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 宠妃 第1节 《宠妃》作者:简小酌 本书简介: 薛姈是安阳侯府姿容出众的庶女,堂姐薛妃落水后伤了身子,她被送入宫中当了宫女。 她深知堂姐善妒,只想缓和关系后早日离宫。 然而堂姐表面上应允,实则却打起了借她固宠的主意,待她诞下皇子后,就要去母留子。 为了保住自己小命,薛姈的目光落到了天子身上。 赵徽稳坐太子之位十年后御极,作为前朝斗出来的赢家,后宫于他而言,不过为了消遣和子嗣。 起初,薛姈只是恰到好处的勾起了他的一丝怜惜,一点偏心,得到了他的些许宠爱。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对薛姈越来越上心,甚至得知她来自己身边目的不纯,也不愿点破。 她又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想替讨回公道罢了。 小剧场: 那日薛妃因堂妹薛姈忤逆而罚她跪在大雨中,待雨停时,薛姈却消失不见。 薛妃恐背上人命,以要送她出宫为借口掩饰失踪。 幸而有件喜事掩盖了不安,她生辰将近,皇上许诺为她隆重庆祝。 生辰宴当日,正当她一身盛装接受众人道贺时,天子銮舆悄然而至。 软帘掀起,薛妃得意的笑容僵在唇角。 自己那个娇弱貌美的堂妹正被天子牵着走下来,身上赫然穿着宫妃的服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宫斗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视角:薛姈 赵徽 一句话简介:替人固宠,不如自己上位 立意:反抗命运不放弃 第1章 试探 庆和三年夏。 数日来连绵阴雨终于停歇,午后放了晴。日光漫上琉璃瓦,金光流动在朱漆宫墙,映着澄澈碧蓝的天空,本就奢华的宫殿更添几分富丽。 厢房中,薛姈正坐在绣墩上做女红。 她整个人笼罩在窗旁的“阴影”里,可腻白的肌肤没有丝毫黯淡,如上好的明珠般泛着柔光。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薛姈抬眸望过去,手中的绣花针一个不慎刺入白皙肌肤,沁出豆大的鲜红血珠。 入宫这些时日,她一直保持着镇定,很少会有这样心神不安的时刻,但今日总觉得恍惚。 来人是绣棠,入宫前是她的贴身丫鬟。 见薛姈刺到手指,绣棠才快步走过来,心疼道:“姑娘,可是薛妃在为难您?您的手都流血了。” 薛姈没在意,只弯了弯唇角,招呼绣棠在身边坐下。 “不打紧。”她笑笑,轻声解释道:“陛下回銮,今日延福宫极有可能接驾,我自己找个借口不去前头,薛妃心里会舒坦的。” “只是我心里始终不踏实,不小心而已。” 绣棠红了眼圈,心中一阵刺痛,低声道:“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是作践您罢了!” 两个月前薛妃为了救人而落水,因受寒病了一场,特向皇后求了恩旨,让娘家送人来贴身服侍汤药。 名义上是服侍汤药,可府里的人都猜,薛妃这是想选人进宫,替自己固宠。 薛妃娘娘是当今定北侯世子唯一的嫡女,姑娘不过是三房庶出的女儿,和她从不亲近。族中明明放着两位与她亲近的堂妹不选,偏要选她们姑娘,还不是因为薛妃不愿被人分宠,又要侯府的支持。 那两个堂妹的父亲,也就是薛妃的亲二叔在朝中得用,进宫就要给位份;姑娘却是存在感极低的孤女,若让她进宫,随便扔在一旁,既搪塞了侯府,又不会影响到薛妃,简直两全其美。 如今如姑娘猜测,她们一到延福宫后就成了宫女,在这规矩比天大的四方宫墙里学规矩,看人脸色行事,生怕行差就错触怒了薛妃。 若仅仅是如此便罢了,也是她们还算运气好,刚进宫时正逢天子离京巡幸。虽然学规矩累些,倒也相安无事。可自打几日前起,薛妃对姑娘的态度便古怪了起来。 起先薛姈初入宫闱还不明白,直到昨日傍晚天子回宫,她才想清了缘由。 陛下回宫,眼下各宫都在翘首以盼圣驾到来,延福宫也不例外,都在忙着做接驾的准备。 “薛妃默许我避开,想来也存了不让我卷进宫中是非的意思。”薛姈看出了绣棠心中的难过,柔声宽慰了她两句,催着她离开:“别误了差事。” 薛妃这两日性子阴晴不定,她们更要谨言慎行,不能出差错。 绣棠神色一凛,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绣棠离开后,薛姈不由开始出神。 她已经感觉到,薛妃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个让娘家人进宫的机会,选她,一样存了要利用她争宠的意思,如今不过是在磨她的性子。 薛妃风头正盛,自己的身份又只是庶出三房的孤女,最好拿捏。 可她不愿意。 眼下薛妃尚未挑明,怕是还没下定决心,自己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姈定了定神,继续低头绣荷包。 只是还未安静一会儿,窗边就响起一道尖细不耐烦的女声:“姑娘,延福宫这几日正忙,人人都要机灵点听娘娘的调配,偏您会躲闲。快些出来,娘娘要见呢。” 延福宫宫女采枝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薛姈不由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应声。 她虽名义上是薛妃的妹妹,可入宫后做的便是宫女,什么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采枝是咸福宫里较有脸面的宫女,她对薛姈一贯不喜,说话更是不客气,这些薛妃不是不知道,但她装聋作哑,采枝就更加肆意不放在心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采枝的目光透过窗子顺势落在薛姈身上。 薛姈生得极美,哪怕只略施脂粉,却有种清水芙蓉之感,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十分出众。尤其那双漂亮的杏眸水润灵动,总是盈着清浅的笑意,瞧着就让人心头舒畅。 可越是这般,采枝就越是不喜欢她。 生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让娘娘利用的玩意儿。凭什么她有朝一日越过自己头上去。 人的嫉妒心有时候就是没道理的,薛姈人不生地不熟不愿惹事,从来都好声好气圆过去,不与她起争执。 可她却变本加厉。 薛姈没多说,只是仍如从前般垂下莹润的双眸,柔声说:“本是替娘娘缝荷包才略坐了坐,我这就去。” 娘娘催得紧,采枝总算没有多说什么,率先离开了窗前。 穿过一道回廊,两人到了延福宫的主殿前。 她随着采枝走上台阶,有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小宫女连忙过来打起帘子,迎她们进去。 薛姈来此已是熟门熟路。与往日殿中总是飘出淡淡的药香不同,今日一阵略显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微微蹙了下眉。 以前在侯府时,薛妃就偏爱馥郁浓重的熏香,看来延福宫果然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内室中垂着的轻薄柔软的织金纱帘被侍立在两旁的宫女掀起,端坐在罗汉床上身着华贵的宫装丽人正由宫人服侍着染指甲。 宫中的礼仪薛姈早就熟记于心,哪怕没有外人在,她仍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只见薛姈向前走了两步,旋即稳稳蹲下了身子,姿态谦卑柔顺。“娘娘万福金安。” 等她行完礼,薛妃才瞧见她似的,先关心了她的身体。 薛姈恭谨的谢了恩,随后她双手将荷包奉上。“娘娘,您吩咐奴婢做的荷包已经绣好,请娘娘过目。” 薛妃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的移开,实则仍是在看薛姈。 今日不在殿内当值,她打扮也随意。 只见薛姈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淡粉色衣裙,是内务司统一发给大宫女们的。 但凡有体面的宫妃,身边大宫女的穿衣打扮也自由。薛妃曾赏过薛姈些华丽的衣裳和首饰,许她不必拘束,可薛姈从没拿出来穿过。 天子将要驾临的消息已经在延福宫传开,她仍是保持着谦卑低调的态度,看来倒是真的有意避开。 薛姈对她的识趣很满意,可眼神却有些冷。 且不提那张惹人注目的脸,哪怕她穿得不起眼,却掩不住那纤秾合度的身段。尤其是她低眉敛眸时,有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的气质。 薛妃让人将荷包取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那日自己随口一提,她就记在了心上。 “阿姈手巧,汤水做得好,女红也极好……”薛妃欣赏着自己刚染好的指甲,不紧不慢的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内侍小路子快步走进来,神色激动,喘着粗气道:“娘娘,奴才探听到刘总管对下面人说,最多不过半个时辰,皇上批完折子就过来——” 这称得上是件大喜事。 皇上自回宫后只见了皇后一面,连最得圣宠的贵妃娘娘都还未得以召见。 可薛姈留意到薛妃和白芷面上并无惊喜之色,反而状似不经意的目光望向她,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小路子打探天子行踪必是薛妃授意,而薛妃敢安排人做这件事,足以说明有把握将天子请来。 薛妃有这个自信,并非没有缘故。 今年春日里百花齐放之时,皇后娘娘照常在御花园中办了赏花宴。那日天气好,有宫妃提议乘船游湖。 当时还不是薛妃的薛修媛上了画舫,同乘的还有几位宫妃。正到了湖心时,不知怎的徐修容竟脚下一滑,不慎跌入水中。 站在旁边的薛修媛眼疾手快的去拽她的衣袖,反而被带下了水。 很快两人都被救了上来,徐修容被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薛修媛因撞上了湖底的石头,又因正值小日子受寒,大病了一场。 有孕的徐修容晋为从二品的恪昭容,薛修媛因救人的善举被嘉奖,晋了正二品妃位。 宠妃 第2节 此事过后,众人皆是称赞天子公允方才有如今的宫妃贤德、后宫安稳,两人当日落水的缘故倒淡出人们的视线。 这样的破格晋封,自今上御极以来,还是头一次。 思及此,薛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无非是试探。 薛姈下意识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指尖。 但她没慌张,只是低眉颔首恭敬说了句:“娘娘,您先前夸过的那道补汤,因断了食材昨儿就没做。”她稳了稳心神,恭声道:“御膳房说今日会有新鲜的食材到,奴婢想亲自去挑一挑。” 若薛妃想留她,就不会让她离开延福宫;若这是在考验她,薛妃会同意她的请求。 在薛妃看来,无论她怎么选都有自作主张的嫌疑,索性只表明态度,决断仍旧交给薛妃。 她猜薛妃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果然薛妃听了她的话,眉目间神色微妙的舒展了些。 “难为你有心。”薛妃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放松了端正的仪态,随意靠在了大迎枕上。“那就去罢。” 薛姈福身后准备退下,谁知站在殿内的采枝撇了撇嘴,顺着她的动作走出殿门外,甩了甩手帕说着:“既然是要去取食材,那正好替我也把香粉取回来。娘娘交代了人人都要体面些,姑娘可别耽误了事。” 作者有话说: ---------------------- 宝子们久等辣~ 先上排雷,这本是宫斗所以非sc,惯例是女鹅动心在后,前期非独宠,结局会是一对一。相信你们酌,这个故事在宫斗文里算甜文,宝子们放心入坑~ 第2章 “抬起头来。” 采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等她答话,自顾自的吩咐小宫女道:“愣着做什么,没见阿姈姑娘要出门了,还不快去取提篮?” 看似是做事周全,实则不给薛姈拒绝的余地。 殿内有欢声笑语飘出,恍若助威声。 薛姈面不改色,唇边扯出一抹浅笑,轻轻说了句“不必了”,自己转身去了小厨房取提篮。 *** 今日御膳房格外热闹,各宫都在绞尽脑汁安排晚膳的菜色。 若能留天子用晚膳,侍寝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薛姈打点过小厨房的人,选好了自己需要的食材,拎着提篮出来后快步穿过人多的甬路,转身选了条偏僻的小路后,才放慢了步伐。 各宫还都在翘首以盼,说明圣驾尚未到延福宫,自己此时回去尚早。 经过一处有假山和矮树遮挡的小径,薛姈拎着分量十足的提篮早就有些吃力,看到隐蔽的绿荫处有块石头,她眼前一亮,准备过去歇歇脚。 忽然,薛姈感觉裙角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 她低头去看时,杏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原来勾住她裙角的竟是一只瘦弱的小猫,看起来不过三四个月大。它通体纯白,只在尾巴尖儿上有一撮橘色的毛。 这样的品相在乡野中常有,不像是宫中豢养的御猫。 小家伙的脸尖尖的,与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大相称,紧挨着眼角有明显的陈旧伤痕,瞧着就让人心疼。 薛姈矮下身子,怜爱地摸了摸它。小猫也不怕人,扬起小脑袋呜咽了一声。 这时她发现小猫的前爪上还一道渗着血珠的伤痕,可小家伙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小鼻子一拱一拱,还往薛姈的提篮旁蹭。 薛姈一怔,顿时想起提篮里的一小包熏鱼。 小家伙儿鼻子灵,定是闻到了鱼的味道。 “小馋猫,治伤要紧。” 薛姈轻轻弯了下唇角,一面放软了嗓音哄着,一面动作麻利的捉住了它。 幸而她随身的荷包里备着伤药,本是因每日去灶上干活难保不会伤到手,今日便用上了。 薛姈拿出止血的药粉,先是仔细洒在伤口上,又撕了袖中干净的帕子,动作又轻又快的帮它包上。 她只顾着包扎,却未留意远处的天子銮舆。 回廊上,赵徽不经意的一瞥,不由凝住了眸光。 因地势和草木的缘故,起初他只看见一道人影在假山旁。那张精致的脸在绿荫中若隐若现,冷白晶莹的肌肤似是不沾染一丝烟火之气,恍若话本里才有的绝色精怪。 等他吩咐銮舆停下时,那道纤细的身影在绿荫中隐去,仿佛是一瞬间的幻觉。 赵徽心头罕见地涌起一丝兴趣。 在旁边服侍的刘康顺觉察到天子的异样,连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并未发现周围有何特别之处。 看到赵徽若有所思的模样,刘康顺还以为原本今日不入后宫的天子改了主意,要去哪位主子娘娘宫里,故此识趣的问道:“皇上,您是回福宁殿还是……” 赵徽轻敲手中的折扇略微沉吟。 自他回宫后只见了皇后未曾召见宫妃,这两日就有人想着法子打探他的行踪,试图制造偶遇伴驾。 他神色淡淡的道:“回福宁殿。” *** 当薛姈意识到手中提篮摇晃得厉害时,心中顿觉不妙。 她连忙低头望去,只见手柄和篮底的连接处不知何时断裂了大半,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全部脱开。 薛姈只得提篮抱在怀中,看到没有任何食材掉下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等她仔细去看断裂的地方时,眉头微微蹙起。 这次选的食材远没有超过提篮能承受的重量,断口看上去并不平整,一时难以断定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损坏。 是采枝做的手脚么?她倒是日日等着自己办砸薛妃的差事。 薛姈心头划过一丝烦闷。 只是屋漏偏逢雨,她因着急走路又被挡了视线,不慎踩到了石子,虽没跌倒,却扭了下脚,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然而眼下不是她能多思的时候,方才救治小猫时耽误了不少功夫,若太迟回去,撞上天子离开延福宫也不妥。 这条甬路虽不是主路,也时常会有宫女和内侍经过。薛姈正准备寻个路过的小宫女帮忙,忽然瞥到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 薛姈来不及收回目光,一抹明黄色映着日光,明晃晃的闯入眼帘。 她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心也怦怦跳得厉害,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是天子仪仗! 薛姈稳了稳心神,动作轻快的避让到了宫墙墙根下,正要拎过提篮放到旁边行礼时,一点细弱的“噼啪”声清晰的传入耳中。 提篮的手柄处彻底断裂了。 她没有乱了方寸,眼疾手快的拦住了险些滚落出提篮的菌子,借着行礼的姿势挡在了身侧,尽量不让自己惹人注意。 銮舆上,赵徽眼看着那张腻白的面庞一闪而过,像极了自己在御花园中看到的人。 她乌发间只插了根素净的玉簪,衣裳也是半新不旧的淡粉色衣裙,是宫中大宫女的打扮。 女子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轻盈,只是她太规矩了些,头埋得极低,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是哪宫的人?”赵徽忽然开口。 在旁的刘康顺在看到大宫女打扮的薛姈时,脑子就飞快转了起来。 她瞧着眼生,先前没见过。 如今各宫的大宫女都是齐备的,唯有上个月延福宫还有空缺,本月却告知内务司已经补足。 “回皇上的话,这位姑娘奴才也是头一次见,应当是延福宫薛妃娘娘身边的人。”他在旁恭声道。 刘康顺回话的时,心里也犯嘀咕。 那姑娘怀中抱着提篮,隐隐看到有青翠的菜叶露在外头,显然是去取食材。可大宫女是主子娘娘们跟前最得意的人,自然不必做这种粗活。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赵徽淡淡应了声。 刘康顺见天子没有别的吩咐,銮舆甚至没停下,以为天子只是随口一问。 觉察到天子仪仗越来越近,薛姈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仪态,心中却越来越紧张,呼吸都几乎屏住。 忽然,一道“阴影”停留在她身边。 “提篮中是何物?”低缓冷淡的男声自上而下传来,虽是随口一问,却让人不敢轻慢对待。 说话的人自然是当今天子,赵徽。 薛姈心如鼓擂,眼前也一阵阵发晕。 她本想着避开皇上,不给薛妃筹谋留下半点余地,却偏偏撞上。 可天子问话不得不回。 她下意识将头埋得更低,轻声道:“回皇上的话,是炖汤用的食材。” 这话最简短木讷,语气平淡让人没有探寻下去的欲望,她就等赵徽觉得无趣,好早些离开。 女子嗓音轻软,细听时能发觉有些气息不稳。 不知是害怕还是拘谨。 赵徽本想借她回话的时,瞧一眼她的容貌,是否就是御花园中的“精怪”。 偏生她恨不得将头埋进提篮中,过于规矩了些。 赵徽没什么耐心,语气冷淡:“抬起头来。” 薛姈本就因头一次面圣而惶恐,听到天子亲口命令,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哪怕她不是身份卑微的宫女,这天下也无人违抗天子的意思。 薛姈按捺下心中的慌乱,垂着眸子,缓缓抬起了头。 宠妃 第3节 此刻离了浓厚的绿荫,又有自琉璃瓦倾泻而下的日光,那张粉白的面颊细腻润泽。他居高临下的看下去,如远山般的黛眉,轻颤的长睫,眼眸被半垂的眼睑藏住,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淡粉色的樱唇…… 饶是宫中从不缺美人,他心头仍是划过一丝惊艳。 赵徽的目光最终停在她的手上。 只见葱白的指尖上正渗出殷红的血珠,像是被什么刺破的。 正在薛姈险些撑不住时,却听到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拎得动么?” 薛姈显然没想到天子会问自己这样一桩小事,下意识抬眸。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哪怕是端坐在銮舆上,仍能看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许是她仰望的角度,眼前的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尊贵雍容,又透着不怒自威的气派。 她忽地察觉到不妥,敛下眸子,轻声道:“奴婢拎得动。” 赵徽似是失了兴趣,随意应了声,抬手放下了软帘。 没等到天子再说话,薛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哪怕走路再痛,她也打定了主意,只等天子銮舆离开后,她即刻就飞奔去御花园暂避。 然而下一刻,銮舆内传来天子声音。 “派人送她回去。” 刘康顺恭声应下,立刻对随行的内侍道:“福喜,你帮姑娘拿着提篮,送到延福宫再回来。” 他最是会察言观色,他看出薛姈下意识想拒绝,不着痕迹的提醒:“姑娘慢些走,若伤着了怎么好服侍主子?” 薛姈回过神来,猜到眼前笑得和气的红衣内侍,应当就是天子心腹,连后宫的主子娘娘们都要讨好的刘总管。 听出他话中的提点,薛姈稳了稳心神,再次蹲身谢恩。 等天子銮舆从眼前离开,薛姈起身,只见被点到名字的蓝衣内侍已经动作麻利的抱起了提篮。 眼看銮舆的方向显然不是延福宫,她心头一颤,唇畔却已扬起笑容。 “有劳公公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打算 有了人帮忙,薛姈往回走时身上轻松了不少。 等能遥遥望见“延福宫”三个大字时,看到门前空荡荡的甬路,她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 皇上并没有过来。 福喜是御前服侍的人,应当知道皇上的行踪。可他此番领的差事仅是送自己回来,若多问就是自己不知好歹僭越了。 薛姈犹豫了几次,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在宫门前值守的内侍看到薛姈身边还有人,起初以为是御膳房的人帮着来送东西。等两人走近时,这才惊觉那蓝衣内侍竟是刘总管的徒弟福喜。 两个小内侍都是机灵的人,松石跑着去给薛妃报信,留下的松青则是殷勤的快步走来。 “福喜公公好。”他先向福喜问好,随后才对薛姈笑眯眯的道:“阿姈姑娘回来了——” 说话间松青看到福喜手中的提篮几分眼熟,仿佛就是阿姈姑娘带出去的那个。 福喜微笑着颔首,顺势将提篮交到松青手中,侧身对着薛姈客客气气的道:“有人来接姑娘,奴才就先回去了。” 松青看到手柄损坏的提篮,又听了他的话,面上的笑容一僵。 难道福喜公公此番前来只是帮阿姈姑娘的忙,而非来传达皇上的旨意? 薛姈沉住气,唇角扯出浅笑,杏眸清澈,一派坦然大方的姿态。 她微微福身行礼,温声道谢:“公公辛苦。” 福喜仍是一副谦和的笑面,“姑娘客气了。” 能让皇上留意的女子不多,有些选秀进宫的低品阶宫妃甚至还未面圣,这位延福宫的阿姈姑娘竟能被皇上特意关照。 她的确生了一张动人心魄的芙蓉面,举止谈吐瞧着也不像是寻常宫女。 更难得的是她极有分寸,这一路上不该问的话竟一句没提。 这趟差事办得比想象中顺利。 福喜还礼后并未多做停留,以有差事为由拒绝了松青请他进去小坐,直接离开了延福宫。 当白芷带着人匆匆赶来时,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方才白欢喜了一场,娘娘还等着她们回话。 没能跟福喜说上话,白芷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她瞥了一眼松青手中的提篮,目光又落到两手空空的薛姈身上。 只是出去了一趟,竟跟御前的人扯上了关系。 她面色冷了下来,“阿姈姑娘,娘娘有请。” 饶是早就料到薛妃过问,薛姈心头一紧,指尖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越是这时,她越不能乱了方寸,否则薛妃只以为她在心虚。 薛姈神色如常的应了声,让人将提篮一同带着随她过去。 这次到了正殿时,薛姈正盘算着如何应付薛妃,忽然感觉原本甜腻的香味淡了不少,有一股浓厚突兀的药味儿混了进来。 比起殿中气味,更不能令她忽视的是薛妃冰冷的眼神。 薛姈蹲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娘娘。” “取食材用了这么久?”换了身素色宫装的薛妃正皱着眉,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不同于她离开前的试探,这一回薛妃倒像是真的动了怒,甚至没叫她起身。 薛姈忍着不适,恭声道:“回娘娘的话,今日御膳房人多,且回来的路上提篮的手柄断了,奴婢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她没急着替自己分辩被御前的人送回宫的事,只回答了事实。 薛妃瞥到破损的提篮,抬眼在殿中扫视一圈,在埋着头的采枝身上停留了片刻,却终是没有发作。 她失了兜圈子的耐心,直接问道:“为何是福喜送你回来?” “圣驾经过,奴婢避让行礼时被刘总管瞧见了腰牌,认出了奴婢是延福宫的人。”薛姈稳住气息,轻声道:“皇上过问了娘娘的饮食,许是怕耽误您用膳,刘总管才派人送奴婢。” 为了消除薛妃的猜忌,薛姈只得把话往她身上引。 然而薛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听到天子开口过问,薛妃眸底闪过一抹凌厉之色,语气却诡异的轻柔下来。 “你是如何回答的,皇上可还满意?” 薛姈绷紧了神经,甚至比方才面圣还谨慎,更不敢拖延。 自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在此时也愈发明显,她顺势跪了下来。“奴婢说提篮中的食材是给娘娘炖汤用,只是奴婢头次遇到圣驾着实惶恐,没敢抬头,并没见着皇上。” “请娘娘降罪!” 听了这话,薛妃神色稍缓。 銮舆上有软帘遮着,皇上并不一定瞧见了薛姈。就是看到又如何,这两日不是没听到去福宁殿附近“偶遇”天子的低品阶宫妃被训斥。 若薛姈故意去引诱皇上,只会令皇上厌恶。 她还算聪明,没敢自作主张。 薛妃正琢磨该如何敲打她时,忽然软帘掀起,银柳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小路子探听到消息,皇上去了清和宫。”银柳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薛姈,低声回道:“听说是恪昭容身上不适,派人去告知皇后娘娘时,可巧在路上遇到圣驾。” 听到清和宫接驾,薛妃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薛姈呼吸倏地一窒。 今日终归是逃不掉薛妃要拿自己撒气。 可出乎她意料的,薛妃沉着脸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 薛姈不敢耽搁,忍着疼起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留在殿中的宫人仅剩下白芷和银柳,对着满面怒容的薛妃,银柳蹲在地上捡起主子脚边的瓷器碎片,白芷则是重新端来了热茶。 “皇上离宫月余都好端端的,这才回来她就身体不适了?”薛妃冷冷的道:“不过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争宠罢了!” 如今皇上膝下有两位皇子,大皇子养在皇后膝下,二皇子的生母是位列四妃的德妃,若恪昭容诞下皇子,封妃是迟早的事。 若主子早知恪昭容有孕,只怕都不会救她。 可没有恪昭容,也会有别人,当务之急,主子要有自己的皇子才行。 银柳用帕子包起碎瓷片,轻手轻脚退了下去。白芷是服侍了主子十数年的人,最懂该如何给主子宽心。 她离开前,隐约听到白芷的声音轻轻响起。 “娘娘,您该早做打算了……” *** 清和宫中,徐太医正在向天子禀告诊脉的情况。 他斟酌着用词,谨慎的开口道:“皇上,昭容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害喜的反应强烈,连带着引起了腹痛。” 恪昭容身边的宫人说主子吐了几次,肚子隐隐抽疼已持续大半个时辰。 三品以上的宫妃就有直接传召的太医的权利,更何况她怀着身孕有专门的太医看顾,她却派人先去禀告皇后。 这里头的猫腻不难猜出来,尤其是对徐太医这种从先帝时已经在太医院的老人。 他不好得罪恪昭容,更也不敢欺君,只得含糊其词。 赵徽闻言,神色淡淡的问:“恪昭容腹中皇嗣可好?” 听了这话,恪昭容心头因天子驾临而升起的喜悦,顿时去了大半。 本以为皇上会怜惜她怀胎不易,对她多几分体贴疼爱,可皇上开口第一句就是问皇嗣,而不是在乎她的感受。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满腹委屈又有些不安。 宠妃 第4节 “皇嗣一切安好。”徐太医连忙回话,又道:“臣再为娘娘开个方子调理。” 赵徽微微颔首,待他退下后,命人撤了屏风。 恪昭容觉察到天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愈发忐忑起来。 “皇上,妾身知您政务繁忙,本是不想惊扰您的。”她苍白着一张清丽的小脸儿,眸中沁着泪珠,虚弱的道:“可事关皇嗣,妾身不敢不谨慎,这才派人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赵徽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开了口:“你安心养胎,不必多思。” 听到“多思”二字,恪昭容心中不由一阵发紧。 她下意识双手交叠,掩饰似的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娇声道:“谢皇上关怀,妾身必定谨记在心。” 赵徽似是只随口叮嘱,并没什么言外之意。他略坐了片刻,还不等宫人奉上恪昭容命人精心准备的汤水,就要起身离开。 恪昭容有些急了,情急之下直接起身。“皇上——” 见恪昭容动作称得上轻盈,赵徽眸光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道淡粉色的纤细身影,她分明被刺破了手,又伤了脚,却还能装得若无其事,眉头都没皱一下,守规矩简直过头了。 她像是怕自己似的,恨不得远远避开。 若恪昭容有这样的演技,也不会让他生疑。 赵徽分了心神,没有说话,反而显出几分高深莫测,让想出言挽留的恪昭容喉头一哽,噤了声。 今日皇上能来看自己已是难得的体面,连最得宠的卫贵妃都没能请到皇上。 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总算宽慰了些。 *** 赵徽离开清和宫后,直接吩咐人回福宁殿取折子,自己去了梧桐苑。 比起天子日常起居的福宁殿,梧桐苑则是天子私人的领域,从未有宫妃进入。 刘康顺揣测着圣意,今日皇上谁也不想见了。 他领着人在书房伺候笔墨,看到天子似是不经意瞥了福喜一眼,心中明白过来,趁着奉茶的间隙上前。 “皇上,延福宫的那位姑娘是薛妃娘娘家里的妹妹,名唤阿姈,因有一手好厨艺,故此进宫来服侍娘娘的饮食。” 赵徽挑了下眉,却并没责备他多言。 既是为此进宫,她去取食材倒也解释得通。 正当赵徽放下茶盏时,忽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从窗边进来,轻飘飘的跳上了书案。 紧接着就有小内侍急匆匆走进来,看到它竟在书案上,一时慌了神,不知是该先请罪还是直接去捉猫。 只见端坐在书案后的天子抬手,轻轻松松将它拎了起来,却忽然蹙了眉。 小猫的前爪被细细裹了一圈布条,还有些许药味,显然是受了伤。 “皇上,奴才失职。”小内侍慌忙跪下请罪,“自从晌午喂过后,奴才一直没看到它,刚才见它跳窗,这才追过来。” 赵徽问道:“不是你包扎的?”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心头起了一丝疑惑。 一人一猫对视了片刻,赵徽放了手,交给小内侍带走。 他提起笔,语气波澜不惊道:“查一查是谁做的。”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起疑 旁的刘康顺恭声应下,给福喜使了个眼色顶替自己近身服侍后,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赵徽专心批阅余下的折子,待到处理完手头的政务,已是暮色四合时。 福喜上前将奏折收拾妥当,抱着出了书房的门后,正撞上他师父走进来,面上隐约可见一丝烦恼之色。 原因无他,自打皇上去了清和宫后,后宫主子们都想得宠,自然要往皇上跟前打探消息。 福喜不敢惹了师父,低着头快步离开,同时刘康顺走进殿内。 正在他发愁如何请主子示下时,一侧翻看棋谱的赵徽动作稍滞,似是想起什么,垂着眉睫淡淡道:“延福宫可有叫太医?” 刘康顺闻言一怔,还真没想到皇上会过问这件事。 要知道自打薛妃落水,陛下虽然同时安抚了两位娘娘,可但凡私下里,口头上也是从不关心的。 这会儿陛下突然着意此事,他不敢耽搁,立刻安排人去问,很快就有了回复:“回皇上的话,太医院上一次给薛妃娘娘请平安脉还是五日前。” 赵徽平淡地应了声,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吩咐晚膳摆在梧桐苑。 刘康顺躬身应声,心里却开始犯嘀咕。 若皇上是为了关心薛妃娘娘,何以只过问了一句就没了后文? 这般不解着,他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今日延福宫还有人受伤。 是薛妃身边那位容貌姣好的宫女。 刘康顺暗暗咂舌,面上却不显,只转头吩咐下去备膳。 皇上的心思深,可不是人能轻易揣测的。 *** 黄昏将至,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穿堂而入的风中没了白日的闷热,加之殿中镇着冰,有阵阵凉意飘了进来。 小路子打探到消息,皇上今晚仍是没有召人伴驾的旨意,薛妃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又隐隐拂过一丝失落。 虽说上次之事已过,皇上也待她有所安抚,可皇上一回宫就先去了清和宫。 一日不来她这,她的心就一日不能定。 一边是恪昭容,一边是薛姈,没一个让她舒心。 堂堂薛家嫡女,宫中妃位,竟整日都要在提心吊胆和苦心算计中生活,实在可笑。 尤其是薛姈,方才恪昭容用拙劣的手段请走皇上后,她怒火中烧,竟忽略了薛姈回来时的异样。 皇上出行声势浩大,除了太监宫女,更有御前带刀侍卫随舆而行,纵然薛姈出了什么岔子,御前的人也断不可能让她惊扰圣驾。 再者说,在宫中行走的宫女无数,除非有出格举动引人注目,皇上又怎么可能会留意到她。 这些日子以来薛姈一直小心谨慎、温顺懂事,难道也是装出来的,只等着在她背后捅刀子不成!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薛妃的眼神便寒了下来。 看着娘娘面色不虞,白芷将回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谨慎道:“娘娘,奴婢暗地里找人打听了,说是薛姈走在那条甬路上时,圣驾才经过。” “那时大家都在避让行礼,只远远瞧见圣驾停留了片刻,约莫几句话的功夫。随后御前的福喜公公留下,捧着提篮跟一个粉衣宫女在一处。” 几句话的功夫? 薛妃听罢,骤然捏紧了手中的珊瑚珠串,语气也冷了下去:“本宫就知道不对劲。” 不敢抬头,只说了一句话?她真当自己好骗! 白芷见主子动怒,连忙劝道:“娘娘别生气,阿姈姑娘出身低微又向来敬畏您,想是怕您多想才不敢多说。” 她苦口婆心:“您千万要冷静,她还用得上。” 白芷倒不是好心为薛姈求情,只是娘娘还要用薛姈,眼下绝不是翻脸的时机。 “若她真的规规矩矩,皇上怎会路过一眼就看上了她,还特意停留问话?”薛妃恍若未闻,指尖深深扣进掌心也没有知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提篮怎么就不偏不倚坏在了皇上经过的地方?” 她越想越气,抬手便将身前的杯盏和棋盘都推了下去。 巨大的碎裂声炸开,瓷片哗啦啦碎了一地,惊得殿内宫女忙跪地屏息。 娘娘发怒,连白芷都不敢大声呼吸,正在一片死寂时,薛妃垂睫,死死盯着棋盘上摆着的一封家书。 一看到这封家书,她就难以遏制的想起薛姈是怎么入宫的。 当初祖父定北侯的意思,是想从二叔的两个女儿薛妘薛妦中挑一个进宫,甚至想让她利用自己救人的功劳,直接向皇上求个位份。 表面上说得好听想要帮她固宠,实则两人家世也不差,无论谁来,都想争一份荣华富贵的前途。 最后是她摆了侯府一道,让身份低微的薛姈留在宫中。 即便如此,在祖母送来的家书里看起来是关心她的身体,还问薛姈服侍的好不好,还说等她生辰时带两个堂妹来看望她。 什么东西,一家人都打着好算盘,想让她成为薛家的弃子! 薛妃面无表情地碾上棋盘,精致的蜀锦鞋将白玉棋子几乎踩成了齑粉,冰冷吐字:“一个个都想踩着本宫往上爬——” 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说到底不是薛姈,是恪昭容。 “春天的水那样冷,真应该在水里拖得更久一些……” “哪怕一尸两命,也好过今日她抢了本宫的风头。” 她喃喃自语,话里的的怨毒和后悔怎么都掩盖不住。 白芷听她这话不好,慌忙道:“娘娘,恪昭容这胎能不能诞下皇子还说不准,您救人有功,这份恩宠和荣耀在后宫里可是独一份。” “那些气话,可千万不能提了。” 薛妃面色阴沉不语,正要开口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娘娘,晚膳已经备好,可要端上来?”银柳在外面恭声问道。 是薛姈做了汤要送过来。 白芷方才的劝诫仿佛还在耳边,薛妃僵硬转头,须臾,缓缓挤出一张和从前无异的体面笑脸。 这笑容甚至比从前更温和,更可亲。 “让阿姈进来。” 薛姈低下着头,动作极轻地进了内殿。 宠妃 第5节 她垂着眸子,一眼就瞧见满地狼藉,不由心头一紧。 虽然她早就猜到薛妃会不快,却没料到是如此大动肝火。 她目不斜视的上前,捧着托盘稳稳蹲身行礼,尽量不露出异样来。“娘娘,奴婢来送补汤。” 端坐在软榻上的薛妃,目光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寻常的宫女见礼动作,她的仪态都比旁人好看些。 当时只要她不经意的略略抬眼,用那双莹润的杏眸望向皇上,微微上挑的眼角流露着不自知的妩媚,天真又勾人。 想到薛姈借机在御前表现自己,试图引起皇上的注意,薛妃心中漫上恨意,搭在大红锦缎引枕上的指尖都在无意识发颤。 偏偏她还要扬起笑容,柔声道:“平身罢。没有外人在,咱们姐妹间不必拘礼。” 薛姈不敢真的把自己当薛妃姐妹,她照旧恭声谢恩,忍着膝盖的疼痛,动作轻快的起身。 “娘娘,请用。”薛姈将托盘奉到薛妃面前,等着白芷来端走汤碗。 只是白芷还没过来,薛妃先开了口。 “手上可是伤着了?”她像是才发现薛姈手上的伤,脸上的惊讶停留了一瞬,目光落在草草包扎的伤处,半是心疼半是责备道:“你该早些告诉本宫,怎么竟还去炖了汤?” 薛妃一副情真意切的疼惜,衬着那一地碎片,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自己被白芷带过来质问时,薛妃不可能没瞧见。如今做出这番姿态,着实太刻意了些。 薛姈暗自琢磨着缘由,恭声道:“谢娘娘关怀,奴婢只是一点小伤罢了,娘娘身子要紧。” 白芷过来适时的接走她手中的托盘,薛妃招了招手,让她上前。 “来,让本宫瞧瞧。” 薛姈不敢违拗,只得将手递了过去。 薛妃牵过她的手,看似细细打量,实则目光却已飘到别处。 哪怕被扔到乡下庄子,她却还是养出了一身细嫩的皮肉。 少女的肌肤欺霜赛雪,面颊透着的粉色,比上好的胭脂都好看。 她乌黑的眼睫轻颤,像极了墨色鸦羽,藏住了琉璃似的眸子,却更有让人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皇上也曾看到了这张脸吗? 她可曾楚楚可怜的望向天子,试图一朝飞上枝头? 薛妃想着,一时出了神,竟忘了手上的力道,长长的鎏金护甲按住了她的伤口。 薛姈吃痛,却不敢喊疼,不动声色地悄悄抬眸,只一眼,就心底发凉。 薛妃面露关切之色,却忽略了眼神。 分明如往常那样厌恶自己,却偏忍耐下来,装出一副姐妹亲近的姿态。 “娘娘,娘娘……”直到白芷小声唤她,薛妃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她放下了薛姈的手,微笑道:“去把皇上前些日子赏的玉肌膏给阿姈那一盒,用完保管不留丁点儿痕迹。” “娘娘,奴婢房中有伤药。”听她提到“皇上”,薛姈下意识的摇头,轻声婉拒道:“这样好的东西,只有娘娘您才配用。” 薛妃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还算恭谨,面上神色微松。 “这两日不必再去小厨房了,也别沾水。”薛妃微笑道:“好好养着才是。” 薛姈不敢再拒绝,只得谢恩。 白芷依言将伤药交给薛姈,送她离开了寝殿,转身回来后,就看到自己主子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薛妃眼圈发红,她微微仰着头,神色恢复了方才的冷淡。 “这几日对她们约束些,别的本宫不管,薛姈身上不准见伤。”她淡淡的说完,目光落到小几上摆着的汤碗。 奶白色的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点缀着各色的配菜,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薛妃只看一眼就拂袖进了内殿。 “拿去倒了。” *** 从寝殿出来,薛姈强撑着发酸的双腿走下台阶。 她心事重重的走在回廊上,被夜风一吹,忽然觉得寒意顿生,这才惊觉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她想着只要安分守己,总能在薛妃手下讨到一条活路,让薛妃看到她的决心,好能放她出宫。 经过今日的事,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容易。 方才薛妃宛如打量物件的眼神,又锐利如刀,目光一寸寸割着她的肌肤。有那么一瞬,薛姈感觉薛妃恨极了她,可薛妃却还是用力的笑了出来。 还有用的东西,自然不会肆意毁坏。 薛姈沉默的穿过夜色。 这么多年过去,薛妃对她的恨意,并未消减半分。 作者有话说: ---------------------- 以上都替换完啦,辛苦之前看过的宝子们从头重看一下~ 第5章 受辱 薛姈一路上越想越是心悸,步伐也愈显急促。 直到远远望见厢房窗边有亮光,那团微弱温暖的灯火,让她略微缓过神来。 她放轻脚步,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子里。 绣棠听到动静已经从里面掀开帘子,看到薛姈下意识的动作心里一阵抽疼,又顾忌着有薛妃的耳目在,只得沉默着上前,扶着她一起进了房中。 妆镜台前,绣棠早就备好了干净的水和伤药替薛姈清理伤口,她手上动作轻巧麻利,生怕弄疼了薛姈。 等忙完手头的事,绣棠清秀的面庞闪过一丝忧虑。 “姑娘,延福宫里传开了,说是您被御前的人送了回来。”她蹲下身子,睁着一双圆眼睛,仰头看着薛姈,小声问道:“薛妃对您发火了罢?” 薛姈知她担忧自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耐心解释道:“我的提篮坏在了半路,这才伤了手。正巧遇上了圣驾,得以御前的人送回来。” “薛妃本来想撒气的,可得知皇上去了清和宫看恪昭容,一时倒把我的事给放下了。” 看着她不大相信的神色,薛姈伸手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青白色的玉石圆盒,递到她手上。 “这是薛妃赏的,说是效果极好的伤药,闻着香气不错。”薛姈知她难过,微微弯起唇角,故作轻松的道:“你最懂这些,帮着品鉴品鉴。” 绣棠打开玉石圆盒,轻轻嗅了一下。 她不算精通药理,只认识些药材,经过仔细分辨,确认这玉肌膏的确是好东西。 “这算什么事?”绣棠将东西放在桌上收好,轻声嘟囔着抱怨:“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好端端的提篮为何会坏,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妃如今在宫中颇有贤名,自然不会给人留话柄。”薛姈不愿她跟着担心,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 绣棠思索片刻,暂且松了口气。 如今姑娘是大宫女,也常去外头,若让别人瞧见身上有伤,难免会觉得主子苛刻。 绣棠脱口而出:“她就是仗着世子爷换防在外一时回不来,才这般折腾您——”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家姑娘神色陡然变得严肃。 薛姈板着脸道:“亲疏有别,大伯父在又如何,自然要为自己女儿考虑。往后不必再提了。” 她特意加重了“大伯父”三字,绣棠自觉失言,无措的低下了头。 那是侯府最讳莫如深的秘事,本不该随意提起。 “爹娘虽不在了,我还有外祖母,还有你和雪檀。”薛姈觉得自己方才语气有点重,吓到了绣棠,缓声道:“我会想办法早些出宫。” 薛妃想用她,但眼下仍有顾虑,只让她做宫女就是这个缘故。 过些日子是薛妃的生辰,侯府女眷都会进宫,那时是个极好的机会。 绣棠眸子亮晶晶的,眼神坚定的点点头。 自从三爷早逝后,姑娘小小年纪就护着太太,护着她和雪檀在薛妃明里暗里的刁难中脱身。这次若非老侯爷为姑娘病重的外祖母请太医治病,本已搬离侯府数年的她们,也不会重新回来。 姑娘一定会想到好办法。 *** 此后薛妃果真没用薛姈来当差,等两三日过去,薛姈手上的伤恢复得七七八八,才让她来殿中近身服侍。 这日天才蒙蒙亮,薛姈早早起身梳洗后,匆匆赶往内殿当值。 最近薛妃心情不大好,延福宫的人都过得小心翼翼。 皇上去过清和宫后,连续数日独居福宁殿,除了去皇后宫中看望过咳疾初愈的大皇子,再未踏入过后宫。 薛姈赶到寝殿前时,廊下的宫灯才堪堪熄灭。 她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进去,平日这时还睡着的薛妃,已经起身坐到了妆镜台前。 薛姈见状,没上前去碍薛妃的眼,默默去整理床榻。 “娘娘,今日穿这件芙蓉粉色的绫裙如何?”白芷正在全力准备薛妃出门,手中捧着挑好的裙子过来问。 这料子是过年时皇后的赏赐,主子和恪昭容都看中这匹,最后还是主子得了。 白芷想着自家主子看了心情会好些。 薛妃正在挑首饰,她侧眸看了一眼,才要点头时,余光瞥见了镜中一道纤细的淡粉色身影,当即脸色微沉。 她不悦的道:“换一条来。” 白芷有些不解主子为何突然生气,还是很快拿出了备选,一条海棠红的罗裙。 “这条更衬得娘娘肤色白皙,气色也好。” 薛妃面上露出迟疑之色,片刻后,指着榻上一条月白色的绫裙,道:“要那条。” 宠妃 第6节 白芷立刻拿来,薛妃却像是失去了兴趣,直接让人梳头。 殿中气氛霎时间冷淡下来,梳头的宫女战战兢兢,唯恐主子不满意自己倒霉。 薛妃有些走神。 她原想着皇上来过延福宫后,再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直称病没出过门。 可皇上却始终没来。 她不敢再耽误下去,只得赌一回,在坤仪宫能遇到皇上。 等宫人们服侍她收拾妥当后,已过了辰时。薛妃站在落地穿衣镜前,端详着自己的妆容。 她一改往日的明艳,也并未用熏香,穿着素净了不少,看起来淡雅娴静。 大病初愈的人,正该如此。 薛妃心中稍定,抬眸瞥见正站在角落的薛姈,似是不经意道:“阿姈,今日你和银柳随本宫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 薛姈心头一惊,完全没料到薛妃会带她。 因拿不准薛妃是试探还是真的要让她去,薛姈上前蹲身回话道:“娘娘,奴婢只怕规矩还未学好,没得丢了娘娘的面子。” “皇后娘娘允你进宫,还未带你过去谢恩。”薛妃抬手轻抚鬓边的步摇,随口道:“这回本宫身子大好了,自然该去一趟。” 薛姈只得恭声应是。 薛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说了句“太素净”,转而吩咐白芷取了支珠花,亲自替薛姈插在了青丝堆成的云鬓中,端详片刻,薛妃微微颔首。 “走罢。” *** 晨起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尚早,薛妃特意命轿辇行走的速度慢些。 这是她晋封妃位后第一次正经出门,轿辇也比从前华丽宽敞了不少,坐起来更加舒坦。如今只是妃位就已经如此得意,若将来事情顺利,她爬的更高,自然要六宫侧目。 经过通往御花园甬路的时候,正瞧见慧修仪的轿辇走过来,她只抬了抬手指,须臾,慧修仪的的轿子便停了下来,向她行礼问安。慧修仪礼数足,薛妃体面地微笑起来。 当初慧修仪选秀入宫的,因家世好相貌美,直接封了修仪,原本位份在薛妃之上,如今倒要给薛妃见礼了。 薛妃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示意起轿。 一路走到了御花园,隔着树荫忽然望见一队仪仗走过来,人数比她们还多,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卫贵妃和云充容一行。 薛妃面上的得色褪尽,眸光倏地暗了暗。 两人都出身将门,同样被称明艳动人,可卫氏初封就是四妃之首的贵妃。 卫贵妃自恃跟皇上有些青梅竹马的情谊,性子娇纵蛮横。可偏偏合了皇上的意,是名副其实最得宠的宫妃。 分明是自己先入东宫,陪伴皇上的时间更久,却反而远不如她! 薛妃心里懊恼,面上却不露分毫,唇边已漾出浅浅的笑意。 卫氏向来压制得她抬不起头,如今自己得以晋位,只怕是卫氏更气恼些,自己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想到这儿,她挺直腰身,只略微前倾,颔首道:“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卫贵妃抬眸,目光轻飘飘落在薛妃身上。如今她在自己面前摆出妃位的气派,真是底气足了不少。 那点功劳,不过是侥幸罢了。 卫贵妃神色冷淡的随口应了,眉眼间掠过轻蔑之色。一旁的云充容向来以她马首是瞻,向薛妃问安时只敷衍的叫了声“薛妃姐姐”。 薛妃有些不快,却也知道若跟贵妃对上,自己没有胜算。 她按捺下情绪,正准备离开,却听卫贵妃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你还病着,怎么出来逛了?” 薛妃听出卫贵妃有找茬的意思,索性大大方方道:“劳娘娘惦记,妾身已经大好了,正准备去向皇后娘娘禀告。” 众人皆知近来只有在坤仪宫才能见到皇上,薛妃自称身子好了去见皇后,打的什么主意简直不用猜。 卫贵妃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唇角却慢慢弯了起来。“本宫正准备剥些莲子献给皇上,正缺人手呢,可巧遇到遇上了薛妃。” 薛姈一直留意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卫贵妃的邀请,心中警惕。她进宫已经有月余,薛妃在宫中静养时,打发人过来探望的宫妃里可没有卫贵妃。 果然薛妃脸色微变。 云充容见她似是不愿,在旁添油加醋道:“莫不是薛妃娘娘心里只有皇后娘娘,没有贵妃娘娘?” 薛妃不满地瞥了云充容一眼,如今她比自己位份低了不少,就要仗着贵妃的势拱火。 她耐住性子,不去理会云充容,只对卫贵妃道:“妾身并无此意。” 只见卫贵妃姿态慵懒的坐在撵轿上,用说不出的高高在上姿态睥睨着薛妃。她微微扬起唇角,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那便走罢。” 名义上要给皇上准备膳食,薛妃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上。 莲池离这里不远,水榭中已有宫人穿梭忙碌。卫贵妃为首的一行人,直接走了进去。 离水面越近,薛姈明显感觉薛妃脸色越差,搭在她手臂的手指,也在不自觉的攥紧。 “当日就是那里,薛妃恰到好处的出手救了恪昭容。”卫贵妃站定,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的道:“云充容,你该跟薛妃好好学着点。” “怎的那日同在画舫上,薛妃就因救人而人人赞颂,可你竟笨得被人疑为要谋害恪昭容——” 云充容想到自己险些被牵连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恨从心起,阴阳怪气的道:“原是妾身愚笨,不及薛妃娘娘心思灵巧。” 薛妃听罢,脸色白了白,强撑着气度,微微笑着:“只是碰巧罢了。” 卫贵妃不再绕弯子,挑了挑眉,道:“本宫记得薛妃水性好,随云充容一道去摘莲蓬罢。” 薛妃闻言一愣,满脸的不敢置信,她下意识拒绝道:“娘娘,妾身自从上回落水后,就有些畏水。” 卫贵妃冷冷一笑,见她有重提功劳的意思,心中厌恶,面上也带了出来。 云充容乐见她被贵妃摆布,迫不及待的帮腔:“那日妾身同在船上,如今也不觉得有什么。薛妃娘娘总不会做过亏心事罢?” 薛妃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眼刀子恨不得甩她脸上。想到卫贵妃的手段,她只得示弱道:“娘娘,不若让船娘采了来……” “皇上连日来政务繁忙,关心龙体安康正是后宫本分。”卫贵妃态度变得强硬,语气中还带了些斥责之意。“要亲自动手才有诚意。” 看着卫贵妃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薛姈跟着心头一惊。 薛妃已经算是后宫高位,仍是远不及真正的宠妃。 说话间船娘已经划船过来,一条小船在水里看着十分不稳当。 眼下卫贵妃人多势众,再制造一场“落水意外”也不是难事。 薛妃这才真的怕了,只觉得眼前的景色也渐渐跟着晃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涌,夏日里竟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自身安危,她把心一横,当即就闭上了眼,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银柳和薛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眼看卫贵妃要先发制人,薛姈灵机一动,连忙道:“娘娘只怕是中了暑气!” 卫贵妃循声低眸,她没去看薛妃“病”得如何,只去找说话的人。 这宫女倒是机灵,挑了个两边都不伤体面的理由。 当她看清那半张精致的侧脸时,微微眯了眼眸。 正值一日里天气热的时候,她欺霜赛雪的肌肤没有一丝汗珠,白得扎眼。如鸦羽般的眼睫安静的垂着,半遮住琉璃似的眸子。 薛姈觉察到卫贵妃的打量,佯作不知,只赶着从荷包里拿出清心丸给薛妃服下。 不过一个宫女罢了,还不值得自己放在心上。 卫贵妃转而将目光落在已经软倒的薛妃身上,心中总算有了几分畅快,面上却不耐的道:“既是还没好,就不该出来。送你们主子回延福宫。” 云充容幸灾乐祸,留下句“没得坏了贵妃娘娘兴致”,就紧跟着卫贵妃离开。 薛妃气得不轻。 她只是装昏而已,自然把那些话都听入耳中。 卫贵妃咄咄逼人她只能退让,云充容这个贱人狗仗人势,也敢欺辱她! 薛姈蹲身扶着薛妃,看着薛妃眼睑下晃动的眼球、起伏不定的胸口,跟银柳交换了个眼神。 她们都是延福宫的人,若薛妃彻底没了面子,她们回去也只有被撒气的份儿。 为了保全薛妃稀薄的颜面,薛姈轻轻清了嗓子开口。 “娘娘中了暑气,把撵轿抬过来。” 可宫中本就没什么秘密,薛妃昏倒被抬回自己宫中的事,还是被不少人瞧见了。 这事引起了不少议论,最让人信服的是卫贵妃仗势欺人,薛妃受了委屈,一时气不过昏了过去。 等赵徽散朝时,缘由已经被传得五花八门。 御书房中,赵徽单独召见过朝臣,批完了折子,才听人禀报了莲池旁发生的事。 一个是宠冠后宫的卫贵妃,一个是护佑皇嗣有功的薛妃,后宫都在等着皇上的态度。 赵徽没什么表情,让人难以揣测情绪。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朱笔,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延福宫可曾请太医?” 刘康顺自事发后一直派人留意后宫动静,立刻回道:“回皇上的话,未曾。” 这已是他第二次回答这个问题,虽不解皇上的用意,可他隐约觉得这会影响皇上的决断。 果然自己话音才落,只听皇上淡淡道:“去延福宫。” 作者有话说: ---------------------- 宝子们端午安康~大家都吃粽子了嘛!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本章开始会随机掉落小红包,假期愉快~ 第6章 接驾 延福宫得到接驾的消息,已经接近午时。 正在闷气的薛妃听到小路子进来报信,说是皇上过来用午膳,先是不敢置信的一惊,在众人的道喜声中,笑意盈盈的扶着白芷的手起身,面上的沉郁之色一扫而空。 殿中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薛姈轻轻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将手中安神的丸药送回了抽屉里。 她真心实意盼望薛妃的恩宠多些,别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皇上心里始终记挂着娘娘呢,得了空就先来看您。”白芷先是笑着恭维了主子,抬眼看了时辰钟,忙不迭的张罗起来,“只有半个时辰了,奴婢们得快些服侍您梳妆更衣。” 宠妃 第7节 薛妃容光焕发的点头,双眸盈动着畅快和得意。 宫中一定早就传开了她和卫贵妃在莲池的事,她简直能想象到众人在背后嘲笑她被贵妃欺辱的嘴脸。 本以为自己这下要丢脸了,未曾料到皇上竟先来她的延福宫,这可是天大的颜面。 眼见薛妃在众人的簇拥下要进内殿更衣,薛姈适时的站了出来,她垂着眉眼,姿态谦卑恭敬,轻声道:“娘娘,奴婢先去小厨房炖您午后要喝的补汤了。” 她打定了主意在天子走后再回来,选了个挑不出错的由头。 薛妃眼下心情大好,急着去选衣裳,见她如此识趣,和颜悦色道:“去罢。” 薛姈屈膝行礼后,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然而她没看到自己转身后,跟在白芷身后的采枝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宫人们在银柳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采枝先一步抢了去箱笼里取衣裳的活计,动作极快的将鲜亮和净色的衣裳各挑了两套,便急急赶了回来。 此时薛妃正坐在妆镜台前,由白芷服侍着重新梳头。 “宫中人人都说贵妃得宠,奴婢瞧着只是贵妃自己虚张声势罢了。”采枝在薛妃面前还算得脸,说话也大胆些。“听到皇上来咱们宫里,只怕贵妃要气歪了鼻子。” 这话虽有些不恭敬,却着实说到薛妃的心坎儿上。 果然薛妃听完,只嗔了句“没规矩”,并没有别的责备的话。 采枝双手捧着托盘走到薛妃跟前,看到妆镜台上并无颜色鲜亮的首饰和胭脂,心里更添了些底气,似是无心的开了口。 “娘娘的恩宠正隆,整个后宫都是独一份儿。”她奉承了一句,又轻轻皱着眉,好似满心都是为薛妃打算。“阿姈姑娘是娘娘家里的妹妹,奴婢不该多言。” “可姑娘说吃些丸药就足够解暑,像是不赞成去请太医。” “看到太医来给您请脉,皇上怕是会更怜惜娘娘呢。” 采枝话音才落,只见铜镜中薛妃唇畔的笑容渐渐淡去,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她并不害怕,甚至有点得意,主子一定会怀疑薛姈别有用心。 只是薛妃看过她挑的衣裳后,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满意之色,嗓音里反而有几分不快。“去换两身雅致的来,除了红白两色,本宫没别的衣裳了么?” 采枝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办事不合主子心意,红着脸快步退了下去。 薛妃挑了一支水仙花簪,递给了一旁的白芷,语气有些凝重。“妆容淡雅就好,不必刻意憔悴。” 白芷听完,心里不由犯嘀咕。既是称病才引来皇上探望,也该有几分病容才对,在采枝说话前,娘娘自己也是这意思。 只是看娘娘不欲多言,她也不好深问,手脚麻利的照办。 待到梳妆完成,薛妃自己挑了套雪青色的宫装,样式纹绣俱是简洁大方,很衬她今日薄施脂粉的面庞。 薛妃站在落地穿衣镜前,心绪复杂地端详着自己。 “娘娘,圣驾到了——” 听到小宫女跑进来报信,薛妃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裙就要亲自迎出去。 才走到廊庑下,她望见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热。 似是觉察到薛妃炙热的目光,赵徽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到她这身清雅的装扮,眼底划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今日来延福宫,便是因薛妃还算懂事,没有装病请太医来闹大她和卫氏之间的矛盾。 她快步迎了上来,按捺下心头的酸涩,扬起一张笑脸。“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赵徽抬手扶住了她,温声道:“你身子还虚着,平身罢。” 薛妃目光盈盈的仰头看着天子,轻轻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她等了一瞬,见他没有推开的意思,才放心的同他携手进了殿中。 待赵徽落座后,抬眸瞥过薛妃身边服侍的人,并没有瞧见那日的宫女。 “皇上政务繁忙,还惊动您来看望妾身,妾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薛妃亲自端着茶奉到天子面前,并没有诉苦,只有满目欢喜。 赵徽收回了心思,那张俊美的面庞上似有几分疼惜,他神色温和的道:“朕知道你懂事,今日是得空来看你,不必放在心上。” 被皇上这般温言哄着,她本该高兴才是,可薛妃却感觉心底一凉。 莲池旁的事皇上一定知道了,却只字未提贵妃对她的羞辱,也没有追究贵妃的意思,只说她懂事。 眼下她有功劳在身,尚且要忍气吞声,若是时日久了,这份功劳给皇上的感动日渐稀薄…… 薛妃面上娇羞浅笑,心里又惊又怕。 纠结片刻,眼看到了用膳的时候,她趁着皇上没在意,轻声白芷吩咐道:“让阿姈过来服侍。” *** 小厨房中,薛姈在灶台旁守着汤罐,只用小火来消磨时间。 眼看午膳送走,她正打开盖子,慢悠悠的往里面放香料时,忽然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采枝神色不虞的走了进来,不耐的道:“阿姈姑娘,娘娘吩咐你去送百合汤。” 薛姈愕然抬头,慌乱间不仅盖子没拿稳,手指也不慎碰到了烧得正热的汤罐上,瞬间烫红了一片。 “我冲下凉水就过去。”她稳了稳心神,轻声道。 可采枝无视她被烫伤的手,还在催促她:“姑娘快些,总不好让皇上和娘娘一起等你罢?” 薛姈只得先跟了她过去。 等两人到时,小宫女掀起软帘,最后一道菜刚好摆上桌。只见两道身影相对而坐,软帘的动静轻,似乎谁都没留意到她。 她心里存了一丝侥幸,薛妃要考验她的忠心,才有这一出。 薛姈双手捧着托盘,没有刻意向天子请安,她只把自己当做传菜的宫人,低头垂眸走了过去。 白芷取走了盛着百合汤的甜白瓷小碗,薛姈才要松口气时,却听薛妃在一旁笑吟吟的开口。 “皇上,这是阿姈,妾身家里的妹妹。前些日子由皇后娘娘恩准进宫,来照看妾身的汤药。” 说着,薛妃拉过她,神情亲热道:“阿姈,还不快给皇上见礼。” 薛姈身子一僵,薛妃的鎏金护甲搭在她腕上,似是亲昵,又似是冰冷的威胁。 “奴婢见过皇上。”她来不及多想,当即头也未抬的蹲身行礼。 赵徽这才抬眼,目光淡淡扫过。 她还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粉色衣衫,却偏偏勾勒出玲珑身段。 哪怕深深低着头,她长睫轻颤,遮住眼眸,让他无端想起那日她慌乱抬眼时,一闪而过的漂亮杏眸。 赵徽不喜她总是垂着眸子,若是寻常宫女,直说倒也无妨,但她是薛妃让娘家送进来的人—— 他淡淡收回目光,正要拿起筷子时,视线不易觉察的一凝。 薛姈那双如暖玉般细腻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透亮红痕,看起来像是烫伤。 她在薛妃宫中也会被为难? 察觉到赵徽目光在薛姈身上停留了片刻,薛妃心里酸溜溜的,却也只能忍住,依旧是笑着。 “平身。” 直到赵徽语气平淡的叫起,不止薛妃松了口气,薛姈也如释重负,她悄无声息退到白芷身后,等待时机退下。 薛姈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全然不知这一切落入赵徽眼中,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薛妃口中说她是娘家妹妹,实则薛姈在延福宫中过得并不好,完全看不出侯府姑娘的待遇。 赵徽本不会劳神理会各宫的私事,只是他看着拘谨的薛姈,蓦地想起猫爪上被细心包扎过的伤口,再听薛妃说话,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用膳时,薛妃几次起身亲自布菜,他并没拒绝。 殿中的气氛为之一松,宫人们心里跟着欢喜。主子在皇上面前有恩宠,自会把好心情恩泽一点到她们身上,大家都好过。 午膳结束前,赵徽尝了百合汤,旋即望向了薛姈,随口一问:“这是你做的?” 薛姈本来放松的心弦又紧绷起来,这一切都是薛妃的安排,如何回答还轮不上她。 “正是阿姈做的,她擅长做汤水。”不出她所料,薛妃替她回了话,还笑盈盈的反问:“皇上觉得味道可好?” 赵徽微微颔首,夸了句“不错”。 他很清楚自己一句话对宫妃们的影响,若薛妃不蠢,自然会掂量着办。 “皇上既是喜欢,以后妾身会常让人备着的。”薛妃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微妙情绪,旋即娇声道:“您可要常来才是。” 赵徽淡淡一笑,算是默许了。 用过午膳后,薛妃还想留他再坐坐,话未出口,恰在此时福喜带着两个小内侍,端着两个锦盒走了进来。 “夏日里热,你更要留意保养身子。”赵徽已经起身,特意道:“朕让人挑了些能制成糕点的补品,看看喜欢吗?” 天子心情还不错时,自有一番温柔体贴的态度。 薛妃双眸发亮,连连点头。“皇上还记得妾身喜欢的吃食,妾身欢喜极了。” 补品她宫中没缺过,她更知道皇上或许不知道锦盒里的补品是何物,最要紧的是皇上亲自探望时送来。 在这场她和卫贵妃的风波中,是她赢了。 圣驾离开后,满脸春风得意的薛妃回到殿中,正要亲自查看补品时,余光忽然瞥见薛姈端着茶具正往外走。 她唇角的笑意隐去,眼神也冷了下来。 皇上口腹之欲不重,可他却特意问了薛姈话,又夸了那道百合汤。 薛妃不虞,哪怕她明知道薛姈举止得体,哪怕做决定的是自己,可她心里就是止不住的烦躁。 “你不必做这些。” 她忍着厌恶叫住了薛姈,冷淡的开口。 “人贵自知,你要清楚自己该做和不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 某天子下意识护女鹅+1[坏笑] ps:上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六一儿童节快乐! 宠妃 第8节 第7章 激怒 殿中方才轻快的气氛顿时消散,众人都低下了头,生怕被牵连。 只见薛姈面色未变,她垂着眸子,温顺的行礼道:“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薛妃看她并无一丝怨气,姿态还算谦卑,心头的怒火只能暂且按捺。 她缓和了神色,吩咐道:“你和采枝去把补品收好。” 薛姈恭声应下,将手里的茶具交了给了身边的小宫女。 薛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由白芷陪着进了寝殿。 一旁的采枝转了转眼珠,心里有了计较。 待两人端着锦盒到了侧殿,她故意挤到前面,拦住薛姈的去路。“这是皇上的恩典,更事关娘娘贵体安康,姑娘整理时千万仔细些。” 只一句她还嫌不够,又不满的说了句“奴婢可不想因您的失误吃挂落”。 采枝差点就能当上大宫女,自然最会揣摩薛妃的心思。 娘娘遣自己过来,当然不为了帮忙。 今日薛姈在御前服侍得了天子侧目,薛妃想用她,又不能让她脱离控制,这才变着法的敲打。 薛姈轻轻颔首,依旧好脾气的回话:“这是自然。” 见薛姈有意忍让,采枝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步步紧逼:“若姑娘尽心,奴婢今日就不必来了。” 她心里本就因告状不成反被薛妃训斥有火气,故意借题发挥。 采枝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的道:“若有小人背主攀附,娘娘尊贵体面不计较,奴婢眼里却是不揉沙子的。” 薛姈哪怕做宫女,也还是侯府姑娘,断轮不到她来阴阳怪气。 可娘娘从没过问不是么? 采枝这夹枪带棒的话不中听,薛姈长睫颤了颤,垂下眼掩去了眸中划过的暗色。 薛妃要维持宫妃的体面,只能让下面人来替自己出气。而她若有行差踏错,必会立刻报到薛妃面前。 她再抬眼时,那双莹润清澈的杏眸不见半分怨气,声音轻缓道:“采枝妹妹多虑了,娘娘御下有方又恩泽宫人,阖宫上下没有不尽心的。” 采枝对她的隐忍很满意,意犹未尽的道:“姑娘在这宫中如奴婢一样同为宫女,别忘了本分。” 薛姈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回应,见采枝还想说些什么,不着痕迹的开口。“补身汤娘娘醒了后要用,还要整理御赐的补品,再迟就来不及了。” 被打断的采枝有些不快,可事关薛妃,她不敢轻慢。 磋磨薛姈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娘娘的态度在那儿摆着,日后还愁没机会? 采枝没再纠缠薛姈,自己往另一边走去。 等她离开,薛姈隐去所有情绪,垂下眸子。 眼前锦盒中丰盛的补品,说明薛妃的功劳尚且被皇上记挂,于自己而言是件好事。 薛姈轻轻吐了口气,平静地专注手头的活计。 *** 夏日午后阳光炙热,蝉鸣隐于浓荫中,一声高过一声。 昭阳宫中,宫女内侍们正忙着用粘杆在庭中捕蝉,免得扰了主子的清静。 今日卫贵妃回来后难得心情不错,留了云充容一同用午膳。 作为后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内务司上赶着奉承,昭阳宫的午膳是顶好的,菜色比皇后的坤仪宫都还丰盛,更是云充容宫中远远比不上的。 “娘娘,今日真是痛快。”云充容手中捧着冰镇的梅子汤,在一旁殷勤的奉承道:“薛氏以为自己封妃就得意忘形,竟不知轻重的顶撞您,这下她可要成整个后宫的笑话了。” 卫贵妃轻摇手中团扇,斜睨了她一眼。 云氏是和薛妃等人一同入的东宫,只不过跟她们不合,这才转投自己,她当然乐见自己收拾薛妃。 不过自己料理薛妃,也并非受云氏挑拨。 见卫贵妃没理会自己的话,云充容有些讪讪的,她心念一转,又装模作样的提醒道:“若此事传到皇上面前,怕是会误会您……” 虽然薛妃丢了人,可贵妃的举动也说不上光彩。 云充容不敢说出来,只得在心里默默补上。 不料卫贵妃嗤笑一声,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傲慢之色,悠然道:“本宫还担心皇上不过问呢。” 皇上过问倒好,只要皇上肯来,自己就有机会把自己近日来这些委屈尽数诉说,一定会勾起皇上的疼惜。 云充容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倒也不好再说,端起梅子汤尝了一口,正要夸时,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旋即响起珠帘掀起,卫贵妃的大宫女纤云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圣驾午膳时去了延福宫——” 话音落下,只见原本神色慵懒闲适的卫贵妃又惊又怒,霍然起身。“皇上去见薛妃了?” 她动作急且快,宽大的织金衣袖不慎拂落了手边高几上的琉璃盏,瞬间摔到地上裂了几片。 云充容听到琉璃破碎的声音,心猛地一沉,慌忙站了起来。 “娘娘息怒!” 息怒?她如何能息怒? 卫贵妃满面怒容,眼神冰冷的望向云充容。 皇上在此时去看薛妃就是在打她的脸。 她入宫就直接封了贵妃,深得皇上宠爱,连皇后都不曾放在眼中,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皇上才回宫,恪昭容就借口肚子疼去请人,这次又轮到了薛妃装病。”卫贵妃抬手重重拍了高几,怒极反笑道:“皇后竟也只有这些下作的手段了?” 她们两个都是皇后的人,这种种行为分明是在做局针对自己! 皇后以为这样就能断了皇上对她的宠爱?简直是痴人说梦—— “娘娘英明,这其中定有猫腻,妾身看还是叫张贵仪过来商议。”云充容深知自己一人承受不住贵妃的愤怒,赶忙找人分担。 在巴结攀附贵妃的人中,唯有张贵仪脑子还算聪明,能出些有用的主意。 “让她过来。”卫贵妃眉头紧蹙,勉强答应了。 得了贵妃允许,云充容忙让身边的宫女绿烟去庆春宫请张贵仪,自己则是绞尽脑汁的说些片汤话应付贵妃。 庆春宫离昭阳宫不算远,正当云充容快要词穷时,听到宫人通传“张贵仪到”,暗自松了口气。 午后燥热,张贵仪的品级不够乘撵轿,一路走来已是热得满脑门子汗。她进门时才拿帕子擦了汗,踏入四角都镇着冰的殿中,被激得浑身一颤。 然而比起殿中的冷气,满面冰霜的贵妃更让她心底发凉。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见过云充容——”张贵仪尚且未见完礼,就被云充容打断。 卫贵妃身份尊贵又心高气傲,自是不屑问出口,这样的事还得她来。云充容复述了贵妃的话,又问道:“你怎么看?” 当绿烟去找自己时,张贵仪已经猜到了她们的用意,故此心里已有腹稿。 不过她仍是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道:“妾身拙见,今日之事一切的关键都在皇上。” 卫贵妃看向她的目光中压着几分不耐,示意她直说。 “娘娘,薛妃护佑皇嗣的功劳是皇上亲口承认的,还封妃以示褒奖。”张贵仪斟酌着道:“您质疑她,实则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您驳了皇上的面子,皇上自然不快。” “今日皇上会去看薛妃,不仅是她昏倒了,更是因她懂事。” “虽是昏倒脱身,她没有借题发挥去请太医闹大,哪怕是装病,皇上也不会追究,反而还会加以安抚。” 她一口气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贵妃脸色。 说是安抚薛妃,实则是要敲打贵妃,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愈发心惊。 卫贵妃听完这些,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她强撑着傲气,只是话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本宫不过在恪昭容落水那日说了几句无心之言,皇上竟还在生气?” “娘娘,皇上看重皇嗣,与恪昭容的关系不大。”张贵仪担心激怒贵妃,和缓的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卫贵妃见她犹豫,骤然抬眸,一股凌厉目光直直望向她。“说下去。” 张贵仪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您只能当薛妃真的病了,送上礼物以示安抚,将这件事揭过去,才能平息皇上的不快。” 卫贵妃脸色格外难看,语气冷硬的反问:“她在本宫跟前装神弄鬼,本宫竟还得派人去安抚她?” 从刚才一直没说话的云充容瞅准机会,适时开口奉承道:“娘娘是看着皇上的面子,并不是为薛妃。” 卫贵妃冷着脸没说话。 众人噤若寒蝉的候着,谁都不敢再说话。 片刻后,卫贵妃叫来了管库房的宫女荷香,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情愿。“选些礼物,不要入口的东西,下午给延福宫送去。” 荷香忙恭声应下,在场的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尤其是云充容,饿着肚子又担惊受怕的陪在这里,已经是累极,只想早些回自己宫中休息。 正当她准备起身告退,却见卫贵妃神色有异。 “薛妃落水后装病月余,又换了不少太医诊脉,折腾得生怕宫中有人不知道她的功劳,怎地这次突然聪明了?”卫贵妃若有所思的道:“可是身边添了什么人出主意?” 云充容习惯性的想接话,却发现自己并不知情,一时语塞。 倒是张贵仪不声不响站了出来,轻声道:“回娘娘的话,月余前皇后恩准薛家送人进宫,妾身打听着像是顶了延福宫大宫女的缺。” 这本不算什么秘密,但能时时关注着,确实是用心了。 卫贵妃看张贵仪的眼神添了几分满意,云充容见状,虽有不爽,也只得暂且忍耐。 听到薛家送人进宫,卫贵妃脑海中忽然浮现半张精致的侧脸。 等张贵仪和云充容离开,她无心用膳,叫了纤云过来。 “着人去打探薛妃身边新来宫女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 卫贵妃:被资本做局了[白眼] ps:假期最后一天啦,继续掉落小红包,宝子们玩得愉快~[撒花][撒花][撒花] 宠妃 第9节 第8章 请安 次日一早,薛姈被叫上随薛妃一道去给皇后请安。 夏日的清晨尚且凉爽,宫妃们都愿意趁着还没太热去给皇后请安,尤其是品阶低没有仪仗的宫妃,为了不被晒两次,出发得更早。 薛妃则是掐着时间出门,果然路上几乎不见低位的宫妃,只远远望见两三个高位宫妃的仪仗。 不同于上次出门的悠闲,撵轿抬得平稳,内侍的脚程快了不少。 到了坤仪宫,每位嫔妃进殿都只能带一个宫女,薛姈自知身份不够,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银柳身后。谁知薛妃头也不回,淡淡道:“阿姈,随本宫进去。” 薛姈心中倏然一紧。 此时殿中已经到了不少人,里面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听到内侍通传“薛妃娘娘”到,说话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了过来。 自游湖落水之后,这是薛妃第一次来坤仪宫请安。她微扬下巴,神色从容自若,并不介意任何人打量的目光。 自己晋位是事实,身居高位给她的底气,需要仰望她的人越来越多,自是不必把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放在心上。 薛姈初次来坤仪宫,一切都令她感到陌生。 但今日事态非同寻常,她不敢引人注目,垂首屏息跟着薛妃走过,只敢用余光打量殿中座次。 只有三个位子还空着,除了尚未落座的薛妃,还剩下卫贵妃和恪昭容没到。宫人引着薛妃往前走,如今她升了位份,位次已经提到了当初压她一头的柳昭媛前面。 一朝落水,换来如今位居高处,虽说薛妃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可那些品级在柳昭媛之下的宫妃们却只觉得她命好。 羡慕、嫉妒、不忿的情绪从各自眼底划过,她们却只能暗自忍下,装出恭敬的姿态,向薛妃行礼问好。 薛妃轻轻颔首,报以得体的微笑,薛姈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周围宫妃跟薛妃的关系。 正当宫妃们互相寒暄问候时,伴随着内侍的通传声再次响起,“贵妃娘娘到——” 听到来人,众人瞬间打起精神。 很快身着明蓝色织金宫装的卫贵妃走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以及高耸的云鬓上那些流光溢彩的宝石,晃得人眼花缭乱。 宫妃们连忙起身见礼,卫贵妃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只略微抬手,那股目下无尘的气势令人无法忽视。 忽然,她在薛妃面前停住了脚步。 在场的宫妃不敢明目张胆的看,都在用余光悄悄打探,只听卫贵妃语气懒散道:“薛妃身子可好些了?” 薛妃从上次的事吃到甜头,深知要表现得懂事大度,才能令皇上满意。 她从善如流的再次福身,柔声道:“劳娘娘惦记,妾身已无大碍。” 卫贵妃嘴角讥讽的笑容顿时僵了一瞬。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妃,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从前心高气傲的薛妃也有今日这般顺从的时候。 不知谁在人群中说了句:“哟,今儿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话也是在场众人的心声。 两人素来不睦,尤其是莲池的事薛妃占了上风,这让宠冠后宫又向来高傲的卫贵妃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如今仇人见面,必定有一场好戏才对,不料两人竟是一团和气。 贵妃心中越发不满,可如今在皇后宫中,且皇上才看望过薛妃,贵妃忌惮着到底没说什么。 一场波澜悄然结束,薛姈不禁想起那日莲池旁贵妃的跋扈,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过去。 果然下一刻,和贵妃交好的云充容瞥了下唯一的空位,笑盈盈的朝着薛妃发难:“几日不见,薛妃娘娘愈发光彩照人了。到底您底子好恢复快,不似恪昭容身子不适,出门都难呢!” 薛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卫贵妃微微弯起的唇角,猜到是她授意。 她还真是知道如何往薛妃心口扎刀子。 当初两人都落水,薛妃虽也晋位,可恪昭容却是怀子。 皇上子嗣不多,无论恪昭容生男生女,晋封妃位是迟早的事。若生男就有夺嫡的希望,若生女则是皇上的第一个公主,自然是掌上明珠。 而薛妃落水伤了身子,以后能不能有孕都很难说,只怕心中并非没有怨恨。 薛妃眸光微动,她转过头看着满脸挑衅的云充容,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恪妹妹是害喜罢了。况且有皇上亲至探望,纵是身上难受,心里却是欢喜的。” 如此谦卑大度,毫不在意,当真是薛妃的做派吗?在场众人都惊讶起来。 薛妃的性子虽不比贵妃张扬跋扈,却也是个心气极高的,被对头嘲讽,竟面不改色稳稳把话接了下来。 原本唇角还噙着笑意的卫贵妃立刻冷下,若有所思的抬眸看向薛妃。 薛妃这幅成竹在胸的模样,难道皇上去见她那次不止是安抚,还承诺了她什么不成? 想到这儿,卫贵妃侧眸看了眼她身后垂首侍立的薛姈。 正在悄然无声时,有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旋即内侍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终于出来,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各自敛去情绪,齐齐行礼。 王皇后扶着宫人的手走了进来,待在主位上坐定,温声道:“都平身罢。” 薛姈随着众人一同起身,不着痕迹往上看了一眼。 皇后今日穿了身杏色凤袍,头戴凤冠,端得是一派雍容尊贵的气度。因薛妃早早就站队了皇后,薛姈在侯府也听祖母讲过皇后。 她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从太子妃到皇后,素有贤名。平日里对嫔妃们关照有加,御下宽严相济,深得皇上信任,生母因难产亡故的大皇子,如今就养在皇后膝下。 “今儿人倒是齐全。”王皇后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她听到殿中的争锋相对,转而问起薛妃的身子。 “妾身谢娘娘关怀。”薛妃款款起身,姿态放得谦卑,她柔声道:“前几日想来给您请安,只是中了暑气半路折了回去,如今全好了。” 王皇后微微颔首,抬手让她坐下,顺势道:“这几日暑气重,本宫命人备了些解暑的丸药和补品,你们都带些回去。” 除了把不屑写在脸上的卫贵妃,众人都谢了恩,气氛也松快了些,说起了夏日解暑的事。 薛妃轻摇着手中的团扇,也加入了话题。 徐婕妤坐在薛妃斜对面,被光泽流转的精致扇面吸引,好奇的开口问道:“薛妃娘娘的扇子好生别致,可是皇上赏赐的?” 她一张圆脸生得甜美,性子天真娇憨,说这话并不会令人生厌。 薛妃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着回道:“妹妹猜错了,这团扇是贵妃娘娘所赠。” 卫贵妃柳眉蹙起,表情像是吃了苍蝇般难受。 当时命人随手给薛妃送些东西过去,竟被拿出来显摆,她就是在故意恶心自己。 “贵妃位居众妃之首,更是后宫安稳和睦的表率。”王皇后闻言,目露赞许之色,随即对众人道:“贵妃这次做了极好的榜样,你们都学着些。” 然而卫贵妃并不领情,脸色愈发难看。 她最厌烦皇后这样一幅垂范后宫的贤德姿态,不过都是装出来骗人罢了! 卫贵妃摆了摆手,像是受到了羞辱一般。“娘娘这样贤良,宫里尚且有人不安分,妾身可不敢担这贤名。” 这话说完,殿中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薛姈察觉到气氛微妙,又想起莲池那日贵妃的阴阳怪气,暗暗忖度着里面的蹊跷。 