仪仗兵拦在了帷幕处,将陛台和天子大帐与外部营舍再度隔开,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在做内应一般。 这当然是为了促使所有谋逆者都赶紧动手。 那些参与了刘备招标令的‘散官’大多也在这里,基本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见状倒也不怎么慌乱,全都开始后退。 黑社会头子在这种局面下的心理素质都比较好。 虽然一时间有些乱,但大多数人没慌,又有荀攸隔断陛台,其它官员也很快理解了情况,都跟着一起往后退去。 这也是荀攸做‘内应’引导贼人的效果,给了乱贼一个统一且明确的目标,贼人全都是往天子仪仗冲的,没人招惹百官,毕竟贼人也不想节外生枝。 这解决起来就很容易了。 当几伙贼人冲入天子仪仗时,陛台后的大帐里发出了整齐的呐喊声。 “杀!” 张飞披甲持矛,带着一群甲士从天子仪仗后面冲了出来。 荀攸则挥了挥手,仪仗兵转过了身,列队向内,与张飞内外合击。 荀攸本人则退了出来,退向了外围。 贾诩简雍等人出现在了各个方向,各带卫队招引百官列队。 吕虔和孙观则领着泰山郡兵在行营的最外面,他们本来就有维护治安的职责,此时分别守着各个路口,百官也大多退出了行营。 只片刻,行营便成了预设好的歼灭场。 曹操的卫队也在史涣率领下赶到了曹操身边。 “陈宫,高奂,薛兰……眼下乱贼便是出于这几家,如今皆在你曹孟德麾下!” 刘备此时正在数落曹操:“你以为兖州尽皆投效你很风光?可你被人卖了还不自知!这些混蛋到底什么德性,你现在见到了?!” “他们明知道你在此处……若是我没能提前知晓此事,若是陛下真的受人威胁,你觉得此时我会如何?!” “若你我相杀,谁会受益?” 刘备口气严厉,曹操缩着头不敢说话。 “刘繇和许贡的人也是为你而来……刘宠设计害你与许氏相杀,让你平白多了这等仇家,你却留着刘宠不攻,你是不是傻啊?” 刘备没好气的指了指祭台:“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唯……操知错了。” 曹操没有多言,只朝刘备躬身一拜,恭敬应答。 随后也不管身上没有披甲,直接出列招呼史涣:“随我诛灭叛逆!” …… 这些敌人本就是荀攸做卧底刻意诱出来的,属于钓鱼执法,方方面面都有准备,平复起来自然不难。 张飞由内而外杀敌。 外围仪仗兵的实际领军者是田豫,由外向内实施歼灭。 贼人为了潜伏隐藏,当然都是没有披甲的,这就是纯粹的诛灭,甚至算不上战斗。 曹操率部杀进去,下手比张飞还狠。 也有向外逃窜的,但都被贾诩简雍祖茂等人分别率部截杀。 即便有能逃出行营的,也会被孙观和吕虔拦截。 祭坛的火仍在燃烧。 台上台下的杀戮,在烟火中快速平息。 此时刘协已经到山腰处了,因为山腰处已有烟雾升腾。 那是光武帝曾经柴告岱宗祭天的地方,也是刘协真正祭祖的地方。 隔得远,除了烟雾之外,只能看到一个白点。 那白点不是刘协,而是赵云带的近卫全都穿着白麻衣,一大群人列队,远远看起来才有个白点。 若是从山腰往山下看,行营的南边,也能看到一个细小的白条。 山下的白条,是刘备已将百官重新聚拢到行营外,并让百官连同他们的护卫和随从一起列好了队。 官员们已经看到了山上的浓烟,也明白了天子早已上山。 这不符合惯例,但没人吭声。 山上给祖宗唠嗑比较清净,没人打扰,大家都理解…… 曹操亲手取了刘繇的首级,并确认所有贼人都已诛灭,这才回来见刘备。 见曹操回来,刘备直接指了指百官队列。 曹操愣了一下,随后解下腰间佩剑,走到官员队列中垂手而立。 史涣等人额也很自觉的放下了武器,站到了队列后面。 张飞田豫等人率部列队于百官外围,兵士们个个兵刃带血,杀气未消。 这下看起来倒是真有祭天的样子了。 “诸君,陛下已在山间祭祖,我等当在陛台之下遥拜。” 刘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带着所有人再度走入行营,重新来到祭坛所在的陛台。 刘备走上祭台,看向台下。 “臣子刘备,承先帝遗命,辅政匡汉,巡狩东土,陟于岱宗。” “仰观苍璧之穹,俯察玄黄之壤,惕然悚栗,涕泗交颐。” “今寰宇未靖,豺狼塞路,烽燧四极,疮被九州。” “每念苍生倒悬,痛彻肝膈;常愧先帝付托,夜不能寐。” “昔孝武剑扫八荒,光武力挽狂澜,皆垂象于泰岳,降祉昭烝民。” “臣请效宗祖前烈,必使残虏授首,澄清玉宇,以慰先灵!” “谨以玄牲苍璧,血食陈荐……伏惟皇祖,昭鉴丹忱,永佑华胄。” “尚飨!” 刘备念的是祭文。 此时祭台周围到处都是血迹,尸体虽已被拖走,但肃杀之气极重。 这是在以血为祭,连同三牲与酒一同供奉祖先。 其实这祭文按说该由天子来念…… 但刘协在山上……他有他的祭文。 而刘备在这祭台上,自述承先祖余烈,宣示光复大汉扫清寰宇的决心……台下也没人反对。 山上山下,在同时祭祖,各有所诉。 实际上刘备才是主祭。 祭台下血腥气味极其浓重,没人发出任何声响。 …… 祭献之后,刘备直接在台上宣布了一连串任命。 任命刘辟担任豫州刺史,因为刘辟确实是所有人当中追回欠税最多的,前后给刘备送了数千头牛。 河北中山、常山,豫州梁国、汝南以及荆州扬州那些没主动交税的郡,太守国相皆由追税前十者担任。 而且,这些黑社会兵头,都是按照谁追讨的哪个地方的税,就被任用到哪个郡…… 这是在兑现招标令承诺,也是刻意在让出身寒微的兵头上位。 其实这些人并不会服从刘备指挥,只不过这一路跟着招标令得了好处,暂时也不会与刘备为敌。 而且刘备很清楚,这些军头很难实控各郡。 但这本来就是为了使这些黑社会出身的兵头太守与当地豪门产生冲突——他们之间的冲突,在追讨欠税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仇深似海…… 比如刘辟,汝南豪族们恨不得吃了刘辟。 这些黑社会兵头得了官位,且全都调往了他们刚刚做过案的郡国,全都与地方势力有仇,为了保住地位,也为了保住性命,几乎必然会与当地豪族持续冲突…… 但他们也不可能放弃官位。 毕竟刘备出手大方啊,太守啊…这些军头当黑社会打死打活的图个啥? 以他们的实力又不可能图谋天下,不就是图个编制么…… 当然,如果待久了,也可能与当地产生勾结,但至少现在很难,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曹操。 刘备的意图就是如此,自家实控的地盘必须安静发展,而无法实控的地盘就不能让其闲下来。 无论是董卓、袁术、曹操,亦或是地方豪门、各地军头,全都别想闲下来…… 逼着他们各自对立,没敌人也要给他们创造敌人,让军头和豪门相互争斗。 为了让各州各郡内斗,也为了让内斗的时候少死点平民,刘备还特意发了个新的招标令…… (本章完) 第354章 纠察天下 第354章 纠察天下 “各州郡年考,以户口增殖、田亩垦辟为最上考功,今招标纠察使,以作天下考功监察……此标为暗标,按郡报名,报完即止。” 刘备在台上看向众人:“请诸刺史、太守皆知,各郡庶民是否得活,田亩户口是否增加,是尔等最上之职。” “此次招标,以天下英雄为纠察使,各置一郡,督查其它各郡户口田亩,为期一年。” “纠察使所属一郡,但可暗查天下郡县,只查户数田亩,不论其它诸事。查证最实者,若它郡有缺,次年可迁它郡太守、刺史之职。” “以各郡增减的户数和田亩为凭……若户数增加,则此郡太守与纠察使皆可按户数增长得享田利。” “各郡户口田亩基数,以此前监税御史回报为准,各位都曾与监税御史共事,想必都是认可的……你们追讨的欠税也是以此为凭。” “明年交给朝廷的常税同样以此为基准,多出来的利税各郡可自己留用,无需运粮入京,只需折为牛马铁料等物资。” “听明白了吗?纠察使皆为暗使,行走天下查证田户,为期一年,考功天下。” “明年秋查,合各郡纠察功报一并观之,各郡户数田亩增长多者为首标,其郡所属纠察使迁州刺史,太守按增长户数授爵得食邑。” “若有田荒人离残民过甚,乃至户数大幅缩减之郡……纠察使当杀,太守当诛!” “请诸君秉德而治,有德便有利,无道则丧命。” 这次的招标令相对复杂一些,但也很好理解,就是纠察各州各郡的户数增减。 而且,这是个很正常的政令。 让参与过讨税,但没能做太守的黑社会报名担任纠察使,挂职于某个郡。 特殊之处在于……他们监察的不是自己挂职的郡,而是其它郡。 也就是说,本郡太守与本郡监察使有共同利益,共享增加的田户收益,户口田亩增长多就能升官授爵。如果本郡被其它各郡的监察查到户口减少,那就得和太守一起完蛋。 