趁大家一时无言,心里不痛快的卫贵妃瞥了云充容一眼。 “有日子不见薛妃娘娘,连身边人都瞧着眼生了。”云充容会意,她起身向皇后行礼,嗔道:“皇后娘娘偏心,这样的美人送给薛妃娘娘当宫女,如今瞧着薛妃言谈举止都和从前大不一样,难道也是她伺候得宜的好处吗?” 听了她的话,在场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薛姈。 大家各个都是人精,或许有人早就留意到薛姈,也听到她是薛家送来的人,只是无人点破。 薛姈心如鼓擂,面上却不露出来,仍保持着垂首的姿态。 王皇后对此事自然知情。 她唇边笑意隐去,面色未变,眉眼间却透着威仪,她淡淡的道:“若你宫中的人不得力,本宫派人挑好的给你换上。” 云充容一愣,心虚地不住摇头。 自己是贵妃这边的人,若要了皇后派来的宫女,岂不是放个眼线在身边?她连忙道:“妾身口无遮拦,还望娘娘原谅。” “若无事就早些回去罢,日头愈发毒了。”王皇后自有后宫之主的风度,敲打过后就没再计较。 众人正各自离开时,王皇后身边的宫女素华过来到薛妃身边,屈膝行礼道:“娘娘,皇后娘娘留您说话。” 薛妃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随口吩咐“去御膳房取食材”打发走了薛姈,自己跟着素华去见皇后。 作者有话说: ---------------------- 上一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9章 复宠 薛妃来到皇后起居的侧殿前,她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笑容,才缓步走了进去。 “皇后娘娘安好。” 临窗的软榻旁,王皇后正翻看着后宫账册。听到薛妃的问好声,她抬起头,目光淡淡的望了过来。 皇后素来宽和,如今脸上没什么表情,让薛妃心中愈发添了些不安。 过了片刻,王皇后才缓声道:“坐罢。” 薛妃谢了恩,隔着小几跟王皇后相对而坐。 待宫人端上了茶,王皇后屏退了身边的人,开门见山的问:“今儿你带在身边的宫女就是薛五姑娘吧?” 薛妃有点不自在,轻声道:“妾身让阿姈暂且跟在身边学规矩。” 王皇后微微蹙眉,语气不轻不重的道:“你当初求本宫让她进宫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薛妃双颊泛红,讪讪的没出声。 两个月前,她被太医判定以后再难有孕时,痛苦纠结了良久,求到了皇后面前。因着从前就支持皇后的情谊和护佑皇嗣的功劳,她直接坦白了想让娘家妹妹进宫固宠。 “你说不想一生孤苦无依,想要个一儿半女在身边,本宫念及你护佑皇嗣有功,便答应了你。” 王皇后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让薛妃无可躲避。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娘娘,妾身想着强扭的瓜不甜,到底要皇上喜欢才好。” 宠妃 第10节 王皇后笑了下,不紧不慢道:“昨日皇上去看你,你可曾提过此事?” 薛妃眼底浮现一抹尴尬之色,勉强解释:“皇上来得突然,阿姈的规矩尚未学好……” 王皇后挑了挑眉,“本宫瞧着她跟在你身后举止得宜,连云充容都看出来了,她不是寻常宫女。” 薛妃才想张口辩解云充容是故意挑事,可转念一想皇后岂会不知,这是在敲打自己。 她脸色有点苍白,眼圈微微泛红,很快低下了头。“娘娘,是妾身做得不妥。” 见她服了软,王皇后念及她伤了身子更是伤心,缓和了语气道:“五姑娘到底是侯府血脉,你若要用她,就早些给她名分,只让她不明不白的当宫女,着实是委屈了她,让别人看着也不妥。” 薛妃心里充满无法宣泄的委屈和痛苦,却只能红着眼圈应是。 皇后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赏赐了不少补品,让她回去好好调理身子。 出了坤仪宫的大门,薛妃脸色有点差,她看到等在撵轿旁的银柳,想起自己打发薛姈去了御膳房,眼神也变得复杂。 她没说什么,一路沉默着回了延福宫。 *** 今日休沐,赵徽批阅折子至晌午后,又看了半日书,不知不觉到了暮色四合时。 刘康顺瞅准皇上喝茶的时机,上前道:“皇上,有几位娘娘特意备了解暑的羹汤,想要给皇上送来。” 这次回宫后,皇上虽去过嫔妃宫中,却未曾留宿过,日子久了,自然人心浮动。各宫娘娘们既想邀宠又怕讨嫌,近来多是先找御前的人打探消息。 送汤只是由头,若皇上肯去哪位宫里用晚膳,侍寝自然也成了。 赵徽放下茶盏,随口问道:“全都是解暑的汤?” 刘康顺早就打好腹稿,连忙解释道:“今日是去坤仪宫请安的日子,皇后娘娘赏赐了解暑的补品。自贵妃娘娘起,各位去请安的主子们都得了。” 他话音才落,只见皇上忽地抬眸,目光淡淡的望过来。“往常怎么没见你这样多话?” 刘康顺额角冷汗直冒,自知瞒不过皇上,恭声道:“昭阳宫来人,贵妃娘娘想亲自给您送来。” 春日游湖那件事发生后,且得知恪昭容有孕,卫贵妃心里不痛快,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后来又屡次质疑对薛妃的封赏,皇上面上没说什么,却再未踏入昭阳宫。 她先是称病来请皇上,皇上只让太医过去;后来她亲自到福宁殿求见,皇上忙于政务,并未没见她。 进宫后就得宠的卫贵妃,还从未受到如此冷落。 卫贵妃委屈极了,却忘了一件事。 皇上既为明君,天下海晏河清,后宫就该和睦安宁。 好在贵妃没有执迷不悟,近来知错能改的姿态摆得好,且有同皇上有些青梅竹马的情谊,他才敢往皇上面前递话。 赵徽收回了视线,淡声道:“回福宁殿。” 刘康顺正疑惑皇上改了主意,忽地回过神来,皇上是准他给昭阳宫递信儿。 他连忙应下,心道贵妃娘娘的努力没白费,这是要复宠了。 *** 等銮舆从梧桐苑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夏日天长,落日晚霞的余晖遍染天际,白日里的燥热稍稍散去。 赵徽没让人放下帘子,路过御花园西南角时,无意往外瞥了一眼。 入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石青色的假山掩映其中,仿若一副风景画,忽然浓荫下的一道淡粉色身影跃然景中。 那张笑靥如花的美人面好生眼熟,赵徽眯了眯眸子,叫停了銮舆。 正在假山旁托人办事的薛姈,丝毫没觉察到自己在正在被人远远注视。 她从帕子里拿出最后一块小鱼干递给小猫,看着它埋头苦吃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薛姈转过身,对着面前身着的小内侍扬起笑脸。“小家伙就拜托公公照拂了。” 她本是去御膳房归还提篮,回去路上不仅再次遇上了她救过的小猫,还结识了在附近当值的小内侍。 在宫中当值月余,她早就知道该如何笑得亲和无害,况且她生了一副好容貌,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见他也喜欢猫,薛姈拿出自己的积蓄,一块分量不轻的碎银子,直接递到他手边。“公公且收下,给小家伙准备口粮也需要花销。” 小内侍本还有些迟疑,见小猫吃完了鱼干正在舔爪子,眼看就要溜走,他只得先接过了薛姈了银子,轻轻说了声“姑娘放心”。 见他肯收下,薛姈松了口气,笑盈盈叮嘱他该如何照顾猫。 难得瞧见她活泼松弛、笑意灵动的模样,赵徽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上次去薛妃宫中,薛姈处处谨慎妥帖,显然过得并不好。她自己的困境尚且未解决,竟花心思给猫找活路。 在这宫中,自然是少管闲事为好。她聪慧伶俐,不会不懂。 为了一只来历不明的猫,值得么? 赵徽垂眸掩去情绪,抬手放下了软帘。 *** 銮舆一路往前,很快行至通向福宁殿的甬路。 眼下尚未到点灯的时候,但暮色正浓,远远看人有几分不真切。 看到天子銮舆,甬路两边的人纷纷避让行礼。 刘康顺明白天子为何回来,眼尖地发现默默行礼的人中,果然有卫贵妃。她一改往日奢华张扬的衣饰,换了身素净雅致的宫装。 他当机立断的问好:“贵妃娘娘——” 虽然已有准备,可卫贵妃看到天子銮舆时,还是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 见銮舆中没有动静,她心里既忐忑不安,又觉得十分委屈。 须臾,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拨开帘子,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庞。 赵徽嗓音温凉道:“这几日清减了不少,可是没好好用膳?” 卫贵妃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还来不及抬起头,泪珠从眼眶滚落,泪水涟涟道:“还以为皇上再也不理妾身了——” 她生得明艳,哪怕示弱落泪也很是楚楚动人。 赵徽神色温和的下了銮舆,走到她面前。 “皇上,我知道错了。”不等他开口,卫贵妃仰起头,盈动着水光的眸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试探着换了称呼。“我只是太想皇上多在乎我一点,那时才口不择言,皇上别跟阿鸢计较好不好?” 赵徽淡淡一笑,亲自扶她起身,又看了眼她手边的食盒,“阿鸢带了什么来?” 卫贵妃听他肯称呼自己的闺名,心中一松,立刻换了一副笑面:“是宁心静气的补汤。” “只有汤?”赵徽挑了挑眉,语气轻松,且有两分戏谑。 卫贵妃彻底放下心来,娇声嗔道:“昭阳宫里备好了有好酒好菜,皇上可愿意移驾?” 赵徽笑笑,牵着她的手上了銮舆,用行动回答了她。 卫贵妃笑得眉眼弯弯,娇媚地挽住赵徽的手臂,语气和软的诉说自己的思念。虽然说得委屈巴巴,可心里却很畅快。 不多时,自己复宠的消息就要在后宫传开了。 赵徽心不在焉的听着,面上却看不出来,忽然晚风吹起软帘,他微微侧眸,眼神多停留了一瞬。 卫贵妃敏锐地捕捉到,跟着看过来。 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宫女正低头跪在地上,卫贵妃本没太在意,忽然墙上悬着的宫灯点起,众人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那人看着眼熟,眉眼跟薛妃有两三分相似—— 卫贵妃眼神蓦地冷了下来。 薛妃好大的胆子,竟敢派薛姈跟踪起自己!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引得天子侧目,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皇上就在自己身边,无论何人都不能影响。 她缓缓挤出笑容,伏在天子怀中撒娇。“皇上,今晚留下陪妾身好不好?” 赵徽淡淡一笑。 待到銮舆离开,薛姈松了口气,揉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有点倒霉,因赶着回延福宫却遇上了天子和贵妃在一处,怕被贵妃瞧见她多想,匆忙低头蹲身时却因赶路腿软没稳住,膝盖磕到了青石板上。 不过她倒是明白了贵妃今早的反常,在后宫中能让贵妃低头的人,从来只有皇上。 她继续往回赶,心里却是愈发不安。 若薛妃知道今晚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跋扈 皇上陪贵妃回昭阳宫的消息传来,薛妃愣了片刻,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贵妃复宠她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如此轻易的原谅了贵妃。那些因自己暂时占了上风而生出的得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旁边服侍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迁怒。 忽然,瓷器破碎声打破了可怕的安静。 是薛妃发泄似的将面前的碗碟推到了地上,烦躁说了声“太烫”,又呵斥道:“一群蠢货,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宫人们齐齐下跪认错,只是神情间隐约有一丝木然,如今主子摔东西也成了家常便饭。 汤汁弄脏了衣袖,薛妃愈发烦躁,转头时视线不经意落在薛姈身上。 柔和的宫灯下,那半张精致的侧脸如玉般细腻,长睫遮住琉璃似的眸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抬起那张脸一探究竟—— 她忍着厌恶细细打量过,比起贵妃的美貌,薛姈甚至略胜一筹。 皇上会喜欢薛姈吗? 当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动了要用薛姈的念头,气急败坏地起身进了内殿。 宠妃 第11节 今日夜里,薛妃比平时歇下的时辰都要早。 刚好轮到薛姈在内殿值夜,她猜着薛妃心事重重难以安眠,特意换上了安神的香料。 从她进宫后就发觉,薛妃若要延续护佑皇嗣的功劳,最好的法子就是继续做“贤妃”。 这一次薛妃也并没有输,只是不及贵妃得宠罢了。 起初帐中还有衣料的窸窣声传来,后来渐渐安静,薛姈才放下了扇子。休息好了脑子才能清醒,不至于做出过激的事。 只有薛妃站得稳,她才能全身而退。 翌日一早,薛妃梳洗更衣完毕,吩咐银柳和薛姈去用先前皇上赏赐的补品制些孕妇能吃的糕点后,只留下了白芷在身边说话。 “本宫争不过贵妃,这是事实。”薛妃咬了咬牙,用平静的语气掩饰住不甘。“如今能依仗的,也就只有那点功劳。” 白芷听了心里一酸,同时又有些不安。 娘娘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用薛姈。 不过她没有太意外,毕竟薛姈的身世是娘娘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娘娘,您要去看恪昭容,何必带吃食?”她收回了心思,提醒道:“这入口的东西……若有个好歹怕说不清。” 薛妃摆了摆手,她如此安排是已经思虑过。 “如今她怀着身孕,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说到此处,薛妃冷嘲般勾了下唇角,忍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解释道:“今日有太医来给她诊脉,验过就无妨了。” 要紧的是让皇上知道她亲自过去的心意,送了什么倒不打紧,何必破费。况且恪昭容不傻,她自知如今一切荣华皆是因为肚子里的皇嗣,大概也不会吃自己送去的东西。 白芷也觉得在理,并没有再劝。 一切准备妥当,薛妃这次带着白芷和薛姈一起去清和宫探望恪昭容。 因天气炎热,她命人从御花园循着阴凉的小路穿过,顺便散散心。 穿过竹林小路时,薛姈留意到薛妃看着竹林若有所思的出神,白芷同时暗示撵轿放慢速度。 “去年夏天娘娘陪皇上在此处作画,又得了皇上的墨宝,可是让卫贵妃怄气了好一阵。”白芷看出了主子的心思,故意重提旧事。 那时薛景洲在西北再立战功,正好能对上。 虽说卫贵妃父兄的才干颇得皇上赏识,可本朝疆域广阔,皇上要用的人又不止他们,皇上就是看在薛景洲的面子上也不会薄待薛妃,这是她的底气。 薛姈眸光不受控制的冷了下来。 那个文武兼备、沉稳多谋、立下赫赫战功,颇得天子赏识的——伪君子! 自己一家的不幸都跟他脱不开干系,可他于薛妃而言却是个好父亲。 多么讽刺!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薛姈很快敛下心思。 好在始终她垂首跟在撵轿旁,也让人看不出端倪。 薛妃微笑着颔首,看似漫不经心,视线却始终没从薛姈身上离开,见她依旧温顺谦卑,这才收回目光。 这一耽误就慢了下来,眼看时候不早,薛妃正要让人快些走时,忽见竹林的另一侧也有仪仗过来。 薛妃看清来人后,身子瞬间绷直,竟然是卫贵妃。 看对方要去往福宁殿的方向,薛妃心里暗啐一口,只觉得晦气极了。昨夜才复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缠着皇上么? 她不想看到卫贵妃得意的嘴脸,正要命人快些过去时,却因小路湿滑,只能眼看后面撵轿赶了上来。 薛妃命人停了下来,不情不愿的让行。 然而她的“谦让”并没有让卫贵妃高兴。 卫贵妃今日顶着毒辣的日光出门,是要去福宁殿找皇上用午膳。 “又是她,本宫瞧见她就觉得碍眼!”卫贵妃眉头倏地蹙起来,丝毫不掩嫌恶之色,再见到身边跟着的薛姈,便又忍不住想起那日她也在皇上身边的事,怎么就这么巧?说不准是这贱人专程来跟踪她。想和她争宠,薛妃也配? 待贵妃一行过来,薛妃微微前倾身子,耐着性子见礼,“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卫贵妃懒得跟她说话,甚至连回礼都没有,只冷哼一声。 薛妃自认已经足够客气,可贵妃却姿态傲慢,此时她心里也涌起怒气。自己离四妃只有一步之遥,她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贵妃撵轿擦肩而过的瞬间,身边随行的宫女直接撞上了站到小路边缘的白芷。 若非薛姈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白芷就要连同食盒一起摔在泥土里。 卫贵妃张口就是训斥:“是根木头吗,直愣愣的站着不会躲开?”,随后她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阴阳怪气:“瞧瞧薛妃食盒里的东西可碰坏了?” 几乎在同时,她的宫女抢走了白芷的食盒。 卫贵妃已经欺负到自己脸上,薛妃忍无可忍,倏地起身,强压着怒气道:“食盒里是妾身要送给恪昭容的糕点,不必看了,妾身自认倒霉。” 听见是吃的,卫贵妃心中警惕,愈发觉得是她效仿自己,要送去福宁殿。 她轻蔑的看着薛妃,神色咄咄逼人,“恪昭容身怀皇嗣,这入口的东西更不能轻忽。” 说话间食盒已经被打开呈到了她面前,只有两碟子糕点、一碗酥酪。 这的确像是给女子的吃食,卫贵妃发现自己误会了。可薛妃不敬在先,索性将错就错。若不给薛妃点教训,愈发要爬到自己头上去。 卫贵妃捂着鼻子,嫌弃道:“本宫怎么闻着一股子馊味?这怎么能拿给孕妇吃?” 只见随手挥了下自己华丽的鎏金护甲,轻易地打翻了宫人们举着的碗碟。 虽有薛姈和白芷快步过去挡在薛妃身前,可那碗酥酪有一半撒在薛妃新上身的烟霞色宫装,留下一大片难看的痕迹。 糕点也未能幸免,混乱间被人踩碎在了泥土里。 薛妃气得浑身止不住发抖,她顾不得礼节,抬手就要指着卫贵妃。薛姈怕她被贵妃抓住不敬的把柄,连忙拉住薛妃衣袖。 然而那句饱含怒意的话还是脱口而出:“卫贵妃,你别欺人太甚——” “有本事再去皇上面前告本宫的状。”卫贵妃并不怕她闹,反而居高临下的警告道:“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宫会让你摔得更惨。” 撂下狠话,卫贵妃带着人扬长而去。 她们都没想到卫贵妃竟如此蛮横,可此处隐蔽,不同于上次莲池旁人来人往,这回薛妃怕是有苦说不出—— 正在薛姈想劝薛妃快些离开,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海棠树下,还有别人在。 她忙给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抬头,身上猛地一颤。 “娘娘,是恪昭容。” 薛妃僵在原地,脸色难看得厉害,几乎给不出反应。 幸而恪昭容为了避免尴尬,扶着宫人的手装作没瞧见转身往回走,不过她因怀着身孕,步伐显得缓慢。 每一刻都是煎熬,薛妃头疼欲裂,被人搀着上了撵轿。 *** 回到延福宫,薛妃面无表情的径直回了寝殿。 白芷最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格,她打发走了服侍的人,自己硬着头皮陪在薛妃身边。 “娘娘,您若心里不痛快就发泄出来罢。”白芷小心翼翼的上前,低声道:“别伤了身子——” 她话音未落,只见薛妃拿起那把曾在众人面前展示的团扇,双手用力一掰,又重重摔在地上,抬腿狠狠地踩了上去。 薛妃犹嫌不解气,手边有什么就发疯似的摔,不多时,琉璃盏、水晶碟、瓷盘等物应声碎了一地。 守在外面的薛姈等人心惊肉跳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就连平日爱挑事的采枝也被吓到,不敢打听。 白芷从没见主子这样失态,又不敢轻易上前怕被误伤。 直到薛妃手里高高举起一块玉佩,白芷慌忙抱住她,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娘娘不可,这是夫人留给您的!” 听了这话,薛妃似是才从怒火中清醒过来。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薛妃跌坐在软榻上,面色略显狰狞。她狠狠咬住下唇,直到有血珠沁出,才缓缓松开。“她卫氏凭什么一而再的羞辱我!” “娘娘,是贵妃跋扈。您别伤心了,身子要紧。”白芷无措的劝着。 薛妃余怒未消,死死捏着玉佩。 她再怎么努力,若无子嗣,妃位就到头了。她知道自己跟皇上的情分不深,贵妃又恨上了她,自己不会有安生日子了。 白芷屏息敛声,生怕惊扰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薛妃似乎平静下来。她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眼中隐约掠过难以言说的情绪。 “在这宫中立足,又不知只有恩宠一条路。德妃在东宫时,尚且不如本宫得宠。” 薛妃抬眸,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距离四妃,本宫只不过差个皇子罢了。” 白芷一惊,猛地看向主子。 只见她轻轻一笑,眼神中却是说不出的冷意。 “阿姈,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作者有话说: ---------------------- 女鹅:危 ps:上章掉落了小红包,宝子们阅读愉快~ 第11章 姐妹 听到薛妃状似亲昵却透着森然寒意的话,白芷知道主子这回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自从薛姈进宫以来,她就一直劝主子早做打算,可真的事到临头,她心里又隐隐不安。 主子先前对薛姈磋磨得过了些,得尽快修补关系才行。 “既是娘娘要用阿姈姑娘,奴婢这就着人去另外收拾屋子。”她定了定神,扶着薛妃在榻上坐好,斟酌着提议:“再挑些好的衣裳首饰出来,您在皇后娘娘面前明过路了,她穿戴得华丽些也不离格……” 薛妃笑了下,打断了她的话。 “这些都不打紧,阿姈可是本宫的亲妹妹。” 就是亲姐妹才要命啊! 宠妃 第12节 白芷心里着急,正欲劝说时,转头看到薛妃唇边讥诮的笑容,当即住了口。 “你打量薛姈为何如此柔顺?”薛妃垂下眸子,掩去浓浓恨意。“她太知道自己是本宫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白芷怔住,娘娘竟直接说了出来。 这是定北侯府死死瞒住的丑闻,也是风光霁月的世子薛景洲身上唯一的污点。 当年世子替祖父守孝的孝期才过,被人设计下药与一农女有染。不久那农女怀上身孕,且不说时间上暧昧,容易让人怀疑世子是孝期里不检点,这女子心智不全,纳为妾都有辱侯府。 后来侯爷找来素有风流纨绔名声的三爷薛景澜,要他认作外室。薛景澜倒也痛快,纳她为妾后,再未娶妻,让她成了实际上的三奶奶。 从此萧景澜愈发被人鄙夷,当他早逝时,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松了口气。 薛姈名义上是三爷的独女,实则是世子爷的庶女,也是娘娘的亲妹妹。 若论起来她们母女无辜,尤其是她娘,一个貌美却痴傻的农女,并没有一丝攀附之心。可是她的存在就让外人眼中世子和夫人的恩爱成了笑话,是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让她进宫的那一日起,本宫就想好了。”薛妃冷冷的道:“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用她时,也只借她的肚子替本宫生下皇嗣,岂会容她跟本宫争宠?” 白芷虽不愿在这时触霉头,可她身家性命全在主子身上,不得不提醒。“娘娘,阿姈姑娘容色过人,难保不会得宠。” 她还记得皇上来延福宫时,看薛姈的眼神是有些不同的。 薛妃扯了下唇角,语气轻飘飘的:“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阿姈身子又娇弱……” 白芷听懂主子的未尽之言,下意识睁大了眼,明明是夏日晌午,脊背却一阵阵发凉。 薛妃微微前倾身子,叫她近前,低声耳语了一番。 在白芷震惊的眼神中,薛妃镇定自若的重新坐了回去。“用那样不堪的手段爬床,她根本不会得宠。” 自她得知自己难以生育的那一刻起,计划就已经在心中反复盘算过。 “把药备好。”薛妃转过头,神情中透着些告诫的意味。“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得出一丝纰漏。” 白芷猛然一颤,连忙低头道:“奴婢知晓轻重。” “好了,不会有事的。”薛妃倏地缓了语气,神色也柔和下来。“等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地位才算彻底稳固,咱们再用担惊受怕了。” 白芷重重点头,眼神已然再次坚定。 自从跟着主子进宫起,她们就没了退路。 唯有主子安稳荣华,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 薛姈等人被叫进去服侍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殿中一地狼藉,银柳去开库房找替换的器具,薛姈带着小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打扫,白芷则服侍薛妃换下了被弄脏的衣裳。 众人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生怕一个不慎再惹得主子发火。 当薛妃从内室出来,看到薛姈丝毫不爱惜自己的手,直接去捡脚踏的碎片,当即喝止。“阿姈,过来。” 薛姈心头一颤,习惯性的垂着头上前,等着薛妃的吩咐。 见她低眉顺目的模样,显然是畏惧自己,薛妃特意缓和了语气,一改往日的淡漠。“让本宫瞧瞧你的手。” 薛姈不知她用意,迟疑着伸出手。 那双白皙柔嫩的手上,有几处被烫伤的暗色、磕碰过的淤青,仿若白玉染瑕。 薛妃不满的蹙起眉头,训斥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到底忍了下来。“往后再别做粗活了,你好歹是本宫家里的妹妹,进宫不是来做粗活的。” 话音未落,不单薛姈错愕抬眸,殿中服侍的宫人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先前主子可从未对阿姈姑娘这样体贴过! “谢娘娘关怀。”薛姈察觉到异常,谨慎的回道:“奴婢奉祖母之命进宫服侍娘娘,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薛妃含笑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今日见你一心维护本宫,本宫心里很是感动。” “白芷,取些上好的护肤膏给阿姈。”她抬起手指,轻轻拂了下薛姈肩头被沾上酥酪污渍的地方,轻叹一声,吩咐道:“再取些好料子,给阿姈做几身新衣裳。” 这下殿中的宫人无不惊愕,采枝更是不忿地看过去。 今日只有白芷和薛姈跟了出去,怎么这一趟回来后,薛姈就入了主子的眼! 论理,薛姈入宫就该有这样的待遇,偏生过了这么久才给,难道薛姈做了什么感动主子的事? 薛姈那张姣好面上透着些惶恐,轻轻摇头:“娘娘平日对奴婢就多有照拂,奴婢新衣裳还有许多,不必特意做了。” 薛妃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得不压着脾气,和颜悦色的道:“小姑娘家颜色好,正该好生打扮起来,衣裳总是不嫌多的。” 再推脱就是不识好歹了,薛姈福了福身谢恩。 薛妃微微颔首,正要回去时,又折返回来叮嘱了一句。“以后粗活就不必做了,好好保养你的手。” 薛姈似是没忍住,杏眸中透出一丝讶色。 薛妃瞧见,心中稍松,毕竟薛姈年纪尚小,再沉稳老练也藏不好心思。她特意多解释了一句:“你女红极好,本宫过两日要绣件衣裳,你养好手才能干活。”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绣娘们的手都需要精细的养护着才能绣出好的作品。 薛姈露出安心的神色,轻声应下。 薛妃看出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打消了她的疑虑,放下心来。“回去换衣裳罢,晚上好好休息,不必过来了。” 薛姈屈膝行礼,如释重负的出了殿门。 回到房中,她还来不及理清思绪,白芷带人送来了薛妃的赏赐。 白芷像是来给她吃定心丸,意有所指的说了句:“姑娘的好,娘娘都在心里记着呢。” 薛姈羞涩的弯了弯唇角,道了声“多谢”。 目送她们离开,薛姈才细细看了托盘中的东西。 除了化瘀祛疤的药膏,还有各色香膏脂粉;另外有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俱是颜色清新且造型俏皮别致的首饰,正适宜她这个年龄,又不算出挑。 薛妃以前也送过她首饰,只是那些太过奢华,压根不是她的身份能用的,不过是做做样子。 薛姈坐在桌前静默良久,起身将这些赏赐都收到柜子里上了锁,并不打算用任何一件。 卫贵妃复宠后气焰嚣张更胜以往,竟一点面子都不给薛妃留。薛妃是定北侯府众星捧月长大的嫡长孙女,又新晋了妃位,怎么会轻易低头? 薛妃方才示好的举动,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法子,还会把她牵扯进来。 薛姈眉眼间透出一点忧色。 这一次的危机感,比先前都要强烈。 *** 翌日一早,薛姈照常要去御膳房取食材时,才发现薛妃的话竟不是随口一提,白芷安排了小宫女提着竹篮随她一起去。 等两人到了御膳房,薛姈选了几样时蔬,小宫女抢着动手去装。 薛姈没跟她争,拿了薛妃给的银子打点灶上的人,回来时看到昭阳宫的人要进去,她不想多生事端,在相遇前就避开了她们。 一行人走过时,薛姈忽地嗅到一丝特别的清甜香气,灶房的烟火气足,也并不能掩盖。 她有些在意,留神听着她们的话。 “荷衣姐姐,您用了什么香粉,真是特别。”小宫女的明显带着阿谀奉承的意思,讨好的问。 荷衣被捧得很受用,笑眯眯道:“咱们哪里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妃位以上的娘娘们每人才得了一小罐。” “我身上的香味是服侍贵妃娘娘梳洗时沾染上的,娘娘自个儿也不大用呢。” 旁边灶上的人也在不停地夸赞,如今卫贵妃风头正盛,恭维总是没错的。 薛姈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心中慌得厉害。 她们口中贵重的香粉,薛妃昨日才了她一模一样的! 白芷心细沉稳深得薛妃信任,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断不会弄错。 薛妃并不是多大方的人,昨日去看恪昭容尚且只拿了不值钱的糕点,更何况是对向来厌恶的自己! 薛姈站在阳光下,寒意一点点漫上背脊。 她大概猜到了,薛妃想用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讽刺 远处有小宫女们嚷嚷着“晒”,三三两两躲到阴凉处偷懒,时不时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薛姈暗中攥紧手指冰凉,镇定自若的走到角落。 她早就清楚,薛妃当初强行留她在宫里,不止搪塞侯府,一定有用她固宠的心思。 这些日子,她低调安分的薛妃身边服侍,甚至想办法不动声色的帮着薛妃,希望薛妃在后宫地位稳固,别再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起初是有些效果的,尤其是在皇上来延福宫后,薛妃似乎已经动摇,有做安心的“贤妃”的苗头。 直到卫贵妃复宠,她在竹林被贵妃变本加厉的羞辱,又不巧被恪昭容看见。这下里子面子全没了,原本还摇摆不定的薛妃,终于下定决心。 “姑娘,奴婢拿好了——”小莲提着篮子过来,看到她脸色苍白,似乎还有些站不稳,连忙赶了过来。“姑娘是不舒服么?” 薛姈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弯起唇角,露出温和无害的浅笑。 “外头晒得厉害,我有些头晕。”薛姈瞬间找好了借口,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辛苦了,咱们回去罢。” 小莲没有怀疑,不过她怕薛姈出事自己挨骂,就要扶着薛姈往石桌旁走,有点着急的说:“姑娘只怕是中暑了,奴婢去要杯水给您。” 薛姈轻轻摇头,朝着荷香等人的方向给她使了个眼色。 自家娘娘跟卫贵妃不对付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小莲怕昭阳宫的人找茬,也就顺着薛姈的意思先离开御膳房。 两人往回走时,一路上薛姈心事重重,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好在小莲以为她中暑,看她没什么精神,倒也没有起疑。 回了延福宫后,薛姈拿帕子按了按额角,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帮我跟白芷姐姐告个假。” 宠妃 第13节 小莲点点头,又关心了她两句,匆匆去找白芷复命。 寝殿中,薛妃正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白芷掀了帘子进来。她手里端着冰镇过的梅子汤,轻手轻脚的走到软榻前。 听到动静,薛妃缓缓睁开眼,见来人是白芷,她眉头一皱,质问道:“薛姈没来?” 白芷知道她心中所想,轻声解释:“娘娘,小莲说阿姈姑娘中了暑气身子不适,不能往前头来了。”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薛妃哼了一声,冷着脸道:“在乡下庄子里摔打了几年,竟受不得一点暑气?” 若平时为了讨主子欢心白芷也就顺着说了,眼下正是用薛姈的时候,最好不要伤了和气。 “娘娘,这些日子阿姈姑娘在宫里出力不少。”她隐晦的提醒:“以前没做过服侍人的活,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 薛妃经她提醒想起前些日子暗中指使人对薛姈的磋磨,方才没再抱怨。沉默了片刻,薛妃有点不甘的道:“把皇后上次赏的解暑丸药给她送些去,让她这两日好生歇着。” 见主子想通,白芷松了口气,连忙答应着去了。 与此同时,薛姈正端坐在妆镜台前,静静凝视着铜镜中自己的脸。 哪怕她刻意妆扮得素净,还是能看出跟薛妃有两三分相似。 薛姈抬手将铜镜扣在桌上,按捺下心头的一点烦躁。 两人当然像了,因为薛景洲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场意外,薛妃只觉得自己早逝的娘亲是受害人,哪怕她从未喊过薛景洲一声“爹”,薛妃还是将一切怨气都撒在她们母女身上。 以两人的关系,薛妃选谁都不该选她。 正当薛姈眉头紧锁的沉思时,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随后白芷的声音响起:“姑娘可在房中?” 薛姈没急着去起身开门,只低声应了。 白芷推门进来,先往往薛姈的方向看去。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整个人恹恹的,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不免有点着急。 只有水灵灵的美人儿才能替娘娘争宠,这幅模样可不行! “姑娘快坐着罢。”白芷扶着她坐下,耐着性子道:“听说您中了暑气,娘娘特意让我来看您。” 薛姈似是不安的长睫轻颤,“让娘娘担心了,等下我就过去——” 还不等她说完,白芷连忙道:“娘娘吩咐,让您好生休息两日再去。” 薛姈惊讶抬眸,见白芷肯定的神色,轻轻舒了口气。 “请姐姐代我向娘娘谢恩。” 白芷点头,又温声叮嘱了她要照顾好自己身体,这才出了门。 待软帘落下,薛姈才任由自己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从前薛妃打着为娘亲赵氏鸣不平的名义,对她恨之入骨。她还以为薛妃纵有摇摆,也会有“骨气”到底—— 用从前最看不起的庶妹替自己争宠,这不是太讽刺了吗? 薛姈没放任自己沉浸在怨愤中,她想起极为关键的一点。 两人并无姐妹情分,一旦她得宠后不再顺从,薛妃又如何笃定能掌控她? 她能想到,薛妃也不会忘了。 薛姈静下心,带入薛妃的立场绞尽脑汁去琢磨,想了几种法子,却都觉得不够妥当。 直到额角隐隐抽疼,她暂且收住思绪。 薛妃不是深沉内敛的人,只要付诸行动,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自己要多点耐心,才好早日薛妃身上找到破绽。 *** 往后两日,果然没人叫她去当值。 薛姈沉住气,每日只在屋子里做女红、写家书。她猜着,最迟明日,薛妃那边一定会有动静。 果然第三日午后,薛姈正在劈绣线,采枝掀了帘子直接走了进来。 见了薛姈的面,她破天荒屈膝行礼。“姑娘,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尽管动作敷衍,她却还是做了,定是被人敲打过。 薛姈眼底的讶色一闪而过,她敛了敛眸子,和气的应了句“知道了”,起身跟她去了薛妃殿中。 薛妃正在榻上打棋谱,看到薛姈进来,颔首让她上前。 薛妃心绪复杂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可为了以后,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气色好了些。” 薛姈呼吸蓦地一紧,面上却柔声道:“是娘娘赏的药好。” 她照旧恭顺的行礼,只是手臂的动作有一丝不自然。 薛妃正要叫起,看到她的不对,立刻让她掀开衣袖,只见小臂上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淤痕。 “怎么回事?”薛妃神色略带不满,冷声质问。 薛姈慌忙跪下,低声道:“回娘娘的话,那日去御膳房,奴婢遇上了昭阳宫的人,躲避不及撞到了石桌上。” 听到是卫贵妃的人,薛妃的疑虑去了大半,只让她以后做事沉稳些。 薛姈恭声应下,心底微松。 只要她身上还有伤,薛妃就不能做什么,暂时还能拖延一段时日。 “起来罢。”薛妃见薛姈还跪着,让她在绣墩坐了。 正巧白芷端了盘糕点过来,薛妃抬手指了下薛姈身边的高几,温声道:“这是要送给恪昭容的,本宫才喝了药不能吃,你来尝尝。” 盘中的桃花酥做得精巧可爱,香甜之气扑面而来,看起来很是诱人。薛姈拘谨的起身谢恩后,伸手取了块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薛妃端起茶浅啜,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可还合口味?” 薛姈听到后急着回话,可糕点尚未咽下,才张口,就猛烈的咳了起来。她连忙拿出帕子捂住嘴,掩饰自己的失态。 薛妃蹙了蹙眉,眼中闪过嫌弃之色,她转过脸去,吩咐道:“给她倒杯水顺顺——” 在薛妃看不到的角度,薛姈悄悄捏了一瓣桃花酥藏在袖子里。 宫人们忙上前来服侍,有帮她拍背的,有人倒水,还有小宫女来洒扫地上的残渣。 待平复了咳嗽后,薛姈俏脸通红,嗓音嘶哑的开口:“点心味道极好,奴婢失仪,损毁了这些点心。” 薛妃脸上闪过一丝惋惜,她摆了摆手:“罢了,送到清和宫的已另外装了出来。” 看今天薛姈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不能跟自己出门,薛妃有些不高兴,也只得让她先回去歇着。 薛姈不安地攥了下衣角,起身告退。 她垂首出了门,如往常一般回了自己厢房。 不多时,外面有忙碌的响动传来,应当是准备薛妃出门。 待到重新安静下来,薛姈正准备拿出藏起来的糕点时,门外忽然绣棠的声音。 “姑娘,是我。”她敲了敲门,待到薛姈应允方才进来。 两人已有数日未见,她只来得及说了句“姑娘瘦了”,泪珠就滚落下来。 薛姈温柔的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姑娘,这是我做的山楂丸,您夏天胃口不好,总得备些。”绣棠从袖中拿出油纸包,塞到薛姈手中。 “眼下小厨房无事,也不是我当值的时候。”她怕薛姈担心,先解释过,又四下看了眼,像是有所顾忌。 “昨日我抬水时偶然发现,白芷亲自给薛妃做点心。”绣棠轻声道:“她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薛姈眸色微动,直接从袖中拿出藏好的糕点,递给了绣棠。“你瞧瞧可是这个?” 绣棠虽在窗外匆匆瞥了一眼,却印象极深,她用力点了点头。 “正是桃花酥。” 薛姈眼底浮起冷意。 没有比下药更直接了当的法子,用它当后招,倒也符合薛妃的性格。 第13章 御前 绣棠能辨认些特殊药材,她着急的从薛姈手中接过去,仔细检查后却并没发现异常。 “不急。”看她面露愧色,薛姈将殿中的事告知,又安抚道:“薛妃总不会因为一次失误而放弃,你在小厨房留意些白芷的举动就够了。” 绣棠灵光一闪,急忙道:“眼下正好小厨房人少,我去打扫看看,兴许能有蛛丝马迹。” 她急匆匆走后,薛姈坐到桌前拿出了尚未写完的家书。 自己在延福宫里没有秘密可言,家书往外传必得过薛妃的手,纵然事先跟雪檀安排了暗号,也要处处谨慎。 薛姈正斟酌着字句,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好像薛妃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时辰钟的功夫,宫女小莲喘着粗气跑进来,看到她急声道:“阿姈姑娘,娘娘让你换身体面衣裳,有趟差事要您去办。” 薛姈温声应了,心里却疑窦丛生。 只是薛妃有命,她只得谨慎地从箱笼里面挑了件崭新的粉色宫女衣裙换上,跟着小莲一起离开。 殿中,薛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她打扮还是过于规矩,不够合自己心意。 可机会不等人,薛妃皱了下眉,嗓音冷淡的吩咐:“你去一趟福宁殿,将这百合汤送过去。” 薛姈闻言,心头悚然一惊。 前些日子卫贵妃只是误会薛妃去福宁殿争宠,就硬生生羞辱了一番,若自己真的去了,岂不被贵妃记恨上? 卫贵妃不好直接动有功劳在身的薛妃,自己只是宫女,贵妃收拾她易如反掌! 看来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争宠不止是讨皇上喜欢,还可以推出去挡刀子。 见她没答话,薛妃本就心里不痛快,不耐的道:“本宫使唤不动你了?” 眼下她还没能力跟薛妃硬碰硬,只得服软。薛姈长睫颤了颤,遮住眸色,温顺的道:“奴婢这就去。” 宠妃 第14节 薛妃脸色这才好转了些,摆手让薛姈退下。 当薛姈冷汗涔涔的从殿中出来时,采枝已经拎着食盒等着。 看到她,采枝不情不愿的嘟囔着“姑娘快些走,别误了事”,抢先走了出去。 正值傍晚,远处天幕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薛姈看了眼天色,心中惴惴,只得快步跟上。 *** 福宁殿外。 薛姈和采枝虽各怀心事,却不约而同走得极快。等她们赶到时,尚且未到传晚膳的时候。 眼看宫道上并未停着宫妃的仪仗,薛姈大失所望。她原本存了一丝期盼,若贵妃在,她就能名正言顺拉着采枝回去。 宫门前当值的蓝衣内侍认识采枝,见她们过来,先叫了声“姑娘”。 “皇上正在批折子,不许人打扰。”他有些为难的道:“刘总管特意吩咐过,连晚膳也先别送了。” 若她们铩羽而归,别的宫妃至多只会奚落一番,而不会嫉妒。 薛姈暗自转忧为喜,她不动声色站在旁边,等着采枝先开口。 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的采枝,竟没有识趣离开。她扬起笑脸,跟面前的内侍套近乎:“劳烦福安公公跟刘总管通报一声,就说延福宫来送百合汤。” 福安见她态度坚持,又想着近来薛妃有功劳傍身,皇上前些日子还去看望过她,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姑娘稍等”,就转身进去。 偏殿。 刘康顺端着泡好的酽茶,预备去探探皇上态度。 皇上今日因一桩西北军队贪墨的案子而心情不虞,接连见了两拨朝臣,连午膳都没用。甚至去清和宫看身子不爽的恪昭容,皇上都只是略坐坐就回来了。 他进去时,皇上已经坐在榻边看书,心情似乎好了些。 刘康顺轻手轻脚的撤下旧茶,换了新的茶盏放到他身侧的小几上,瞅准时机道:“皇上,薛妃娘娘派人送了百合汤来。” 赵徽头也未抬,淡淡问:“何人送来?” 听皇上肯问,刘康顺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恭声道:“是阿姈姑娘。” 若非从福安口中听到是薛姈送来,又瞧着皇上似乎对阿姈姑娘有些不同,他断不敢在此时来打扰。 赵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薛妃特意让薛姈送百合汤,存了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这样的试探手段太低劣,本以为薛妃有了些长进,到底本性难移。 只是话未出口,他眼前蓦地浮现出那日薛姈服侍用膳时,手上那道来不及处理的烫伤。 他垂下眸子,淡淡道:“让她进来。” *** 二人等了近一刻钟,里面终于传来脚步声,竟是刘康顺亲自出来。 薛姈有点惊讶,薛妃的面子这么大吗? 只见刘康顺走到她们面前,准确的说是看着薛姈,他客气有加的道:“姑娘进去吧。” 薛姈手脚冰凉,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在旁的采枝像是早就猜到,不等薛姈反应过来,麻利的将食盒塞到她手中,声音又轻又快的道:“奴婢在这儿等姑娘一道回去。” 天子起居的宫殿巍峨耸立,落日余晖映在琉璃瓦上,金光漫撒,格外富丽壮观。 然而薛姈却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她提着食盒垂首跟在刘康顺身后,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外间有宫人接过她的食盒,将里面的百合汤取出,拿银针验过后,方才放入托盘交还给她。 刘康顺低声提点了两句规矩,引着她到了天子起居的地方。 软帘掀起,薛姈举着托盘,步子轻而稳的走到天子面前五步之遥的位置,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皇上。”薛姈鼻尖沁出薄汗,她心如鼓擂,声音却平稳轻柔。“奴婢奉薛妃娘娘之命,来送百合汤。” 赵徽抬起头,掀眸看过去。 她身上仍旧穿着宫女的粉衣,衣裳虽新却不合身,巴掌宽的腰带勾勒出一把纤细的腰肢。 窗外恰有霞光照进来,那双没完全被眼睑遮住的琥珀色眸子,盈动着融融天光,如同暖玉般的肌肤上,也沾染了淡淡金色,宛如一副静谧的美人图,让人瞧了心里舒服。 正如前两次见过那般,薛姈规矩极好,举止妥帖似乎还有些呆板,却让人挑不出错,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一碗汤。 赵徽眸光微动,声音却平淡,听不出情绪。“平身。” 薛姈谢了恩,正要起身时,膝盖忽地传来一阵刺痛。想来今日走路多,又勾起了疼。 宫女御前失仪是大罪,她面上不敢露出分毫,硬撑着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取出汤碗,正要放到榻边的小几上。 “几日过去了,膝盖还没好?” 不期而来的冷淡沉稳男声响起,薛姈浑身一颤,手中的托盘险些没端住。 她心头一紧,正要想办法补救时,眼前一截玄色绣龙纹的衣袖拂过她身侧,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替她扶了下托盘。 薛姈猝然抬眼,睁圆了琥珀色的杏眸,两人四目相对,赵徽忽地想起她抱着猫笑意灵动的模样。 下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不妥,连忙垂下眸子,就要下跪请罪。 赵徽看她又恢复了规矩的模样,他无趣的收回了手,淡淡的道:“不必跪了,退下罢。” 薛姈长舒了口气,恭声道:“奴婢告退。” 看着那道消失在软帘外的纤细身影,赵徽招手让人端走百合汤,转头吩咐道:“取瓶治跌打的药膏给她。” 等到薛姈正要迈出殿门时,曾有一面之缘的福喜赶了上来。 “阿姈姑娘。”他将一个精致的青玉圆罐塞到薛姈手中,轻声道:“这是皇上给您的,治外伤最是有效。” 薛姈记起那日傍晚天子銮舆经过时,自己正在宫道旁跪着。 她来不及多想,轻声谢了恩,将药盒在袖中藏好,快步走了出去。 *** 延福宫。 等两人回去时,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 薛姈去薛妃殿中复命,方一踏进去,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 临窗的炕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饭菜,薛妃端坐在旁,没有一点儿用膳的意思。 “汤送过去了?”薛妃目光锐利的盯着她,语气有意放得柔和,似乎放松她的警惕。“皇上说味道如何,可还合口味?” 薛姈心中倏然一紧,薛妃知道自己独自进去,才有了眼下的盘问。 “回娘娘的话,皇上正忙着,奴婢把汤送到御前就出来了。”她谨慎的回答。 薛妃让她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 薛姈如实讲完,本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隐去了皇上替她扶了托盘和赐药的事。 她有自己的私心。 一来她不想为薛妃所用,二来不想承受薛妃的妒火。 从前她还算是跟薛妃一条心,得知薛妃的真实意图后,却是不能了。 薛妃明显有些不信,可当时只有薛姈一人在,也不能说薛姈隐瞒,只得勉强笑了笑。 “你辛苦了,回去歇着罢。” 然而薛姈一走,薛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 宝子们等的对手戏来辣![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后面会多起来的! ps:本章继续掉落红包~宝子们周末愉快~ 第14章 性命 “本宫看她对答如流,定是早就备了腹稿。”薛妃抬手狠狠拍在身侧的小几上,冷声道:“只怕今日的事有猫腻!” 虽说此事是她授意,可皇上真的召见了薛姈,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尤其是见薛姈迟迟未归,她越来越不安,渐渐有了种荒谬的想法,皇上会临幸薛姈! 白芷自小就在她身边服侍,最懂她的心思,连忙上前安抚道:“奴婢瞧着阿姈姑娘衣衫整齐,面色如常,且皇上政务繁忙,哪里有心情呢。” 看薛妃脸色仍是难看,白芷又宽慰她:“娘娘,待到事成之后,阿姈姑娘还不是任您拿捏?” 薛妃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白芷柔声道:“奴婢让小厨房炖了碗燕窝,娘娘好歹吃些。” 薛妃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抛开娘娘心里的拈酸吃醋,皇上肯见阿姈姑娘,实则是个好消息。 白芷暗自松了口气,招呼人进来,服侍薛妃漱口用饭。 *** 薛姈一身疲惫的回到厢房,推开门,桌上空荡荡的连冷饭都没有。 她本就没胃口,拿起水壶倒了杯凉水灌了下去,就去了里屋换衣裳。 身上的新衣并不合身,换衣裳时不慎袖子拖地,只听“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掉落,顺着袖子滚了下去。 薛姈循声看去,一个精致的青玉圆盒躺在地上。她弯腰捡了起来,正是天子所赐伤药。 迟疑了片刻,薛姈起身去外面要了些热水。 擦洗过身体后,她回到床上褪下衬裤,只见光洁纤细的小腿还有些清晰可见的淤青,尤其是膝盖最重。 宠妃 第15节 她手上的伤已经足够搪塞薛妃,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薛姈取了一团药膏,动作轻柔的涂在伤处。药膏清凉又有一丝淡淡的清香,似乎抚平了痛楚。 皇上似乎对她有一丝照拂。 薛姈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傍晚在福宁殿的情形。 当时她被皇上的问话惊到,险些没站稳。若当时皇上不替她扶住托盘,汤会泼到她身上。 哪怕皇上不怪罪她御前失仪,可她要出门非得另换一身衣裳不可,到时候更会引来薛妃的猜忌,回来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宫中从不缺美人,她确信皇上并非对她见色起意。 皇上是天下之主,想要的自然会有人主动奉上,何必大费周折? 她想得有些头疼,今日有些疲乏,过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薛姈醒来时已天色大亮。 虽说今日她没被安排去殿中当值,可薛妃本就善妒,又心有怨气,难免不会再盘问她,还是要预备着。 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起身随手拿过了搭在椅子上的衣裳。虽只穿了一回,也得拿去洗干净。 薛姈收到一半,忽然发现袖口上有一根细细的软毛,一半黄一半白。看着有几分眼熟,好像是根猫毛。 奇怪,她的衣裳是昨日傍晚新上身的,这期间并没有遇到小猫…… 薛姈正犯嘀咕,忽然门外响起绣棠的声音,她在跟同住这边厢房的宫女说话。 “我来给阿姈姑娘送早饭。” 见绣棠来,薛姈暂且搁下衣裳,起身去给她开门。 “小莲有些不舒服,我替她来的。”绣棠还没进门,就先解释了来意。 这刻意的解释,让薛姈觉出一丝不对来。果然在关上门后,绣棠一见她就红了眼圈。 薛姈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可是查到了白芷下的药?” 绣棠用力点了点头,咬牙齿切的道:“她给您下的药,是缠情!” “缠情”二字一出,薛姈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缠情是能催生情欲的迷药,在烟花之地也是最不入流的手段。 当年她娘亲跟着外祖母去侯府送菜,心智不齐的她误食被混入“缠情”的糕点,又误打误撞进了被世子薛景洲被设局的书房,两人发生了关系。 事后查出真相,是侯府自负貌美的侍女见世子夫人身体孱弱又膝下只有一女,才动了歪心思,趁着那几日侯府宴客忙碌,想要借此接近世子上位。 世子夫人受了刺激,从此身体一日比日一差,在薛妃尚未成年时就撒手人寰。 薛姈攥着衣角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薛妃自己就是“缠情”的受害者,竟也用此药害人! 可若真的是此药,也就能解释通薛妃的计划。 少量多次在她身体里积攒药性,在薛妃需要的时候催动药性,制造机会让她去到皇上身边。 若皇上到时震怒,也是她一个宫女心存非分之想,从此绝了薛家女入宫的路,也不会牵连到有皇嗣功劳的薛妃。 到时候她就成了虚荣攀附的背主之人,毕竟阖宫都知道薛妃有用她争宠的心思,直接献给皇上即可,不必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若皇上要了她,薛妃就可以故作宽容大度,请皇上给她个低位,她不仅要愧疚,更要对薛妃感激涕零。 薛妃的目标从开始就很明确,就是要她的性命,或生不如死,只看她这条命能为薛妃做多少贡献。 薛姈想通之后,心中的惊惧不安反而淡了。 “姑娘,今早我听见白芷又让人准备做糕点的食材,她要亲自给薛妃做。”白芷心急如焚的开口,这是她一早就赶来的缘故。“这药她随身带着,别人碰不到。” 姑娘的外祖母心有余悸,尤其是姑娘出落得一日比一日好,早早就让她和雪檀都学着辨认些特殊的药材。 薛姈抬眸,沉着道:“这也不难,那就都毁了。” *** 巳时初刻。 白芷到了小厨房后,看到沾着炉灰的灶台,眼中露出嫌弃之色。 自从当了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后,她鲜少亲自下厨,尤其是在夏天,在灶上干活着实是煎熬。 她皱着眉选了净些的灶台,眼看灶火还未烧好,就挽起袖子去了隔间准备熬馅料。确认四下无人后,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住一个纸包。 厨房里的闷热让她心烦意乱,没有发现,有一道身影不知不觉到了后门。薛姈在灶边用麦秸秆在桶里点了把火,很快有一阵白烟飘出。 当白芷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后面已经冒出了大团的浓烟。 着火了! “走水了!小厨房走水了——”白芷下意识大喊大叫,却被呛了一口浓烟,咳嗽个不停。 白芷拿帕子捂着嘴就要逃走,忽地想起纸包没拿。她正要伸手去够,却因为有烟看不清,慌乱间打翻了纸包。 自己性命要紧,她抬脚把纸包踢进了火堆,彻底销毁。 看到小厨房冒出不正常的烟雾,被打发走的宫人们意识到不对,纷纷围了过来。绣棠冲在前头,提着水桶进去,见火被控制在桶里,她用力扇风,让更多浓烟飘出去。 她趁机跑出来大喊:“水还不够,快去再取些!” 正值白芷惊慌失措的冲出来,闻言立刻嘶吼道:“快去抬水——” 一时间小厨房门前乱做一团,有人去抬水,有人扶着白芷去禀告主子,绣棠则是在别人进来前,浇灭了桶里的火,将里面的灰烬倒了出来。 薛姈趁着人多手杂、浓烟尚未散去,悄悄从后院的角门离开。 *** 为了不被人撞见,她没回自己屋子,顺路去了人迹罕至的小佛堂。 当今太后一心向佛,宫妃们投其所好,也纷纷在自己宫中设了小佛堂,薛妃自然也跟着做做样子。 等薛姈到时,这里空无一人。她只需要等上一刻钟的时间,绕路回自己房中即可。 她才进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娘慢些,仔细门槛。” 她连忙窗外看去,发现薛妃和白芷一前一后快要走到门口。 莫非薛妃被小厨房走水吓到?这才来佛前参拜? 薛姈再出去已经来不及,她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闪身躲进了暗室里。 若薛妃真的受惊,或许在心神不宁之际,还能吐露些秘密,到时自己也能多些握在手中的筹码。 薛姈轻轻放下手中的软帘,顺着留下的缝隙往外看。 薛妃的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好。白芷则是还穿着沾满了烟灰的衣裳,颇有几分狼狈。 两人进来后并未多言,白芷上前取了供桌上的檀香点好,递到了薛妃手上。 薛妃接过檀香在佛前拜了拜,亲手将香插到香炉。随后垂眸静立了片刻,她才由白芷扶着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 只听白芷低声问道:“娘娘可好些了?” 薛妃颔首,旋即又抬眼,目光轻飘飘扫过佛堂。薛姈心中一紧,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下一刻,只听薛妃幽幽道:“当年那场大火,怎么没把薛姈一起烧死。” 作者有话说: ---------------------- 女鹅的反击就要开始啦!约了张封面,来看美美的女鹅~ ps:上章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哇! 第15章 发现 薛妃声音不高,可薛姈就躲在一帘之隔的暗室,听的一清二楚。 她失神地望向佛前点燃的檀香,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日的火海。 滚滚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迅速蔓延的火焰灼伤了人的皮肤,不,不是她的,她没有受伤。 娘亲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窗边推了出去。 娘亲在生命最后一刻,神志似是恢复了清明。 火光映着娘亲温柔的面庞,那双漂亮的眸子不舍的望着她。娘亲呛了烟,已然说不出话,可她不停张合的口型,薛姈还是分辨了出来。 “好好活下去。” 供台前。 白芷觉得在佛前说这些不妥,又不敢忤逆主子,只得含糊的应付:“活下来也无妨,她不过您用着顺手的工具,物尽其用也就罢了。” 见主子眉眼间仍有一抹惊魂未定的惶然,白芷岔开话题道:“佛祖保佑娘娘呢,一切邪祟都近近不得娘娘的身。” “本宫有什么可怕的?”薛妃美艳的面庞上一丝狠戾,她扬起下巴,嗓音不自觉提高道:“那个白痴死了活该,谁让她勾引爹爹——” 沉浸在悲伤中的薛姈听到这话,僵硬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薛妃无缘无故为何会提起娘亲? 那场大火后,当地府衙的人来查过,说是流匪盗窃财物打翻了烛台,怕主人看清他们容貌去报官,一不做二不休锁上了门,断了屋内人的生路。 当年的事,难道还有隐情? 薛姈脑子里响起一阵阵嗡鸣,她狠狠咬住下唇,疼痛让她神志恢复了一丝清明。 薛妃不追查起火的缘由,反而先来拜佛求心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如果当年的事跟薛妃脱不开干系——想到这个可能,薛姈身上一阵阵发冷,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外面主仆二人浑然不知。 白芷站在薛妃身边连连点头,虽说主子这番疾言厉色是在掩饰心虚,自己也不能戳破。 薛妃总算觉得气顺了些,她抚了抚胸口,扶着白芷的手起身。 宠妃 第16节 临走前,还不忘厌烦的嘟囔了一句,“真是讨厌,死了都不安分。” 薛姈攥紧了拳头,霎时间眼底涌起滔天恨意。 娘亲心智不全,却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她小时候不懂事时,也曾怨恨过娘亲为何不能像个正常人。 可娘亲总是能包容她的坏脾气,带着温柔笑意唤她的小名,努力学着给她扎头发、做衣裳,在她被堂姐们欺负时,娘亲总是站出来护在她面前。 哪怕爹爹早逝后,她们在侯府的日子难过,娘亲因听别人说,在这里她才能有好前程,一直在默默忍受。 待她长大些懂了娘亲的不易时,主动提出离开侯府,去乡下跟外祖母住在一起,果然娘亲一日日开朗起来。 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了一切,懊恼和愧疚一日日折磨着她,如果不是自己决定搬出侯府,或许娘亲就不会死。 薛姈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薛妃离开的身影。 她失去了最爱的娘亲,凭什么罪魁祸首还好端端活着? 她要让当初害死娘亲的人,血债血偿。 等薛姈强压下情绪回到厢房时,绣棠已经到了。 薛姈上下打量了绣棠,见她周身无碍,轻声问道:“都还顺利吧?” 绣棠正要开口时,发现姑娘看似平静,眼神却哀恸,整个人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悲伤。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娘,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薛姈双眸布满红血丝,还没说话,在绣棠面前,她终于哭了出来。 她缓了缓,用力挤出几个字。“娘亲的死跟薛家脱不开干系,极可能就是薛妃下的毒手。” “绣棠,我要给娘亲报仇。” 绣棠听着姑娘压抑痛苦的哭声,她心如刀绞,紧紧握住姑娘的手。 “听姑娘的。” *** 小厨房走水的事没有闹大,甚至被死死瞒住,延福宫的人被勒令不得对外提起。 灶上的人查到了缘由,是灶火烧穿了锅底,有烟灰飞到别处才起了火,索性只是烟雾大,烧得并不厉害。 此事细究起来是白芷烧火时没上心,且又牵扯到用药的事,只当意外是最好的选择。 大抵薛妃的计划一时无法进行,为了笼络住她,还特意让绣棠搬过去跟她同住。 如此正好方便了薛姈,她出门不似以前容易,绣棠人勤快嘴也甜,常被派出去做些跑腿的事,顺带还能打探些消息。 这日午后,重新回来当值的薛姈端着煮好的安神汤从小厨房回来。 殿中静悄悄的,她轻步走了进去。正在软榻上小憩的薛妃,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 “娘娘,安神汤好了。”薛姈抬手将汤送到薛妃手边,正要转身拿汤匙时,却被薛妃握住了手腕。 “你的手又是什么回事?”薛妃目光锐利的盯着她,寒声问。 见薛妃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薛姈忍着厌恶垂眸看去,那日去小厨房弄出浓烟,她的手不慎碰到了火折子。 薛姈没露出一丝心虚,她低眉颔首道:“奴婢端汤时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薛妃却不信。 自从薛姈送汤到御前后,尤其是盘问过采枝薛姈进去的时间,她总觉得薛姈隐瞒了什么。 比如此刻看到她手上的伤痕,薛妃猜测着极有可能是薛姈去福宁殿时,自作聪明搞了些小动作所致。 薛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一番,却也挑不出错处来,正好银柳进来回禀从内务司领来的份例银子,胡乱训斥了句“本宫的话你都当耳旁风”,这才让她脱身。 还没到下值的时候,薛姈去了外间。薛妃昨日让自己给她绣一件寝衣,要求极高。 薛姈选好了花样和料子,正在挑线时,眼前被递上了一盒药膏。 她抬头看去,对上一张和气的笑脸,是银柳。 银柳在她身边坐下,拿过薛姈手中的绣线。“这药膏是娘娘给您的,涂上好的快些,奴婢帮您分线。” 薛姈含笑道谢,接过了药膏。 “娘娘这几日睡得不好,有些心神恍惚。”银柳替薛妃解释了一句,柔声道:“姑娘别往心里去。” 银柳是在薛妃入宫之前就在延福宫的旧人,不比白芷得薛妃信任,却也因资历深很得薛妃重用。 “多谢银柳姐姐提点。”薛姈她浅浅笑了下,眼底却有几分怅然。“我常年住在乡下庄子,手脚粗笨,做事总是不合娘娘心意。” 银柳安慰了她两句,看着她温顺乖巧的模样,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主子的事她不好插手,这样姿容出众的堂妹带在身边却又磋磨,娘娘就不怕日子久了,姐妹离心么? 皇上并不反感阿姈姑娘,娘娘合该正式跟皇上谈一谈。阿姈姑娘有了位份,也好安稳的留在延福宫为娘娘所用。 这会儿清静无人,薛姈涂好药膏后跟银柳闲聊:“银柳姐姐,我在宫中好像还没见过猫。” 银柳以为她在宫中寂寞,无人相伴,并没有起疑。 怕她动了在宫中养猫的心思,银柳隐晦的道:“听说皇上不喜欢,宫中高位主子们没人养,宫中其余人更是不敢擅自做主。” 这跟多年前一桩宫廷秘闻有关,银柳也只模糊知道些,不敢乱说。 薛姈轻轻点头,垂眸掩去眼底的惊讶,她体谅地道:“银柳姐姐放心,我就是随口问问。” 碰巧白芷走进来,两人默契地住了声。 薛姈抱着料子和丝线起身,对白芷道:“白芷姐姐,我回去给娘娘做寝衣了。” 白芷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这几日薛妃让她日夜陪着,她熬得极累,没心思管这些小事。 偏殿厢房。 薛姈回来得早,特意绕路去小厨房取了冰镇的酸梅汤。 她看了眼时辰钟,见还没到绣棠下值的时候,起身去了妆镜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锦盒。 轻轻打开后,深蓝色的丝绒上只摆着一根软毛,是那日从她新衣的衣袖上取下来的。 她已经反复确认过,颜色和质感跟她曾经喂过的那只小猫一模一样。 那日去御前送汤,皇上替她扶住托盘时,玄色的衣袖边缘有几根,她当时没敢细看,想来正是沾到了猫毛。 薛姈心里有几分把握,皇上就是那只猫的主人。 今日她借着闲聊找银柳求证,虽然得到了相反的答案,整件事却更耐人寻味。 那只猫并不名贵,看起来只是野猫而已。可皇上既不喜欢猫,却私下里却养着它,只能证明这只猫对皇上很特别。 皇上对她的照拂,怕也是这猫的缘故。 “姑娘,您回来了?” 门外传来绣棠的声音,薛姈回过神来,扬声应了。 她招呼绣棠去喝酸梅汤,自己则是把锦盒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绣棠摇了摇头,愧疚的小声道:“姑娘,今日我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薛姈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宽慰:“帝踪哪里是那么好打听的,后宫的妃子们哪个不是比咱们有办法?别心急。” 姑娘跟自己说过,要想保命并且查清当年的真相,必须成为真正的宫妃,才能跟薛妃抗衡。 首先要从延福宫离开,彻底脱离薛妃。 可这事千难万难。 绣棠仍是愁眉不展:“姑娘,就算您能接触到皇上,又如何保证短短时间内,皇上对您十足的喜欢呢?” 她们打听过,如今后宫中德妃娘娘因产后损了身子,荐了自己嫡妹进宫,封作了才人,两人同居一宫。 有此先例,薛妃不可能放姑娘走。 除非皇上真的非常喜欢姑娘,才愿意破例罢? 薛姈摆了摆手,她有自知之明。“当然不可能做到,你家姑娘又不是银子,人人都爱。” 在绣棠困惑的目光中,薛姈扯了下唇角,眸底却是沉静如昔。 “离开延福宫,勾起皇上的一分怜惜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给她做两套合身的衣裳…… 后宫中有位份的宫妃二十余人,多得是人想争天子的一分垂怜。 皇上近来进后宫次数多了些,除了恩宠最盛的卫贵妃,舒妃和徐婕妤也都曾接驾。不过自徐婕妤侍寝后,皇上就再未召幸宫妃,后宫不免起了些议论。 这日去坤仪宫请安,徐婕妤才进门,殿中倏地安静下来。 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她不明所以,只得弯了弯唇角,粉白的颊边露出酒窝,甜美可人。 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被皇上冷落过。 “还真是心大。”云充容撇了下嘴,跟身边的张贵仪说起了风凉话。“若换了旁人,只怕羞愧得不敢出门了。” 徐婕妤是选秀时皇后举荐的人,张贵仪不想得罪皇后,只是轻轻摇了下头,提示她不妥。 对面的慧修仪听到她的话,嗤笑一声,扬了扬眉。“云充容倒是心思玲珑。本宫看你不若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也不至于瞧着徐妹妹的恩宠眼红。” 云充容气得竖起眉毛,慧修仪正戳中她的痛处,她已经数月未曾承宠,原本贵妃答应帮她在皇上面前说话,竟被徐婕妤抢了先。 “妾身还不至于这般眼皮子浅。”她眼珠一转,不无讽刺道:“不过妾身不如慧修仪高瞻远瞩,懂得择木而栖。” 慧修仪当年因的罪过贵妃,两边结怨后,转而跟育有二皇子的德妃走近。 之所以选德妃,大概是为着大皇子身子孱弱,并无继承大统的希望。 薛姈跟着薛妃从外头进来,刚好目睹两人呛声的过程,额角隐隐抽疼。 在昭阳宫的人来告假说贵妃身子不适,内侍唱和“皇后驾到”,殿中的争吵才安静下来。 宠妃 第17节 “后宫嫔御,该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王皇后款步走到宝座前,一身端庄雍容之气,镇得住局面。“本宫在里面就听你们吵闹得厉害,成何体统?” 这次一句话敲打了卫贵妃和德妃两边的人,薛姈看在眼里,难怪皇后能稳坐中宫之位。 本来已经见礼起身的一众宫妃,无论真心假意。都恭恭敬敬道:“妾身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王皇后敲打过后,也就让众人坐了。 “过些日子是薛妃的生辰,今年她新晋了妃位,本宫已经跟皇上提过,给她好好办场生日宴。”王皇后说完,笑容和煦的看向薛妃。 不是每位宫妃生辰都让皇后出面操办,甚至还能请动皇上。 薛妃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她起身先谢了恩,又状似谦逊的道:“谢娘娘恩典,妾身今年并非整寿,实在不敢劳动娘娘和诸位姐妹——” 这番举动落在别人眼中,是以退为进的谦逊;薛姈却知道薛妃别有安排,心底浮起些许焦灼,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在场的人。 她既要离开延福宫,就得给自己选个去处。卫贵妃这一派已跟薛妃结怨,两边势同水火;德妃一派跟皇后有利益之争,也只是表面平静罢了;她只能把目光放到没明显站队的宫妃里。 只是她入宫时间尚短,高位们的脾气秉性尚且摸不透。 在徐婕妤之前侍寝的舒妃娘娘,出身安国公府,端庄娴雅、善解人意,是皇上养母先孝慧皇后的侄女。 孝慧皇后薨逝后,皇上依旧礼遇国公府,封了舒妃。 云充容敢呛声薛妃,却不敢对舒妃说三道四。 薛姈收回了心思,眼下还没到要考量这些的时候,她得先借助皇上的力量离开。 薛妃的生辰在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 此后几日,薛姈一直留意着天子的行踪,却一直没什么收获。 直到今早她偶然在御膳房听到灶上的人说往梧桐苑送晚膳,就暗暗记在了心上。 她从银柳口中得知梧桐苑是皇上的私人书房,皇上从未带过宫妃进入,是个特别的地方。 薛姈恍然大悟,那只猫一定养在梧桐苑里。 福宁殿常有宫妃伴驾,偶尔也会见朝臣,养猫自是不方便。 她手上没有别的筹码,唯有跟天子的猫还算亲近,只能借此来偶遇才不露痕迹。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薛姈手中提着有意从御膳房借来的食盒,面不改色的出了延福宫的大门。 近来薛妃精神不大好,胃口也差,小厨房变着花样做也有限,她们去御膳房的次数多了起来,出门并不会引起怀疑。 匆匆还了食盒回来后,薛姈边走边随手采草叶编了个小巧的花篮,里面放着从御膳房要来的小块肉干。 到了假山旁,她下意识地弯腰找猫时,转眼在草地上看到一团白色。 薛姈正要跟过去,假山后方蓦地响起一道软和的女声:“殿下,您慢些——” 话音才落,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假山后蹒跚着走过来。这幼童不过两三岁的个头,瘦伶伶的,逆着光看不清容貌。 听说宫中两位皇子仅相差几日,大皇子早产生得孱弱,二皇子足月而生身体结实。 眼前这位瘦弱且眉眼精致的男童,应当就是大皇子赵珂。 薛姈没料到会有别人在,顺势蹲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与此同时,跟着他的宫人也露了面,她牵住大皇子的手,皱着眉问道:“你是哪宫的,为何会在这儿?” “奴婢是延福宫的宫女。”薛姈镇定自若的道:“奴婢从御膳房回去,正好路过此处……” 她们这边说着话,又有宫人走了过来。 “阿姈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这时薛姈才看清,原来那团白色竟是个做工精巧的鞠球,并非她要找的猫。想来是皇后娘娘带着大皇子出来玩耍,自己却不巧误入。 她顺从的应下,准备向皇后问安后就立刻回宫。 然而绕过假山后,在不远处的凉亭里,赫然坐着帝后二人。 薛姈身子猛地一颤,连忙敛起所有心思。 大皇子被宫人牵着走到了帝后二人身边,薛姈走到亭前的台阶跪下,恭声道:“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赵徽远远瞧见那道粉色身影时,看她动作灵巧轻盈,显然是用过药了,且延福宫中风平浪静,只怕她聪明地瞒下了这件事。 懂得机变灵活,她倒也不是真的呆板。 赵徽眸底划过一丝满意,淡声道:“平身。” 王皇后始终留意着天子的神色,她目光在薛姈身上打了个转,唇边浮起和气的笑容,笑着点点头。 这样一个灵动的美人儿,皇上会另眼相看也是常事,薛妃这步棋下对了。 王皇后想着帮薛妃一把,正要留下薛姈说几句话,却见在外人面前向来腼腆害羞的大皇子,竟鼓起勇气主动走了过去,嗓音软软糯糯叫了声“姐姐”。 不仅王皇后目露讶色,正端起茶盏的赵徽动作稍滞,抬眸看向了二人。 只见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薛姈身边放着的草编花篮。 原来是这小玩意儿吸引了大皇子的注意力,王皇后放下心来,温声问道:“阿姈,这是你自己做的?” 薛姈缓过神来,躬身回话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奴婢随手编着玩的,里面装了些零碎肉干。” 她长睫轻颤,粉嫩的面颊沁出晚霞似的红晕,整个人因紧张而不自觉变得话多。 她撒了谎。 可她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赵徽知她规矩向来极好,又出身侯府,断然不会因为皇后问话就慌了神。 她今日绕远过来又带了肉干,并非偶然,是特意过来喂猫的。 只是宫中不许有野猫,她又私下给过人银子,若皇后问起,既不好圆场又会牵扯别人,干脆撒了谎。 果然她的话说完,更让王皇后觉得困惑。 这花篮虽小巧可爱,但完全不适宜装吃食。 赵徽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她,随口问道:“编一个要多久?” 薛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立刻回道:“回皇上的话,一柱香的功夫。” 赵徽颔首道:“给大皇子做个新的。” 皇上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大皇子身上,一时也没人细究为何薛姈的反常举动。 薛姈心底微松,正要答应着去,却听赵徽转过头对王皇后道:“朕还有事先走了,你带着珂儿也早些回去。” 王皇后闻言有些失望,但她面上没露出来,作为皇后,她自然要贤德识大体。 “是,妾身恭送皇上。”她颔首微笑,牵着大皇子的手,柔声道:“珂儿,跟父皇道别。” 大皇子被教养得极好,他虽有点怕自己父皇,却也一丝不差的行礼,奶声奶气道:“儿臣恭送父皇。” 赵徽微微颔首,抬手摸了摸长子的发心,转身出了凉亭。 薛姈随着一众宫女蹲身行礼,她忽然有种感觉,皇上刚刚是在替她解围。 她心里存着事,没留意到赵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 王皇后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銮舆内。 “回福宁殿。” 晌午后来了急文,赵徽不想让儿子失望,特意抽了时间来陪他,能留到此时已是极限。 他放下软帘前,又往凉亭旁看了一眼。 薛姈挽着衣袖蹲在草丛里专注的挑选适宜的草叶,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臂。只是衣袖过于宽大,她时不时要拎起来挽一下。 赵徽皱了皱眉,叫了刘康顺近前。 “给她做两套合身的衣裳。” 作者有话说: ---------------------- 贴心赵姓天子上线[让我康康] ps:下个榜单要控制字数,明天停更一天,后天九点准时更新,本章给宝子们掉落红包! 第17章 “把这块玉佩送去延福宫…… 刘康顺连忙恭声应下,心中暗忖阿姈姑娘竟能让皇上破例。 上次阿姈姑娘去御前送汤,得了皇上给的伤药;这次仅是偶遇圣驾,几句简单对答,竟又得赏赐。 不过也全靠她自己处事得宜,让皇上心里舒坦,才又有了今日的衣裳。 他走在銮舆旁,心里忖度着该如何办这件事。 若薛妃存了欲擒故纵的心思,的确已经做到了,皇上对阿姈姑娘上了心。只是过犹不及,薛妃也该把握好分寸,就比如阿姈姑娘无论是新衣还是旧衣都不算合身——别没得把一手好牌打烂。 刘康顺转了转手中拂尘,心中有了章程。 凉亭外。 赵徽走后,大皇子不再拘谨,“蹭”的一下子凑到了薛姈身边,专注的看着她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花篮的雏形初现。 薛姈稍微侧眸,大皇子那张白嫩的圆脸映入眼帘。尤其是那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澄澈纯粹,看得人心里发软。 她弯起唇角,对他笑一笑。 为了让他看得清楚,薛姈特意蹲下了身子,放慢了手上的活计。 大皇子害羞的低下头,却也没走开,歪着头看得投入。 “珂儿,别给阿姈姐姐捣乱。”王皇后见状,朝着他招了招手。 大皇子虽然有点不舍,还是乖乖的走了回去。 眼看金乌西沉,薛姈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编好了花篮,亲自用手摸过边缘处,确认不会划伤手指,才转交给皇后身边的宫女。 宠妃 第18节 她低眉柔声道:“奴婢做的粗陋,还请殿下小心拿着,别伤了手。” 大皇子欢喜地接在手中,扬起小脑袋,软软的道:“谢谢姐姐。” 王皇后神色愈发柔和了几分。 “本宫知道你,只是每次匆匆一面,不得空跟你说话。”她和颜悦色的道:“珂儿很喜欢你,以后若得空来坤仪宫玩。” 薛姈来不及细想皇后话中深意,连忙躬身道:“娘娘和殿下抬爱,奴婢遵命。” 王皇后对她落落大方的举止满意,含笑点点头。 此时拂面而来的晚风中夹杂着一丝清爽凉意,王皇后招呼宫人拿来了小斗篷替大皇子披上,随后带着他上了凤撵。 薛姈蹲身恭送皇后一行,待到仪仗离开视线方起身。 她拎起脚边的花篮,长长吐了口气。 今日的成果,似乎比预想中还好些。她话里留了一丝无伤大雅的破绽,果然皇上不动声色地替她圆上。 皇上对她的每一次怜惜、每一次关注,都加重她离开的筹码。 等到积攒得足够时,一旦薛妃肆无忌惮的伤害她,皇上只会觉得他自己的威严被冒犯。 薛姈走回到假山旁,匆匆在周围找了一圈,抬手将自己编的花篮悬挂在假山隐蔽处的石头上,这才起身往延福宫走。 坤仪宫。 王皇后让宫人带大皇子下去换衣裳,自己则坐在榻边,翻看着宫人呈上来的玉佩,上面俱是精雕细琢着吉祥纹样。 “娘娘,您说今日阿姈姑娘出现在哪儿,真的是偶然吗?”大宫女素华给她端上了热茶,脸上带了些不快。 今日难得皇上能有空陪着皇后和大殿下,正是一家三口轻松温馨的时候。阿姈过去后,皇上的注意力无疑分了些到她身上。 王皇后淡笑一声:“若薛妃真有这样的心胸,本宫倒能轻松些了。” 素华惊讶的抬眸,只听王皇后无奈的叹气:“只怕她还尚未跟皇上开口提让薛姈入后宫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奶娘牵着大皇子过来,准备一同用晚膳。 王皇后看到他来,随口招呼道:“珂儿,喜欢哪个?” 大皇子被奶娘抱了上来,他支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从托盘里拿了一块玉佩,递给自己母后。 细腻温润的羊脂玉上,雕刻着喜鹊登枝的纹样。 王皇后微微一笑。 “把这块玉佩送去延福宫。” *** 薛姈回去时天色已晚,她进了大门后,就被薛妃派人叫了过去。 寝殿中,薛妃斜倚在大迎枕上,神色懒洋洋的,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见过娘娘。”薛姈神色如常的上前行礼。 薛妃皱着眉道:“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虽说她临走前已经交代过宫人,薛妃不会不知道,薛姈还是柔顺的道:“奴婢去御膳房送食盒,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陪着大殿下——” 若今日只遇到皇上而没有皇后母子,她自然会就地瞒了。不过这事总会在宫中传开,也就没必要隐瞒。 听到皇上也在,薛妃霎时间直起了身子。正要细问时,却听到有宫人通传,说是坤仪宫来了人。 薛妃一怔,她目光冷冷扫了薛姈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道:“请进来。” 门口软帘掀起,来人竟是王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素华。 她见到薛姈正站在旁边,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尤自沾着些草籽儿,知道是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被叫了过来。 皇后娘娘果真没料错,薛妃娘娘的心胸还未有长进。 素华手中捧着锦盒,进来后先给薛妃见礼,双手托起锦盒,呈到薛妃面前。“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送东西。” 薛妃有些不解,锦盒里是质地上乘的羊脂玉,雕着“喜上眉梢”的纹样。 若说是庆贺她生辰的礼物也不算很简薄,只是早了些。往常都是在宫妃的生日宴上有帝后赐下礼物,宫妃们再送上贺礼。 下一刻,素华就解了她的困惑。 “这是皇后娘娘替大殿下给阿姈姑娘的谢礼。” 话音才落,薛妃愕然抬眸,甚至忘了素华还在,登时望向垂首侍立的薛姈。 难不成见自己不提拔她,竟生出异心,转而去投奔皇后? 她心头腾地起了一股子无名火,忽地意识到素华正等着,她缓缓挤出一丝与在坤仪宫无异的亲和笑容。 “阿姈,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薛姈没想到皇后会送来谢礼,她更知道薛妃此时的别扭,只得顺从的上前谢恩,从素华手中接过了玉佩。 嗅到了殿中的一丝火药味,素华识趣地告退。 随着她脚步声远去,薛姈认命般地垂下眸子,跪在薛妃面前。 “奴婢偶然路过瞧见大皇子,帮他编了个花篮。”薛姈隐去了找猫的事,如实告知了当时的情景,毫不意外的见到薛妃隐隐发青的脸色。 喜上眉梢,皇后这是在敲打她,该安排薛姈的事了! “没有要紧的事,别在宫中乱走!”薛妃到底没有发作,冷淡的语气饱含恐吓的意味。“皇后宽和大度,若遇上别的宫妃,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薛妃本以为这样敲打有用,卫贵妃的例子就在眼前。 可薛姈却不怕。 今日若非是皇后在,她也根本不会近前。 为了能早些离开,薛姈的头愈发低垂了些,轻声应是。 看她似是有了些惧意,薛妃暂且敛起火气,也没再说下去,放了她回去休息。 “娘娘,您不如顺着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如就把阿姈姑娘送给皇上。”白芷也瞧见了那块玉佩,有些冲动的道:“就给她请封个选侍的身份,留她在延福宫中,也跟眼下无异……” 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耳畔一凉,原来是薛妃手中的珠串,擦着她耳边飞过去。 看着面色涨红的主子,白芷慌忙跪了下去。 薛妃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怒不可遏道道:“她那个白痴娘害得我娘亲郁郁而终,我却要捧着那个野种,岂不是背叛了我娘亲?” 白芷不敢吭声,连连磕头。 片刻后,薛妃意识到自己过激了。回过神来,她起身亲自扶起了白芷。 “方才是我冲动了,没伤到你罢?”薛妃关切的看过她的耳朵,见没有外伤,才放心下来。她继续用着旧时的自称,“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没有退路。” 从被夫人送给娘娘当丫鬟起,自己的命运就系在娘娘身上。 白芷轻声道:“都听娘娘的。” *** 此后两日,薛姈果真如薛妃所言安分地待在房中。 皇后所赐的玉佩同样被她收了起来。 在那晚回来后,她看清玉佩的纹样时就明白为何薛妃突然愤怒。自己进宫必是禀明了皇后,皇后见薛妃迟迟没动作,才特意送玉佩借机敲打。 王皇后果然颇有识人之明,只是她不了解自己和薛妃的恩怨,只怕白费了一片苦心。 她捻起绣线,正准备往寝衣上绣芍药花瓣时,房门忽然被推开。 薛姈抬头看去,是绣棠满脸疑惑地捧着两套新衣走近来。 “姑娘,方才针工局的人找到奴婢,说是前几日发下来的夏衣里,您的那两套是错的。”绣棠将托盘放到薛姈身边的桌子上。 虽说大宫女地位高些,衣裳却也不是每套都量身裁剪,完全合身的。 除非特别不合身,通常没人去换。 薛姈放下针线,轻轻摸了下衣料,轻轻“咦”了一声,又转而捻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料。 乍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大宫女衣裙,可这两套料子摸起来轻软又透气,夏日里穿着最是舒服,跟自己身上的完全不同。 “我试试。”薛姈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要验证一番。 绣棠在一旁帮忙,很快就帮她换好了新衣。 “奇了,竟比咱们府里量身定做的还合身!”绣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衣裳乍看普通,细看去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她忽地想起姑娘得的玉佩,猜测道:“难道是皇后娘娘?” 薛姈敛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若吩咐,定会放在明面上。 能察觉出她膝盖有伤的人,自然也能看出她两次的衣裳不合身。 “是皇上。” 作者有话说: ---------------------- 跟宝子们说声抱歉,到下周四只能隔离更了,你们酌忘了申请榜单,本期轮空[爆哭]要控制字数了[爆哭],作为补偿,每章都会掉落66个红包! ps:下次更新是周日早九点! 第18章 掌掴 绣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姑娘。 “收起来吧,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薛姈镇定自若的吩咐完,又换回了自己那件旧的。 用这样不起眼的法子送来,是为了让她毫无负担的收下。 她不妨装傻。 绣棠连日来心中紧绷着的弦稍稍松了些许,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皇上肯这样为您花心思,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搬走了?” 薛姈脸上并无得色,仍是一贯的沉着从容,她温声道:“那倒没有。” 宠妃 第19节 皇上只需吩咐做衣裳这事,具体安排自然是下面人去办的。 能办得这样妥帖,只能说明办事的人花了不少心思。他肯花心思,自然也是揣摩着主子的意思来。 薛姈抬起手指,轻轻拂过衣料。 起码在办事人的心里,皇上待她是有些不同的。 这就足够了。 绣棠也没有丧气,她仔细地叠好衣裳放到柜子里,转过头安慰薛姈道:“皇上能惦念着您总是好的。” 虽说起初她想姑娘离开这泥淖,可既是姑娘决定留下,她就会努力帮姑娘实现心愿。 薛姈心头一暖,微笑着点点头。 如今她自己能在皇上面前做的只有这些,过犹不及,分寸是最要紧的。 接下来,就要等着薛妃自己犯错了。 *** 等着薛妃犯错的不止薛姈一人。 景和宫中,德妃摩挲着二皇子赵珹的后背,亲自哄他睡下,起身到了外间。 “娘娘,奴婢派人查过了。”她身边的掌事宫女菱枝快步走了进来,回禀道:“当日在凉亭中,除了皇后和大皇子,还有薛妃宫中新来的大宫女。” 德妃挑了下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薛姈罢?”她手里摇着团扇,轻蔑的一笑。“皇后到底贤惠大度,帮着薛妃往皇上跟前送人。” 如今她已是位列四妃的高位,薛妃哪怕破格封晋封她都不在乎,她在意的是抚育皇长子的皇后。 菱枝是自小就跟着德妃,最懂主子心思,附和着笑道:“大皇子那般孱弱,皇后娘娘自然不踏实。” 她们二皇子生得虎头虎脑,身子骨结实强健,远不是病恹恹的大皇子能比的。 占了长子的名分又如何,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难说。 德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后她似乎想起什么,眸中闪过一抹复杂,轻声道:“薛妃怕是不能生了。” 菱枝惊讶地道:“娘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这还用说?”德妃没好气的回了句,无意识低眸自己平坦的小腹。“若非走到绝路,薛妃那心气儿不输贵妃的主儿,会让堂妹进宫?” 菱枝默然。 没人能比自己主子更懂其中的痛。 虽然对外说二皇子足月而生,一切都好。可当时娘娘的胎养得有些过了,二皇子个头大,娘娘整整生了两天一夜。 二皇子平安落地,娘娘损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了。 德妃为了求稳,次年就奏请了皇上,选了族中的堂妹进宫,与她同住在景和宫。 “薛妃如何能跟娘娘相提并论?”菱枝服侍德妃散了长发,拿起梳子一下下替她梳头,柔声道:“她那个堂妹只是定北侯府养在乡下庄子的姑娘,上不得台面,您带进宫的可是安阳侯府的嫡长女!” 听到这话,德妃抬手制止了她往下说,表情却泄露一丝得色。 当年自己只是安阳侯府旁支的姑娘,侯府长房贵不可言,只盼着她们漏下些恩惠。 而如今她位列四妃,长房视若掌上明珠的嫡女却得靠她才能进宫,也只做个连封号都没有的才人,又无甚恩宠,只得依附她。 菱枝见德妃心情好了些,暗地松了口气。 正准备服侍她更衣时,忽然宫人来通传,说是沈才人过来请安。 德妃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道:“让她进来。” 软帘掀起,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容映入眼帘。 来人身穿雅致的淡青色宫装,举止仪态极好,一见就知道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妾身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问她有什么事。 “娘娘,过两日是妾身的生辰。”这话已经在沈才人心中盘旋几日,今日才鼓起勇气。“妾身跟娘亲已经数月未见,想请娘娘下个帖子准许我娘进宫。” 沈才人虽看似恭顺,眼底的那一丝期待却藏不住。 德妃佯做没看到,她面露为难之色,叹了口气。 “不是本宫不想帮你,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如今恪昭容有孕,薛氏封妃,皇后一党势头大涨,正是春风得意时。” 沈才人咬了下唇,还想再争取。“娘娘,迟几日能不能——” 原本还温和笑着的德妃突然板起脸,正色道:“皇后跟本宫的关系你心里清楚。若本宫为你破例,一来会被皇后抓住把柄,二来你本人会成为众矢之的。” “本宫尤其不愿意瞧见,你因为犯错被皇后加重责罚,这样得不偿失,你娘亲进宫心里会痛快吗?” 这一通软硬兼施的话说完,沈才人已经白了脸色,不敢再开口求情。 她失落的垂着眼,低声道:“娘娘说得是,是妾身思虑不周。” 德妃见她屈服,旋即缓和了脸色,朝着她招了招手。 “好妹妹,你和本宫同出一家,本宫岂有不为你考虑的?”德妃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的道:“只是你自己也得争气才行。” 沈才人羞愧地低下了头,讪讪地告退离开。 “六姑娘真真是糊涂,还当自己是侯府千娇百宠的嫡女呢?”菱枝觑着自家娘娘脸色,讨好的道:“也不瞧瞧自己如今的身份?小小才人而已,又无恩宠,竟还想着见家人——” 德妃拿起小几旁的团扇,轻轻摇着,口中道:“好了,就显得你伶牙俐齿。到底是本宫妹妹,你得尊重些。” 她话虽这样说着,可眼底透着满意之色,也并未责罚。 不过她的堂妹不争气,延福宫那位堂妹可不能小觑。 薛姈生得貌美,无端有种惹人怜爱的气质,这就是她堂妹比不过的。 上次延福宫去御前送汤,两个宫女里只有她进去了,皇上对她也有一二分在意罢? 德妃想到这些,神色又变得有些凝重。 薛妃本人不是心胸宽大的,若借着她的手,能做些什么才好。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叫了菱枝近前,耳语了一番。 *** 薛姈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 不出所料,在下一次请安的前日,薛妃的怒气奇迹般的平复了。 当日清晨,薛姈被叫到了寝殿中,陪着薛妃一起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 她已经提前有了准备,今日出门穿上了针工局新送来的宫装。薛妃打眼看去她还是那一身,倒也没理会,倒是银柳多看了她两眼。 一行人沿着御花园的甬路往坤仪宫走,走到一半,薛妃发现自己忘了带帕子。 眼看时间还早,薛妃抬手一指薛姈,吩咐道:“回去把本宫新做的帕子拿来。” 帕子倒是次要,只怕薛妃要看她是不是还听话。 薛姈没有一丝犹豫,立刻折返去取。 看到她快步离开,薛妃勾了勾唇角,正要让人停轿,忽然脸色微变。 从侧面甬路上走来了德妃和贤妃,德妃身边还跟着自己堂妹,沈才人。 她跟二妃的关系虽不似贵妃那般水火不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边见了礼后,贤妃和薛妃互相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两人今日的衣裳竟出奇地一致。 “两位妹妹今日倒是心有灵犀。”德妃摇着团扇笑道:“一水儿的青绿,真真是清爽,让人眼前一亮。” 贤妃抬眸将薛妃上下扫了一眼。 她身上的那套宫装,无论是颜色款式还是绣花,竟跟自己的相差无几,只是两相比较,薛妃的衣裳无论是针脚还是绣工,都显得拙劣。 “本宫这套衣裳是家里从京中锦绣阁买来的样式,由她们大师傅亲自设计,交到针工局做的。”贤妃压下心中不快,蹙着眉道:“薛妃这套从何而来?” 贤妃母族书香传家,祖上曾为朝中重臣。如今父亲虽已致仕,兄长尚且年轻是吏部侍郎,前途无量。 她人有才气,更有傲气,不喜别人东施效颦。 薛妃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反驳道:“是本宫身边人自己做的,难不成贤妃娘娘以为本宫窃取了你的图样?”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与心虚无异,贤妃当即变了脸色。 “想来薛妃妹妹并非有意。”德妃笑盈盈的拉过贤妃衣袖,柔声道:“她大病初愈,妹妹就让让她罢。” 贤妃不喜欢德妃从中和稀泥,抬袖甩开了她的手,冷冷的道:“不劳德妃费心。” 此举看在薛妃眼中,就分明是对自己不满。 接下来贤妃的话,气得薛妃火冒三丈,里子面子全没了。 “你回去把衣裳换了,这次本宫就不跟你计较。” 与此同时。 薛妃拿着帕子匆匆往回赶,遇到了眼熟的小宫女。 她是御膳房的人,平日里得过薛姈恩惠,因正好瞧见御花园的一幕,连忙拦住了薛姈。 “薛妃娘娘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别过去了。” 薛姈听了经过,正在心中衡量,忽然她发现远处的浓荫中,天子銮舆正在穿行而过。 “若我不去,娘娘事后想起来会生气的。”她笑容里露出一丝苦涩,无奈的道:“多谢你提醒,快回去吧。” 果然她到时,薛妃正在跟贤妃争论,已是气得双颊泛红。 薛姈作不知情,快步走上去,双手捧着帕子,恭声道:“娘娘,帕子取来了。” 恰有阵风吹来,她手里叠好的帕子被风吹开,一模一样的花纹露了出来。 德妃掩唇轻笑,贤妃余怒未消,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嗤笑声—— 薛妃恼羞成怒,抬手就往薛姈脸上招呼去。 白芷意识到不对,正要去拦时,薛妃的巴掌已经重重落到了薛姈脸上,呵斥道:“你规矩是怎么学的!” 宠妃 第20节 薛姈身子一歪,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薛妃还嫌不够,正要借着训斥薛姈一番,给自己找回些颜面。 忽然清脆的击掌声传来,薛妃浑身猛地一颤。 天子銮舆不知何时到了,软帘被掀起一半,赵徽正抬眸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 上一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ps:本章持续掉落红包作为补偿~下一次更新是在周二早九点! 第19章 罚俸 薛妃双膝一软,险些没站稳。 幸而白芷在一旁撑住了她,才没有御前失仪。 德妃和贤妃等人都没想到皇上会出现在这里,连忙上前行礼。 薛姈垂着头跟宫人们一起蹲身行礼。她特意侧过身子,只露出没被打过的半张侧脸,似是不愿被人看出自己的狼狈。 赵徽并未下銮舆,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她刻意遮掩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眼中,从他的视线看去,饶是她头埋得再低,那几道鲜红的指痕清晰可见。 因她肌肤白皙细嫩,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平身。”赵徽叫起后,幽深的墨眸中划过一道暗色。 他没收敛自己的情绪,再次扫过薛妃的目光透着十足的压迫感。 “在吵嚷什么?” 皇上没有特意点名,其余人可以装糊涂,可薛妃却不得不答。 “回皇上的话,妾身宫里的人犯了错。”她不知皇上看到了多少,可既是停下来过问,只怕是看到自己打人了。 今日的事本就蹊跷,自己这身衣裳是采枝提前孝敬的生辰贺礼,她必不敢害自己,只怕是有心人动了手脚。 她决定拉贤妃下水,再把这池水搅浑。 薛妃把心一横,低声道:“她引得妾身和贤妃娘娘起了矛盾,妾身情急之下动手教训了她。” 话音才落,贤妃当即气得七窍生烟。 自己本是受害者,竟被薛妃三句两句攀咬,仿佛是自己得理不饶人一样! 德妃本觉得这是给薛妃上眼药的绝佳机会,看她竟攀扯贤妃,眸光微动,识趣地闭口不言。 “哦?”赵徽似乎起了一丝兴趣,转而看向了贤妃。“是何矛盾?” 贤妃本欲张口替自己辩白,却又不愿为了一件衣裳自降身份,让皇上觉得她斤斤计较,坏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她拿定了主意,上前回话道:“皇上,妾身以为是个误会,薛妃言过其实。” “夏日炎热,难免肝火旺盛。”德妃见贤妃还算理智,唇边荡起和气的笑容,在旁附和道:“薛妃妹妹身子还虚着,一时被激起情绪也是难免。” 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赵徽面上看不出情绪来,似乎耐心听着,又似乎心不在焉。 他余光却始终没离开薛姈身上。 她才是这场闹剧中唯一受到伤害的人,却只能偷偷遮掩伤痕。甚至碍于主仆身份,她都没资格为自己辩解一句话。 看着她隐忍的模样,赵徽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懒得再听薛妃狡辩,眉眼中透着冷淡,不悦的道:“后妃之德在温恭淑慎,你既已晋了妃位,自当谨记于心。” “薛妃德行有亏,罚俸一月。” 薛妃听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并不心疼那点银子,哪怕半年一年都不算什么。这句“德行有亏”,对因护佑皇嗣功劳而封妃的她,简直是最严厉的斥责。 薛妃慌了神,直接跪在了地上。“妾身知错!” 薛姈和白芷作为宫女,也只得跟着跪下。 余下的德妃和贤妃等人见事情闹大了,无论心里如何想,俱是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赵徽没再看薛妃一眼,直接放下了软帘,吩咐起驾。 恭送圣驾离开,一向傲气自持的贤妃起身甩下帕子,怒声丢下句“真是晦气,今日遇上你算本宫倒霉”,扶着宫女的手上了撵轿,自行往坤仪宫去了。 德妃倒是假模假样的安慰了薛妃两句,带着沈才人离开。 “本是一家子亲姐妹,竟弄成这样。”她边摇头感慨,边瞥了眼身边的堂妹。“薛五姑娘真真是可怜啊!” 沈才人低着头,她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些许惧色。 德妃满意地收回目光,离开前,她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薛姈,心头划过些疑虑。 以前皇上从不理会这些后宫琐事,今日路过,真的是巧合吗? 可从始至终薛姈未发一言,没有一点刻意卖惨的举动。 德妃收回心思,自己今日目的已经达成,甚至比预想的效果更好。 她手中轻摇团扇,吩咐道:“走罢,别误了请安的时辰。” ***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责罚,薛妃最后一点儿颜面都没了。 她让白芷去坤仪宫告假,自己则带着人直接回宫。 延福宫。 银柳得到消息说“主子回来了”,心中暗道不妙,连忙迎了出去。 只见薛妃面若冰霜的走了进来,白芷没跟回来,薛姈看起来倒一如往常,不对——银柳忽然发现她脸上有五根鲜红的指印,显然是被谁打了一巴掌。 银柳不敢问,只得先奉上杯温度适宜的清茶,让她稳稳心神。 没有薛妃的吩咐,薛姈也不敢擅自离开,垂手侍立在一旁。 薛妃沉着脸在榻边坐下,越想越不对,今日的事分明是有人给她设局! 怎地在请安这日,她跟贤妃穿了几乎一样的衣裳,偏生她的样样都差了些,平白闹了东施效颦的丑闻,还被皇上瞧见罚了俸银,这下整个后宫都要知道了! 她握着茶盏的手指不断攥紧,眸色中透着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到底是谁要害她! 德妃的人还是卫贵妃的人? 当时德妃的话绵里藏针,看似劝和却不怀好意;卫贵妃跟她势同水火,有意给她使绊子也在情理之中。 她越想激动,手上失了力道,茶水从里面泼了出来,洒在她的手背上。 薛妃本就神情不属,还以为自己被烫到,应激似的将茶盏摔了出去,厉声呵斥道:“你们是要烫死本宫吗!” 自己破格晋封妃位,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嫉妒,先前时在宫里养病也就罢了,这才出来,就开始有人使昏招。 在外头被人算计颜面尽失,回到自己宫里还处处不让她省心! “娘娘息怒!”银柳不敢辩解,忙拿出帕子上前替她擦干茶渍,薛姈则是快步出去取冰块。 等薛姈用帕子包着冰块进来时,薛妃已经遣了身边人出去,听到动静抬头,神色阴晴不定。 她垂着眸子送上去,却被薛妃攥住了手腕。 “娘娘?”薛姈吃痛,却发现薛妃力气极大,自己竟动不了分毫,只得顺势跪下。 薛妃眼神锐利如刀,一下下刮在她脸上。 只听冷冷开口道:“本宫哪里薄待你了,你竟然要联合外人来害本宫——” 有那么一瞬,薛姈以为薛妃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 薛姈很快冷静下来,薛妃是在诈她。 今日至多是薛妃被人算计,自己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她按捺下心头的一点慌乱,无辜地睁大了眼,不明所以的道:“娘娘,奴婢没有,还请娘娘明察!” 薛妃死死地盯着她,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心虚。 那双水汪汪的杏眸莹润清澈,满眼的茫然无措,没有半点躲闪。 她眼圈微微泛红,细看去有点委屈。 美人泫然欲泣,如梨花带雨般惹人怜惜。 皇上今日肯动怒,大抵也有几分为了薛姈罢—— 薛妃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薛姈吃痛挣扎,帘外传来匆匆脚步声,软帘掀起,白芷直接闯了进来。 “娘娘!”看到这一幕,白芷知道自家主子失态,连忙冲上去拦。 薛姈这张脸还大有用途! 她把薛姈从薛妃手里“救”了出来,低声提醒道:“娘娘,皇后娘娘准了您的假,听说您身上不舒服,还要派人来咱们宫中探望——” 薛妃回过神来,看到红着眼的薛姈,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理智。 本来下定决心好生笼络薛姈,骗着她为自己所用,这下薛姈怕是愈发要跟自己离心了! 薛妃满心止不住的烦躁和后悔,只得摆了摆手,示意薛姈先回去。 “阿姈姑娘,今日的事你也瞧见了,是有人算计咱们娘娘。”白芷亲自送薛姈出门,语气诚恳的解释道:“娘娘一时失去理智,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 薛姈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的,娘娘身边还需要姐姐照看,快回去吧”。 白芷安抚了两句,立刻折返殿中。 只见薛妃眼神空洞地跌坐在榻旁。 “娘娘,今日的事有蹊跷,但阿姈姑娘是无辜的。”白芷忙扶了她起来,轻声劝道。 宠妃 第21节 今日的事,的确怪不到薛姈头上。 衣裳从始至终没竟过薛姈的手,帕子也是娘娘半路叫她去取的,她走之前还没遇上贤妃,自然不知道娘娘和贤妃撞衫的事。 至于皇上会来——即便她真有本事请动皇上,可又不知道即将挨打,怎会提前安排? 本以为娘娘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可她说完后,娘娘却喃喃道:“皇上说本宫失德……” “皇上会不会不喜欢本宫了?” 罚俸银、丢人都是小事,皇上的态度才是最要紧的。 薛妃越想越不踏实,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 若没了恩宠,她的一切都完了。 作者有话说: ---------------------- 上章的红包派发啦~本章继续掉落,下次更新是在周四![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20章 风雨欲来 往常薛妃顾忌自己的名声,并不会让她的手或是脸见伤,她在人前还有一二分被尊为“姑娘”的体面,此刻只剩下狼狈。 薛姈坐在铜镜前,只见脸上的巴掌印愈发清晰,挨打的半张脸已经完全肿了。她端详了片刻,眼神中染上一层阴霾。 薛妃恨她,下手也用了十足的力道。 忽然门被推开,她眼底的冷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是绣棠推门冲了进来。 在看清她的脸时,绣棠瞬间就红了眼圈。 来时已经从宫人们口中听说,自家姑娘犯了错,在御花园里当众被薛妃娘娘掌掴。 可姑娘向来稳妥谨慎,定是薛妃找茬! 绣棠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怕姑娘难过,她快步上前,默默无声地拿出寻来的冰块,用帕子包上递给薛姈冷敷。 “只是看着厉害,不大疼的。”薛姈不想她担心,故作轻松的扯了下唇角,又低声道:“我是故意挨了这一下。” 绣棠一点即透,姑娘这是为了离开筹谋。 “只是苦了姑娘。”她心疼地喃喃道。 冷敷缓解了疼痛,薛姈轻轻舒了口气。的确难捱,却值得。 薛妃苦心经营的“贤妃”形象毁了。 皇上过问此事,虽没明面上给自己撑腰,却已经用实际行动敲打薛妃。 薛妃最害怕失去皇上的恩宠,自己就让她言行失当,以至辜负了皇上对她的期望,还白白让人看了热闹。 爱面子的薛妃,无论再怎么懊恼,也都没办法挽回了。 几家欢喜家愁。 薛妃倒了大霉,后宫中多半人心情都不错。 从皇后宫中请安回来后,云充容迫不及待拉着张贵仪去了昭阳宫给贵妃绘声绘色讲了一遍,仿佛她当时就在御花园旁观。 “娘娘,今日薛妃和贤妃在御花园撞衫,闹了个没脸。”她幸灾乐祸地道:“薛妃恼羞成怒打了自己宫女,正巧被皇上瞧见。” 云充容从薛妃破格晋封同样心有不服,如今见薛妃被皇上训斥“德行有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卫贵妃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上,哪怕她没出门,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送过来,并不觉得意外。 且在她眼中,薛妃本就是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她斜睨了云充容一眼,凉凉道:“倒碗茶来,给云充容润润喉。” 听出贵妃是嫌她聒噪,云充容讪笑了两声,识趣地住了口。 “动动你的脑子,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卫贵妃眉梢微拧,眸中划过一丝不快。 云充容一怔,本以为贵妃听了会开心,可贵妃却没想象中高兴。 “今日的事,摆明了有人算计薛妃。”张贵仪看着贵妃的脸色,斟酌着道:“皇上不喜薛妃的浮躁跋扈是一回事,有人借着薛妃让后宫不安宁又是另一回事。” 眼下跟薛妃不合的人,可不就是贵妃? 贵妃在宫里什么都没做,无端背上嫌疑,这才是最恶心的。 她这话说完,引得卫贵妃微微侧目。 张贵仪比云充容通透得多,人也低调会察言观色,不似云充容总是咋咋呼呼。 留意到贵妃的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云充容心里有了点危机感,故意道:“妹妹跟舒妃住得久了,这善解人意也学了十成。” 张贵仪脸色微变,心里埋怨云充容的挑拨。 她跟舒妃同住一宫,舒妃平日对她虽还算照顾,却并无拉拢提拔的意思。无奈之下,她才转而向卫贵妃示好。 云充容总在贵妃看好自己的时候,拎出来说一番。 卫贵妃眼见两人要有龃龉,不免有些烦躁。 她是后宫里最得宠的人,却也并非想一人独揽恩宠。 她的目标不止于此。 王氏只不过占了被先帝指婚的先机,皇上只是顾念旧情,才封了王氏做皇后。 自己进宫就是贵妃,皇上还是更看重自己。 若没春日里那件事,皇上就该正式赋予自己协理后宫之权。 “把你们自己摘干净,别让人给当枪使了。”卫贵妃不快的道:“你们要学着给本宫分忧,待到时机成熟,本宫自会将你们举荐给皇上。” 两人心中一喜,连忙恭声应是。 “娘娘,薛姈也是薛家姑娘,若果真薛妃不中用,她会不会被推上来?”张贵仪见贵妃许诺,心里添了些底气,认真出谋划策。 卫贵妃沉吟片刻,还是摆了摆手。 “不必特意动她,别折腾一番,反倒让皇上多留意她。” 她脑海中浮现起薛姈那双漂亮的杏眸,还有那张跟薛妃有二三分相似却更为貌美的脸……心里十分不爽。 张贵仪恭声应下,心口微微一热,多了些许希望。 本以为贵妃只会一味跋扈,原来心中自有一番盘算,看来许诺她们的话,并非空言。 “娘娘,薛妃言行失当,惹了皇上生气,会不会牵连整个后宫?”云充容在旁不甘示弱,也心生一计。 后宫众人本就因皇上不进后宫而心焦,揣测着缘故。薛妃这一闹,岂不是给了大家发泄的理由? 张贵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着两人充满斗志的模样,卫贵妃端起茶盏,轻勾了下唇角。 薛妃总觉得跟自己像,她舍得像自己一样许诺出利益么? 上次薛妃不过是侥幸而已,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自己会让她付出代价。 *** 薛妃昏昏沉沉过了一日,没心思也不愿去想众人的反应。 翌日一早,几乎一夜未眠的她起身漱口时,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没看到薛姈的身影,皱着道:“阿姈怎么样了?” 薛姈当众挨打,受伤倒是其次,只怕心里已经跟自己有了隔阂。 一丝懊恼爬上心头,昨日自己不该跟她闹得太僵。 白芷昨夜一直在薛妃身边守着,还没腾出功夫去看她,只得回道:“昨天阿姈姑娘离开时,倒是通情达理的,还让奴婢赶回来照顾您。” 薛妃眸中闪过一丝不信。 不过哪怕她说这话违心,也说明她对自己还有畏惧之心。 “你去看看薛姈——” 话音才落,软帘掀起,半张脸顶着巴掌印的薛姈跟在银柳身后走了进来。 她低眉顺目,保持着谦卑的姿态上前行礼。 薛妃抬眸上下扫了她一眼,招手让她上前。 看到她脸上消肿了大半,眼底闪过讶色,却只问了句:“脸上还疼不疼?” 薛姈长睫轻颤,没露出半分怨恨不满,她摇了摇头:“奴婢涂了药膏,已经都好了。” 薛妃想多了,她既是达到了目的,就不会再损伤自己的容貌。 “有外人要害本宫,你要帮着本宫才是,怎可火上浇油?”薛妃见她依旧顺从,不甘心这样轻轻放下,冷声道:“以后放机灵点!” 薛姈知她本性难改,敛去眸中情绪,恭声应是。 不过被皇上罚俸终究是失了颜面,薛妃又觉得薛姈以为自己失了宠,心浮气躁地想了个理由替自己描补:“过些日子就是先孝慧皇后的忌辰,每年这时,皇上的心情都不好。” 言外之意,她被罚只是受了迁怒。 她不想让薛姈以为自己失宠,也怕薛姈生出非分之想,往御前使劲儿,只得先吓唬住她。 薛姈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人,舒妃。 她的容色在后宫不算出众,入宫就高居妃位且有封号,众人都说是皇上看在养母的面子上,特意抬举养母娘家的表妹。 皇上自幼被抱到孝慧皇后身边养着,舒妃在孝慧皇后薨逝后还能进宫,想来母子关系不错。 临近孝慧皇后忌辰,哪怕皇上心怀几分缅怀之情,也更容易被打动,更容易心软。 这倒是个极好的时机。 “宫中人人都知道要谨言慎行,你别给本宫招惹是非。”薛妃说完,目光扫过她脸上的巴掌印,心里别扭极了,不耐的挥挥手打发她出去。 看到她,薛妃就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被算计而做出来的蠢事。 幕后之人,她非要揪出来不可。 数日过去,薛姈养好了脸,因着殿中人手短缺,照旧叫了她在殿中伺候。 宠妃 第22节 午后服侍薛妃用过午膳,薛姈在外间带着小宫女们撤下碗碟,却听到里面传来“啪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地。 “混账东西,怎么办事的!”薛妃抬手重重拍在高几上,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厉声道:“这人参全是碎了的须子,本宫怎么用!” 回话的宫女“扑通”跪在地上,心里既害怕又委屈。 她眼中转着泪,小声道:“娘娘,奴婢去御药房取时也曾问过,可他们说因咱们要得急,库房里一时没了。” 这话一听就是搪塞人的,薛妃气得骂了句“废物”,抬腿就在满地的碎人参上狠狠踩了几脚。 薛姈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下,示意小宫女们手脚轻些,免得吃挂落。 近来薛妃的日子不好过。 皇上已有许久不进后宫,先前请安时云充容还怨过徐婕妤,如今大家都记恨上了薛妃。 墙倒众人推罢了。 薛妃破格晋封何等风光,当时有多少人嫉妒她,如今就有多少人想踩她。 哪怕她是皇后的人,皇后也不得不权衡,免得引起众怒。 糟心事还不止这一件,前阵子内务司为薛妃筹办生辰宴,当日的歌舞曲目、膳食、以至于餐具都来请她示下,全力讨她欢心,如今却都没了动静。 就连她打碎的瓷器想让内务司补齐,内务司竟以本月延福宫没有月俸而挡了回来。 薛妃听到后怒上心头,索性摔碎了更多,连白芷都有些劝不住。 这里头一看就有卫贵妃的手笔。 卫贵妃时不时跟皇后叫板是有底气的,不仅家世好、恩宠多,皇上还曾给过她实打实的权力。 哪怕如今暂且收回,她给内务司递句话还是极管用的。 还有德妃,平日里笑面虎一个,落井下石的事做起来顺手极了。 薛妃眼神阴郁,抬手一指,冷冷道:“给本宫滚出去!” 小宫女在满地狼藉中连滚带爬的离开,不敢停留片刻。 薛姈悄悄掀开软帘一角,看到薛妃青白的脸色、起伏不定的胸口,在心里算了算孝慧皇后忌辰将近,她等的机会终于要到了。 *** 福宁殿。 今日休沐,赵徽批完了折子,又写了两篇大字,已是落日西沉时。 “皇上,奴才命人传晚膳?”见他撂下笔,在旁侍立的刘康顺才问出口。 晚膳倒是其次,关键是摆在何处。 自从皇上去了徐婕妤的重华宫后,竟是再未进过后宫。 曾经有人传徐婕妤惹了皇上不快,可他却知道,徐婕妤着实有点冤,当晚用膳时气氛还算轻快,皇上还夸了徐婕妤的手艺。 赵徽专心看字,只随口淡淡应了。 刘康顺知道皇上今晚没有召幸宫妃的打算,借着传膳的时机,将消息送了出去。 晚膳后,赵徽取了本棋谱坐在榻边翻看,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薛姈怎么样了?” 刘康顺早有准备,对延福宫的事始终派人留意着,连忙回道:“回皇上的话,阿姈姑娘已经好了,如今在照常当值。” 阿姈姑娘虽性子柔顺,却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否则不会在薛妃跟前熬到今日。 再者说皇上已有了态度,薛妃总不会蠢到再伤害阿姈姑娘。 “一切照旧?”赵徽挑了下眉,似乎觉得有趣。 刘康顺有些没猜到皇上的意思,只得照实道:“想来延福宫琐事杂多,阿姈姑娘没有出来办差。” 是薛妃不让她出来吧? 赵徽眸色幽深,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搭在书脊,并未翻过一页。 她从进宫的那一日起,就该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就算她真的懵懂,自从薛妃数次磋磨她后,也该有自己的心思了。 薛妃想用她的美色巩固地位,她就偏不以美色吸引自己。 那日在御花园,从始至终,薛姈都低着头,没看他一眼。 她越是规矩懂事,就越衬得薛妃言行失当、性子急躁跋扈。 他知道薛姈是故意的,可她做得却让他舒服,甚至能勾起一丝怜惜之情。 自己对她有意无意中多了些宽纵,并不想阻拦。 他甚至有点好奇,薛姈会走到哪一步,又会如何打动他。 赵徽知道,离这一日不远了。 *** 薛姈抚摸着摆在桌子上的新衣,却没有急着换上。 直到绣棠匆匆走进来,轻声道:“姑娘,奴婢去御膳房时,遇到迎晖堂的人说明早要备好供奉的果品。” 前些日子,她从银柳口中得知,皇上敬重养母,的确每年这时都会去曾经养母教导他读书的地方追思。 看来就是在明日了。 “按照咱们的计划,下午就把消息透出去。”薛姈轻声道:“让她们自己去查,我是在去了凉亭后得到新衣的。” 这是她特意选的地方,且能跟上回的事圆上。 去迎晖堂,就一定会路过上次的假山凉亭。 薛妃的生辰在即,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哪怕是要皇上帮她,也得将把柄递给皇上才行。 她要让皇上确信,若留她继续在薛妃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绣棠咬了下唇,最终用力的点点头。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妥。” 翌日,辰时已过,仍是乌云蔽日。 拂面而来的微风里裹着湿漉漉的潮气,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这样的天气,薛妃却说要去给皇后请安,甚至还不传撵轿,只带着薛姈和白芷步行离开。 薛姈面色如常,似乎没留意到薛妃看向她晦暗的眼神。 等她们走到御花园的一处凉亭时,薛妃突然停下了脚步,说要去凉亭。 这里正是上次薛姈见到帝后二人和大皇子的地方,今日天气不好,周围不见人影。 薛妃留意着薛姈的神色,果然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对于薛姈胆敢背叛自己的事,薛妃已经信了七八分。 “娘娘,天气不好,咱们还是早去早回吧。”薛姈甚少忤逆薛妃,今日却抢在白芷面前开口。“且这里没备锦垫,没得弄脏您的衣裳。” “本宫的事,阿姈真真是上心。”薛妃弯了弯唇角,眼神却是冷的。“本宫的衣裳倒也罢了,阿姈这件新衣裳若弄脏了才真是可惜。” 薛姈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哪怕她竭力保持着镇静,眼底的慌乱却是越来越重。尤其是提到衣裳,她浑身猛地一颤,不敢抬头。 薛妃语调虽平静,却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阿姈这件新衣裳,怕不是寻常的宫女衣裙吧?” 作者有话说: ---------------------- 抱歉来迟啦!本章字数比较多,四舍五入算我1.5更吧~明天还是晚上更新。 ps:上章的红包发好啦,本章继续掉落!再坚持一天,就到愉快的周末辣~ 第21章 “皇上在等您。”…… 薛姈张了张口,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又像是怕多说多措,最后只是拼命摇头。 “请娘娘明鉴!这衣裳是前些日子针工局单独送来的,说是上回的做错了,来找奴婢调换。” 薛姈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只是隐去前因后果,听上去引人遐想。 薛妃眯了下眸子,稍微一琢磨,薛姈的话正合了她的猜测。 她冷冷一笑,“调换衣裳是假,内外勾连,谋害本宫才是最真吧?” 若非提前跟针工局的人有勾连,自己又怎会不偏不倚传了那件衣裳?且采枝向来对薛姈刻薄,薛姈怀恨在心,就有了一箭双雕的计划。 既是她有了背叛的心思,就断不能留了。 薛姈不是假意想要出宫么,自己就索性成全了她。 到时一贴毒药,送他们一家三口去地下团圆。 “娘娘明鉴!奴婢从没勾结过外人!”薛姈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得厉害。 她被吓懵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凉亭前是一段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好看是好看,但站上去久了脚底都会痛。 夏日轻薄的衣料不能提供任何庇护,鹅卵石硌得膝盖生疼,比她原本预想的还要难捱。 薛姈咬牙硬撑着,眼中的惊惧更甚。 薛妃手中摇着团扇,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冷酷,语气竟意外的轻柔下来。“薛姈,若你说出实情,本宫就放你出去。” 本就是无中生有,她自然说不出来。 “娘娘,奴婢跟娘娘同出侯府,又怎么会害娘娘?”薛姈红着眼,苦苦哀求道:“娘娘,您这样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听她竟搬出侯府来,薛妃眸色倏地寒了下去,耐心几乎告罄。 不吃些苦头,薛姈是不会服软的。 今日自己带她出来,一来是为了审问,二来则是震慑跟她勾结之人。 宠妃 第23节 既是薛姈不识好歹,也别怪她心狠。 与此同时,天色越来越阴沉,一场瓢泼大雨不可避免。 薛妃款款起身,给白芷使了个眼色。“既是你喜欢来这里,就在此处好生反思,也好让本宫瞧见你的诚心。” 说话间,已经有豆大的雨滴不轻不重地砸了下来。 薛姈挣扎着想起身,却听薛妃在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时,轻轻留下了句“这样的雨天,不知京郊庄子可禁得住吗?” 她愕然睁大了眼睛,薛妃竟用外祖母来威胁她! 薛姈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缓缓应了声:“奴婢遵命。” 不远处,来接薛妃的撵轿已经到了。 白芷扶着主子上了撵轿,看到跪在凉亭前的拿到淡粉色身影,她隐约觉得哪里有些许不对。 “娘娘,只怕雨下得不会小。”她下意识提了一句。 薛妃却不为所动,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道:“雨大些,也好让她脑子清醒清醒。” 白芷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凉亭外。 有了薛妃那句胁迫的话,薛姈顺理成章的跪在外面。 雨点密密麻麻的落下,先是落到她的眉梢,随后点点滴滴砸在她崭新的裙子上泅开。 虽心中已有准备,当凉风打在她湿透的衣衫时,还是一阵寒意自四肢百骸而起。 薛姈愈发跪得笔直,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清晰些。 从开始她就默默在心里算着时辰,也该到了皇上经过这里的时候。 听银柳说皇上有以往在雨中前往的先例,她才敢赌这一次。 隔着雨幕,周围的建筑都随之氤氲,模模糊糊中,她似乎看到有一角明黄色,映在灰蒙蒙的景色中。 她强打起精神,咬牙撑下去。 *** 回廊上。 天子銮舆正顺势缓缓往下走,外面雨势虽大,风却不急,并不会影响行进。 刘康顺跟在旁边,他转头看了一眼茫茫雨雾,正想着这大雨何时能停,忽然就看到假山旁的凉亭前,有人正跪在石子路上。 他初看就觉得眼熟,等定睛仔细看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从背影看,这人仿佛是阿姈姑娘! 薛妃娘娘有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竟还变本加厉的折腾她吗?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禀告,忽然銮舆上的软帘被掀起,赵徽抬眸的往雨中看去,一道纤细的身影闯入眼帘。 泼墨似的大雨中,她毫无遮蔽的跪在凉亭前,衣裳早就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一阵风吹来,她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下,却又很快挺直腰杆,如同一截宁折不弯的竹。 赵徽眸色倏地暗了下去,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他竟不知道薛姈是这样倔的脾气。 风雨中她就这样跪在鹅卵石上,她的膝盖还要不要了! 哪怕真的有人逼迫她,她就这样老实的听命么? “把薛姈带过来。”赵徽冷着脸,沉声吩咐道。 天子下令,刘康顺不敢有片刻耽误,当即自个儿拿着伞,带着两个随行的宫女去接薛姈。 此时薛姈感觉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全靠意志强撑着。 雨声噼啪落在耳边,她昏昏沉沉的跪着,似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阿姈姑娘,快起来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把大伞罩在她的头上,雨滴被隔绝在外。 薛姈勉强抬起头,只见刘康顺手上撑着伞,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刘总管?”薛姈茫然的眨了眨眼,她已经跪了太久,不仅是身子僵硬得厉害,膝盖也难以移动半分。 “阿姈姑娘,是皇上让奴才来接您。”刘康顺的态度下意识比以前更加恭敬,他担心薛姈有顾虑,直接搬出了赵徽。 薛姈下意识的转过头,隔着重重雨幕,她看到回廊之上,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负手而立,似乎正往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忽地捧在一处,薛姈片刻的怔忪后,逃也似的先移开视线。 她双手撑在地上,想要自己站起身子,却发现根本动不了。看出她的窘境,两个宫女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起她。 饶是如此,薛姈起来后仍是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姑娘,去凉亭里歇一歇?”刘康顺正琢磨着去传轿子把薛姈抬过去,却见她摇了摇头。 若等一乘小轿来,她被送回的地方只会是延福宫,那不是她想要的。 薛姈抬手轻轻抹去脸上的雨水,她缓了缓,轻声道:“不必麻烦,我能走的。” 一如先前每一次,她都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宁可自己隐忍。 刘康顺应了,示意两个宫女扶着她的动作轻些。 这样的雨天,薛妃就任由她跪在,阿姈姑娘却体贴下面人,不让人为难,二人同出侯府,性情确实天壤之别。 皇上会怜惜谁,简直是显而易见。 他们一行没有耽误太久,薛姈暗自吸着气,忍着痛,赶到了天子銮舆所在的回廊中。 走了这一路,薛姈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些知觉,她没让人再扶着,自己站在銮舆前。 “奴婢,见过皇上。” 她暗自咬紧牙根,正要弯下身子行礼时,膝盖又传来一阵刺痛。她险些没站稳身子,下意识伸手抓向回廊上的栏杆。 忽然她手腕的被温热的手掌包裹,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这一次,他直接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四目相对,薛姈仰望着那双沉静的墨眸,幽深不见底。 她慌乱地垂下眸子,忽地看到他玄色的天子常服上,被雨水沾湿了一片。 “皇上,奴婢失仪。”薛姈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就要蹲身请罪。 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已经将谨小慎微刻在骨子里。 赵徽蹙着眉头,转身淡淡道:“上来。” 薛姈瞪圆了眼睛,似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姑娘,奴婢扶您。”早有机灵地宫女在后面扶住她,隐晦地悄声提醒:“皇上在等您。” 薛姈捏紧了湿透的衣袖,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虽已见过銮舆数次,进来却是头一次。 她垂着眼睛不敢乱看,目光所及之处铺着贵重柔软的毯子和锦缎,她浑身湿漉漉,还沾着泥水,手足无措地缩在一角。 赵徽眸光微动,淡淡的道:“外衣脱了。” 薛姈面上发烫,她倒没自作多情,知道自己的衣裳湿透,会弄脏里面。 “皇上,奴婢还是下去吧。”她低下头,有点难堪。 赵徽挑了下眉,知道她误会了,也并没有解释,随手拿出条干净的手帕并一件轻软的斗篷,递到她面前。 薛姈这才明白过来,讪讪地红了脸。 “多谢皇上。”她声如蚊讷的挤出一句话。 赵徽似是没听到她的话,转头吩咐外面道:“回福宁殿。” 他话音才落,薛姈杏眸惊愕地睁圆,她猛地起身,惊惧之下却一时头昏,还来得及开口,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赵徽眼疾手快的将她捞了起来,看她双眸闭上,眉心再次拧起。 “传太医过来。” *** 大雨转小后,淅淅沥沥下了一日,到了傍晚方停。 延福宫。 薛妃坐在软榻边,心浮气躁的摇着扇子。 “薛姈还没回来?”她第三次问道。 白芷上前,轻声道:“雨后路滑,从那里走回来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 薛妃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派出去寻人的小宫女匆匆跑了回来。 “娘娘,阿姈姑娘不见了!” *** 当薛姈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淡青色的帐幔,一半放下,一半由玉勾挂起。 宫灯悬在床架边,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 她微微侧过头,不远处白玉纹透雕缠枝莲盖炉涌出丝丝缕缕的流烟,淡淡的清雅香气,闻着似乎心里都宁静了些。 房中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醒了?”一道冷冷清清的男声自远处传来,薛姈看清来人,瞬间怔住。 轻软的纱幔后,身着玉色天子常服的赵徽走了进来。 “皇、皇上!”她吃了一惊,如梦初醒般地记起自己处境,慌忙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赵徽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双漂亮的杏眸清亮而潋滟,蒙着一层薄薄水雾,柔软到人心里。 宠妃 第24节 她因发热,脸上还透着淡淡的粉色。如瀑的青丝披散在枕头上,愈发衬得她肌肤雪白。只是她唇瓣因发烧而失了红润,蒙着一层苍白。 看她虚弱至极还记着下床,赵徽皱了皱眉:“别动。” 慑于天子威严,薛姈身子蓦地一僵,动也不敢动。 忽然她眼前出现一角玉色衣袖,男子的手背轻贴了下她的额头。 两人离得极近,赵徽微微俯身,耳畔拂过一缕温热的呼吸,勾起他心尖上的一点痒。 “还有些热。”他收回了手,刻意拉开了些距离,淡淡道:“今日就留在这儿休息。” 薛姈长睫轻颤,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奴婢得回去了。” 她在风雨跪得笔直,却在柔软的夜色里弯折了身子,怯怯向自己求饶。 他漆黑的眸子不易觉察滚过一丝暗色。 薛姈来时浑身湿透,由宫女帮忙换了贴身小衣,虽穿得严实,只稍稍用力一扯,轻而易举就能撕碎。 殿中唯有香炉中流动着淡淡的香气,虽是镇定安神的效用,赵徽却嗅到一□□人的甜,勾着人想一探究竟。 她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处境,贝齿无意识地轻咬着唇瓣。 她凭什么对自己不设防? 自己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赵徽半眯起眼睛,嗓音低沉中掺了一丝暗哑。 “阿姈,你确定要在亥时离开朕的寝宫?” 作者有话说: ---------------------- 下章就入v啦~周日早上更新,大肥章安排!掉落66个红包,还请宝子们多多支持~ 第22章 天子寝宫(三更合一)…… 殿中点着宫灯, 不知外面夜色已浓。 这话虽是实情,却委实容易引人遐思。 薛姈浑身一僵,方才惊觉两人之间竟有些许微妙的气氛。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悄悄抬起眼, 似乎想要窥视天子的情绪。 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还是戏谑,亦或者是厌恶—— 她的忐忑落入赵徽眼中,则是另一番风致。 雪青色的绸缎妥帖裹住女子玲珑的身段,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面上愈发沁出些许绯色,那双泛白的红唇, 几乎要被她咬破。 他恍惚间有了种错觉, 眼前这一幕, 仿若她承欢后娇弱无力地模样。 赵徽喉头滚了下, 没等她回答, 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转身坐到了旁边的圈椅上。 只见她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撑着身子掀开锦被, 跪在了天子面前。 与其说是跪, 跟从床上摔下来也无异。 她半垂着眼, 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慌乱,声音微微发颤。“奴婢失礼,请皇上责罚。” 赵徽心头那点旖旎散去, 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也冷淡下来。 “是朕将你带回来的,你何错之有?” 他对薛姈多有宽纵,哪怕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也从未点破,甚至顺水推 舟。 来到自己身边,不就是她百般努力的目的么? 自己今日一时心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哪怕殿中铺着柔软的地毯,膝盖处的痛更是让她险些泄出痛苦的呻-吟,可她却死死咬住下唇,勉强维持着仪态。 从决心走到走这条路的时候起,她就想过会有这日。 她要向薛妃复仇,不仅要离开延福宫,更要身居高位,天子的恩宠是最要紧的。 原本她想着皇上会将她安置在一处空置的房舍中,再行决定她的归处。今日结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些。 可这样还不够。 薛姈察觉到天子的不悦,敛着眸子,低头轻声道:“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徽眉心微拧。 自己何曾责备过她,甚至连重话都没有半句,哪怕她真的别有用心—— “奴婢没想到只在雨中淋了片刻,竟昏了过去。”薛姈似是满心愧疚,她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隐隐带了哭腔:“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是故意装昏倒想赖上自己,而是真的身不由己。 这倒像极了她的性子,谨小慎微刻在骨子里。 赵徽知道她的身世,父亲是定北侯府中不受待见的庶子,且又早逝;她娘亲出身地位又因年幼生病而心智不齐,她在侯府的日子里可想而知。 所以她压抑着自己,一言一行全守着规矩。 看着她长睫上挂着水珠,又带了哭腔,饶是再冷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确有本事勾起自己的怜惜。 赵徽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递到她面前。“你膝盖还要不要了。” 男子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薛姈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杏眸里盛满了无措,一层层泛着水光。 薛姈心中一松,方才撑住她的力量也随着弱了下来,她还没来及握住赵徽的手,先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赵徽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他屈尊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薛姈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轻,瞬息之后,她再次跟天子四目相对。 只是这一次,两人离得更近了。 她甚至能闻到天子身上极为浅淡的墨香,薛姈忽地分了神,皇上是批完了折子,就立刻过来看她了吗? 赵徽将她抱到了床上,那温热的气息再次扑在他耳边,赵徽垂了眸子,拉开了些距离在床边坐下。 “朕让人给你涂了药膏,你这一跪,只怕都蹭掉了。”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 薛姈身子再次僵硬起来,她呼吸都是轻轻的,仿佛生怕惹他不快似的。 “是奴婢思虑不周。”她无措的垂着头,下意识地想要蜷起双腿掩饰一二,却又忘了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刻,赵徽面无表情的替她弯起裤腿。 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她藏起来的肌肤白得扎眼,那两团肿胀的青紫色淤痕就格外碍眼。 赵徽拧起了眉。 太医给薛姈诊治、宫人来给她上药,他并不在场。 他知道薛姈腿上的伤不会轻,却也没想到会如此触目惊心。 “拿药膏来。”赵徽冷声吩咐。 在天子话音落下的同时,刘康顺手中捧着眼熟的青玉药罐走了进来。 殿中先前静得落针可闻,薛姈以为只有他们二人。实则暗处有人在,只要天子不发话,那些人比空气还安静。 她耳根隐隐发烫,小声道:“谢皇上赐药。” 赵徽看出她的不自在,今日她又是罚跪又是发烧,已经疲惫至极,倒没有再苛责。 “薛妃为何会罚跪你?”他淡淡问道。 从她当时浑身湿透的模样看,已经在雨中跪了不短的时候。 罚跪她的人,赵徽甚至不用去查,除了薛妃再无第二个人。前些日子当众掌掴她,今日罚跪她,都是薛妃能做出来的事。 “回皇上的话,奴婢许是穿错了衣裳,引得娘娘误会。”薛姈说到此处,不自觉又红了眼眶,她轻轻吸了口气,竭力压住了泪意。“娘娘说奴婢跟外人勾结,才得了好衣裳。” 她满心委屈,一时忘了称呼,脱口而出:“但我真的没有。” 赵徽挑了下眉,想起她今日身上穿的衣裳,是自己命人给她特意所制。 虽是不起眼,若留心细看,还是能发现不同的。 看来薛妃果真处处苛待她。 薛姈是侯府姑娘,哪怕做宫女也该比别人多些体面,更何况宫妃身边的大宫女,本就有些优待,薛妃竟容不得她过得好一点。 她看到赵徽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含着泪请罪:“奴婢失礼了。” 薛姈本就被冤枉,受尽了委屈,却还要开口闭口自称“奴婢”请罪,听得他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在朕面前,不用再自称奴婢了。”赵徽淡淡的道。 薛姈茫然地看着他,她倒没有执拗,凝神想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道:“民女记下了。” 她的父亲一介白衣,甚至连世家子弟的虚职都无,自是不能称“臣女”。 赵徽略一颔首,算是默许了。 “你安心住下养伤,有什么需要吩咐殿中宫人。”他起身,垂眸看了一眼薛姈,淡淡吩咐。“等下会有人给你送药,喝完就先歇下吧。” 薛姈轻轻点头,神色乖顺的道:“民女听皇上的。” 他没说对薛姈的安排,她也识趣地没有开口。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今夜留在福宁殿,哪怕真的是清清白白,可一切就都说不清了。 待到天子离开,薛姈整个人脱力似的靠在大迎枕上。 宠妃 第25节 这一日熬过来,她太累了! 尤其是在天子面前做戏,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 哪怕天子带她来了福宁殿,她进后宫已是板上钉钉,可皇上对她的态度,决定着她的处境。 她直白地发泄对薛妃的抱怨和不满,那就太假了,她还没有离开,两人尚且要荣损与共,哪怕是为了自身安危,她也要忍住。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的苦处,一一展示给皇上看。 一来皇上知道薛妃善妒至此,不会将她在放到延福宫,给她令择宫室;二来皇上对她多些怜惜,位份上也能好些。 薛姈眨了眨眼,将情绪藏好。 过了今夜,薛妃将会为把她带进宫的决定而后悔。 *** 延福宫。 夜色已深,薛妃没有半分睡意,来回在殿中踱步。 本以为薛姈是在别处躲雨,才没能及时回来。可她已经暗中派人找了两三个时辰,竟完全没有薛姈的消息。 这么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看到软帘掀起,她连忙抬眼往门口看去,见只有白芷一人进来,心头不免添了几分烦躁。 白芷知道自家主子心焦,来不及换下沾染了夜露的衣裳,连忙上前回话。 “娘娘,奴婢已经花银子打点了御花园里上夜的人,一旦有消息就立刻送过来。” 薛妃眉头紧皱,脸色愈发难看。 宫里层层护卫把手,离宫是万万不可能的,薛姈还能去哪里? “娘娘,您先别担心。”白芷也觉得不妙,却也怕主子情急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许是阿姈姑娘误入了御花园里无人的屋子,不小心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过了宫门落钥的时候,她是个谨慎的性子,不愿生出事端,这才没赶着回来。” 她的解释勉强说得过去,薛妃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 白芷缓声劝道:“娘娘,时候不早了,您先歇下吧。” “娘娘,阿姈姑娘的丫鬟绣棠问到奴婢面前,说是迟迟未见她们姑娘回去。”银柳端着热水进来,见周围并无人在,才轻声道:“奴婢照着您的意思说了,阿姈姑娘留在您身边服侍。” 薛妃虽严格控制了知晓这件事的范围,可银柳是掌事大宫女,倒也没瞒着她。 听到绣棠询问薛姈下落,薛妃倒松了口气。 薛姈在侯府不受待见,堂妹们为了讨好自己,也不会跟她亲近,她的玩伴只有身边的两个丫鬟,主仆之间感情极好。 当时她叮嘱祖母让薛姈带个丫鬟一同进宫,也是为了方便控制她。 若薛姈真的有心背叛,起码也会安置好绣棠。 今日的事显然是个意外。 “安抚住她,别让她出门。”饶是如此,薛妃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留意着都有谁跟她接触。” 银柳轻声应下,跟白芷一同服侍薛妃梳洗更衣。 今夜薛妃没有留人在殿内服侍,她没有点安神香,翻来覆去压根没有睡意。 她忽然记起御花园里还有两口枯井,薛姈会不会不堪受辱,自寻短见?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幸而当时下着大雨,御花园中无人看见,死了也就死了。 如此倒也清静省事,只需求皇后帮着遮掩一二,只说薛姈出宫去了。 薛妃心里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渐渐困意袭来,迷糊地睡了过去。 *** 薛姈醒来时,天光已经透过帐子照了进来。 她看了眼时辰钟,已经将近辰时。 进宫以后,她做得多是服侍人的活计,很久都没睡得这样踏实。 听到里面的动静,身穿淡粉色衣裙的宫女灵松快步走了进来,她动作极轻地掀开帐子,恭声问道:“姑娘,可是要起了?” 薛姈大大方方的含笑点头,柔声道:“有劳了。” 这是她住在福宁殿的第三日,腿伤几乎不疼了,只是看着厉害。灵松过来又细细的帮她涂了一层药膏,待到不沾衣料后,才服侍她换了贴身小衣。 床榻边的紫檀木雕花小几上放着一套明蓝色的新衣,只是叠起来看不到款式。 单看这样鲜亮的颜色,已经不是宫女能用的。 灵松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又转身去取衣裳。 意料之中,这并非宫女的款式,却也不是宫妃们的宫装样式。反而像极了从侯府进宫时,祖母特意给她赶制的衣裙。 薛姈看着细腻精致的绣工,有了一瞬的恍神。 皇上是记得她那晚的话,存了给她恢复身份的意思? “姑娘,这套衣裳可还合意?”灵松看她出神,贴心的道:“皇上吩咐过,下午针工局会送来更多的衣裳供姑娘选择。” 薛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灵松姐姐眼光好,我很喜欢。” 灵松含笑应是。 早在阿姈姑娘头一次来送汤时两人就打过照面,当时她们就察觉到皇上对阿姈姑娘是有些不同的,没想到竟有如此优待。 皇上极少在福宁殿召幸宫妃,更别提像阿姈姑娘一样,能连住三日。 虽说阿姈姑娘并未侍寝,可皇上待她足够不同,将来定是要当主子娘娘的。 这待遇若别的娘娘得了,还不知要怎样得意。阿姈姑娘却并没有任何娇纵,也不故作姿态扭捏难猜,落落大方的极好相处。 灵松想到她的堂姐,心高气傲的薛妃娘娘,不由在心中暗暗比较。 同出定北侯府的堂姐妹,性子却是天壤之别。 “这明蓝色极衬姑娘的肤色呢。”她收回心思,手脚麻利地服侍着薛姈更衣,自己瞧了后,眼底先划过一丝惊艳。 此时阿姈姑娘未施脂粉,就别有种清逸出尘的气质。若用心妆扮一二,再用些华贵的首饰添彩,只怕要把宫里的娘娘们都比下去了。 “姑娘真美!”灵松有感而发。 薛姈谦逊地笑笑,抬眸看向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 她平日里多以素雅为主,极少穿这样颜色鲜亮的衣裳,看上去竟有几分陌生。 这边换完衣裳,又有小宫女端着铜盆进来,拿着牙粉等物服侍薛姈梳洗。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早饭悄然摆在了外间的圆桌上。 宫人们手脚麻利,动作悄无声息,却又处处妥帖,不愧是御前服侍的人。 薛姈暗暗感慨,坐下用过早饭,又被宫人扶着回到房中。 她虽是住在福宁殿中,这两日却没跟赵徽见面,皇上事务繁忙,她也从不提出去御前。 灵松手中抱着一叠书进来,放在软榻的小几上。“姑娘若闷了,可以翻看一二。” 薛姈道了谢,翻看后发现有话本、游记、其中还夹着本棋谱。 她想起薛妃殿中摆着棋盘,可薛妃素日在家中时并不爱下棋。能让薛妃有动力去学的唯有一件,那就是皇上喜欢。 薛姈随手抽出了棋谱翻看。 与此同时,赵徽早早散了朝,就下令回福宁殿。今日难得清闲些,没留在御书房里批折子,直接带了回去。 刘康顺揣测着圣意,回来后服侍完天子更衣,即刻派人去打探薛姈的情况。 果然赵徽用过茶,才要提笔批折子,似是想起什么,他顿了顿,淡淡开口道:“今日薛姈怎么样了?” 刘康顺连忙恭声应下,不多时就带回了消息。 “阿姈姑娘已经用过饭,也喝过了药,眼下正在房中坐着看书。” 赵徽神色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他没有再说什么,专注于手头的折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刘康顺有些猜不透皇上的心情。 不过阿姈姑娘性子好,安分守己不惹麻烦,肯定会让皇上舒心的。 他才搁下这件事,准备出去做别的事,却听皇上突然开口:“去取两道甜食,给她送过去。” 刘康顺一愣,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他没敢露出来,躬身行礼后,答应着去办了。 *** 皇上不进后宫,御膳房里也不似往日热闹。 夏月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子塞给灶上的嬷嬷,客客气气的道:“我们贵仪这几日都要一道开胃爽口的素菜,清淡些。” “又让贵仪主子破费!”那嬷嬷嘴上说得客套,手上动作却是极快的接过。 夏月笑笑,又寒暄了两句,准备回庆春宫。 她迈过门槛时,忽地跟一道蓝色的身影擦肩而过,那人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他好像是御前的福喜公公! 夏月留了心,故意借着提鞋的动作磨蹭一会儿。 隔着窗户,她瞧见灶上的人毕恭毕敬围上来,听了福喜的话后,立刻答应着去拿东西。夏月凝神去看,被装到食盒里的是两道甜品。 见福喜要出门,她连忙闪身躲开,快步走回了庆春宫。 她来不及歇口气,立刻去向自己主子张贵仪汇报在御膳房的见闻。 “你看清楚了,福喜带了甜品离开?”张贵仪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在得到夏月肯定的回答后,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皇上并不喜甜食,御膳房平日里往御前送得糕点极少,怎么会派人专门去拿? 在福宁殿吃甜品的另有其人。 宠妃 第26节 可皇上已经许久未曾进后宫,也并不曾召人伴驾,到御前的人只听皇上吩咐…… 张贵仪一瞬间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她可以肯定这是个重要的消息,只是不能肯定准确与否。送到贵妃面前可能是功劳一件,更可能激怒贵妃,被厌弃也说不定。 犹豫了片刻,她拿定了主意。 “你带人去庆福宫周围逛逛……” 夏月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带着人出了门。 从她们宫中到庆福宫,需要穿过御花园。 她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云充容一行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 近来云充容时常去贵妃的昭阳宫献殷勤,这是必经之路。 夏月给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故意在紫藤萝的花架子说起了御膳房的见闻,只是这一次她说得信息更模糊,倒是就算出了错,也怪不到她身上。 听到云充容一行离开的急促脚步声,夏月放了心,带着人回去复命。 昭阳宫中。 云充容这次不等人通传,就匆匆闯了进来。 正由宫人服侍着染指甲的卫贵妃懒洋洋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自己的指甲上,漫不经心的训斥了句:“毛毛躁躁的,你又听到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为了讨好自己,云充容不仅来得勤,还时常捕风捉影编造些消息,试图以此博取自己的信任。 她已经听得不耐烦,偏生云充容不知好歹。 “娘娘这次千真万确的消息!”云充容满头大汗的在贵妃下首的椅子上坐了,迫不及待的道:“福宁殿里有人伴驾!” 卫贵妃冷嗤一声,显然不信。 她这些年在宫中有自己的眼线,虽未能渗透到福宁殿里,可外围的消息还是能探到的。 “奴婢绝不骗您!”她绘声绘色地讲了福喜是如何拿了两道精致甜品回去,连是什么甜品都说了出来,仿佛亲眼所见。 这时卫贵妃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摆了下手,制止云充容再说下去。 “纤云,去探一探消息。”卫贵妃直起身子,吩咐完后,又转头冷冷的道:“若本宫发现你信口雌黄,就割了你的舌头!” 割舌头只是气话,可惹怒了贵妃,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宫人端上的冰镇西瓜云充容也没心思吃,惴惴不安的起身赔笑。 *** 薛姈性子好,待人宽和,短短两三日,就跟灵松等人熟悉起来。 见有小宫女探头探脑来找灵松,薛姈温声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姐姐去罢。” 灵松感激她的体恤,躬身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不多时,她很快走了回来,手中还端着给薛姈的补汤。“方才杏儿来说皇上的荷包被划破了道口子,修补有些麻烦,她来找奴婢帮忙。” “别的也就罢了,只是那荷包是先孝慧皇后亲手所绣送给皇上的。” 薛姈接了过来,忽然瞧见灵松脸上有些苦恼之色,显然这活计不大容易。 “我小时候跟着从江南请来的女红师傅教过些针法,不若我随姐姐一道去看一看?”薛姈心中微动,试探着道。 灵松有些拿不定主意。 薛姈姑娘腿伤还未好利索,皇上叮嘱过要姑娘好生休养。 看出她的顾虑,薛姈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一碟子荷花酥,柔声道:“劳烦姐姐去通禀一声,我去面圣谢恩。” 她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自是义不容辞。她住进来三日,还是头一次提出要求。 眼下离晚膳前还有段时间,想来不会打扰到皇上。 灵松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就喜气洋洋地回来:“姑娘,皇上请您过去呢。” 薛姈浅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些许紧张。 “走罢。” 主殿。 听到内侍通传薛姈过来时,赵徽还没放下笔,却先抬起眼,往门口看去。 软帘掀起,一道明蓝色的身影立在门前,让人眼前一亮。 薛姈垂首走了进来,在离书案一丈远的位置停下,福身行礼道:“民女见过皇上。” 她虽是能走动了,腿上的伤却还没好全。 皇上留她在这里是为了好好养伤,若她一味讲究礼数,不懂变通,反而误了皇上的好意。 “平身。”赵徽微微颔首,温声叫起。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薛姈穿淡粉色宫装以外的衣裳,竟意外地适合她,平添了几分明媚灵动。 薛姈规矩谨慎却又不死板,行事妥帖,总是让人舒服的,他又吩咐道:“赐座。” 刘康顺亲自搬了绣墩过来,请她坐下。 “这两日民女养伤,没能来皇上面前谢恩。”薛姈落落大方的坐下,她抬起那双温润如水的杏眸,柔声道:“您安排的灵松姐姐将民女照顾得极好,一应起居饮食都格外精心。” 她这句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在她住进来的第二日,灵松就告诉她绣棠在延福宫里很安全,她留在福宁殿的消息是被封锁的,让她不必担心。 这正是她心头最焦心想知道的事,灵松之所以告诉她,定是皇上授意。 赵徽眉梢微挑,他搁下笔,目光称得上温和。 “你今日过来,不光是谢恩罢?”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薛姈一怔,她还没开口说话,皇上竟看透了她的心思么?甚至在让人通传时,她都没提过这事。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眸中透出一丝疑惑。 若事事都镇定自若像个木头人似的,岂不是太无趣了? 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她也要有自己的真情实感。 “朕才让人补荷包,你就来了。”赵徽甚少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纯粹的表情,不是低调隐忍,不是规矩守礼,语气也不自觉轻缓下来,甚至隐约透着些许戏谑。“很难猜到吗?” 她也不过十六岁,正是最灵动鲜活的年纪。 薛姈粉白的面颊沁出些许绯色,颇有点难为情的道:“民女曾经学过一些,只能来试试,不一定能补好……” 说话间宫人已经将荷包送了上来,薛姈起身接过后,只见宝蓝色的缎面上,撕裂了一道口子,她一眼就看出荷包是被猫挠坏的。 看来小家伙对于皇上来说果然很不同,连这样珍贵的物件,皇上也任由它弄坏了。 说起来自己能有今日,也算是沾了小家伙的光,自然要为它的错误尽力补救。 她细细看过针法后,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鼓起勇气道:“民女想试一试,有五六成把握能补好。” 赵徽听完就有数了,她性子谨慎,说是有五六成,大概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皇上,民女就不打扰您了。”薛姈将荷包拿在手中,急着回去研究。 赵徽挑了挑眉。 本以为她聪慧,还很有些手段,怎地又如此实心眼儿了。自己准她过来,也默许了她可以有些别的念头。 只是这话赵徽不会说出口。 殿中的气氛忽地凝滞起来,刘康顺猜到皇上的心思,在一旁替薛姈着急。 正当他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提醒薛姈时,殿外忽地响起通传声:“皇上,贵妃娘娘求见,正等在宫门外。” 赵徽面色仿佛没什么变化,细看去才能发现方才的松弛悄然淡去。 “皇上,民女先回去了。”薛姈听到是贵妃要来,连忙起身。 只是她忘了自己腿没好利索,险些摔到,还是刘康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赵徽皱了下眉,淡淡的道:“不必,你去内殿等着。” 若准她回去,她一定忍着疼快步飞奔回去,全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近来本就七灾八难的,总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出事。 薛姈下意识抬头往后看,那里应当就是天子就寝之处。 她就这样进去,真的妥当么? 只是她看着皇上眉眼间有些冷淡,猜到他不大高兴。 是不高兴贵妃贸然前来,还是担心她被贵妃看到,后宫会不安宁? 薛姈在心中默默揣测,一时没有结论。不过她起身的动作却不慢,扶着灵松的手,还是尽量快的离开了这里。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锦帘后,赵徽才对来通传的小内侍道:“准了。” *** 卫贵妃忐忑不安地等在殿门外。 她知道皇上每年这时都心情不大好,尤其是出了薛妃那档子事,自己也不免被怀疑,本不该来。 可云充容送来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纤云从御膳房打听到消息,说福宁殿的人确实拿走了两碟平日里没要过的甜点。 起初她以为是哪个宫妃去伴驾,打探了一圈,也没发现谁去了福宁殿。一直到了傍晚,也没发现谁从里面出来。 难道是宫里进了她不知道的新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心里瞬间涌起了几分危机感。 平日里倒也罢了,谁还在能在这个特殊的时候陪在皇上身边?就是地位特殊的,舒妃也没这个待遇! 迟迟等不到皇上的召见,卫贵妃愈发急躁,指尖儿捏紧了帕子,似乎疼痛能安抚越来越强的不踏实。 就在她耐心即将告罄时,传话 的内侍姗姗来迟。 宠妃 第27节 “贵妃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卫贵妃闻言,心底微松。 皇上肯见她就是好事,起码不会有她想象中的新人伴驾。 这样想着,她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到了殿门前,有宫人替她打起帘子,余者皆是恭敬地向她屈膝行礼。 “妾身见过皇上。”卫贵妃在来之前才匆忙想好理由,她盈盈福身行礼,从宫人手里接过食盒,捧出一个精致的甜白瓷碗。“天气炎热,妾身想给皇上送些吃食。” 她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惯是会使小性子、会撒娇的,今日格外小心翼翼的模样,赵徽到底没拒绝她。 “贵妃有心了。” 听皇上没叫自己“阿鸢”,卫贵妃有点失落,不过皇上在这时肯见她,已是别人没有的殊荣。 赵徽的心平气和一直持续到看清汤碗里的东西。 这是碗桂花甜酒酿,瞧着色香味俱全,却并不合他口味。 “闻着倒香甜,怎么想起送这个?”赵徽放下来碗,不动声色地问。 “妾身觉得今日小厨房手艺还不错,特意让人又做了一份,想着带给您尝尝。” 卫贵妃对答如流的回话,一面环视周围,一面留意皇上对甜汤的态度。 她从进来后,就察觉到有些微妙的异常。 殿中似乎弥漫着一丝甜香,极浅极淡,仿若错觉。 皇上从不用这样的香,倒更像是女子所用。 她心中再次警惕起来,看到旁边通往内殿的锦帘,似乎刚刚停止晃动。 “皇上,妾身上次过来,好像把一支珠钗落在里面。”卫贵妃生硬地找了个理由,想要借机进内殿去看。 赵徽脸色沉了下来,眉眼间的寒意不再掩饰,他冷淡的道:“贵妃是何时进过内殿?” 卫氏的来意再明显不过。 想来是福宁殿去拿甜点被她的人瞧见,她特意拿了一碗不合口味的汤来试探,如今竟又想硬闯进去。 卫贵妃一时语塞,她上一次承宠是在自己宫中,之后再来全是在外面陪皇上用膳或是小坐片刻。 这个理由太过拙劣,她压根没机会把珠钗掉进去。 “把样式告诉刘康顺,让他帮你找。”赵徽已经把不快写在脸上,下了逐客令,“若无别的事就退下吧。” 卫贵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皇上的冷淡,心里忽地生出一丝悔意。 皇上已经很不愉快了,若她硬闯,只会跟皇上生份起来。且皇上要宠幸谁,也没必要遮掩,莫非是她多虑了? “是,妾身谢皇上。” 卫贵妃讪讪地起身,犹自有些不甘心的瞥了内殿一眼。 内殿中安安静静的,锦帘也严实,完全看不到里面。 她只得悻悻回去。 等到贵妃的脚步声远去,赵徽想叫薛姈出来,转念一想这样仿佛她见不得人似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痛快。 他没了看折子的心情,索性自己起身,缓步走了进去。 薛妃跟卫贵妃不对付,没少从她手里吃苦头,薛姈只怕也跟着吃了挂落。 卫氏咄咄逼人,她那么聪慧,自己不高兴,这是她借力打力最好的时候。 想到这些,他心头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先前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 “民女贸然前来,叨扰您了。”薛姈眸中掠过一丝歉意,好像她给自己找了麻烦似的。 他给了薛姈诉苦告状的机会,她却没用。 没有人会真的能消耗掉所有情绪,不会委屈。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赵徽淡淡应了声,看着她低着头离开了殿中,心头那股不适感越发强烈。 只因为身份低微,她就什么都要忍着。 赵徽回到书案前,他已经在写册封旨意,封号虽还空着,位份却定下了是美人。 他提笔划掉了“美人”二字,直接改为了“才人”。 至于封号,他还要再斟酌。 定不会委屈了她。 ----------------------- 作者有话说:说好的大肥章来啦~ 本章掉落66个红包,后续还有抽奖,欢迎宝子们来玩~ 贴一下私设的品级表,方便大家看女鹅是怎么升职~ 皇后 正一品:皇贵妃【有皇后一般不设】 从一品:贵德淑贤 正二品:妃 从二品:昭仪昭媛昭容 正三品:修仪修媛修容 从三品:充仪充媛充容 正四品:婕妤 从四品:贵仪婉仪德仪顺仪芳仪 正五品:容华 从五品:贵人 正六品:才人 从六品:美人 正七品:选侍 从七品:御女 正八品:采女 第23章 “裁衣之前,应当先量身…… 晚膳时分, 卫贵妃从福宁殿悻悻归来的消息在宫中传来。 她在福宁殿停留尚且不足一炷香的功夫,甚至没能留下用晚膳,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众人都纷纷猜测, 是卫贵妃触了霉头, 惹得皇上不快。 正值孝慧皇后忌辰, 人家舒妃才是最有资格在这时候去伴驾的。可她每年也只在自己宫中追思,并不以此来讨好皇上,倒让人高看一眼。 延福宫。 往日听到卫贵妃倒霉的消息,薛妃总要津津乐道一番,可今日听了采枝传话,她却烦躁地摆了摆手, 毫不留情地训斥道:“整日里都把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 本宫让你做的事办好了吗!” 采枝本是想给主子宽宽心, 没想到适得其反, 讪讪地不敢回嘴。 在一旁的白芷见了, 给采枝使了眼色让她退下, 自己端着清心解郁的茶上前。 也难怪主子发火,阿姈姑娘已经整整消失了三天! 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 她们虽派去寻找的人不多, 可宫里洒扫的内侍、宫女处处皆是, 还有值守的羽林卫,无论是逃出去还是藏匿起来都极为困难。 御花园中的枯井她们也暗暗派人去查过,上面的苔藓和泥土都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完全不像曾有人投井。 薛妃心中烦闷,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清减了一圈。 “明日一早,本宫就去见皇后娘娘。”薛妃捏紧了拳头, 似乎下定了决心。 起初她以为是薛姈被后宫哪位别有用心的人藏了起来,准备向她发难。可一连数日都没消息,她觉得还是薛姈丢了性命的可能性更大些。 她要快刀斩乱麻,早些料理干净。 故此翌日一早,她梳妆过后,连早饭都没用,匆匆带了人出门。 今天不是请安的日子,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她本想着跟皇后单独聊聊,可踏进坤仪宫的大门时,却瞧见了恪昭容的撵轿。 已经到了门前,不进去就走就更奇怪了。 薛妃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差,她捏紧了帕子,泄愤似的甩了甩。 没有一件事是顺的! 宫人引着她到了皇后起居的侧殿,隔着帘子,里面隐约传来了轻快的说笑声。 薛妃长长吐了口气,镇定自若的走了进去。