各郡监察都会分别监督其它郡,这就很难作弊,除非天下各郡一起联手。 这不是什么苛刻要求,也没说田户不能减少,但大幅缩减必然有问题,被诛杀是应该的。 而且…… 刘备是按“户数”来计的,不是户口或人口。 因为即便人口不增加,户数也是可以增加的。 大户分小户,大族分多支,清查隐户,把奴仆登记成户口……户数自然就多了。 这些户数从哪儿来? 当然是各郡豪阀大族。 豪族是必定会尽量减少户数的,隐户奴仆和隐田是其核心资产,在官府登记的人口和田地是他们要夺取的目标……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些新上任的黑社会太守和当地豪族本来就有矛盾,这要是还能联手,那就真的稀罕了。 这种政策会使得太守很难得到地方支持,因为郡、县的属吏都是本地豪族子弟…… 但新任命的太守又不是那种啥都没有的光杆——他们都是有兵的黑道大哥,而且兵马不少。 要不然他们也没法在讨税的时候排行前十。 而且,纠察使也是有兵的黑社会。 ——这个政令本来就是为了让各郡不安宁,不是为了治理天下。 毕竟大多数郡都是刘备无法实控的区域,只是为了尽量避免人口大幅减少罢了,刘备可没有维稳的想法。 祭台依然血腥扑鼻,台下众人对刘备直接颁布任命和发布政令没有任何异议。 就好像刘备才是天子一般。 这习惯终究是养出来了。 虽然刘备实控地盘就两三个州,但招标令,实际上已经和诏令没多大区别了。 …… 此令颁布后,刘备便散了祭典,让曹操立刻回去平定兖州。 故意借着泰山祭祖引出心怀不轨之人,刘备也算是安了心,既然这次不成,就不会再有人试图搞这种事了。 荀攸也将故意引诱贼人动手之事告知了曹操。 其实曹操心里极为不安,陈宫等人既然搞出了这事,那兖州会发生什么? 曹操心里清楚,多半出事了。 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把一切都问清楚了之后,才向刘备请求援助。 “玄德公宽宏,操铭记在心,请玄德公调张辽部相助一二,操要回军速定兖州。” 曹操没找刘备借本部,因为刘备本部人马要保护刘协,腾不出手去兖州。 目前夏侯惇等人各自分守各处,要盯着陈王刘宠,没有随曹操来泰山,曹操身边只有本部部分人马以及吕虔的部队。 本部只有一千五,加上吕虔的部队,一共才三千人。 “你想走东郡?” 刘备皱了皱眉:“何不先回谯县?你本部人马应该在谯郡吧?” 如果要回谯县,最快的路是直接穿过山阳、济阴、梁国。 张辽在东郡,曹操借张辽为援军,这可就不是回谯郡的路了。 “此时兖州或许已经生变……我若过山阳济阴,恐受其害。” 曹操低声道:“或许陈公台等人还有后手,但他们不会想到我会绕行颍川……就连玄德公都没想到,那便该如此。” 合着是拿刘备当明灯? 看样子曹操现在怀疑兖州所有人…… 刘备让几个近卫跟着曹操和吕虔一起上路,去给张辽传令。 刘备仍然要让曹操平定兖州,因为曹操已经是最合适的人了,尤其是眼下曹操被兖州豪族摆了一道,两边大概正是势均力敌的时候。 如果没了曹操,刘备自己去打兖州,那可真的很麻烦……说不定兖州各家会转投董卓。 董卓一直在向名士们示好,真要是搞得两边郎情妾意了,那可就真的不受控了。 至少曹操现在还不至于与刘备为敌。 …… 接回刘协后,刘备回了临淄,这才开始调度自己人。 任命关羽为冀州都督兼领冀州刺史,正式让关羽督镇北方。 渤海、安平、河间分别由张郃、白垚、张饶为太守。 荀攸因此次定乱之功迁尚书,作为贾诩的助手,分管三公曹,这是负责监察考核州郡官员的职务。 太史慈授骑都尉,督淮南。 其实目前整个扬州都不在刘备掌控中,调太史慈督军本身是个空头职务,太史慈甚至都没法进寿春。 扬州治所在淮南寿春,目前寿春实际上是袁术和孙坚的地盘,但袁术的主力此时在南阳,把太史慈调过去既是为了酬功,也是为了搞事…… 徐庶也在继续开设冀州的州学,但方式与徐州不同,冀州官学设在清河,完全由刘备派人直接管理。 而之前与董卓、曹操、陶谦等人约定的投资……肯定是没有分红的,而且得扣两成本金。 五个州完税才持平,但真正完税的只有四个州,青、徐、雍、豫,其它各州都有钉子户。 但刘备得到的却是税额的数倍,因为很多郡的讨税部队都是重复上交的。 之前从各地送到青州的牛、马、铁等物资,已经被简雍等人快速分发到各官屯。 此时是冬季,但已经在烧草开荒了,刘备打算在二月播种期之前开辟大量荒地,为此还发了垦荒令,谁开垦的荒地归谁所有。 青州、冀州东部、徐州北部,开始全面进入种田发育阶段。 (本章完) 第355章 稻香(5K合章) 第355章 稻香(5k合章) 又是一年春。 从济南历城,一直到齐郡临淄,数百里范围内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荒芜野地。 老陈扶着曲辕犁,跟在黄牛后面,看着泥土像黑色的波浪一样翻涌。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湿润的,带着草根与生命气息的味道。 “阿父,田鼠!” 十四岁的儿子阿稻叫了起来,赤脚追着从犁下窜出的田鼠。 “让它去吧,它也得活。” 老陈朝儿子喊,随后不慌不忙地继续犁地。 现在不是前年了,前年他们全家还在逃难,看见田鼠肯定是不能放过的,逮住就得生吃。 为啥生吃? 因为若被其它逃难的人看到,就得因抢鼠肉而相互搏杀了。 多年前,老陈一家住在汝南平舆,还识过些字,算中庶之家。 说起来祖上还能和颍川陈氏沾点关系,只是颍川陈家可能不愿认这个关系…… 因为老陈家中长辈信太平道,老陈还见过长社之战。 由于当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老陈没有参与战争……幸好没参战。 长社战后,官兵杀人无数,皇甫嵩似乎想杀灭所有与太平道有关的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作战平乱的范畴。 于是,老陈全家逃离了故土避祸。 一开始是往谯郡逃的,出来时家里有十七口人,到了谯郡就只剩九口了。 老陈的父母与妻子皆病死在路上,女儿被乱兵掳去,而谯郡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因为他们是‘流氓’,而且是与黄巾有关联的流氓。 老陈只能一路向东,逃到徐州彭城。 但没多久,徐州也出现了不计其数的‘黄巾’。 老陈也算了解太平道的,他知道这些黄巾大多都是假货。 这些‘黄巾’在彭城劫掠、杀戮、驱赶……无数庶民被驱为流民,豪族光明正大的霸占田地掳人为奴,徐州官府不仅坐视不理,反而以‘平定黄巾’为由强制征夫征税。 看起来全是勾结的。 而老陈这种外来流氓,也被当地豪族掳作了‘佃户’。 说是佃户,实际上就是农奴。 种地拉车挖矿修坟,腰后抵着刀,腿上拴着绳,每天一碗糠麸皮,啥都得干。 女子长得越好看,命运便越悲惨。男子若是身强力壮,便有做不完的苦力。伤了病了就去死,就连死了的尸体都不知所踪。 老陈不能让儿子过这样的日子,趁着一场暴乱,他和彭城的流民一起逃入东海,再逃往琅琊,又逃向青州北海…… 可没想到,青州北海竟也是如此。 从汝南一直到青州,逃亡了好几年,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举家皆死于路上,只剩下了老陈和儿子阿稻。 山穷水尽,衣食皆无,身上伤痕无数,一直被保护得最好的阿稻也生了病。 那时老陈以为,自家这一脉,怕是要绝了。 他想回家。 既然全天下都没活路,那老陈觉着,至少应该死在故乡。 他带着儿子避过了所有的官兵和豪族,躲开了各处的战火征伐——他在青州看到了举着‘徐州刺史陶’大旗的部队在平乱。 但老陈已经不相信任何官府,更不相信徐州的官。 他忍饥挨饿,四处躲藏,从北海来到济南,试图走驰道返回老家平舆。 可阿稻却不行了。 生病的阿稻,在多日的饥饿中变得奄奄一息,瘦得只剩了骨头,已经无法行走了。 直到他们越过了一道土垣,见到一个插着“刘”字旗的义舍。 那时,一个精瘦的兵士端来了两碗粥,说:“刘使君有令,无论何人,来者皆民,悉可安置,按口分田。” 老陈还记得那碗粥的温度。 那不是施舍的残羹,是实实在在的粟米。 那是他几年没尝过的味道……或许不止几年,记不清了。 见了阿稻奄奄一息的样子,兵士们还找来了个医者。 老陈本以为和当年太平道一样,是喝些热水或是煮了防疫草的药汤。 却没想到,那医者竟然真的开药扎针治疗了阿稻的病,留下了药材,而且不收诊金。 医者说:“刘使君说了,医馆这两年不收钱,若要拿药,就去山里砍柴采药放到医馆就行。” 老陈知道,这是到了能活命的地方了。 这个小名阿稻,原本寄望于田的儿子,被老陈正式取了大名,陈到。 …… 如今,老陈租了三十亩官屯田地。 说是租佃,其实是不设期限的,但抛荒或产量极低就得收回了。 收成的六成归自己,四成交予官屯。 起初老陈还不信,他在老家种了那么多年地,无论是庶民交税还是佃户交租,能留三成的便是恩德了,没见过只收四成田租的地方。 可这里的屯田官拿着竹简,一笔一笔给他算了个清楚……没有口赋,没有算赋,没有徭役,就收四成田租,再无其他。若是家里有人进学,或是生了新生儿,还能退还部分田租。 “若是赶上天灾,收成不好呢?”老陈当时小心翼翼地问。 那年轻的屯田官笑了:“玄德公说了,天灾不责人,若真有天灾,不仅田租全免,玄德公还会给大伙找饭吃。” 地是前年春季分的,到如今已经收了两季了,这两年来,老陈没再饿过肚子。 其间,老陈还自愿参与了贾治中治理黄河的大工程,这次真的是自愿参与的,常年种地的农人都明白防灾有多重要。 贾治中说:“天灾是可避免的,我华夏从古至今,向来都能以人胜天。区区黄河而已,只要心齐,必能治得服服帖帖。” 十几万人上阵,黄河确实服帖了,济水也服帖了,老陈的田地与新开辟的通济渠就只隔着两里地。 转年,贾治中升官了,听说做了尚书令。 活该他位高权重。 第一年,老陈战战兢兢地种着那三十亩地,把自己当牛使。 因为他把孩子送进了蒙学读书。 官屯借给他犁,教了他分陇法,把田地分成宽窄相间的垄沟,宽处种粟,窄处种豆,能保地力。 老陈这样的老农一听就明白,这是懂农事的。 陈到进了蒙学,田租能额外退回一成。交租之后,每月让陈到凭蒙学身份去领退还的田租就行。 也可以让田官把退租直接换成生活所需的家什,锄头犁耙之类的农具,亦或是布匹、笔墨都可以。 官屯的牛马也可以借用,条件是得好生喂养,不能累着,有病立即上报,用完立刻归还。 当然,如果要借,平日里得交些草料到官屯牛场,家里得搭个牛棚,草料交得越多,就越能优先借用,粟杆或麦秸也行。 老陈第一次牵着那头三岁口的牛回自家窝棚时手都在抖——他家曾经是有牛的,但这头牛,真的不一样。 风调雨顺的过了一年,收成时,老陈看着堆满院子的粟……确实留下了七成。 屯田官装走了该收的田租,又拿出一个钱袋:“老陈,你家中口少,余粮可以卖些给玄德公,按市价算。” 老陈看着那些五铢钱——那是真的五铢钱,不是劣钱,精致的铜币在阳光下闪着澄黄的光。 这还是老陈第一次遇到有官员真的按市价买粮食。 那天,他带着陈到去了市集,买了两匹麻布,一口铁锅,两斤盐,还割了一刀肥肉,打了五斤老酒。 回家路上,他听见有人在市集说书,讲的是玄德公在平原自己审判自己之事。 老陈背着锅,陈到提着酒,站在人群外围听着,夕阳照在他们脸上,晃得眼里发痒。 第二年,老陈置办起了家什,虽然仍是个木头窝棚,但已经有了家的样子。 这一年玄德公颁了很多政令,比如修桥铺路加宽河堤,比如精选粮种高价赎买,农闲时务工的地方多了,得了不少工钱。 乡间的货郎也变得多了,还经常有士人往来行走。 这年秋收,收成比第一年还要好些。 而且,交租时,官屯的屯田官给了老陈两本纸制的书,一本是薄薄的忠臣传,一本是厚厚的农策。 老陈认得些字,陈到也在上学,屯田官让他父子给大伙解读解读。 其实那农策上全是图画,大多数人都能看懂的……老陈解读的,只是上面的名字以及蔡先生作的赋,顺带也帮着邻居们认认字。 为此,老陈还勾搭上了隔壁屯的一个小寡妇。 能识字就是容易找到婆娘,老陈都三十五了,小寡妇刚二十,但两人都挺满意。 这年官屯打造了很多新式农具,比如曲辕犁,风壳机……老陈也成了第一批使用新农具的人,还自己用木头做了个手摇风车。 冬季,官屯又多了很多牛马。 据说是玄德公把半个天下的牛都弄来了,免得这些牲畜落在战乱的地方浪费或是被人宰杀。 玄德公还颁了开荒令。 老陈也在济水北岸的芦苇荡烧荒,开出了十几亩生地。 如今这十几亩地属于老陈自己了,但官屯的田他没有退。 只要不让官屯荒着,产能跟得上就行。 屯田官来登记时说,开荒的生地归私人所有,不用交田租,第一年免税,第二年之后收两成粮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税口赋。 还特意提了一嘴,不收任何人头税。多生孩子多退租,家有幼儿的,带着娃去户曹上户口就能每年退租。 私田收两成的粮税,这可能是有汉以来最高的税额……但实际也是最低的税额。 因为除了这两成之外,啥都不用交。 其实官屯现在也只交三成……而且官屯的地更肥沃,还是连成大片的。 如果再生俩孩子,官屯退租之后算下来也只需要交两成…… 于是老陈和小寡妇在榻上耕得比地里还勤。 如今是第三年春耕。 老陈已经攒了些钱,想在秋后盖两间新房,因为续弦的妻子怀孕了。 他扶着曲辕犁,陈到提着种子袋,在前面逗弄耕牛。 “阿稻,别乱摸!” 见儿子摸牛鼻子,老陈连忙喝止。 老牛温顺的舔了舔陈到的手。 “我给它吃口盐,有力气。” 陈到笑着让牛舔着手上的盐巴。 能给牛吃盐……以前可真不敢这么阔。 远处有几个骑兵来了,那是玄德公的兵,也有可能是屯田官,常到处巡逻,偶尔会来各家询问收成。 老陈知道这些兵会调查贪腐害民之事,但老陈所在的官屯确实没出过什么破事。 屯田官也是玄德公的兵,公田的田租他也能按比例分一点,产量高分得自然就多。 屯田官也会经常去其他县巡逻查问,说是每个屯的产能是要评比的,若是产能高收成好,该屯所有人都能得到玄德公的嘉奖。 若是查出别处有屯田官贪腐,贪腐的财产会用来弥补佃户损失,而当年原本应该分给那个贪官的好处,就会给查明贪腐的人作为奖励。 “陈阿老!” 正说屯田官,屯田官就带了个年轻人过来了,在大路下了马,走上田埂朝老陈招手。 那年轻人看着有些青涩,还戴着冠,是个读书人模样。 “这位是新来的农官,来教大伙沤肥保土的新法,你先学学,学好了教教大伙。” 屯田官看起来对那年轻人很客气。 陈到行着学子礼,喊了声:“师兄!” 老陈忙点头,正要躬身行礼,却见那农官直接挽着袖子下了地。 “不用见礼,我也是隔壁屯出来的佃户……这陇分得真好,比农策上画的还好。” 年轻的农官看着老陈犁出来的垄沟,比划着大拇指。 “老把式了,就这点本事。” 老陈憨厚地笑着,他可不会看不起农官,阿稻说过了,农事学院出来的官都是一身的本事,人家伺候的田地每亩能多收一石粮呢。 陈到倒是没进农事学院,他眼下还是蒙学的学生,而且想进的是临淄军事学院。 …… 夕阳西下时,陈到牵着牛,老陈扛着锄头,一同往家走。 炊烟从各家升起,在晚霞中织成一片朦胧的网。 路上,遇到归家的农人,与老陈招呼着,约他晚上一起去坝子里听书。 回到自家那两间木房,老陈仔细地把牛拴进棚子,添了草料,又摸了摸牛的额头。 牛低低地“哞”了一声。 老陈又给牛加了把豆子。 晚饭过后,远处又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那是张将军手下的治安巡逻兵,每晚都会巡夜,据说偷懒的兵会被玄德公罚去挖茅坑…… 这一晚,天上的星星很亮。 老陈想起家中长辈曾说的话:天上星多,地上人多,各安其位,便是太平。 是啊,士要做士该做的事,农要干农该干的活儿。 老陈不知这太平能有多久,但至少今夜,牛在棚里安卧,儿子在榻上酣睡,妻子在厨房收拾,谷仓里有足够的粮食,怀里还有明日沽酒的钱。 这就够了。 老陈坐在院里,摸出一支洞笛,吹起了故乡平舆的民谣。 笛声很轻,但飘得很远,在夜空下似乎与星星融在了一起。 妻子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咚咚咚……” 一曲吹罢后,老陈闻声转过头,见一个年轻的青衫年轻人正在敲自家‘院门’。 这院子是栅栏围的,门也不算门,只有半人高,可以直接打开的,但这士人很有礼貌,特意等老陈吹完一曲才敲门。 “小子游历到此,却误了住宿,难得在此听到故乡之音,不知先生能否容小子在此稍歇?” 这年轻人牵着一匹马,还佩了剑,虽然没戴冠,却明显是个游学的士人,口中说着标准的官话。 “颍川人?可是要去临淄求学?” 老陈开了院门。 平舆离颍川很近,虽然分属不同郡,但仍然算是老乡。 “小子郭嘉,不是去临淄,是去济南艺术学院。” 那年轻人笑着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小子买一餐饭食可好?方才闻各家炊食之香,实在是饿了……” “哈哈,既是故乡游子,那便来吃顿饱饭,今时不同往日了,管顿饭还是管得起的。” 老陈推开了郭嘉的钱,让郭嘉进了门,牵着马带进了牛棚,给那马儿加了把干草。 