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她福身给皇后见礼,又对皇后下首坐着的恪昭容温声道:“恪妹妹也在。” 王皇后微微颔首,恪昭容则是扶着腰款款起身,浅笑道:“请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给娘娘见礼了。” 薛妃扬起笑脸来:“妹妹快坐罢,咱们姐妹间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她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哪怕穿了件浅杏色的宽身广袖宫装,还是能明显看到隆起的小腹。 薛妃目光轻扫过她身上,很快半垂了眸子,掩去心绪。 看着两人一团和气,王皇后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上回娘娘给妾身送过去的糕点甚是可口,听说是阿姈姑娘做的。”恪昭容笑盈盈的道:“今儿她可跟着娘娘来了?” 她早就对薛姈好奇了,听说她生了一副过人的容貌。只在上次远远见过一面,并没看真切。 宠妃 第28节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薛妃心里不高兴,面上却浅笑道:“阿姈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本宫没让她跟着。” 薛妃掌掴她也不是秘密,恪昭容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体谅地没多问什么。 这笑容却刺痛了薛妃的眼,她处处都得意,自然会有一副大度做派。 三人在一处,话题不过围绕在大皇子和恪昭容未出世的皇嗣身上。 “妾身觉得皇子和公主都好。”她浅浅一笑,抬手轻抚着肚子,眉眼间掠过一丝娇羞。“听皇上的意思,更喜欢公主多些。” 薛妃听在耳中,哪怕知道她是有意炫耀,因她身怀皇嗣,确实能比别人更容易见皇上,也更容易得到皇上的陪伴。 “上回听妹妹说爱吃酸的,想来这胎会是个皇子。” 恪昭容面上得色更浓,翘起的唇角几乎压不下去。以前她和薛妃虽都是皇后的人,关系也并没表面上好,而往往都是薛妃压她一头,如今也要向她低头了。 只听薛妃继续笑道:“只怕妹妹要辛苦些了。懂事如大皇子,若是淘气起来,也叫皇后娘娘头疼的。” 恪昭容闻言,眸中划过一丝不满。 她的儿子才不要像大皇子一样是个病秧子! 正要开口时,她猛地意识到皇后就在身边,心头一慌,有些生硬地堆出笑容来。“若是妾身的孩子如大皇子一般乖巧就好了。” 王皇后看穿两人的小心思,本想敲打两句,目光扫过薛妃身上,忽然停住。 她今日是精心妆扮过的,只是脂粉也遮不住她眼下的憔悴,精神气儿也不大好,想来这几日过得寝食难安。 王皇后到底没说什么,关心了两句恪昭容的身子,就让她先回去了。 “说罢,今日来为了何事?” 薛妃打好了腹稿,却不防皇后开门见山的发问,她知道自己的来意被看了出来。 “娘娘,阿姈自小在家里被她爹娘娇惯着长大,这些日子下来,到底还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薛妃窥着王皇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放她回去。” 话音未落,王皇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若非了解内情,她简直以为薛妃是真的心疼妹妹。 “你在宫里私下教她也就罢了,在御花园里竟当众无故掌掴她,事后竟也没有安抚。”王皇后向来以宽和示人,极少动怒,却不代表她没脾气。“到底是她娇气还是你太过分了?” “人是你求着本宫要带进来的,事到临头你又要反悔。”她眸光锐利,冷声道:“如此儿戏,怎配妃位!” 薛妃慌了神,也不敢再坐着,直接跪到了皇后面前。 “娘娘,都是妾身的不对。”薛妃赶忙认错,红着眼圈哭诉:“可妾身已经出了丑,阿姈也自觉无脸见人,不想留下,还望娘娘成全!”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那块“喜上眉梢”的玉佩,双手奉上。 王皇后冷淡的神色里尚有一丝狐疑,薛妃心里忐忑极了,生怕她把薛姈叫过来对峙。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薛妃跪在地上,举得手臂都酸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皇后面无表情的叫她起来,却并没有接玉佩。 “那就好生送薛姈出宫,玉佩留给她成亲时当添箱。” 言外之意,哪怕薛姈出了宫,也不许她对薛姈下手。 “妾身一定好生送阿姈出嫁!”薛妃心中一松,随口许诺,又给皇后磕头:“奴婢代阿姈谢皇后娘娘恩典!” 王皇后颔首,看向她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失望,“退下吧。” 待薛妃离开,素华看自家主子揉着额角,忙拿了薄荷油替她按摩,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不该这样好脾气,由着薛妃性子胡来。” 王皇后长叹口气。 “薛妃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再留薛姈,她这个妃位都要折腾没了。”想起温顺妥帖的薛姈,她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放那孩子回去嫁人也好,不必受薛妃的气。” 素华会意,含笑道:“娘娘心肠柔善,上天一定会保佑您事事顺心!” 王皇后笑笑,重新闭目养神。 御花园中,薛妃没坐撵轿,扶着白芷的手顺着碧波池赏莲。 “若从这里跌下去,尽是污泥,只怕浮不上来罢?”她看着满池的莲花,喃喃道:“她会不会在这里?” 白芷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泡得久了听说会面目全非,哪怕是至亲也辨认不出来。” 薛妃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碧色莲叶,好似松了口气。 她本也无心赏荷,仍旧重新叫了撵轿过来,回宫谋划薛姈“出宫”的事。 只是两人没有发觉,在她们走后,一条小舟从莲叶里缓缓划出来。 菱枝握着采来的莲蓬,匆匆往景和宫赶去。 她进了内殿,让服侍的宫人先退下,自己走到德妃面前。 “娘娘,薛妃手里只怕有条人命在!” *** 福宁殿。 外面因薛姈失踪已暗生风波,午后的偏殿里却是一派安宁静谧的氛围。 “竟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破损过。”灵松拿起荷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笑着称赞:“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薛姈见她肯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谦虚的道:“姐姐过誉了。” 为了补好这个对皇上有特殊意义的荷包,她昨夜几乎没怎么睡,一早就起来忙碌,连午饭都只用了一点,才堪堪赶完。 “姑娘累了一日,歇歇罢。”灵松眨了眨眼眼,悄声道:“方才听福安说,晚膳摆在福宁殿。” 皇上今日事务繁忙,散了朝后留在御书房一直没回来。姑娘辛辛苦苦补好的荷包,得自己送上去才好。 姑娘如此品貌,性子也好,迟早都会出头,她们也愿意结个善缘。 薛姈耳边却悄然泛起一点红,悄声道:“若皇上回来,还请姐姐告知一声。” 灵松含笑应下,笑盈盈地转身抱来了夏被,放到软榻上,贴心的放下软帘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薛姈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针线筐出神。 虽是皇上有意封锁了外头的消息,可她知道,自己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她在这里得到了特别的待遇,等将来离开,定会招致嫉妒。她倒不怕被招人妒恨,只是她在的这些日子,也只见了皇上两次。 若她在皇上心里除了同情和怜悯,留不下别的痕迹,简直是枉担虚名。 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堆着的料子上。 昨日晚膳时刘康顺亲自带人送来了许多织补用的工具和上用的料子,不止做荷包够用,就是做衣裳都绰绰有余。 忽然她脑海中冒出个想法,做衣裳不现实,做条帕子完全来得及。 拿定了主意,薛姈挑出了一块素色的料子。精细地绣上纹样是来不及了,她决定只在角落里绣一丛兰花。 虽说简单,可她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堪堪绣好。 简洁大气,毫不张扬,实用性极强。 薛姈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她小心翼翼的将帕子叠起来收好,预备找个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抬头看了眼窗外,将近黄昏,薛姈打了个哈欠,倦意也随之涌上。 想着皇上快要回来,她将荷包放在一边,自己趴在小几上眯一会儿。 只是她放松下来,竟沉沉睡了过去。 殿外。 当赵徽踏进宫门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 他下意识看了眼偏殿,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正如她本人一样温顺、乖巧。 昨日经历了贵妃的事,只怕她更会谨慎本分。 赵徽想着,心里那点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皇上,阿姈姑娘午后打发人来问了两次,仿佛是荷包修补好了,想拿给您看。”刘康顺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在赵徽目光往偏殿望去,就立刻上前道:“可要奴才去告诉阿姈姑娘一声?” 听到薛姈主动找他,赵徽面色稍霁。想到她的腿还没好利索,转身道:“朕过去看看 。” 刘康顺本想让人去通传一声,好让薛姈有准备,可皇上已经抬腿往偏殿走了过去,他只得快步跟上去。 在门前守着的灵松看到皇上亲自过来,心里替薛姈高兴,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她故意略略抬高了些声音,想着姑娘在里面听到动静,应该已经起身了。 赵徽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随口问道:“姑娘的腿伤可好些了?” 灵松将这两日薛姈的恢复情况照实说了,在赵徽走到里屋前,识趣地站在门边,随后掀起了软帘。 赵徽抬眸看去。 薛姈正趴在小几上,身上穿了件藕荷色的广袖大衫,愈发衬得她腰肢纤细。 落日余晖从窗户散落进来,光洁细腻的面颊莹润如美玉,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着,仿若暂且收起翅膀的蝶,再往下,是秀挺圆润的鼻梁,柔软的红唇—— 般般入画。 眼前的一幕,赵徽神色微凝,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通传的灵松,自己走了进来。 她最是规矩的一个人,还未入夜就已睡沉,显然是昨夜没能睡好。 赵徽从小几上找到荷包,拿在手上端详。穗子旁的缎面光洁如初,若非他亲眼看到曾被猫抓破,会以为本就如此。 他放下了荷包,目光顺势落在她的指尖。 先前她手上因劳作留下的淤痕已经悉数褪去,可指腹上却留下了被针刺过的痕迹。 赵徽皱了皱眉,走近她身边,伸手轻碰了下她的指尖。 他力道放得极轻,却见她的手指蜷了下。 宠妃 第29节 紧接着她长睫轻颤,下一刻,就睁开了眼。 似是觉察到身边有人,薛姈猛地坐了起来。 她起身地动作大了些,又坐在榻边,赵徽怕她摔下去,先一步抬手扶住了她。“别急!” 他站在榻边,绣着祥云暗纹的玄色衣袖行云流水般落下,看上去倒好像将她拥在怀里似的。 薛姈尚有几分未醒地茫然,全然不设防的神色,看得人心里发软。 “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赵徽没跟她计较,嗓音也随之缓了下来。 薛姈仿佛终于清醒了些,靠在他的臂弯中转过头,那双琥珀色的杏眸倏地睁圆。 “皇上?” 赵徽颇有耐心的“恩”了声,墨眸中划过一丝戏谑。 眼看她双颊瞬间烧得通红,他这才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到了主位上坐下。 薛姈稳了稳心神,整理好衣裙,到了他面前行礼。 “民女失仪。”她似是情急之下忘了做宫女时垂首回话的规矩,她扬起脸,着急地解释:“民女补好了荷包,想等您回来就送去的。” 赵徽眸光落在她身上,看似专注的听她说话,却不觉走了神。 以前就觉得她眼睛极为好看,如今才知眸中水光潋滟的模样更是勾人,她眼角有点红,纵然知道是熬夜所致,像极了在某种情形下被欺负哭的模样。 赵徽有点心不在焉的道:“朕瞧见了,阿姈手真巧。” 听到皇上没有责怪的意思,薛姈轻轻松了口气。 “皇上,那日下雨,民女弄湿了您的帕子。”她鼓足勇气,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双手奉到天子面前。“这块是赔给您的。” 赵徽接了过来,他没有敷衍地收下,而是展开瞧了瞧,挑了下眉梢。 一方素帕寄相思。 看似简单的帕子,却藏着她的小心思。不过她做得巧妙,送得也让人舒服。 见他迟迟没说话,薛姈心头平添了几分紧张。 今日一切都很顺利,皇上会给她这个面子的。 一方帕子而已,哪怕真的不喜欢,丢掉也就是了。 “当日阿姈弄湿的可不止朕的帕子,还有衣裳。”赵徽抬眸看着她,语气听起来有几分认真道:“阿姈也要赔给朕吗?” 那日大雨,薛姈被送上銮舆后昏倒,的确是皇上将她抱了起来。 可纵然她女红算上乘,可天子常服工序繁琐,岂是她一人能做到的,皇上定然也知道。 皇上只是一句玩笑话?还是别的意思? “民女可以试一试。”她决定先应下来,再做打算。 看她痛快应下,赵徽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他从薛姈面前起身,走到榻边的小几上翻找了一番。 旋即他抽出了一把软尺,递到薛姈手上。 在薛姈困惑的目光中,赵徽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裁衣之前,应当先量身?” ----------------------- 作者有话说:抱歉宝宝们,今天有事发晚啦!照例送上66个红包做补偿~ 第24章 生辰宴 天子一派霁月清风模样, 起初薛姈微微扬起头,专注地听他说话。 后知后觉回过神时,方觉手中握着的不是软尺, 而是一颗烫手山芋。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稳了稳心神, 轻轻放缓了呼吸。 薛姈眼睫颤了颤,垂着眸子展开软尺,当真要给赵徽量身。 她先选择了最安全的位置,小声道:“先给您量臂长。” 赵徽眉梢微扬,配合着张开了双臂。 她的个头在女子里不算矮,可比起身形颀长的天子, 她要矮上一头, 甚至踮起脚尖时, 鼻头才到他肩膀的位置。 幸而旁边有脚踏, 薛姈踩了上去, 勉强能够到。 大概她也鲜少做这样的事, 赵徽背对着她,感觉那双柔弱无骨的手, 在他手臂上蜻蜓点水般游走。 她力道极轻, 又隔着衣料, 只是扯开软尺测量而已,没有旁的私心杂念。 可他的后脖颈、耳根处,时不时有一缕温热的呼吸拂过, 却又一触即走,不自在的人反倒成了他。 赵徽没猜错,薛姈是头一次给人量身。 她只能凭着印象,回忆师傅是如何做的, 要记哪些尺寸。若是在记不准,她还能去私下托人去针工局问。 “量好了。”薛姈绕到他前面,嗓音轻软道:“烦请您转个身坐下,量肩宽和领口。” 两人一站一坐,薛姈站在他身侧,手上拿着软尺,小心翼翼往赵徽的双肩上比划,她拿着笔在旁边记下尺寸,好在没出差错。 再往下就是领口,薛姈迟疑了片刻,轻轻往中间挪了两步,站在了天子对面。 两人离得极近,似乎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赵徽随意坐在榻边,眼见她白玉般的双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染上绯色。 她装出来的镇定一点点溃败。 赵徽勾了下唇角,却并未出声。 她垂着眸子,手中扯开软尺,控制着力道,微微向前倾身子,浑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发鬓顶在了赵徽的下颌,时不时就蹭到他的下巴。 近来不用出门,薛姈发鬓也梳得简单,仅用一根玉簪固定。 少女青丝柔软,不疼,却有一丝痒。 忽然,他看到青丝堆成的云鬓中沾了一段线头,大抵是她做针线时不小心留下的。 赵徽正抬手要给她摘下来,却冷不防听到耳边传来轻软的一声“好了”,随着薛姈抬头的动作,玉簪碰到了他手上。 簪头圆润没有划伤他,可簪子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满头的青丝霎时间如瀑披散。 薛姈一慌,身子跟着往后仰去。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赵徽眸色蓦地暗了下去,他手上稍一用力,扶住了她腰。 隔着宽松的衣裙,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侧,温热的软肉贴在他掌心。 薛姈猝然抬眼,撞入一双幽深的眸子。 下一刻,一个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拉入怀中。 “阿姈这般敷衍朕?”赵徽勾起她鬓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慢条斯理的道:“阿姈只量了一侧,也没有记下。” 薛姈手指无力地握着手中的软尺,一阵喉头发紧,心如鼓擂。上一次她被天子抱在怀中前已然昏了过去,毫无知觉,可这一次她却是完完全全的清醒。 今日的路是她自己所选,容不得一点矫情。 她尽量让自己放松,然后扬起脸。 恰逢暮色将近,偏殿里尚未点灯,从窗外倾泻而入的暖光,照得她肌肤腻白如上等白瓷,琉璃似的眸子羞怯地半遮着,不自知地勾人。 “民女心里记着呢。” 她在狡辩,可声音又轻又低,像绒毛划过心尖儿,激起一阵酥麻。 他承认,自己将薛姈带回福宁殿,并非只是怜她的苦处。 看着如花瓣般微微张合的红唇,赵徽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薛姈瞬间身子一僵,可她的腰肢被一双大手紧紧禁锢着,挣扎不得半分,唯有迎合一条路可走。 天子掠夺地姿态凶狠,她连呼吸都觉得渐渐困难,眼角也真的被逼出泪来。 她手中的软尺不知何时掉到了地毯上,自己为了换药而特意穿的宽松衣裙,早就凌乱地不成样子。 赵徽看她粉白面颊因自己而染上绯色,终于暂时停下,修长手指轻轻捻了捻她唇上的水光。 他虽不沉迷女色,却也从不需要克制。 清心寡欲地过来这些日,终是被薛姈勾起了欲望。 “皇上……”薛姈心底泛出一丝惧意,她没有躲开,双手轻轻攥着天子衣袍,似是迎合,又似是有些抗拒。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可不是现在。 皇上此时就宠幸了她,无名无分,他日彤史记录上,又该如何写她? 只能赌一把。 薛姈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坐在天子膝上,衣裙渐渐散开,挑光洁细腻的小腿上,尚且有两道未消散的青紫色淤痕。 随着天子揽住她腰肢的手再度收紧,“咚”地一声闷响,打破了此刻旖旎的氛围。 赵徽循声看去,薛姈不小心膝盖提到了榻边,力道还不轻。 只见她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眼泪汪汪。 “我,我没事!”薛姈望见天子眸色沉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一点儿都不疼。” 她双眸含泪,如同海棠经雨般,娇柔又惹人怜惜。 赵徽却停下了。 他从那双杏眸里瞧出了隐忍和一点难以言说的惧意,是怕打搅了自己的兴致,惹得自己不快罢? 赵徽眸色渐渐平静下来,那点子□□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自己倒也没有如此不近人情。 “还说不疼?”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淡淡的道:“朕都听见声音了。” 宠妃 第30节 看到薛姈无措的望着自己,赵徽起身将她放到软榻上,亲自替她整理好衣裳,准备叫人进来。 忽然他感觉到了一点阻力。 薛姈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腰间的玉带。 她没出声,可那双会说话的灵动杏眸,却什么都说了。 “好好养伤。”赵徽嗓音暗哑,缓声道:“下次朕可不会饶过你了。” 被那双墨色的眸子看着,薛姈几乎以为皇上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可结果却是如她所愿。 薛姈心底微松,软声应下。 “你的帕子朕收下了。”赵徽从小几上拿走了荷包,又特意带上了薛姈的帕子,这才掀帘走了走去。 此时薛姈才彻底放下心来。 随着恭送天子的声音响起,灵松端着灯进来,看到薛姈身上衣衫整齐,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 不过当她点起宫灯后,看着薛姈眼角的红痕和潋滟地唇色,瞬间明白过来。 哪里是没发生什么,分明是半截被迫停下。 她在御前侍奉,对皇上有些了解,还甚少有人能让皇上克制欲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却又没有半分冷落。 “皇上说姑娘不小心踢到了椅子上,要奴婢记得给您上药。”灵松浅笑着道。 见姑娘满脸通红,她体贴地没有多问什么。 她没看错人,姑娘很快就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了。 正殿。 赵徽回去后,先要了水沐浴。 刘康顺满心疑惑地去办,皇上跟阿姈姑娘在偏殿相处的时候也不算短,竟什么都没做么? 还是阿姈姑娘惹了皇上不高兴? 等皇上沐浴更衣回来,仍旧回了书房。 他正要问晚膳摆在何处时,却见皇上提笔迟迟未落下,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处空白。 刘康顺眼尖地发现,正是一道册封旨意。 皇上在安排阿姈姑娘的事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皇上并不是生气,而是欲求不满。 皇上还没落笔,他在心里暗暗揣测着,皇上会让阿姈姑娘住到哪里。 延福宫定是回不去了,舒妃的庆春宫和柳昭媛的怡景宫都有配殿空着,这两宫的主位都好相处,想来是这两宫的某一处罢。 他走神的时候,只见皇上似是已经做出了决定,提笔写完后,将折子合了起来。 这对天子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 赵徽重新打开了西北递上来的换防折子,神色专注地看了起来。 刘康顺没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让小厨房备着宵夜。 *** 随着生辰一日日临近,薛妃的心里也愈发不踏实起来。 薛姈数日没有消息,已然是不中用了。她已经往家里递了消息,让祖母带着两个堂妹进宫,到时候她找个身量相仿的人假扮薛姈,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眼下让她不安的正是生辰宴。 那日在御花园中,她被皇上亲口责令罚俸,颜面尽失,本以为生辰宴也没了,可皇后却派人来说,她的生辰宴照旧。 不但如此,皇上还放出风声,会亲自去赴宴。 这个消息一出,想要来给她祝寿的宫妃们也多了起来。 若在平时,她还不知道有多得意,可此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皇上会轻易地原谅她吗? 尤其是得知她要把薛姈送走——她脑海中每每浮现起皇上望向薛姈的目光,心头就止不住地涌起恨意。 好在,她再也不用看到这一幕了。 “娘娘,皇后娘娘命针工局给您赶制的两套新衣做好了。”白芷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刀:“您看这做工和料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薛妃瞧了,眼底浮现一丝满意。 自己到底是皇后的人,如今又居妃位,皇后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 “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来消息,明日在绘芳殿设宴。”采枝掀了帘子进门,兴冲冲的道:“听说阖宫都要来,才又换了地方。” 平日里要紧节日的宫宴才会摆在绘芳殿,足以表明了对她的重视。 薛妃脸上露出笑容。 “午宴之后,祖母和两个姐儿就要进宫了,你们打点好赏赐的东西。”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终于又到了她扬眉吐气的时候。 两人喜气洋洋的答应着去了,银柳在角落收拾礼单,眼底却闪过一丝忧色。 阿姈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娘娘竟毫无负担的庆祝生辰? 她甚至有种荒谬的错觉,阿姈姑娘就是娘娘所害! 如今她也被薛妃防着,没办法传递消息。定北侯夫人是阿姈姑娘的祖母,不可能对此事无动于衷吧? 银柳在心里默默琢磨着,决定明日见机行事。 *** 福宁殿。 薛姈清晨早早醒来,没有半分睡意。 今日是薛妃的生辰,听说在绘芳殿照常举办宴会。她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的事情也会在今日有个结果。 灵松进来得也格外早,她本想悄悄来看,没料到正好跟姑娘对视上。 “姑娘醒了?”她用玉钩勾起一半的帐子,温声道:“您得早些起,皇上午时前来接您。梳妆更衣还要费些时候,已经有梳头姑姑在候着了。” 薛姈听完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皇上要直接带她去薛妃的生辰宴? 灵松笑盈盈扶着她起身,早有小宫女端着托盘过来。一人端着套崭新的合欢红色宫装,另外则是一整套精致奢华的首饰。 薛姈微微一怔。 她还在出神间,周围的宫人们已经忙碌了起来。 待她用过早饭后,起初只是正常的洗漱。等到她坐下梳头时,忽然发现宫人替她梳的发鬓既不是宫女样式,更不是寻常世家女的样式,看起来像极了后宫妃嫔的云鬓! 来给她梳头的宫女格外客气,口中称姑娘,可待她态度与后宫主子们无异。 两支镶着宝石和珍珠的发钗插入云鬓,薛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有几分陌生。 旁边跟薛姈相熟的小宫女们,已经叽叽喳喳地夸了起来。 “姑娘今天真美!” “姑娘哪天都好看,只是今日格外惊艳。” 薛姈面上平静,心里却有几分忐忑。 皇上是要在今日正式册封她么?否则不会这样带她去生辰宴! 等合欢红色的宫装在她眼前展开时,无异是印证了她的猜测。衣裳的绣工无一处不精致,尤其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走起来流动着光泽,贵重又好看。 她穿上后,被簇拥着走到落地穿衣镜前。 这身妆扮,俨然就是后宫妃嫔,位份还不会太低那种。 薛姈心头划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姑娘,皇上已经到了宫门前,正等您过去!” 她来不及多想,已有小内侍跑着来通传。 薛姈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扶着灵松的手走了出去。 天子銮舆正停在宫门外。 听到动静,赵徽掀开软帘,朝着她递过手来。 他虽早就知道她容貌极盛,看到精心装扮过的她,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可还喜欢?” 薛姈低眸浅浅一笑,将手放到了天子掌心,方才略带娇羞地回道:“喜欢的。” 赵徽放下了软帘,旋即淡淡开口道:“去绘芳殿。” *** 绘芳殿。 薛妃坐在舒妃的下首,瞥了一眼几乎坐满了的内殿,心头止不住的得意。 采枝那句话并非为了哄她高兴,除了贵妃,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薛妃没有一点儿不开心,卫贵妃是眼红她的恩宠才故意不露脸罢? 皇上还没来,大家自在地说着话,她也跟一旁的舒妃谈笑风生。 “这是本宫最爱的青梅酿,还是用琉璃盏装着最好看。”薛妃笑盈盈的道:“舒妃姐姐尝着如何?” 舒妃浅尝一口,含笑点了点头。 在她斜对面坐着的云充容瞥了一眼手边的琉璃盏,酸溜溜地冷哼了一声,移开到了一边。 难怪贵妃娘娘不肯来,她看了也气闷。 若非怕皇上不悦,她宁可在自己宫中待着。 不止是她,德妃也在盯着薛妃的举动。 宠妃 第31节 据她派人打探,薛姈已经数日未在人前出现过,这一切太反常了。 若薛姈真是个气量狭小的,那日在御花园时,就不会那般沉稳冷静。尤其是在皇上面前,她略略表现得委屈些,也并不为过。 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薛妃对薛姈动了手,或是她折磨薛姈,薛姈不堪受辱而自寻短见。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把薛妃从妃位上拉下来。 只是薛妃心思倒也够狠毒,害了条人命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自己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德妃目光转了转,毫不意外的没找见卫贵妃,心里替她涌起一丝遗憾。 自己给薛妃准备了一场好戏,可惜贵妃是瞧不见了。 眼看差不多到了开始的时候,主位后的屏风上,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皇上到了! 绘芳殿后有供天子休息的内室,想来是皇上略做休息,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薛妃心头更是激动,她又让白芷帮着整理了仪容,望着屏风翘首以盼。 果然不出所料,身着玄色天子常服的赵徽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离开位置行礼。 赵徽亲自扶起了皇后,对众人道:“平身。” 当大家谢恩后准备归位,却发现皇上并未坐下。 屏风后又出现了一道身影,这次的更为纤细,仿佛是个女子。 薛妃心里忽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且越来越强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风。 在场众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目光一同望了过去。 只见屏风边缘,先是出现了一道绣着精致暗纹的浅红色裙角,显示着来人的身份。 不会是宫女,只怕是哪位主子娘娘。 大家正在互看究竟是谁没来时,屏风后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云鬓高耸、容貌极盛、一身合欢色宫装的女子,看起来格外眼熟。 薛妃像是见鬼般愣住,慌乱间她打翻了手边的琉璃盏。 殷红色的液体弄脏了她精心挑选的衣裙,可她浑然未觉,只死死眼前的宫装女子。 那人不是薛姈又是谁? ----------------------- 作者有话说:上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本章继续掉落66个红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ps:搞了个抽奖,订阅率100%的宝子们自动参与,周日晚上开奖~ 第25章 宜才人 薛妃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霎那间凝固, 头也一阵阵发昏,险些站不稳。幸而扶住了桌沿,才没让自己彻底失态。 原来薛姈失踪了数日, 并不是无声无息死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 竟是到了天子身边! 今日薛姈的装扮, 分明就是宫妃的规制! 薛妃宽大的衣袖下,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她不想去计较薛姈用怎样不堪的手段爬上了天子卧榻,可今日是她的生辰,皇上竟这样堂而皇之的将薛姈待在身边—— 皇上竟丝毫都不肯顾惜她的颜面吗? 薛妃眼眶酸涩得厉害,已然隐隐有水光泛起,全靠一口气撑着。 她才是宴席的主角, 不能在人前落了面子。 除了薛妃, 而在众人之中, 张贵仪先认出了薛姈。 她怔了怔,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日福宁殿特意要了甜点……是为了薛姈吗? 不过最先看清的其实是离赵徽数步之遥的王皇后, 她看到盛装出现的薛姈, 眸中隐晦地划过一丝惊讶,没有半分迟疑, 很自然地笑了起来。 赵徽目光淡淡扫过, 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后, 往身侧使了个眼色。 刘康顺手中捧着册封的圣旨,躬身宣布了旨意。 “传皇上旨意,定北侯薛良肃孙女薛姈, 今册封为为正六品才人,赐封号为宜。” 这短短几句话,不啻于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德妃脸色变了变。 方才她还在运筹帷幄,安心让薛妃出丑, 下一刻出丑的人竟成了自己! 薛姈是定北侯府的姑娘又如何,她父亲只是庶出又白衣无职,初封竟然跟安阳侯府的嫡次女同样的位份也就罢了,竟还有封号。 是她的妹妹不如薛姈,还是堂堂四妃之一的德妃,比不上薛妃的体面么? 薛妃已经无暇去分辨别人的想法,她听清旨意后,脑子突然空了,懊悔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一切都在滑向她无法控制的深渊。 在众人各色复杂的目光中,薛姈唇角噙着得体的微笑,行云流水般的上前行礼,旋即一段清婉悦耳的女声在殿中响起。 “妾身谢皇上恩典。” 这位宜才人生得貌美,声音也清婉悦耳,出乎意料。 大家忽然惊觉,从前她跟在薛妃身边当宫女,总是垂首甚少开口,她们没听过她的声音。 下一幕,更是扎得众人眼睛疼。 皇上亲自扶起了她。 “本宫今日出门时,听着有喜鹊在殿门前叫的欢,原是为了宜才人这一喜。”王皇后望着赵徽,温和的笑道:“今日双喜临门,合该好生庆贺一番。” 薛姈露出羞怯的笑容,轻轻敛了眸子,对王皇后的办事妥帖由衷地敬佩。 她这般不着痕迹的解围,既免去了众人对她突然册封的质疑,也没忘了提醒皇上今日的主角是薛妃。 赵徽淡淡一笑,显然对她的表现满意。 “皇后所言不错。” 连皇后都表了态,又是当着皇上的面,谁又敢露出半分不满来? 无论心里如何想法,一众宫妃们齐齐向天子道贺,向薛姈道喜。 趁着众人尚未落座的时候,早有内侍识趣地上来重新调换桌椅。看着他们娴熟地动作,很难说皇上不是故意为之—— 薛妃恨得心头血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姈走下来,被宫人引着,走到了沈才人对面,苏贵人下首加出来的位置。 看着薛姈在苏贵人和郑美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沈才人眼中闪过一抹极为复杂地神色。 那日在御花园中,她看着被掌掴的薛姈,心里是有些同情的,也庆幸自己的堂姐起码能维持表面的情分。 可眼下完全不同了,薛姈无疑压了自己一头。 本朝低品阶的宫妃极少有封号,偏偏薛姈得了,还是“宜”这样寓意好的字。 沈才人垂下眼,掩去不该露出的情绪。 见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拘束,气氛有些冷淡,恪昭容轻轻撇了下嘴,笑着开了口。 “妾身前些日子在皇后娘娘宫中还向薛妃姐姐问起薛——问起宜才人。”她微微侧过头,朝着帝后二人的位置,柔声道:“如今见了,果然是才貌过人。” 别人不敢随意说话,她却不怕。 如今她肚子里怀着皇嗣,也该在今日的热闹里分一杯羹,却完全被薛姈抢走了风头。 她话音未落,王皇后不易觉察地蹙了下眉。 这一回,则轮到了薛妃承受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 今日这一切,不会就是薛妃安排的罢? 薛妃有苦说不出,几乎要呕出一口鲜血来,偏生她不能解释,只得缓缓挤出笑容来。 “若恪妹妹跟宜才人投缘,以后常来往就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望向了薛姈。 今日薛姈身上的宫装显然是精心制作的,自己因生辰而特意换的海棠红色宫装,徒有艳色,却不够精良。 不止是衣裳,薛姈所戴的首饰,也俱是天子赏赐。 觉察到薛妃一次又一次投过来的目光,薛姈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报以从容得体的浅笑。 既是生辰宴,送上贺礼的环节不必可少。 重头戏自然是天子所赐的礼物。 “皇上定然给薛妃妹妹另备了一份厚礼。”德妃不愿薛妃过得太舒心,故意笑着加重了“另”字。 哪怕是薛妃将薛姈献了上去,薛妃也一定心里别扭着。 赵徽挑了挑眉,看着众人都露出期待的神色,吩咐刘康顺道:“拿上来。” 刘康顺忙答应着去了,片刻后,只见两个宫人合力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过来,径直走到了薛妃的面前。 薛妃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心里无端又升起一丝期待。 皇上没有问过自己,直接册封了薛姈,总归是要补偿一二的罢? “朕知道你平日喜欢看古籍,特意命人搜罗了些。”赵徽亲自解释这份礼物,他薄唇微微勾起,淡声道:“瞧瞧可还喜欢?” 薛妃才听完时有些失落,所谓喜欢看古籍,不过是她为了迎合皇上,随口一提罢了。 如今正经当礼物送给她,哪怕再珍贵,也不大适宜。 薛妃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神色,笑盈盈的起身道:“皇上还记得妾身的喜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扶住匣子,往里面看去。 宠妃 第32节 只一眼,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这里面哪里是什么古籍,分明是一套女四书! 她手心冰凉,心也倏地沉了下去。 皇上终究是对她不满,只是在人前,终究给她留了一丝体面,亦或是警告。 “真真都是好书,妾身回去一定细细研读,不辜负皇上的心意。”薛妃起身站到殿中,福身行礼谢恩。 赵徽淡淡一笑,随意说了句:“喜欢就好。” 因她方才故意遮挡,哪怕是坐在她旁边的贤妃和柳昭媛也没看清,两人并不是多事的人,没大理会,这才平静地揭过。 皇后赐下一整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后,德妃、贤妃等人都有礼物送上,轮到薛姈时,有宫人从她身边走出来,同样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薛姈款款起身,很自然地改了称呼,笑盈盈的道:“妾身祝娘娘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薛妃笑得有些勉强。 无论她如何恨不得薛姈死在那日的大雨中,薛姈还是俏生生走到了自己面前。 说话间,宫人打开了锦盒,恭声道:“宜才人送上文房四宝一套。” 听到是文房四宝,薛姈下意识地往赵徽的位置看了一眼。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贺礼究竟是何物,方才的从容都是装的,不过是想刺一刺薛妃罢了。 似是觉察到薛姈的视线,赵徽抬眸回望过来。 哪怕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表现出的沉稳从容,机变灵活,倒是不输那些久在宫里的人。 只见薛姈仍是一副笑面看着薛妃,似乎无声地询问她是否满意。 古籍和文房四宝,听起来倒是极为相配。 可她是孤身一人从延福宫离开的,哪里会有自己的东西,不过是皇上给她的罢了! “阿姈有心了。”薛妃恍惚之下,仍旧叫了薛姈的名字,直到白芷在一旁悄声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她们本就是姐妹,倒不好再改口。 薛姈面不改色,微微屈膝行礼后,才仍旧坐了回去。 始终没得到机会开口的云充容瞅准机会,假意笑着开口道:“薛妃娘娘和宜才人真真姐妹情深呢,看着让人感动。” 她就是要故意恶心薛妃。 薛妃故意没接话,云充容才讪讪地闭了嘴。 张贵仪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徽的神色,又在心里盘算着贵妃的反应,头疼地厉害。 今日贵妃娘娘告了假未来,若是亲眼所见这一切,不知是见薛妃落魄高兴多些,还是恼恨薛姈进了后宫多些。 一场生日宴,薛妃味同嚼蜡的吃着她亲自挑选的菜品,麻木地看着歌舞,听着那些宫妃借此来讨好皇上,尤其是看到对面的薛姈,心头止不住涌起一阵烦躁。 直到宴席结束,她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今天是她的生辰,却在同时又册封了薛姈。 今晚又会是谁侍寝? 她忽地想起,皇上还并没有给薛姈安排宫室,难道是仍旧让薛姈住在延福宫? 薛妃心里涌起一丝希望。 是了,只要将薛姈还留在延福宫,她就不算完全失败! 到时候薛姈一旦诞下皇嗣,无论皇子公主,都直接让她“难产”而亡。 看着薛姈因饮了两杯酒水而粉面生春的模样,薛妃眸光微动,暗自下定了决心。 只要留下薛姈,哪怕今夜让她侍寝也无妨—— 薛妃屈辱地想着。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上章红包发好啦~下章继续掉落! 最近的更新应该都在晚上,宝子们可以早点睡,早上来看~[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26章 琢玉宫 宫宴即将散场, 众人对薛姈的归处尚有一二分疑虑。 德妃和沈才人同住景和宫,却也单独在占了西配殿迎春阁,有自己的地方。 从册封上来看, 薛姈分明比她更受重视, 却独独漏掉了宫殿。 或者说, 薛妃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瞒着大家? 若是真的,她还能在自己生辰时将堂妹献给皇上,还真是大度! 迎上各色探究打量的目光,薛妃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实则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当这场期待已久的生辰宴结束时, 她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薛妃给白芷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去薛姈身边守着。 绣棠还在自己手中, 且下午祖母她们来, 还会带来家里的消息, 她不信薛姈能无动于衷。 眼见帝后二人起身离席, 薛妃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就怕皇上突然说出对薛姈的安排。 然而皇上没说什么, 可刘康顺却走到了薛姈面前, 恭声道:“宜才人, 皇上请您过去。” 不止薛妃,原本存了看她们姐妹好戏的人,这下都有点不痛快。 册封才人并不要仪典, 皇上在这样的场合宣布,已经是够给薛姈面子了。而散场后,皇上竟还要带她走。 薛姈落落大方的颔首,面上并无半分娇纵得意, 也没有乍然得宠无措,脸上始终都有亲和无害的笑容。 她并不害怕因恩宠而招眼。相反只有如此,她才能保得平安。 正当她要跟着刘康顺离开时,薛妃突然越众而出。 刘康顺知道其中内情,看到她过来,担心她一时气昏了头,做出伤害宜才人的事来。他趁着躬身行礼的时机,不着痕迹挡在前面。 “去罢。”薛妃藏在袖中的手指绞着帕子,唇边却绽出温和的笑容,柔声道:“午后祖母进宫来看咱们,妹妹别忘了。” 得知薛姈伴驾,她稍稍松了口气。 本朝还没有宫妃久留福宁殿的先例,薛姈总是要回来的。 薛姈含笑应下。 果然宫里历练人,薛妃在家里那么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也能在人前笑盈盈地称呼她为妹妹。 不过薛妃的话里有她才能听懂的威胁,她仅剩的亲人还在定北侯府的控制中。 薛姈跟着刘康顺往外走,一路上神色自若地接受着众人或明显或压抑地妒色。 假以时日她若能在宫里出头,府里自会权衡利弊,谁才是更值得扶持的人。 得宠才是最要紧的事。 銮舆上,薛姈来时赵徽还没有到,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人,反而更有些不自在。 当赵徽上来时,见到薛姈正襟危坐的模样,墨眸中闪过一丝好笑。 “妾身见过皇上。”她忙起身行礼,镇定地改了称呼,耳根却悄悄红了。 赵徽挑了挑眉,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朕拟旨匆忙,阿姈的住处尚未定下。”他语气温和,用商量的口吻道:“阿姈若想回延福宫,东西配殿都空着,你可以自挑一处。” 薛姈心头一颤,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皇上看到她被薛妃欺凌,应当不会再送她回去。难道是知道到了薛妃最后对她说的话? 说到底她和薛妃同出定北侯府,某种程度上,两人是荣辱与共的。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能被抬举,薛妃也“功不可没”。 皇上肯帮她,少半是勾起了他的怜惜,更多则是薛妃的做法惹怒了皇上。 往小里说,皇上对她有两分意思,薛妃却毫不顾忌地给她难堪;往大里说,皇上才用护佑皇嗣、贤德友爱的名义晋她妃位,她就当众掌掴下人,着实落了皇上的面子。 皇上借着抬举自己来敲打薛妃。 虽说定北侯府有功于朝,可薛家的姑娘不止一位。 皇上肯帮她,也要她自己立场坚定才行。 思及此,她扬起脸,对上天子那双看不出情绪的墨眸。她没掩饰自己眸中的不安,小声道:“阿姈听皇上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就已是给了另一种答案。 赵徽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薛姈本以为回到福宁殿后就会有答案,可下来的人只有她自己。 “朕还有事要去御书房,阿姈自去歇一歇。”对上薛姈不解的目光,赵徽温声道:“定北侯夫人进宫后,刘康顺会送你过去。” 薛姈稍稍松了口气,柔声道:“谢皇上恩典。” *** 延福宫中。 薛妃下了撵轿,脸上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脸色难看得厉害。 “娘娘,等下侯夫人就要进宫了。”白芷怕她一时冲动再把寝殿给砸了,连忙道:“宜才人也还要过来——” 宜才人,好一个宜才人! 薛妃步子越走越急,她目光忽地落在妆镜台旁放着的锦盒上,里面放着那块皇后给薛姈的喜上眉梢玉佩。 就当白芷以为薛妃会碎了这块玉佩时,她扬在半空的手,却停了下来。 片刻后,薛妃垂下眸子,冷冷的道:“着人去收拾东配殿。” 听她说完,白芷等人松了口气,立刻忙了起来。 宠妃 第33节 薛妃麻木地坐在榻边,死死盯着玉佩,心中一阵阵发苦。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子气喘吁吁的跑着来回话。 “娘娘,侯夫人带着两位姑娘已经在宫门前下车,这就往咱们宫里来了。” 薛妃不愿在家人面前示弱,连忙重新梳妆,换上了皇后赏赐的红宝石头面,只肯展示自己风光的一面。 等定北侯夫人带着二房的薛妘和薛妦进来时,容光焕发的薛妃亲自扶起了要行礼的祖母,微笑着让人倒了茶、端了糕点过来。 待两个堂妹道贺后,薛妃笑吟吟的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祖母和妹妹们,本宫特意向皇上请旨,如今阿姈已经是宫中的宜才人了。” 她话音落下,定北侯夫人还算镇定,薛妘和薛妦眼底的惊愕简直藏不住。 她们谁都没想到,长姐竟然会真的抬举薛姈! 本以为长姐用来固宠的人选,会从她们两个里面挑一个。 薛妃看出她们的失望,在心里冷冷一笑。她父亲没有儿子,可二房却有个嫡子。若她们姐妹里再有进宫的,将来她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不过她心里也有点不踏实,不知皇上是否会让薛姈回来。 见不到薛姈,祖母她们也会觉得奇怪吧! “娘娘深得恩宠,宜才人跟着沾光了。”定北侯夫人最了解自己的孙女,温声恭维着。“德妃的妹子只封了才人而已。” 薛妃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起码在外人看来,薛姈晋封是因为她!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小路子进来通传。 “娘娘,宜才人到了——” 等软帘再次掀起时,已经换了身明蓝色宫装的薛姈走了进来。 她重新梳了发鬓,换了一套赤金珍珠的头面,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明媚贵气。 “妾身见过薛妃娘娘。”她唇畔含笑,礼数一丝不差地向薛妃见礼。 薛姈消失的那几日果然是住在福宁殿里!否则她如何能这样快的换一身衣裳。 薛妃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怎样都挥之不去。 “阿姈不必多礼。”她勉强笑笑,招了招手,让薛姈在软榻上坐下。 随后她眼看祖母和堂妹给薛姈这个新晋的才人请安行礼,心里酸得厉害。 从前只有薛姈看她们脸色的份儿,如今竟全都变了! “才人放心,庄子那边有雪檀照应着,一切都好。”定北侯夫人知道薛姈最关心什么,不等她问就说了出来。 薛姈含笑点了点头,温声说了句“祖母有心了”,她话锋一转,又道:“我写了封家书,由绣棠收着,还要劳烦祖母带回去。” 她今日来的目的,不单是提醒侯府善待她的外祖母和丫鬟,更是要全须全尾的带绣棠回去。 看着薛姈隐隐露出来上位者的姿态,薛妃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可又不能让家里看出她和薛姈的不合。 “让绣棠送来。”薛妃忍了又忍,决定给薛姈这个面子,先哄住她再说。 果然不多时,绣棠手中拿着一封家书,快步走了进来。 她也才知道自家姑娘晋封才人的消息,还被叮嘱了不准乱说话。在看到薛姈与薛妃同坐在软榻上时,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奴婢给宜才人请安。”她红着眼圈,几乎哽咽出声。 薛妃怕祖母看出异样,在她送上信后,就要打发她出去。 “既是信已送到,妾身就先告退了。”薛姈款款起身,就要带着绣棠离开。 薛妃微愕。 “你要去哪儿?本宫已经着人给你收拾东配殿了!”她拦住了薛姈,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压着嗓子道:“阿姈,你别犯糊涂,只有我们才是一条心的人!” 薛姈听她这番厚脸皮的言论,险些笑出声来。 当日掌掴她时、罚她跪在雨中,薛妃可曾想过这些? “娘娘,御前的福安公公来接宜才人,说是奉皇上之命,送才人回宫。”小路子再次进来传话时,额头沁满汗珠。 他不热,只是担心娘娘听了生气。 薛妃猛地看向薛姈。 薛姈始终保持着微笑,神色轻松地回望过去。 实则她心里也没底,皇上并没有跟她说,究竟把她放在哪个主位的宫中。 “让福安进来。”薛妃捏紧微微颤抖的手指,沉声道。 不多时,福安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奴才给薛妃娘娘请安,给宜才人请安。” 薛妃抱着赌一次的心态,装傻充愣道:“本宫已经给宜才人指了东配殿,还请公公回去通传一声。” 福安也不绕弯子,直接回道:“皇上有旨,宜才人赐住琢玉宫的西配殿,凝汐阁。” 薛姈听罢,眼底浮现一丝惊讶。 琢玉宫据她所知,不仅没有主位,更没人居住。 这里原本是要留给大皇子生母陈充仪的宫殿,只是她在进宫前因难产而亡,这里就空置下来,一直没有人住进去。 皇上竟准许薛姈搬进去? 薛妃脸色变了变,无论如何,她不能放薛姈走。 “公公稍待片刻,本宫和宜才人有几句话要说。”薛妃定了定神,不顾还有家里人在,直接将薛姈拉进了内殿。 “阿姈,你可知琢玉宫是什么地方?”薛妃语重心长的道:“大皇子虽报到皇后膝下养着,可他生母的事在宫里却讳莫如深!” “你以为琢玉宫是什么好地方吗?人人避之不及!” “听话,只要你肯留在延福宫,姐姐保证以后定会对你好。”她看着薛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攥着她的手,一字一顿的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咱们姐妹就是想分也分不开。” 薛姈低下头,似乎认真思索了片刻。“多谢娘娘好意。” 薛妃松了口气,正要拉着她去找皇上时,却见薛姈轻轻甩开了她的手。 “妾身愿意听从皇上安排,搬去凝汐阁。” 第27章 截宠 薛妃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没想到薛姈竟真的敢唱反调。 小小才人而已,才有点苗头就不知天高地厚,只要有自己在, 她就不可能真的出头。 皇上不会让定北侯府出两个高位, 对薛姈的恩宠不过一时兴起罢了。 薛妃冷静下来, 如今眼热薛姈的人多得是。 枪打出头鸟,何必自己做这个恶人? “本宫的肺腑之言,你听不进去也就罢了。”她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这人呐,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薛姈没有理会她故弄玄虚, 退了一步微微屈膝后, 转身出了内殿。 福安和绣棠都在等她, 却不见定北侯女眷的身影。事情已成定局, 显然是白芷怕闹得不好看, 特意将人都引开。 殿中余下的宫女, 都远远躲开,唯恐后面被一同清算。 薛姈倒也不觉得难堪, 本来大家各有立场, 各为其主罢了。 正要离开时, 却见银柳走了过来。 她先给薛姈行了礼,客客气气的道:“宜才人,绣棠已经将您的东西收拾好, 奴婢稍晚些时候给您送去?” 从自己来延福宫后,就得了银柳不少照顾,薛姈心中一暖,温声道:“多谢, 福安公公带了人来,一并带走就是。” 薛妃赐下的那些已经如数奉还,她自己的东西不多,两个包袱足够了。 银柳看她一切安好,又得天子看重,心里松了口气。 她再次屈膝行礼:“奴婢恭送宜才人。” 薛姈轻轻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一眼延福宫,毫不犹豫地上了轿子。 琢玉宫和延福宫离得远,要穿过御花园才能到。 当薛姈在琢玉宫前下轿时,尚且有几分不适。 她如今只是才人位份,本没有撵轿可用。今日特殊,皇上特意派了一乘轿子送她过来,总不至于一路走来太狼狈。 宫妃所用的轿子自然不比天子銮舆舒适稳当,由奢入俭难,她直到快到宫门前,才勉强适应了。 绣棠扶着她的手,两人站在宫门前,看着遒劲有力的“琢玉宫”三字,本该为达成心愿而高兴,此时却隐隐有些对未来的不安。 “宜才人,请这边走。”福安在前面引路,带着二人进了宫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主殿,一宫主位所居,称得上富丽气派,不比延福宫差。 “西配殿已经收拾妥当,这里本就有四个洒扫的宫女和内侍,刘总管还另挑了三个宫女并一个小内侍给您。” 福安一面走,一面给薛姈介绍。 原本薛姈猜着这里封闭了三年,只怕荒凉得厉害。等真的进来时,才发现这里草木葳蕤,虽不奢华,却也有清幽的好处。 三人到了凝汐阁门前,里面已是焕然一新。 庭中摆着些开得正盛的时令花卉,门前的帘子也是新换的,青石砖地面打扫得纤尘不染。 听到动静,本来里面忙碌着收拾东西的宫人连忙走了出来,给薛姈见礼。 “奴婢见过主子。” 薛姈抬眸从四人身上扫过。 她们虽不是御前的人,却是皇上授意刘康顺挑来的,值得信任,她也只能信任。 薛姈含笑点了点头,温声道:“免礼。” 一行人簇拥着薛姈走了进去,引着她到了平日里起居的外间。 薛姈从容地在软榻坐下,温和的道:“今日有劳福安公公了。” 宠妃 第34节 话音未落,绣棠站出来,递了个荷包到福安面前。 福安并不觉得意外,心中暗道宜才人虽年轻,到底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人情世故不会差。 不止是赏赐自己,亦是给新来的人看。 他想起师傅的叮嘱,双手接了过来,躬身道:“奴才谢宜才人赏赐。” 果然下一刻,宜才人就打赏了余下的宫人和内侍。 大家俱是喜笑颜开的接下,谢恩的神色也格外真诚。 谁不愿意跟着有前途的主子呢?眼前的宜才人生得年轻貌美,看着性子也好,且有颇有些恩宠在身。 听说皇上还特意赐轿送宜才人过来,若是靠走路,身子娇弱的主子们只怕是要累坏了。 初封就是才人,又有封号,还特意收拾了院子,只怕今晚就要侍寝了罢? 大家心头一热,自觉更有盼头。 *** 这边凝汐阁热闹起来,昭阳宫中则是一片阴云笼罩。 始终沉着脸的卫贵妃在得知薛姈赐住琢玉宫的消息,终于在此刻爆发,她拂袖起身,扫落了小几旁的杯碟。 “娘娘息怒!” 云充容和张贵仪没敢走,一直在这儿陪着。两人见卫贵妃当真动了怒,慌忙从位子上起身,蹲身道:“您身子要紧,太医叮嘱您要好生保养的——” 卫贵妃不喜薛妃是真的,她有心口痛的老毛病也是真的。近来天气不好,尤其是几日前的阴雨天,她只去了一趟福宁殿,就再没出门。 “好生保养?宫里有这样的大事,你们事先竟都不知情!”卫贵妃霍然抬眸,目光转到两人身上,冷冷道:“本宫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云充容一脸委屈,有点不情愿的道:“妾身无能。” 这事哪里怪得了她们,有皇后帮着薛妃装神弄鬼,她怎么会知道? 张贵仪则是低着头,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自己分明已经觉察到异常,且无限接近真相,只差那么一点点—— “皇后多得意啊。恪昭容怀着身孕,薛妃虽不得宠了却有功劳庇佑,如今又弄了薛姈那个狐媚子去勾引皇上——”卫贵妃冷笑不止,语气愈发冷厉,她抬手狠狠拍在小几上:“怎么皇后的人就各个中用!” 原本她跟皇后平分秋色,如今却全然落了下风! 这让她如何能忍耐? 卫贵妃一时气上心头,只觉得胸口又痛了起来。忽然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没站稳。 荷香和纤云连忙上前扶住她在软榻上躺下,张贵仪和云充容也赶快起身去看。 “快去拿药来!”云充容上回因提供的消息不对,已经被贵妃骂了一顿,这次表现得格外积极。“赶紧让人去请太医!” 她转过身,见张贵仪还站在原地出神,皱着眉道:“愣着做什么?” 话音未落,张贵仪如梦初醒,她让自己的宫女夏月去帮忙,对纤云荷香道:“你们派人去请皇上,就说贵妃娘娘犯了心口痛的旧病!” 卫贵妃虽不舒服,却也还算意识清醒。 皇上要宠幸新人,若她在此时强行截宠,会不会令皇上反感? 她恨皇后一党的所有人,却怕伤了跟皇上的情分。 “娘娘,您说得是。”张贵仪不等她开口,立刻解释道:“皇后一派势大,也未必是皇上想看到的。” 卫贵妃宠冠后宫,甚至敢叫板皇后,未尝没有皇上的默许。 当年王皇后的家族,支持得可不是皇上—— “近来天气闷热是事实,您今日是真的病了,到时自有太医作证。”张贵仪头脑愈发清晰,她也知道卫贵妃在意的事。“皇上不会怪罪的。” 卫贵妃听她说得有理,闭了闭眼后,当机立断道:“去请皇上来,就说本宫旧疾复发,已然昏迷不醒。” 纤云领命而去。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福宁殿。 “昭阳宫纤云求见!”她满脸焦急的道:“我们娘娘心口疼得厉害,已然昏了过去——” 消息传到御前。 赵徽正在写批文,听到刘康顺急匆匆近来通传时,手上的笔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了一道墨痕。 当年卫氏不过是豆蔻之年,只因没顺着说他坏话,被当时要夺他太子之位的瑞王亲妹荣惠公主记恨上,让她上了一匹失控的马,受惊后留下旧病。 这不算什么光彩的过去,卫氏从前也有娇纵使性子的时候,却从不会用这个理由请他。 正在这时,去琢玉宫回来的福安也走了进来,正准备回话,却见自己师傅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开口。 赵徽撂下了笔,又看了一眼手边的那一方素帕,淡淡的道:“去昭阳宫。” *** 直到金乌西沉,凝汐阁也没等来接驾的消息。 薛姈却沉得住气,没让人去特意打探。她闲来无事,正在整理给天子量身时记下的尺寸。 “主子,您说皇上会来的罢?”绣棠有点不踏实,见屋里没有人,悄悄道:“听说在册封当日,都能侍寝的……” 薛姈好笑的看着她,短短一个下午,她倒是跟这里的人混熟了。 “皇上近来政务繁忙,不一定有空过来。”薛姈安慰她道:“咱们都已经搬出来了,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 绣棠胡乱点点头。 薛姈打发她去倒茶,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这里本该住着大皇子的生母,若一切顺利,以皇上对旧人的大方,也能位列四妃。 可直到追封,她竟仅得了充仪的位份。 薛妃的话也不算全然是威胁自己,皇上因陈充仪的事,对这座宫殿的印象不会好。 皇上没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么? “主子,奴才去取晚膳时听到了消息!”被分到她宫里的内侍小安子快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道:“贵妃娘娘犯了旧疾,皇上已经去昭阳宫去看贵妃了。” 今日是薛妃的生辰,她册封的日子,皇上却还是被贵妃请走了。 薛姈唇边温和的笑容淡了些,不过她并未气恼或是羞愤,只是温声道:“知道了。” 待他退下后,绣棠有些心疼的道:“主子,那今晚——” 薛姈摆了摆手。 今晚不算什么,更难堪的事还在后头。 明天是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若她今晚不能侍寝,明日多得是人看她热闹。 薛姈轻轻吐了口气。 前些日子过得太顺,她险些忘了,后宫的日子没有那么容易。 ----------------------- 作者有话说:搞了个抽奖周日晚上开,抽一百个宝子送小红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28章 “告诉凝汐阁,今晚接驾…… 纤云跟着天子銮舆一同回来, 虽是累得额角冒汗,心里却是欢喜的,自己幸不辱命, 将皇上请了回来。 昭阳宫中, 卫贵妃正躺在内殿, 她面颊没什么血色,唇瓣也隐隐泛白,一脸憔悴病容,看起来虚弱极了。 来请脉的太医还没走,赵徽问道:“贵妃的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确是旧疾复发。”周太医斟酌着道:“幸而方才服药及时, 臣再为娘娘开些调养的方子, 娘娘静养即可。” 赵徽淡淡应了声, 并未停滞直接进了内殿。 看见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卫贵妃本想只做做样子, 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 倒真的红了眼圈。 “皇上……”她闷闷地开了口,低声道:“阿鸢是不是打扰您了?” 赵徽垂眸望着她沾着泪痕的眼角, 是打扰他批折子, 还是打扰他宠幸新人? 听到皇上没有接话, 卫贵妃有点不安,试探着问道。“皇上在生阿鸢的气吗?” “阿鸢本不想让皇上担心。”卫贵妃攥着他的衣袖,嗓音微微发颤, 透着一丝委屈:“只是今日突然昏了过去,宫里的人吓到了,才赶着过去请您……” 候在一旁的纤云和荷香闻言,机灵地跪下去一同请罪。 “你病了, 她们忠心为主,自然不算有错。”赵徽凝视她片刻,终于开口:“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卫贵妃轻轻点头,娇声道:“皇上能不能留下来陪陪阿鸢?” 赵徽温和的望着她,缓声道:“朕还有事要忙,改日再来看你。” 难道皇上要找借口从她这里走,再去琢玉宫吗? 卫贵妃不肯让他走,半是祈求半是撒娇的勾着他的手指。 “阿鸢,听话。”赵徽叫了她的闺名,眼神却没有以往的温柔宠爱。 卫贵妃只得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心里懊恼不已。 皇上是看出她这次半假半真的生病了吗? 銮舆上。 “回福宁殿。”赵徽淡淡吩咐:“回去后从库房里挑些补品给贵妃送来。” 刘康顺有点惊讶,眼下时候还不晚,今夜皇上不见宜才人了? 他略一思索,很快想通。皇上当晚从贵妃宫里出去,若去临幸别人,贵妃岂不是颜面尽失? 贵妃今夜也算得偿所愿,只是难免损伤跟皇上的情分。 刘康顺躬身应下,跟在銮舆旁往回走。 夜色愈浓,宫中各处早就点上了灯。 赵徽下了銮舆,正要往书房走时,忽然侧眸看了一眼偏殿。 宠妃 第35节 直到此时,凝汐阁都没有任何动静,她真就那么老实,甚至都不曾打发个人来探探消息? 她知不知道若今夜不能侍寝,明日将会面对什么? 他脚步顿了下,淡声道:“把昨日内务司送来的那对玉佩环给宜才人送去。” *** 直到过了晚膳时,凝汐阁仍没被通知接驾,也没人来接宜才人。 在这些宫女里资历最久的绮霞让人留意着外头的消息,自己端了杯蜂蜜水进去内室。 “主子,奴婢看您晚饭用得不多,给您倒了杯蜜水。”她知道主子身边已有信任的宫女,并没有急着往前头凑。 薛姈本来低头找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轻轻一笑。 宫灯下,柔和的光映出一张动人心魄的芙蓉面。 这样的美人,若非贵妃借口生病抢走皇上,今夜侍寝的就是宜才人了。 “多谢。”薛姈浅笑着颔首,让她近前过来。“来的正好,帮我挑挑哪件衣裳明日请安穿合适。” 绮霞暗自松了口 气,宜才人并没有因皇上没来就一蹶不振。 “主子冰肌雪肤,自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她这句话出自真心,主子只需挑一套最适合明日场合的即可。 今晚主子不能侍寝,明日必会有人借此奚落。 不宜张扬,也不宜跟高位喜爱的颜色撞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牡丹粉色和藕荷色两套宫装上。 “藕荷色这套更为清雅,正衬娘娘的年纪。”绮霞当时就有了主意,提议道:“再配上珍珠的首饰,最是温婉大气。” 还有一点她没说,曾经主子是薛妃身边的大宫女,曾以粉衣出现在坤仪宫,明日却是不宜再穿。 薛姈猜出她的考量,满意的点点头,温声道:“那就留下这套吧。” 绮霞恭声应下,正准备跟绣棠一起收拾时,却听主子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坤仪宫请安。” 话音才落,外面的小宫女匆匆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个精巧的匣子,喜气洋洋的开口。 “主子,福宁殿的公公奉皇上之命,给您送了这个。” 薛姈接过来,亲自打开。 只见深红色的丝绒衬布上,放着一对精巧的玉佩环。入手质地温润细腻,色泽极佳,清清爽爽两只玉环套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多余的雕刻。 她轻轻抚摸着玉佩环,心底稍微踏实了些。 房中的人俱是喜形于色,都道皇上人虽没来,心里是记挂着她们主子的。 绮霞正要道喜,却见主子脸上的笑容与方才相差无几,倒是个极为沉稳的人。 “绣棠,去打个络子。”薛姈转手递了过去,特意叮嘱道:“挑个简单不惹眼的样式。” 绣棠答应着去了,绮霞等人服侍薛姈更衣歇下。 翌日。 薛姈早早就带着绮霞出了门。虽然琢玉宫离坤仪宫不算远,但她的位份低,只能自己走过去。 一路上还算清静,她遇到了苏贵人,两人因在午宴时坐在一处,此番也结伴而行。 饶是出门早,等到了坤仪宫时,已有高位的仪仗在外头。 “苏贵人到——宜才人到——” 随着内侍的唱喝声响起,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 薛姈落落大方的走了进来,唇畔噙着得体的浅笑,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羞怯扭捏。 下一刻,有道略显刺耳的女声响起:“宜才人头一遭来,别走错了位置——” 薛姈循声看去,是云充容。 不等她开口,旁边立刻有人应和。“娘娘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宜才人从前也常来的。” 绮霞低声提醒道:“主子,是刘荣华。” 她们都是贵妃的人,一唱一和,不过是在奚落薛姈从前的宫女身份。 如此还不算完,看到薛姈和苏贵人一道进来的,云充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对身边的人道:“人以群分,难怪她们能凑到一起去。” 只见苏贵人脸色有些发白,唇瓣颤了颤,却还是低下了头。 “昨晚贵妃娘娘病了,听说皇上格外担心,陪了大半夜呢。娘娘挂念皇上龙体安康,才苦劝皇上回去……” 云充容怕薛姈听不懂,还特意点了出来。 自己昨夜没有侍寝,难道苏贵人进宫至今都未曾承宠? “娘娘您也辛苦了。”薛姈扬起笑脸,佯装不知的接了话。“您熬了一夜,气色却好,真真是让人羡慕。” 此言一出,在前面喝茶的德妃微微侧目,慧修仪更是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 除非她一直在昭阳宫,才能知道如此细节,但大家都知道她留下本身就不可能。她这样扯谎倒没什么,只是把贵妃给套了进去。 云充容气恼极了,色厉内荏的说了句“本宫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能说会道的”,就悻悻转过头,只跟张贵仪说话。 贵妃和薛妃都告假了没来,不多时王皇后扶着宫人的手出来,照例说了场面话,随即目光温和的看向了薛姈。 “宜才人初入后宫,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本宫。” 薛姈被点名,神色恭顺的起身回话道:“妾身谢娘娘关怀。” 她知道皇后的话是说给挑事的云充容和刘荣华听,果然两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宜才人今儿这身衣裳倒是雅致,只是发簪上的珍珠小些了。”王皇后拍了拍手,身边的大宫女素云端来个精致的锦盒。“这里面是一对珠钗,算是本宫给你的贺礼。” 绮霞垂首从后面站出来,替主子接过,一同蹲身谢恩。 王皇后淡淡往下扫视一圈,语带告诫的道:“皇上近来国事繁忙,你们要和睦相处,别再让皇上为后宫事烦心。” 云充容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这话让她们传给没来的贵妃听罢。 不过皇后出面敲打,众人无论心里作何想法,都起身行礼道:“妾身谨记皇后教诲。” *** 从坤仪宫出来后,惯例是高位先走。妃位以下的人虽也有撵轿,就是位置远了不少。 “咱们从御花园走罢,那里凉快。”来时还沉默寡言的苏贵人,竟主动邀请她一起回去。 薛姈笑着应了,如今宫里没明显站队低位不多,结个善缘总没错。 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一幕,尚未到撵轿跟前的云充容,不悦的皱起了眉。 当时她和苏贵人都被怀疑游湖时撞到了恪昭容,她为了脱身曾指认过苏贵人,后来苏贵人却先被证实了无辜。 苏贵人定然记恨自己。她本就容色不俗,若再攀上皇后这边的人,以后是个祸患。 还有薛姈,没得宠就敢跟自己叫嚣,若以后真有些苗头那还得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收拾两人,却不防脚下踩到了石子儿,没站稳就往前扑去。 幸而有宫女扶住了她,这才没摔倒。 她命人捡起硌脚的物件看时,却发现并不是石子,是一颗珠子。 云充容四下一扫,目标顿时落在了苏贵人身上,她腕上有一条珍珠和松石穿的手串。 “你故意往下扔珠子害本宫摔倒,打得是什么主意!”云充容直接冲上前去,抬手扯住她的手腕,用力稍稍一扽,珠子霎时间散落一地。 苏贵人吓坏了,她捂着被勒红的手腕,脸色煞白的退了两步,摇头辩解:“娘娘您误会了,妾身没有做。” “苏姐姐——”薛姈看她状态不好身边宫人也不在,忙叫了绮霞去扶她。 等薛姈自己要过去时,却被云充容挡在面前。 既是皇后和贵妃都说皇上事务繁忙,这些许后宫小事,还不至于传到皇上耳中。 若皇上真的要给薛姈体面,昨夜就把她叫去福宁殿了。 “宜才人,不该管的闲事就不要管。”云充容自觉有了底气,神色冷冷挥了下手:“姐姐?延福宫里那位才是你姐姐!” 薛姈冷不防被推了一把,撞到墙上,紧接着就听到玉碎声传来。 她连忙低去看,是玉佩环碎了。 绮霞冲过来扶住她,暗自懊恼没护好主子。 “娘娘,妾身没有招惹您,您为何要对妾身下手?”薛姈抬起头,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眸闪着水光,爱者怜惜,恨者生恶。 云充容自然是厌恶的那个,她刚开开口,就看到地上碎裂的玉环。 上面打得络子平平无奇,且并无雕刻纹饰,想来是不值钱的东西。她勾唇冷嘲道:“什么金贵东西,碎了就碎了,真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识。” “薛妃是怎么教你的,竟敢出言不逊,直接顶撞上位?” 云充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她恶狠狠的道:“本宫已经足够宽容,还是说你想当街罚跪?” 哪怕是到了皇后面前她也不怕,一个“不敬上位”的罪名,就能压得薛姈无法翻身。 薛姈长睫颤抖,她红着眼眶盯着云充容看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蹲下了身子,将碎裂的一点点玉环捡起来,仔细用帕子包好。 眼看两人接连受挫,云充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今日本宫要去探望贵妃娘娘,就放过你们两个。”她说完,带着宫人扬长而去,旁边看热闹的都散了。 薛姈扶着绮霞的手站起来,她没管自己沾了灰的裙子,先去看苏贵人。“苏姐姐,我让绮霞去坤仪宫禀告,请个太医过来。” 苏贵人连忙摇头道:“我小日子到了,有点不舒服而已,不必惊动皇后娘娘。” 出了宫门她就觉得小腹坠痛,又因这里去御药房最近,才让身边跟着的宫人直接去拿药。 她知道自己不得宠,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对不住了,没想到牵连了你。”苏贵人看到了薛姈碎了环佩,又被推搡,愧疚的开口。“我会尽快寻个相似的还给你。” 薛姈攥紧了袖中碎裂的玉环,心中有了主意。 “又不是姐姐摔碎的,与姐姐何干?”她温声道:“姐姐身子不适,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贵人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宠妃 第36节 *** 正如云充容所想,皇上事务繁忙,的确没人敢用这小事去惊扰皇上。 只是刘康偶然得知凝汐阁的人悄悄在内务司打探修缮玉器的事,细问后才知道,竟是皇上赐给宜才人的双环佩碎了,他这才去打听其前因后果。 他犹豫了片刻,端着茶进了御书房。 赵徽已经换下了朝服,一身玉色的天子常服,衬得他神色都似温润了几分。 他提笔写字的间隙,余光瞥见迟迟没端上茶的刘康顺。 “出什么事了?”赵徽抬眸,淡淡问道。 刘康顺在他身边服侍已久,最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鲜少见他为难。 既是天子开口,刘康顺连忙奉上茶,躬身回话,把今日的事说了。 听到薛姈被人推搡,以至于摔碎了双环佩,如今又只敢偷偷找人修补,赵徽皱起了眉。 若云充容知道是他所赐,定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赵徽眸色倏地冷了下来。 近来他琐事杂多,没心思进后宫,赐给薛姈玉佩环是让她有个念想,免得心里不踏实。 偏生这念想第二日就碎了。 赵徽重新提起笔,命刘康顺去传话。 “告诉凝汐阁,今晚接驾。” ----------------------- 作者有话说:实在抱歉宝子们,这章写完后删改了两次,所以迟了很久才发[爆哭][爆哭][爆哭]。目前是日更的,下次有情况会在文案上请假。 本章发66个小红包作为补偿! 第29章 侍寝 金乌西沉后, 夜色渐浓,凝汐阁各处早早点起了灯,增添了些许热闹喜气。 从得到接驾消息的那一刻起, 这两日的憋屈一扫而空。 整个琢玉宫空置了三年, 本就让人浮想联翩。昨日宜才人没能侍寝, 加上今早被云充容推搡,摔碎了玉佩环,宫中甚至有传言,说是琢玉宫不吉利,谁来都会失宠。 小安子拿着碎片去打听如何修缮时,听到这样的话, 气得险些跟他们争执起来。 若是别的主子遇上这样憋屈的事, 回来哪怕不发泄在奴才身上, 也少不得摔打撒气, 宜才人却反而安慰她们不用担心。 好在皇上这一来, 那些言传自然不攻自破。 大家喜气洋洋地忙碌着, 绮霞和绣棠在妆镜台前服侍已经沐浴过的薛姈梳妆。 两人合力帮她绞干了长发,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 如上好的绸缎般丝滑流动着光泽。 想到今晚要发生的事, 向来持重沉着的薛姈, 面上悄然浮起些许红晕。 “不必敷粉了,涂一点口脂就好。” 绮霞笑着点点头,应道:“主子肤若凝脂, 敷粉反而累赘了。” 到了梳头的时候,绮霞端详着她身上飘逸轻灵的藕荷色宫装,手脚麻利地替她梳了轻盈的发髻,只用了三根赤金珍珠的发簪固定。 活脱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不沾染世间的俗气。 后宫妃嫔中明艳娇媚、端庄大气的皆有,气质或是持重、或是娇嗔、或是冷清,主子却独有种灵动清雅的气韵,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杏眸,无端惹人怜惜。 “主子,先用些点心垫垫罢。”见小安子迟迟没进来,绮霞猜着福宁殿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只怕皇上不在这里用晚膳。 薛姈应了,但她没什么胃口,最终只浅啜了些蜜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小安子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几乎是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的道:“主子,圣驾就要到了!” 薛姈心头蓦地一颤,绣棠在旁边扶她起身,摸到她掌心有一丝薄汗。 她稳了稳心神,唇角浮起浅笑。“咱们出去接驾。” 待她们迎出去时,赵徽已经进了凝汐阁的大门,抬眸望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等在廊庑下。 哪怕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规矩,她仍是有些无法言喻的紧张。 薛姈下意识仍是垂着眸子,看着玄色的衣摆越来越近,上前福身行礼。 “妾身见过皇上。” 今日接驾,凝汐阁灯点得齐全,说是亮若白昼也不为过,赵徽离她尚有两三步远,已然瞧见她轻颤的长睫。 赵徽亲自扶起了她,温声道:“起来吧。” 似是被他温和的态度安抚了,薛姈起身后略略抬眼,那双莹润清亮的杏眸透着一丝女儿家的娇羞,“谢皇上恩典。” 她倒是什么时候都把规矩记得牢。 赵徽目光从上到下的看过去,忽地留意到她的装扮,眸光微动。 她一身细嫩的皮肉,穿何种颜色都能衬得她冰肌玉骨,偏偏她又穿了跟那日在偏殿相同的藕荷色,若说没有别的心思,他是不信的。 或许,她也没有那么守规矩。 赵徽轻轻一笑,他没有点破,牵起薛姈的手进了房中。 薛姈头一次以宫妃的身份接驾,面上看着镇定,实则无措得很。从没有人教导过她该如何服侍天子,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等到了房中,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薛姈请他在主位上坐下,又从桌上端过茶盏,奉到他面前。 “皇上请用茶。” 赵徽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她倒是一板一眼的招待自己,难道她今天的衣裳,只是巧合? 他没有拂了薛姈的面子,正要抬手接过来,却忽然改了方向,握住了她的手腕。 薛姈本就紧绷着心弦,手一抖,险些把茶水给泼出来。 “怎么伤了?”低沉的男声自她耳畔响起,薛姈呼吸都乱了,茫然的抬起头。 赵徽把茶盏从她手里抽走,将她的手掌拢住,摸索着她细嫩的指尖,上面赫然有一道愈合不久的红痕。 “妾身没留神,被划了一下。”薛姈嗓音微颤道:“已经不妨事了。” 赵徽没说话,轻皱了下眉。 他听说薛姈曾蹲在地上捡碎掉的玉环,只怕是那时候割破的。 已经碎了的东西,让宫人去捡便是,她已经是主子了,何必亲力亲为? 自己把她从延福宫中挪出来,难道是为了继续在别人手上受气? “皇上别生气,妾身以后会好好爱惜自己。”薛姈怯怯的望着天子,她明显的感觉到他在不高兴。 至于缘由,她一时有些拿不准。 “皇上,妾身已经做好了赔给您的衣裳。”她大胆的用手指轻轻瘙了下他的掌心,随后又矮下身子,睁着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他,软声祈求:“您可愿意随妾身去看看?” 本也不是她的错。 赵徽敛起不悦,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将她带了起来。 “下不为例。” 薛姈浅笑着应了,拉着他的手进了内室。 软榻上,玉色的衣袍叠放在托盘上,看着厚度,并不像是成年男子的外袍。 “妾身怕尺寸量得不准。”她上前捧起来,端到赵徽面前,杏眸里闪过一丝慧黠。“只先做了件寝衣,若您回去试了果真合身,妾身再做外袍可好?” 赵徽喉头滚了滚,脑海中瞬间浮现起那日在偏殿中,两人是如何量身的。 他没有接过来,只是垂眸凝视着薛姈,嗓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哑:“不必麻烦。” 眼看着那双漂亮杏眸中的亮光倏然黯淡下去,赵徽直接抽走她手上的托盘,将寝衣塞到了她手中,自己坐在软榻上。 “朕就在这儿试。” 薛姈回过神来,原本只有耳根发烫,这下整张脸都烧红了。 她的确有让皇上想起偏殿那晚的心思,可并不是在这里,但如今已经不重要。 头一次服侍男子宽衣,薛姈多少有些手生。 她好不容易低头解开他腰间玉带,对领口的扣子却又不得其法。 赵徽起初还气定神闲的任由她摆弄,可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指在无意触碰他的喉结,温热的气息轻轻划过他耳畔。 丝丝缕缕的香气钻入鼻翼,赵徽眸色越来越深,呼吸也愈发粗重。 她一定是用了玫瑰香露沐浴,从前他怎么没觉得,玫瑰也有这样撩人的香气? “皇上,您在等等,马上就好了——”薛姈找到诀窍,正兴冲冲抬眼时,陡然撞入漆黑如墨的眸子。 赵徽抬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拽入怀中,低低道:“朕等不及。” 从偏殿时,他就对她动了欲念,只是她当时伤着,他不愿强人所难。 那双杏眸无辜地睁着,她双手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膀,贝齿轻咬着红唇,哑声:“皇上,还没服侍您沐浴——” 没等她说完,赵徽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将她的话吞了下去。 外间。 绮霞轻手轻脚的放下软帘,打发小宫女们去准备热水,自己在外面服侍。 内室里时不时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她面色镇定的想着,只怕离要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 天子銮舆到琢玉宫时,各宫尚且还未落钥,消息瞬间在后宫中传开。 延福宫。 薛妃听说凝汐阁接驾,先是浑身一颤,手中的琉璃盏摔到了地上。 “薛姈这么快就侍寝了?”她犹自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今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宠妃 第37节 薛姈被云充容欺负的事,她听了只觉得无不痛快,头一次觉得云充容的愚蠢如此合她心意。 原本想着,只要薛姈受挫,就会知道自己在宫里独木难支,最终还是要低头求饶,回到她身边。 可偏偏皇上这么快就去看她! “皇上近来琐事繁忙,许是只去看看。”白芷心惊肉跳,只得无力的劝说着。 薛妃沉着脸,心里却抱着一丝希望。 她没有晚膳,苦等皇上离开福宁殿的消息。 直到落钥,也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薛姈的娘亲就是个勾人的狐媚子,薛姈自然更是青出于蓝了—— 只要想起薛姈在皇上身下婉转承欢,她心头的恨意就更深一层。 时辰钟一格一格走过,她再一次看过去,已是夤夜。 在白芷和银柳的劝说下,她去换了寝衣休息,躺在床上却没有半分睡意,睁着眼盯着帐顶出神,直到天亮。 与此同时。 凝汐阁中,薛姈缓缓睁开眼。在当宫女时已经习惯了早早起床,虽然身上极为疲惫,她还是按时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惊得薛姈身子猛地一颤,却又撞入温热的胸膛。 昨夜的记忆瞬间回来,昨夜皇上来,她侍寝了—— 她忍着身上的疼,“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转身。 两人四目相对,薛姈挤出一丝笑意:“皇、皇上?” “不是朕还有谁?”赵徽早就醒了,不忍打扰安静沉睡着她,才一直没动。 薛姈红着脸,不肯承认是自己忘了,还小声狡辩道:“妾身知道是您呀,只是惊讶您还没走。” 看来她还是没清醒,否则不会这样顶嘴。 赵徽手指上缠着一缕青丝,反而觉得她这样更好些。 “朕看你肩膀那里,有一块淤青。”他垂着眸子,看向她肩膀,似有两分怜惜。 薛姈虽是睁开了眼,的确因为累极有些不清醒,愣愣的顺着天子的视线歪头看去。 何止是肩膀,她的锁骨、胸前都有深浅不一的痕迹,她茫然的道:“您说得是哪一处?” 赵徽修长的手指停在她光洁圆润的肩头,到了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 昨夜他留下的痕迹,似乎比那一处薛姈在墙上撞出来的瘀伤更重些。 若非知道薛姈的性子,他几乎以为她是故意调的。 “朕等会儿要去上朝,你继续睡吧。”赵徽生硬地转了话题,替她轻轻拉上了寝衣。 前半夜两人是在榻上过的,她只记得自己的腰几乎要折了,后半夜才回到床上,甚至什么时候要水,她都全然没了记忆。 她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思考,下意识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看她睡沉,赵徽不死心,又将她的寝衣拉开瞧了瞧,果然有些“不堪入目”。 又等了片刻,眼看要到上朝的时候,赵徽放轻了动作起身,仍旧给她放下了帐子。 刘康顺已经备好朝服,在外间候着。 赵徽洗漱更衣后,直接从凝汐阁出发去上朝。 临走前,他淡声吩咐道:“若宜才人起来不舒服,就请个太医来瞧瞧。” -----------------------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了好久,发得有点晚了,但仍然算周一的更新! ps:抽奖已经开啦,宝子们都中奖了嘛[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30章 撑腰(有修改,需重看)…… 绮霞等人一脸喜气的恭送天子离开, 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等下这消息在宫里传开,那些说琢玉宫不吉利的人,只怕要嫉妒得眼红了。 回去后, 绮霞主动开口道:“绣棠, 你去陪着主子罢。我去把昨日的赏赐登记造册。” 她得主子信任倚重, 担起了凝汐阁的大小事务,却没急着在主子面前卖好。 这个时候,主子一定愿意亲近的人陪在身边。 主子初经人事,光听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就知道昨夜折腾得不轻。且沐浴时,主子又是被皇上抱着过去的, 身上那些痕迹, 只怕要涂些药膏。 绣棠当即答应着去了, 昨夜她担心得一宿没睡, 只怕主子有什么不妥。 外面天光大亮, 指针堪堪过了辰时, 薛姈缓缓睁开了眼。 一直守在旁边的绣棠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柔声唤道:“主子, 要起了么?” 薛姈点点头, 正要从支起身子起床时,忽地腰肢传来一阵酸软,身上疲累之感, 比先前被薛妃磋磨做粗活更甚—— 想到绣棠还在旁边,她忍着疼,面不改色的坐了起来,却不妨身上的衣带没系好, 宽大的寝衣从她肩头滑落。 她肌肤白皙,衬得斑斑点点的暧昧痕迹更甚,仿佛被欺负惨了。 “主子,奴婢帮您涂点药膏?”主仆二人都没经验,绣棠怕她面子上过不去,低着头上前替她拉好衣裳,小声问道。 薛姈红着脸,僵硬地点点头。 上回皇上赏的消肿祛瘀的药膏派上了用场,当绣棠脱下薛姈的寝衣时,先是倒吸一口凉气,又暗暗庆幸今日不必去向皇后请安。 虽然她心疼姑娘,可作为宫妃,能让皇上动情,对姑娘来说是好事吧! 绣棠手脚麻利地替她涂好药膏,抱来了质地轻薄的家常衣裙替她换上。 “主子,奴婢扶您去榻上坐坐?” 薛姈应了声“好”,任由她扶着去了软榻坐下。 听到动静后,绮霞这才掀了软帘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 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把温水递给薛姈,恭声道:“奴婢给主子道喜。” 皇上去妃嫔宫中遇上翌日早朝都会提前回福宁殿,只有极少数时候才会直接去上朝,宫中人都是知情的。 今日的事传出去后,还不知道她们会怎样羡慕呢。 薛姈脸色微红,只是她已不是少女,要尽快适应宫妃的身份。她故作镇定的道:“你们也辛苦了,每人派一份赏银。” “谢主子恩典。”绮霞喜笑颜开的行礼,又拿出了账册。“这些是皇上昨晚带来的赏赐,奴婢已登记好,还请主子过目。” 薛姈接过来翻了翻,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这些赏赐,虽看起来不多,可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各色宝石首饰最多,还有一匣子玉佩,甚至还有现成的银钱。 她合上册子,心中踏实了不少。 云充容一定想不到,一时上头推搡,碎了玉佩环又嘲笑她,看似让她颜面扫地,实则是帮了她大忙。 薛姈垂着眸子,没让自己情绪露出分毫。 片刻后,她想到一个人,抬眸问道:“绮霞,你可知道苏贵人的事?” 云充容突然朝着苏贵人发难,瞧着不像是单纯受了自己的牵连。 绮霞点头,“主子,苏贵人是理国公嫡次女,初封即为贵人,她生得容貌也不俗,只是运道有些不好,一直未能侍寝。” “当初薛妃娘娘和恪昭容落水,云充容曾指认苏贵人是动手之人,让苏贵人吃了不少苦头。可查证下来苏贵人无辜,云充容颜面尽失,被皇后训斥。” 难怪云充容两次三番开口嘲笑都要带上苏贵人,还有这段往事。 自己虽是背靠皇后这棵大树,可中间隔着薛妃,只怕不能长久……薛姈将账册递还给绮霞,若有所思端起瓷杯。 在宫中要有自己的人才行。 苏贵人生得貌美,家世不低,未必不能得宠。且又尚且未站队,是最适宜拉拢的对象。 薛姈沉吟片刻,吩咐道:“我看小库房里有些上好的阿胶,取一份备好,午后给苏贵人送去。” 本该送些对症的丸药,可她手头也没有更合适的东西。 绮霞答应着去了,没有多问一句。 看着她离开,薛姈忽然想起方才绮霞对答如流,对宫里的事了解得不少,办事也妥帖。 绣棠跟小宫女们闲聊时听说,她是先帝时进宫做宫女的,这样聪慧的人既没到御前,也没到哪位得宠的主子娘娘宫里,为何愿意到自己身边? 薛姈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不过从这两日观察,她已经踏踏实实担起责任。 用人不疑,只要她忠心为自己办事,一切都好说。 薛姈收回心思,目光扫过软榻上摆着的小几时,忽然觉出一丝不对。 榻上放着的寝衣不见了。 她似是随口问道:“绣棠,我做的那件寝衣,可是你收起来了?” 绣棠已经换好了被子,转过身笑眯眯的道:“皇上命人带了回去。” 薛姈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想到昨日榻上的情形,脸颊止不住的发烫。 结果是寝衣皱的厉害,被丢在了角落,只怕没办法穿了。皇上肯带走,大概是装装样子,不让她折了面子罢? 薛姈胡乱想着,让绣棠将针线筐收起来。 起码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想再碰这些了。 这次薛姈却猜错了,福宁殿中,赵徽散了朝回来正准备更衣时,目光瞥见了在一旁的寝衣。 宫人已妥帖的熨烫好,重新叠得整整齐齐。 赵徽走上前,拿起来看了看。 她嘴上说着试尺寸用,可手工做得却极为认真,选了她能拿到的最好料子,针脚也细密,绣得祥云纹饰,仿照着他常服衣袖上来的,说明她平日里留了心。 赵徽眸色微动,叫了刘康顺过来。“凝汐阁可曾请太医了?” 宠妃 第38节 昨夜从薛姈生涩的迎合他就知道,从前并没有人教导过她这些。可偏就是丝毫不懂侍奉的她,让他食髓知味,哪怕她哭着求饶,也未曾及时放过她。 初次承宠就折腾得不轻,只怕她身子受不住。 刘康顺一直留意着凝汐阁的动静,恭声道:“回皇上的话,未曾。” 才侍寝就请太医过去,过于招眼了。宜才人有顾虑,皇上自然也会明白。 赵徽没说话,放下寝衣去了书房批折子。 就当他以为皇上不理会此事时,赵徽淡淡吩咐道:“让李太医去给凝汐阁给宜才人瞧瞧。” 圣心难测,皇上不仅管了,还指派了资历深、又擅长妇科的李太医。 刘康顺微愕,连忙答应着去了。 等李太医带着药箱到了凝汐阁时,已经接近晌午时分。 看到他来,小安子一头雾水的走了进去通传,主子并没有请旨传太医。 “主子,主子——”薛姈正在榻边坐着看书,绮霞走了进来。“李太医奉皇上之命,来给您请脉了。” 薛姈闻言,惊讶地抬起眼。 虽然她知道皇上留下了旨意,准她可以请太医,但这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吗? 昨夜那种情形,皇上肯定会对她有些许怜惜,这就足够了。 “主子,奴婢服侍您更衣?”绮霞轻声提醒道。 薛姈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她红着脸轻轻点头,换了件领口能遮住脖子的宫装,严严实实把自己裹起来。 绕过屏风,薛姈扶着绮霞的手走到了外间。 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上前见礼:“臣见过宜才人。” 薛姈在延福宫当宫女时,就见过这位李太医。当时薛妃还曾得意洋洋炫耀,是皇上特下的恩旨,旁人不会轻易请来。 她客客气气的叫起,命人看座。 李太医这时才看清皇上特意关照的宜才人,她着实生了一副出众的容貌,是位难得的美人,性子又好没有丝毫娇纵,难怪皇上会为她破例。 说明了来意,李太医拿出了脉枕。 他才搭脉就瞧出了门道,隐晦的提醒了一句:“宜才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都需要静养。” 薛姈耳根发烫,面上淡定的应了声好。 忽然他凝神细思,片刻后问道:“才人近来可是月事不准?” 这正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宜才人是薛妃娘娘家里的妹妹,带进宫的目的就是替她固宠,早日生下皇子是最要紧的。 按理说,宜才人这方面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薛姈闻言一惊,这也能被诊出来么? “是,已有两月不大准了。”她轻声应了。 自从薛妃让她进宫后,没少用学规矩、做活计来磋磨她,几番折腾下来,她日日紧绷着心弦,小日子时而提前时而推迟。 李太医怕她多想,解释道:“才人不用担心,并不是大事。臣回去替才人开两幅方子调理,平日也可搭配食补。” 薛姈颔首,温声道谢:“有劳了。” 待小安子送走了李太医,绮霞扶着薛姈回里屋坐下,看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柔声道:“主子别急,李太医说了不妨事就一定没事,按时喝药调理就是了。” 薛姈回过神来,知道绮霞误会了。 月事不准,于生育上有碍,李太医大概也怕她多心,但她自己并不着急。 眼下她位份太低,即便侥幸有孕生下来,也不一定能自己抚养孩子,更何况薛妃虎视眈眈——她不会让孩子出生在不安全的时候。 她笑了笑,将手里的两个精致瓷瓶递给了绮霞。“给苏贵人一并送过去。” 趁着李太医来,她特意给要了能用在小日子的止疼药丸。 主子虽有拉拢苏贵人的意思,却也实实在在给了好处。 绮霞接过来答应着去了,心中多了些敬服。 *** 卫贵妃是最先知道李太医去凝汐阁的,她宫中的人去取药,正看到李太医出去。 昭阳宫里,卫贵妃端坐在主位上,一个比一个糟心的消息传来,她侧过脸,目光阴冷的望向坐立不安的云充容。 “本宫竟一时不知道你是谁的人。”她冷冷的道:“你桩桩件件,倒是帮了薛姈大忙!” 云充容臊眉耷眼得起身,忐忑道:“娘娘,是宜才人以下犯上,妾身才训斥了她两句。她知道妾身是您的人,仗着有皇后撑腰,这才出言顶撞……” 她不提这话还好,才出口,只见卫贵妃厌恶的眼神更甚。 落水那件事里云充容没讨到好处,反而令皇上厌恶,至今都没能侍寝;这次欺负低品级的宫妃,甚至惊动了皇上—— “本宫给过你机会,偏偏你 次次都不中用。”当着张贵仪的面,卫贵妃毫不留情的训斥道:“从此以后,不必往昭阳宫来了。” 云充容慌了神,没想到卫贵妃竟如此狠心。 “娘娘,妾身一直忠心追随您,您不能就这样不管妾身!”云充容索性跪了下去,求饶道:“娘娘,求娘娘原谅妾身这一次!” 她说得恳切,泪水涟涟,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张妹妹,你也帮我跟娘娘求求情!”见卫贵妃仍是没有触动,云充容踉跄着起身,拉着张贵仪的衣袖苦求道:“我真的可以帮到娘娘!” 张贵仪轻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云充容悔得心头血滴,当时怎么就没忍住一时冲动! 当她失魂落魄的扶着宫人的手走了出去时,张贵仪似乎有些不忍,跟上去低声道:“娘娘耐心多等上两日,待贵妃娘娘消了气,妾身会帮您劝劝。” 她胡乱点了点头,眸中点起一丝亮光,抓着张贵仪的手道:“还请妹妹替我费心筹谋!” 张贵仪吃痛,却不好抽开手,安抚地笑了笑。 待云充容的背影消失在甬路上,张贵仪转身往殿中走时,长长舒了口气。 没了她,自己终于能在贵妃娘娘身边大展拳脚,免得每每被云充容捣乱破坏。 回到殿中,卫贵妃看着张贵仪,态度同样说不上好。 “娘娘,妾身听说恪昭容这两日身上不大好,已经换了两个太医。”张贵仪佯作不知,小心翼翼的道。“再换,就要轮到李太医了。” 卫贵妃皱了皱眉,恪昭容仗着身怀皇嗣就得意忘形,这样的事也不知做了多少。 “若是让恪昭容请不到人,她一定记恨到宜才人身上。”张贵仪见贵妃把话听了进去,趁热打铁。 这倒是好主意,若运筹得当,不声不响就让两人结仇。 卫贵妃眼底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张贵仪心底微松,神色恭顺的低着头。 皇后那边太顺了,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得意下去,让她们内部乱起来才好。 贵妃娘娘的目标,从不是得宠的宫妃,她的目标是后位。 云充容就是没看透这点,总是扯着薛姈不放,才钻了牛角尖。 须臾,卫贵妃叫来了宫女纤云,轻声吩咐了一番。 待她离开后,卫贵妃才对张贵仪道:“你两个哥哥资质都还算不错。本宫会向兄长举荐,不会埋没了他们。” 家里人争气,她在后宫也会愈发有底气。 张贵仪心头一喜,连忙起身谢恩:“妾身谢娘娘恩典!” *** 与此同时,清和宫中恪昭容轻轻摇着团扇,脸上神色悠然自得。 “娘娘,不若您先用午膳?”盈香柔声劝道:“哪怕您没有胃口,您肚子里的小皇子也饿不得呀。” 听她这么说,恪昭容低下头轻抚自己已经隆起圆润弧度的小腹,眼底浮出些许温情。 自打过了五个月后,周围就有人说她这胎定是个皇子。 眼下大皇子孱弱,二皇子健壮聪明却也不如皇上当年早慧,若她能生下处处都肖似皇上的三皇子,将来当上太子的希望还大些。 恪昭容摇了摇头。 这两日她借着没胃口,连续换过两个太医。方才宫人替她拿安胎药时,得知李太医难得今日在宫中,特意派人去请。 这是她的特权。 李太医深得皇上信任,他来给自己诊脉后,事关皇嗣,他定会去向皇上复命。 自己就又有理由请皇上过来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恪昭容连忙这拿了起来,小余子匆匆走了进来。 没看到他身后跟着李太医,恪昭容眉头越皱越紧。“李太医人在哪里?” 小余子低着头,眼神躲闪:“回娘娘的话,奴才前脚刚到,李太医就往凝汐阁去了。” 他话音才落,恪昭容变了脸色,当即抬手拍在小几上,皱着眉道:“宫里就她一个人娇气?侍寝后就要请太医?” 还点名要请李太医—— “娘娘,您千万别动气。”盈香连忙劝道:“她这才有了点苗头,能不能长久得宠还说不定。” “哪怕得宠又如何,贵妃还不是至今都没有身孕?宜才人也未必有您这样的运气能怀上皇嗣。” 在盈香的好言安抚下,恪昭容情绪平复了些,仍是余怒未消。 她身怀皇嗣,宫里人人都羡慕,怎么能容薛姈打她的脸? “娘娘,宜才人能请动李太医,起码要皇后同意才行。”盈香担心主子冲动,轻声提醒道:“薛妃娘娘跟您又交好……” 言外之意,闹起来不好看。 恪昭容脸色仍未好转,嫌弃地道:“侥幸封妃还不知足,竟又弄了个薛姈想要跟本宫争,才侍寝就迫不及待调理身子,她怎么不敢跟贵妃对上?” “这次本宫记下了。”她撇了下唇角,眼底尽是冷意。“好一个宜才人,既是她不知好歹,本宫也不会手软。” 宠妃 第39节 *** 夏日燥热天长,福宁殿四角镇着冰,凉意似乎侵入肌骨。 赵徽坐在软榻旁,想着刘太医说过的话,猜着薛姈在延福宫吃过的苦头,比他所想还要多。 让她入宫后,又安置在凝汐阁,不过是给她一点庇护。 偏偏就有人容不得。 他眉眼冷淡,直接刘康顺去传口谕。 “传旨下去,云充容骄横跋扈,损毁御赐之物,禁足宫中两月反省,以观后效。” ----------------------- 作者有话说:本章有修改,辛苦7月3日12点前订阅的宝子们重看一下。 第31章 请脉 禁足的口谕送到怡景宫, 云充容当即双膝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云充容昨日当众发作,是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她借口苏贵人的珠子绊倒了她, 只是后来不该借机推搡求情的宜才人, 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等闲这小事, 压根传不到皇上耳边,她想要一石二鸟,却挑错了人。 但凡有些眼色的,都不该招惹皇上的新宠。 “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本宫的——”云充容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摇着头。“什么御赐之物, 本宫怎么不知道!” 来传旨的是福喜, 他特意提醒道:“宜才人佩戴的玉佩环, 正是皇上亲赐。” 云充容张口就要反驳, 脑海中却忽地浮现起那日薛姈蹲在地上捡碎裂的玉环, 难怪她那样珍视! 是薛姈害了自己! 云充容在心里叫嚣着, 可转念想到自己曾经口出狂言,终是颓然闭口不言。 作为受害人, 薛姈是稍晚些得知消息的, 同时送过来的还有皇上的赏赐。 她这一份是刘康顺亲自送来, 特意多说了一句:“苏贵人和您每人都有,已经有人往宁秀宫去了。” 薛姈福身谢了恩,命人收下东西, 绣棠极有眼色地递过去一个荷包打赏。 刘康顺没有推脱,笑眯眯地接过来:“奴才谢才人赏赐。” 对这个结果她有些惊讶,却不算意外。 云充容看似欺辱她和苏贵人,实则落了皇上的面子, 又如何会有好下场? 不过看着绣棠她们欢喜鼓舞的模样,她并没有点破,只是叮嘱往后行事更要低调些。 宁秀宫,锦澜阁。 当来送赏赐的内侍离开后,苏贵人看着宫女打开送来的四个精致锦盒,有补品有衣料甚至还有首饰。 她入宫以来,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丰厚的赏赐。 “主子这次也是因祸得福了,皇上到底还记挂着您呢!”碧萱高兴的道:“您是不是要去福宁殿谢恩?” 以前她们主子位份不高、又没有恩宠,自然没资格去,这次机会太难得了。 只要见到皇上,以主子的容色,得宠是迟早的事。 苏贵人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她摩挲着手中的青色瓷瓶,摇头道:“我该谢的人是宜才人,而非皇上。” 当日是宜才人帮忙把她们主子送了回来,次日又送来了极为灵验的药,每一件都是雪中送炭。 碧萱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压着声音兴奋道:“宜才人得宠,您跟宜才人多接触,将来也能分到些恩宠。” 苏贵人微微弯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 此次风波后,宫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皇上不耽于女色,除了初一十五去坤仪宫是一定的,余下的时候则凭着心意去后宫。 明眼人都清楚,近来又有了不同,颇有恩宠的那几位里,不声不响的多了位宜才人。 坤仪宫。 等着皇后出来的时候,薛姈目光在殿中环视一圈。 除了被禁足的云充容,人竟是到全了。 王皇后对现状应该很是满意。 因来得人多,殿中四处放得冰比往常多了些,她们手边的高几上,除了茶水糕点,还摆了牛乳点缀的冰碗。 琉璃盏里装着切好的瓜果,又浇着香浓醇厚的牛乳,闻起来甚是诱人。 有仪仗的高位宫妃们也就罢了,大家至多喝两口茶,一路自己辛苦走来的低品阶宫妃,看到清凉解暑又精致可口的冰碗,有不少人都忍不住吃了些。 薛姈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这个月她一直在喝李太医开的药,一概寒凉之物都不许用,只能看着别人吃。 “这茶香气不错。”旁边苏贵人抿了口茶,轻声道:“妹妹可以尝尝。” 她这一提醒薛姈彻底歇了心思,端起茶尝了尝,是信阳毛尖,果然不错。 殿中都在三三两两说话,她们位置又靠后,本不显眼。然而薛姈还是能感觉到,有几道打量的目光望了过来,最明显的就是薛妃。 自从被罚俸银后,皇上再未踏足过延福宫,听说她私下去福宁殿送过吃食,并没有得到召见。 她只怕还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薛姈放下了茶盏,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倒是薛妃先撤回了视线。 不多时,内侍声起:“皇后娘娘到——” 众人忙敛声肃容,起身迎接皇后。 王皇后扶着宫人的手走进来,往殿中看了一眼,温声叫起。 待众人坐下,王皇后照例先关怀了一番,目光落在了恪昭容身上。 她已经六个月的身孕,身子沉了行动多有不便,虽已经免了她的请安,可近来不知怎么的,竟次次不落的过来。 王皇后正要开口,本来正喝茶的徐婕妤忽然脸色一变,匆匆放下手中的茶盏,拿帕子捂住了嘴。 “娘娘,妾身——”她站起身,勉强说了半句,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来不及说完,徐婕妤就快步走了出去,她身边的宫人连忙跟上。 一旁的柳昭媛见状,起身道:“娘娘,妾身去看看徐妹妹。” 王皇后点头应允,示意坤仪宫的宫人也跟过去服侍。 殿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从殿外清晰的传来几声呕吐,不知谁忽然说了声:“徐婕妤是不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顿时一凛。 恪昭容能怀上,徐婕妤更年轻,且她月余前是为数不多侍寝的人之一,有喜也是情理之中。 事出突然,大家的情绪也没及时收住。 薛姈不着痕迹的看过去。 卫贵妃看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鎏金护甲,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德妃脸上的笑容虽然没变,可眼底却露出思索之色;贤妃垂着眼睛,明显有些失落;至于薛妃,她双唇紧抿,眼神有些冷。 高位尚且如此,位份更低些的,或是羡慕嫉妒,或是想起自己的处境而难过,外露的情绪更是明显。 她们恩宠稀薄,有些人甚至几个月都未曾侍寝,怀上皇嗣的几率更是渺茫。 等徐婕妤回来时,几乎被众人各异的目光吞没。 她不知所措的笑笑,歉然的对皇后道:“妾身一时贪凉多吃了冰碗,近来脾胃又不大好,方才失仪,请娘娘见谅。” 徐婕妤性子天真散漫,心思单纯,贪吃倒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王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归座,方才温声问道:“徐婕妤本月可曾来月事?” “还没有。”她没有多想,有点无奈道:“身边人都说妾身夏日贪凉,小日子才不大准的。” 话音才落,在场宫妃脸上的从容面具出了一丝裂痕。 王皇后当机立断:“去请太医过来,给徐婕妤诊脉。” 徐婕妤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才要推脱时,柳昭媛听出弦外之音,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句,她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应该不是罢?”她喃喃道。 在场的人本该散了,可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走。 王皇后心里有数,倒也没催着众人回去。 很快在太医院值守的周太医赶了过来,王皇后亲自陪着徐婕妤去了侧殿诊脉。 殿中各处小声议论起来,隐隐透着些躁动,薛姈忽然感觉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借着端茶的时机,不动声色的看过去。 本以为是薛妃在看自己,竟然是恪昭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敌意。 薛姈觉得奇怪,正琢磨缘故时,徐婕妤跟在王皇后身边走了出来。 “徐婕妤只是脾胃不大好,太医说并不是有喜。”王皇后知道众人好奇,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皇后说完,殿中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娘娘,各人体质不同,月份尚浅时有可能误诊。妾身怀二皇子时,便是两个月才诊出来的。”德妃忽然开口道:“不若换个太医再瞧瞧,此事不可轻忽。” 她说的有道理,王皇后认同的点点头,“本宫安排了太医,隔日会去徐婕妤宫中给她请平安脉。” 德妃这一提醒,大家本来放下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眼看时候不早,王皇后让众人散了。 坤仪宫中闹出这样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赵徽耳中。 听到徐婕妤疑似有孕,他吩咐刘康顺派李太医再去请脉,近来多留意重华宫的饮食。 宠妃 第40节 刘康顺答应着去了,待安排好回来,已经临近午膳时分。 “皇上,可要传膳?” 赵徽摆了摆手,起身道:“不必了。” 刘康顺猜皇上想去重华宫,正想派人先去通传一声,却听皇上道:“去凝汐阁。” “不必提前知会她们,朕直接过去。” 他一愣,皇上不去看徐婕妤,反而去宜才人宫中? 不过圣心不是他能揣测的,他恭声应下后,立刻去准备銮舆。 *** “主子,您的药已经晾好了。”绮霞端着药进来,送到薛姈身边。 看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薛姈皱了皱鼻子,如临大敌。 “再等会儿,李太医不是说可以随着午饭一起用么?”她从小几旁的蜜饯罐子里拿了一块杏脯,捻在口中。 光闻着苦味,主子都要用甜的来压一压。 平日里她还能纵着主子,可今日经历了坤仪宫中的事,她心里添了些紧迫感。 “主子,还是分开用更好些。”绮霞坚定的道:“再凉就失了药效。” 薛姈无奈,只得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她总觉得这药怎么比以往还要苦呢?被热气一熏,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薛姈把心一横,干脆含泪端起来,一饮而尽。 正当她泪汪汪的放下碗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传来。 “今儿谁给你受委屈了?” ----------------------- 作者有话说:先跟宝子们说声抱歉,上一章(30章)不太满意,后续一直在修改,辛苦宝子们再重新看一下! 本章掉落66个红包做补偿 第32章 “果然很甜。” 这声音听起来竟像是皇上? 她微微一怔, 下意识扬起脸去看。 这抬头的动作,恰好让她包在眼里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不明所以的人瞧着,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委屈, 终于哭出来了似的。 在赵徽眼中, 女子白净的面颊上滚落了泪珠, 那双清澈的杏眸泛着水光,好不可怜。 他被薛姈哭得有些许心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谁给你气受了?” 先是问她被谁欺负,又问她是不是受气了,俨然一副允许她告状的模样。 皇上大概误会了。 究竟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将委屈演下去还是直言自己只是因为喝药被逼出了眼泪—— “没有人欺负妾身。”她颊边浮起些许绯色,像是有点难为情, 小声:“药有点苦, 我不大喝得习惯。” 赵徽视线落到她面前的甜白瓷碗上, 果然残留了些许褐色药渍。 再往旁边移开一寸, 旁边放着个半开的蜜饯罐子。 以前赵徽多是晚上过来, 没见过她吃药时的模样。 今日坤仪宫中徐婕妤似是传出喜讯, 他却下意识时想起薛姈被太医判定身子有亏,特意过来瞧瞧她。 赵徽进来时没让人通传, 走到窗边恰好瞧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自然先入为主。 他知道自己误会, 觉得有些无趣,淡淡道:“娇气。” 说完他从薛姈身边走过,就要走到软榻旁的椅子上坐下。 自从她被封为才人后, 皇上还是头一次反应这么冷淡,显然是不高兴了。 “皇上——”薛姈轻轻拽着他的衣袖,不肯让他就这样过去,软声道:“这样热的天, 您还特意来看妾身,妾身心里欢喜极了。” 美人轻声软语,赵徽本也是关心她而来,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依着她在榻边坐下。 “朕本是要去重华宫,顺路过来。”他随口道。 就在刚刚,他突然意识到薛姈不仅牵动了他的一丝怜惜,仿佛还有更多的,但他不愿去细想。 听了他的话,薛姈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攥着他衣袖的手指不自觉松了。 她半垂着眼睑,掩去眸中情绪,片刻后,她轻轻笑道:“皇上是该去看徐婕妤,若有了准信儿,妾身也替您高兴。” 赵徽挑了下眉,忽然抬了下衣袖。 看到天子绣着云纹的玄色袖口扬起,薛姈以为他要起身离开,不由勾住了他的衣袖。 皇上既是先来凝汐阁,就不止是看一眼。 若想彻底查清当年的真相,她在宫中就不能只当低位宫妃苟且偷安。 她既不能贪心,又不能将恩宠往外推,如何接得住,且让皇上觉得舒服,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晌午天热。”薛姈心中惴惴,抬眸望着他,小声道:“皇上在妾身歇过晌午,再去看徐婕妤好不好?” 赵徽侧眸看了她片刻,才应了声“好”。 薛姈又惊又喜,她一叠声的把绣棠和绮霞都叫过来,当即点了几道菜,让她们安排人去取。 这些都是合他胃口的菜品,两人一起用膳的时候不多,她却都记了下来。 自己或许不该对她太苛求。 赵徽顺势牵过她纤细的手指,放在自己掌中把玩。“朕问过李太医,你再调理一段时日,就能停药了。” 薛姈心中微动,隐隐有种预感,仿佛这才是皇上亲自过来的目的。 不过她面上没露出来,脸上只有对能停药的高兴。 这药苦涩,哪怕能调理身子,她也着实喝够了。能停药于她而言,总是个好消息。 “谢天谢地!”薛姈长舒一口气。 赵徽甚少从她脸上看出孩子气的神色,觉得有些稀奇。 “真就那么苦?” 薛姈用力点点头,说着又打开罐子给赵徽看里面晶莹剔透的蜜饯,她自己捻出一块放在嘴里,鼓着两颊道:“妾身每次都得吃蜜饯压一压。” 赵徽不喜甜食,对她所谓的甜没有感觉。 看着她餍足的神色,唇瓣上沾了一点晶莹的琥珀色,他眸色稍暗。“甜吗?” 薛姈专心的嚼嚼嚼,一时腾不出功夫答话,只能点点头。 待她吃完,还来不及开口,忽地被男子矫健有力的手臂揽住怀中。 她的唇瓣被轻轻一啄,男子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脖颈,薛姈下意识仰起头,张开双唇迎合。 “果然很甜。” 下一刻,炙热的呼吸交缠,薛姈腰肢越发软了下来,只是她存着一丝理智,这还是在白日里—— 那双水润的眸子无辜地望着他,赵徽眸色愈深,她不知道,这样看着他,只会让他更有想要“欺负”她的冲动。 幸而帘外传来绮霞的声音:“皇上,主子,午膳已经取回来了。” 只见本来伏在他怀中的薛姈身子轻轻一颤,杏眸里露出一丝祈求。 罢了,总该让她在这凝汐阁能立威。 赵徽松开了她。 薛姈平复了几次呼吸,才扬声应道:“摆上罢。” 她一面说着,一面挪到旁边整理衣裳,幸而只是领口有些散乱。 赵徽看了她一眼,端起小几上的茶盏。 薛姈收拾妥当转过身,瞧见后忙道:“皇上,这茶已经凉了,妾身给您倒新的来。” 赵徽拒绝,不动声色道:“凉茶刚好降火去燥。” 薛姈才要劝时,倏地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耳根隐隐发烫。 皇上能在此时停下,已然是给足了面子。 薛姈大胆地牵起天子的手。 “妾身琢磨了一道解暑的汤,只等着您来尝呢。” *** 用过午膳后,赵徽没有留下午歇,直接回了福宁殿。 薛姈一直将他送到了琢玉宫的大门外,直到銮舆的影子不见,才转身进去。 本该午歇的她,却让人倒了杯新茶来提神。 约莫半个时辰后,绮霞走了进来。 “主子,那两日总来咱们附近晃荡的人又出现了,奴婢让小安子跟住了他。”她轻声道:“他往清和宫去了。” 恪昭容的人? 薛姈想起今日在坤仪宫中,大家都在为徐婕妤疑似有孕而神情各异时,偏偏恪昭容看向了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恪昭容。 “恪昭容还仗着身怀皇嗣,抢了贵妃的药材。”绣棠在一旁也奇怪道:“她没道理跟您过不去呀。” 这事薛姈知情。 宠妃 第41节 前两日新贡上来一颗极为难得的百年人参,原本是昭阳宫先定下的。不知怎地恪昭容得了消息,说是自己的安胎药里急着用,大摇大摆从昭阳宫手里抢了过来。 向来张扬跋扈的卫贵妃,在皇嗣面前也不得不忍让。 “等下你去趟坤仪宫,就说我给大皇子做了件玩具和一些奶糕,想亲自送过去。”薛姈沉吟片刻,吩咐绮霞。 在她做宫女时,王皇后就曾邀她陪大皇子玩。 如今提出来,也不算突兀。 绮霞答应着去了,绣棠却面露担忧之色。 “主子,您是要暗示恪昭容,知难而退吗?”她有点困惑,实在想不通。 “不止如此。”薛姈低声解释道:“我除了去坤仪宫请安,就是待在凝汐阁里不出门,恪昭容想做些什么也没机会。” 若恪昭容看到她难得出门,大概就会有行动。 到时总能看出些端倪。 最要紧的是恪昭容怀着皇嗣,在后宫地位特殊,如今贵妃都为她退让了,正是春风得意时。真的出了事,哪怕她是皇上新宠,也不及皇嗣重要,吃亏的一定是她。 她赌不起。 见主子已有了主意,绣棠也不再劝,帮着薛姈去准备做奶糕要用的材料。 为了表示诚意,薛姈当真带着人去了御膳房借了灶台做。 待她回到凝汐阁时,绮霞也从坤仪宫回来,说是皇后请她傍晚时过去。 她没有仪仗,午后炎热走过去辛苦,皇后这样安排,实属体贴了。 薛姈让人备水沐浴,换了件浅碧色的宫装,眼看燥热渐渐散去,叮嘱绣棠留下看家,自己带着绮霞出了门。 *** 坤仪宫。 王皇后从纤云手中接过一碗汤药,皱着眉一饮而尽。 “娘娘,不若请李太医给您瞧瞧?”纤云端过茶来请她漱口,轻声道:“您用了三年,一直都不见起色。” 王皇后摆了摆手。 她的病症自己清楚。 当年还是太子妃时,她被瑞王的人所害,灌了绝嗣的汤药,今生是再也不能生育了,而这个后位就是皇上给的补偿。 “本宫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后,这就足够了。”王皇后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面上却淡淡道:“且本宫已有大皇子在膝下承欢,哪里还有什么不知足?” 可大皇子身体孱弱,并无争夺皇位的希望! 纤云想说,又把话咽了回去。 娘娘心里比自己更清楚,也正是为此,育有身体结实的二皇子生母德妃,才屡屡生出非分之想。 “皇上的子嗣不丰,终究是本宫的失职。”王皇后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道:“好在恪昭容这胎稳了,徐婕妤也似乎有了喜讯——” “娘娘,明明是徐婕妤疑似有孕,皇上却去看了宜才人。”纤云自己嘟囔了一声:“宜才人竟这样得宠么?” 王皇后倒不意外,薛姈的容色过人,得宠在情理之中。 “宜才人位份低,若她早些怀上皇嗣也好。”纤云脑海中灵光一闪,小声道:“她自己不能养皇子,抱到咱们宫中——” “你倒是都给安排好了。”王皇后打断了她,道:“今日她有心来看珂儿,备些赏赐,她从侯府来时只怕带得东西不多,且薛妃那性子,大概不会给她什么。” 纤云答应着去了。 王皇后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薛姈被赐住琢玉宫……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 -----------------------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33章 七夕 “宜才人到——” 薛姈带着绮霞进来时, 宫人们笑盈盈行礼,麻利的打起软帘,不用等通传, 直接迎了她进去。 她不是头一次来坤仪宫, 却是第一次进到皇后起居的偏殿。 这里不似正殿富丽华贵, 布置上更偏向大气雅致,因抚育大皇子,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王皇后正坐在软榻上,陪着大皇子玩九连环。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薛姈按照规矩,垂首蹲身行礼。 王皇后含笑叫起,招了招手, 道:“宜才人来了, 过来坐罢。” 早有机灵的宫女端了绣墩过来请她坐下, 薛姈谢过恩, 浅笑着向趴在小几上看着自己的大皇子问好。 大皇子跟她玩过一次, 也不认生, 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看着她,奶声奶气叫了:“宜才人好。” 有人特意教了他改口, 皇后做事果然细致妥帖。 薛姈恭声道:“妾身家里的弟弟爱吃奶糕, 妾身想着或许也合大殿下的口味, 就做了些带过来。” “这样热的天,你有心了。”王皇后温声道。 站在她身边的纤云从绮霞手里接过食盒,端出里面的碟子, 直接摆了出来。 只见绿地粉彩的碟子上摆着十个兔子形状的奶糕,每一只都是胖嘟嘟、软乎乎的,大皇子眼前一亮,好奇的趴在旁边看。 王皇后当即命人替大皇子净手, 让他用帕子托着吃。 大皇子一口气吃完了整个,皇后有点惊讶,转头对薛姈笑道:“珂儿平日里挑食,本宫还是极少看到他吃得这样香。” 见他还想再拿,王皇后柔声哄道:“仔细吃多了积食,明日再吃。你去跟宜才人玩一会儿好不好?” 大皇子乖巧的点点头,由着皇后给擦干净手,把九连环递给薛姈。 他扬起小脑袋,细声细气的道:“母后说,这个有点难。” 小孩子藏不住表情,看他脸上的小得意,薛姈猜到他是会解开的,想要展示给自己看。 她从善如流接过来,轻轻摆弄了两下。 大概是皇后已经让人调整好,看起来杂乱,实则很容易能解开。皇后能有这样一份慈母之心,陈充仪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罢。 薛姈心中想着,面上也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大殿下能教教我吗?” 大皇子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可他拿在手中会解开,面对面想教人时,却又不会了。他急坏了,干脆钻到了薛姈怀中,细伶伶的手指试图握住她的纤长的手指,教她步骤。 “殿下真厉害,这么快就解开了一环。”薛姈适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大皇子颊边露出两个小酒窝,害羞的望着自己母后。 王皇后笑着点头,目光落在薛姈身上。 她今日穿了身清爽的浅碧色宫装,因是来陪大皇子玩,所以造型繁复的簪子、步摇一概没用,手腕上只戴了玉镯,是用了心的。 做事有分寸合适宜,难怪皇上对她恩宠渐隆。 正当王皇后出神时,通传声再次响起。“娘娘,恪昭容来了。” 因恪昭容身怀皇嗣,哪怕她不请自到,也没人真的能晾着她在外头等。 王皇后皱了下眉,淡淡道:“让她进来。” 宫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软帘掀起,身着一袭胭脂色宫装的恪昭容挺着肚子走了进来。 她一抬眼就瞧见正在起身的薛姈,身边还坐着大皇子,姿态瞧着格外亲密。 恪昭容心头闪过一丝不屑,薛姈真是眼皮子浅,把先天不足的皇子当个宝贝似的哄。 王皇后没让她见礼,直接叫她在身边圈椅坐下。 “娘娘安好。”薛姈屈膝行礼,大皇子轻轻唤了声“恪娘娘”,就没有别的言语。 恪昭容随口应了声。见大皇子肯跟薛姈亲近,她不甘落后,也得表现一番。 “大殿下身子骨看着愈发结实了。”她扶着腰走到榻边,伸手就要抱大皇子。“来,恪娘娘抱抱——” 见恪昭容长长的鎏金护甲险些碰到大皇子细嫩的脸蛋,薛姈拧起眉,正要提醒时,大皇子却贴到了自己身边,一副不情愿给抱的样子。 “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行事需得稳重些。”王皇后出言阻止了她,皱着眉道:“你大着肚子,受得住珂儿的动静吗?” 恪昭容被皇后不轻不重的训斥两句,放在平日里本没什么,可当着薛姈的面,她就十分下不来台。 大皇子又是一副亲近薛姈不亲近自己的样子,她只得讪讪收了手:“妾身知错。” “前两日妾身家里送来了去佛前开过光的长命锁,特意给大殿下也请了一个。”恪昭容让宫人上前,命人端上了锦盒。 长命锁由金玉制成,贵重精致,可小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有心了。”王皇后给了她这个面子,淡淡的道:“下回这样的事,你打发人来就是了,不必亲自走一趟。” 这长命锁不是今日才来的,她大可以在请安时一并带过来。 薛姈陪着大皇子继续解九连环,心里忖度着恪昭容的来意,当着皇后的面,她能做什么呢? 一时宫人们端了解暑的绿豆莲子汤,王皇后和恪昭容也就聊起了孩子的家常,薛姈手里端着碗汤,主要负责喂大皇子。 “宜才人做起服侍的事来倒是一把好手。”恪昭容瞥见她的动作,半开玩笑道:“娘娘这次得多给些赏赐了罢?” 这还是在点她宫女出身,两人同为宫妃,恪昭容的话就格外不客气了。 王皇后不悦的道:“这是自然,宜才人体贴细致,皇上和本宫都十分喜欢。” 恪昭容已是第二次被皇后点出来,正要拿帕子擦嘴掩饰尴尬,却不慎打翻了碗,直接泼了自己一身。 见她湿漉漉的衣裙贴着隆起的肚子,王皇后担心她受凉,当即吩咐道:“服侍恪昭容去旁边换身衣裳。” 因她怀着身孕,皇后宫里没有她合适的衣裳,只能让皇后宫中的人去清和宫取。 盈香陪着她去了隔壁的屋子等着,王皇后气她毛躁,也懒得理会,只陪着大皇子和薛姈在外面。 “娘娘,时候不早,妾身先告退了。”薛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索性起身告辞。 宠妃 第42节 王皇后点点头,吩咐人去取了东西来。 “琢玉宫久不住人,草木葳蕤,蚊虫也多。”王皇后体贴的道:“这个香囊的配料是本宫新得的,你可挂在宫里防蚊虫。” 除了香囊,余下是些香料首饰,王皇后担心她不好意思收,反而略过没提。 “谢皇后娘娘恩典。”薛姈福身行礼。 她再次跟大皇子道别后,就带着人出了坤仪宫大门。 傍晚临近用膳时分,宫道上格外清静,薛姈有意识放慢步伐,这次没人再跟踪她们。 难道恪昭容仅仅是想嘲讽她一番? 这个理由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不过她也看出点门道,恪昭容跟薛妃关系并不好。 且不论今春的救命之恩,她俩从东宫起就追随了皇后,大家是同盟,起码应当和气。 从前她只觉得是薛妃不甘心才生出了嫉妒,如今看恪昭容对自己不客气,也就是对薛妃不满。 两人之间的龃龉,她应该弄清楚,或许能为她所用。 回到凝汐阁,绣棠迎上来,说是一切正常,没有人上门。 难道是她想多了? 薛姈让大家继续留意着周围的异动,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她才有了些苗头,定会招致嫉妒。 不是恪昭容,也还会有别人。 众人齐齐应下。 *** 此后两日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七夕这日。 今晚在绘芳殿设有宫宴,皇上也会参加。之后还有拜月乞巧品瓜果,听说极为热闹。往年都在行宫里过七夕,今年在宫里办,就设在御花园中。 晌午之后,薛姈就被绣棠她们叫起来妆扮,沐浴更衣敷粉梳妆,足足到将近日落才完成。 绘芳殿离她宫中不算近,她步行过去得早些走。 进了御花园,薛姈没等来苏贵人,先遇到了薛妃的仪仗。“主子,是薛妃娘娘——” “妾身见过薛妃娘娘。”薛姈福身,一丝不差的按照宫妃的规矩行礼。 薛妃坐在撵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姈,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方才绮霞那句提醒,她听到了耳中。 主子?从前卑贱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奴婢,也成了别人口中的主子。 她一日日得宠,连徐婕妤疑似有孕,皇上都先去看她——而自己宫中却冷落下来,皇上一次都没去过。 “平身。”薛妃余光瞥见另有仪仗过来,淡淡的道:“咱们姐妹许久未见,陪着本宫说说话。” 薛姈一怔,她猜到一种可能,旋即垂眸应是。 撵轿再度抬起,薛妃稳坐在上面,轻摇团扇,好不惬意;反观薛姈,跟在薛妃的撵轿旁边,虽然已是宫妃,却跟以往做宫女时没什么两样。 不过让薛妃失望的是,薛姈神色坦荡,唇畔始终挂着温和无害的浅笑,没有一丝怨气或是羞于见人。 哪怕跟自己说话,也是大大方方的。 “本宫曾多次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夸过你手巧,别让本宫丢了面子。”末了,薛妃匆匆丢下这一句,也就不再言语。 等到了绘芳殿前,薛妃正要下撵轿,刚好看到天子銮舆的一角,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想到皇上先去暖阁中稍事休息才露面,并不直接过来,她才松了口气。 銮舆上软帘勾起,赵徽轻而易举就看到了薛妃和薛姈,眸中闪过一道暗色,淡淡道:“去殿前。” 薛妃下了撵轿,正要叫薛姈跟在身边一起走时,却见天子銮舆正朝着这边过来。 众人纷纷行礼。 只见銮舆停下,身着宝蓝色常服的天子走下来。薛妃下意识抬眼,流露出些许情意。 这些日子自己安分守己,生日宴时又颜面尽失,皇上总会对自己有些许怜惜罢? 然而下一刻,绣着银色暗纹的衣摆从自己身前走过,停在自己身后。 男子手掌递出,却不是朝着自己。 薛妃身子颤了颤,瞬间又僵住,丝毫动弹不得。 赵徽并不理会,甚至没去看她微微颤抖身子,他走到了薛姈面前。 只见薛姈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抬眸,女子微微扬起白净的面颊,杏眸里盈动着薄薄的水光,眼角微微泛着红。 她像是受足了委屈尚且能表现平静,只在亲近的人来了,才稍微显露出一点。 赵徽心里被勾得一软,直接扶起了她。 他淡淡留下一句“平身”,在众人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中,牵着薛姈的手走上了台阶。 第34章 红疹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一次来绘芳殿, 是她满心期待的生辰宴,也是美梦破碎,眼睁睁看着薛姈被皇上带在身边, 册封为才人的日子。 皇上竟一点颜面都不肯给自己留吗? 薛妃捏紧手中的帕子, 目光怨毒的望了一眼被皇上牵着的薛姈。 “娘娘, 咱们走罢。”白芷在旁扶着她的胳膊,轻声提醒。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可未尝不会生出嫉妒,谁不愿意恩宠落在自己头上? 薛妃回过神来,留意到周围的人,唇边扬起一抹笑容, 紧跟着走了进去。 绘芳殿中。 王皇后端坐在主位上喝茶, 卫贵妃作为宴席的操办者, 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宴会大小事宜。 前年七夕前皇后因大皇子生病而不得分身, 当时这差事交到了卫贵妃手中。自此之后, 筹办七夕夜宴的也就落到了贵妃手中。 今日卫贵妃精心装扮过, 高耸的云鬓插着华丽的衔宝石流苏凤簪,一袭紫色云锦宫装与她明艳张扬的美貌相得益彰。 听到内侍通传“皇上”到时, 她心头一喜, 快步走下席面, 摆好姿势要行礼。 平常皇上不会提前到,想来皇上猜到是自己主事,才特意早早过来。 片刻后, 只见皇上踏入殿门,身侧竟跟着宜才人。 薛妃是迟了片刻才从外面进来,哪怕知道殿外的事一定会传开,可她不想立刻就被人看笑话。 卫贵妃已经福身下去, 眸中的喜色隐去,她离得最近也看得最清。 皇上竟是牵着宜才人的手,两人相携而来—— 再一次被众人瞩目的薛姈,只得目不斜视的跟在天子身边。直到越过众人,天子才松开她的手,在主座归位。 “平身。” 卫贵妃先站了起来,扬起笑脸,半是邀功半是撒娇道:“皇上,妾身想往年的戏您和诸位姐妹也都看腻了,今晚特意安排了几本新戏。” 她没让心里的气恼带到脸上,举止得体配得上贵妃的位置。 赵徽见她似是有了改观,恢复了一贯该有的气度,倒也不吝啬的称赞了一句:“阿鸢有心了。” 听到皇上当众唤自己小名,卫贵妃美眸一亮,欢喜道:“这都是妾身应当做的。” 往年七夕夜宴后,皇上都会去自己宫中留宿,今夜自然也稳妥了。 薛姈跟着引导的宫女坐到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眼见贵妃笑盈盈的跟着皇上说起今日宴席的事,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今日因云充容禁足缺席,苏贵人的位次被提到了第一排,她在第二排,身旁坐着沈才人和郑美人。 “宜姐姐,这葡萄很甜,姐姐可以一试。”郑美人见她还端着架子,自己先跟旁边的薛姈套近乎。 沈才人自恃出身高贵,堂姐又是育有皇子的德妃,可那又有何用,她本人又不得宠! 薛姈循声侧过头,含笑点点头。 她们这边小声说着话,前排的高位们之间更热闹。 徐婕妤看了一眼柳昭媛桌上摆着切好的瓜果,郁闷的喝一口蜜水。 大家都觉得她可能怀上了身孕,一点儿凉的都不许她吃,她被管得苦不堪言。 恪昭容轻笑一声,她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半是炫耀:“前三个月还不稳当,妹妹在饮食上可得多留意些。” 她才说完,不远处的卫贵妃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今日宴会是自己操办,事先岂会不考虑到她们两个有身子的人? 可这话又不好她自己说出来。 张贵仪知情识趣,不等贵妃使眼色,自己先笑道:“昭容娘娘不必担心,贵妃娘娘早就吩咐了下去,您和徐婕妤席面上一概寒凉之物全无,酒壶里也换成了蜜水。” 恪昭容一怔,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成了成全了贵妃的好名声。 她心虚地往皇后的位置看了一眼。 “贵妃办事愈发妥帖了。”王皇后在上面听到,公允的称赞了一句,丝毫没有对贵妃夺权的不满。 赵徽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听着下面的口舌之争,似是随口道:“皇后统御六宫辛苦,贵妃日后要多为皇后分忧。” 话音落下,殿中瞬间静了一瞬。 于卫贵妃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她连忙起身道:“妾身定不负皇上信任。” 王皇后母仪天下数载,自然有宽和容人的贤德。 她对卫贵妃意图分权的行为镇定自若,甚至稳稳把话接过来,微笑都恰到好处:“妾身谢皇上关怀。” 上头神仙斗法,底下的宫妃们无人敢言。 薛姈专心默数面前一串葡萄有多少颗,余光偶然瞥见在她斜前方的德妃,正缓缓收紧在膝上摊平的手掌。 德妃育有皇嗣,地位又仅次于贵妃,若说心里没些想法是不可能的。 宠妃 第43节 等她回过神来时,宴席已经正式开始。 皇后和贵妃分别向天子敬酒,众妃起身陪饮两次后,歌舞节目开场。 这次宴席卫贵妃果然花了不少心思,这果酒色若琥珀,酒味极淡,闻起来清香可口,味道尝着也好,适应女子饮用。 薛姈自己又浅尝了两口,这才放下了酒杯。 听说今晚还有戏看,晚宴时候不会太长。 正当她同众人一起欣赏着妙曼的歌舞时,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薛姈抬眸往四周看了一圈,见没人留意自己,抬手轻轻挠了下。 难道是酒喝多了上头? 薛姈在宫中甚少饮酒,她自己剥了两个葡萄吃,想要压一压酒气。 这个法子似乎并不奏效,不止是脸上,连身上都开始有痒意,脸上隐隐发烫。 她悄悄掀开了衣袖,只见胳膊上零星出现了几个红疹。眼下正热闹,她正迟疑着自己离席是否妥当。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尽数落入赵徽眼中。 薛姈人虽坐在角落,却吃吃喝喝自得其乐,像她这般来真心赴宴的人倒没几个了,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从来都把握得极好,整个殿中,唯有看着她还舒心些。 赵徽不免多看了几次,他也发现了不对。 殿中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她那张洁白细腻的小脸儿,竟有点不自然的红。 不止是一点,在她轻轻挠了两下后,竟又出现了红色斑点,像极了疹子。 赵徽皱了下眉,叫来了刘康顺,还不等他吩咐送薛姈回去,只见她自己站了起来,跟旁边的郑美人说了句什么,就扶着宫女的手起身。 “宜才人这是怎么了?”徐婕妤百无聊赖转头,看到薛姈脸上的红疹吓了一跳,声音也高了起来:“你的脸——” 她性子天真爽利,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直接说了出来。 恪昭容也回头来,惊讶不已:“你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卫贵妃目光锐利的瞥过来,看到薛姈脸上的红疹,当即拧起了眉。 若有宫妃在宴席上吃出了问题,自己作为操办的人,只怕脱不开干系——今日皇上才要分给她权力,薛姈闹出这事,无疑是给她上眼药—— 薛姈轻轻摇头,忍耐道:“妾身只饮了酒,吃了些葡萄。” “刘康顺,立刻去传太医去凝汐阁。”眼看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赵徽当即吩咐道。 听到皇上要打发薛姈回去,在场人才要松口气时,却见皇上起身离席,竟是亲自走到了她面前。“朕送你回去。” “封存宜才人桌上饮食,仔细检查。” 卫贵妃满腹委屈,难道皇上还真以为是饮食出了问题不成? 她甚至有种荒谬的想法,这根本就是薛姈的苦肉计! 大家只得眼睁睁看着薛姈上了天子銮舆,被皇上亲自护送回去。 原本御花园里的拜月乞巧看戏全都没了,大家羡慕之余,又满心的失望。 其中卫贵妃最甚,若今日一切顺利,不仅能分到协理六宫之权,还能同乘天子銮舆回昭阳宫,独占皇上的恩宠。 可这一切都被薛姈毁了! 她示意张贵仪留下盯着,这事她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究竟是谁在怀她的好事! “本宫过去看看宜才人。” 那日薛妃生辰宴时薛姈也饮了酒,并没有这样的症状,王皇后也觉得蹊跷,叮嘱恪昭容和徐婕妤早些回去,自己也跟去了凝汐阁。 眼见皇后和贵妃都去了,余下有对琢玉宫好奇的,有想看热闹的,眼下正是个好机会。薛妃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乘着仪仗准备随众人一道去了。 銮舆上。 “阿姈,听话。”赵徽不知第几次打断了她想挠脸的动作,他板着脸道:“仔细破了脸,伤口在夏天可是最难愈合的。” 薛姈可怜兮兮的抬起脸,带着哭腔:“妾身好难受啊——” 疼痛尚且可忍,但瘙痒之感简直如同被虫蚁啃噬,最是难捱。 为了让她留下疤痕,免得日后再后悔,赵徽狠心将她的手腕合拢在自己掌中,不许她乱动。 “皇上,妾身会不会传染给您?”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若是什么病症就糟了。她挣开了赵徽的手臂,往后躲了躲,小声道:“妾身去角落里就好——” 赵徽看她强忍着不适心中还记挂着自己,按住了她。 对上那双含情的杏眸,他心中一软,到了嘴边的“不是传染的病症”改成了“无妨。” 她正难受着,哄一哄她又如何。 果然薛姈听完,眼眶又见湿润,她哽咽了一声,感动的道:“皇上,您对我真好!” 赵徽骑虎难下,只得含混应了声,吩咐銮舆走得快些。 凝汐阁。 太医已经在这里候着,眼见天子把宜才人一路抱到了内室,心中暗暗纳罕,更添了几分警醒。 他上前检查过薛姈脸上的红疹,又替薛姈诊过脉,恭声道:“才人主子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才导致了红疹滋生,才人主子进来可用了什么特别的饮食?” 绮霞和绣棠等人也都帮着回忆,凝汐阁没有小厨房,一应饮食都是御膳房拿来的。 今日的酒菜大家也都吃过,卫贵妃虽不喜薛姈,却也没道理当众给她下药。 赵徽回想着今日晚宴,的确没有什么不同。忽然他的目光落到帐中挂着的香囊上,上次来似乎没有见到过。 “这是何时得的?”他突然问道。 绮霞连忙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前日皇后娘娘赏给主子驱蚊虫用的。” 薛姈眼皮沉重,昏沉极了,听到她们的对话,还不忘道:“皇上,跟这香囊无关……” 一时王皇后先到了,正巧听到她的话,快步走了进来。 “纤云,把香囊拆开给太医检查。”王皇后果断道。 皇上既是起疑,这是最好的自证清白的方法。 等到拆开时,太医翻找了一番,里面果然都是驱赶蚊虫的草药,且这方子本就是太医院做出来的,并不稀奇。 就当他以为无功而返时,忽然发现了几片不显眼的草叶,跟艾草类似。 “皇上,这叶子经过药水炮制,散发出的气味被人吸入本无异状,只是使用时不能饮酒。”太医连忙道:“一旦饮酒,就有出红疹的症状,若不能及时治疗,还会引发呼吸不畅。” 王皇后没想到竟会真的查出问题,她脸色一白,正要跪下辩解时,只见赵徽脸色难看,却摆手制止了她。 哪怕疑点在皇后身上,他了解皇后,这样低劣的手段不会是她所为。 “先不要声张,这些香料都经过谁的手,立刻去查。” 王皇后立刻恭声道:“谢皇上体谅,妾身一定严查。” 就在刚刚,对于人选她已经大致有数。 赏赐给薛姈之前,香料并未离开过坤仪宫,仅有一次机会有人接触过。 ----------------------- 作者有话说:某天子:只要脸皮够厚尴尬就追不上我[墨镜] 第35章 褫夺封号 赵徽淡淡颔首, 转身进去看薛姈。 绣棠和绮霞围在床榻前,一人手中拿着青色瓷罐,一人手中拿着冷水投好的帕子, 轻轻给她擦拭身上。 煎药还要等些时候, 需得先涂些药膏暂时止痒。 小衣的领口才敞开, 只见一大片红色,侵染了本该如暖玉凝脂般的肌肤,比才来时扩散得更严重了些。 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赵徽往前走了两步。 察觉到来人是皇上,薛姈忙拉起被子挡住自己。 “皇上,您亲自送妾身回来, 妾身感激不尽。”她闷在被子里, 瓮声瓮气:“太医给送了药膏, 很快就能好了。” 女儿家爱面子, 谁都不希望露出自己难堪的一面。赵徽也没有勉强她, 自己背过身去, 示意宫人们上药。 与此同时,卫贵妃等人赶到了凝汐阁。 比起来看薛姈, 大家对琢玉宫更加好奇。 虽在夜色下, 琉璃宫灯映着葳蕤的草木, 仍能看出这里始终都未荒废,也并非传言中阴森可怖。 等到了偏殿,看到凝汐阁中的一应布置, 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宜才人搬进来短短时间,一应布置却处处透着雅致,看不出丁点仓促敷衍。 内务司办事,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薛妃心情复杂的四下打量, 忽然听到有人笑道:“这凝汐阁果然不错,难怪薛妃娘娘舍得放宜才人出来单独住。” 说话的人是慧修仪,她这句看似无心之言,实则暗含嘲讽。 “宜才人得皇上喜爱,本宫也替她高兴。”薛妃不肯再人前落了面子,只得忍着恶心道:“这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卫贵妃皱了皱眉,不耐烦听她们这些鸡毛蒜皮,快步走了进去。 外间只有王皇后一人,不见皇上的身影。 卫贵妃正要问时,忽然听到内室传来皇上的声音,低沉且缓。“朕不看,让绮霞她们给你涂药。” 众人听了心里泛酸。 虽然皇上心情好时待宫妃们向来温柔体贴,可薛姈才服侍在皇上身边多久,竟也能让皇上用心哄她吗? 卫贵妃皱着眉,冷淡的道:“皇后娘娘,宜才人究竟是什么病症?” 王皇后知道今夜的事落了她的面子,卫贵妃必定不会轻饶,但偏偏那人也有动不得的理由。 那日在坤仪宫中,恪昭容借口衣裳湿了,曾进到偏殿的内室更换,而赏赐薛姈的香囊就放在内室里。 “宜才人饮食不当,起了疹子。”王皇后面色平静的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会将此事查清楚。” 宠妃 第44节 卫贵妃眸色微暗,她心中早有怀疑的人,此刻却不能说出来。 那个蠢货竟然还妄想一石二鸟,对薛姈下手,又牵扯到了自己身上。 “宜才人身子可要紧?”德妃在一旁关切的问道:“妾身瞧着她脸上红了好大一片,那样的花容月貌,真真是让人心疼。” 卫贵妃本就心烦,见她惺惺作态,冷哼一声。 不等开口,忽然软帘掀起,赵徽皱着眉头,面色不虞的走出来。 “皇上,阿姈如何了?”薛妃这次看准时机,先站出来道:“妾身去陪陪她可好?” 她们是堂姐妹,本该相互照拂,她赌皇上不会拂了她面子。 “不必了,宜才人身边有人照顾。”赵徽也不跟众人废话,淡淡道:“都散了吧。” 见皇上不高兴,且今日她们已经露了面,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卫贵妃强压住脾气,悻悻离开。 不必说,皇上定是要陪着宜才人,更何况自己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 听到外面重新恢复了安静,薛姈也已经涂好了药,正由宫人们服侍着穿好了寝衣。 宫人识趣地放下了帐幔,赵徽站在外头,温声道:“阿姈,朕先回去了,你安心修养。” 听说他要走,薛姈从心底松了口气,连忙打点起精神来恭送。 天子走后,绣棠终于敢开口说话。 “什么人竟敢在皇后娘娘用膳前得下毒手,真真是胆大妄为!”她气愤不已,恨恨的道:“若查出来,皇后必是要严惩的。” 薛姈轻轻点头,看似平静,实则惶惶不安。 这次动手的人并不难猜,只是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若不是她先从延福宫出来,当初用这种不堪手段要害自己的人,就成了薛妃。 恪昭容还用这一招,会是薛妃从中暗示的吗? 她心里乱极了,一时想不通答案。 “把我的东西明日里都拿出来再检查一番。”薛姈轻声道:“不得有任何遗漏。” 见自家主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绮霞答应着去了,留下绣棠陪着她。 福宁殿中。 赵徽没换衣裳,面无表情的坐在御案前听刘康顺回话。 “皇上,宜才人去坤仪宫那日,恪昭容也去了。” “前几日恪昭容宫里的人,常在凝汐阁周围出现,甚至还去御膳房打听过宜才人的饮食偏好。” 随着刘康顺一句句说出来,赵徽的眉头越拧越紧。 他不信是皇后所为,却不代表他真的不闻不问。 仅凭凝汐阁外围这些疑点,是谁下了手简直显而易见。 赵徽面沉如水的听着,恪昭容仗着肚子里的皇嗣行事愈发张扬,不知收敛。 “等等皇后那边的消息。”他神色冷淡的道:“这两日在景和宫周围派人守着,任何异动都要记录在册。” 刘康顺连忙恭声应下。 ***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薛姈的脸也一日好似一日。 福宁殿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过去,让原本暗笑她倒霉的人,心里都隐隐有了些嫉妒。 这日午后,赵徽用过午膳后,并未让人通传,直接进了清和宫大门。 “皇上今日怎地有空过来?”恪昭容满脸堆笑的迎了赵徽进来,又亲自奉茶。“妾身和肚子里的皇儿一切都好——” 赵徽在主位坐下,听着她比往日更殷勤的絮叨,忽然抬眸道:“皇儿?朕记得,前些日子你跟朕说想要个公主。” 恪昭容心头悚然一惊,方才因为紧张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从前为了讨好皇上,显示自己并无野心,她口口声声都说自己喜欢女儿,只盼着这一胎诞下公主才好。 她才要辩解,却见赵徽并未饮茶,直接放在了手边的高几上。 “可是不合皇上口味?”恪昭容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皇上看似神色平静,却隐隐有风雨欲来的气息。 赵徽淡淡道:“口味倒在其次,只怕里面加了别的东西。” 话音才落,恪昭容呼吸蓦地一窒。 “皇上,妾身不知您来,这茶水是平日里妾身喝的,多放了块陈皮来泡。”她勉强稳住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妾身再换就是——” 赵徽眸色冷淡的看着她。 他对东宫旧人还算大方,恪昭容容貌不算出众,人也并不聪明,只是看着还算勤谨,自己给她初封的位份不算低。 直到她落水后被诊出有了身孕,他子嗣不多,大皇子又身子孱弱,提前给她晋位,是为了安她的心,让她平安诞下皇嗣。 可她却贪心不足。 “你这里的药倒是齐全,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味?”赵徽说着,接过刘康顺递上的草药碎叶,轻飘飘洒在恪昭容面前。 晾干的草药极轻,有两片轻飘飘落在恪昭容的宫装上。 她猛地睁大了眼,心头一慌。 “皇上,妾身知错了!”她挺着肚子,笨拙地跪在了地上,泪水也瞬间流了下来。“妾身一时鬼迷心窍——” 本以为看她身子不便,哪怕为了她腹中皇嗣,皇上也会宽容她这次。 然而皇上墨眸中竟然仅存寒意,没有一丝怜惜之色。 “宜才人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药害她?”赵徽想起那日薛姈身上的红疹和她压抑的抽泣,望向她的眼神愈发冷了下来。 恪昭容不敢再隐瞒,哭着道:“妾身嫉妒宜才人得宠,嫉妒她分走了您的宠爱,一时糊涂,才往香囊里加了些药粉。” 她一边哭,一边把那日薛姈让人请走李太医的事说了出来。 “不过妾身有分寸,妾身下药的分量根本不多,只会让她时不时起点疹子,不能侍寝而已。” 听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赵徽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你如此胆大妄为,意图伤害宫妃,不过是仗着身怀皇嗣,朕会有所忌惮。” 恪昭容泪眼朦胧的抬头。 “朕的确在乎皇嗣,也会给他一个好的出身。”赵徽语气突然和缓下来,听在恪昭容耳中,却如惊雷般。“年幼婴孩不知事,养在谁身边,就会跟谁亲近。” 恪昭容彻底慌了,皇上难道会抢走她的孩子?报给别人养育? 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如刀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求着皇上收回成命。 下一刻,她却听到更残忍的话。 “恪昭容天资不足,辜负朕意。今褫夺封号,禁足宫中,无事不得出门。” 第36章 风波前夕 恪昭容被褫夺封号的消息传来, 哪怕缘由晦暗不明,也几乎坐实了她就是背后动手害了宜才人的凶手。 宫中不敢明面上议论,只听说吴昭容整日以泪洗面, 清和宫里每日都有太医进出, 却再未见皇上探望。 不过因她怀着皇嗣, 宫中也无人敢轻慢,或许待她生下皇子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怀着皇嗣的好处大家都看得清楚,位份、恩宠随之而来,只盼着自己也是有福气的那个。 凝汐阁。 这日傍晚,尚未到用晚膳的时候, 薛姈靠在软榻的大迎枕上, 拿了本游记翻看。 内室只有绣棠在她身边做绣活, 忍了又忍, 终于把积压杂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主子, 吴昭容的惩罚太轻了。”绣棠小声抱怨着:“只夺了个封号, 她可是下药害惨了您!” “若非当时发现了香囊的不对,您的症状一时查不出来——” 本以为姑娘已经小有恩宠, 轻易不会有人再敢欺负, 却仍是暗箭难防。 只要想到当时的情形, 她仍是觉着后怕。 “吴昭容犯了再大的错,眼下都有肚子里的皇嗣替她保命。”薛姈抬起头,耐心的解释道:“皇上子嗣不丰, 总不能让三皇子才出生就有个戴罪的母妃罢?” 待她诞下皇嗣后,若皇上气还没消,有的是办法处置。 绣棠恍然大悟,神色这才轻松了些。 “我肚子有些饿了。”薛姈不愿她跟着担心, 主动岔开了话题。“你把井水里湃着的西瓜切一块给我,余下的你们分掉。” 这些日她病中被绮霞管得极严,丁点儿凉的都不许碰,只能等绮霞去内务司拿东西的空当,偷吃块西瓜。 绣棠正在犹豫时,忽然门口软帘微动。 她以为是绮霞回来了,俏皮地眨了眨眼:“能管着主子的人来了——” 谁知帘子掀起,来人竟是身着玉色常服的天子。 绣棠慌忙跪了下去。 赵徽从外面走进来时,把两人吃西瓜的对话听了个正着,他神色温润,随口道:“这话没错,朕正是来管着你们宜才人的。” 听说皇上已经数日未进后宫,大家正猜测皇上何时能消气,竟先来了她宫中。 不过她已有准备,倒也不算意外。 薛姈抬眼,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眼底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唇角翘起,那一瞬间惊喜的神色骗不了人。“皇上,您来了——” 赵徽瞧着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见她正要从榻上起身行礼,抬手按住了她。 “只怕阿姈不想朕来。”他挑了下眉,意有所指。 薛姈张口要反驳,忽然回过神来。 宠妃 第45节 “哪有,妾身盼着您来还不及。”她不自觉摸了下鼻子,似是要掩饰掉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绣棠,去给皇上倒茶。” 绣棠见皇上没有生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答应着去了。 见薛姈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上悄然染上粉色,赵徽有意调侃:“不吃西瓜了?井水湃过的西瓜清凉可口,应当很是解暑。” “皇上!”薛姈抬手攥着天子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又小声嘀咕道:“您就别笑话妾身了,这不是没吃嘛。” 女子生得乌发雪肤,容色过人,自是宜喜宜嗔。 他墨眸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色,语气寻常道:“好,听你的不提了。” 赵徽在薛姈身边坐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她身上的红疹全都消散,方才问道:“身上可还难受?” 薛姈摇了摇头。 “妾身已经痊愈了,太医叮嘱不能见风,这才没出门。”她柔声道:“您让人送了那些好的补品和药材,再来两次妾身都吃不完呢——” 话音未落,赵徽抬手捂住她的嘴,皱眉道:“不许胡说。” 薛姈自毁失言,乖乖点点。 温热的鼻息喷在他掌心,丝丝缕缕的痒意自他掌心蔓延。赵徽拿开手,掌心缓缓向下,贴在她腰侧的软肉上。 内室里无端添了些旖旎的气氛,宫人们识趣地没进去打扰。 薛姈不受控的轻颤了下,被迫仰起头,杏眸中波光流转,潋滟动人。 赵徽体谅地松开了她的腰肢,转而摩挲着她的手指,忽地问道:“朕没重罚吴昭容,觉得委屈么?” 这话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她却不能随意回答。 受了无妄之灾,当然委屈。 可她再委屈,也抵不过天子血脉重要,不必自讨没趣。 若直接回“不委屈”又过于虚伪,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薛姈没有正面回答,却坦然的迎上天子慵懒又带着审视的目光。“妾身体谅皇上为了皇嗣的一片苦心。” 她不会计较这件事,跟吴昭容无关,只是因为皇上。 赵徽眸光微动,凝视她片刻,淡淡一笑。“阿姈这般懂事,倒让朕觉得亏欠了你。” “皇上是君父,要思量得自然多些。”再说下去就是邀功了,薛姈笑盈盈的换了话题:“等徐婕妤再有喜讯传来,宫里更要热闹了。” 赵徽随意应了声,“上回李太医给你开的药,都吃完了吗?” 她点头,嗓音轻快道:“已经停了。” “不过,李太医说隔几日还要再吃一段时候。”薛姈苦着脸,如实补充了一句。她出疹子不宜用药过杂,这才暂时停药。 赵徽看她为难的模样,有些好笑的道:“都是能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他说得轻巧,可薛姈却不可抑制的红了脸。 “皇上——”她低低咕哝一声,贝齿轻咬着下唇,侧过脸掩饰自己的害羞。 她忽地感觉自己身子一轻,竟是直接被赵徽抱了起来。 “放心,朕会补偿你。”他眸色沉沉的望着她,抬手散了她本就随意挽起的发鬓,任由三千青丝散落。“朕问过太医,你身子侍寝已经无碍。” 薛姈张了张口,本想说还没用晚膳。 一个温柔的吻将她所有话都吞没,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放下,一室春意无边。 *** 七夕事发后,宫中很是平静了一段时日。 宜才人位份低,性子又好,容忍这件事倒也正常。可牵扯其中的另一个人,卫贵妃可没那么好的性子。 在她操办的七夕夜宴上出了事,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然而卫贵妃的反常很快有了解释,今年中秋大宴,由卫贵妃协助王皇后一同准备。 这个消息一出,在宫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皇上此举无疑是在给卫贵妃分权,吴昭容的过错,甚至牵连到了皇后。 怡景宫。 这一个月多里老老实实在宫中禁足的云充容,听到卫贵妃操办中秋大宴的消息,精神再次振奋了起来。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她拉着绿烟的手,似乎忘了贵妃对她的冷落,激动道:“只要贵妃娘娘掌权,本宫就还有希望!” 绿烟却并不乐观。 若贵妃真的还惦记自家主子,绝不会在这段时日不闻不问。 只是主子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她不能打击主子,只能含混的附和两声。 “本宫都快闷出毛病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云充容来了兴致。虽然她不能随意走动,在自己宫里转一转还是无妨的。 她也不用绿烟陪着,自己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穿过抄手游廊,她准备去后殿看桂树,却看到两道身影竟先一步去了空旷的后殿。 仿佛是与她同住的郑美人和宫女秋霜。 云充容起了疑心,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因天色已晚,她站在太湖石的后头,两人没注意到她。 秋霜扶着郑美人在石凳上坐下,往四周看了眼,轻声道:“主子,这次中秋宴会之后,只怕贵妃娘娘就能有协理六宫之权了。” 郑美人点了点头,叹道:“若能得贵妃提点,将来必会分得些恩宠。” 在暗处的云充容听罢,先拧起了眉,自己不能出门的日子,她竟然钻空子讨好贵妃。 “不若您把那件事告诉贵妃?”秋霜接着道:“如今张贵仪深得贵妃信任,家里都跟着得了好处,您若想有一席之地,也得尽力。” “贵妃娘娘身边没有子嗣,到底是个缺憾。如今有个现成的皇子……”郑美人声音断断续续,云充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才捕捉到需要的消息。“七个月多,生下来也能活着呢。” 听她说完,云充容愣住了,心砰砰跳得厉害。 吴昭容到中秋大宴时,刚好是七个多月的身孕。皇上有弥补贵妃的意思,这时若吴昭容早产生下皇子,正好能抢过来养在贵妃身边。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恨不得立刻就找到贵妃。 “以前云充容总是拦着您,不许您跟贵妃接近。这次正是极好的时机。”秋霜见主子迟疑,鼓动道:“中秋时,云充容的禁足也能解了。” “您都不敢在自己屋里说这事,不就是怕隔墙有耳,咱们周围有她的人——” 这话说完,把偷听的云充容气得七窍生烟。 小小美人而已,竟也想跟自己争? 郑美人似乎还是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 云充容已经下定了决心,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殿中。 “就说郑美人打碎了本宫这里的御赐之物,本宫罚她抄写女四书。”云充容找来了绿烟,直接吩咐道。“不写完十遍,不许出门。” 绿烟听得一头雾水,才想细问时,却被主子催促着先去办。 平日里云充容对郑美人就不大喜欢,更看不起她,没少用些整治她,毕竟两人同在一宫,办什么事都很方便。 等确认郑美人被困住时,云充容奋笔疾书,写了张有急事要见面的纸条塞入玉簪中,让绿烟设法传递消息。 是夜。 写着清秀小楷的纸条被人拆开后看了一眼,旋即轻笑一声,重新装了回去。 “快些给贵妃送去罢。” *** 中秋大宴一日似一日临近,大家恍然发现,看似吃了亏的宜才人,侍寝的时候竟是最多的。 这日晚膳前,她被接到了福宁殿伴驾。 自赵徽御极后,甚少在福宁殿宠幸宫妃,连能伴驾的机会都极少。 殊不知赵徽此举,只是因事情多,他不想来回在路上浪费时间,索性让薛姈过来。 两人用过晚膳,赵徽继续批折子,薛姈替他在一旁研墨,颇有点红袖添香的意味。 “朕等等就来,你先去沐浴更衣。”眼看时候差不多,赵徽按住了薛姈的手,哑声道。 薛姈俏脸微红,答应着去了。 看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帘外,赵徽从书案上抽出一份晋位的旨意。 自己的补偿可不止是赏赐而已。 待到中秋大宴时,自己就将这个礼物送给她。 ----------------------- 作者有话说:狗子:补偿不要想歪了[墨镜] 第37章 小产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的正日子。 中秋是一年里重要的节日, 虽不设国宴,却是寓意团圆的家宴,宗室亲眷会在今晚入宫参加宴席。 后宫对中秋宴席都极为重视, 提前十数日准备当日要穿的衣裳和首饰。 午歇醒来后, 薛姈尚且有些昏沉, 就已经被绮霞和绣棠拉着坐在妆镜台前。 在她手边,紫檀木雕花的盒子在面前排开,里面摆着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发簪。恰有日光照进来,宝石流光溢彩,映在白墙上,一片五彩斑斓。 “主子, 这些都是内务司送来的。”绣棠笑盈盈的道:“无论款式和数量, 咱们都是头等的待遇。” 内务司最会揣测上意, 愿意跟她们多说些吉利话, 那也是看在主子近来得宠的面子上。 “正好跟您那套鹅黄色的宫装相配。” 平日她偏爱淡雅柔和的颜色, 也多穿这样的衣裳。前日皇上来用午膳后, 针工局就送来了这套衣裳。 中秋宴适宜穿得鲜亮些,鹅黄色既让人眼前一亮, 又不会扎眼。 宠妃 第46节 绮霞手脚麻利的替她梳好了发髻, 又按照她平日的喜好挑拣了几样出来, 在她鬓边比划,似乎不太满意。 “今日中秋宴,隆重些罢。”薛姈主动道:“皇上让人送了这些来, 正是要用的。” 绮霞答应着重新挑了,替她在发鬓上簪好,果然相得益彰。 “还是主子眼光好。”绮霞笑眯眯的夸道。 薛姈淡淡一笑,扶着她的手起身, 绣棠也围了过来,服侍她换上了崭新的宫装。 “时候不早了,听云殿离得又远,您得早些出发。” 这次陪着薛姈出门的仍是绮霞,起初她还担心绣棠会因自己抢了主子身边的位置而不快,相处久了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绣棠能这般死心塌地,主子也是个极好的人。 自己没有看错人。 绮霞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很快收回了心思,眼下最重要的仍是今日的宴席。 今日晚宴人多,结束后还会在外面另设席面赏月、吃月饼,绘芳殿容纳不下,直接选在了更远更大些的听云殿。 等薛姈带着绮霞走到御花园时,苏贵人已经在树荫下等她。 虽到了八月,秋老虎仍有些厉害。 薛姈主动上前行礼问好,并不因为自己得宠就托大。“让姐姐久等了。” “我也才来。”苏贵人说完,瞧见薛姈今日装扮光彩照人,也有了片刻恍神。 她们并肩走在小径上,宫女们落后两步跟着。 苏贵人轻声道:“云充容和吴昭容今日会赴宴,妹妹留心些。” 这两人会重新出来,薛姈一点也不奇怪。她们位份不低,尤其是吴昭容怀着身孕,家宴上不露面更会引人猜疑。 “多谢姐姐提醒,我会离她们远些的。”薛姈承了这份情。 苏贵人到底是在宫中资历久,哪怕低调,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她生得容貌不俗且出身也不错,人也通透,不知为何竟迟迟没有承宠。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薛姈念头只在心里打了个转儿,很快聊起了别的事。 等两人快到听云殿时,遇上了云充容。 她虽是被允许来参加宴席,却没能用撵轿,自己带着宫人走了过来。 许久未露面的她选择了胭脂色的宫装显出一点喜气,妆容也是精心描摹过的。看到二人走在一处,她纵是恨得牙根发痒,唇边还是漾出了浅笑。 “有日子不见,苏妹妹和宜妹妹感情还是这样好。” 薛姈微笑着应下,温声道:“劳娘娘记挂,妾身们都还好。” 能不好吗? 起初她只是有些苗头,如今竟真的小有恩宠,皇上对她上了心。 云充容气闷不已,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示友善,很快带着人快步走到了前面。 薛姈觉出了些许反常。 若大家在人前见面,云充容自是会客气些,装一装样子免得传到皇上耳中。可此处没有别人,她竟也装着面子上的和气。 人的本性难移,不可能短短数十日就变了。 她心里存着疑惑,继续往听云殿走去。 等薛姈和苏贵人在殿中落座时,云充容已经跟身边的慧修仪和张贵仪聊了起来,仿佛生怕谁不知道她重新出来似的。 再往前面看,被褫夺封号的吴昭容正端起手边的琉璃盏浅抿了两口。 她倒是跟云充容不谋而合,两人皆是衣裙华丽,发鬓间插的首饰珠宝眼花缭乱。 不多时,卫贵妃也到了殿中,她看到席上的空位,眼神不易觉察闪过一丝晦暗之色。 该来的人几乎都齐了,除了帝后二人的位置空着,本该坐在她下首的德妃也还没来。 卫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德妃在哪里几乎不用猜。 果然下一刻,皇上亲自带着两个皇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王皇后和德妃。 看到此情此景,在场的宫妃心里没有不嫉妒的,目光齐刷刷的望过去。 薛姈视线稍稍放低了些。 她还是头一次见二皇子,果然生得虎头虎脑,身子骨也结实。他跟大皇子站在一处,兄弟两个几乎颠倒了个儿。 众人都起身行礼。 赵徽在案前站定,目光扫过殿中时,一眼就瞧见了薛姈。 她今日穿了那套鹅黄色的宫装,格外好找些。 “平身。” 今日不止有宫妃,更有宗室亲眷,话题多围在孩子们身上。