怀孕还不太显的妻子端来了尚有余温的粟米饭,还搭了些豆羹和酱菜。 郭嘉在身上擦了擦手,抱拳致谢,接过饭钵,有些惊讶的叹了口气,随后开始狼吞虎咽。 吃得很快,老陈一曲笛子还没吹完,郭嘉已经在打饱嗝了。 “看你不像穷苦人啊,怎会这么饿的?可是不够吃?再去煮些……” 老陈让妻子再去煮一点,看样子剩饭不够用。 “不了不了……饿是饿,但食要有度,已经足够了,多谢长者美意。” 郭嘉连连推辞:“我进了青州,见成片整齐的农田,见了无数耕牛,听了无数织机之声……一时心有所感,这一天都忘了吃饭……” 老陈笑了,随后又叹了口气:“你从颍川来……颍川如今是何等模样?” “……颇有些乱。一路过来,唯有青州能见到如此太平之象,嘉只在小时候见过……不,便是小时候,也没见过。” 郭嘉也叹了口气:“处处犁铧破土,处处牛马嘶鸣,孩童嬉笑,织机不绝,家家有炊烟,户户有足食……嘉贪此景,贪得走不动路。” (本章完) 第356章 荼毒天下(5K合章) 第356章 荼毒天下(5k合章) 这一晚,郭嘉与老陈聊了许久。 老陈说着他的经历,说着今年的打算,说着日后的期待,说着种田养家的心安,说着陈到的学业…… 聊的是普通农人心中琐事,日常小事。 郭嘉告知老陈,平舆在打仗,颍川也在打仗,曹将军在攻打陈留,陈王在攻打谯郡,兖州各郡与豫州各郡在相互攻伐…… 说的都是士人关注的局势,天下大事。 两边说的不一样,夜里也无酒可沽,但两人却聊得很投机。 一直聊到万籁俱静,只闻虫鸣。 为免误了老陈明日的农事,郭嘉打了地铺安歇。 老陈拿来的麻草被褥虽说简陋,但很暖和,透着干草特有的清香。 但郭嘉整晚辗转,难以入眠。 老陈只是个朴素的中年农人,只是这青州官屯百万民户之一,一点都不起眼。 可郭嘉能清楚的看到,老陈眼里有蓬勃的生机,有对生活的憧憬,有一种以往从未在农人眼里看到的光。 这光藏住了老陈半生的悲苦,也透出了一种只在决死之士身上才能见到的坚定。 如此强大的力量。 令人生畏。 …… 次日,郭嘉早早告别老陈,去往艺术学院。 老陈的妻子收拾被褥,却见被褥里裹了个钱袋。 老陈赶紧让陈到去追,可郭嘉已经骑马走远了,哪里还追得上。 郭嘉一路驱马来到东平陵城外,有人在城门相迎:“可是颍川郭奉孝?” 郭嘉犹豫了片刻,下了马:“文若兄让你来此?” 那人点头,递了个简牍给郭嘉。 郭嘉没有伸手去接,只拱手道:“你们回去吧……青州不可图。” 那人难以置信的看向郭嘉。 郭嘉摇头指了指身后的百里沃土:“将此地此景告知荀文若,能治国如此者,才叫王佐之才……告诉他,郭某要游学青州,学真正的治国之道,不回去了。” …… 五月。 这是庄稼稳定生长期,田地里的事务相对较少。 往年,五月都是抗洪抢险的时候。 但由于一直在加筑堤坝修建道路,今年的抗洪工作也少了很多,只需要留人巡防河堤即可。 于是,刘备将五月和十一月的农闲期定为了策试时间。 这段时间各个学院都有不少人通过策试,已经在各地开始发挥作用,基层官吏已经逐渐充足。 这些基层官极为年轻,又通实务,而且极为积极忠实。 或许他们管理经验尚有缺失,但大多都在地方上得到了积极的结果。 各郡县官吏还没有全面换血,但策试之士已经成了青州正途,实习官员与主官相互监督,再加上部曲作为屯田官到处查访,使得各县很少出现贪弊之事。 先考策论、再考实务、再做属官通过实习考察,最后再做主官,这是基本路径。 如果自认能力过人,在考过了策试之后,可以请各学院院长写推荐信,向东阁投书自荐,请求参与‘特殊试’。 不过,这种自荐特试考得非常严。 因为这种投书自荐通常都是刘备亲自考核,出的题目往往也是当前面临的实际困难,对能力要求非常高。 这种自荐特试的好处就是能直接见到刘备,如果能通过刘备亲自考核,通常都会委以重任,算是个直聘通道,也是免得特殊人才在基层被埋没。 但这不属于常例,而且成功率非常低,玩嘴炮是不行的。 之前糜竺也推荐了人,但刘备只用了一个货币问题就把人给打发回去继续深造了…… 刘备的考校,向来都是直接办事不玩活的。 这其实是“先做事后做官”的方式,就像徐庶和荀攸那样。 现在,刘备又收到了一封自荐参加特殊试的信。 推荐人是张飞。 “……颍川郭奉孝,济南艺术学院……” 刘备脸都扭曲了:“郭嘉……居然做了益德的学生?” 这事儿有点乱,得捋一捋…… 徐庶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如今天下皆乱,唯青州安定,必有诸多奇士来青州。张将军已是世之奇士,有人师于张将军也是正常……” 几本画册传于天下之后,张飞确实已经被所有人视为天下奇士了,是正经的名士…… 而且,刘备很清楚,张飞的学院教的东西很杂。 绘画、雕刻、屠宰、烹饪、格斗、骑术、破阵、放火……战争艺术也是艺术嘛。 张飞也确实擅长这些,当院长真的绰绰有余。 事实上,济南艺术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是膀大腰圆武艺精湛之辈…… 里边的师生最擅长的事儿是杀人放火。 因为济南艺术学院就是张飞驻军的地方。 大门口左边挂着艺术学院的门匾,右边挂着‘武锋营’的营号,插的是天子近卫战旗。 张飞今年还要开新课,说是要增加‘工造艺术’,据说是和简雍、诸葛亮一起搞的,比如风车和水力磨坊的建造,以及特殊装备打造。 艺术这种东西确实包罗万象…… 刘备很难想象郭嘉会学成个啥样。 目前与策试取士关系最紧密的两个官,一个是徐庶,目前已经正式升任东阁祭酒,负责选拔官吏。 另一个便是荀攸,目前代吏曹尚书,负责考核官吏,暂时还是实习期,但实际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尚书令贾诩则再次偷懒出去‘巡查四方’了,只有朝会时间才会回来……这家伙有大事的时候极其卖力,没大事的时候尽在摸鱼,偏偏又没耽误过事,边养生边上班,令人叹为观止。 荀攸则是个勤快人,天天坐班,经常加班,休沐极少,很有牛马的自觉性。 “右将军听过郭奉孝的名声?奉孝与族父荀文若颇为投契,以前与我也常来往,可他来青州就学却没告诉我……” 荀攸看向了刘备:“右将军,奉孝来此或有所图。但他知道我在此处,却还自请特试……这就有些奇怪了。” 刘备想了想,摇头:“无论他为何而来皆无妨……我等只需想想如何考校他便是了。” “主君,考他个不战之策吧……近日劣钱越来越多了,颇有些入不敷出。” 徐庶与郭嘉不熟,虽然都是颍川人,但徐庶的社会圈子与荀攸等人不一样。 最近青州入库了很多劣质钱币,有的薄如蝉翼,有的被挖了内孔。 很多钱轻得只剩两铢,但依然在市井流通。 田豫之前铸的那些五铢好钱已经用完了,但收上来的钱大部分是劣钱。 荀攸也点头:“郭奉孝乃天下奇才,所思往往出人意料,且精通利义人心,问之必有所得。” “劣钱之患……瑾郎,让郭嘉去钱库等我。” 刘备点头,让仍然在担任小秘书的诸葛瑾先去把郭嘉带往东阁。 …… …… 东阁钱库。 郭嘉有点懵的被诸葛瑾带到了这里。 而且,诸葛瑾把他带来之后就离开了。 这钱库里有不少铜钱,但这些钱全是劣钱。 郭嘉能看出来,这库里的钱,都是民间私自铸造的。 偌大的库房堆积的钱币恐有上亿,但大多粗制滥造,薄如蝉翼,没有任何一枚能有五铢的重量。 郭嘉摸出了一枚青州各地通行的五铢钱,这是上等好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是刘备在幽州铸的钱。 当然,青州也在铸……自从田豫管了军需之后,诸葛亮开的那个机造工坊就被高墙围了起来,田豫在里边按照以前的标准铸钱。 这事儿一般人不知道,郭嘉也不知道。 但郭嘉知道青州的钱并不是朝廷铸造的五铢钱,而是刘备自己发行的,精细的锯齿边和十二个圆点是很明显的区别。 “郭奉孝,何时来青州的?” 郭嘉在钱库看了好一阵,钱库门口传来了温和的声音。 “嘉春耕时来的,本想在济南学学美人图绘……但张师说嘉心不定手不稳,不是那块料,说要将嘉逐出师门……” 郭嘉转身行礼:“嘉只好来考策试了……” “逐出师门却写了荐书让你来考特试?” 刘备摇着头笑了:“看来益德与你颇为投契啊,是不想占你便宜做你师长罢了……他还是第一次给我推荐人才呢。” “咳……嘉虽然没学到美人图绘,却也受益良多,该是师就是师。” 郭嘉拱手道:“嘉来考策试,也是为了见玄德公……嘉欲以玄德公为师,所以求张师写了荐书。” “果真是为求学而来?” 刘备看着郭嘉笑道:“奉孝是想学造纸刻版印刷等事,还是想学奉天子以令不臣之事?” 郭嘉也笑了:“原本是荀文若让嘉来此,是要让嘉学玄德公迎天子入颍川,以免天下受玄德公荼毒……” “哈哈哈哈……荀文若果真如此说?” 