二皇子落落大方跟人打招呼不怯不认生,大皇子相比之下则逊色了些,总是有些害羞。 不过两人尚且年幼,都有些坐不住,赵徽先让人带他们下去玩。 正式开席后,薛姈仗着自己坐在第二排的角落,盯着眼前肥美的螃蟹。 只是还未等她动筷子,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望过来,似是无声提醒她,寒凉之物碰不得。 薛姈只得悻悻打消了主意,端起蜜水喝了一口。 她收回视线之际,忽然感觉斜前方有一道阴影过来。 来人是挺着肚子的吴昭容。 在宴席开始前,她已经去更衣了一次。宴席开始没多久,她又出去了一趟。 许是来回频繁,吴昭容都有些不好意思,勉强解释道:“月份大了不舒服,本宫出去透透气。” 卫贵妃闻言,冷哼一声。一副她来添乱的厌恶。 “怀孕到后面是这样的。”德妃是过来人,体谅地道:“白日里也就罢了,起夜频繁才辛苦呢!妹妹不必难为情。” 薛姈听着她们对话,又看着脸色明显更差了些的吴昭容,心里涌起一丝古怪。 因还要赏月,晚宴的时候并不长,薛姈起身时,余光瞥见吴昭容又捧着肚子,说是要去更衣,又离开了殿中。 主位上,帝后二人已经携众人起身到了殿外。 两位皇子被牵了过来,德妃也再次得以在天子身边占据了位置。 等众人到了听云殿外的高台时,已是月上中天。 一轮圆月高悬在夜幕上,皎洁的月光倾泻落下,留下满地的银色。 正巧内务司的人给两位皇子送来了兔儿爷的玩偶和兔子灯,两人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把玩。 “母后,月亮里真的有玉兔捣药吗?”大皇子稚嫩的童音响起,他扬起小脑袋,转头望向了皇后。“那药一定是甜的。” 许是他联想到了甜甜的月饼,才有此一问,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徽闻言淡淡一笑,先看了眼站在靠后位置的薛姈。 若真有这样的药,倒是可解了她的苦。 “哥,咱们玩灯笼去——”二皇子顽皮,手里牵着兔子灯,拉着兄长的手就往一旁跑去。 兔子灯是仿着民间孩童玩具做的,由内务司精心制成。为了方便两位年幼的皇子用,特意选了能牵着走的样式。 大皇子跟着弟弟离开,看着两个孩子童真的模样,薛姈轻轻弯起了唇角。 他们手中的兔子灯,她小时候也有一盏,是爹爹买给她的。 那时她只有五岁,被爹爹抱着出门看花灯。印象中爹爹一手牵着娘亲,一手抱着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买两份,虽不值什么钱,却是她最快活的时光。 自从爹爹不在后,她就再也没有过兔子灯。 薛姈陷入自己的回忆,忽然看到二皇子牵着的兔子灯,里面的烛火似是不正常的闪了一下。 是被风吹到了吗? 她目光始终没有移开,正要提醒时,却见火苗突然窜起。 “小心!”沈才人突然开口,惊叫了声。 正在赏月的人们回过神来,都循着她声音望去。二皇子下意识松了手,宫人们手中拿着茶盏把那一小簇火苗熄了。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两个皇子身上时,忽然听到“啊”的一声尖叫,不止何时回来的吴昭容脸色煞白,偏生不巧,她的肚子磕到了石柱上,倒下时又被压在身下。 “我的肚子——” 她身下蔓延了一片血迹,越来越浓,血腥味随之也扑面而来。 “快把吴昭容抬进去!” “快请太医来!” 一时间殿前乱成一团,薛姈惊魂未定的被苏贵人牵着远离了那摊血腥,仍是心有余悸。 在浓重的血腥味里,她忽然嗅到了一丝突兀的香气,十分反常。 这会跟吴昭容摔倒有关么? *** 暖阁里,吴昭容哀嚎着呻-吟不止,她肚子的胎儿已经七个月多,按理说生下来能成活。 赵徽面沉如水的坐在外面。 听着吴昭容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场的宫妃们亦是心头发颤。 “皇上,臣等无能,未能保住昭容肚子里的小皇子。”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手上沾着血,颤抖着跪在天子面前。 “小皇子夭折了!” 第38章 嫌疑 宠妃 第47节 余太医低着头说完, 不敢去看皇上脸色。 宫里已有三年没有孩子出生,吴昭容这一胎本就养得不易,说是夭折, 实则已胎死腹中, 出来时一声啼哭也无。 吴昭容脱力昏死过去两次, 仍是下红不止,李太医还在里面救治,他出来禀报消息。 赵徽满面寒霜,一言不发的起身进了临时充作产房的暖阁内间。 除了两位皇子被奶娘抱着离开,参加中秋宴的宫妃们没有一人敢离开。 吴昭容摔倒后急产,大家都以为至多孩子生出来体弱些, 当年大皇子亦是早产, 被精心养着也平安长大了。 虽然大家不喜欢她, 可稚子无辜, 失去孩子的母亲, 到底让人同情。 薛姈站在人群后面, 手心都是凉的。 吴昭容摔倒时绝望的抱着肚子呼救,还有身下那一摊子血, 那一幕深深印在她脑海中, 明明是夜里, 暗红的血迹却清晰得刺目。 类似的绝望,她也曾经历过。 这件事只怕不是偶然。 吴昭容自己也知道肚子里的皇子是她唯一的指望,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怎么会在平地上就摔了? 只摔倒还好些,七个月多能活下来。偏生她肚子先撞到了石柱上,那一下力道可不轻。 当时大家被二皇子的兔子灯吸引了注意,高台上人多, 且吴昭容又是更衣后回来,大家没留意到她也正常。 若要动手,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机会。 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 ? 薛姈抬眸,不着痕迹的在周围看了一圈。 卫贵妃的表情有些奇怪,她面色凝重,眉眼间似乎还有一二分难以置信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 贤妃和舒妃面上有些同情,薛妃则是低着头,让人看不出情绪。平日里与吴昭容不睦的慧修仪则有些与己无关的冷淡,本该幸灾乐祸的云充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 张贵仪同是贵妃的人,神色却还算镇定,只时不时往帘子里撇上一眼。 柳昭媛正垂眸轻声安慰心有余悸的徐婕妤,她本性天真,这件事足以吓坏了她。 与此同时,赵徽已经进了内室。 软帘掀起,比飘到外面更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王皇后和有生育经验的德妃一直在里面陪着,看到皇上进来,连忙迎了过来。 “皇上,妾身失职——”王皇后眼底闪过一抹痛惜,皇嗣未能保住,她难逃其咎。而这本该是个健康的皇子,也能弥补大皇子的遗憾。 赵徽摆了下手,沉声道:“孩子在何处?” 听到天子发话,抱着襁褓站在角落中的接生嬷嬷才敢近前。 赵徽亲自看了一眼襁褓中已经没了气息的婴孩,拢在袖中的指节捏得发白。 后宫倾轧,孩子却是无辜的。哪怕他自幼长于宫廷,见惯了这些肮脏的手段,却仍是觉得厌恶。 片刻后,他让人将孩子待下去,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好生安置皇三子。” 在场人听罢,俱是心头一凛。 皇上承认了这个孩子的齿序,这件事就不会轻饶。 床榻上,吴昭容哭得撕心裂肺,却几乎发不出声音,呜咽不止。 “他还活着,皇儿还活着!”她嗓子因叫喊过度嘶哑得厉害,身上也没有力气,却还是拼命伸着手够向接生嬷嬷的方向,整个人险些栽下床。 “他已经七个月大了,已经在妾身的肚子里会动了……” “皇上,求您救救皇儿,救救他吧!” 她哭得凄厉,见者为之动容,王皇后和德妃也都别过头去。 赵徽转过身,看着面色惨白、神色哀恸的吴昭容,还是缓声吩咐道:“照看好你们主子。” 守在床榻前的嬷嬷和宫人忙拉住了挣扎不知的主子,扶着她重新躺到了床上。 “小皇子已经回不来了,妹妹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罢。”德妃似是有些不忍,柔声安慰她:“你养好身子,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她拼命地摇着头,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可能了,她不会再有机会了! 皇上本就厌弃了她,甚至还想抢走她的孩子,怎么还会再宠幸她? 她今日就不该来这个劳什子中秋宴!月份大了身子不适的地方越来越多,她只略喝了些汤水,便总是想小解。 折腾了两三次后,她让盈香取去落在席间的安胎药,自己怕误了赏月的时辰,直接上了高台。她还记得自己因走路多了有些劳累,双腿酸软无力,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又看不清脚下的路。 一步错,步步错,终于酿成大祸。 她越想越是懊恼,恨极了自己的疏忽。 “你是如何摔倒的?”赵徽神色淡淡的望着她,面上的情绪让人猜不出到底是心疼还是责怪。 吴昭容本就心虚,苍白的双唇微微抖动,一时竟说不出来。 王皇后皱起了眉,正欲开口时,一旁的德妃先出了声。 “皇上,吴昭容怀着皇嗣,平日里最是仔细周全。”她体谅地道:“失子之痛刻骨铭心,不若给她些时候缓缓,好生想一想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德妃的话在情在理,虽听起来只是安慰人的客套话,却让吴昭容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她不是自己摔倒的,是别人推倒的—— 这后宫里的人本就嫉妒她怀着皇嗣,想要对她下手的人比比皆是! 吴昭容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揪着不肯放开。 “皇上,求皇上为妾身做主!”吴昭容猛地挺直了身子,用连外面都听到的声音喊道。“有人推了妾身,妾身才摔倒在地!” 她才硬撑着说完,忽然又凄厉地喊了声。 “快来人,娘娘又流血了——”盈香离她最近,闻到了血腥味,先发现了异状。 吴昭容情绪过于激动,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崩开了。 “朕自会查清楚。”赵徽深深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这一次王皇后和德妃都跟了出来,两人心知肚明,今夜必会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 听云殿。 暖阁中只剩吴昭容被救治,众人都到了这里等待审问。席面已经撤去,食物已被封存,等待查验。 赵徽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冷淡的看着下面的一众宫妃。 “吴昭容声称有人推了她才摔倒。”他语气听起来平静,众人却都知道,其中压着滔天怒意。“有谁瞧见了动手的人?” 若问谁动了手,没有人承认。若是互相揭发检举,自会人心浮动。 “皇上,妾身以为动手之人,定是跟吴昭容素日有瓜葛的人。”有一人先开了口,大家转头看去,竟是云充容。 “妾身当时隐约瞧见,吴昭容过来时,经过了苏贵人、张贵仪、慧修仪身边——” 薛姈回想了她的话,吴昭容似乎的确是从后面过来的。 当时自己一直在兔子灯,只有余光瞥到吴昭容的身影,并未留意到当时的动静。 慧修仪听牵扯到自己,连忙撇清关系:“皇上,妾身当时正跟德妃娘娘说话,德妃娘娘可为妾身作证,妾身绝对没有动手!” 德妃闻言,也点头为她作保。 “皇上,妾身也正陪着贵妃娘娘赏月,柳昭媛和徐婕妤也在,可为妾身作证!” 三人都点了头,张贵仪跟她们讲起家乡的一段传说,把她们听得入神。 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苏贵人身上。 “吴昭容落水时她就曾有嫌疑。”云充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狠戾,她添油加醋道:“因此她一直未能得宠,只怕怀恨在心,趁着今日的机会行事——” 苏贵人惊愕地抬眸。 “请皇上明鉴。”她很快稳住心神,也不理会云充容,恭声对天子道:“上次的事您已经证明了妾身的清白,云充容纯属无稽之谈!” 云充容此举多少有些挟私报复的心思,不过也因此才真实。 赵徽目光冰冷的扫下来。 “皇上,妾身还想到一人——”云充容连忙道:“苏贵人是跟宜才人站在一起的。” 她话音未落,大家霎时间都想起了那次在绘芳殿宜才人出疹子的情形。 那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竟险些被毁了,容貌对后宫女子来说简直跟性命一样重要。 吴昭容想毁她的容貌,跟动手杀人也无异。 偏生因怀着皇嗣,吴昭容仅是被褫夺了封号,别的竟是丝毫没影响,这让宜才人如何甘心? 她动手的理由似乎最充分,除了她是薛妃的人,理应站在皇后这边。 “皇上,妾身以为阿姈不会做这样的事。”没等薛姈开口替自己辩解,一直不声不响的薛妃竟站了出来。“她是妾身妹妹,平日里跟吴昭容感情也是极好的。” 薛妃这话引得德妃和贤妃侧目,上次她罚跪薛姈时可不是这嘴脸。 “薛妃娘娘只怕还不知道罢,宜才人和吴昭容早有龃龉。”云充容继续往薛姈身上攀咬,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那日妾身偶然听到吴昭容的宫人抱怨,说是宜才人仗着自己得宠,抢先请走了吴昭容的想请的太医——” “若吴昭容失去了孩子,自然不能跟她再争!” 薛妃听了,像是被她的理由说服,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薛姈。 “阿姈,你才进宫时姐姐对你管教得严了些。”薛妃红着眼眶,全然摆出一副要大义灭亲的姿态。“可是你不能迁怒到别人身上——” 薛姈看着薛妃的表演,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嘲讽。 她们真的以为凭借几句虚无缥缈的话,就能将她踩下去?她一时竟分不清,今日设局是为了谋害吴昭容腹中皇嗣,还是冲着她来的。 或者两者皆有,一石二鸟,或者不止如此。 只听居于上位的天子淡淡开口:“宜才人,你怎么说?” 宠妃 第48节 “回皇上的话,妾身并没有做过。”薛姈没有一点心虚,坦荡地站了出来。“云充容说了这么些话,也全都是她一家之言,并非真凭实证。” “本宫也没说一定是你,只是当时正乱着,你恰好又有嫌疑。”云充容倒没纠缠,直接道:“若不是你做的,解释清楚就好。” 看来自己只是那些人顺带的目标而已。 薛姈心中有数了,甚至往前站了一步,走到了云充容面前。 一丝淡淡的桂花香气从她袖中飘出,极浅极淡,若非自己身上近来不用任何香料,还真不容易分辨出来。 “皇上,妾身在吴昭容摔倒后,闻到了一缕桂花油的味道。”她从容不迫的道:“吴昭容摔倒若不是意外,不一定就是有人下手推她,若在地面上做了手脚,一样能让人摔倒。” 她话音才落,只见云充容眸中猝然闪过一丝惊慌。 第39章 晋位 薛姈一直留意着云充容, 这一瞬细微的情绪变化轻易被她捕捉到。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卫贵妃,那张美艳的脸上神色平静,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中秋宴是贵妃协助皇后操办, 目前有嫌疑的又是皇后的人, 这是能让皇后一派元气大伤最好的机会, 卫贵妃竟什么表示都没有,这不是太反常了吗? “吴昭容跌倒后流了不少血,纵是有所谓的油渍,自然也被血迹遮掩了。”云充容很快恢复了镇定,她下意识遮住了手腕上的镯子,准备反咬一口:“宜才人自证清白即可, 这般是想把水搅浑吗?” 薛姈瞥见她的小动作, 心中大致有数。 “宜才人说得有道理。”王皇后出面肯定了薛姈。“皇上, 不妨让人去查一查, 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 无论是有凶手还是意外, 这件事需要有个定论。若不明不白的耽搁下去, 自己的失察之责也得背下去。 赵徽没说话,目光朝着薛姈望去。 “皇上, 云充容说得有理, 血迹中只怕难分辨油渍。”薛姈早就有准备, 不慌不忙的道:“昭容娘娘滑倒是因鞋底踩到油渍所致,鞋底一定会有所沾染。” 她说得有理有据,并非为了自己开脱而东拉西扯。 早在事情发生后, 就有羽林卫守在听云殿高台上,没有让任何人接近。吴昭容是被抬走的,鞋底的痕迹应该还很好的保留着。 赵徽当即吩咐道:“安排人立刻去查吴昭容的裙角和鞋底,是否沾有油渍。” 时间一点点过去, 殿中安静地落针可闻,压抑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云充容眉眼间闪过一抹焦灼之色,神色不似方才从容。 不多时,刘康顺带着经验老道的内务司负责制香的人来回话。 “回皇上的话,昭容娘娘的绣鞋底的确沾染了桂花油。这桂花油是宫里前些日子分派到各宫的,都有记录。”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一本册子。 云充容神色稍缓,各处都有,查起来需要时间。 “这样的东西多得是,几乎宫中人人都有,只怕宜才人你的凝汐阁也有存放。”她长舒一口气,振振有词道:“你这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是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慧修仪跟她向来不对付,最见不得她小人得志的模样,索性站出来道:“人家宜才人起码发现了关键的一环,不妨直接派人去查,看谁宫中少了这桂花油,就有动手的嫌疑。” 下面争得厉害,赵徽没发话,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个法子只怕会误伤好人。”贤妃听出了不妥,出言道:“或是不慎摔了,或是不慎遗失,岂不平白被误会?”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不知不觉变成了吵嚷。 赵徽似是耐心告罄,他抬手敲了下桌案,殿中倏地安静下来。 他神色冷峻,淡淡开口:“谁身上带了桂花油,直接交出来,还能保全最后的体面。” 薛姈心头浮起一丝讶然,皇上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桂花油一定要撒得精准,才能让吴昭容在适当的位置跌倒。可这人无法预判吴昭容的路线,只得临时瞅准时机泼洒。 能做到这点,就要随身携带桂花油。 因主子们在一处赏月,各人的贴身宫女都离得有些距离,下手之人能锁定就是宫妃。 事发突然,大家聚在一处,这人一定还没机会丢掉。 “到底是谁做的,赶快自己承认。”慧修仪见没有动静,嘟囔道:“总不能拖着大家一起陪她熬着。” 此言一出,不少人露出赞同的神色。 大家自发的分开了些距离,让制香的人来分辨,究竟谁身上有那种香味。 薛姈的目光往云充容腕间扫了下,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苏贵人忽然走到云充容面前站定,小声提醒:“充容娘娘,您的裙子似乎脏了一角。” 云充容身上穿了胭脂色锦裙,在裙角的褶皱处有一小团深色痕迹。 她又急又怒,拎起裙角,慌忙辩解道:“本宫这里是在自己宫中不小心弄脏的,并非晚宴后沾染,本宫的宫女可以作证。” 话音未落,只见角落的卫贵妃神色微变,眉眼间似乎添了抹紧张。 “妾身没别的意思,还请娘娘别误会。”苏贵人似是被她欺负怕了,柔柔弱弱的道:“只是提醒您一下罢了。” 两人的对话落入别人耳中,注意力就全集中到云充容身上。 慧修仪离得最近,她细细看过去,忽然惊讶道:“这里怎么也有一团?” 赵徽瞥了一眼卫贵妃,旋即道:“把云充容带去偏殿查一查。” 云充容自然不愿意走,已有两位身强力壮的嬷嬷上来,强行要拉着她离开。正在拉扯间,她腕间的镯子滑落,分成了两半摔在汉白玉砖上。 随着清脆的声响传来,一摊浅金色的油蔓延在砖缝中,淡淡的桂花香气飘了出来。 慧修仪一直留意着此事,立刻扬声道:“皇上,云充容果然私藏了桂花油!” 她当年跟贵妃闹得不愉快,云充容没少借势欺人。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非得把云充容踩下去不可。 她说完就转过头,看着云充容霎时间惨白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底。“云充容你好大的胆子,竟要谋害皇嗣!” 云充容还不等皇上发话,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她嗓音颤抖着道:“皇上,请皇上明鉴,妾身没有想谋害皇嗣!” 她这话说得十分无力。 桂花油就摆在眼前,她要如何解释自己偷偷带了藏了桂花油的镯子,又当场被拆穿? “物证在此,你还在狡辩?”赵徽目光冷淡的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却更让人恐慌。 “是有人要陷害妾身!”云充容急得冷汗直流,她无助的望向了卫贵妃,张贵仪,却没人肯看她一眼,最终她目光停留在郑美人身上。 自己是受了郑美人的蛊惑,才想着要对吴昭容下手! “皇上,是郑美人要害妾身!”她忽然盯住了郑美人,连珠炮似的道:“吴昭容被褫夺封号,大家都知道她犯了错,她的孩子也轮不到自己养。郑美人就提议妾身给吴昭容催产,小皇子七个多月一样能活——” 她此言一出,倒更让人糊涂了。吴昭容的孩子,总轮不到她来养。 “妾身先前做错事见罪于贵妃,若小皇子出生必会报给高位抚养,这样妾身就能卖个人情给贵妃娘娘——” 卫贵妃见她竟敢蠢到攀扯自己,正要发作时,郑美人先哭着跪在了御前。 “皇上,妾身是无辜的!”郑美人没急着辩解,先挽起衣袖。 只见两条细白的手臂上,几道交错的深色淤痕清晰可见,像是被用竹竿一类的物件抽过。 “娘娘被禁足后心情一直不好,对妾身动辄打骂,妾身都能忍了。” “可娘娘不能把这样大的罪过推给妾身——” 她哭得十分凄惨,再配上伤痕,简直把云充容的跋扈衬托得淋漓尽致。 “郑美人,本宫何时责打过你!”云充容惊愕的瞪圆了眼,这都是什么事,她责打过郑美人。 她吃了哑巴亏,又是震怒又是惊慌,想要指天誓日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见郑美人只是哭,气得云充容推搡了她一下。 不动手还好,这一推郑美人没跪直接歪倒在地上,殊不知这举动无疑更加深了郑美人的话。 “贵妃娘娘,求您替妾身说句话,救救妾身!”云充容已经无计可施,她心头存了最后一丝希望,踉跄着起身跪在卫贵妃面前。“娘娘,妾身一步走错,并非有意谋害皇嗣!” 她这时倒是长了脑子,完全没提是替贵妃办事,只求贵妃再拉她一把。 薛姈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跪地哀求,心中生不出一丝同情。 大家都看向了卫贵妃。等着她的反应。 卫贵妃冷着脸,厌恶的看了云充容一眼,转身对天子道:“虽是她屡次向妾身示好,可是自她在皇后宫外欺辱宜才人后,妾身便觉得她品行不端,不再与她来往。” “皇上知道妾身最不喜着些阴谋诡计,身坐得端行得正,岂容这种毒妇污蔑?” 云充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贵妃像是丢掉脏东西一样轻易抛弃了自己,她双唇颤抖得厉害,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还想再哀求,却看到站在卫贵妃身后的张贵仪双唇阖动,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她的家人。 云充容颓然瘫倒在地上。 看到卫贵妃竟丝毫不顾念旧情,云充容心底一片冰凉。 “云充容谋害皇嗣,欺负低位宫妃,即日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赵徽没再听她狡辩,直接宣布了惩处的旨意。 还有些细节需要查证,究竟牵扯到多少人都是未知数,但此事不可悬而不觉。 待到云充容被拖下去后,已是后半夜。 赵徽没有再说什么,只吩咐大家都散了。 *** 夜色已深,各宫都提了灯笼来接主子,薛姈正要找苏贵人同行回去,只见刘康顺走了过来。 “奴才给宜才人请安。”他见过礼后,恭声道:“夜深路黑,皇上特给您赐了一乘小轿送您回去。” 听了刘康顺的话,薛姈抬眸朝着天子的方向望去,只瞧见一道玄色的背影。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还能惦记着她,已是令人艳羡的恩宠。 在旁边听到这话的宫妃,都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她正转身要找苏贵人时,却见苏贵人的身影已经悄然融入夜色。 宠妃 第49节 就在刚刚,见刘总管朝着薛姈的方向走去,苏贵人停住了脚步,拦下了打着灯笼的宫女,换了个方向。“咱们先走吧。” “主子?”宫女不解的开口:“您不等宜才人了?” 苏贵人摇了摇头,反而加快了些步伐离开。 薛姈谢了恩,转身上了软轿。 福宁殿。 赵徽回到殿中,并无一丝睡意,也并不让人点灯,直接坐到了书案前。 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赵徽才道:“送宜才人回去了?” 今日薛姈受了委屈,却并未替自己辩解什么。 刘康顺连忙道:“福安跟着去的,已经平安将宜才人送到。” 赵徽微微颔首,示意掌灯。 他摊开原本写好的册封旨意,直接划掉了“贵人”位份,重新写上了另外两个字。 刘康顺在旁伺候笔墨,见状微微一怔。 本以为今日宜才人运气不好,遇上这事,没能当场被册为贵人。不曾想宜才人的福气竟在后头。 *** 翌日一早。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可今日是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大家都去了。 坤仪宫中,往日来请安的位置上少了吴昭容和云充容两个人,物伤其类,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王皇后扶着宫人的手走进来,气色已是不大好,她在主位坐下后,正要开口时,却听到宫人通传,说是刘总管来了。 大家心里无端添了紧张,刘康顺过来,难道皇上又有新的旨意? 昨夜的事除了纰漏么? 刘康顺走进来,先向皇后行礼,恭声道:“皇后娘娘,皇上派奴才来宣读旨意。” 王皇后微微颔首,跟着一同起身。 这道旨意不长,可最后几个字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晋封宜才人为宜容华。” 刘康顺说完,将圣旨递到她面前时,薛姈自己都愣了下。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竟先晋了她的位份。 众人惊愕的目光望了过去。 薛姈才入后宫多久,竟从正六品才人直接越级晋封为正五品容华—— 真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 作者有话说:为了庆祝女鹅的第一次升职,本章掉落66个红包庆祝~[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40章 喜讯 待刘康顺离开后, 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也隐晦地带了一丝敌意。 昨日大家担惊受怕的大半夜,皇上分明心情差到极点,却下了册封的旨意。 而且薛姈晋封得太快了。 初封既有封号, 不足两月就越级晋封, 这样的恩宠在后宫里少见。德妃带进宫的沈才人, 正经的侯府嫡女,入宫两年也未有晋封。 王皇后将众人的表现收入眼底,正色道:“宜容华身受委屈,且昨日有功,皇上和本宫都看在眼中。” “素华,把东西拿上来。” 话音落下, 身边的大宫女带着四个小宫女捧着托盘走出来。上面摆着首饰一匣, 玉如意一对、珍珠数条, 锦缎四匹。 “权当是本宫给你的贺礼。” 王皇后当众维护她, 薛姈并不意外。 她从容地起身, 恭声道:“妾身谢皇后娘娘恩典。” 王皇后温和的点点头, 免了她的行礼。 下一刻,只见皇后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 淡淡道:“尔等都是女子中的佼佼者才得以侍奉皇上, 切莫辜负圣恩才是。” 在场的宫妃连忙离开位置, 齐齐福身道:“妾身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有功当奖,有过当罚,王皇后不愧是稳坐中宫之位的人, 恩威并施的手段用得娴熟。 经过皇后这番敲打,断绝了那些人置喙的念头。 昨夜折腾了大半夜,大家又早起来请安,早已疲累。王皇后没再说什么, 让众人早些散了。 出了坤仪宫的大门,高位宫妃们乘着仪仗先离开。薛姈在后面走出来,忽地发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是薛妃。 初封时众人不知情还以为是薛妃将她献给皇上,这次晋封却是彻底与她无关。 以薛妃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 薛姈抬眸,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这一次,却是薛妃猝然一惊,先收回了视线,蹙着眉尖对宫人道:“回宫!” 后宫位份五品以上,有两人抬的撵轿可乘。虽不比高位的宽大舒适,到底不用自己走路了。 不过她册封的旨意才下,最快也要下次才能用上。 眼看苏贵人过来,薛姈正想等她一起走时,却见有两个年轻的蓝衣内侍站在撵轿旁行礼,恭声道:“奴才们服侍主子回宫。” 不单是薛姈怔了怔,就连旁边路过的宫妃也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样快的安排好,定是御前有旨意,内务司才不敢有任何轻慢。 若不乘撵轿,就是辜负了皇上的恩典,自然不妥;可若乘撵轿,总不能让苏贵人跟在旁边走—— 正在薛姈为难时,却见向来内敛情绪的苏贵人朝她轻轻摇了下头,旋即又恢复了一贯低调的模样。 薛姈心中稍定,由绮霞扶着上了撵轿。 待她离开,郑美人走到了苏贵人身边,似是善解人意的开口:“明明贵人您也有功劳,若宜容华为您说话,也不至于今日没有任何补偿……” “妾身都替您觉得委屈呢!” 昨夜苏贵人也曾被庶人云氏攀咬,甚至是在她无意中的提示下,才发现了证物。 薛姈越级晋封,她却什么都没有,这让人如何甘心? 见苏贵人似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郑美人见好就收,带着宫人离开了。 碧萱待她走远,小声道:“主子,郑美人只怕不怀好意。” 苏贵人微微颔首,淡声道:“宜容华得到的又不是我失去的,她就是在挑拨。” 云充容才倒台一日,郑氏就迫不及待的跳起来。 “找个人留意郑氏的动向,看她跟哪宫有联络。”她沉吟片刻,轻声道:“不必跟紧了,只远远看着就是。” 昨夜的事有蹊跷,虽不能立刻派上用场,以后或许有用。 碧萱闻言一怔,旋即高兴地点点头。主子是替身弱的长姐进宫,本就没什么光耀门楣的心思,又经历了吴昭容落水一事后,更是歇了争宠的心思。 如今肯有行动,总是好的。 看到碧萱的表情,苏贵人知道她误会了,倒也没特意解释。 总不能一直让薛姈帮着自己,自己也该替她看着些脚下的路。 *** 郑美人不知自己会被跟踪,她在御花园绕了一圈,眼见没人留意,让宫女在周围把风,自己去了景和宫。 到了殿门前,里面隐隐传来德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悦。 她识趣地停住了脚步,让人先不要通传。 偏殿中。 “宜容华姿色过人,可宫中从不缺美人。”德妃坐在软榻上,看着低眉垂首站着的堂妹叹气。“你除了容色,样样都比她要强,入宫这两年侍寝的次数,只怕还不及宜容华两个月罢?” 沈才人手中绞着帕子,低头不语。 “本宫知道你不好受,可本宫不提,别人就不会拿你们比较吗?”德妃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语重心长道:“到时不止本宫面上无光,咱们侯府也跟着没面子——” 听她提到家里,沈才人抬起头,眼圈却先红了。 “本宫不求你像宜容华一样得宠,只是别差太多。”德妃语气稍缓,温声道:“回去好生想想罢。” 沈才人轻轻点了头,轻声:“妾身谨记娘娘教导。” 见德妃没有别的吩咐,沈才人快步出了门,看到郑美人只胡乱点了个头,就回到自己房中。 郑美人由宫人引着进去。 “坐罢。”德妃见她来,让人摆了绣墩过来,神色亲切的招呼她坐下。 见她欲言又止,德妃示意服侍的宫人全都退下。 “娘娘,妾身心里仍有些不踏实。”郑美人往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皇上并未赐死云氏,若有朝一日她告发妾身说谎——” 德妃温和的安慰她:“云氏已经被贬入冷宫,再无面见皇上的可能。” “胎儿七月早产能活、吴昭容失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偏生云氏为了讨好贵妃,竟敢用皇嗣的安危来赌,是她心思歹毒。” 郑美人似是被说服,轻轻点头。 “你不过跟宫人随口一提,若吴昭容平安生下皇子,云氏不会被贬,兴许就更得贵妃信任。一旦贵妃抬举她,她有幸怀上皇嗣,将来怡景宫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若真如德妃所说,自己将更无立足之地。 郑美人本是来找德妃求个心安,听到这话,更加心有余悸。 宠妃 第50节 “本宫虽有妹妹在身边——”德妃轻叹了口气,似是不愿多提。“模样性子都在其次,人要有心气儿才行。” 郑美人听罢,心头一热。 她从绣墩上起身,深深拜了下去。“若娘娘不嫌弃,妾身愿为您驱使!” 德妃含笑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怡景宫如今没有主位,将来妹妹诞下皇嗣,也免去了迁宫的麻烦。” 郑美人脸色微红,双眸亮晶晶的,野心几乎藏不住。 等打发走她后,菱枝走了进来。 “她在外头都听全了?”德妃拔下手指上的鎏金护甲,漫不经心的问道。 菱枝应下,又佩服的道:“这下郑美人会死心塌地的追随着您了——” 德妃笑笑,全然运筹帷幄的神色。 “郑美人还算机灵些,模样也过得去。”她淡淡说了句,旋即问道:“那日的汤水可都处理好了?” 菱枝点头。“娘娘放心,那几味药材都是常见的,也可入食材,无毒无害,在汤水端上来之前,已经让人丢掉了。” 德妃轻轻舒了口气,神色渐渐变得阴冷。 自从吴昭容被褫夺封号后,她心里就动了念头,可以借他人之手,让那个孩子没那么顺当的生下来。 被卫贵妃厌弃、急于复宠的云充容是她挑中的人选。 不过几句言语蛊惑,云充容竟真的着手准备。 若只是摔一跤,吴昭容诞下皇嗣问题不大。若她摔得重,再加上本身就消耗体力,自然难以生下来—— 在暗示郑美人去误导云充容后,她安排人在汤水里加了些利尿的药材,让吴昭容频繁去小解,耗费不少体力。 她本没想要了皇嗣性命,只想让他出生时体弱些,如同大皇子一般。 不过人各有命,他没活下来亦是天意。 虽然没能趁势拉贵妃下水有些遗憾,但如今的结果,她已经满意了。 “娘娘,二皇子醒了,想要找您——”忽然帘外传来宫女的通传,德妃回过神来,扬声道:“把他抱来。” 宫人答应着去了,很快软帘掀起,虎头虎脑的二皇子被抱了过来。 德妃的眼神蓦地温柔下来,她招了招手,柔声唤他。 “珹儿乖,来母妃身边。” *** 自从中秋宴后,皇上数日未进后宫。 因丧子之痛在前,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争宠,除了真的生病身体不适,哪怕卫贵妃这几日都按时来皇后宫中请安。 天气渐凉,王皇后特意着人安排了热茶和酥点。 薛姈因晋了位份,挪到了徐婕妤下首,她端起茶盏时,忽地发现向来爱吃这些零嘴的徐婕妤,竟一口都没碰。 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没过多久,忽然徐婕妤拿帕子捂住了嘴,干呕了两声。 身边的宫女没给她递茶,反而去要温水。 斜对面的慧修仪被影响了食欲,嫌弃地道:“这都多久了,你肠胃不舒服的毛病还没被治好?” 徐婕妤脸色微红,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妾身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半宫妃都愣住了。 王皇后面露喜色,当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中秋宴前,本想当晚说的……”她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后来大家心情都不好,妾身想着过些时日再说。” 自她侍寝时算起,差不多三个月了。 因月份尚浅,且秋日里穿得多了些,竟一点儿没看出来。 “傻妹妹,这可是好消息!”王皇后舒了口气,立刻吩咐道:“待皇上散朝,立刻去御书房报喜!” 宫人答应着去了,王皇后张罗着要给徐婕妤准备补品。 薛姈往周围看了眼,恐怕只有皇后高兴,其他宫妃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这对她们来说可不是好消息,一时殿中的气氛竟冷落了下来。 往日里最照顾她的柳昭媛因身子不适没来,徐婕妤像是做了错事似的,有些无措的攥着手指。她轻轻吞咽了一次,却没用帕子遮着,不愿讨人厌。 薛姈瞧见,柔声道:“可是闻不得酥点的气味儿?让人撤下去罢。” 见有人关心自己,徐婕妤感激的点了点头。 一时宫人端来了温水,她喝了两口,方才觉得好受些。 “你们先回去罢,徐婕妤缓一缓再走。”王皇后也觉出了异状,当即吩咐道。 众人答应着散了。 回到凝汐阁,薛姈当即散了头发,换了家常的衣裳。 “幸而主子有了撵轿,不必走路。”看着薛姈抱着大迎枕歪在软榻上,绣棠有些心疼的道:“怎么吃了那些药,主子小日子时还这样难受呢?” 绮霞端过温热的蜜水送到薛姈手边,轻声道:“还是有效的,起码这个月主子小日子来得准。” 薛姈应了,温声道:“我今儿倒不很难受,换衣裳只是猜着皇上不来罢了。” 前几日她还做了接驾的准备,今儿徐婕妤有孕的消息传来,皇上若进后宫,自然也是去重华宫看望徐婕妤。 绮霞观察着她的脸色,怕她因此觉得失落。见她脸色还好,柔声道:“奴婢去御膳房看看,给您现做两样糖水可好?” 薛姈笑吟吟的点头。 用过了午膳后,她因来癸水肚子不舒服,沉沉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才醒来。 “绮霞,我晚上没什么胃口,要一碗清淡的汤就好。”她起床后又挪到了软榻上,轻轻打了个哈欠,嗓音还带着些尚未清醒的慵懒。 软帘掀起,却是一道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怎么又没胃口吃东西?”赵徽才来就听到这句话,当即问道:“哪里不舒服?” 薛姈冷不防打了个激灵,连忙要下去见礼。 “皇、皇上?” 赵徽握住了她的手腕,皱眉道:“告诉朕,哪里不舒服。” “妾身下午睡得太久了,还不饿。”薛姈没想到他回来,干巴巴解释了一句。 这个回答显然还不令他满意。 “妾身小日子到了。”薛姈回过神来,小声道。 赵徽闻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穿了一身莲青色的半旧衣裙,素白的小脸儿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印子,三千如瀑的青丝随意挽起来,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她整个人慵懒闲适,的确没准备好接驾。 “妾身忘了报小日子,搅扰了皇上的兴致。”薛姈小心翼翼的道。 赵徽淡淡道:“不怪你,朕自御书房直接过来了,他们也没机会告诉朕。” 薛姈微愕,皇上没去看有孕的徐婕妤,却来了凝汐阁? 她心里愈发坚定皇上是想找人侍寝,正想找了理由体面的请皇上再去别人宫中。 苏贵人的小日子是跟她错开的。 薛姈心里划过这个念头,却识趣的没敢开口。 “皇上来看妾身,妾身很高兴。”她牵着天子的衣袖,请他坐下,柔声道:“不知皇上会来,妾身晚膳没准备……” 她给了赵徽台阶下,若要改去别人宫中,也并不尴尬。 忽然她后脖颈一凉。 只见赵徽捏住她衣领,深邃的墨眸与她对视。 “朕找你来,只为了床上那点事?”他语气平静,可她却能感觉都他不高兴。 薛姈有点懵,是因为自己方才那句话吗? 犹豫的一瞬,她没能立刻接话。 赵徽有些失望,收回手起身要走。 薛姈岂能让他生着气离开,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妾身正难受呢,皇上能不能留下陪陪妾身,起码用个晚膳也好……” 赵徽跟她对视片刻,方才“勉为其难”的重新坐下。 ----------------------- 作者有话说:女鹅: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 ps:按照惯例还是狗子先动心(进度条已经过半啦),女鹅动心会比较晚。 ps的ps:上章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41章 安慰 薛姈方才着急起身, 搭在她小腹上的薄毯滑落瞬间,仿佛听到她轻轻“嘶”了一声。 他眉眼间有几分冷峻,淡淡开口:“还疼吗?” “疼!”薛姈应得痛快, 同时脑子里飞速转着, 皇上为何会突然生气。 自从中秋宴三皇子早殇后, 皇上虽每日正常上朝、处理朝中事务,可晋位那日,甚至没让她去谢恩,显然心情还是不好。 后宫都看在眼中,没人敢去招惹。 今日徐婕妤说出自己有孕后,皇后迫不及待命人去禀报, 正是想用这个喜讯冲淡失子笼上的阴霾。 既是皇上不在意她能不能侍寝, 莫非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下次直接跟皇后告假。”赵徽语气平静, 仍是听不出他的情绪。 薛姈脑子灵光一闪, 整个人挪到天子身边贴着, 柔声道:“妾身有撵轿可乘, 不必自己走路过去,已是省心省力了。” 宠妃 第51节 她一面说着, 一面留意着天子脸色, 果然有些好转。 “妾身前几日就想去福宁殿谢恩, 却又觉得不是时候。”她嗓音又轻又软,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儿。“皇上心里难过,不想让人瞧见。” “今日徐婕妤有孕——” 薛姈话才开口, 就敏锐的觉得皇上情绪变了。明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幽深的墨眸,似乎刹那间覆上一层暗色。 赵徽垂眸看向她,女子杏眸清澈, 神情柔软,纤细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推开她就是罪过。 他总觉得她比别人不同,能让他心里舒服,今日才直接来了她宫中。 难道她也像别人一样,喜气洋洋恭贺他再添皇子? 赵徽在心里自嘲着,不过既是她身子不适,自己会多给了她一分耐心,不至于立刻拂袖而去。 “妾身知道,即便来日徐婕妤诞下四皇子,于您来说,也不能弥补三皇子早殇的伤痛。”薛姈斟酌着词句,愈发放缓了语气。“他也是您的皇子,唯有您记着他,他才算活过。” 人是要往前看的,皇上比谁都清楚。 不过他也需要有某一刻,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薛姈是在刚刚想明白了皇上的心思,重华宫自是一片喜气,各宫妃嫔哪怕拈酸吃醋也会跟着道喜,觉得添了喜事他就能忘掉夭折的三皇子。 赵徽凝视她许久,那双澄澈的杏眸不闪不避,执拗的回望着他。 待他情绪一瞬的松动,薛姈试探性的伸手拥抱住了他。 只是她要环抱住身材精壮结实的男子有些难度,更像是挂在他身上。 觉察出天子身体本能的僵硬和抗拒,薛姈把心一横,硬撑着没有松手,柔声道:“妾身就静静陪您待一会儿,可好?” 女子柔软的怀抱有一丝淡淡的甜香,不带半分情欲,只想给他一点安慰。 赵徽没说话,却也没挣开,任由她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女子极其轻微的吸了口凉气,才示意她松开,自己扶着她的手腕坐好。 “妾身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薛姈挤出一丝笑。 明明今日吃过止疼的药丸,偏生在此刻过了药效。 看她小脸儿发白,赵徽无奈的扶着她在靠在大迎枕上,叫人进来送热水。 见绣棠娴熟的倒出药丸,给薛姈喂下,他微微皱眉道:“你们主子这两日一直都如此?” “回皇上的话,主子她——”绣棠才想说,却被自家主子使了眼色,摇头道:“只是偶尔,偶尔会疼。” 赵徽一眼就看穿了薛姈的小心思,却没点破。 待绣棠端着托盘离开,赵徽坐在榻边,看着她杏眸潋滟起水光。她惯于隐忍,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上的伤痛,都会妥善的藏起来。 “妾身知道自己很麻烦。”薛姈的语气有点低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赵徽颔首:“嗯,是麻烦。” 得到了意料外的回答,薛姈吸了吸鼻子,手指悄悄松开了他的衣袖,轻声道:“皇上您还是回去用晚膳罢。” 赵徽挑了下眉梢。 他怀疑自己这一走,她立刻就能哭出来。 “捡几道你们主子爱吃的菜端过来。”赵徽转过身,吩咐宫人道:“再支张炕桌,朕陪你们主子在这儿用晚膳。” 宫人们闻言心头一喜,高高兴兴的答应着去了。 薛姈睁圆了眼杏眸,皇上竟肯纾尊降贵陪她在这里用晚膳? 很快炕几被抬了上来,上面依着她的口味上了几道清淡小菜和一道鲜美的云腿豆腐汤。 哪怕她房中的软榻已经称得上宽大,放上炕几后,天子侧身坐在榻上,悬着一半身子陪她用膳。 有皇上在旁边盯着,薛姈多用了一碗粥。 赵徽的口腹之欲不重,看着薛姈差不多吃完,自己也停下了筷子。 “皇上,您吃饱了吗?”薛姈后知后觉,眸中闪过一抹歉然,“今日的饭菜有些清淡。” 赵徽瞥了她一眼,随口道:“朕今夜本也要吃素的。” 起初薛姈没想明白,忽然觉察到天子那一瞬灼热的视线,猛地明白过来,双颊烫得厉害。 她低下头,怎么都不肯再说话。 赵徽勾了下唇角,随手拿起一本薛姈往日里常看的游记。 不多时,他感觉女子的视线时不时飘到自己身上。 一会儿双眸发亮,一会儿又百般纠结,几乎让人无法忽略。 赵徽翻过一页书,故意装作没看见。 “皇上,夜色深了。”薛姈长睫颤了颤,有点迟疑的开口:“您……” “是该歇了。”赵徽起身,自然的放下了书。“朕去沐浴,你更衣罢。” 薛姈震惊的看着他,一时都忘了答话。 待天子离开,绮霞满脸喜色,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晚膳前皇上就让刘总管送了衣裳过来。” 宫妃们小日子都会报上去,皇上会避开,并不留宿。 今日皇上来时,原是没准备留宿的,临时改了主意才让人去取衣裳,可见主子在皇上心中是有些不同的。 薛姈俏脸微红,轻轻点头,低声道:“今晚挑件素色的寝衣。” 绮霞笑盈盈的应了,正要过去时,主子又叫住了她。 “今夜汤婆子不必准备了。” 待薛姈梳洗完回到床上时,赵徽刚刚从净室沐浴回来。 虽是天气渐冷,男子身强体健并不惧这些。他的寝衣微微敞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薛姈本是缩在被子里,见他过来,连忙起身要下床。 宫妃们侍寝时为了方便伺候,都是睡在外侧。今日她来癸水,床上准备了两床被子,她因畏冷在里面先暖着。 “你去里面。”赵徽按住了她,扯过里面那床被子自己盖上,把薛姈推了过去,自己睡在外侧。 薛姈睁着杏眸,眼睫颤了颤。 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手里能用的筹码实在有限,只能凭借皇上的恩宠。如今光有怜惜已然不够,哪怕不能最得宠,也要让自己在皇上心中是特别的。 薛姈闭了闭眼,仿佛已有倦意。 不多时,她呼吸声渐渐急促了些,仿佛有些不舒服。 下一刻,男子结实的大掌隔着衣料覆在她的小腹上,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传来,薛姈轻轻舒了口气。 “有您真好!” 赵徽眼底流露一丝好笑,她倒是容易满足。只替她捂一会儿肚子,自己就成了好人。 看她舒服得模样,像极翻着肚皮的了猫咪。 “这样娇气,将来怎么做人母妃?”赵徽淡淡开了口,语气中却并无太多斥责之意。 薛姈耳根隐隐发烫,后又想起是在夜里,皇上看不到她的异状。 “妾身这就改,不劳烦您了——”她嗔了声,旋即就要推开天子的怀抱。 两人虽未共枕,可只隔着一层被子,她挣开时,双手反而不慎触到了天子精壮的胸膛。 “别乱动。”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似乎压抑着什么。 女子身上淡淡的甜香幽幽传来,在夜里丝丝缕缕格外勾人。 赵徽不想自己被撩拨出火,只得攥住了她的手,统统给收回被子里,沉声催促了句“快睡”。 *** 坤仪宫。 夜色已深,王皇后去偏殿看过已经熟睡的大皇子,回到了自己寝殿。 披着满身夜露的小内侍进来,恭声道:“娘娘,皇上留宿了凝汐阁。” 王皇后眸底闪过一抹讶色,她身边的素华替她问了出来。“皇上没去重华宫看望徐婕妤?” “没有,皇上是从御书房直接过去的。”他想了想,又道:“皇上派人给徐婕妤送了不少补品过去,还有别的赏赐。” 王皇后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娘娘,宜容华报了小日子,论理皇上不该去的……”素华轻声道。 天子可从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在他身上没有什么应该与不该。 “宜容华能留住皇上,是她的本事。”王皇后拿起手边的账册翻看着,淡淡道:“眼下有另一件要紧事,太后要回宫了。” 天子生母赵太后今年有大半年都住在宫外为国祈福,时值深秋,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 “本宫听说,太后带了娘家的侄女在身边伺候,此番也要跟着进宫。” 太后身边哪里真的缺人服侍,尤其是妙龄少女。 素华惊讶道:“难道太后想给皇上送人?” 当今后宫,唯有舒妃是天子养母娘家的姑娘,刘太后有这意思很久了,只是皇上从未送松口,这才一直没成。 素华忍不住感慨:“本来宫里这些事已经是一团乱麻,够让您糟心的了——” 王皇后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这后宫里何时平静过?” ----------------------- 作者有话说:女鹅有特殊的顺毛手段[让我康康] 第42章 太后(结尾补充+微修)…… 宠妃 第52节 翌日一早, 薛姈睁开眼时,发现枕边已经空了。 她揉了揉眼睛,被子里暖烘烘很是舒服。想到今天不用去给皇后请安, 她准备继续再睡一会儿。 当她翻过身时, 看到卷成一条的锦被就堆在身边, 昨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起初两人是分开睡的,后来她觉得冷,不知不觉往“热源”靠近。皇上索性掀开了被子,将团吧团吧给她卷进了自己怀中。 她还记得隐约听到皇上似乎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总之是些羞人的话。 薛姈脸上微微发烫,顿时困意全消。 听到里面的动静, 绮霞走了进来, 看到主子雪白的肌肤泛着粉光, 神色慵懒,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昨夜休息好了。 她心里替主子高兴, 柔声道:“皇上特意吩咐了奴婢们不要吵醒您, 让您多睡一会儿。” 这回皇上来,对主子的态度似乎比往日更体贴。 薛姈没了困意索性起身, 说话时嗓音有两分才醒的哑。“皇上是何时走的?” “皇上卯时初刻就起身回了福宁殿。”绮霞走到床边挂起帐子, 又转身去取衣裳。 今日不必出门, 薛姈更衣梳洗后去用早膳,发现今日的菜色比往日都精致,虽数量没变, 却是更用心了。 “今日早膳是御膳房的人特意送来的,说是主子若觉得哪里不合口味,尽管告诉他们,他们按照主子的习惯改。”绣棠扶着薛姈在桌前坐在, 递上了筷子。 众口难调,膳房不会刻意去记住一众宫妃的口味,尤其是位份不高的。 这话以前可从没有过。 薛姈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汤,果然口感大有不同。 在宫中若想过得好,就要得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经过昨夜,皇上待她已有些不同,总算是更进了一步。然而恩宠是有限的,自是有人欢喜有忧。 昭阳宫。 日光照进殿中,秋日里很有些温暖惬意,香炉里点着沉水香,袅袅轻烟流动,安宁静谧。 “娘娘,皇上昨夜留宿了凝汐阁。”来回话的宫人打破了这份安静,她不敢看贵妃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 卫贵妃还算平和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 “那个蠢货,她被废了,却丢下一堆烂摊子。”她拧着眉,想到庶人云氏做的蠢事,心里有股子怨气发泄不出来。“她攀咬薛姈不成,反而让薛姈愈发得意起来!” 坐在她下首的张贵仪小心陪着,此时她倒有些想念曾经的云充容。 以前这时候,都是云充容来对上贵妃的怒火。 “娘娘,皇上是借着宜容华敲打后宫呢,只是她这次运道好。”张贵仪在心中斟酌后,才恭声道:“这次吴昭容失了皇子,且听太医说她生产时伤了身子,大抵再也不能有孕了。” “薛妃和吴昭容的风光,以后怕是要烟消云散了,岂不是解了娘娘的心头恨?” 听她的话有理,卫贵妃神色稍缓。中秋宴的事虽险些牵扯到她,到底是皇后那边的损失更大些。 无论是谁在后宫生事,皇后都有失察之责。 “可至今皇上都没来昭阳宫。”不知不觉间,卫贵妃对张贵仪的信任多了些,她明艳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安。“只怕,还是为了那件事。” 庶人云氏是曾经给她送过信的,不过她并未亲自赴约,只让人带了消息回来。 她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中秋宴后,她曾经还有些庆幸皇上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但皇上一直没来,她就愈发忐忑。 皇上当真没有怀疑过自己吗?若有疑虑,为何不亲自来问她? “娘娘和皇上年少时就相识,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是旁人能比的。”张贵仪甚少见贵妃有不自信的时候,连忙道:“娘娘又果断跟云氏切割,断疑不到您身上。” 她宽慰贵妃,倒不单单是讨贵妃欢心。 越是这时越要沉得住气,不能因为心虚露出破绽。 “妾身听说,太后娘娘要回宫了。”张贵仪转了话题,意有所指的道:“只怕皇后无暇他顾了。” 自古婆媳之间矛盾重重,尤其是王皇后还是天子养母孝慧皇后挑中的。 刘太后是天子生母,因早年位份低,只得将自己的皇子交给高位抚养长大。 在她们看来,太后不够喜欢皇后。 “你的意思是,本宫该走太后的路子?”卫贵妃若有所思。 *** 五日后,太后凤驾回宫。 翌日一早,薛姈早早起身梳妆打扮,去坤仪宫请安后,她们还要去寿康宫拜见太后。 薛姈坐在妆镜台前,吩咐绮霞道:“按照位份妆扮即可,不必刻意隆重或是低调。” 她还是头一次见太后,且不知太后脾气秉性,还是稳妥最要紧。 绮霞等人应下,手脚麻利的服侍薛姈更衣梳头,眼看时辰快到了,传了撵轿过来,仍是绮霞陪着薛姈出门。 秋高气爽,拂面而来的风夹杂着一丝凉意,驱散了些众人心头的紧张。 坤仪宫中,一众宫妃提前到期,连怀着身孕的徐婕妤也早早到了。 王皇后扶着纤云的手走出来,领着众人往太后的寿康宫走去。 薛姈站在人群中,想着从薛妃口中听到过的只言片语,说是太后醉心佛法,这次出宫也是为国祈福,可谓是心诚。 当她们进了寿康宫时,果然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薛姈下意识看了眼徐婕妤,只见她拿出包着茶叶的帕子闻了闻,似乎早有准备。 看来大家对太后敬畏之心不轻,薛姈心中有了些警惕,愈发谨慎起来。 王皇后领着她们进来后,端坐在正殿主位上的刘太后,正微笑望着众人。 薛姈目不斜视,随众人行礼后,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 “怎么不见恪昭容?”刘太后在人群中找了一圈,问皇后道:“哀家记得,她离产期还有段时日。” 因太后在外,且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吴昭容失子一事,并没有让太后知情。 只是眼下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回母后的话,中秋宴时吴昭容跌倒急产,三皇子已经夭折了。”王皇后起身,面露悲戚之色,低声回话。 她话音落下,只见刘太后神色骤变,那张保养得宜的雍容面庞上,流露出些许痛心。 “哀家的孙儿——”她本要说什么,又打住了没说。许是顾及今日人多,才没细问,只连声叹了两次“可惜”。 皇嗣不丰,是皇后的责任。 “母后,徐婕妤有了身孕,如今已经三个月了。”王皇后见状,主动提起了徐婕妤的喜讯,想要挽回些颜面。 听到徐婕妤有身孕,刘太后止住悲色,叫她近前,嘘寒问暖了一番。 徐婕妤神色恭顺的都答了,她生得甜美讨喜,又身怀皇嗣,总算让太后看起来高兴了些。 “皇后,徐婕妤这胎务必保住。”刘太后转头看向王皇后,眉眼间的神色透着一丝凛然威严。“哀家的孙儿,可不能再有损伤。” 太后这话看似只是寻常叮嘱,却有弦外之音。 吴昭容没保住的那胎,太后竟有把责任归结到了皇后身上的意思。 薛姈默默听着,难怪皇后方才没有扯出庶人云氏的事情。整个后宫都是皇后的责任,辩解只会让太后觉得实在推脱,反而落了下乘。 王皇后垂首,恭声应是。 得知徐婕妤有孕后,太后就不叫她站着了,给她赐了座。 本来请安结束已无甚话可说,太后又旅途疲乏,是该让她们退下的时候了。 薛姈正想着,忽然觉察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一刻就听到刘太后和颜悦色的开口:“哀家记得前些日子皇上新封了位宜才人,今日可来了?” 被点到名字,薛姈心中有些紧张,她稳了稳心神,从容不迫的从人群中出来,在太后面前行了大礼。 “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刘太后叫起后,让她到了自己面前,细细看了一回。 王皇后适时的提醒道:“母后,皇上前些日子给宜才人晋了容华的位份。” “果然是个美人,难怪皇上喜欢,哀家瞧了也觉得好。”刘太后似乎对她很满意,旋即转头道:“叫蕊儿把哀家给宜容华的见面礼取来。” 薛姈保持着谦卑柔顺的姿态,垂眸站着,余光瞥见王皇后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 只见从屏风后出来一位妙龄姑娘,身着浅杏色的衣裙,梳着少女的发式,生得貌美俏丽,不似女官或是宫女,倒像是位世家贵女。 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递到了薛姈面前。 薛姈接过来,面向太后谢恩道:“妾身谢太后娘娘赏赐。” 看到被太后称为“蕊儿”的姑娘,在场宫妃们心中添了些许不安,德妃唇畔的笑意当即淡了下去。 还不等众人去问,殿外忽地响起通传声,“皇上驾到——” 薛姈和蕊儿离得最近,敏锐地发现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娇羞之色。 在场的妃嫔纷纷向天子行礼。 赵徽身着玄色朝服走进来,原本温润如玉的俊美面庞,被衬出了几分冷峻威严。他走到太后面前,从容地见了礼。 母子二人寒暄了两句,帝后二人和徐婕妤才重新落座。 “哀家方才还夸宜容华聪慧灵秀,是个好孩子。”刘太后笑着开口,把话题引向了在旁捧着锦盒,垂手侍立的薛姈。 赵徽抬眸,并不意外看到薛姈身边还站个姑娘。 “皇帝还记得罢,蕊儿小时候曾进过宫,这几年养在江南,今年才回来。”刘太后温声道。“哀家在外头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她精心照顾。” 刘诗蕊,太后娘家的侄女。 沈才人在心里默默补充,两人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德妃也是认识她的。 她此时出现在这里,太后的用意在明显不过。 “臣女恭请皇上圣安。”刘诗蕊双颊微微泛红,她低眉顺首的往前挪了两步,向天子行礼。 赵徽漫不经心的抬眸。 女子着杏色衣衫,容貌娇俏艳丽,含羞带怯。可宫中不缺美人,看多了只觉乏味。 宠妃 第53节 只一眼,他视线不自觉往旁边转过。 薛姈正垂眸站在一旁,今日她穿了身丁香色的宫装,清雅端庄,一切恰到好处,让人瞧了心里舒坦。 母后着实不该将两人放一起比较。 赵徽转动着手中扳指,淡声叫起后,又转过头对刘太后道:“若母后喜欢,就让四姑娘留在寿康宫继续陪伴您。” 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在刘诗蕊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叫起,又许她留下,刘太后眸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刘太后正要说话时,却见赵徽已然起身,不给她再提要求的余地。 “母后好生歇息,朕还有事先回御书房了。” ----------------------- 作者有话说:本章第一次发时漏了一小段,已经补上,00:40分左右看过的宝子,需要再看一下结尾部分。 第43章 记挂 出了寿康宫的大门, 赵徽登上銮舆,掀起帘子问道:“菊花可都备好了?” “回皇上的话,花房已准备妥当。”刘康顺恭声道:“今年培育了些新鲜品种, 开得都极好。” 赵徽微微颔首, 淡声吩咐:“捡着好的往太后宫中送几盆, 算是朕的孝心。” 方才在殿中,皇上和太后有些微妙的不快,刘康顺也看在眼中,自然知道皇上用意。 “是,奴才这就去办。”他躬身应下,正准备离开。 赵徽叫住了他。“今年若有紫云, 分两盆给宜容华。别的就还照着旧例赏给各宫。” 今日薛姈穿了身淡紫色衣裳, 气质清幽雅致, 这颜色也极配她, 放两盆在凝汐阁, 想来她会喜欢。 刘康顺早就习以为常, 见天子没有别的吩咐,由福安等人跟着回御书房, 自己则是亲自去花房挑选。 *** 天子这一走, 余下的宫妃再留下也无甚意趣, 都纷纷以不叨扰太后休息为由离开。 刘太后待众人离开后,面上的温和慈爱之色淡去。 有孝道压着,皇帝自然要给她这个亲生母亲些颜面, 所以他痛快留下了刘诗蕊。但他在明知道自己带人回宫的用意下,却不给她机会说出来,也是他的态度。 正在她凝神细想时,刘诗蕊端着茶盏过来, 恭声道:“太后娘娘,请用茶。” 刘太后抬眼,不期然瞧见她面颊上那一抹红晕未散,明明也是个美人胚子,竟不入皇帝的眼么? “皇上既是准你留下,还是有希望的。”太后示意她把茶盏放到一边,温和的道:“等过些日子,哀家会向皇上再提此事,不过你自己也要争气。” 刘诗蕊只在小时候见过还是五皇子的皇上,而后她回了江南老家,一直住到去年及笄。 今年家里人送她到了太后身边,透露了想让她入宫的心思。 原本她心中还有些忐忑,直到今日瞧见皇上的时候,才安定下来。 天子生得俊美,尊贵雍容。哪怕他并无冷峻之色,可抬手拂袖间的威仪气度,却令人折服。尤其是她觉察到皇上看自己的眼神,似有一分意动。 若能被这样的人宠爱,也就不枉此生了。 “是,臣女谨遵太后娘娘教导。”她俏脸微红,柔声应道。 打发走了刘诗蕊后,刘太后叫来了身边的心腹陈嬷嬷。 “太后娘娘,宜容华本是薛妃从家中带来的堂妹,又让她在身边当过一段时间宫女。”陈嬷嬷见左右无人,低声道:“被薛妃献给皇上后,直接封了宜才人,又越级晋封,听说很是得宠。” 刘太后蹙了蹙眉。 今年没有大选,本以为趁着后宫没有新人,正是乏味的时候,皇帝会更容易接受。 偏生半路杀出来个宜容华。 刘太后转动手中的佛珠,淡淡道:“罢了,皇帝正是心热,哀家也不好说什么。” “太后娘娘别急,您和皇上毕竟是亲母子。血浓于水,皇上会理解您的一番苦心。” 陈嬷嬷见状,在一旁恭声劝着。 刘太后勉强点点头,想起宫中的喜事,又吩咐道:“给徐婕妤送些补品过去,让她安心养胎。” 王皇后和德妃各有皇子,也都各有打算。 徐婕妤家世还不错,有资格不选择站队。如今她命好怀上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以后都少不了恩宠。 她性子天真,更容易受人摆布。 哪怕蕊儿不争气,自己也不至于无牌可用。 陈嬷嬷答应着正要走,忽然有宫人来报,说是奉皇上之命,来给太后送今年的新菊花。 刘康顺带人走了进来。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他见礼后,恭敬的道:“中秋时太后娘娘不在宫中,皇上一直惦记着此事,特意让花房精心培育了菊花,命奴才给您送来了。” 他身后跟着的蓝衣内侍抬着六盆菊花进来,都是叫得上名的珍贵品种。 “皇帝有心了。”刘太后面露喜色,对此很是满意。她又温声叮嘱:“你平日里跟着皇上,要时常多劝着皇上保养身子,国事虽重要,龙体安康却是国之根本。” “陈嬷嬷——” 太后话音落下,陈嬷嬷拿着几个荷包过来,打赏来送花的内侍。 “奴才谢太后娘娘赏赐。”刘康顺摸着份量不轻的荷包,垂首恭声道。“奴才一定谨记太后娘娘吩咐。” 皇上和太后虽是亲生母子,却并非养在太后膝下长大,母子关系有些微妙。 他虽忠于皇上,也不敢轻慢太后。 刘太后本想问些什么,后来想着自己才回宫,自是以和气为上,直接让刘康顺走了。 她在殿中玩赏了菊花一番,让人摆出去搬到殿外放着。 来日方长,她从不缺耐心。 *** 当日薛姈收到两盆紫云,并听到皇上派人传话,说是以后得空会陪她来赏花。 然而一连数日,皇上都未进后宫,听说是西北折子往来频繁,皇上忙于军务,一直独宿福宁殿。 后宫中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除了按时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看似各个都安分守己。 秋日午后,暖阳正好。 薛姈没什么困意,做针线眼睛累了,就走出来转转。 小宫女替她打起门帘,清爽的秋风迎面吹来,晴空万里,一丝浮云也无。 她走下了台阶。 院中摆着两盆紫云,堪称菊中名品,由浓至淡的花瓣层层叠叠,宛若一团紫色团云浮在绿色枝叶之上,煞是好看。 绣棠追了过来,拿了件轻薄的披风替薛姈穿上,轻声嗔道:“外头起风了,主子也该多穿些。” 薛姈弯了下唇角,“不妨事,我来看看花。” “奴婢听说只有咱们宫中才得了紫云,别人都没有。”绮霞正好从外头走进来,见主子在赏花,笑眯眯开口:“可见是独一份的恩宠了。” 小宫女们见状,也都叽叽喳喳说着吉利话。 没有紫云,还有绿云、绿牡丹、凤凰振羽等等,不过皇上能记挂着她,点名送了紫云来,可见她这些日子的努力不算白费。 绮霞柔声道:“等忙过了这阵子,皇上就能来陪您赏菊了。” 薛姈笑笑,她低头拨弄花,掩去眸中翻涌而起的忧虑。 听说此番以换防名义去整饬军务的薛景洲要回来了,若他回来再立新功,无论皇上是不是曾经恼过薛妃,也都会对她网开一面。 自己晋封,可薛妃的待遇也未曾动摇不是吗? 一切都是因为薛景洲。 薛姈咬住下唇,本是轻抚着花瓣,却在不知不觉中用了力。 凭什么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伪君子,竟过得风生水起,还能保得薛妃一路荣华。 比起薛妃,从来她都更恨造成这一切的薛景洲。 “主子?您怎么了?”忽然耳边传来绣棠的声音,薛姈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将花瓣不慎扯掉了几片。 对上她们略带担忧的眼神,薛姈敛起情绪,浅笑着:“无事,我只是有些好奇,这花瓣能不能制成糕点。” 绮霞将信将疑,却还是顺着她道:“奴婢等下去问问花房,若主子想做点心,奴婢去要些能食用的。” 薛姈颔首,借口疲倦回了房中。 今时不同往日,她没了退路。单就她攀上天子一事,薛妃已经恨毒了她,就在等这个机会。 这一次,她要先下手为强。 *** 天气渐凉,皇后体恤后宫,把请安改成了三日一次。 苏贵人犯了咳疾告假,薛姈独自乘撵轿过去时,坤仪宫中的人已经到了大半,连吴昭容都来了。 短短一个月,她整个人看着憔悴了许多,眼神里也没了光彩。 薛姈扶着绮霞的手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抬眼瞧见徐婕妤的位置换到了自己身边,慧修仪隔在她和吴昭容中间。 皇后是怕吴昭容触景生情,这份心思果然细腻。 只不过吴昭容还是时不时目光往这边看过来,落到徐婕妤还未看得出显怀的肚子上,怔怔盯上片刻,又移开视线。 “宜容华,今日的果茶味道极好,你尝尝?”徐婕妤被盯得不舒服,又不好说什么,转过头跟薛姈说起了喝茶的事。 薛姈含笑点点头,欣然接受。 她正端起茶盏,听到内侍通传“薛妃娘娘到”,身着品红色绣百蝶穿花纹样宫装的薛妃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 薛姈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撞到一处,薛妃恢复一贯的高傲,薛姈也并未躲闪,落落大方的收回目光。 等到贵妃进来后不久,皇后扶着宫人的手出来。 宠妃 第54节 她先关心了吴昭容和徐婕妤的身体,又对一众宫妃道:“本宫已奏请皇上,每隔五日会给你们请平安脉。如今皇上子嗣不丰,开枝散叶是妃嫔的职责。” 话音未落,卫贵妃眉梢高高挑起,美目中流出一抹不屑。 王皇后不过显摆自己还能见到皇上,假模假样的关心罢了。 “娘娘关怀备至,是妾身们的幸事。”德妃噙着笑,在一旁恭维道:“只怕用不了多久,哪位妹妹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众人神色各异,薛姈忽地感觉一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是吴昭容。 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吴昭容很快移开视线,又木然看望别处。 王皇后说过了场面话后,再次留下徐婕妤说话,让众人都散了。 “往日有这待遇的可是妹妹你呀。”薛妃轻叹一声,在跟吴昭容擦身而过的瞬间,轻声低语。 吴昭容低着头没说话。 薛姈刻意跟薛妃拉开了些距离,迟了几步才走出坤仪宫,却不防她在等着自己。 “阿姈,有日子没去延福宫了罢?”薛妃坐在撵轿上,低头笑盈盈的对薛姈道:“若得空了,也该回去看看。” 她脸上的得意太明显,以至于尚未离开的卫贵妃都看不下去了。 “些许微末功劳罢了,就得意成这样,见识短浅。”卫贵妃冷哼一声,皱着眉道:“要显摆就去回你延福宫里显摆。” 薛妃被噎了一下,却也没敢跟贵妃呛声。 既是贵妃都没反驳,必是有了准信。 “多谢娘娘好意。”薛姈面上不露半分,扬起笑脸示人。“只是皇上有命,妾身若想去延福宫,得有人陪着才行。” 她声音不高,只有二人能听见。 薛妃唇畔笑容一僵,薛姈究竟时如何攀附皇上的,至今她都不清楚。 不过,薛姈也别想得意太久,爹爹就要回来了—— 哪怕两人同父又如何,为了定北侯府的声誉,爹爹也不会认她。 能享受荣光的人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薛妃甩了甩帕子,冷着脸示意起轿离开。 ----------------------- 作者有话说:昨天请假了一天,最近颈椎病犯了,写的很慢。本章掉落小红包给宝子们作为补偿~[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44章 打板子 回到凝汐阁, 绮霞服侍着薛姈更衣时,见主子始终沉默着,似是心情不大好, 猜着是跟薛妃有关。 只是主子虽信任自己, 可到底是定北侯府的家事, 她也不方便僭越去问。 绮霞轻声道:“主子,奴婢去内务司取月例,让绣棠妹妹进来服侍罢。” 薛姈心中闪过一丝赞许,哪怕自己信任她,她在亲疏远近上也始终保持着分寸,这才特意找借口想出去。 不过她既是自己身边的大宫女, 有些事还是该尽早让她知晓。 薛姈摆了摆手, 温声道:“不必了, 我心里有些不痛快, 是因为薛妃的父亲, 定北侯世子薛景洲要回来了。” 薛妃曾经在御花园掌掴主子的事, 她当时还在内务司时就已经听过。这倒也不奇怪,薛妃怕主子年轻貌美分走恩宠, 心中后悔了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薛妃做得太过。 不过听主子的语气, 提起薛景洲时态度十分冷淡,眼神中甚至有些许厌恶。 薛姈垂下眸子,淡淡道:“薛景洲再立新功, 薛妃的局面必然也会跟着好起来,今日看她神色,只怕延福宫快接驾了。” 绮霞心头一凛,她犹豫着开口:“主子, 可要奴婢去御前打听一二?” 她话里的意思,似是有几分把握能探听消息,若真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至于一直在内务司做事。 薛姈心里存了一丝疑惑,却并没有直接问出来。她已经绑在自己这条船上,没必要害自己。 “太显眼了。”薛姈轻轻摇头,“换个法子。” 说着她招了招手,让绮霞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绮霞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一切如常地到了午后,薛姈在榻上闭目养神,绮霞拎着提篮去了御膳房。 申时才过,她还在挑选食材,福宁殿的人已经来取糕点好在御前备着。 “绮霞姑娘?”来人是福安,因常去凝汐阁办差,跟她们也都熟络了,见绮霞也在,他先打了招呼。 绮霞转过身含笑问好,主动道:“我来给主子取些食材,主子想自己试着做菊花酥。” 当日来凝汐阁送菊花的人就是福安,他听了绮霞的话,猜到宜容华是想往御前送。毕竟皇上迟迟未去,宜容华用些小心思提醒也是情理之中。 平日里宜容华待人和气,出手大方,他们平日都喜欢去凝汐阁办差。 何不再结个善缘。 “听说菊花酥不易做,难以一次成功。”福安意有所指的道:“今日时候已晚,容华主子不防改日再试。” 绮霞闻弦知雅,笑着道了谢,换了煮汤的食材回去。 此时薛姈坐在书案前,提笔完成了一封家书,又看了一遍后,才仔细吹干墨迹。 只见软帘掀起,绮霞快步走了进来,她平复好呼吸,低声道:“主子,奴婢遇到了福安,他的意思是您不必做,今日应当是有妃嫔伴驾。” 薛姈颔首,将信笺叠好,放入到信封里。 “主子,这样能行吗?”绣棠在一旁替她放下挽着的衣袖,低声道:“若皇上不去,只怕您这一趟去了,薛妃不会有好听的话。” 薛姈弯了下唇角,“无妨,以前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些?” 主子那张堪称绝色的芙蓉面尽是坦然,想来没少被薛妃磋磨,背后的酸楚只有主子清楚。 绮霞在旁看着,心里蓦地掀起一丝疼。 时值秋日,天色比以前暗得要早,薛姈坐在撵轿上,手中拿着家书,带着人往薛妃宫中去了。 *** 延福宫。 自从得知娘娘的父亲已经升任后军都督府都督后,整个延福宫一扫往日的阴霾,上上下下都高兴极了。 娘家人得重用,薛妃娘娘的恩宠也就来了。 偏殿中,薛妃命人点起了熏香,依旧是稍显浓郁的香气,正配她才身上的那套海棠红色宫装。 她坐在妆镜台前,亲自挑选着要佩戴的镯子。 “薛都督是您的亲生父亲,可不是那些外四路的亲戚能比的。”采枝笑盈盈的凑趣道:“皇上今晚就会过来看您。” 这马屁刚好拍到薛妃心坎上,薛妃抬眼看向镜中,佯装抱怨道:“就你长了嘴会说话!” 她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主子高兴,并不恼她。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门口传来脚步声。 薛妃心头一喜,下意识抬眼望过去。 皇上已经两个月没进过延福宫了,她不如卫贵妃也就罢了,薛姈竟将她的恩宠全部抢走——如今也到了她该扬眉吐气的时候。 只见锦帘掀起,小路子匆匆走进来。“娘娘,福宁殿还没旨意传来。刚刚是宜容华来了,在外求见。” 薛妃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可听到来人是薛姈,她高高挑起一边眉毛,唇畔扶起冷嘲的笑:“让她进来,不许宫人跟进来。” 在坤仪宫外她随口一说,薛姈竟真来了。 白芷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这两日是往回送家书的时候,莫非宜容华是为此来的?” 薛妃微微颔首,却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她也知道了父亲升任的消息,特意来分一杯羹。 那她就打错算盘了,离开延福宫时间久了,竟也真把自己当成正经主子? 薛妃扶着采枝的手,走到了正殿,端坐在主位上,神色端肃。 很快帘外传来佩环清脆的声响,屏风上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下一刻,身着淡紫色宫装的薛姈,款步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薛妃娘娘。”薛姈走到薛妃面前,按照宫妃的规矩福身行礼。 薛妃微扬下巴,下面那道纤秾合度的身影,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自从她进了后宫承宠,似乎比往日更多了些动人风致。 以往自己在这里,薛姈都是要蹲身行礼,若自己心情不好,就要一直等下去。她身上的淡紫色衣裳也格外扎眼,倒不如粉色谦卑柔顺—— “宜容华今日怎地过来了,不怕本宫把你吃了?”薛妃挑了下眉,怎么听都是阴阳怪气。 薛姈没被她影响,保持着恭敬的神态回话道:“娘娘召见,不敢不来。只是依着规矩带足了人,就来娘娘宫中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薛妃也挑不出错,只是冷哼一声。 “妾身想求娘娘一件事。”薛姈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家书。“妾身已经许久没给家里写信,想托娘娘送回去。” 薛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眼底的嘲讽愈发浓了,“如今恩宠正浓的宜容华,也有求着本宫的时候?” “当时离开本宫这里多痛快,多决绝呀——” 薛姈低下头,只瞧见长睫轻颤,面上似有窘迫之色。 见她吃瘪,薛妃唇畔的笑意更深,这才让人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着。 “本宫记性有那么一点不好。”薛妃捏着信封,斜倚在主位上,旁边就是点着香料的熏笼。“若常常见不到妹妹,只怕会忘了送信这事。” 薛姈猝然抬眼,那双水润清亮的杏眸,流露出祈求之色望着人时,很难拒绝她。 她就是用这些手段勾住了皇上么? “先坐罢。”薛妃眼底浮起烦躁,冷声道:“采枝,看茶。” 薛姈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采枝端着托盘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身上的宫装,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嫉妒。 这样淡雅清新的紫色难得,裙角绣着的蝴蝶更是活灵活现,一看便知费了不少功夫。 宠妃 第55节 凭什么薛姈竟成了主子,位份不低又得宠。 心中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颤抖了下,滚烫茶水跟着荡了些许滴到手上,采枝被烫了下,差点缩回手。 “宜容华,请用茶。” 采枝念头一动,径直要把茶杯塞进薛姈手中,正好借机把茶水泼到薛姈崭新的裙子上。 下一刻,只听到清脆的声响传来。 薛姈似是没接稳茶杯,直接摔到了一旁的高几上,瞬间瓷片飞溅,掉得四处都是。 今日采枝特意选了杯壁薄而脆的,好看且不中用,安心让薛姈出丑。 “宜容华,您怎么手上怎么没拿稳?”采枝仗着薛妃在,竟还想像以往那样训斥薛姈。“故意不给薛妃娘娘面子吗?” 薛姈握着手背,不敢置信的看她恶人先告状。 就当采枝自鸣得意时,外面再次有脚步声传来,屏风后映出高大的身影,旋即一道略显冷淡的男声传来。 “谁不给薛妃面子?” 虽还未见来人,采枝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直接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 “没、没谁——”她磕磕绊绊的道:“奴婢知错!” 只见身着玄色常服的天子走了进来,他语气虽淡,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可周身的冷峻之气,却让人心头发寒。 薛妃连忙走了下来,薛姈也跟着蹲身行礼。 在没人留意到的角度,她借着衣袖的遮掩,在手背上用碎瓷片划了一道。 看到薛姈周围散落着碎瓷片,身上裙子也被泼了茶水,这满地的狼藉,显然是有人故意所为。 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正要开口时,忽见薛姈不自然地交握着手掌,姿势别扭。 赵徽走过去后,才发现她指缝里竟隐隐有鲜红的血痕渗出来。 薛妃的目光一直跟着皇上,见状心中一沉。 赵徽扶了薛姈起身,从袖中拿出帕子替她按住伤口,仿佛对待什么稀罕的宝贝似的。 在旁的银柳见出了事,一早就去内殿拿止血的药粉。 赵徽抬眸在殿中扫了一圈,语气听不出情绪,“谁做的?” 采枝怕极了,身如筛糠,简直不打自招。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赵徽语气平静,却更觉冷酷:“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 作者有话说:感受到宝子们的关心,肥肠感谢![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上章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45章 喜欢 四十大板于宫女来说, 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采枝面如土色,已是吓傻了;薛妃眼底也满是震惊,不敢相信皇上会在此时用这样严酷的手段对她宫里的人。 哪怕采枝的确说了两句僭越的话又打翻了茶杯, 却也罪不至此! 这分明在打她的脸! 若此事传出去, 她在宫中还如何做人? 御前的人只听天子一人吩咐, 赵徽话音落下,已经来人进到殿中,拖着采枝往外走。 薛妃眼眶发涩,强忍着心头涌起的屈辱,转而面向天子低声下气的求情:“皇上开恩,采枝一时糊涂迷了心窍, 并非不敬妹妹。” 赵徽对她的祈求似是置若罔闻, 眼神望向了被宫人扶着坐下的薛姈。 “主子忍着些疼。”蹲身在她面前的绮霞, 有意托起受伤的手仔细看了看, 心疼地开口:“少不得要用水冲洗干净, 别落下碎瓷片。” 薛姈长睫颤了颤, 她别过眼去,轻声道:“无妨。” 碎瓷片锋利堪比刀刃, 她手上的肌肤又被养得娇嫩, 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跟白皙的皮肤对比, 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银柳已经拿来了药粉,白芷也回过神连忙去取了清水送来,绮霞帮薛姈挽起袖子, 小心翼翼揭开了覆在上面的手帕。 薛姈一声不吭地任由她们处置伤口,只有眸中泛起一点水光,可以窥见她忍受的疼。 看着所有宫人都围在薛姈身边,分明实在自己宫中, 薛妃却莫名感到一丝孤立无援的无助感。 殊不知,她话说出口的同时,天子本就不多的耐心快要被消耗殆尽。 薛姈是他亲封的正五品容华,她宫里的人却敢如此轻慢,毫无尊敬之心,足以证明薛妃从未将他的告诫放在心上。 她身边的掌事宫女都知道去帮着薛姈处理伤口,薛妃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实则只关心自己的面子。 薛妃见天子的心思似是全然都在薛姈身上,她不想请安时在阖宫面前出丑,低声下气的祈求道:“妹妹素日里是个心肠柔善的,只怕她也听不得这些。” 她故意点了薛姈,若薛姈不肯求情,便是素日里伪善。 殿中此时安静地落针可闻,只有上药时发出的轻微响动,薛妃的话传入所有人耳中。 赵徽抬眸看向了她,幽深不见底的墨眸没有一丝情绪。 皇上真的动了气。 薛妃脑海中瞬间划过这个念头,后悔已经来不及。 “薛妃说得有理。”赵徽声音低沉冷淡,却听得人心惊肉跳。“那就等朕和宜容华离开后再行刑。” “皇上,皇上——”见赵徽要带着薛姈离开,薛妃彻底慌了神。 若皇上从延福宫带着薛姈回凝汐阁,自己在后宫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赵徽的耐心已经告罄,见宫人们替薛姈包扎好了伤口,淡声叫她:“宜容华。” 薛姈蜷了下手指,垂眸起身。 她知道薛妃想要她求情,想她说些软和的话劝天子息怒。若她这个当事人不在意,天子的怒火也无处可撒。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为伤害自己的人求情? 皇上在这里替她撑腰,若她为了虚无缥缈且无用的柔善名声打退堂鼓,那才是真正的不知好歹。 她不发一言,安静地走到了天子面前。 赵徽凝视着薛姈,她杏眸微微泛红,贝齿轻咬着下唇,似乎有过挣扎,最终化为对他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他牵起薛姈没有受伤的手,带着她径直走了出去。 “皇上手下留情——妾身错了!”薛妃悔得心头血滴,顾不得仪态狼狈,踉跄着追了出去。 下一刻,跟随天子而来的羽林卫拦住了她。 “皇上有命,娘娘不必送了。” 这话已是明晃晃的警告,薛妃怕了,只得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皇上带着薛姈上了銮舆。 “去凝汐阁。” 待到銮舆才堪堪离开延福宫前的甬路,采枝就被人按在条凳上,准备行刑。 “娘娘,救救奴婢,娘娘救命啊——” 她喊得撕心裂肺,眼泪几乎流干了,却被人死死按在住,动弹不得。 