刘备大笑起来:“那……奉孝观之青州可曾受我荼毒?” “若以显族士人观之,那确实是深受荼毒啊……青州士族被害大半,百万民众沦为官屯佃户,玄德公以私兵做屯官,又降租扰乱行情,使得青州士人皆不得利……” 郭嘉掰着指头说道:“又以策试取士,简拔官吏于奴隶人之中,却无视名士清流,断人前途,着实罪大恶极……哈哈哈……” 说着郭嘉自己都笑了:“还有……玄德公以民查官屯,又以屯官查郡县,将田垦之利授予官员,又将贪官之财尽还于民,可谓乾坤颠倒,目无法度,逆乱天理……” “哈哈……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是个暴虐无道之人啊?” 刘备补了一句:“其实我还与民争利呢……如今青州粮铺、铁器铺、牛马场、工造所、船运仓储等皆是官办,可谓索取无度啊……” “可是……青州连年丰收,各处工坊不息,诸郡兵甲坚锐,乡间田垄纵横,货郎遍布四野,家家余粮满仓……百业俱兴,蒸蒸日上。” 郭嘉拱着手诚挚的看着刘备:“嘉在青州走动多日,方知何谓广布仁德……若如此养民是毒,那嘉欲与明公一同荼毒天下。” “其实是否与我一起荼毒天下不重要,无论在哪里任事,都是朝廷之臣。即便与我为敌,只要能强汉富民,那也是我之友人。” 刘备指了指钱库里的劣钱:“来吧,我先给你出道策题。” “玄德公有吞吐天地之气,嘉敬服之。” 郭嘉拱手拜下。 “如你所见,青州百业俱兴,看起来似乎是蒸蒸日上。” 刘备的声音低沉而平淡:“然则青州有一大弊。我发好钱,民用劣钱。青州用好钱,外州却用劣钱。我建了商队通衡,但四方归来,带回的也尽是这些……” 刘备又指了指仓库:“无用之物。” “劣钱难以公平交易,若劣钱横行,便诸事难兴。可若是一味的铸新钱,又必会导致钱贱,使得百业凋敝。” “我要解劣钱之困,便要先废劣钱。但民间劣钱充斥,若是我折价回收劣钱,必伤民心……不知奉孝可有办法?” 这题目远远出乎了郭嘉的预料。 这是个困扰了大汉数百年的难题。 私自铸钱是很常见的事儿,无论是官员还是豪门,很多人干过这事儿。 五铢钱的私范各郡都有,郭嘉在颍川都见过好几种。 董卓和袁术在南阳附近大打出手,而南阳铸币场却日夜不停,一天都没歇过。 没了朝廷的监督,铸造出来的全都是些薄如蝉翼粗制滥造的玩意。 有的往钱里加杂铁,有的则掺杂更多的铅,不仅含铜量少,而且大孔小廓,五铢钱重量能有两铢重就算厚道的了。 各州物价飞涨,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天灾人祸缺少粮食,也因为钱真的不值钱了。 其实金银铜目前仍然是硬通货,但劣钱实在是太多了,天下至少九成是劣钱…… 但其它州大造劣钱,因各种大宗交易流入青州,使得青州民间也有无数劣钱。 如果减值回收,比如按重量回收兑换等重的好钱,那就等于是在强制剥夺民间财富,毕竟无论劣钱还是好钱,面值都是五铢。 “玄德公之意嘉已明白……各州钱法崩坏,恶钱、私钱充斥于市,州外多用劣钱,若青州商贾出外经营,便只能带回劣钱。” 郭嘉从钱堆里取出一枚劣钱,思索了一番:“即便商贾盈利,也是用好钱换了恶钱回来……还因此使得青州劣钱充斥,且必然会有人从中谋私利。” “正是如此。” 刘备点头:“奉孝可有妙策解之?” “需先使人明白劣钱不可通用,只有好钱能买到活命的东西……如今天下最缺的是粮食,一斛粟动辄万钱,唯有青州仓禀丰足。” 郭嘉弹了弹那枚劣钱:“玄德公愿向其它州卖粮吗?” 刘备点头:“卖当然可以卖。但卖粮难以运送,千里运粮耗费十之九,且需大量军队护卫,无利可图啊。” “如今天下只有玄德公一家敢卖粮,自然是无需运送的……” 郭嘉说道:“让欲购之人来青州取便是了,途中耗费十之八九,那就给他们降价就是,原价万钱,来青州官仓取粮一斛只要千钱,甚至只要数百钱……但只能用好钱买粮。只要能为好钱立下标准,使人知道唯有好钱才能买到粮食,便足够了,甚至都无需卖出太多粮食。” 说罢,郭嘉又摸出了一枚刘备自造的钱:“玄德公所造之钱皆有十二圆点与精细锯齿,此钱范极难模仿,便以此为‘大钱’,只有‘大钱’才能买粮……青州之民不缺粮,而且他们能从玄德公这里得到好钱,买粮不受影响。” “外州若想得此钱买粮,便要让他们拿劣钱来换。劣钱称重兑换,一斤劣钱只给他们换二十‘大钱’,再溶劣钱铸大钱,便可大赚。” “为了买粮,他们不得不换……他们换了,玄德公就可以用惠民之策从青州民众手里回收劣钱,比如青州户口之人可用一斤劣钱换五十大钱,便不伤民心了。” “玄德公刻意让张师造了如此精细复杂的钱范,又故意告知青州粮铺与船运仓储皆是官营,该是早就有此对策,此题是故意考校嘉罢了……” 郭嘉答完策题,又问道:“玄德公原本之策可是如此?” “我的对策原本是想由内而外,从青州通货于外,但这种方式费时费力。” 刘备点头道:“奉孝说得对,何必往外行商呢,完全可以等人来青州买……只是,不能仅用粮,否则会导致民户自卖存粮,扰乱市场。” “除了用粮,还要用牛和军械。我已大收天下耕牛,广发曲辕犁,如今各州牛价奇高,一头百万……唯有青州有大量耕牛,也有大量军械,皆是官营军需,除我之外无人可售。” “粮、牛、军备,此三者皆天下军阀所需。请奉孝主持此事,与各方联络,使天下皆知唯有大钱能买此等必需之物,让‘大钱’通行天下。” 郭嘉点头应下,随后问道:“若有人仿制大钱,该当如何?” “任由他仿便是,十二点与七十二齿是否均匀,含铜多少,一眼可辩。只要天下无劣钱,造得与我一般模样我就认……” 刘备笑道:“到天下皆只用大钱时,钱的价值已由我而定,还怕别人仿造?” 郭嘉猛的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嘉还以为仅只为了取天下财利而已……” (本章完) 第357章 兖豫之乱 第357章 兖豫之乱 颍川,许县。 曹操正驻兵于此。 泰山祭典时,陈宫等人的谋划被荀攸坑了,荀彧也说服了颍川各家不参与此事,没有闹出大乱子。 而曹操则被陈宫摆了一道,兖州各郡皆背离曹操,大多投了济阴袁遗。 曹操借了张辽为援助,走东郡去颍川。 先在东武阳打下了陈家坞堡,俘虏了陈宫的父母妻儿,收编了两千青壮佃农和仆役。 此战曹操部队中一个名叫乐进的队率悍勇先登,曹操将其提拔为军司马,率领新收编的仆役和青壮。 随后曹操在离狐联络上了李乾的弟弟李进,从李家又募集了千余门客。 这一路便多了好几千战力,已经有六千多战兵,而且曹操完全没用民夫运粮,以一种违背基本军事逻辑的方式,全军急行到陈留。 不带辎重,不派斥候,只带五日干粮,以张辽之前在燕县设置的哨探为指引,直奔陈留长垣。 东郡燕县与陈留长垣只隔了条濮水。 张邈完全没想到曹操会从北边过来,更没想到曹操的部队居然什么后勤都不带就直接凫水渡河,长垣几乎毫无防备。 曹操没有攻城,而是快速抢夺了濮水桥,接张辽过河。 张辽从燕县带骑兵与精锐甲士来援,引军连破三阵,斩杀偏将六人,陈留北部各县望风而降。 曹操借张辽兵威,长驱直奔郡治陈留县,说服张邈开城投降,收编其部。 有张辽助战,曹操一路上一刻都没停过,五天的干粮在夺取陈留时都没用完。 取了陈留后,不待敌人反应,曹操次日便再度长驱击破雍丘、第三日便击破尉氏…… 以破竹之势扫清了道路,征战的速度竟比常规行军还快。 此两战皆是乐进先登破城,为了震慑敌人,也为了取得军需,曹操在破城之后诛杀了雍丘与尉氏两县所有据城抵抗的豪族,并让兵士掠其财货妇女,只需上交一半。 按大汉律,谋逆之家确实也应该满门抄斩并抄家夺产。 但张辽自认是朝廷骑都尉,且张辽知道刘备不会允许治下军队开自行掠夺这种口子,便向曹操告辞。 当然,张辽也能理解,曹操引军急行数日,短短时间连破数城,部队大多又是临时组建的,又苦又累又不稳定。若是不让部队得好处,很容易产生哗变。 曹操以陈留郡所得的大量钱粮布帛作为给张辽的谢礼,算是借兵借势的酬劳——借张辽就是为了抢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陈留。 张辽带了钱粮退回了东郡濮阳,一边防备济阴袁遗,一边治理河堤疏通道路,国渊当时已经在济北组织了大量民夫沿着河道治水了。 屯田必须先治水,青州那边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国渊只需要按贾诩之前的方式照猫画虎,又有张辽维持秩序,还算顺利。 其实黄河北岸也在治水,把诸葛玄调到冀州就是为了干这活儿的,关羽徐晃白垚张饶等人都没闲着,只要是农闲期,各军屯基本上都是全民出动。 刘备手里的钱就是这么飞快光的,收上来的那么多税钱也飞快的掉了,修堤修路都是发了工钱的。 而曹操则再度收编陈留青壮与残兵,军队扩大到了一万五千人,继续进军颍川。 颍川豪门林立,各家一直没有统一的意见,就像荀家一样,大多都打算分散投资。 荀彧投资曹操,荀衍投资南阳袁术,荀谌投资济阴袁遗,荀爽在雒阳做官,而荀攸进了青州朝廷…… 一门分别投资五个势力,这也是乱世常态了,很多家族都是如此。 顶级风投在遇到某个新兴垂直行业有几家创业公司竞争时,其实都是几家都投的。无论最后是哪家垄断市场,待其上市后,风投机构都能百倍获利。 荀彧迎曹操进了许县,帮曹操联系颍川各家。 许县名士、曾任大鸿胪的陈纪与其子陈群,长社名士钟繇,定陵名士杜袭、繁(po)钦、戏志才等人,皆注资于曹操。 曹操的军队也迅速增强到三万多人。 而且,这次曹操没有再让颍川这些投资人掌控军队和军需。 官吏政务以及民间事务是没办法的,曹操确实没那么多人手可用,必须交给各大家族。 但进驻颍川后,曹操立刻将平舆、汝阳、项县等地驻防的自家人调了过来接掌军队,将各大家族提供的门客私兵一起接管了。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曹操族内兄弟分别作为军队主官,由荀彧和程昱一起主持后勤事务。 荀彧在曹操最困难的时候选择加入,曹操是信得过他的。 随后荀彧推荐戏志才为参军,杜袭为长史,再加上程昱等老部下,曹操在颍川稳住了局面。 在颍川站住脚后,曹操这才派人联络山阳鲍信、驻于梁国的丁冲等人,打算围剿陈国、济阴。 但曹操收到的是噩耗。 就在曹操一路东进顺利入驻颍川的同时,鲍信死了。 死因不明,反正陈宫出现在了山阳,以钱粮物资接管了鲍信的山贼部队,梁山泊老大改姓了陈。 一个名叫高览的家伙也出现在了梁国……有人说这就是从河北南下的高奂。 于禁没有跟附陈宫,而是率本部数百人南下,投奔了丁冲。 但于禁南下的同时,丁冲已被高览、袁遗、袁叙等人共同击破,梁王刘弥落到了袁叙手中。 于禁倒也算来得及时,救下了丁冲,并退到了谯郡重新布防。 此时,陈国刘宠、济阴袁遗、山阳陈宫、梁国袁叙各据一郡,且全都打出了刘宠的旗号。 其实这时候旗号已经不重要了,曹操知道,陈宫等人只是因为知道泰山事败,无法再利用自己,所以转而利用刘宠罢了。 曹操借张辽为援军,走东郡路线快速奔袭颍川,这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要是走山阳、梁国这条路回谯郡,很可能刚到山阳就会被两万梁山军撕碎。 眼下曹操取了陈留和颍川,这显然也是陈宫等人没想到的,已经算是破坏了陈宫等人的计划。 为了不让敌人有太多时间组织应对,春季,曹操集合了全部兵力发起反攻,兵进陈国,与刘宠的部队在长平展开了大战。 战兵出动了三万,民夫出动了五万,总数高达八万人。 而陈国居然也拉出了近两万战兵,很显然刘宠一直都在大量征募兵员,且得到了济阴和梁国那边的支援。 陈相骆俊带数千人设伏,刘宠率弩兵正面阻击,曹操大军被击退,刘宠这边也损失惨重。 损失更惨重的,是颍川、陈留各家大族的私兵。 其实曹操没打算借敌人削弱友军,曹操的主力部队是顶在最前面的,各家私兵由于战斗力良莠不齐,被曹操安排在了侧翼保护辎重粮草。 可骆俊在长平郊外的伏兵击溃的就是侧翼部队,曹操的粮草军需全部被烧毁,以至曹操本部也只能撤军。 这一战曹操本部损失不到两千,但颍川、陈留各家豪门的私兵大部分没了,总损失超过一万人。 而更大的损失,是好不容易筹集出来的军需粮草等物资。 由于粮草全无,曹操撤军时全军粮尽,甚至只能杀马为食。 程昱领本部人马收殓了侧翼部队的尸体,随后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许多肉脯,给曹操大军供应了三日之粮,才使得曹操平稳撤回许县。 曹操没问肉脯的来源,程昱也没再提。 此时豫州的军屯刚刚开辟,还没什么收获,为了养兵,曹操只能下令让各家豪族再度提供粮草物资。 这招致了各家不满,陈留名士边让甚至当众辱骂曹操,说曹操不安好心,之前就是故意拿各家族人去送死,甚至还做了种种惨绝人寰之事。 边让嘴臭,骂得相当难听,基本全都属于小说无法正常发布的文字。 曹操对于各家私兵被骆俊以少量伏兵击溃本就不满,粮草损失难道不是各家豪族自己没守好吗? 且边让当众辱骂,此举已经严重扰乱了军心,曹操便将边让就地诛杀,并声称此战不利就是因为边让家族通敌,乃至大军遭遇伏击。 为了避免边让家里寻仇,回军后索性还派兵去陈留,把边让全家也一起杀了。 曹操下手比较狠,各家也不闹腾了。 把作战失利的原因推到了边让通敌之后,部队的军心也算是稳住了。 而且,由于各家豪族实力大损,曹操现在反而将所有军事力量牢牢捏在了自己手里。 此后曹操打算充实军力,否则等刘宠以及陈宫袁遗等人缓过气来,胜负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粮草军需成了大问题,既缺粮,也缺军械。 夏侯惇和丁仪等人在平舆、谯郡等地开设的军屯目前是没有产出的,今年秋季的收成可能也不太好。一方面是因为军队的大量调动导致军屯人手不足,另一方面是因为缺少牛马畜力,开垦的田地不多。 眼下刘宠等人没有反攻,也是因为缺兵少粮,而且曹操退兵后便已经到了夏季。 五月底,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儿都没粮。 荀彧的面子也不好使,因为颍川各家豪族也是真没余粮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荀彧收到了郭嘉的信。 (本章完) 第358章 荆州之患 第358章 荆州之患 “文若吾兄,愚弟已说服右将军出售官粮军备于外。颍川可缺粮铁牛犁乎?若有缺,请至济南官仓,只需倾以金钱便可购之,无需他物……一斛粟米仅需三百钱,余粮有限,带钱速来……” 大概是和张飞一起混了几个月的原因,郭嘉这信写得像广告一样…… 而且郭嘉的信匣里附带了一枚‘大钱’,还有个小简牍,简牍上是刘备发的政令,下令青州各官仓卖粮时只收这种‘大钱’,大钱可以到青州各大县“钱行”进行兑换。 荀彧看得有点牙疼,他了解郭嘉,知道这事肯定不只是卖粮卖牛卖铁器那么简单。 但眼下,曹操这边确实缺粮啊…… 粮食是急需的,要不然大家都得啃树皮。 牛也是急缺的,要不然曹操的军屯只能用手刨。 如果不买牛,就必须打造大量脚踏犁才适合人力耕种…… 农策虽然只在青州发布,但荀彧是看过的。 其实大佬们基本上都弄到了一本农策,他们都清楚农策的价值,而且大多都在疑惑刘备居然把这种天下神器免费发放。 脚踏犁等农具耗铁太多,而且得炼成钢才好使,曹操这边需要铁料打造兵器,是不太可能大量应用的。 粮食和牛现在都是刚需。 荀彧只得拿着信去找曹操。 “右将军要卖粮?青州竟然那么富庶了吗?” 曹操得知情况后倒是没犹豫:“一斛才三百钱,赶紧买,能买多少买多少……” 眼下兖州和豫州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了两万钱……而且有价无市,确实没人卖。 “但需要去济南官仓购买,这一去一回往来至少一月有余,且千里迢迢耗费颇多。” 荀彧皱着眉拿出随信附带的大钱:“而且我等并无此等大钱,说是要去青州的‘钱行’兑换……” “那就把所有钱都运过去,走东郡驰道,哪怕是一车钱只能换一斛米,也得换!” 曹操咬着牙说道:“金玉铜铁不可食,钱再多也只是浮财,有粮可食才能养兵……” 东郡驰道应该还算安全,张辽目前在濮阳驻军,也在和黄河北边的魏郡一起屯田。 把诸葛玄调往冀州,把国渊调到济北,就是为了治水屯田。 关羽徐晃等人也一直没出兵,全都在搞这些事,虽然短期内没法把黄河中段治理好,仍然有泛滥的地方,但至少今年没影响驰道交通。 荀彧去发动各家筹钱筹车马了。 曹操则让程昱和乐进一同领军四处搜刮,刮来了难以计数的钱,并让二人带两千精兵护送运钱的车队去青州,在青州买粮买牛,用牛车拉回来。 …… 荆州,襄阳。 襄阳其实并不是荆州治所,荆州治所在武陵汉寿。 但荆州刺史刘表一直都没法去汉寿,只能在襄阳治事,因为江南的宗贼实在是太多了。 这年头,长江沿线是个什么概念? 巴郡、武陵、江夏、长沙、九江、庐江、丹阳、吴郡…… 从上游到下游,这些长江边上的郡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随时随地都有人造反。 大汉几百年来,造反最频繁的就是长江沿线。 为了自保,也为了牟利,江南士族全都成了自守一方的军阀宗贼,与北方士族差别很大——即便天下没乱,他们也是军阀,基本上是不认朝廷的。 