薛妃面无表情地看着拼命挣扎的采枝,眼底一片漠然。 事已至此,她只能尽最大限度保住自己的体面。 薛妃转身进了殿中。 “塞住她的嘴,别让她发出声音来。” *** 一路上赵徽没怎么开口,薛姈提着裙子坐到他身侧。 “皇上,别气了好不好?”她扬起脸,杏眸软和地看着他,让人气不起来。“秋日燥得很,妾身让人备了梨汤。” 赵徽没接话,只侧眸看了她一眼。 薛姈索性用自己受伤的手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赵徽挑了下眉梢,淡淡道:“宜容华胆子倒是大了。” “难道皇上要怪妾身僭越吗?”她胆子愈发大了些,软声道:“妾身手伤着了,若您不喜欢,就尽管推开好了。” 从延福宫出来时,赵徽的确是动了怒的,被她三言两语的哄了哄,他虽没松口,到底也没舍得推开她。 等到了凝汐阁,赵徽面色已经与平时无异。 宫人们已经赶过来接驾,看到皇上跟主子一同进来,俱是喜气洋洋的过来见礼。 “皇上,这是您赏妾身的那两盆紫云。”薛姈似乎也忘了疼,拉着天子来看庭中看花。 赵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花开得正盛。 恰有风吹来,菊花卷翘花瓣随着风微微颤动,紫色染上落日余晖,别有种华贵之感。 她养得很是精心,花的状态极好,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这个角度看最漂亮。”薛姈主动拉着天子介绍,如数家珍的件了起来。 自己没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这样等着么? “外头凉,你的手又伤着。”见她兴致勃勃还想赏花,赵徽制止了她,牵着她的手进了里屋。 绣棠没跟着出门,她迎出来见礼时,目光落到薛姈手上包扎的布巾欲言又止,却最终都忍了下来。 内室,薛姈先请天子在软榻上坐下,吩咐道:“把咱们配的菊花茶拿来泡些来。” 她转过脸,笑吟吟的道:“皇上,妾身那日从书中看到个方子,最适宜秋日里喝,自己泡来尝着还好,您可愿意试试?” 宠妃 第56节 “您放心,妾身问过太医了,这个方子喝了绝对是有益无害。” 赵徽自是不会扫兴,颔首应许。 不多时,绣棠端着托盘走进来,只见甜白瓷的茶盏里不止有菊花,还有些药材和食材。说是菊花茶,只怕是小甜水。 然而对上那双满含期待的杏眸,他端起来尝了一口。 本以为会是甜腻的口感,喝起来竟还好,只有淡淡的清甜,润喉恰到好处。 “不错。”赵徽夸了一句。 得到天子的赞许,那双本就莹润的杏眸亮了下,脸上笑盈盈的,让人看着心里舒坦。 她好像很容易满足。 赵徽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放下茶盏,让薛姈在自己身边坐下。 绣棠等人识趣地了下去。 “还疼不疼?”赵徽将她的手放入自己掌中,他垂下眼睫,摩挲着她的手指,淡声道:“若哪里不舒服,就传个太医瞧瞧。” 薛姈摇了摇头,半开玩笑:“一点小伤而已,只怕等太医赶过来就好了。” “有皇上这样关心妾身,这真不算什么。”她杏眸里泛着一点红,闷声道:“您替妾身撑腰,保护妾身,妾身已经心满意足了,这就是最好的良药。” 赵徽却没顺势哄一哄她,淡淡道:“阿姈,你不好奇朕今日为何会去延福宫?” 纵然天子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在她被欺负时瞬间赶到,不过是巧合。 这巧合的前提就是皇上本就要去延福宫看薛妃,恰巧遇上而已。傍晚去妃嫔宫中,那便是要留用晚膳,再临幸宫妃—— 若非意外,此时在皇上身边的人就是薛妃。 “没关系的。”薛姈轻轻摇了摇头,她垂下眸子,不过片刻就抬眸迎上天子审视的目光。“哪怕皇上是去看长姐也没关系。” 似是情到深处,她也忘了改自称,喃喃道:“我只记得,皇上救我护我就足够了。” “其实长姐不喜欢我,也是因为太在乎皇上了,不想将心爱的男子拱手让人。”薛姈不自觉地绞着手指,轻声细语:“其实我能理解。” 听了她的话,赵徽挑了下眉,“这么说阿姈大度,是不在乎朕了?” 薛姈连忙摇头,红着眼睛嗔道:“皇上,您明知道不是的!” “妾身不贪心,只想好好守着自己已经得到的。”那张腻白的小脸儿神情专注,她认真的道:“若妾身跟着拈酸吃醋会变得面目可憎,皇上会再不喜欢妾身。” 薛姈小声的强调了一遍。“妾身想要您喜欢。” 那双漂亮的杏眸里充满了小心翼翼,蓦地勾起了他一点心疼。 “朕怎么会不喜欢你?”赵徽有点后悔自己逼问她,她的性子软,处处妥帖且又善解人意,受了委屈自己忍着,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听说她自幼在侯府的日子就不好过,有被迫搬到庄子住了几年,若非有薛妃这事,只怕还不能回来。 “皇上金口玉言,妾身信了。”薛姈飞快的应下,仿佛怕他后悔似的。 赵徽心中一软。 “当然作数。”他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入怀中。 “朕喜欢阿姈。” 薛姈红着脸伏在男子结实的胸膛前,似是得到了最为宝贵的承诺。 哪怕这话只是皇上随口哄她的也无妨,能让皇上愿意哄一哄,已经是少数人才有的待遇。 她暗自松了口气,这一局是薛妃输了。 ----------------------- 作者有话说:女鹅:哄男人不是信手拈来嘛[让我康康] 狗子:她爱我! 第46章 小厨房 不同凝汐阁的温情脉脉, 延福宫中气氛压抑得吓人。 采枝被打完板子,御前的人才回去复命。 她身上的青色衣裙已经被血迹染得斑驳,口中塞着的布巾被撤下去时, 已经喊不出声音, 几乎要昏死过去, 小内侍们将她抬回了房中。 主子没发话请太医,只得跟她同屋的人照顾一二,她平日里人缘不好,大家也并不尽心。还是银柳亲自带着药过来,才有人替她解开伤口撒上了药粉,口中含上了丸药。 起码能保住她一条小命。 忙完这些事, 银柳回房里换下了沾血的衣裙, 去内殿给薛妃回话。 殿中寂静无声, 小宫女噤若寒蝉的候在外间。她轻手轻脚地进门, 低垂着眉眼, 躬身道:“娘娘, 奴婢去看过了,采枝性命无碍。” 薛妃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 掀眸看了过去, 眼神有些许冷淡。 还记得薛姈伤了手时, 银柳没等自己吩咐就去取药粉。两边已经势如水火,她对薛姈倒是上心——难道这短短两个月,薛姈已经把她收买了不成? 过了片刻, 薛妃才淡淡开口:“你做事妥帖,本宫很是放心。” 银柳觉察出主子语气中的不悦,却不能分辩什么,只能把头垂得更低。 “银柳姐姐, 娘娘身边有我服侍就够了。”白芷了解自己主子,连忙出来解围。 薛妃瞥了她一眼,还是点了头。 等银柳离开后,白芷缓声劝道:“娘娘,银柳是延福宫的人,早就跟咱们绑在了一处,她不敢有二心。在咱们家有喜事的当口,万不能闹出人命来。” 薛妃接受了这个解释,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 “你看见了,皇上竟那样偏着那个贱人的女儿——”她不可抑制地反复想起傍晚的情形,恨得咬牙切齿。 宜容华是皇上亲封的,主子轻贱她,就是不给皇上面子。 主子何尝不懂,只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娘娘,您千万不能跟皇上离心。”白芷徐徐劝道:“您是世子爷嫡长女,又身居妃位,阿姈姑娘无论如何都越不过您去。” 薛妃面色稍缓,她当时的确冲动了些。 “阿姈姑娘到底出身侯府,您有的是手段能拿捏她,何必要当面冲突?”白芷见她有所松动,趁热打铁。 听了她的话,薛妃脑内灵光一闪,当即吩咐:“秋闱已经放榜,去打探那人的考得如何。若他堪用,明年春闱是一定要来京城的。” 白芷试探着问:“娘娘说的可是解公子?” 薛妃勾了下唇角,“当然,就是那个跟薛姈有过口头婚约的解邵。” 当年她二叔薛景鸿外放时遇到性命之危,幸而得同僚解应相助。为报答恩情,他与谢家定了娃娃亲。然而数年后,解家遭难,解应早逝,只剩下孤儿寡母。 薛景鸿当即有了反悔之心,却又不愿背负不义之名,因当时只说许配侯府姑娘,没说哪一位,他与父亲定北侯商议后,将薛姈推了出去。 解邵心知侯府打得什么主意,他是读书人自有气节,主动上门来退亲。 可不知怎的竟又答应下来。 事情到此还未结束,薛景鸿在解邵考中案首后,探听到他读书极有天分,未尝不能金榜题名时,又改了主意,想要留给自己女儿。 白芷心头一震,总觉得不妥。 无论如何薛姈已经成为了宫妃,又出身薛家,若将这事抖出来,怕是牵连甚广—— 思虑良久,薛妃又在气头上,她还是不敢违拗,只得先安抚着答应下来。 “是,奴婢明日就想办法安排。” *** 皇上去延福宫看薛妃,后又带着宜容华离开的消息在宫里传开,众人不免脑补了一场姐妹争宠的戏码。 到了请安的日子,延福宫的人早早来告假,听到薛妃不来,有心看热闹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这日天气好,薛姈没乘撵轿,随苏贵人一道从御花园走了过来。 等两人到坤仪宫时,来请安的宫妃已经到了多半,薛姈照旧在自己的位置做坐下,却见往日总是爱用些糕点或是蜜水的徐婕妤什么都没有碰。 饶是如此,她还时不时拿出一颗腌制好的脆青梅来吃,勉强压住恶心。 “不知怎地,过了三个月害喜的反应竟更严重了些。”徐婕妤见薛姈留意她,有点难为情的解释:“总是喜欢些酸的。” 前些日子薛姈因要喝药,尝过了无数蜜饯颇有心得,正要给她推荐时,却听对面的张贵仪微笑着开口。 “酸儿辣女,您这胎只怕是皇子呢。” 薛姈瞥了一眼前面,那道明艳张扬的身影不在。没有卫贵妃,她才敢说些吉利话结善缘。 徐婕妤右手正轻轻搭在肚子上,听了张贵仪的话,唇畔露出一丝羞涩笑容。“皇子公主都好,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本是最寻常的一句话,隔着一个位置的吴昭容也侧过脸,看着脸上充满即为人母喜悦的徐婕妤,眼神晦暗不明。 薛姈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在她失子的同时,徐婕妤确认有孕,自己晋位,只怕她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周芳仪到——” 外面的通传声打断了薛姈的思绪,只见慧修仪面上似有愠色,还闪过一丝不屑。 “周芳仪这般勤勉呢,昨夜侍寝了,今儿还一早赶过来给娘娘请安。” 她才说完,殿中倒有一半人露出惊讶之色。 只见身着雪青色宫装的周芳仪扶着宫人的手走了进来,觉察到众人齐刷刷打量的目光,她那张雪白的脸上透着些许红晕。 周芳仪容貌清丽,别有种冷清的气质,偶尔能叫皇上想起来,略有些恩宠。 皇上近来鲜少进后宫,甚至还没去昭阳宫看过贵妃,怎地竟让她抢在了前面? “回娘娘的话,妾身不敢忘本分。”周芳仪不卑不亢的回话。 慧修仪被她不软不硬的话气到,却又挑不出错,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 看皇后还没来,慧修仪阴阳怪气地开口。“以前本宫倒是错看了你,还以为你真的孤高冷清。” “昨日才去重华宫看徐婕妤,刚好就遇到皇上。”她宫殿离得近,自然一清二楚。“当夜你就侍寝了,不是故意算计又是什么?” 周芳仪脸色微白。 慧修仪这话说得不客气,贤妃听得皱了眉,细想去也不算冤枉她。 宠妃 第57节 “苏贵人,你也好生跟周芳仪学学如何烧热灶。”慧修仪眼底超过一抹冷嘲。 如今宫中除了贵妃和有皇子的德妃,也就是身怀皇嗣的徐婕妤和宜容华分到的恩宠多些。 听她攀扯上薛姈,苏贵人站起来,从容道:“妾身不懂娘娘所言何意,后宫中素来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平日里苏贵人低调安分,可她一开口,就是给慧修仪碰了个软钉子。 若在别处她还能反唇相讥苏贵人的虚伪,可如今她们就在坤仪宫的正殿中,苏贵人的话回得妥帖,完全挑不出错来。 薛姈心中暗暗点头。 慧修仪没办法回怼,只得悻悻坐下。 不多时王皇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眉头微蹙,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不用说那些话她已经全然听到了。 一众宫妃起身向皇后请安行礼。 “本宫在里面就听到你们吵嚷。”王皇后没叫她们坐下,满脸肃容道:“以往本宫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只顾着争风吃醋——” “慧修仪,你入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又是一宫主位,不仅挑拨事端,还是丝毫没有容人之量。” 听皇后的话不好,慧修仪慌了神。 她后知后觉想起月中是皇后去福宁殿向皇上禀报宫务的日子,若今日的话传到皇上耳中—— “妾身知错!”她一面认错,一面把求助的眼神望向了德妃。 跟贵妃闹崩了后,她就转而站到德妃那边,德妃平日里也待她亲热,没少关照。 “皇后娘娘,慧修仪心直口快,也没把姐妹们当外人。”德妃不负她期望,好声好气的劝道:“若她真是个心里藏奸的,倒不会言行无状惹娘娘您生气了。” 薛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皇后下首的空位,今日也正是贵妃不在,否则少不了一场口舌之争。 王皇后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徐婕妤,念着她身怀皇嗣不能劳累,目光严肃的看着慧修仪。“下不为例。” 她摆了摆手,让众人都坐下。 照例敲打了众人一番,王皇后因还要去福宁殿,直接让众人散了。 *** 福宁殿。 赵徽散了朝回来,王皇后已经带着账簿等在偏殿。 看到她来,赵徽眸底闪过些许讶色。他早就说了明日去坤仪宫看大皇子,禀告宫务也不急于一时。 王皇后起身见礼后,当即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徐婕妤近日害喜的症状重了些,她怀胎辛苦,妾身想着给她宫中添个小厨房。” 后宫中三品以上的宫妃方有小厨房,身怀皇嗣和得宠的在皇上准许的情况下也可设。 “倒是朕忘了。”赵徽微微颔首,这份人情他给了皇后。“皇后心细,就依你的意思。” 王皇后沉稳的应下,正要拿出账簿细说时,却见皇上似是走了神。 那晚在凝汐阁留宿时,薛姈说起了她正在试着做菊花酥,已经试过两次,就快要做成了。还说要把最好看的留给他,等他品鉴。 最后她那句“皇上您得空提前告诉妾身,做菊花酥要费些功夫”,他想起薛姈没有小厨房,做些什么都还要去御膳房,一来一回很是麻烦。 天一日冷似一日,她身子又弱。 赵徽回过神来,吩咐道:“给凝汐阁也添个小厨房。”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上一章给宝子们掉落了小红包~周末愉快~ 第47章 吃醋 王皇后闻言微微一怔。 徐婕妤能破例是因为有孕在身, 宜容华才越级晋封没多久,且没有别的缘故,竟直接为她宫中添个小厨房? 薛姈侍寝是三日前, 看皇上神色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时的事还被皇上记在心上吗? 不怪后宫中人忌惮, 皇上的确对她偏心了些。 王皇后从不在这些小事上较真,这后宫里的恩宠本就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更凭本事罢了。 她刻意等了一瞬,见皇上对昨日侍寝的周芳仪没有任何安排,这才应声。 “是,妾身回去就安排。” 赵徽随口应了声, 示意她将账簿递上来。 皇上多一句解释都没有, 似乎对她的贤惠大度极为放心。 当年皇上的太子之位不稳, 先帝有意废黜太子, 才选了家世不高的她为太子妃, 明眼人都能看出敷衍之意。 幸而皇上冷静筹谋, 不动声色拉拢掌握兵权的皇兄和朝臣的支持,大势所趋, 先帝也不得不退步。 外人都道她运气好, 皇上登基后直接立她为后, 是念着结发夫妻的情分。 可她自己清楚,若非她表现出容人之量,有丝毫拈酸吃醋的念头, 或是做出不公之事,这皇后之位就要换人了。 她只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而已。 王皇后垂下眸子,掩去不该有的情绪。 两人说完了正事,见皇上书案还堆着折子, 王皇后识趣地起身告退。 赵徽颔首,并未多留她。 直到出门上了凤撵,王皇后才允许自己脸上露出一丝情绪。 “去延福宫。” 素华候在旁边,听到主子的吩咐,眼底略有讶色。直到走出福宁殿前的宫道,她才低声问道:“娘娘,薛妃又不是真的病了——” 宫里人都清楚,薛妃只是没脸见人才告了假。那日皇上从延福宫带走了宜容华,又留宿凝汐阁,丝毫没给她留情面。 王皇后摆了摆手,她拧着眉,若有所思:“她这般由着性子胡来,还不如真的病了。” 刚刚她想到皇上提出给宜容华设小厨房,怕是也有敲打薛妃的意思。 皇上要护着的人,薛妃却三番四次找麻烦。 从前她觉着宜容华和薛妃之间是薛家内部的事,只要两人没明面上撕破脸,哪怕她是皇后也不好插手太过。 可在皇上眼中,两人同为妃嫔,若她们不睦,甚至是薛妃单方面欺负宜容华,她作为皇后便有失察之责。 素华见皇后娘娘似有不虞,没有追问,吩咐抬凤撵的内侍往延福宫方向走去。 *** 从坤仪宫中出来后,焦点在周芳仪和徐婕妤身上,薛姈和苏贵人避开人,选了条僻静的路,在御花园中散步。 眼看周围已经没有宫妃们的身影,薛姈踟蹰了片刻,低声开口:“苏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两人先前心中多少有些默契,只是并未点明。苏贵人点点头,示意宫人暂避。 借着今日在坤仪宫的事,薛姈索性开门见山的道:“苏姐姐可有承宠的想法?” 先前她觉得苏贵人看似性子柔弱,实则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慧修仪的话不无道理,或许自己问一问更好。 苏贵人微微一笑,她没有回答,却反问了薛姈。“若我有,宜容华会帮忙吗?” “我自当尽力而为。”薛姈不闪不避的望着苏贵人,坦然道:“其实以姐姐的容色,一直未承宠才是怪事。” “宫中美人如云,帝王却只有一人,能得到眷顾的女子少之又少。”苏贵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今日慧修仪不过是借着我来点周芳仪,顺带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若咱们认了真,才叫人家看热闹。” 比起旁人,苏贵人倒是格外通透。 听她提起“咱们”,薛姈心中微松。虽然自己不方便明着向皇上举荐人,却可以帮忙制造机会。 一如徐婕妤和周芳仪,能叫皇上记起来,就有七八成把握了。 “若我将来有想法,一定告诉妹妹。”苏贵人嗓音温和,罕见地跟她开了玩笑:“等妹妹身居高位时,提携我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话分明是表示跟她站在一处,可定北侯府有薛妃在前头,她轻易不可能升到妃位,还是在委婉拒绝承宠一事。 薛姈点到为止,红着脸嗔道:“姐姐只会打趣我。” 今日她准备去御膳房试着做菊花酥,便和苏贵人在御花园中分开。只是她才准备顺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去御膳房,就被人叫住。 “宜容华且等等——” 说话的人竟然是徐婕妤。 “宜容华。”她扶着宫人的手过来,犹豫着道:“我想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徐婕妤从坤仪宫出来得比她早,离得也比她们近,按理说早就该回宫了,留在这里,显然是有心事。 “当然。”薛姈含笑应下。 见她答应,徐婕妤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脸上重新见了笑容。 “柳姐姐近来身上不爽,我不想去烦她。”徐婕妤特意跟薛姈解释了一句,方才道:“芷珊,哦,就是周芳仪,以前还能说说心里话,可……” 其实自己跟她也算不上亲近,只是关心过她一两次,又常常聊些吃食而已。 “周芳仪和我在闺中就相识,后来又一起选入宫中,起初还算亲密,后来就走动不多了。”徐婕妤心里藏不住事,想要找个可信的人倾诉。 她性子虽天真,被诊出喜脉的这些日子,也见识到了人情冷暖,不得不谨慎起来。 后宫里有想借此跟她交好的,无不是因为她肚子里的皇嗣。唯有宜容华,性子温柔善解人意,又是真心关照她。 “我真的不介意周芳仪侍寝,她来看我时也不知道皇上会来。”徐婕妤苦着脸,低低的道:“被慧修仪这么一挑拨,全变味了。” 最让她伤心的是周芳仪的态度,从坤仪宫出来就开始跟她避嫌。 “这不是你的错。”薛姈先肯定了她。 孕中的人容易多思,因此伤了身子就不妙了。 “你怀着皇嗣,在宫里地位特殊,周芳仪或许也不想让你们的情谊掺杂别的。”薛姈给她宽心道:“以后有机会说清楚就好,千万别窝在心里钻牛角尖。” “那些不好听的话,你直接怼回去就好,或者不理会她们先走开,自己的身子要紧。” 徐婕妤点点头,似乎如释重负。 宠妃 第58节 “宜容华这样温柔善解人意的性子,也会怼人吗?”放下这桩心事后,她又恢复了一贯天真活泼的性子,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喃喃自语。 薛姈本是在劝解她,听她有此一问,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其实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温良的性子,不过是为了生存装出来的罢了。自小被家中娇养着长大的徐婕妤,当然不能体会。 “兔子很可爱的,小时候爹爹给我买过一 对白色的小兔子。”徐婕妤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的道:“刚到家里时小小的一对儿,雪团似的——”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假山旁又有一道身影迎面走来。 “徐婕妤、宜容华。”来人是张贵仪,正笑盈盈的问好打招呼。 张贵仪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是从何时开始跟着她们?总不能真的是碰巧罢。 薛姈没放松警惕,微微屈膝问好。 “方才听徐婕妤说到兔子,莫非在御花园中瞧见了?”张贵仪大大方方的问,告诉两人自己前面没有偷听。 徐婕妤摇摇头,道:“只是随口说起来罢了。” “婕妤怀着身孕,不方便养这些。”张贵仪柔声道:“等日后诞下小皇子,倒是可以养个宠物解闷。” 起初徐婕妤对她还有些警惕,听她说起了宠物,稍稍放下心防。 “我原先在家里养过小猫小狗。”徐婕妤想起旧事不由弯起唇角,可进宫后却被处处约束着,身边说话的人都少了,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张贵仪含笑点点头,“都是讨人喜欢的毛团子,尤其是小猫,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漂亮极了。” 两人聊得热络,薛姈看在眼中,猜测着张贵仪的来意。 她的确在哄着徐婕妤说话,却并无攀附之意,毕竟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卫贵妃的人,怎可鼠首两端。 薛姈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张贵仪叫了她的名字,薛姈没防备轻颤了下身子,方才抬头。 “宜容华是怕猫吗?”张贵仪以为她是下意识的反应。 薛姈摆了摆手,才要否认时,三人已经出了御花园,到了宫道上。 不远处,天子銮舆正在往这边过来。 三人站在宫道旁,徐婕妤因有孕特许不必见礼,薛姈和张贵仪早早准备在侧,福身行礼。 赵徽在銮舆中瞧见她们在一处,颔首叫起。 张贵仪也就罢了,薛姈跟徐婕妤在一处,两人有什么话可聊?他心中隐隐有猜测,眼神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宜容华留下。” 听了皇上的话,两人心里多少都有些羡慕,只怕皇上本就是要去凝汐阁? “妾身告退。” 薛姈站在銮舆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人中只留下她,让她们怎么想?不过皇上身为九五至尊,自然不用在乎旁人的感受,她若要当宠妃,也要习惯被人羡慕甚至是嫉妒。 赵徽见她出神,递过手来:“还不上来,等朕亲自去请你?” 薛姈下意识摇摇头,搭着天子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了銮舆。 软帘落下,銮舆重新抬了起来。 赵徽直接忽略了张贵仪,问道:“你跟徐婕妤在聊什么?” 薛姈不解地抬眸,总不能是皇上知道了请安时候的事,特意来问?可皇上该问的人是皇后,而不是她。 看到皇上眼底的一丝了然,薛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皇上该不会以为她吃醋了吧? ----------------------- 作者有话说:狗子自我有感觉良好→_→ 第48章 “阿姈何时给朕添个孩儿…… 这个念头在薛姈心里划过, 就再也挥之不去。 “徐婕妤害喜没胃口,妾身给她推荐了御膳房做的蜜饯梅子。”她如实道。 赵徽目光始终没离开她脸上,薛姈神色坦荡, 并未有一丝掩饰的心虚。 他淡淡开口:“你倒是吃出心得了。” “谢皇上夸奖。”薛姈杏眸弯起, 笑盈盈的回他。 正当她以为这件事就过去的时候, 只听天子又道:“只聊了一路吃,没别的了?” 天子的语气似乎依旧漫不经心,却比方才更冷了点。 薛姈偷看了一眼天子脸色,大着胆子回了句:“还聊到了周芳仪。” 果然她话音落下,天子平静的眸色似乎起了一丝波澜。 赵徽挑眉:“好端端说起她做什么?” “徐婕妤恰好提了句两人在闺中是旧识。”薛姈自是不便将坤仪宫的事说出来,只得轻描淡写。 赵徽觉出了些不对。 “朕记得你回宫跟徐婕妤并不顺路。”他自以为找到了蛛丝马迹, 有意加重了些语气。 不顺路还能走到一起, 只有刻意为之。 薛姈不自觉轻轻搔了下手背上结痂的伤口, 笑盈盈的道:“妾身要去御膳房试着做菊花酥的, 才碰上了徐婕妤聊了两句。” 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赵徽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 他微凉的手指轻抚那道伤口, 皱了皱眉,低声轻斥:“就这样贪嘴?想要什么让御膳房去做就是了, 何必非要自己做?” 赵徽低着头看她的伤疤, 却迟迟没听到她反驳的身影。他心里正疑惑着, 手背上先砸下一颗水滴。 銮舆中如何会有水滴落,赵徽有所感应的抬头,那双漂亮杏眸中蓄满了水光, 正顺着粉白的面颊往下掉。 “妾身答应了要给您做最好的,可前几次都没练好。”以前她被罚跪被掌掴受折辱都没掉眼泪,被他说了两句难受得不行。“今日天气好,妾身就想去御膳房再做一次。” 薛姈一颗颗掉眼泪, 却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愈发像是受尽了委屈。 她向来都以笑面待人,懂得分寸,凡事体贴温柔,恰如一朵解语花。 如今为这事在銮舆中就掉泪还是头一次。 “宫里美人如云,各有所长,都能讨得皇上喜欢,可妾身笨拙又不解风情。”薛姈似是有点自暴自弃,含着泪道:“妾身已经得您庇护,应该满足。” 她说着,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皇上放妾身下去罢,妾身不做了,这就回凝汐阁养伤。”薛姈别过脸去,倔强地道:“请您放心,妾身会谨守本分——” 这一次话没说完,她忽地感觉腰上一紧,旋即整个人被天子揽在怀中。 赵徽低下头,姿态强硬地吻上了她还沾着泪珠的唇。 直到薛姈呼吸都变得困难,粉白的小脸儿染上绯色,赵徽这才放过了她。 “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放缓了嗓音,罕见地生出一丝悔意。“等你手好了,朕陪你一起做如何?” 他不喜宫妃在自己面前弄小性子,争风吃醋,可薛姈一改往日柔顺的肆意,却让他并不讨厌。 薛姈愕然的睁圆了眸子,一时忘了挣扎,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只当天子为了哄她随口说的。 “那您不能反悔。”她手指攥着男子玄色衣袖,小声道。 赵徽欣然应许。 “朕先送你回凝汐阁,今日还有事要去御书房,不能陪你用午膳了。”他本想告诉她小厨房的事,此时说起倒显刻意,只得暂时隐去。 薛姈好奇地眨了眨眼:“那您让妾身上来,只是为了捎妾身一段路?” 对于这个问题,赵徽含混了过去。 总不能说自己一时兴起,想要探一探薛姈是否吃醋。 不多时,天子銮舆在琢玉宫前停下。薛姈下来后并没有急着进去,站在宫门前目送銮舆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见,薛姈轻轻吐了口气,转身进了宫门。 她应该吃醋,却又不能真的吃醋,这本就无解。 若她探听天子为何会去周芳仪宫中,实属僭越,他也不会高兴,那是她没守好宫妃的本分。 方才她“真情流露”,倒勾起天子一二分疼惜。 那看似肆意的拈酸,才是最难把握的分寸。 “主子,您回来了——”看到薛姈来,小宫女们满脸欢快的围了上来。 薛姈唇畔含笑的点点头,温和道:“有什么好事,这样高兴?” “咱们宫里有小厨房了!” “除了您,宫里也只有徐婕妤添了小厨房呢!” 大家叽叽喳喳的告诉她,心里满是得意。 这样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除了有孕的宫妃,如今后宫还没有谁低于三品宫里却有小厨房。 薛姈微微一怔,方才皇上并没有提。 难怪他说要陪她一起做菊花酥,竟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 薛姈和徐婕妤宫中添设小厨房的消息自午后起在宫中传开,本是皇上直接授意皇后,却因宫道前的是生出流言来。 昭阳宫中,张贵仪正陪着贵妃说话,听到纤云来禀告消息,无意识攥紧了拳头。 无人会跟徐婕妤争,可薛姈凭什么? 宠妃 第59节 “本宫听了都替你委屈。”卫贵妃神色冷了下来,她瞥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张贵仪,唇角浮起一丝嘲讽,言辞尖锐的道:“你们三个一起遇到了皇上,偏那两人得了恩赏,你却成了笑柄。” 张贵仪哪怕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够得宠,自然不会被特别关照,可在这一刻,她心里仍是涌起不可名状的难过和不甘。 皇上也曾温柔地待过她—— “你有多久没承宠了?”卫贵妃却没打算放过她,冷冷的道:“本宫不是没举荐过你,偏生你总是不争气。” 张贵仪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里却有点不服气。 贵妃的确举荐过她,可头一次正碰上她小日子,刚报了内务司,自然没成;第二次则是西北战事起了,皇上连夜去了御书房,她的期盼再次落空。 她从位置上起身,低眸道:“妾身辜负了娘娘的好意,还请娘娘降罪。” 看她性子还算谦卑柔顺,卫贵妃敲打了她几句,摆了摆手算是放过了她。 张贵仪不敢有松懈,她若再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怕要被贵妃舍弃了。 “吴昭容近来几次请安,时不时就盯着宜容华看,只怕心里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她低声道:“再给她件趁手的工具,等时机一到,她就会动手了。” “妾身今日已探得宜容华弱点,她怕猫。” 卫贵妃若有所思的拨弄着手中的玉镯。 三皇子夭折后,云充容虽被贬为庶人,可她没有要闭嘴的意思,在冷宫里还哭诉着委屈。 那日贵妃突然想到,云充容害了皇嗣姓名,外人看着她跌落云端摔得惨,可她还活着,并没有偿命。 皇上的疑虑从未放下,可那件事不光彩,若继续追查只会令外面觉得后宫不宁,倒不如以逸待劳。 卫贵妃越想越不踏实,本想示好太后,可太后又弄了人进宫,并未最佳的安排。 她们没办法对云充容下手,只能把目光放到吴昭容身上。 “你先回宫,本宫再想想。”卫贵妃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先打发走了张贵仪。 待她离开后,卫贵妃叫来了纤云。 “悄悄安排人放只野猫进来,趁着夜色送到清和宫。”卫贵妃轻声吩咐:“想办法让吴昭容留下那只猫。” 这样的事,只能自己的心腹来办。 纤云有点顾虑,低声道:“可皇上不喜欢猫,若被查出来——” “宫中以前也有野猫出现,很快就被捕杀了,这有何奇怪。”卫贵妃略一抬手,神情郑重的看着她。“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查出来源。” “重要的是,如何让吴昭容留下,却愿意养着它,用它复仇。” *** 西北战事已平,皇上来后宫的日子也多了起来。 薛姈的凝汐阁成了接驾次数最多的,隐隐超过了向来盛宠的卫贵妃。本以为能瞧见两人之间的好戏,卫贵妃却直接告病,说是旧疾复发要静养。 这日一众宫妃从坤仪宫散了,三三两两各自回去,说起了明日帝后二人在绘芳殿给太后补接风宴的事。 “妾身来时就瞧见内务司的人带着不少好东西往凝汐阁去了。”慧修仪看到薛妃走在前面,故意对德妃道:“薛都督即将抵京,宜容华也是跟着沾了光。” 皇上那日带着薛姈从延福宫离开后,还未再踏足过,姐妹二人在皇上心中地位不言而喻。 正经嫡女不如庶房堂妹,本就高傲的薛妃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慧修仪对她们姐妹都没好感,可能刺激到薛妃,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你呀。”德妃似是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果然薛妃转过头,眼神不快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慧修仪有用关心别人,倒不如多操心自己的事,眼里就不会只瞧见别人得的好处了。” 慧修仪深深蹙起眉。 谁都知道她近来没有侍寝,薛妃故意拿这话恶心她。 眼见还没离开坤仪宫门前两人就要争执起来,德妃连忙拉走了慧修仪,免得再生风波。 “我宫里的小厨房做的梅花糕不错,你随我去拿些罢,苏贵人也一起来罢。”徐婕妤跟薛姈愈发熟络,她怕薛姈尴尬,岔开话题道:“你上次给我的青梅很好吃,还能再送我一瓶吗?” 薛姈含笑点点头,吃食上她已经跟皇上报备过,自然有膳房的人来做,她只提供方子。 忽然她觉察到有目光望过来,自从徐婕妤喜欢跟她在一处后,自然也被关注得更多了。 吴昭容在人群中抬眸看去。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她身上的披风换成了斗篷,颜色虽淡雅低调,看着上面的精巧纹样在日光下流动着华彩,显然是内务司用尽了心思所做。 自己怀着身孕时,尚且没见他们这样殷勤。 锦衣华服也就罢了,偏生女子容色过人,低眉浅笑间,似把旁人都比了下去。 可无人知晓,这样的美人皮囊下,藏着一颗多冷酷的心——她怎能明知道云充容要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能眼睁睁放任,见死不救跟谋杀又有何区别? 吴昭容几乎控制不住心头的恨意,只能仓促地移开眼神。 她匆匆上了撵轿回到自己宫中,进了内殿后,忽地听到“呜喵”一声,那只通体雪白双眸碧蓝的猫,正趴在她给夭折孩儿绣的肚兜上。 吴昭容怔怔的看着它。 “怎有野猫进来——”盈香见状,就要叫人来赶。“快带走它,仔细抓伤娘娘!” “等等!”吴昭容叫住了她,喃喃道:“它能来,或许是上天注定。” 宫中并没有豢养御猫,这只误入宫廷的野猫,定会被羽林卫或是内务司带人来捕杀。若这样,那就白死了。 吴昭容目光倏地冷了下来。 她仿佛从哪里听过,宜容华怕猫。 *** 凝汐阁中。 薛姈回去时,不期然看到宫外停着天子銮舆。 她唇边扬起笑容,快步走了进去。 果然软榻上坐着身着玄色锦衣的天子,他正在翻着她随手放在小几上的诗集,见她进门,随口问了句:“怎地回来迟了?” “妾身去了趟徐婕妤宫中,带了些梅花糕回来。”薛姈由宫人服侍着脱下斗篷,口中解释完,又对绣棠道:“把青梅给徐婕妤送过去一瓶。” 赵徽没说话,将薛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幽幽叹了口气。 他招手让薛姈近前,握着她的手腕。 “阿姈何时给朕添个孩儿?” ----------------------- 作者有话说:女鹅:勉强用演技满足一下某人的虚荣心→_→ 第49章 意外 皇上子嗣不丰, 在两个皇子三岁时后宫中才又传出喜讯,偏生吴昭容的皇子那么可惜的夭折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皇上此时提起来没别的意思, 只是因她给徐婕妤送青梅有感而发。 薛姈粉面浮起红云, 小声道:“这还要看缘分罢。” 李太医开的药她吃过两轮, 来癸水腹痛的毛病好了不少,每月也规律了起来,如今已经停了药。 虽说宫妃没有不想早日诞育皇嗣的,可她仍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明年皇上就能再添孩儿了。”她被天子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主动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皇上喜欢公主还是皇子。” 赵徽只当她害羞,倒也没有追问, 他手腕稍稍用力, 引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慢条斯理的道:“无论男女朕都喜欢。” 从大皇子起, 到如今有孕的徐婕妤也被有经验的嬷嬷说像怀了男胎, 全都是男孩儿。 天家有皇位要继承, 皇上想要更多的皇子。 “阿姈给朕添个公主罢。”赵徽抬眸看着她,温和的道。 她虽跟薛妃不睦, 却也出身定北侯府。皇上会不想她生下皇子吗? 旋即她就否认了这个念头, 皇上虽未亲身上过战场, 也未掌过兵权,披着温仁的外表,却硬生生在先帝动摇立储时拉拢了战功赫赫的皇兄支持, 最终稳住太子之位。 他自有不见刀光血影的铁腕手段,哪里会顾忌这些。 “妾身会尽量不让您失望的。”薛姈弯了弯杏眸,羞涩浅笑。 她本意是表示自己有调理好身子,早日怀上皇嗣的想法。 可听在皇帝耳中却变了味, 阿姈担心自己再生个皇子。 “无妨,朕也会尽力。”他体贴的安慰道。 两人都想岔了,却又莫名说到了一处。 薛姈红着脸胡乱点头,幸而绮霞在外传话,才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皇上既是提起子嗣,终究是对她有两分上心,这就是自己的底气了。 想到下月薛景洲回京,她不得不早做准备。 *** 到了给太后补设的接风宴这日,宫妃们早早就往绘芳殿来了。 近来贵妃身子不适,操办宫宴的人就成了王皇后。 因皇上当时赏下菊花时只有少数宫妃得了,王皇后特命花房将后续培育的菊花都摆了出来,供大家赏玩。 等众人赶到到时,发现绘芳殿周围的凉亭和水榭中的石桌石凳上,都铺着锦垫,也煮上了茶,食盒里装了冒着热气的糕点,可以随处就座休息。 见太后和皇后都还未来,大家都还觉得轻快些,三三两两在一处赏花。 薛姈出来得迟了些,她在针工局里送来的几套衣裳里挑了件低调的明蓝色云锦宫装,云鬓上插了珍珠的发簪,格外显出几分温婉动人。 她从绮霞口中得知,太后特意让人去针工局给娘家侄女刘诗蕊置办了衣裳首饰。 这本是件不起眼的小事,却由不得人不多想。 宠妃 第60节 让侄女就在宫中陪伴自然是假,想要她进后宫才是真的。头一次露面没能吸引天子,这回太后定然有所安排。 她近来本就因皇上常去而招眼,今日的场合自当低调为妙。 “真真是姐妹同心。”薛姈正想找苏贵人时,却听到耳边传来轻笑。“两人连衣裳都想到一处去了。” 她有些无奈的抬头,说话的人是慧修仪。 以前聒噪的人是云充容,才没把慧修仪给显出来。 不过当薛姈抬眸看去时,薛妃正在不远处跟舒妃说话,今日改了以往喜欢穿明艳红色的喜好,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织金宫装,看上去颇有几分沉稳大气。 她显然是精心装妆扮的,那套衣裳也正合她的身份。 然而人和人之间最怕比较。 两人是堂姐妹,容貌上有些许相似。可一眼看上去就令人有惊艳之感的却是薛姈,有她在一旁比着,薛妃就有些黯然失色。 此时说什么都会被挑剔出错,薛姈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干脆保持沉默。 不过众人打量的目光纷纷望过来时,薛妃便是想装听不到也不能了。 她望向了俏生生立在人前的薛姈,心头划过一丝怨恨。 上次皇上因为采枝轻慢薛姈责令打了采枝板子,虽是留下了一条小命,至今却都未能起身。自己已经受尽了委屈,皇后却让她要跟薛姈缓和关系。 为何薛姈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偏爱? “阿姈在家中时本宫最是要好,本宫也最是疼她。”薛妃忍着恶心,露出微笑:“慧修仪常跟德妃娘娘在一处,竟还不懂这些么?” 慧修仪被她噎了一句,正要回话时,却瞧见德妃面上温和的笑容顿了顿。 两人同是带了家中堂妹进宫,沈才人至今无甚恩宠,甚至未升过位份;薛姈初封就比沈才人多了封号,很快又越级晋封,恩宠也一日多似一日。 大家都知道恩宠是各凭本事争来的,可这话到了薛妃口中,就成了德妃不肯提拔沈才人。 “薛妃妹妹最擅博采众长,眼光又好。”德妃脸上没有半分不悦,仍是笑道:“针工局就那么些样式,便是撞衫也不奇怪。” 她话音未落,薛妃脸色微变。 果然正在一旁赏菊的贤妃似是想起什么,厌恶地皱了皱眉。 薛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德妃,愈发觉得她在宫妃里最不简单。 那日在御花园,薛妃跟贤妃撞衫,又掌掴了自己,她这看似无可挑剔的一句话,不仅把贤妃的旧怨勾出来,又让薛妃想到那件没脸的事,还戳破了她们姐妹和睦的表象。 ”等会儿太后娘娘来了,你们也这样吵嚷么!”王皇后赶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像什么话!” 她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并没有刻意偏袒,德妃笑笑,转而跟柳昭媛说话。 薛姈不想成为她们之间斗法的由头,她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略坐会儿,等到开席再回来。 她抬眸往周围看去,忽然瞧见假山旁似乎闪过一道白影。 白影? 薛姈心中一震,看体型怀疑是那只自己许久未见过的白猫。 在她才入后宫时尚且见过两三回,等天气愈发冷了,她猜着是皇上让人给看管了起来,不许它再出门。 难道它趁着人不防备,偷偷跑了出来? 今日人多,若它受了惊吓抓伤人就不妙了。 “宜容华,本宫还未向你道谢。”正当薛姈想要追过去时,却被人叫住了。“若没有你机敏地查出真相,本宫的孩儿就枉死了。” 竟是吴昭容。 今日穿了月白色绣折纸花卉的宫装,发鬓上的发簪也是颜色冷清的宝石,一改她怀胎时的奢华张扬。 “昭容娘娘。”薛姈微微屈膝,行礼后方才客套回了句:“是皇上明察秋毫,揪出了罪魁祸首,妾身不敢揽功。” 吴昭容害过自己,薛姈虽同情吴昭容的失子之痛,却也不想有过多交集。 听了薛姈的话,吴昭容眼神闪了闪,表情有些古怪,用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果然如此……” 见她神色不太对劲儿,薛姈不想跟她纠缠,略一点头,就转身就离开了。 吴昭容直勾勾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底倏地略过一丝阴冷。 就是薛姈,一定是薛姈仗着皇上宠她,用了那一石二鸟的恶毒伎俩。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薛姈不知吴昭容心中所想,她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往假山走去。 她不好表现得太刻意,沿着周围绕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白猫的踪迹。 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梧桐苑的人明知道今日绘芳殿有宴席,又有宫妃们在此处赏花,肯定会严加看管。 薛姈稍稍松了口气,抬眸看到苏贵人正在凉亭前朝她招手,弯起唇角,提着裙摆往回走。 “宜容华,你瞧瞧这菊花多漂亮,比你宫中的那两盆不差罢?”恰在此时,徐婕妤自己扶着腰迎面走过来,指着不远处的绿牡丹道。 花房精心培育的名品,自然是极好的。 薛姈含笑点点头,看着徐婕妤竟也上了石子路,出声提醒道:“你是有身子的人,石子路滑,还是别过来了。” 她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情绪。 为何徐婕妤只有自己,她身边跟着的宫人怎么不在? 还没等她想明白,忽然响起内侍的通传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往这边冲过来。 薛姈被吓了一跳,浑身猛地一颤,忽然发现这团白影竟是只猫。它睁大一双碧蓝的眼睛,直直的奔着她而来。 不对,这不是皇上养的猫! 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若要躲开,她身后就是怀着身孕的徐婕妤! “啊——”徐婕妤没看真切,已是吓得惊声尖叫,她还未从石子路上下去,险些趔趄摔倒。 若徐婕妤摔倒小产,无论什么缘故,自己也难辞其咎。 薛姈来不及细想究竟是谁先对她或是皇嗣下手,眼下是要保全徐婕妤。 “别慌!”薛姈低喝一声。 她并没有因害怕而闪躲,直接挡在了徐婕妤身侧。 这一幕正好被陪着太后过来的赵徽看在眼中,只见薛姈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徐婕妤,用自己的身子做缓冲,倒退两步方才停下。 平日里吃药都会掉眼泪的人,整个人狠狠撞在了假山上。 他呼吸蓦地一窒。 早有宫人们忙着赶过去七手八脚的救两人,他面沉如水,大步流星的朝着两人走过去。 众人围着脸色煞白的徐婕妤,一叠声传太医,七嘴八舌的问她肚子疼不疼,满心满眼都是皇嗣。 薛姈腰被撞得生疼,却又怕赶来的绮霞和苏贵人担心,自己用力吸了口冷气站起来。 一道低沉的男声自纷乱的人声中响起。“别动!” 第50章 晋位婕妤 赵徽只瞥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徐婕妤, 径直朝着站立不稳的薛姈走过来。 在绮霞赶过来前,他先一步扶住了身子僵直的薛姈。 薛姈眼睫颤动,眉心紧蹙, 额角渗出了冷汗, 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赵徽心底也泛起尖锐的疼, 语气冷得吓人:“立刻传太医到绘芳殿暖阁。” 被男子有力的双手稳住身子,薛姈手指不自觉攥紧他的衣袖,贝齿紧咬住下唇,硬扛着没有出声。 幸而是深秋,她又畏冷,身上穿得衣裳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 并没有听到骨头移位的声音, 应该没有大碍, 只是假山有棱角, 撞到了腰间软肉, 受了些皮肉之伤。 薛姈倒吸几次冷气, 勉强开口道:“皇上,妾身大概没伤到骨头。” 原本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怀着皇嗣的徐婕妤身上, 当看到皇上竟毫不犹豫的直奔宜容华时, 眼神都变了。 宜容华比皇嗣还重要么? 赵徽听了她的话, 仍是没有放下心。 “徐婕妤和皇嗣都无碍吧?”薛姈睁开眼往旁边看去,只见徐婕妤轻抚着小腹,坐在石凳上, 瞧着似有几分不适。 见她甚至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赵徽都要被气笑了,寒声道:“先顾着你自己!” “皇上,妾身传来了软轿, 让宜容华上去罢。”慧修仪眼看薛姈几乎被皇上拥在怀中,又是眼红,又想显摆自己,特意来献殷勤。 自己撞到了腰,颠簸之下岂不是更坏? 薛姈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她是要来卖好还是跟自己有仇。 在赵徽冷眼睨她的功夫,王皇后早派人抬了春凳过来。软轿则是留给了像是动了胎气的徐婕妤。 赵徽并未假手他人,扶着薛姈趴在上面,亲自跟着去了暖阁。 离开前,他吩咐羽林卫副统领宁卓泓:“将此处封锁起来细细调查,还有那只撞人的野猫,一并捉过来。” 宁卓泓恭声领命。 眼见皇上陪着宜容华离开,刘太后眯了眯眸子,转头撇了眼一脸失落的刘诗蕊。 原本她今晚跟王皇后打过招呼,会安排蕊儿弹奏一曲古琴。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宴席也是断不会开了。 见刘诗蕊情绪外露,刘太后有些不悦,还是淡淡提醒了一句:“随哀家去瞧瞧。” 自己是天子亲生母亲,此时更是该关心徐婕妤肚子里皇嗣的安危。 刘诗蕊回过神来,连忙敛去眸中情绪,扶着太后的手,跟着去看徐婕妤。 暖阁中,匆匆赶来,气息还未理顺的胡太医正在给薛姈诊脉,随后又细细问了她撞上时的情形。 “皇上,宜容华未受内伤,骨头应当并无大碍。”胡太医心中有数,起身回话。 宠妃 第61节 赵徽脸色略微好转了些,只是在宫妃们眼中仍是吓人的。“为何她疼得厉害?” “回皇上的话,宜容华许是有些骨裂。”皇上远比想象中重视,胡太医额角冒起冷汗,连忙道:“按时上药再静养即可。” 赵徽颔首,示意他先去开药。 “妾身当时正在跟徐婕妤说话,不知怎的,那只野猫突然朝着妾身扑过来。”薛姈忍着疼,有些虚弱的道:“妾身怕冲撞了徐婕妤,就拦了那猫。” 这其中疑点重重。 若那猫真的发了狂性,早就会因伤人被抓到。看到薛姈才出现异状,这并不是意外。 “将宜容华身上的衣裳、香囊等随身之物都拿过去检查,看看可有不妥的地方。”赵徽当即吩咐道。 绣棠正要找人回去拿更换的衣裳时,只见皇上解下了身上的斗篷,严严实实将主子裹了起来。 “朕送你回去。” 薛姈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皇上,别因为妾身一人耽误了今晚的宴席,妾身自己回去就好。” 她虽然疼得七荤八素,却也分出心神,看到了太后身边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刘诗蕊。 显然太后对侄女有安排,或许是准备在今晚献艺,只等皇上夸奖两句,就能名正言顺将人送进后宫。 若为自己影响了太后的计划,太后怕是要不高兴。 “妾身已经无碍了,您去瞧瞧徐婕妤罢?” *** 另一边,李太医给徐婕妤诊过脉,向太后回话道:“徐婕妤和皇嗣一切安好,并无损伤。只是徐婕妤受到了惊吓,才引起了胎动。” 徐婕妤抬手扶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才觉得后怕不已。 若是没有宜容华挡着,那只猫扑倒自己,见红是免不了的,最坏甚至会保不住腹中胎儿—— 她没想到,宜容华竟会拼着自己身子不顾来护着自己。 “没事了。”柳昭媛站在她旁边,环顾着周围人的神色,轻声安慰。 只怕有不少人希望徐婕妤这胎干脆流掉罢!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刘太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又吩咐道:“受了惊吓也不可轻忽,给徐婕妤尽管用最好的安胎药。” 李太医恭声应下。 “你先休息,哀家去看看宜容华。”刘太后留下柳昭媛照顾她,自己则是起身去了隔壁屋子看望薛姈。 王皇后带着一众宫妃也跟了过去。 人群中,吴昭容将自己的衣袖又往下拽了拽,她捂着手腕,指缝间似乎有鲜血渗出。 苏贵人落后众人一步,将她的小动作落入眼中。 她们过来时,正好听到薛姈劝皇上去看徐婕妤。 慧修仪不屑的撇了下唇角,宜容华倒是聪明极了,懂得做戏要全套。 她身前站着的德妃唇角抿起,眸中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担忧,却识趣地没有开口。 “不必担心,徐婕妤和皇嗣都好。”刘太后见状,温和的道:“好孩子,多亏了你。” 赵徽起身给太后见礼,请她在主位上坐下。“劳母后费心。” 听着皇上母子说话,薛妃眼底浮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惶然。 这一幕太过熟悉,当初自己救了吴昭容时,也因此得到了奖赏。 难道薛姈也会—— 她心里还在胡思乱想,完全忘了作为堂姐,此时理应去关心薛姈。 “宜容华方才那下挨得重,难为你忍住了。”王皇后看着趴在床上不得起身的薛姈,美人儿脸色苍白如纸,却愈发我见犹怜。 宴会上再次出现了意外,这是王皇后最不愿看到的。幸而薛姈站了出来,否则徐婕妤这胎保不住,自己管理六宫的权力也要丢掉了。 众人随之望向床榻上的宜容华,她身上竟穿着皇上的斗篷。 一时间各色艳羡的目光纷纷投过来,看得薛姈浑身不在自在。 她强稳住心神,下意识往吴昭容的方向看去。 吴昭容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并无嫉妒,却有几分后悔和懊恼。 她还要再看时,吴昭容低下了头,薛姈的视线跟苏贵人碰到了一处。交汇的一瞬,只见苏贵人朝她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昭容娘娘,您的手受伤了,怎地还在滴血?” 这道声音引得众人往吴昭容身上看去。 吴昭容一惊,下意识松开握着手腕的右手,一块素色的帕子滑落到地上。哪怕并未完全摊开,也沾着斑驳的血迹。 “妾身无事!”吴昭容回过神来,勉强为自己找补:“只是不小心用石头划伤了。” 她身边站着贤妃,看清了腕上的伤痕。 “什么石头能划出整齐的几道伤痕?”贤妃为人傲气且脾性直接,皱着眉道:“这怕不是猫挠的吧?” 她小时候被猫抓伤后,对此很是眼熟。 听到是猫抓伤,天子墨眸骤然划过暗色。 而众目睽睽之下,本该因此博得怜惜的吴昭容却是不住摇头,神色间也有些慌乱。“不碍事的,还是皇嗣和宜容华要紧。” “将吴昭容带去外面诊治。”赵徽叫来了刘康顺,淡淡吩咐道:“比照着宜容华来。” 别人以为比照薛姈是优待,可薛姈心里却清楚,这是要检查她身上的衣饰。 皇上也觉得那猫有问题? “要紧的是查清那猫的来源,莫非是野猫闯了进来?”德妃恰到好处的提醒道:“宜容华和徐婕妤遭受无妄之灾,那只猫是罪魁祸首。” 若是野猫误入也就罢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 刘太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天子,见他神色似是并无波动,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却也不妨有人浑水摸鱼抱怨。 “会这么巧吗?”慧修仪撇了下嘴,嘟囔道:“薛妃救人,宜容华也救人,薛家姐妹倒成了后宫里最有功劳的人了——” 她此言一出,周围人默契地闭口,殿中倏然静下来,唯余她的声音回荡。 慧修仪后知后觉,面上涨得通红,连忙跪地道:“皇上恕罪,妾身口不择言——” 赵徽淡淡看着她,语调波澜不惊。“你何罪之有,提醒得很是。” “无论是意外还是有人陷害,宜容华护佑皇嗣有功。”在一众宫妃震惊的目光中,赵徽直接宣布了晋升的旨意。“晋位婕妤。” 前不久薛姈才越级晋封为正五品容华,这回竟又跳过了从四品,直接晋封为正四品婕妤! 徐婕妤身怀皇嗣尚且没有晋位,薛姈又有封号,这次晋升后直接比她更高了半级! 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没想到的。 慧修仪脸色苍白,甚至承受了众人更多的怨恨和白眼。 她不提也就罢了,偏生在皇上对宜容华最为心疼地时候提醒了皇上!哪怕过上两日等查清真相,皇上更多是恼恨下手之人,而不会如此上头的越级册封! 在床榻上不得起身的薛姈,听到皇上的晋封旨意,亦是吃了一惊。 自己才晋位不久,原本想着会得些赏赐也就是了。只怕“提醒”皇上的慧修仪,怕是要气恼极了。 “宜婕妤,还不快谢恩。”王皇后先反应过来,含笑提醒道。 薛姈想要挣扎着起身,还未开口,就被天子抬手按住。他蹙了下眉,不赞同的道:“你还伤着,别乱动。” 虽然晋封的场合有些混乱,可这好处是实打实的。 众人羡慕极了,暗恼自己为何没有这样的好运道。 刘太后并未插话,冷眼旁观着。皇帝似乎对薛姈与别人不同,立刻就给了她功劳。 人群中,薛妃猝然垂下眸子,长长的鎏金护甲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才面前止住她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的身子。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竟这样偏爱薛姈! 天时地利人和,竟让她全都占了! 可她也不敢露出来,只得用力笑了出来,怕是比哭还难看。 “朕今夜还要彻查此事,母后还请早些回去休息。” 赵徽先送走了太后,又淡淡开口。 “用朕的銮舆送宜婕妤回去。” ----------------------- 作者有话说:狗子:上头晋封ing 女鹅一脸懵:……那就简单感谢一下对手送来的升职? 第51章 立场 薛姈回到凝汐阁时, 是被人抬着从銮舆中抬出来的。 她在绘芳殿时含服了胡太医给的镇痛药,此时有了几分昏沉,绮霞守在一旁护着她方才能稳住身子。 绣棠等人早早就提着灯笼候在门前, 看到自家主子不省人事的模样, 心头倏地揪紧。 她快步冲上去, 看到主子似是动了下眼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刘总管,多谢您送宜容华回来。”她强忍着眼泪,向随着銮舆而来的刘康顺道谢。 谁知刘总管竟摆了摆手,客气的道:“皇上方才给宜主子晋位婕妤,姑娘以后要改称呼了。” 他此言一出, 在场的宫人们还在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转忧为喜。 两次越级晋封, 在今上的后宫中可是头一份儿的尊荣! 不过在刘康顺看来, 宜婕妤晋封是迟早的事。 皇上看似冲动之下给了晋位, 这也需得宜婕妤自己时时叫皇上记挂在心, 又在关键时候办事漂亮,才能水到渠成。 宠妃 第62节 他亲自看着薛姈被送入房中安置, 这才带着人回去向天子复命。 *** 夜色已深, 宫妃们有些撑不住, 除了陪着徐婕妤回宫休息的柳昭媛,余下人还在苦熬着等消息。 王皇后看在眼中,温声向天子提议。“皇上, 时候不早了,不若先让诸位姐妹们回去?” 赵徽目光冷淡的往下扫了一圈。 一众宫妃面露疲色,唯有一二人脸上似是神色有异,他收回了视线, 颔首默许了皇后所请。 大家都松了口气,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无论众人心思如何,此时不敢抱怨只言片语,上了撵轿各自回宫。 “皇上,今日宜婕妤护佑皇嗣有功,又受了惊吓,只怕难以安眠。”王皇后待众人离开,大度的对天子道:“您不若去陪陪她。” 赵徽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皇后有心了。” 王皇后神色愈发谦和,“妾身尽到本分而已。” 说完见天子并没有别的安排,王皇后这才告退离开,上了凤撵回宫。 “娘娘,您也太委屈自己了。”素华跟在一旁,低声替自己主子鸣不平。“今日可是初一,本该是皇上来坤仪宫的日子,您却拱手让人!” 王皇后摆了下手,眉眼间透着些许凝重。 “今日的事究竟是冲着宜婕妤还是徐婕妤来的,尚且说不清楚。”她沉声道:“后宫不安宁就是本宫的失职。” “皇上心里本就记挂着宜婕妤,本宫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素华这才没再说什么。 “娘娘,您不觉得卫贵妃今夜格外安静么?”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感,迫不及待开口:“吴昭容落水那回,她可没少说难听的话。” 王皇后皱了下眉,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那个人的反常,可比卫贵妃更甚。 “罢了,这事自有皇上安排。”她暂且收起心思,琢磨起另外一件事。“上次晋封容华,凝汐阁就以人还够用,没再添人服侍。这回晋位婕妤,是时候补些新人了。” “婕妤位份该有的一应布置和器物,也告知内务司尽早备齐。” 谁能想到,原本将要荒废的琢玉宫,竟因薛姈的得宠,就要热闹起来。 “拨过去的人,你要仔细筛选。”王皇后半垂着眸子,遮去情绪,轻声叮嘱:“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素华心头一凛,高位宫妃们在宫中经营许久,都有自己的人脉。 如今娘娘手中可用的牌不多,宜婕妤就是极好的一张。 她连忙应下,在心中盘算起来。 *** 等薛姈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翌日清晨。 她习惯性地想抬起胳膊,却发现自己正抱着团好的被子。疼痛从后腰处传来,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主子,您醒了——”绣棠在帐外守着,一直竖着耳朵留意里面的动静,立刻掀开帐子。 “您且慢些,您腰上还伤着,已经涂过了药。”绣棠见主子似有想要起身的意思,连忙过来制止。 绮霞听到响动,也端着温水走了进来。 两人合力扶着她坐起来,将大迎枕堆在床边,让她能省些力气靠着。 “皇上特意吩咐了让奴婢们守好您,虽没伤到骨头,您是没见着您腰上那一片青紫的瘀伤,简直触目惊心。” 听她提起皇上,薛姈还有点疑惑。 “昨夜子时皇上来看您,陪了您一宿,直到天蒙蒙亮才走。”绣棠将水递过去给她漱口,轻声道:“您是没瞧见,皇上看着您身上的伤,脸色冷得吓人。” 当时主子已经睡沉,她们正替主子更衣时,听到通传说皇上到了。 她们已经拿薄被替主子遮住,皇上却提出要看主子腰上的伤。 那一大片堪称“惨烈”的撞伤,绣棠一下子就掉下了眼泪。 “不怕,只是看着厉害。”薛姈弯了下唇角,安慰她道:“皮肉伤,略养些日子就好了。” 绮霞也道:“主子晋位婕妤,不知不少人羡慕呢!” 薛姈长长舒了口气,好似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正四品婕妤,已经不是单靠薛家的关系能给的,否则德妃的妹妹不会一直只是才人。 家世在后宫里并非那么重要,恩宠和子嗣,才是最要紧的。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想起通传声,是太后的寿康宫来人了。 薛姈有点惊讶,还是吩咐人请进来。 “奴婢给宜婕妤请安。”来人是刘太后身边的陈嬷嬷,她身后带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小宫女。“太后娘娘记着婕妤护佑皇嗣的功劳,命奴婢送了些东西来。” 大家放眼望去,太后的赏赐除了药材和补品,还有首饰衣料等物,出手甚是大方。 薛姈心中暗暗纳罕,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恭敬的道:“妾身谢太后娘娘赏赐。” 刘太后特意让身边的掌事嬷嬷送来赏赐,怕是有拉拢的意思。 不过一切尚未摆在明面上,薛姈姑且可以装傻。 待她们离开后,薛姈命人登记造册,全都收起来一概不用。 只第一次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时,她就觉得皇上和太后母子关系微妙。虽平日里母慈子孝,却总让人感到刻意。 在她的立场,宁可得罪太后,也一定会跟皇上站在同一边。 谁是能帮她的人,薛姈还是能拎得清。 寿康宫的赏赐才送到,皇后坤仪宫的赏赐也来了。因皇上直接给了她保护徐婕妤的功劳,连卫贵妃、德妃等高位也纷纷送贺礼。 一时间凝汐阁热闹了起来。 *** 比起凝汐阁的门庭若市,同样受伤的吴昭容,则是无人问津。 她本就因小产伤了身子,在外人眼里已是不中用的,自然没人来看她。 “主子,您多少用些饭吧。”盈香看她一日日憔悴消瘦,忍不住含泪劝道:“这样下去,您会熬不住的!” 吴昭容摇了摇头,只固执的道:“没胃口。” 还不等盈香再劝,外面突然想起通传声。“皇上驾到——” 听说皇上来,吴昭容双眸骤然被点亮,目光灼灼的往外望去。 “娘娘诶,您别急着出去。”盈香在一旁出主意道:“这宫里不单是她宜婕妤的受了伤,皇上看到您,定会起怜惜之心。” 吴昭容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到底让人取了件新的月白色宫装。 “皇上万福。”吴昭容见一身玄色常服的天子走进来,当即福身行礼:“妾身未能远迎,还请皇上见谅。” 这两日她瘦了些,没有了往日因怀胎而产生的张扬得意,愈发添了几分纤弱之感惹人怜惜。 赵徽神色平静的看着她,淡淡道:“你手上的伤可好了?” 吴昭容心中忐忑,恭声道:“谢皇上关怀,一点皮肉伤,早就痊愈了。” 这还是她失去三皇子后,皇上头一次来看她。 皇上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丝怜惜之心吗? 赵徽懒得去理会她心中复杂的情绪,冷声道:“吴昭容,你可知罪?” 天子话音未落,方才她心里产生的那一点温情,顷刻间烟消云散。 吴昭容脸色苍白得厉害,她下意识躲开天子锐利审视的目光,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皇上明鉴。”她红着眼睛,神色悲伤的道:“妾身自三皇子夭折后,没有一日不思念他,没有一日在宫中诵经为他祈福——” 听她故意提起三皇子开脱,赵徽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又沉了两分,语气冷硬。 “谋害皇嗣,也是为他祈福?” 见皇上竟把这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吴昭容慌了神。 “妾身对天发誓,绝没有伤害徐婕妤腹中胎儿的意思!”她泪流满脸的哭诉:“没有人能比妾身更懂丧子之痛,徐婕妤跟妾身无冤无仇,妾身没有理由动手——” 她哭得情真意切,赵徽拧起眉,“这么说,跟你有仇的人是宜婕妤?” 吴昭容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特意用药来训练猫,是想让它扑宜婕妤,顺带除了徐婕妤,一石二鸟。”赵徽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陈述事实,却透着彻骨寒意。“最后还能把责任推到宜婕妤身上。” 那日两人的衣裳都已经检查过,吴昭容随身佩戴的香囊里,沾染过药粉的痕迹。虽然被她倒空了,却仍有猎犬能分别出来。 薛姈则是衣裙上有沾染,是蹭到的些许。 吴昭容也算是误打误撞,薛姈曾在假山旁数次见过他带回宫里的白猫,这次也定然没有防备。偏生这一只是专门用来害人的。 “皇上,妾身没有!”她语气苍白无力的狡辩,心中却有些绝望。“您听妾身解释——” 赵徽不想再听她辩解。 “昭容吴氏陷害宫妃,谋害皇嗣,即日起迁出主殿,容后发落。” ----------------------- 作者有话说:昨天是女鹅的好日子,上章留评的宝子们都发了红包~ 第52章 眼热 吴昭容浑身猛地一颤。 谋害皇嗣的罪责太大了, 云充容的先例在前,那她的人生也就完了! 她膝行到了赵徽的面前,双手死死攥住他衣摆的一角。 “皇上, 妾身是恨宜婕妤!”她双目赤红, 含着泪哭诉:“她记恨妾身给她下过药, 明知道庶人云氏对妾身下手,只要稍作提醒,妾身就不会中计!” “她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宠妃 第63节 “稚子无辜,她要报复就报复妾身!为何要害妾身的孩子!” 吴昭容把满腔怨愤发泄出来,哭得不能自已。 泪眼朦胧中, 她仿佛瞧见皇上俯下身, 心里涌起些许期待。 下一刻, 赵徽抬手掰开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他对吴昭容的蠢笨和自私已经失去耐心。 “你若真的爱惜腹中皇嗣, 就不该在中秋宴那日出现在听云殿。更不该明知身上不舒服, 还强撑着上了高台。” 他嗓音冷淡,冷静的面色在此刻有些许残酷。 吴昭容的哭声顿住了。 她在这件事中可是受害者, 为何皇上竟还责备她? 赵徽懒得再看她一眼, 起身拂袖离去。 景和宫外, 刘康顺觑着天子脸色,心知是吴昭容没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皇上心情不好,他没敢多嘴, 垂眸恭敬的等着天子发话。 片刻后,銮舆内传来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去凝汐阁。” *** 与景和宫的愁云惨淡不同,凝汐阁里则是一团热闹景象。 徐婕妤特意来托人打听,待薛姈养了几日方便起身后, 叫上了苏贵人一起来看她。 “你腰上的伤可好些了?”才进门,徐婕妤斗篷还没脱,急匆匆的奔着薛姈而去。 她今日穿了身浅鹅黄色的家常衣裙,随意挽起的发鬓上插着两根素净的玉簪固定,身上并无奢华的首饰,一眼瞧着就舒适温婉,让人想要亲近。 看到她身旁堆着引枕,徐婕妤眸光忽地暗了下去。 她伤得不轻,起卧尚且不自在。 “本就没什么大碍。”薛姈含笑招呼两人坐下,因腰伤尚未痊愈,她并没有拘礼起身。“外头天冷,辛苦你们走这一趟。” “绣棠,去取一罐糖渍青梅,一碟菊花酥、一碟枣泥山楂糕,再配上一壶果茶。” 听她让宫人准备的糕点俱是两人平日喜欢的,徐婕妤心中愈发愧疚。 “我带了些补品来,据说都是对跌打损伤有益的。”她吩咐宫人将两个锦盒交给一旁的绮霞,吩咐道:“我找太医给开了食补的方子,若宜婕妤喜欢,日常可炖来吃。” 薛姈笑盈盈道了谢,看着脱了斗篷已然显怀的徐婕妤,让人拿了靠枕给她垫在腰后。“今天冷,你身子又重,打发宫人来一趟也就是了。” 她也没忽略苏贵人,侧过脸嗔了句“苏姐姐也不帮忙劝着些”。 这话显得二人更亲近,苏贵人心中一暖,温声道:“我何尝没劝过,只是她心里惦记这事反而不利于养胎,倒不如来一趟,只当散心了。” 徐婕妤心中的感激和愧疚难以言说。 “阿姈,我也能这么称呼你吗?”待薛姈笑着应下后,她方才轻声道:“若不是你护着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吴昭容小产的情景不住的在我脑子里回荡……” 薛姈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不许说丧气话,你定会平安诞下皇嗣。明年我和苏姐姐还要喝小皇子的满月酒呢!” 苏贵人也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徐婕妤脸上的神色才轻松了些。 “那日你身边为何没有宫人服侍?”薛姈想到吴昭容出事时,身边亦是没有人在,这些都是巧合吗? 徐婕妤没多想,随口解释道:“我起初跟慧修仪她们碰到一处,那脂粉香气我闻着难受,叫人去给我找些温水漱口。” “后来我又瞧见了你,就想着过去找你说话。” 连她自己都觉得再正常不过,觉得过于巧合的念头在薛姈心头闪过,只得暂且放在心里。 “以后你身边还是要带着人,可不能孤身一人了。”薛姈看着拿起银叉取了颗青梅的徐婕妤,轻声叮嘱。 算年纪她尚且比自己大三岁,只是性子单纯天真。 徐婕妤甜甜一笑。“阿姈放心,我记下了。” 话音落下,帘外忽地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宜婕妤说教起来倒头头是道,到自己身上怎么不记得?” 软帘掀起,映出天子俊美的面容。 徐婕妤连忙用力嚼了嚼,赶紧把青梅给咽下去,免得御前失仪。苏贵人先反应过来,挡在她前面起身行礼。 “妾身见过皇上——” 赵徽目光扫过两人,淡声说了句“平身”后,越过两人,直接上前扶住了下意识挣扎着起身的薛姈。 “毛毛躁躁的。”他蹙了下眉,语气里透着些许责备。“你的腰伤要静养才好得快。” 薛姈弯了弯眸子,柔软的笑了笑。 “妾身谨记皇上教诲。”她先是顺着天子的话认错,又吩咐道:“给皇上倒热茶来。” 既是天子来了,自然要把主位让出来。徐婕妤也不好继续坐在榻上,她跟苏贵人一同挪到了下面的椅子上。 赵徽问了两句她腹中皇嗣的情况,待她答了一切都好后,皇上便再没了别的话,目光始终没从薛姈身上移开。 她心头不免闪过一丝失落,可转念想到得宠的人是阿姈,她又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忘恩负义。 容色过人、心地善良,若自己是男子,也会喜欢阿姈的。 薛姈不知她心中的纠结,趁着赵徽奉茶的功夫,看到低眸垂首的苏贵人,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徐婕妤有孕不能侍寝,她伤了腰短时间内也不能侍寝,这对苏贵人来说是极好的时机。 她要想在后宫有人支持,就要给人实打实的好处。 皇上应该也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罢? “您尝尝这菊花酥如何?”薛姈将碟子轻轻推到天子跟前,不着痕迹的推荐:“苏姐姐帮我改了方子,应当更好吃了。” 赵徽闻言,果然看向了苏贵人,眼神却隐隐有些审视之意。 她入宫后尚未承宠,难道今日她来看薛姈,是想让薛姈从中帮忙说话? 阿姈聪明通透,心地更是善良,虽是如今她位份高于苏贵人,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着。 “妾身微末技艺,不值得一提。”苏贵人垂眸起身,恭声道:“宜婕妤过誉了。” 苏贵人这回答乏味得很,似乎完全不想引起皇上的注意。 “皇上,您难得有空来看宜婕妤,妾身和苏贵人就不打扰了。”徐婕妤蓦地想起那日周婉仪在她宫中的情形,起身叫着苏贵人准备离开。 徐婕妤向来心直口快,这话由她来说丝毫不显突兀。 赵徽颔首,直接准了二人离开。 薛姈额角隐隐抽疼,天子自然能随心所欲,可这态度着实容易引起误会。 待到房中重新安静下来,赵徽见薛姈欲言又止,挑了下眉梢,淡声:“朕来得不是时候,搅扰了你们相聚?” 薛姈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她就是再恃宠生骄,也不妄议天子。 “徐婕妤也给妾身送了好些做药膳的补品。”薛姈皱了皱鼻子,一脸为难。“您赏赐的那些还都没吃完呢!” 赵徽抬手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正要开口时,却听到软帘外有脚步声,旋即绮霞的声音响起。 “皇上,宜婕妤,薛妃娘娘过来了——” 赵徽眸色冷了下去。 哪怕来人不是薛妃,赵徽也没有好脸色。他腾出功夫来看薛姈,却一再被打扰。 “皇上,长姐头一次来探病,不好将她拦在外头呀。”薛姈小指勾着天子修长的手指,杏眸轻轻眨了眨,软声道:“就当是为了妾身,好不好?” 她好奇薛妃的来意,更想顺便刺激刺激薛妃。 自己跟皇上的相处,以薛妃的心高气傲和嫉妒,一准叫她难受,就当是先讨些利息。 薛姈极少这样明目张胆的撒娇,他纵然心中不快,倒也给了薛姈这个面子。 赵徽淡淡道:“让她进来。” 绮霞恭声应下,很快软帘掀起,身着杏色云锦宫装的薛妃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 她福身行礼时,余光往薛姈的方向看,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小动作并未逃过天子的眼,赵徽按住了想要起身的薛姈,语调冷淡的叫起。 “薛妃娘娘安好。”薛姈不意外的看到薛妃目光黏在自己和天子交握的手上,她佯作不知,扬起笑脸。“妾身的瘀伤还未痊愈,请恕妾身不能向您行礼。” 她言辞妥帖周全,又有天子在旁,便是皇后来也挑不出不是。 在皇上面前,她竟这样轻松随意,皇上竟也纵着她——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尚且如此,可知平日里薛姈有多肆意。 可今日她来另有目的,断不能被影响。薛姈得宠,更有利于自己的事办成。 薛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忍住心头的酸楚和不甘,故作大度的道:“你我是姐妹,这些许小事不必理会。” 在寒暄了几句关心薛姈身子的话,薛妃迫不及待的转向正题。 “皇上,妾身每每想到阿姈被猫扑的情景,简直是害怕极了。”她眼中含着泪,似是全然为妹妹考量的好姐姐。“听说来历不明的野猫身上会有疯犬病,若吴昭容坏了心思用病猫,阿姈岂不是——” 话说到一半,薛妃已是泪盈于睫,仿佛真的替薛姈担心不已。 薛姈觉出些许异样。 薛妃似乎想把这件事的影响扩大,故意往严重说。 她走了神,没意识到天子正将她的手掌包在自己手心摩挲,动作说不出的暧昧亲昵。 “吴昭容自己也猫抓伤了,应该不会故意找病猫。”薛姈想要证实自己所想,看似不 经意的试探她。 果然薛妃中计。 “阿姈,你年纪还小,尚且不懂这里的轻重。”薛妃唯恐皇上被她说动,急急地打断了她:“她是意外被抓伤,可心思却歹毒。” 宠妃 第64节 “她记恨你,这次轻轻放过,指不定下次会使什么手段!” 这太奇怪了,薛妃因救了落水的吴昭容才升了妃位,素日里虽嫉妒吴昭容,也是因为吴昭容怀着皇嗣。如今吴昭容已经失子,这次的事定罪是难免的。她已经再无跟薛妃抗衡的力量,薛妃又为何要紧追不舍,仿佛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薛姈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 为何薛妃要吴昭容死? 难道当年薛妃救人的事另有隐情? -----------------------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岁岁 听了这番说辞, 薛姈似是被打动,杏眸里闪过些许无措,一时语塞不再开口。 “皇上, 阿姈心肠柔善, 性子也软。”薛妃见她果真怕了, 转头望向天子,神色诚恳。“俗话说,只有千日当贼,哪有千日防贼。妾身这个做长姐的,着实担心她。” 赵徽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朕会看着办。” 若非曾亲眼见薛姈被她掌掴、罚跪, 她这番情真意切的模样倒很能迷惑人。 眼见屋子里气氛冷淡, 薛姈吩咐宫人给薛妃端来热茶, 撤下了招待徐婕妤她们的点心, 又换了两碟子新的来。 她唇畔噙着笑, 不计前嫌的招呼。“适才苏贵人来给妾身带了桂花酥和玉露团, 娘娘请尝一尝,她手艺极好的。” 薛妃在甬路上遇到了徐婕妤和苏贵人, 猜到两人是来看薛姈。目光落到一旁高几上, 上面摆着的锦盒, 应当就是她们带来的礼物。 薛姈倒是极会笼络人心,离开自己身边尚且不足半年,竟也有了交好的人? 心里想着, 面上情绪也就带了出来。况且自己在她面前向来强势,习惯了张口就是不客气的驳回。 “本宫尚在吃药调理身子,吃不得这些甜腻的东西。” 说话时薛妃微微蹙着眉,显然在指责薛姈无心。 薛姈眸光一暗, 轻咬下唇,似是没料到薛妃会这样不给面子。 原本在安静喝茶的赵徽忽地侧眸看薛妃,他目光冷淡,毫不留情的道:“薛妃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告状的?” 薛姈是堂妹且位份低于薛妃,哪怕受了委屈也不好表露,他却不会惯着。 他此言一出,薛妃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 她素来待薛姈轻慢惯了,听说皇上从清和宫出来去了凝汐阁,她不想错过能按死吴昭容的好机会竟忘了带上礼物,就这么空手匆匆来了。 “因那日见阿姈受伤,妾身近来一直心神恍惚,备好的补品也忘了带。”薛妃见天子神色不虞,讪讪地起身回话,还悄悄给薛姈使眼色,让她帮忙打圆场。 薛姈像是没看懂,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 皇上是帮自己撑腰,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拎不清? “既是心神恍惚就留在宫中修养,阿姈自己还病着,也没精力招待人。”赵徽放下茶盏,直接下了逐客令。 薛妃涨红了脸,心里的羞愧愤懑不敢露出半分,恭声应是后退下。 软帘放下,屋里终于清净下来。 赵徽想着薛妃的话,脸色并未好转。忽然,女子软声劝道:“皇上,您别生气。” “妾身跟长姐的看法略有不同,吴昭容失子之后心态失衡,临时起意想用猫做局,倒不是真的要妾身性命。” 赵徽抬眸看她,奇道:“阿姈在为她求情?” “算不上求情,妾身才没那样大度。”薛姈摇了摇头,她大胆的抬手,轻轻抚平天子拧起的眉心。“该如何处置,您自有考量,妾身不想您烦心。” 若徐婕妤腹中皇嗣出事,吴昭容难逃重罪。可如今她得了救人功劳,腰伤也算不得严重,就不好赶尽杀绝。 最要紧的是,吴昭容活着有用。 皇上看重皇嗣,当年薛妃凭此晋封妃位,若能查出当初薛妃的功劳有猫腻,薛妃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只是……她眸光温柔似水的望着天子,心里却很清晰的知道,皇上在意的是大局,哪怕牺牲些许人的感受和利益也无所谓。 很明显苏贵人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才对皇上失望。 皇上已经给了她恩宠和位份,她就该知情识趣。 赵徽握住女子柔弱无骨的手,语气轻缓了些。“阿姈待朕的心意,朕清楚。” “皇上,再迟些着桂花酥就真的凉了。”薛姈柔柔一笑,杏眸弯起好看的弧度,“您看这酥皮的颜色多漂亮。” 她拿得起放得下,从不过度纠缠,这一点甚是合他心意。 赵徽挑了下眉,有心调侃:“阿姈拿这点心做了几次人情?” “若您看不上就算了,妾身自己一口气就能吃一碟子。”薛姈作势要端走。 看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得开,哪怕偶尔使些小性子,他也愿意纵着。 不过她尚且在养病,赵徽也得硬下心肠。“只许吃一块,免得耽误了用晚膳。” 薛姈瘪了瘪嘴,见天子态度坚决,只得不情不愿的服软,取了一块拿帕子托着慢慢吃。 看她脸颊一鼓一鼓的吃得很香,赵徽似也被勾起几分“食欲”。 只不过她腰伤未愈,旁的心思也只能按捺下。 赵徽伸手替她擦去唇边的酥皮残渣,碰到她柔软的唇瓣,忍不住戳了下。 看她抬起杏眸,无知无觉的勾着人,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识道:“你可有小名或是小字?” 薛姈不解皇上为何会有此问,急着回话险些呛住。 赵徽无奈地端起茶盏,送到她唇边。 她顺势浅啜了两口茶水,努力咽下去口中的桂花酥,清了清嗓子回话。“娘亲给我取过一个小名,叫岁岁。” “年岁的岁。” 娘亲心智若孩童,不懂什么诗句。她们在京郊的庄子外有一片田地,娘亲常带她过去玩。只怕她选取的是麦穗的“穗”,无意中被薛景洲听到,教娘亲写了“岁”字,从此就定了下来。 “岁岁。”赵徽念了一回,有了自己的理解。“岁岁平安,好名字。以后无人时,朕就唤你小名。” 虽不知皇上一时兴起就问起了小名,但这是皇上待她的不同,总归是件好事。 薛姈眉眼带笑的应下。 *** 等到枝头最后的枯叶落尽,薛姈的腰伤也终于养好。 前些日子皇上颁下圣旨,吴昭容获罪降为七品选侍,搬到了清和宫最小的偏殿净月阁禁足三月,并未直接打入冷宫。 这惩罚不算轻,也能堵住宫里悠悠众口。 凝汐阁中,绣棠挑了件带毛领的斗篷给薛姈穿上,又在她手里塞个手炉。“主子带上罢,也算是个趁手的工具。” 薛姈无奈的弯了下唇角。“你以为我是去打架吗?” 昨日她特意向皇上求了旨意,要去一趟净月阁。 皇上当她心里有气,痛快准了她所请,只叮嘱让她多带些人出门。 偏生绮霞也跟着热凑闹:“绣棠妹妹放心,有我跟着,不会让主子受委屈的。” 如今她们凝汐阁添了些新人,主子又正得宠,难免被人惦记上,绣棠成了常常留下看家的那个。 待薛姈收拾妥当后,带着小安子和绮霞乘撵轿去了清和宫。 正值午后,正是一日里最暖和的时候,清和宫的大门打开,一股荒凉之感扑面而来。越往里面走这种感觉越明显,到了净月阁时,日光似乎都照不进来。 “主子,您仔细门槛儿。”小安子在前面引路。 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在替吴选侍端药的盈香心头一颤,她下意识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主子,犹豫着提醒:“主子,是宜婕妤来了。” 吴选侍掀了下眼皮,似是不为所动。 下一刻门帘掀起,身穿烟霞色云锦斗篷的美人走了进来,昏暗的内室似乎都亮堂了不少。 “吴选侍,见到婕妤主子还不见礼——”小安子如今颇有几分管事太监的气势,扬声提醒。 “主子,主子——”盈香不住的低声催促。 宜婕妤只怕是来找麻烦的,就更不能被捉住把柄了。 吴选侍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敷衍地见礼。 望着光彩照人的薛姈,她恍惚想起两人头一次见面时。 薛姈还只是宫女,谦卑地站在薛妃身边。那时自己尚且怀着皇嗣,多风光啊。 若一切顺利,自己本该诞下皇子,晋封妃位…… “我落魄至此,宜婕妤也该满意了吧。”她别过头去,嘴硬的道。 薛姈看了她片刻,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吴选侍走到这一步,竟还在恨我么?”薛姈语气里有几分惋惜,摇了摇头。“吃一堑长一智,本以为这些日子你已经想通了。” 薛姈从皇上口中得知吴选侍下手的原因,竟是觉得自己见死不救。 “你心里一定也有许多怀疑,只不过挑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我下手。事到如今,你还在骗自己吗?” 果然此话一出,吴选侍猛地回头来。 她冷笑道:“宜婕妤想栽赃谁不妨直说。” 薛姈沉静地看着她,嗓音轻柔。“你自食恶果也就罢了,只可惜了三皇子……” 吴选侍浑身不受控制的一颤,心中宛若被刺了尖刀,瞬间红了眼眶。 她甚至还没听到孩儿哭一声! “得空好生想一想,别报错了仇恨错了人。” 薛姈说完,也没等她反应,扶着绮霞的手转身离开。 吴选侍愣了愣,惊惧和悔意在心中蔓延,她张了张嘴,瘫软在了椅子上。 