而荆州……除了南阳之外,其它所有郡都是这种情况。 南方各郡的太守也全都是兵头出身,比如长沙太守孙坚、武陵太守曹寅等等,都是之前为了平叛而任命的军头。 而刘表这个荆州刺史赴任,当然会与这些军头太守产生冲突,毕竟刺史本来就是监察各郡太守的。 刘表是山阳人,他去荆州,面对的是什么情况也就可想而知。 年初刚赴任时,他先单骑去了宜城,让宜城刘阖担任荆州别驾。 刘阖也是宗室旁支,好歹姓刘,便在宜城帮着刘表找了很多当地黑帮以及流民。 刘表以荆州刺史身份,将这些黑社会和流民汇到一起,给了几个荆州刺史部正规军的名义,让侄子刘磐统领这群杂牌军。 实际上此时的刘表除了刺史印绶之外仍然啥都没有,就有个当过宗正的名头,手里刚整编的黑社会武装根本不能打仗,而且也没钱粮可用。 但刘表靠着这些本钱娶了蔡讽的次女续弦。 蔡讽的长女嫁入了荆州豪族黄氏,刘表娶了其次女后,便与黄承彦成了连襟,蔡家子蔡瑁也决意相助刘表。 有了蔡家与黄家相助,刘表也就在襄阳站稳了脚跟,庞、蒯等家族也因此资助刘表。 随后不久,袁术大军西进南阳,江夏太守刘祥、长沙太守孙坚都依附袁术。 这可全都是荆州的地盘,刘表感觉很危险,便让蔡瑁邀请中庐名士蒯越、蒯良商议。 此后又让蒯越、蔡瑁、黄祖、庞季等人分别邀请襄阳南郡等地豪族宗帅赴宴,说是娶妻的婚礼还没大办,还说要任用各家宗帅为各郡太守、都尉。 蔡、黄、庞、蒯等各家面子还是挺大的,当官这种好事各宗帅当然也有兴趣。 但酒宴上刘表暗藏兵士,将前来赴宴的几十家宗帅全部斩杀。 这是一场血色婚礼,蔡氏都给吓吐了。 随后蔡瑁、黄祖、刘磐等人各率兵马,一家家的去各宗帅坞堡抄家取财,再就地以财货收纳宗帅部众。 各郡县的官员听说此事后,大多放弃印绶逃亡,而刘表便真的将各郡县官位授予了愿意归附的各家宗族。 其实刘表的本部人马依然只有刘磐的部队,不过目前刘表确实已经控制了从襄阳到南郡一带。 此时,江夏太守刘祥在南阳搞出了民变,刘祥被南阳民众所杀。 袁术得知南阳民变,便让孙坚在鲁阳顶住董卓,自己退回南阳平乱,发觉南阳钱粮已被乱民掠夺,便派纪灵来找刘表索要粮食。 刘表当然不给,纪灵便纵兵劫掠。 两边一言不合开了战,但刘磐的部队装备太差,刚上阵就吃了大亏。 南阳有大量冶铁场,但襄阳没有,袁术可不会卖军备给刘表…… 刘表本部的铠甲兵装确实很差,毕竟最初这些部曲只是黑社会和流民而已。 蔡、黄、庞、蒯各家收编的也只是宗贼武装,不是什么正规军。 眼下已经开战了,刘表知道这事不能只靠各家宗族,如果自己实力不济,现在暂时依附自己的各家宗族不仅不会出力,而且很可能改投袁术。 就在此时,有使者从青州来了,并带来了青州有大量军械可卖的消息。 据说全是质量上乘的汉军制式装备,刀枪剑戟弓啥都有,札甲之类的好货也卖。 因为青州的部队已经不用以前的制式装备了……多出来的当然要卖掉,放在库房里会生锈的。 (本章完) 第359章 钱啊钱(52K合章) 第359章 钱啊钱(5.2k合章) 济南东平陵。 乐进站在官道旁,看着西门外的‘布告区’发呆。 程昱刚从城里出来,正蹲在城门口发愁。 这是青州各县城门处特有的公告区域。 其实大汉各县城门外也有布告,但大多插块木牌子写个通缉令之类的。 这种通缉令对老百姓作用不大,因为都是极其简略的文字,大多数老百姓看不懂,只是便于往来的官吏和士人相互传告。 而青州的布告栏则把各类公告分得很清楚。 发布的政令,大事公告(包含通缉令),招聘启事,市场行情……等等,分作了很多区域。 这些布告设在城门外几百步,立于官道两旁,很显然,是专门设立的木板墙,张贴的也都是纸质文书,内容写得非常详细。 如果看不懂,还有专人解读…… 在布告区值班的人都是年轻士子,看起来应该是青州各学院的学生。 若是看不懂文字,可以询问这些年轻学生。 想要求学、问路……亦或是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问他们。 城门守卫则只需守着门洞干自己的正事。 正事不是收税,而是治安巡防。 青州的县城是不收入城税的,甚至都不问从何而来,但入城不许携带武器,也不许驾车或骑马。 只有持有特殊通行证的车才能入城运货。 同时,城池周边可视范围内,不允许安营扎寨,也不允许随意停放车驾,看见有人扎营停驻,城门卫便会前去制止。 这倒是很容易理解,一方面是为了居民安全,以防止不法分子搞破坏。 另一方面是城池周边有良田,又有布告区,往来的人比较多,车停在路上影响交通,马留在城外很可能被偷……也会啃食庄稼。 由于布告区有学生值班,有很多人询问各种事务,人群颇为密集。 不过这地方与城门隔了几百步,也不会影响城门。 而且,乐进这样的专业人士一眼便能看出来,城外的各个公告牌各自间隔数十步,这距离是精细规划过的——这多半是城防床弩每个望山刻度的锚定距离。 但这些场景还不足以使乐进发呆,使其惊诧的是‘市场行情’那块公告牌。 “今日市价……粟米每斛三百钱,豆每斛两百二十钱,麦……” 乐进低声念着:“羊肉一斤六十钱,豕肉一斤二十五钱……青州竟将物价全部公示于人,且这粮价竟果真低廉……右将军治下如此富庶吗?” 其实这粮价不低,只是相对于其它各州显得特别低罢了。 在大汉那些真正的太平年景,粟米价格每斛在五十到一百钱之间,羊肉二十钱左右一斤。 但眼下,河南各州粮价大多都是五位数,属于只有价没有粮的状态。 肉则根本不会产生交易……大面积缺粮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有人买肉的。 “文谦……这粮价确实不高,但青州卖粮只收大钱,我等没有青州大钱啊……” 旁边程昱可没管青州富不富,愁眉苦脸的说着:“我已去济南钱行问过郭奉孝了,我等带来的钱在其眼里皆是劣钱,一斤劣钱只能折二十青州大钱……还不值一斤豕肉。” “一斤钱竟只折百铢?这不是明抢吗?!” 乐进一听愣了一愣,随后便怒了:“我等一路过来,兵营、马舍、吃住行样样都要收钱……没想到兑换大钱还要被这般克扣,右将军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一汉斤是384铢(约258克),刘备铸的大钱是标准五铢,二十钱是一百铢…… 真要论起来,一斤劣钱兑五十大钱才是合理的,也就是用384铢含铜量较低的破烂,兑换250铢含铜极高的优质铜币。 去除火耗、人工等成本之后,重新冶铸新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比例。 一斤换二十钱确实是在欺负人……和抢劫没多大区别。 “没办法,毕竟我等有求于人。” 程昱在路边蹲着,捂着腮帮子叹着气:“而且我等一路已有诺大开销,总不能无功而返。军中已经断粮了啊……必须早些买粮回去才是。” “唉……本以为一路过来畅通无阻,还想着能满载而归,却没想到……” 乐进也捂着腮帮子蹲在了路边,眼里全是无力和忧愁:“奸啊……奸人呐!” 他俩带了几百车钱……不计其数的钱,可他俩都觉得自己穷得心酸…… 乐进和程昱这一路过来,开销确实挺大。 他们带到青州来的人很多,足足三千人。 其中有民夫苦力两千余,随行保护的精锐部队八百多。 车马也多,将近八百辆大车,装的全是钱。 这三千人刚进东郡,张辽就收到了消息,派了人来护送……也算是接待。 张辽的部队很客气的把乐进等人一路送到了济南,然后收了他们一大笔‘护送费’……二十多车钱。 确实是论车算的,因为程昱和乐进自己也不知道一车有多少钱,没法计数。 重量倒是有数的,一车一千斤左右。 但这笔酬劳确实是应该给的,因为张辽给他们争取了最重要的时间,曹操的部队可不是禁军序列,如果没有张辽引路,外郡部队是不能随意进入青州的。 车队能一路快速到达济南,张辽确实也帮了很多忙。 中途在东郡有座桥被水淹了,张辽都是连夜带兵搭了浮桥,一点都没耽误乐进和程昱的行程,服务相当到位。 到了济南,张飞的部队接手了后续服务…… 青州境内是不允许大规模团队随意扎营的——其实任何州郡都是如此,若是不向官府报备,被当成贼寇剿了那是活该。 乐进和程昱是来买粮的,他们可不敢惹事,必须驻扎在张飞指定的驻兵营地。 这驻兵营……是收费的。 张飞很厚道的提供了伙食和住宿,还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收点钱确实也是应该的…… 车队的马也需要打理,张飞还安排了马料和马场,这当然也不能让张飞自己贴钱。 不过,张飞表示自己只管军务,做买卖之类的事儿自己是不管的,买粮之类的事务得去官仓和‘钱行’。 负责官仓的是田豫,负责钱行的是郭嘉,两人最近都在济南——济南的交通更方便,而且济南军屯最多,粮食储备也最多。 张飞没法提供后续服务了,只收驻军费用,乐进和程昱便赶紧带了随从去了东平陵。 由于城外不允许扎营,又不能骑马或驾车入城,而且出入城都不收钱,因此东平陵城门开设了一些‘马舍’…… 这马舍其实就是以前的酒舍,只不过特意加大了马厩,提供停靠车马、照料马匹、刷马修车之类的服务。 最近到东平陵来的人非常多,有商队,也有士族,酒舍和马舍生意都特别好。 ——最大的一家马舍加酒舍,是张飞家里人开的……毕竟他家以前就是开酒舍的。 乐进和程昱的车马,眼下就在张家马舍——张掌柜收了他们一笔马料钱和停车费。 马料钱倒是不贵,但停车费真的不便宜…… 乐进和程昱都是第一次听说‘停车费’这种东西……但没办法,到了人家的地盘,就得守人家的规矩。 刘备没让人强抢他们那几百车钱,全是用服务挣钱,挣得也算是合理合法。 但问题是…… 七百多辆运钱的车,这些车目前都停在张飞的驻兵站,怕不是也要收停车费吧? 那马舍的掌柜也姓张啊…… “我等还是得赶紧把事办了,文谦你说呢?” 程昱有些犹豫的问乐进。 乐进与程昱是老乡,平时相处得不错,而且程昱才是这趟差事的主事人,但乐进从来没见过程昱有这么犹豫的时候。 “一斤只换二十钱……唾!换吧,有啥办法呢……买了粮食赶紧走,这地方奸人太多了!” 乐进咬牙切齿的看着东平陵县城吐了口唾沫。 …… 下午,两人来到东平陵城内。 城内最大的建筑,曾经的济南王府,如今挂上了‘青州官定钱库’的牌子。 前殿有三道门,一主两侧,眼下全都有了新的门头。 主门是‘入兑’,带来劣钱的人会从此门内进入,过秤换钱。 左侧门是‘出兑’,换了大钱后由此出来,出入都是单行道。 右侧门是办公通道,进去后是钱库的办公区域,各种其它业务都在这里办理。 前殿后面的庭院、厢房等,目前正在改造施工,只有库房在使用。 钱库门前人声鼎沸,有不少人正在兑换大钱。 这些人大多是在城内生活的官吏、士人、学生、工匠等,也是比较配合的人群,青州的官方粮铺只收大钱的政令已颁布了半个月,他们要兑成大钱买粮吃饭。 有大量兵士在钱库内外守护。 上午程昱就是从右侧门进去见的郭嘉,毕竟他们这是大宗业务,不用像城内百姓那样排队。 后殿原本是王府宅院,但眼下着布置了很多工位,有不少年轻人桌案上摆着算筹写着文书,应该是在记账。 “程别驾又来了?” 郭嘉见程昱进门,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可是愿意兑大钱了?” “奉孝派人去张将军驻兵营地称量吧……此外,奉孝能否直接买成粮食装车?” 程昱也不废话,直接让郭嘉办事。 “程别驾,我只管兑钱啊……买粮得去官仓找田国让。” 郭嘉拿着扇子,抖着衣裳扇着风,看着倒确实像个商贾。 六月初,确实很热。 “这些事就不能在一处办完吗?那张文远只管护送,张益德只管驻兵,你郭奉孝又只管兑钱……青州就没个能直接把事办完的人?!” 程昱很是不满,吹胡子瞪眼的发脾气。 “别上火,消消气,我等也是没办法……右将军说了,必须各行其道,才能诸事不乱……” 郭嘉很体贴的给程昱扇着风:“郭某的差遣是办好钱行,此乃民事。田国让的差遣是管好粮草物资,那是军需……郭某一个民事官,当然不能插手军务……” “那你给我多兑些大钱!” 程昱呲着牙,就快咬人了。 “行!右将军说了,量大有优惠,保证不亏了客人……我做主给你加兑一成,一斤劣钱给你算二十二钱,如何?” 郭嘉又很体贴的给了优惠。 “……行吧行吧,赶紧派人去张益德的驻兵营过称,可不能短少了一钱!” 程昱一把薅开郭嘉的扇子,他现在很上火。 …… 七百多车的量,属于大客户,当然得由郭嘉带队到车队驻扎的军营去上门服务。 为了避免贪渎,刘备右将军府还增设了财务监察人员……或者说审计人员,主管是卞秉。 这次卞秉也亲自出马作为审计,算是对曹操派人来做业务的重视。 实际上卞秉真心觉得这次的业务只是个‘小业务’。 因为他知道这几百车劣钱能换多少……卞秉可能是对钱的数量最有概念的人了,他当年数钱那是真的数到看见钱就吐的。 “带箱百三十四斤……除皮十六斤,劣钱净重百一十八斤……合此车劣钱净重共九百九十六斤。” 钱行吏员正在一箱一箱的上秤称重,每称一车又得装回去,这事耗时相当长。 七百六十二车,一车八箱,量太大,一天当然是搞不完的。 卞秉作为审计督查,在旁边颇为同情的看着那些钱行吏员们。 幸好卞秉现在是右将军府的督查官,不用再数钱了,是青州经济学院毕业的学生在干这个活儿。 糜竺之前推荐家里人考特殊试失败了,但学院的学生还是有不少人过了常规策试的。 “给他称足些吧,算一千斤得了,把这车拖走……” 郭嘉还是很厚道的,从青州经济学院出来的小吏办事也很麻利,每称一车,他们就会将这车劣钱直接拖走,然后就用这车装回对应的大钱再送回来。 这既是避免出错,也是节约时间,流水作业。 乐进打算去核验一番,顺便去官仓谈谈买粮之事,便与小吏一起顺路去了城内钱行。 把一车劣钱像卸垃圾一样直接倒在钱行内院之后,吏员们从钱行的金库中取出一箱铜色纯正的崭新的五铢钱。 准确的说,只有半箱。 钱行的钱都是串好的,千钱一贯,码得整整齐齐,按贯数起来相当方便。 “乐司马可要亲自点验?” 吏员将钱箱推过来问道。 乐进看着箱中好钱,眉头紧锁。 这还点验个啥? 一斤劣钱只能换二十二枚大钱。 一车劣钱,一千斤左右,只能换到两万两千钱,二十二贯。 也就是说,七百多车,只能换一千多万钱。 八个箱子,只换回了半箱…… 乐进感觉心都在颤。 想着大缩水的军资,乐进心情沉重地走出钱行。 此时,天色已然昏黄,刚拐过街角,一个头戴幞头、眼神活络得像泥鳅的精瘦男子凑了上来。 “可是乐司马?看您面色,是在钱库吃亏了?” 精瘦男子堆着笑,压低声音:“右将军心黑,一斤旧钱才给二十大钱……在下有门路,这个数。” 此人左右看了两眼,从袖中伸出手,朝乐进伸了四个指头。 乐进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足下什么门路?” “乐司马是明白人。” 那人凑得更近,带着市井的狡黠:“某等赚钱的门路肯定不能与人道啊……只要某给得出大钱来不就行了?乐司马能多得点,某也能混口饭吃,两全其美啊……” 乐进上下打量了那瘦子一番,摇了摇头:“你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 “是是是,乐司马好眼力。” 那人点头笑着:“那乐司马可愿随我去见见我家主人?” 乐进抬了抬手,那人很快引路去了城外的一家小酒舍。 …… 酒舍里坐着个身材微胖,两眼有些发红的士人。 那精瘦男子进了酒舍,哈腰躬身:“主君,人已请来了……” 酒舍里的人随意“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乐进,带着一丝奇特的笑:“乐司马可认得我?” “足下是……?” 乐进看了看那人,感觉毫无印象。 “不认得就好,我就喜欢和不认得我的人做买卖,免得漏了风……” 那微胖士人咧嘴笑了笑:“乐司马,别去找郭奉孝了……你带到青州的钱,我和你换,一斤劣钱换四十大钱。这买卖……做不做?” “……眼下已经应了郭奉孝的买卖,我若再与足下做此买卖,恐右将军不容我离开青州啊……” 乐进对此人有些防备:“再说,我都不知道足下是谁,怎敢与足下打交道?” “七百六十二车钱,一车才换二万来钱……总计一千多万钱,买粮不过五万多斛……待你运回颍川,能剩三万斛便是天幸了。” 那微胖士人又咧嘴笑了:“三万斛,曹征东三万大军,不过一月之耗而已……够用吗?” 乐进沉默了,这确实是事实。 此人对此这么清楚,又故意让人来找自己,看来很可能是济南钱行的人。” “你为何能加倍与我买卖?” 乐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右将军部曲或青州军屯民户兑钱,是一斤劣钱兑五十大钱……我也不瞒你,我只是要从中抽个水……” 那微胖士人很痛快的说道:“我去兑钱,兑了就能给你一斤四十……这买卖,做不做?” “此事还需程别驾做主。” 乐进看了看那人,把那微胖士人的模样记在心里:“我这便去回报……今夜子时再来此处与你答复。” “程昱?乐司马,我不与程昱做买卖,他认得我……万一我被举告了,那可不划算……” 那微胖士人摇头笑了:“你若有意与我买卖,今晚便将车队带出驻地,去东边的土鼓县,我在那等你……我话至此,你自己决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