宠妃 第65节 *** 从清和宫出来,薛姈回去换了身衣裳,再次乘撵轿出了门。 她受伤的第二日赵太后就派人送了补品过来,如今她好了,自然要去寿康宫谢恩。 如今天冷,宫道上行走的多是内侍和宫女,一路上还算清静。 快到寿康宫的甬路前,忽然前面有仪仗往这边走来。小安子眼尖,连忙道:“主子,是贵妃娘娘的仪仗,她身旁还跟着张贵仪。” 薛姈拧了下眉,卫贵妃竟也去见过太后了? 不过既是碰上了,自然没有躲开的道理,她吩咐撵轿在相遇时避让贵妃即可。 片刻后,卫贵妃眯了下眸子,气势十足的睥睨过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薛姈按照规矩行礼问好。 卫贵妃目光不善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贵仪则是旁低眉顺目的给薛姈见礼。 “宜婕妤身子好得可真是时候。”卫贵妃看她不顺眼是摆在明面上的,尤其是皇上不在,更不需要遮掩。“薛妃把你弄进宫来,她怕是要后悔死了。” 西北换防的将领不日抵京,她也是薛家的人,接风宫宴上少不了要出面。 “谢贵妃娘娘关心。”薛姈不骄不躁,唇畔噙着柔和浅笑。“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妾身这就去向太后娘娘谢恩。” 见她搬出太后,卫贵妃冷哼了一声,带着人离开。 薛姈目送她离开才重新起轿,心中却有些许疑惑。贵妃母家得用,自己又得宠,着实没必要特意走太后这条路。 还没想清楚贵妃用意,已经到了寿康宫前。薛姈下了撵轿,依着规矩等待太后召见。 不多时,就有宫人来通传:“宜婕妤,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薛姈稳了稳心神,唇边重新扬起亲和的微笑。 锦帘掀起,她步伐沉稳的走了进去,身着秋香色常服的刘太后端坐在罗汉床上。 薛姈垂眸福身见礼:“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免礼。”刘太后慈爱的声音响起,体贴的道:“你在哀家面前不必拘礼,给宜婕妤看座。” 薛姈没有托大,谢恩后方才坐下。 刘太后身份尊贵,却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亲切的望着她,关心起她的身子。 这些日子薛姈腰伤着不能侍寝,皇上却也曾留宿过。 从前只有卫贵妃最得皇上宠爱,德妃因有皇子也有些恩宠,如今又添了薛姈。就如怀着皇嗣的徐婕妤,皇上只是略坐坐就走。 薛姈谨慎地回了。 “你们姐妹都是好孩子。”刘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温和地笑道:“哀家不过随口提了句皇帝爱喝的汤,薛妃次日就亲自送到了福宁殿。” 明面上是夸薛妃,实则是暗示薛妃通过太后的路子见到了皇上。 她本就是太后的亲生母亲,宫妃们亲近太后博得孝顺之名来讨好天子,似乎也没什么错。 但她已经选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就不会轻易动摇。 薛姈柔声回道:“太后娘娘教诲的是。妾身年轻入宫时候短,还有许多事要向宫里诸位娘娘学习。” 刘太后眸光微闪,薛姈没有接话,似乎并没心思依附自己。 不过她面上没露出来,顺势夸了薛姈几句,又赐下了一对赤金绞丝的镯子,就让薛姈退下了。 “娘娘,宜婕妤倒是比薛妃更沉稳些。”陈嬷嬷给太后递上茶,轻声道:“她看出您的拉拢之意,却没有答应。” 刘太后颔首,若有所思的道:“聪明谨慎的总比蠢笨的好。” “罢了,既是贵妃已有示好之意,宜婕妤的事先不急。” *** 京城落下第一场初雪时,西北换防的将领抵京。 赵徽忙着接见功臣,论功行赏,已有数日无暇进后宫。 这日午膳,薛姈吃了一个银丝卷就觉得饱了,怕他们担心又盛了老鸭汤来喝,却也很快放下了汤匙。 “主子,这汤不合您口味?”绮霞有些担心的问。 已经连续几日,主子都不思饮食。起初她们还猜测主子是不是有喜了,等请平安脉的太医否认后,不免又担心起来。 绣棠自小跟着薛姈,知道她的心结,却又不好对外人说。 “冬天整日待在屋子里,没什么胃口。”薛姈浅笑着解释了一句,她正要起身时,却听宫人通传,说是福安公公来了。 薛姈点头,宫人掀开帘子让他进来。 “奴才给宜婕妤请安。”福安行礼后,对薛姈道:“皇上派奴才接您去福宁殿。” 薛姈微微怔了下,皇上为何会在此时召她伴驾? 不过在别人眼中,这可是荣耀。 绮霞她们用最快的速度服侍她换了件新衣裳,又取了极为暖和的氅衣服侍她穿上,薛姈扶着绣棠的手上了暖轿。 一路上她都在思量缘故,不知过了多久,暖轿忽地停住,福安的问好声飘进来。 “奴才给薛都督请安。” 薛姈浑身猛地一颤,手指死死攥住暖轿中的扶手。 外面的人是薛景洲? ----------------------- 作者有话说:狗子:get女鹅的专属昵称。 第54章 心思(二更合一) 能得天子在福宁殿召见, 且又赐膳,这是心腹重臣才有的待遇。 哪怕如薛景洲,今日也是头一回。 此番被委以重任, 天子的勉励之语尚在耳边, 哪怕向来稳重自持的他, 心头也不免有一二分激动。 等他看到迎面而来的暖轿时已有些迟了,大抵是哪位得宠的宫妃来伴驾,他正准备避让到路边,却听到引路的蓝衣内侍笑着开口。 “都督不必着急避让,轿子里是宜婕妤。” 听到“宜婕妤”二字,薛景洲眼中闪过一抹惊愕, 迫不及待往宫道上看去。 一乘四人抬着的暖轿, 里头坐的人竟是他女儿! 上一次见她还是过年, 不过匆匆一面, 他就离京去了西北。 薛姈被送进宫这件事, 更是在薛姈被封了才人后, 父亲眼见瞒不住,才给他去了信。 木已成舟, 他只得暗中打探薛姈在宫中过得如何。信件从西北到京城一来一回损耗了不少功夫, 再次得到消息, 薛姈已是五品容华。 如今她晋位了婕妤,听说在宫中很是得宠。 原本以为只有在宫宴上才能见到,如今却提前相遇, 薛景洲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想要见她一面,却又怕她不愿。 阿姈恨他,他一直都知道。 正当他踟蹰着想见个礼就离开, 却见暖轿停了下来。 轿子上的软帘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动人心魄的芙蓉面。如春水般莹润的杏眸,纯净天真,似乎不染尘世烦扰。 恍惚之间,他以为自己再次看到了阿月。 下一刻,那双杏眸弯起,和软中又透着疏离。 “大伯父安好。” 女子嗓音清婉动听,熟悉的称呼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薛景洲压抑下心中翻涌而起的情绪,上前见礼道:“臣薛景洲见过宜婕妤。” 他站在暖轿前躬身行礼,薛姈端坐在轿子神色温和的望着他,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却已经泛白。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为何自己爹爹那样一个好人,竟英年早逝。自私冷血如薛景洲,却能战功累加,仕途顺畅。 她忽地想起太后所说的薛妃给天子送汤,听起来很有迷惑性,实则薛妃能进去,皇上是看在薛景洲的面子上。 总不能让功臣寒了心。 “看到大伯父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薛姈唇角始终带着温婉浅笑,应对得宜。“还请大伯父回去代我向祖父母问好。” 薛景洲恭声应是,心却不住的往下沉。 岁岁只跟阿月容貌相似,性格却是完全不同。她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她完全表露半分冷淡和不满,把自己摆在侄女的位置应对从容。在外人看来,甚至会觉得他们伯侄之间关系不错。 只是没有半点肯认他做父亲的意思。 两边打过招呼,软帘落下后,暖轿重新抬起,继续往福宁殿走。 薛景洲目送她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她到皇上身边时,可是自愿? 前不久她因保护徐婕妤和皇嗣受了伤,如今可曾痊愈了? 皇上容貌俊美,看起来性情温润体贴,可心思深沉,该有的手段一点不少,绝不是好糊弄的君主。 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把她引向这一切的却是他的长女,薛妃。 “薛都督?”看他迟迟未动,内室在一旁轻声提醒。 薛景洲收回心思,跟着他离开。 *** 暖轿落下后,薛姈面色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从唇角扯出一抹浅笑,扶着绮霞的手走了进去。 来迎接她的人是福喜,他恭声道:“宜婕妤,皇上在偏殿等您呢。” 宠妃 第66节 早有宫人打起了帘子,纷纷向她行礼。 薛姈微微颔首,杏眸带笑的进了门。 殿中烧着地龙,多添了几分暖意。她在隔间解开了身上的氅衣,款步走了进去。 赵徽正坐在榻边看棋谱,见她来让人将棋盘撤了下去。 “妾身见过皇上。” 她正要福身行礼,却被赵徽叫住。 “你腰伤才好,在朕面前不必拘礼。” 薛姈含笑应是。 榻边摆着绣墩,她一面说一面想坐下,却被赵徽拉住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入怀中。 她低低轻呼一声,跌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前。 一阵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如松柏,如冰雪,清冽冷淡,倒有几分像天子的性子。 赵徽将她的手团在自己掌中,摸着她冰凉的指尖,皱着眉道:“手怎地这样凉?她们没给你带上手炉?” 暖轿中有暖炉,又有厚实的暖帘可挡风。她之所以受凉另有缘故,却无法说出口。 “出来得匆忙,妾身随手放在桌上忘了带。”薛姈含混过去,自然的岔开了话题:“皇上别因为妾身来搅扰了下棋的兴致,妾身虽不才,也可陪您对弈。” 赵徽颔首,深以为然:“岁岁不必自谦。” “薛都督的棋艺不错,你们得他指点,自然不会差。” 听天子提到薛景洲,她半垂着眼睑,掩去眸中的厌恶,嗔道“皇上还没跟妾身下过棋,不知妾身棋艺水平就夸,可见不是真心。” 赵徽勾了下唇角,只当她是撒娇,他垂眸看着她尖尖的下颌,腾出手来摸了摸,总觉得这些日子她愈发清瘦了些。 “朕这几日没去,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薛姈索性把下巴托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下。 “天气冷整日在屋子里不动弹,自然没胃口。”她照旧搬出这个理由来搪塞,却见赵徽不赞同的看着她。 “旁人冬日里都是养得圆润,你倒不同。” 薛姈似乎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扬起脸,用那双清亮莹润的杏眸望着他。“皇上心里想着谁,却用岁岁来比她。” 赵徽抬手轻刮了下她鼻梁,挑眉道:“朕这几日何曾进过后宫,你倒是乱吃起醋来。” 他没进后宫,却不代表没有宫妃过来。 薛姈不肯答话,撒娇地笑了笑。 “把汤端过来。”赵徽不会真的跟她计较,对着刘康顺吩咐一声,就对薛姈解释道:“午膳时朕尝着汤不错,口味清淡又不失鲜美,你会喜欢的。” 皇上让她过来只是为了一碗汤吗? 薛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天子赐膳只需吩咐御膳房去做即可,何必要她大冷天出来一趟。 听说今日午膳皇上留了薛景洲用膳,又叫自己来——她福至心灵地猜到一个可能,这摆明是皇上有意让她跟薛景洲遇上。 “皇上,妾身来时遇到了大伯父。”她直起身子,像是突然想起来:“还说了几句话。” 看她谨慎的模样,赵徽淡笑了声,温声:“无妨,你们是亲戚,岂能因进宫而生分了?” 天子的话无疑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她一个庶房的孤女,常年养在京郊的庄子上极少回府,怎么看跟长房关系都不算亲近。 皇上是做给薛景洲看的,不露声色地向定北侯府表明了态度。 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让她不再有后顾之忧。 薛姈眨了眨眼,慢慢红了眼圈。她埋头在天子怀中,嗓音有点发闷。“皇上,您不必为妾身这样花心思。” 这话没头没尾,赵徽却听懂了。 她向来聪慧心思玲珑,一点就通。 那日薛姈伤了腰后服用了镇痛的药物睡得不安稳,在梦中听她喃喃低语叫着爹爹娘亲,又喊外祖母,猜到她放不下家里。 她自己不好开口,由他来敲打一二。 “岁岁若想回报朕,就快些养好身子。”赵徽捏了捏她在棉衣下仍是纤细的腰肢,随口道:“朕抱着都觉得硌得慌。” 薛姈抬起头,长睫上沾着泪滴。 “皇上又不需要把妾身养肥了过年好吃肉。”她莫名想起了过年杀年猪,瘦得总是被嫌弃,轻轻吐槽了一句。 赵徽挑了下眉,他拍了拍她腰窝,慢条斯理的开口:“朕过年才能吃上?岂不是太残忍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导致薛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皇上,您又戏弄妾身!”她俏脸微红,挣扎着要起来。 偏生赵徽还不放过她,“今晚就吃暖锅好了,宜婕妤留下陪朕。” 还不等薛姈答话,帘外忽然响起通传声。 “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若无要紧事,王皇后轻易不会来福宁殿请人。 赵徽神色微凝,当即道:“让他进来。” 薛姈闻言,连忙起身整理好衣裳,坐在了绣墩上。 “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宁秀宫。”坤仪宫的小内侍进来磕头后,神色焦急的道:“慧修仪在梅林推倒了周芳仪,周芳仪身下见了红。” 冬日地冻天寒,周芳仪曾在一个多月前侍寝,若是有了身孕,见红就是小产的征兆—— 近来后宫里因为皇嗣生出许多风波来,薛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天子,赵徽面色平静,此时看来有几分吓人。 “皇上,您先别急。”她轻声安慰道:“冬日穿得衣裳厚,若是周芳仪有孕,发现及时能保住皇嗣的。” 赵徽面无表情的起身,让人拿氅衣来。 “阿姈,随朕一道去。” *** 等天子銮舆在宁秀宫停下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宫妃。 真正关心皇嗣的少,更多人是来看热闹。 听到通传声响起,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却见到天子身边竟还跟着宜婕妤。两人一道来,不用猜就是宜婕妤在福宁殿伴驾。 不少人微妙的目光落到薛妃身上。 薛都督回京后,她曾仗着娘家得力去福宁殿得皇上召见,可宜婕妤却是被皇上带在身边。 谁更得宠一目了然。 不过今日的主角不是她——薛姈垂首走过来,按照往日的位置,在张贵仪身前站定。 徐婕妤有身孕,这样的场合不适宜她来。 “皇上,妾身真的没推她!”慧修仪跪在王皇后面前,见皇上近来,哭天抹泪的道:“她要剪妾身挑好的红梅,妾身上前制止她,地上许是有些冰霜,她自己摔倒了——” 赵徽没理会她,先看向了王皇后。 只见王皇后面上似有两分病容,她咳嗽了声,方才道:“皇上,李太医在给周芳仪诊治,很快就有结果了。” 这边皇后话音落下,周芳仪的宫女秋思哭诉道:“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主子做主!主子不知那是修仪娘娘挑好的,正要松手时,就被娘娘推搡,主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胡说!本宫跟周芳仪无冤无仇,为何要推她?”慧修仪扭过头,厉声呵斥。 她越是声高,越显得心虚。 前些日子在坤仪宫请安时,她可是因周芳仪侍寝而狠狠嘲讽了一番,当时众人可都在。 “娘娘心里有气,曾有几次羞辱主子,主子都忍了下来。”秋思哭红了眼,在周围看了一圈,选择拉住张贵仪的衣摆。“贵仪就曾瞧见过,还请替奴婢证明!”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张贵仪身上。 她虽跟舒妃同住一宫,却是跟贵妃交好,慧修仪是德妃的人,说的话自然更可信。 薛姈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卫贵妃,这样的场合她竟来了,这本就是反常。 见她踟蹰,赵徽失了耐心,冷淡道:“你直说就是。” “妾身曾远远瞧见过慧修仪私下里叫住周芳仪说话。”张贵仪见躲不过去,只得半吞半吐道。 慧修仪气结,她恶狠狠瞪了张贵仪一眼,转而求助德妃。 “德妃姐姐,你帮我说说话——”她急切的道:“庶人云氏的事就在眼前,我怎么会犯那样的错误呢!” 薛姈留意到,德妃完美无缺的亲和面具似乎裂了一些,可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掺和进来。 “皇上,您知道慧修仪跟徐婕妤一样的性子,心思单纯又天真耿直,岂会做出害人的事?只怕其中还有误会。” 她故意攀扯上徐婕妤,只怕是提醒皇上,不满周芳仪那日侍寝的还有别人。 德妃最擅长借力打力,自己摘得干净。 其实此事的关键,就是周芳仪是否怀孕,若怀了没保住,慧修仪怕是难逃罪责。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太医走了出来。 “怎么样!”慧修仪不等帝后开口,迫不及待的问。 “皇上,皇后娘娘,请放心。”李太医朝着帝后二人行礼,方才道:“周芳仪只是小日子突然到了,腿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听到不是怀胎,慧修仪重重松了口气。 “她自己小日子到了不知道,闹得这样兴师动众。”她嘟囔了一声:“想学徐婕妤,却没那个命!” 话音未落,只见德妃不赞同的朝她摇了摇头。 赵徽懒得听这些,他拂袖起身,冷冷的道:“慧修仪言行无状,不堪为表率,罚俸半年。” 慧修仪委屈的瘪了瘪嘴,含泪辩解:“皇上,分明是周芳仪她——” “再加禁足一个月。”赵徽不留情面,无不昭示着他已经耐心告罄。 慧修仪心头一惊,慌忙再次跪下。 在场的人噤若寒蝉,皇上正在气头上,没人敢再说话。 宠妃 第67节 今日的事处处透着不对,总感觉是有人闹大此事。 周芳仪宫女会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小日子吗?就算真的见红,冬日里衣裳厚,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只因有吴选侍和徐婕妤的事在前,哪怕是皇后也不得不谨慎对待,特意请来了皇上。 “咳、咳——”殿中忽然传来两声压抑地咳嗽声,只见王皇后拿着帕子掩住口鼻。“皇上见谅,妾身有些着凉。” 赵徽声音稍缓,道:“回宫传太医来瞧瞧。” 王皇后谢恩后,众人也纷纷关心起皇后。 “好生服侍你们主子养病。”赵徽淡淡留下一句话,甚至都没进去看周芳仪的意思。 秋思流着泪磕头。 除了面若死灰的慧修仪,大家都识趣得陆续退下。 薛姈正犹豫着是顺道去苏贵人房中坐坐,还是直接回宫时,赵徽经过她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朕送你回去。” 她的仪仗还在福宁殿,今日他虽没了心情,却不会丢下她不管。 待到众人都离开后,殿中恢复了一片冷清。 秋思快步走近内室,却见她们主子面朝帐子,背对着外面。 “主子,皇上关心了您呢!”她忍着泪,强挤出笑容来。 周芳仪没回头,秋思忽然发现不对,主子双肩轻轻抖动,似是在哭? 她连忙上前。 果然周芳仪已经泪流满脸,枕头都湿了大半。 “皇上竟都没来看我一眼。”她红着眼,哽咽道:“哪怕没有怀胎,我无端被人推倒,不是受了委屈吗?” “别人受了委屈能晋封,我呢?” 秋思知道主子说得是宜婕妤,可这恩宠,本来就没道理—— 她甚至不敢说皇上带着宜婕妤来,最后又陪着宜婕妤回去,若皇上肯用心,自是体贴入微,只不过看谁有福气罢了。 “主子,来日方长。”秋思只得无力地安慰:“总会有机会的。” 周芳仪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为何自己就没徐婕妤的福气? 若她今日怀胎,一切都会不同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才沉沉睡了过去。 *** 景和宫。 德妃回到宫中后,烦躁地将沾满慧修仪泪水的帕子丢到一旁。 “慧修仪这个蠢货!”她狠狠拍了小几,皱着眉道:“自己做得蠢事,不想着如何把自己摘出来,竟敢攀扯本宫。” 本是看她跟贵妃有矛盾,人也生得娇俏可人,这才拉拢了她,不成想竟被人找了麻烦。 皇上会如何看自己? 自己膝下有一子却又不能再生育,皇上会不会怀疑是她对皇嗣不利? 先前两件事看似已经过去,实则还有些不明朗的地方,只是皇上暂时压下没追究罢了。 “娘娘息怒,慧修仪行事鲁莽,怪不到您头上。”菱枝上前劝解道:“眼下着急是那位呢,近来生出多少事端。” 德妃勉强点了点头。 平日里安稳的后宫,在这半年来可发生了不少事,皇上只怕对皇后也未必满意。 见德妃面色稍缓,菱枝示意让人抱来二皇子。 不多时,赵珹蹦蹦跳跳跑过来,张开手臂。“母妃,抱抱——” 德妃面上露出笑容,哪怕为了珹儿,她也不会放弃。 *** 翌日。 今日该去坤仪宫请安,绮霞她们正哄着薛姈早些起来,梳洗更衣。 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有宫人说话。 薛姈迷迷糊糊的道:“是谁来了?” “回主子的话,是坤仪宫来人,说是皇后娘娘病了,今日不必过去请安。”绣棠走了进来,转述了来人的话。 昨日皇后只是有些咳嗽,还请了太医来看,怎么就加重了病情? 薛姈彻底清醒过来,也不用人再催,立刻披衣起身。 即便皇后体恤宫妃,她们却也有侍疾的责任。 “咱们去坤仪宫看看。” ----------------------- 作者有话说:今天加更啦~给上一章留评的宝子们掉落了红包!大家阅读愉快[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55章 侍疾 待暖轿到了坤仪宫前的甬路时, 薛姈掀开软帘的一角,宫门前停着三个暖轿,舒妃正从暖轿上下来。 舒妃也瞧见了她, 特意等她一齐进去。 “昨夜隐约听说坤仪宫请了太医, 还以为是大皇子病了, 不曾想是皇后娘娘。”舒妃宫中离得近,消息也更灵通。 薛姈想到昨日王皇后面带倦色,又咳嗽不止,本就不舒服,又因为慧修仪和周芳仪的事折腾到了宁秀宫,等待太医过来诊脉的过程对皇后来说格外焦灼, 不免加重了病情。 后宫人人都羡慕的六宫之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点头道:“这两日天气突然转冷, 皇后娘娘又有诸多事宜操劳。” 两人低声交谈间, 已经走到了殿门前。 早有宫人打起帘子, 请两人进去。 皇后的寝殿中, 除了低品阶的宫妃, 高位里贤妃、薛妃、柳昭媛已经到了。薛妃听到通传声抬头,看到身穿青莲色滚毛斗篷下那张如花似玉的娇俏面容, 半眯了下眸子。 今早才听到消息, 昨日在福宁殿前薛姈竟抢先见了父亲, 她是想要把两人的关系摆在明面上吗? 先前倒是忘了防备她这一手—— 觉察到她的注视,薛姈不动声色地跟着舒妃走了过去。 王皇后脸上透着几分病容,额上搭着用冷水浸过的帕子。她靠在大迎枕上, 有些无奈的笑笑:“你们两个也来了。” “来侍疾是妾身们分内之事,姐妹们都想到了一处。”舒妃恭声回了话,又关切问:“娘娘病可好些了?” “不碍事,昨夜有些发热, 吃了太医的药已经好多了。”王皇后弯了弯唇角,温和道:“只还有些头晕。” 宫人端了绣墩过来,请两人坐下。 “娘娘还没有早膳罢?”薛妃突兀插话,似是体贴的道:“空着肚子喝药难免胃里不舒服,多少还是用些。” 素华站了出来,正要解释时,却听薛妃笑盈盈地望着宜婕妤。 “阿姈最擅长做这些,上回妾身病着没胃口吃饭,亏得她给妾身炖汤煮粥,又发散了一身汗方才好了。” 话音落下,在场宫妃脸上都有微妙的变化,病榻上的王皇后也拧起了眉。 薛姈在延福宫当过宫女,不算是多光彩的过去。如今晋位正四品的婕妤,薛妃却故意提了旧事,把她置于尴尬境地。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殿中气氛瞬时凝滞。 薛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镇定自若从绣墩起身,大大方方开口:“妾身可否借用娘娘宫中的小厨房,若有幸能合娘娘口味,就是妾身的福气了。” 从薛妃不怀好意点她名字时,薛姈在心里盘算起对策。 薛妃以为做些膳食是羞辱,却忘了今日的对象是皇后,后宫中的正经主子。 看她处事大度,王皇后微微松了口气。 在自己宫中,还是要给薛妃留两分颜面,毕竟薛景洲升任都督,皇上尚且不能薄待有功之臣。 “素华,你陪着宜婕妤过去。”王皇后吩咐完,又叮嘱薛姈:“你指点她们就好。” 薛姈福身应是,带着绮霞正准备去小厨房。 她还未出门,听到一道温婉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妾身不比宜妹妹心灵手巧,她去帮娘娘准备膳食,妾身就服侍娘娘用药罢。” 说话的人是舒妃,一面起身,一面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 王皇后面露欣慰之色,倒没拦着。 薛姈轻轻勾起唇角,从容走了出去。 她开头后,柳昭媛和贤妃也不好就坐着,有给王皇后端温水漱口的,有帮忙投冷水帕子的,还在坐着的薛妃,反而成了孤零零的那个。 薛妃捏紧帕子,盯着薛姈离开的背影,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 凭什么薛姈无缘无故竟得了舒妃的支持——自己先前竟小看了她,以为她只凭着美色引诱了皇上,不知何时她在后宫中钻营得如鱼得水!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不合群的人,薛妃也只得起身,却发现没有自己可做的事。 她下意识望向王皇后,可这一次皇后却视若无睹,含笑接过贤妃送上的温水,不再看她。 薛妃心头莫名涌起一丝孤立无援。 寝殿中烧着地龙,她竟觉出几分寒意。 *** 出了殿门后,薛姈正要解下身上的斗篷方便做饭,却被素华拦住。 “宜婕妤,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过不让您动手。”她恭声道:“您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们就是。” 作为后宫之主,王皇后自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刁难宫妃,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宠妃 第68节 薛姈含笑点点头,并没非要表现。 穿过回廊,眼看就要到小厨房时,忽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 “大殿下?”薛姈一眼就认出被锦衣裹成团子的大皇子赵珂,他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了过来。 见他周围没人,薛姈猜着大皇子是偷跑出来的。 她走了过去,牵着他的手,俯身温声道:“殿下在外面仔细着凉,先回殿中好不好?” “母后病了,珂儿想去看母后,可奶娘不让去。”大皇子也认出了薛姈,奶声奶气的解释。 只怕王皇后担心过了病气给大皇子,才不许他过去。 “娘娘是心疼大殿下呢。”看他神色执拗,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薛姈转而问道:“大殿下可用膳了?” 大皇子摇了摇头。 “妾身给殿下捏了小兔子馒头可好?”薛姈蹲下了身子,柔声哄道:“吃饱了才力气去陪娘娘呀。” 大皇子被她说动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厨房暖和,大皇子肯跟着过去,总好过在房中哭闹或是在外面乱跑。素华没等薛姈开口,就感激地道:“那就劳烦宜婕妤了。” 一行人进了小厨房后,薛姈把口味清淡的滋补汤水方子背了一张出来,又叮嘱了熬粥的细节,净手后挽起衣袖,专心给大皇子捏小兔子的豆沙包。 小时候娘亲常做着这些哄她玩,薛姈早就熟记在心,除了小兔子,还捏了小老虎、小猫、小狗等造型。 跳动的火光映着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庞,连女子看了都要动心的。 素华在旁陪着,想着以薛妃的性情,着实不该把宜婕妤带入宫中。 不过,这对皇后娘娘来说倒是幸事。 大皇子眨巴着眼睛望着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被捏出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很快就能吃了。”薛姈侧过脸,微微弯起唇角。 小厨房中一团温馨和气,人人脸上带着笑;与此同时,皇后寝殿却因一人的到来,气氛为之一变。 赵徽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在殿中宫妃身上淡淡扫了一圈。 他让人将给皇后带来补品送上来,看着众人侍疾时并非走过场的敷衍,语气中透着些满意。“你们有心了。” 大家面上谦逊道“妾身本分”,实则心头暗喜,今日没有白跑这趟。 薛妃站在人群中,却有几分忐忑。 她有种预感,方才皇上看过来的目光是在找薛姈。若皇上知道是自己指使薛姈去了小厨房做饭——可自己爹爹才立下战功,又是些许小事,皇上不会拿她怎么样。 薛妃心里蓦地又生出些许底气。 殿中安静极了,面前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旋即响起稚嫩童声。 “小兔子包包好吃,珂儿也给母后尝尝。” 一道清婉的女声含笑应他:“大殿下真孝顺,妾身做了很多,另外再拿给娘娘就好。” 竟然是薛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大皇子! 赵徽起身走了出去。 薛姈背对着门口软帘,耐心哄着怀中的大皇子:“殿下先回去吃饭——” 大皇子正搂着她的脖子,看个正着。 身着玄色朝服的父皇往这边走来,他眼底浮起一丝敬畏,不自觉往薛姈怀中缩了缩。 赵徽见状,皱了下眉,语气冷淡道:“放他下来。” 薛姈听到天子声音,连忙转过身,似是有些心虚的放下大皇子。 “皇上安好。” 明知道自己腰伤才好没几日,竟还敢抱着大皇子。 赵徽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朝着大皇子招了招手。 大皇子一步三回头才蹭过去,手上还不忘了抓着薛姈给他蒸的小兔子豆沙包。 “你去厨房了?”外殿比内殿要冷上不少,薛姈身上的烟火气格外明显。尤其是看到大皇子手上的东西,赵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姈如实回道:“妾身想着在殿中帮不上忙,就去了小厨房给皇后娘娘做些汤水。” 赵徽墨眸中闪过一丝不信,恰好余光又瞥见薛妃略显慌乱的眼神,自然心中有数。 从前还在延福宫时,薛妃就常用这手段为难薛姈,如今竟还是不肯悔改。 “可曾伤了手?”当着一众宫妃的面,赵徽旁若无人的牵起薛姈的手,仔细瞧了瞧。 薛姈知道皇上的意思,虽是得宠难免招人恨,可她若默默无闻,早就被薛妃斩草除根了。 她谦和的道:“有娘娘身边的人帮着,妾身只是动动嘴罢了。” 看着她衣袖上站着的面粉,赵徽不信,却没有再提。 这一幕看得薛妃心头血滴,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想羞辱薛姈,竟完全适得其反! 好在天子今日是来探望皇后,并未跟薛姈多说什么。 赵徽命奶娘抱走了大皇子,转身进到了皇后内殿。 “太医说皇后这病虽是着凉,却也因连日操劳而起。”他淡声道:“宫宴的事这次就由卫贵妃来负责。” 皇上上来就要分皇后的权……大家下意识看向了皇后。 卫贵妃此番没来,皇上还是委以重任,可见恩宠不减。 王皇后面上没有半分不快,深以为然道:“多谢皇上照拂。只是卫贵妃亦是身娇体弱,不妨再找两位妹妹协助她。” 赵徽眸色淡淡的,依了皇后提议。“如此就让贤妃协助卫贵妃。” 贤妃虽不贪恋权柄,可这是皇上头一次交代她办事,这是旁人没有的信任,仍是隐隐有些激动。 “妾身定不负皇上所托。” 其实除了卫贵妃,德妃也是不错的人选。 偏生昨日她被慧修仪牵连,皇上心里正生气呢,自然不会选她。 薛姈忽地捕捉到了一丝灵感。 昨日的事情看似只是慧修仪和周芳仪之间的矛盾,可这件事后,皇后卧病在床,德妃失了皇上的信任,实际得到好处的人是卫贵妃。 虽说在皇后的建议下又加上了贤妃,可也只是协助。 赵徽今日过来,不止是探病。 “大皇子这几日也不适宜在你宫中,免得扰了你养病。” 王皇后听了这话,面上柔和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 皇上总不会把大皇子也给卫贵妃抚养! 赵徽的目光先是看过薛姈,最后又落到了舒妃身上。 下一刻,他淡声道:“舒妃将大皇子带回去,暂且照顾两日。” 听到不是薛姈,薛妃莫名松了口气。 舒妃没想到皇上会让自己来办这件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从容不迫的上前,躬身道:“皇上放心,妾身一定照顾好大皇子。” 赵徽安排完,叮嘱皇后安心养病,带着人回了御书房。 “你们先回去罢,本宫要叮嘱舒妃几句大皇子的事。”王皇后打发了众人。 看着舒妃那张清秀又不算出众的面容,王皇后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到头来,皇上在后宫最信任的人竟是她。 *** 三日后,宫宴照常举办。 王皇后发热是由着凉引起的,等到了宫宴这日,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出席宴会完全没问题。 早膳后,绣棠和绮霞花了不少心思服侍她梳妆更衣,薛姈也难道有耐心配合,选发簪都用了一刻钟。 原因无他,薛景洲进宫,宴会前一定会跟自己父亲见面,她懒得掺和进去,更不想看着薛妃得意的模样,索性晚些走。 她甚至坐在榻边拿起针线,准备绣送给皇上的香囊。 “主子,皇上身边的福喜公公来了。”她才坐下,绣棠就匆匆走了进来。“说是接您去听云殿。” 今日时候还早,皇上明知道自己去早了也没用—— 不过皇上自有考量,她没问多什么,穿好斗篷上了撵轿。 往常宫妃们若要见家人,只得等年节时的大宴。今日庆功宴人来得齐全,过年前还能多见一次家人。 薛姈看着亲人团聚的时脸上洋溢的幸福,心里说不落寞是假的。 她转过身,准备去暖阁中略歇片刻。 “定北侯府来了人,还请宜婕妤去团聚。”福喜护送她到了听云殿后消失了片刻,复又重新过来。 难怪皇上会让她提前过来,薛姈心中五味杂陈,还是跟着去见了薛家人。 偏殿中。 薛姈捧着暖炉走近时,等着她的却是身着朝服的薛景洲。 “宜婕妤。”薛景洲并不意外,见她拱手行礼。 皇上的人识趣地远远退到一旁,两人寒暄了两句,没意思得很。 正当薛姈心生烦躁想离开时,薛景洲忽然走近一步,声音又轻又快道:“臣有一事要告知婕妤,哪怕您不愿跟薛妃为伍,却也不要跟太后娘娘走得太近。” 薛姈微微眯了下眸子,若有所思。 薛景洲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么?还是知道秘辛? “太后娘娘是天子生母,后宫自当要孝顺。”她故意道:“大伯父这是何意?担心我挡住了薛妃的路?” 薛景洲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这其中有一桩旧事,当年皇上从太后身边离开时,母子二人有过不愉快。” 若真如此,就能解释得通为何皇上宁可将大皇子交给舒妃带,也并未托付给自己母后。 宠妃 第69节 薛姈没说信与不信,仍是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薛景洲知道女儿不可能跟自己亲近,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他也强求不来。“宜婕妤在宫中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侯府。” 她从不需要这些虚伪的补偿! 薛姈厌烦不已,捏着帕子正要走时,忽然瞥见远处有一道匆忙赶来的身影,是薛妃。 奇怪,今日侯府来人,她怎地还来迟了? 不过看到薛妃眼中的急切和怨恨的复杂眼神,薛姈抬眸,又浅浅一笑。 “多谢大伯父。”她唇瓣轻轻阖动,旋即转身离去。 这一切落在薛妃眼中,就成了薛姈似是要认回薛景洲做父亲,危机顿生。 正当她要过去找父亲问清楚时,却被殿中的蓝衣内侍拦下。 “薛妃娘娘请入席,午宴快要开始了。”来人态度恭敬,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恰在此时,天子銮舆停在殿前,的确是来不及。 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故意的? 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皇上竟让她把家族的扶持一并让给薛姈吗? ----------------------- 作者有话说:本章也是肥章!给宝子们掉落红包做庆祝[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56章 中毒 薛姈入席后, 发现自己竟坐在柳昭媛下首。 吴昭容被贬为选侍,云充容废为庶人,慧修仪又被禁足, 她作为正 四品的婕妤, 已经到了前排。 面对宗室女眷及功臣家眷隐晦望过来的好奇目光, 薛姈脸上摆出亲和得体的微笑,大大方方面对众人。 人群中,定北侯夫人跟周围来道贺的人笑着寒暄,心神却被两个孙女分走了大半。 看着光彩照人薛姈和略有些强颜欢笑的薛妃,联想到京中传言,宜婕妤比薛妃更为得宠, 这让薛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若两人斗起来, 对定北侯府来说有害无益。 最坏的结果是薛妃斗不过薛姈, 可若薛妃倒霉, 牵连的会是整个定北侯府。薛姈心里是不在乎侯府的, 要想个法子制衡住她才行。 心里想着, 就不免又多看了薛姈几眼。 张贵仪若有所思地收回观察定北侯夫人的目光,留意到周芳仪目光正越过自己, 略显出神的看着徐婕妤和宜婕妤。 “周妹妹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瞧你脸色有些苍白。”她关切提醒道。 周芳仪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她今日是强忍着不舒服来的,既然不能像徐婕妤一样运气好怀上皇嗣, 也不像宜婕妤一样得宠,受了委屈就能得晋封,她再不露面,皇上压根想不起有她这个人罢? 周芳仪心中划过一丝苦涩。 “妹妹好好将养着, 何愁没有以后?”张贵仪轻声安慰:“她们的今日,未必不是你的明日。” 听她言语体贴,纵然知道她是卫贵妃的人,周芳仪也心中一暖,轻轻点了头。 不多时天子进殿,众人起身迎接行礼。待天子举杯后,庆功宴正式开始。 这场由卫贵妃独揽大权操办的宫宴,没有出任何纰漏。 庆功宴办得隆重热闹,既彰显了皇家气派,又恩泽有功之臣,宾主尽欢。 王皇后坐在刘太后下首,看着卫贵妃笑靥如花地被皇上和太后夸赞,母仪天下的风度到底维持住了,也跟着肯定了她。 “阿姈,这个橘子酸甜可口,闻着又有股清香,你尝尝?”宴会临近结束,徐婕妤神色轻松了些,拿起橘子递给了薛姈一个。 薛姈接过来叮嘱她不要多吃,不着痕迹看了眼卫贵妃。 橘子不是多名贵的水果,可对于孕妇来说,酸甜之气能解胸闷恶心,能特意备上这些,可谓是用了心。 早就听说卫贵妃只是吃亏在了进宫晚,否则以她的恩宠和家世,当皇后绰绰有余。 今日的事,仿佛印证了这一点似的。 可她总觉得一切太过巧合。 不过今日皇上为何让她见薛景洲,她倒是明白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上次轻描淡写的给薛妃提醒,薛妃却立刻报复过来。这一次皇上的做法更为直接有效,薛家有两个姑娘在宫里,只要留住一个,薛家都要感恩戴德。 若再生事端,薛妃就会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她是薛妃带进宫的,再怎么懊悔,也得捏着鼻子跟她和平共处。 到底是皇上长在宫廷洞悉人心,知道怎么恶心人。 薛姈不由望向了坐在主位的天子。 正在跟刘太后说话的赵徽觉察到她的目光,抬眸往她的位置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他总觉得薛姈的眼神里透着对他的崇拜和赞美。 岁岁通透,自然明白自己花的心思。 宴会散了后,薛姈无视薛妃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自己乘撵轿回了凝汐阁。 虽是薛妃没出风头,可这次薛景洲升迁,大家猜测今晚皇上会去延福宫。 “我看不一定。”薛姈回来就换了家常的衣裳,散了头发后,舒舒服服的窝在软榻上,听着绮霞她们说话,随口接了一句。 “主子的意思,难道皇上会来咱们这儿?”绮霞下意识道。 薛姈摆了摆手,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皇上大概会去卫贵妃宫里。” 宫中宴会连续几次都出了问题,这一次办得漂亮,于公于私,卫贵妃都该受到奖赏。 绮霞和绣棠将信将疑,直到晚膳时,听说天子銮舆去了昭阳宫,她们不由佩服起主子的聪慧。 *** 昭阳宫中。 听说皇上已经到了宫门外,卫贵妃亲自迎了出去,又惊又喜道:“皇上,您今晚不去延福宫吗?” 赵徽唇角微弯,作势欲走:“阿鸢这是要把朕往外推?既是这样大度,那朕回去了。” 卫贵妃飞快挽住天子的手臂,明艳的面庞上透着几分娇嗔。 “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进了殿中,卫贵妃忙着张罗晚膳,又让人换了皇上喜欢的茶水,高高兴兴忙个不停。 赵徽坐在软榻上,似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然而细细分辨,那双墨眸却是幽深沉静,并未有半分笑意。 待她吩咐完在赵徽身边坐下,迫不及待的讨他夸奖。“妾身今日没给您丢脸吧?” “当然,阿鸢做得极好。”赵徽颔首,肯定了她。“甚至比朕想象中更好。” 卫贵妃先是一喜,隐约又觉得皇上仿佛话里有话似的。 “朕还记得才入宫时,特意向朕解释你的闺名。”赵徽随口一提。 卫贵妃有点感动,没想到自己说的话皇上还记得。“鸢善高飞,是很厉害的鸟。妾身有自己的志向,从不屑于害人,用那些不堪的争宠手段。” 今日机会难得,她要再一次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心意。 赵徽淡淡一笑,“朕也希望阿鸢不忘初心。”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卫贵妃有些失望。不过皇上应该是对自己满意的,否则今夜就会出现在薛家姐妹宫中。 她说服了自己,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走的这条路过来没错,有太后在帮衬着自己,一切都顺利起来。 只是——太后也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她,那件事事她还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办了。 想到后宫中又要添人,卫贵妃心头闪过些许烦躁,却又不好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 皇上说希望她不变,可她竟也开始谋划起该如何给皇上身边塞人,还真是讽刺! 难得皇上来一趟,不能被这些事破坏心情。 殊不知赵徽一直都在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水。 *** 宫中风平浪静了数日。 皇后虽不再发热,却又染了咳疾。这一次她没让宫妃们去侍疾,说是免得传染了大家。 大皇子也仍旧留在舒妃宫中,没有被接回去。 这日用过早膳,天气暖和了些,薛姈坐暖轿去了舒妃庆春宫。 舒妃身边的大宫女荷衣亲自在宫门前等着她,迎着她一路进了内殿。 “宜婕妤,辛苦你走这一趟。”舒妃也不用她行礼,见她来了,先拉着薛姈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请你帮忙。” 她是为了大皇子赵珂,才请了薛姈过来。 一来大皇子身子弱,一直被王皇后精心养在坤仪宫,平日里几乎不跟外人接触,故此舒妃跟他也不算熟悉;二来那日皇上吩咐得突然,直接就送了过来,他本能有些抵触。。 舒妃自己没有生养过,虽是有爱心和耐心,却哄不好大皇子。 小小的孩童郁郁寡欢,哪怕不哭不闹,舒妃瞧着也心疼,思量之下,想起那日任由薛姈抱在怀中,神色亲昵,只得向她求助。 “娘娘说得哪里话,妾身也是个贪玩的,跟大皇子玩过两次才相熟了。”薛姈弯起了唇角,故意说了旧事,好让舒妃心里好受些。“您别笑话妾身不稳重。” 舒妃多么知情识趣的人,她知道薛姈是好意,领了这份情。 “这几日大皇子没好好吃饭,不若妹妹像上次一样,给大皇子捏些造型别致的豆沙包哄一哄他。” 宠妃 第70节 薛姈欣然答应。 两人正说着话,奶娘把大皇子抱了过来。 “珂儿给舒娘娘请安——”小家伙规矩极好,哪怕跟舒妃不亲,也是先见礼。 等他举着软乎乎的小手行完礼,才发现了舒妃身后的薛姈,唇边露出大大的笑容,走过去攥住了薛姈的手。 奶娘连忙教他叫“宜婕妤”。 “大殿下,舒妃娘娘特意让妾身过来陪您玩。”薛姈索性蹲下身子,跟大皇子平视。“妾身先带您去做豆沙包,然后回来咱们一起玩九连环可好?” 哪怕是被舒妃叫来陪大皇子,她也时刻想着要带上舒妃,让两人尽快熟悉。 大皇子点点头,高高兴兴拉着薛姈过去。 舒妃示意宫人跟着过去,自己则是留在了殿中。 “娘娘,您为了大皇子可真是煞费苦心。”荷衣替自己主子不平,轻声道:“您明明可以请皇上过来,却把功劳给了宜婕妤。” 舒妃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你以为皇上为何会把大皇子交给本宫,就是本宫足够知情识趣。”舒妃垂着眸子,掩去情绪,嗓音冷冷清清。“请皇上来,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本宫用大皇子争宠?” 荷衣闻言一惊,自己没想到这层。 “本宫和本宫娘家以先皇后母族的身份得皇上信任,靠得就是谨慎,从不僭越。” “一旦打破了这份印象,本宫跟别的妃嫔,还有什么分别?” 皇上看重她,入宫就封了妃位。可她也被困住了,甚至不能替自己去争一争。 “以后这话不许说了。”舒妃再次抬眸时,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备些谢礼,等宜婕妤回去时带上。” 荷衣重重点头,立刻答应着去办。 等殿中只剩她自己时,舒妃才放任自己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可入了宫就没有回头路,她自己选的,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等到薛姈带着大皇子回来,舒妃已经在临窗大炕上备好了玩具,她观察着薛姈是如何哄大皇子,大皇子又爱玩什么,一一都记在了心上。 临近午膳,薛姈婉拒了舒妃留她用膳的好意,起身回了凝汐阁。 她留得越久,大皇子越粘她,就越不容易跟舒妃亲近。 自己是舒妃请来帮忙的,自然要有分寸。 *** 临近傍晚,天子銮舆停在了琢玉宫前。 薛姈得知消息后,没来得及穿斗篷就快步赶了过去。 “身子弱还总不记得穿严实了!”赵徽从銮舆上下来,皱着眉牵起她的手,语气有几分责备。 薛姈并不怕他,笑盈盈的应了。那双漂亮的杏眸瞬也不瞬的望着他,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赵徽哪里还会责备她,索性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还不等两人进去,福喜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皇上,宜婕妤,大皇子似是中了毒,身上出了疹子,呼吸也困难。眼下正请了太医诊治,皇后娘娘和贵妃都赶过去了——” ----------------------- 作者有话说:上章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57章 怀疑 听到大皇子疑似中毒, 赵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见薛姈还在身边,他敛了情绪,耐着性子道:“朕去看庆春宫看看, 你先回去罢, 不必等朕。” 今日之事怕不是偶然, 背后定有几方势力的纠葛,赵徽不想薛姈再牵扯进去。 薛姈摇头,她上前一步,神色凝重:“皇上,还恩准妾身一同前往。” 赵徽垂眸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皇上, 今早妾身去过庆春宫, 还给大殿下做了些小点心。”薛姈觑着天子脸色, 低声道。 大皇子这些日子养在舒妃身边平安无事, 偏她去了后, 竟传出大皇子中毒消息。 赵徽眸光微冷,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握住薛姈的手腕,沉声道:“上来。” 薛姈眼底浮出忧色, 不止为她自己, 更为了大皇子。 小小的孩童本就体弱, 禁不起一点折腾。 赵徽没让她自己乘暖轿过去,带她一起上了銮舆。 她紧绷的心神稍稍松了些,好在皇上目前没有怀疑自己。 一路上两人担心大皇子的身体, 并未过多交谈,等銮舆停下时,薛姈正准备整理衣裳起身,方才惊觉自己身上竟还穿着天子的斗篷。 她连忙抬手解开, 准备还回去。 “穿着。”赵徽抬手按住了她解系带的手指,淡淡道:“你身子弱,仔细着凉。” 薛姈长睫颤了颤,轻声应是。 庆春宫。 赵徽带着薛姈下了銮舆,牵着她的手进了舒妃居住的主殿。 他们到时,舒妃起居的偏殿里已经陆续来人。王皇后满脸忧心的往里间张望,卫贵妃好整以暇的坐在铺着锦垫的玫瑰椅上喝茶,张贵仪陪在她身边。 舒妃又是懊恼又是自责,眼睛一直没从软帘前移开。只是碍于太医说要施针,请她们暂且等在外面,这才没能进去。 “皇上驾到——” “宜婕妤到——” 听到通传声响起,在场的人连忙起身恭迎天子。锦帘掀起,大家的目光先是落在薛姈所穿明显不合身的斗篷,以及两人交握的手上。 卫贵妃先前闲适的神色淡去,她福身行礼时,掩去了眸底的一丝幽怨。 从前这样的待遇,只有她才有。 “平身。” 赵徽进来后才松开薛姈的手,望着舒妃问道:“珂儿如何了?” 见皇上肯先问自己,舒妃焦灼的心稍有了些安慰。她红着眼圈,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回皇上的话,胡太医在给大皇子施针。” 恰在此时,里间门前的软帘掀起,胡太医走了出来,恭声道:“皇上,大殿下情况已经平稳了些,可以进去看了。” 赵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王皇后等人紧跟其后。 只见大皇子小小的身子陷在锦被里,潮红的面色、又粗又重的呼吸、敞开的领口还能看到一大片红疹。 他似是睡得极沉,却又很不安稳。 薛姈看着心里难过。 就在三四个时辰前,他奶声奶气的缠着她做游戏,又主动把舒妃给他准备的零嘴分享给自己。 谁舍得对这样乖巧的孩子下手?他的存在不会对任何人有威胁! “臣已为大殿下细细诊过,症状像是过敏。”胡太医在旁解释道:“臣方才也给大皇子喂了丸药,辅以施针,最迟一个时辰就能缓解。” 而且大皇子身体孱弱,症状才格外明显。对正常孩童来说可能就是出些疹子发痒,可大皇子却险些有性命之忧。 赵徽抬手轻轻碰了碰长子的小脸儿,指尖感到炙热的呼吸,他心中才安定下来。 “好生给大皇子诊治,不得有任何闪失。” 胡太医连忙恭声道:“臣遵旨。” 房中人过多不利于大皇子恢复,看过他之后,大家重新回到外间,帝后坐在主位上,卫贵妃以及后面赶来的贤妃、薛妃、柳昭媛等人坐在两边的玫瑰椅上。 “皇上,妾身辜负了您的信任,没照顾好大皇子。”舒妃满脸愧色,主动站出来认错。 无论如何,事情都是在庆春宫发生的,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薛姈坐在柳昭媛下首,余光瞥到了张贵仪身上。她和舒妃同住在庆春宫,应当就是她给卫贵妃递了信儿,卫贵妃才及时赶来。 平日里这样的事卫贵妃懒得理会,入宫以来她身上始终没动静,对两个皇子始终都是淡淡的。 今天过来,只怕另有目的。 “皇上,这倒也不能全怪舒妃。”卫贵妃抢在皇后前面,似是善解人意道:“怎地前几日都没事,偏生今日大皇子发生了状况?” 赵徽侧眸看向她,没有说话。 卫贵妃见皇上不给自己台阶,只得自己点了张贵仪。“你跟舒妃同在庆春宫,今日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张贵仪一颤,要不要做出头的椽子,从来也由不得自己。 “回娘娘的话。”她垂着眸子,低声道:“今日宜婕妤来过,妾身出门时,碰巧看到宜婕妤往小厨房去了。” 这下就是舒妃想要包庇薛姈,却也不能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薛姈身上。 “皇上,妾身在小厨房给大殿下做了小点心,所用材料俱是问过大殿下奶娘,并未忌口的东西。”薛姈稳住心神,起身回道:“当时不仅奶娘在,舒妃娘娘的宫人也在旁看着,所有的食材都有留存,可供太医查看。” 赵徽望向她的目光有些许变化。 她做事谨慎、滴水不漏,显然是以前吃过亏。不过,懂得自保是好事。 “纵然食材没问题,你若偷偷夹带,藏在衣袖里或是指甲中,那些食材里自是查不出痕迹。”卫贵妃紧追不舍,抛出下一个问题。 这话虽有些强词夺理,可薛姈没办法证实自己的清白。 坐在斜对面的薛妃听在耳中,头一次觉得卫贵妃也能说出几句合自己心意的话。 爹爹有功在身,哪怕薛姈做错了事,皇上也不会迁怒到侯府。若她彻底被卫贵妃拉下来更好,自己的心头大患也就解决了。 “贵妃娘娘,为何要以恶意来揣测妾身?”薛姈看着卫贵妃,那双杏眸清澈纯净,似乎对她的冤枉很是不解。“妾身为何要害大殿下?” 卫贵妃脱口而出:“那日在坤仪宫,你追着大皇子讨好许久,可最后皇上竟让舒妃照顾大皇子,而没选择你,你心生怨恨,想要报复舒妃——” 此话一出,卫贵妃发现薛姈不但没有害怕,似乎眉目还舒展了些。 宠妃 第71节 她正疑惑时,余光瞥见张贵仪脸色发白。 当时她并不在坤仪宫中,纵然知道结果,却无法绘声绘色说出当时情形。只能说有人后来告诉了她,这个人就是张贵仪。 果然,皇上听罢,目光转向了张贵仪,打量在她脸上。 张贵仪煞白着脸从座位起身,心一寸寸沉了下来。 “你无故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罚俸三月。”赵徽眸光深远难测,语气平静无波道。 “皇上!”卫贵妃下意识反驳:“张贵仪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不算是有错吧?” 赵徽眸色冷了下来。 “若她有半句虚言,就不是罚俸这么简单了。” 张贵仪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妾身知错,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见她如此软弱,卫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计可施。 皇上分明是在袒护薛姈! 在薛姈开口时,已经有宫人去取食材交给太医,很快就有了结果。 食材上并未问题,也没有相克的混在一起,可见并非是那些糕点引起的。 卫贵妃见没能在薛姈身上找出破绽,在心中冷哼一声,转而又对皇上道:“那就只能请舒妃再好生回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卫贵妃竟这样轻描淡写放过了自己,薛姈心里大致有数,哪怕真的有人要害大皇子,也并不是卫贵妃,否则会有更扎实的物证。 大抵是张贵仪或者卫贵妃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哪怕不能嫁祸她,也能挑拨她和舒妃的关系。 毕竟总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皇上,舒妃娘娘已经处处留心了。”薛姈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中间的舒妃,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她也能体会。“您瞧,哪怕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罢。” 她说着,指了指桌角包着的软布。 听了她的话,从赵徽到在场的宫妃,这才发现这殿中一应有尖角的地方,全被包住了,能最大限度的防止个头矮的幼童撞伤。 “若舒妃娘娘没尽心,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不会让妾身过来。” “娘娘为了大皇子,可谓是倾尽全力来照顾。” 卫贵妃脸色当即变得难看。 本以为她会看到舒妃和薛姈之间互相推诿,生出嫌隙还会惹得天子厌烦。 结果竟完全没有发生! 赵徽脸色稍霁,他本也不相信舒妃会下手,只是对她被没防备住他人算计而不满。 薛姈这次站了出来,若此时不解决,她身上的嫌疑也洗不清。 “再让大殿下的奶娘和宫人仔细想想,真的没吃过别人给的东西吗?” 话音才落,她目光忽然一凝,桌角旁有一块儿点心渣。 她蹲下了身子,用帕子拾了起来。 卫贵妃见状,出言讽刺了句:“宜婕妤,往日在延福宫的习惯还是尽早改一改。” 不等天子说话,一直在旁没有存在感的王皇后开了口。“卫贵妃慎言,后宫以和气为上,不可在言语上讥讽。” 薛姈却没留意两人暗中较劲儿,她仔细嗅了嗅,又拿到舒妃面前。 “娘娘,我不记得您宫里有这样的糕点。” 这几日大皇子在,舒妃在饮食上格外用心,生怕出差错,故此她也很快闻出了不对。 “皇上,这的确不是妾身宫里的。”舒妃稳了稳心神,选择配合薛姈:“怕是有人私下给了大皇子吃食。” 大家的目光又落到了张贵仪身上。 ----------------------- 作者有话说:今天女鹅解锁名侦探技能[让我康康] 第58章 真相 她跟舒妃同住一宫, 自然也脱不了嫌疑。 “请皇上、娘娘明察!”张贵仪才起身不久,又立刻跪了下去。“妾身并未接触过大皇子,更别提送过吃食了!” 她从来都是谨慎的性子, 大皇子身体孱弱胆子又小,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只在大皇子来那日她去舒妃殿中看过, 之后就借口着凉了再也没去过。 张贵仪眼见贵妃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些慌了神。她不比宜婕妤有恩宠在身,若无高位庇护,只怕这盆脏水就要泼到自己身上。 “舒妃娘娘,还请您给妾身作证!”她转向了舒妃,面露哀求之色。 舒妃向来平易近人, 对待位份不高的宫妃亦是和气, 可这一回看向张贵仪的眼神, 却又几分失望和冷淡。 自己不指望她跟自己一条心, 却没想到她竟还落井下石。 “张贵仪所言非虚, 她的确未来主殿走动。” 薛姈看着明显松一口气的张贵仪, 在心里暗暗摇头。 她自以为能摆脱嫌疑,实则避大皇子如避瘟疫般的态度, 却会让皇上不高兴。大皇子是长子, 哪怕并无继承大统的希望, 也不该被人这样对待。 “只是大皇子也曾在宫中各处走动过。”下一刻,舒妃竟改了口风,平静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张贵仪耳边炸响。 赵徽虽未出言打断她们, 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皇上,今日午后沈才人带着二皇子来庆春宫中找过大皇子!”张贵仪把心一横,咬牙道:“妾身偶然瞧见了两个皇子在一处玩耍。” 听她牵扯出了德妃,薛姈眸底闪过一抹讶色。 “沈才人的确带着二皇子来过, 也送给了大皇子一盒七巧板做礼物,并未带任何吃食。”舒妃不愿把矛盾闹大,才没说出薛姈和德妃。 赵徽轻敲了下扶手,冷声:“去景和宫把沈才人叫过来,再把二皇子抱来。” 刘康顺亲自去办这事,不多时,通传声传来。 是德妃亲自带着二皇子和沈才人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德妃一脸焦急,进来先问:“大皇子如何了?可脱离了危险?” 她这话说得熨帖,并没见急着摆脱关系,而是先关心了大皇子。 沈才人跟在后头,有些忐忑的行礼。 王皇后看了眼皇上,主动道:“大皇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让你们过来,是为了核实件事。” 薛姈留意到德妃的神情有些警惕,而不是紧张,显然并非下手之人。 德妃是个聪明人,哪怕大皇子抢了她儿子的长子地位,亦是让兄弟两个时常在一处玩,关系也亲近。 原因无他,大皇子对二皇子没有威胁,若两人兄友弟恭,二皇子善待长兄,无论是在父皇还是朝臣面前,都有个好名声。 “是,娘娘但问无妨。”德妃说完,悄悄松了二皇子的手。 二皇子礼数周全的给父皇和王皇后见礼,迈着小短腿直接走到自己父皇身边。“父皇,哥哥病了吗?珹儿想去看哥哥。” 他生得虎头虎脑很是讨喜,这话又出自孩童本心,听着就让人心软。 “哥哥正睡着,珹儿改日再去。”赵徽将儿子抱上了膝头,他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语气也轻柔了不少。 卫贵妃将父子间温馨的一幕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泛起了酸涩,下意识抬手搭在小腹上。 若她能怀上孩子,哪怕不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是个公主也好。 偏偏入宫三年来,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才人,你带着二皇子来时,可曾给大皇子吃过什么东西?”王皇后本也不信德妃一派会对大皇子下手,只是随口问了句。 沈才人猛地摇头,急急为自己辩解:“妾身知道大皇子身子弱,需精心养着,并不敢给乱吃东西,一应糕点都是用了庆春宫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舒妃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相信薛姈,也知道德妃不会做这种事。 不过她们既然来了,薛姈还是拿起用帕子包着的点心残渣,让沈才人帮忙分辨。 二皇子也好奇地从自己父皇膝头跳下来,也要看。 眼下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他没吃饭就被抱了过来,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殿下可是饿了?”薛姈听在耳中,转过头温柔的问了句。 这是舒妃宫中,她只需要提醒一句即可,自然有人来办。 二皇子小脑袋点了点,正当舒妃要让人取糕点时,却见他从自己身上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点心。 他小手捧着糕点,很孝顺的举到天子面前。“父皇吃。” 儿子有孝心自然令人欣慰,可赵徽看了一眼,当即掰下了一小块,交给了薛姈。 德妃、沈才人、舒妃都站在一处,看到天子递过来糕点和薛姈拾到的残渣,两块放到一起,无论是香味还是质地,几乎一模一样。 “珹儿,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偷偷带着点心的?” 德妃一惊,下意识扬声质问儿子,目光却望向了服侍儿子的宫人。 莫非有人要陷害她们母子,在糕点里下了毒? “娘娘,这糕点小厨房说要回油后才好吃,奴婢就用油纸包分别好放了起来。”那宫人慌忙跪下道:“这都是平时二皇子常吃的。” 每块糕点个头极小,成人吃一口一个都很容易,这话应当没撒谎。 二皇子被自己母妃的态度吓到,有点委屈的红了眼圈。“母妃让珹儿来找哥哥玩,我想给哥哥也尝尝,哥哥也是爱吃的。” 因母妃怕他牙齿不好,对糕点也有控制,他背着奶娘偷偷抓了一些藏在荷包里。 赵徽早就将糕点交给了太医去查验,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心,先肯定了他。“珹儿有这份心意很好。” “只是哥哥不能随便吃东西,下回要先问过大人才行。” 二皇子用力点点头。 糕点的成分不算复杂,宫人也去把配方背了出来。这里面的食材大皇子也常吃,只有一样,里面夹心的杏子酱,是大皇子以前从未吃过的。 大皇子的奶娘突然道:“奴婢记得,大殿下那次咬了口杏子就吐了,手臂上有些发红,许是不适应。” 宠妃 第72节 他身子弱,给他吃的水果也不多,先前并未留意到这事。 “皇上,是妾身疏忽了。”德妃见事情已有定论,倒也并未再分辨,反而主动认错:“妾身没看好珹儿,让大殿下遭了罪。” 幸而这是一场意外! 薛姈轻轻松了口气,若真是如此,就是最好的结局。 “今日亏得宜婕妤聪慧,观察细致入微。”卫贵妃的声音从一旁不紧不慢地递了过来。“若没你找到地上的残渣,又去哪里对比?” 眼看今日的事竟没对薛姈或舒妃造成影响,她有意暗示德妃,是薛姈把她们母子给牵扯进来。 然而她低估了德妃。 “如今真相大白,大家今夜都能睡得安稳了。”德妃不仅没被她绕进去,还对着薛姈感激的笑了笑:“本宫也要好生谢谢宜妹妹。” 在来的路上,德妃就听沈才人说,曾在庆春宫遇到过张贵仪。 起初她还疑心是卫贵妃做了局,如今看卫贵妃是想因势利导,却没能成功。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隐忧,追查这件事的节奏,竟像是被宜婕妤掌握着。 皇上竟这样相信她吗? “既是无心之举,这件事就不再追究。”赵徽语气平静的说完,转头看向了王皇后:“皇后的身子可养好了?” 王皇后心头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回皇上的话,妾身已无碍。” “待大皇子病愈后,仍旧回皇后宫中。”赵徽做了决定。 舒妃听罢,心中五味杂陈,终是松了口气。 皇上没立刻带走大皇子,就是她留了面子。若不是薛姈帮忙,只怕不能轻易结束。 而薛姈在旁听了帝后二人的对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难不成,皇后这几日生病也是以退为进? 天色已晚,赵徽让德妃和沈才人带着二皇子先回去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逃过追究。 “贵妃,天冷路滑,你身子弱,这些日子还是安心在昭阳宫修养。”赵徽睨着卫贵妃,语气有几分冷意。“若无事,不必出门了。” 卫贵妃急了,她才拿到手中的权柄,就又要还给王皇后了? 她攥住了天子衣袖,仰着头,一双美目深情地望着了过去。“皇上,妾身愿意为您分忧!” 然而赵徽做了决定,就不会被轻易动摇。 “养好身子,就是替朕分忧了。”赵徽起身,轻易地将玄色的衣袖从她手中抽出。 卫贵妃心中理亏,手指在半空蜷了蜷,终是没敢再去抓。 薛姈悄无声息退到一旁,抬手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准备递给刘康顺。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终究是心情不好,定是要回福宁殿了。 她是跟着天子銮舆而来,此时已经入夜,只能请舒妃的人帮她去传暖轿。 “怎么不穿着?”忽然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虽有责备的意思,却更显得亲昵。 薛姈一怔,不知何时皇上竟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斗篷拿了过去,亲自替薛姈穿在身上。 “走罢。”他牵起薛姈的手,仍旧如来时一般走了出去。 卫贵妃恨得双目赤红,她没办法恨皇上,只得恶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张贵仪一眼,带着人匆匆离开。 张贵仪撑起身子,向王皇后和舒妃行礼后,才踉跄着走了出去。 *** 景和宫。 是夜,小厨房的宫女找到了大宫女菱枝。 “姐姐,给二皇子的糕点可否能收回来?” ----------------------- 作者有话说:不是有人故意下毒,但这件事还会有后续 第59章 发威 菱枝心生疑惑, 拉着她细问。 “前两日奴婢在御膳房看到家乡的果子,就讨了些来制成了果干。”小宫女名叫小荷揪着衣角,半吞半吐:“奴婢一时嘴馋, 想做成点心吃。” “因要给二殿下做平日里吃的糕点, 奴婢偷偷换了馅料, 做了一个想自己吃。” 小荷说着,赌咒发狠的又道:“奴婢不贪心,真的只做了一个!” 菱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信你,接着说。” “奴婢在那一块做了个记号,因有事做就托人看着火。没料到回来迟了些, 烤好的糕点已经被送到了二皇子房中。” “奴婢本想就算了, 可方才听跟主子出去的玉香说, 大皇子是吃不惯糕点里的杏子酱才生了疹子, 或许并不是因为杏子酱。” “极有可能是吃了奴婢所做的果干而有了症状——” 小荷越说越怕, 声音也哽咽起来,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怎么办,菱枝姐姐, 奴婢是不是犯了掉脑袋的罪!” 菱枝亦是心中一震, 她温声安抚着:“这的确是关于你脑袋的大事, 切不可对外声张,我会想办法去查这件事的。” “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小荷吓坏了,泪流满面, 说着就要给菱枝下跪。 菱枝扶住了她,好言哄了两句,让她先回去,自己转身进了殿中。 德妃已经由宫人服侍着梳洗更衣结束, 她坐在妆镜台前,眼底愠色正浓。 “本宫已经打探过,竟是张贵仪供出了本宫的珹儿!”德妃冷冷的道:“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平日里卫贵妃身边的庶人云氏这条狗叫得最响,就没把她显出来。 “娘娘别生气,皇上英明,一早就看穿了那些歹人的心思。”菱枝在一旁柔声劝道:“今日咱们殿下还得了皇上的夸奖,您瞧贵妃几乎气歪了鼻子。” 听到后面的话,德妃脸色稍霁,皇上对珹儿的疼爱有目共睹,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的。 “娘娘,奴婢方才得知一个消息。”见主子心情好了些,菱枝才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德妃听罢,眼底亦是露出一抹讶色。 少顷,她语气严肃的道:“这件事速速落实,除了你和小荷,不能再让人知道。” 菱枝连忙恭声应下,先去找二皇子的奶娘和宫人旁敲侧击查证。 德妃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金簪。 她虽无意对大皇子出手,只是后宫水深,兴许那一条就能派上用场。 如此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他们母子的—— *** 经过一夜的调理,大皇子第二日已经能吃得进流食,第三日已经恢复了正常气色。 又在舒妃宫中稳定了两日,王皇后才派人来接走大皇子。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进入腊月,连下两三日雪后,终于迎来放晴的好天气。 到了请安这日,宫道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化雪时冷,宫妃们虽乘暖轿出门,比往日里也穿得更厚了些。 坤仪宫中,皇后贴心地命人准备了热姜茶给众人喝,还配上了现做的各色糕点。 宫中没有小厨房的低品阶宫妃们几乎都取来吃了,如今天冷,从御膳房取回饭菜来已经凉了大半。 当王皇后来时,除了卫贵妃又开始告假,连已经有孕六月的徐婕妤也来了。 “如今你身子愈发重了,天气又冷,实在不该来。”王皇后看着她挺着肚子,行礼都有些艰难的模样,着实有些不赞同。 薛姈坐在她身边,深知她怕是在宫里给闷坏了,想出来走动。 徐婕妤没被吓到,笑盈盈的道:“娘娘,宫道上已经被清扫彻底,妾身特意穿了您赏的狐狸皮大氅,暖和着呢!”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被娇养着长大,生得又甜美,跟皇后说话时,也不自觉带了两分撒娇的语气。 王皇后拿她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了两句,只得作罢。 她说起年下各宫扫除的事,又命人给各宫送了驱寒的衣料和补品,可谓是尽职尽责。 “这会儿暖和,你们早些回去罢。”王皇后从不苛待宫妃,也尽量为她们着想,五品以下没有暖轿可乘,她把请安改成了十日一次,若天气不好就免了。 宫妃们齐齐起身应是,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阿姈,听说又开了新颜色的梅花,我只听过,还没看过。”徐婕妤迫不及待的对薛姈道:“咱们去逛逛?” 看她仍是玩心重,薛姈很坚定的婉拒了她。“皇后娘娘说得没错,你肚子里可还有一个,要万分小心才行。” 徐婕妤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她本就是活泼爱玩闹的性子,自从怀胎后就一直被管着,好不容易有了能放风的机会,却又被拒绝了。 “我知道了,那阿姈你得了空一定要去看我。”她很快调整了心情,拉着薛姈的手叮嘱。 薛姈含笑点点头,亲自送她上了暖轿。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落后几步的周芳仪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自从那件事后,徐婕妤跟自己就不再亲近,反而跟薛姈走得近。 她还在怪自己从她宫中抢走了皇上吗? “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张贵仪看准时机,柔声安慰道:“看妹妹脸色不大好,我带了手炉,妹妹暖暖手?” 周芳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口中却道了谢。 “真真是同人不同命。”张贵仪轻叹一声,道:“这怀了皇嗣的咱们比不了,正得宠的更是天壤之别。” “若能如她一般破格晋封,就是受更大的委屈也情愿。” 宠妃 第73节 她声音不高,周芳仪却听出她在说宜婕妤。 今日宜婕妤穿了套雪青色的大风毛斗篷,看起来清雅低调,实则上面俱是银线密织的暗纹,繁复华贵,远超她的位份能有的。 那一圈漂亮的雪白狐狸毛,没有一丝杂色,愈发衬得那张芙蓉面如珠玉般莹润。 是啊,自己受了委屈,皇上起初只是罚了慧修仪俸银,直到她说错了话,才被禁足。从那日后,皇上再没来过自己宫中,只是派人送来些赏赐。 薛姈已经拥有了令人羡慕的恩宠,甚至还跟徐婕妤走得近,抢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为何自己空落落什么都没有? “妹妹,我一时口快,你千万别跟外人说。”张贵仪像是想起什么,自毁失言似的看向周芳仪。“上一回在庆春宫里,我因说错了话,惹得宜婕妤不快,就没了三个月的俸银。” 当时周芳仪没在场,只是后来听人说过,不过张贵仪的被罚倒是实打实的。 两人处境相似,周芳仪心里生出一丝同情。 “姐姐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再不互相帮着些,还能指望什么?” 张贵仪松了口气,感激的道:“有妹妹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去昭阳宫,先走一步了。” 她起码还有卫贵妃可以靠着。 周芳仪轻轻点头,心里烦闷不已,乘着暖轿往御花园中散心。 与此同时,薛姈没乘着暖轿,跟苏贵人一起走路回去。 “今日阳光正好,难得风也停了。”她搬出了理由,软声道:“走动走动回去能多吃一碗饭。” 苏贵人知她是想陪自己走走,接受了她的好意。 “徐婕妤说梅花开得好,咱们不妨去看看?”苏贵人提议道:“顺便折两枝好的,让人送去她宫中。” 薛姈欣然答应。 各色深浅不一的红色梅花在枝头绽放,遥映着不远处假山上的积雪,颇有几分意趣。 两人还未到梅林,在小径上瞧见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果然漂亮,苏姐姐你瞧那边的——”薛姈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话,却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 幸而苏贵人稳稳扶住了她。 “周芳仪?”薛姈站定后,看到怀中抱着梅花的宫装女子,微微蹙起眉。 当时她先出了声,哪怕是起初没瞧见她,听到声音也该知道避让,怎地不管不顾撞上来? “宜婕妤。”周芳仪敷衍地行了个礼,语气也有些冲。“妾身没瞧见您,可您也不该站在路中,挡了路要别人怎么走——” “这话好没道理,你撞了人道歉就是,何必东拉西扯?”苏贵人见她如此,也动了气。 若不是自己扶住了薛姈,薛姈就要栽到泥地里,沾染上泥水不说,只怕还会有石子枯枝藏在雪下,会扎伤她。 周芳仪本就心里窝火,又是嫉妒又是没好气,她不耐的道:“宜婕妤位份比我高些就能欺负人吗?” “你愿意冲着她摇尾巴我不管,可你少拿我说事!”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薛姈还来不及开口,只见她有意捧着手中梅枝,硬要送两人身边挤过去。 “苏姐姐,这边来——” 薛姈知道树枝的厉害,正拉着苏贵人往后退,却见苏贵人踉跄了一下,旋即露出痛苦的神色。 “苏姐姐,你如何了?”薛姈顾不上别的,想去看苏贵人的伤势。 苏贵人倒吸冷气,咬牙道:“我的脚崴了,有些动不了。” 她连忙低头,苏贵人淡粉色的裙摆处被踩了脚印。 两边擦身而过的顺脚,周芳仪动了脚。 “站住!”薛姈扬声叫住了周芳仪。 原本跟随的宫人得了主子吩咐没跟过来,见状连忙都围了过来。 “让我的暖轿过来,送苏姐姐先回宫,再请太医来。”薛姈一叠声的先吩咐完,才转而面向周芳仪。“给苏贵人道歉。” 周芳仪那张清冷的容貌上闪过一丝不屑。 薛姈只比她高一级,她完全可以说是意外,薛姈又能耐她如何? “凭什么让我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周芳仪不肯低头,她挑衅似的看了薛姈一眼,冷笑着道:“宜婕妤得宠就能仗势欺人吗?” 宜婕妤不是温柔解意么?不是总能得到皇上怜惜么?既要装柔弱,就不能跟人起争执。 见她摆明了要抵赖,薛姈脸上总是带着温软笑容的神情消失不见。 薛姈目光冷淡的望着她,肃声道。“道歉。” 周芳仪冷哼一声,作势欲走。 从前就是她脾气太好,别人都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因从前她在薛妃手里受气,向来与人为善,可周芳仪摆明是蹬鼻子上脸。 尤其是苏贵人竟因她受了牵连,她更不能容忍。若自己立不住,有皇上再多的宠爱也没有。 杀鸡儆猴,只能怪周芳仪自己撞了上来。 “周芳仪不敬上位,欺负宫妃,有违宫规。”薛姈指着梅林旁的一处平路,冷冷的道:“在御花园中罚跪一个时辰,好生反思自己的错误。” ----------------------- 作者有话说:女鹅发威啦~[墨镜] 第60章 偏心 周芳仪愕然抬眼,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敢真的罚自己? 这边动静闹大了,周围也聚起了来看热闹的人。除了零星两三个品阶高些的宫妃,多是品级不如她的。 被这样的人看了笑话, 她往后在宫里还如何抬得起头。 “你凭什么罚我——”周芳仪硬撑着呛声:“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她一面说着, 一面又心虚地往苏贵人的裙角上瞥了一眼。自己留下的鞋印似乎有些重, 又有碾过的痕迹。 “以下犯上,就再添一个时辰。”薛姈眸色中寒意更甚,也隐约透着几分威仪。“若不服,等你跪足了时辰,尽管去御前或是坤仪宫告状。” 言外之意很明显,今日既是敢罚她, 就不怕将事情闹大。 周芳仪听后有些慌了神, 她没想到薛姈发起火来竟也如此强势,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软弱温柔。 若自己不跪, 可就坐实了“不敬上位”的罪名;若跪了, 丢了面子, 或许还能找补回来。 只是她向来以冷清孤傲的形象示人,这比直接掌掴她还难受。 薛姈冷冷的看着她, 眼看就要失去耐心。“绮霞——” 除了扶着苏贵人的碧萱没过去, 薛姈带去的凝汐阁宫人都丝毫不惧, 上去就要压着周芳仪去下跪。 “别碰我!”周芳仪屈辱地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只是她仍然挺着腰背,似乎这样就能让人看清她宁折不弯的品格。 恰在此时, 薛姈的暖轿来了。 薛姈扶着苏贵人上了轿子,眼神也未再施舍半分,带着人就往宁秀宫赶去。 远处,德妃在暖轿中看了场好戏, 神色愉悦的弯起了唇角。 “娘娘,宜婕妤此举也算是欺辱宫妃了罢?”沈才人在旁见了,有些按捺不住的道:“若往贵妃跟前递个话……” 若宜婕妤因此栽了跟头,失去皇上的宠爱,她以后就再也不用被拉出来比较。 她自以为想出了一条挑拨的妙计,却见堂姐登时敛了笑意。 “不要自作聪明。”德妃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些许嫌弃。“你以为宜婕妤是一时冲动吗?” 沈才人被怼了回来,又隐约觉得自己私心被看了出来,讪讪的低下了头。 德妃愈发看不上她,只冷冷说了句“回宫”,就放下软帘离开。 梅林旁,周芳仪跪在地上,不多时就有些吃不消。 “主子,奴婢去找皇后娘娘求情!”秋思看着自家主子面色痛苦,心疼地道:“宜婕妤明知道您前些日子伤了身子,还罚跪您!” 周芳仪忍着膝上传来的痛苦,摇了摇头。“当初就是皇后点头准许她进宫的,出了这样的事,岂会不袒护?” 秋思急红了眼,谁都知道宜婕妤正得宠,方才围观的宫妃竟无一人来劝解,比起主子,大家更不愿意得罪宜婕妤。 “只有一人可以帮我。”周芳仪咬住下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你去福宁殿求皇上的恩旨——” 秋思先是眼前一亮,等听到后面,又有些忐忑。 “上回我在梅林被慧修仪推倒,皇上就亏欠着我。”她含着泪,惨然弯了弯唇角。“这一回,皇上总不能坐视不理罢?” “哪怕他不惩罚宜婕妤,也会免了我的罚跪。” 秋思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且主子说得有理,她点了点头,当即起身道:“主子保重,奴婢这就去!” *** 福宁殿。 天子散了朝回来,正在书房里批折子。刘康顺接过小内侍送来的茶水,正要送过去时,忽见福喜匆匆走过来。 “师父,宁秀宫周芳仪身边的宫人来了,想要求见皇上。” “她说宜婕妤罚她们主子在御花园跪两个时辰,她们主子身子弱撑不住,不得已才求到皇上面前。” 宜婕妤会罚跪人? 刘康顺惊讶地瞪大了眼,可谁又敢拿这样的事乱说话。 原本后宫的事应该先由皇后处置,他是不会往御前递话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事关皇上正宠着的宜婕妤,刘康顺走了出去,看到跪在宫门前的秋思。 她神色有些狼狈,泪珠还在滚滚落下。“刘总管,求求您给通传一声,再迟些我们主子就撑不住了!” 刘康顺见她的确是周芳仪身边的大宫女,直接问道:“姑娘还是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我也好去皇上面前传话。” 宠妃 第74节 后宫那点小把戏他看得清楚,她只说了自己主子被罚跪,可宜婕妤又不会无缘无故的罚人。 秋思心中一沉,隐隐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可刘总管的话她不得不答,只得掩饰地吐露了些。 刘康顺听罢让她先起来,自己转身向进去。看准皇上批完一本折子的间隙,才说了周芳仪的事。 “秋思还说,是宜婕妤让她们尽管来告状。”刘康顺一面说着,一面去看皇上的脸色。 赵徽闻言,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了解薛姈,若非对方行事过分惹恼了她,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 这里面大概另有隐情。 “去查清楚。”赵徽没理会在外面苦等的秋思,淡声吩咐了句。 刘康顺恭声应下,不多时叫来御花园中的宫女内侍问清了经过,回来找天子复命。 赵徽皱了下眉,不悦道:“她倒还有脸到朕面前告状。” 薛姈平日里脾气好,性子温柔随和,以前又给薛妃当过宫女,那些位份低于她的人,只怕多半不是真心敬服。 这件事阿姈没错。 若不借此威慑,以后她在后宫又如何立足? 几乎在同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赵徽重新提起笔,神色平淡,语气波澜不惊:“周芳仪触犯宫规,不思悔改,宜婕妤罚得没错,只怕还轻了些。” 在未知真相前,皇上就偏袒宜婕妤。如今知晓来龙去脉,自然完全站在宜婕妤这边。 “奴才这就打发她回去。”刘康顺闻弦知雅,不再打扰天子。 秋思还在福宁殿外等消息,皇上一直没叫她进去,心里已经觉得不妙。 直到刘康顺走出来,对她道:“姑娘回去陪着芳仪主子罢,还有一个多时辰,没人照应怕是不成。” 秋思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还想再替主子争取,刘康顺已经转身进去,不给她半分余地。 秋思只得臊眉耷眼地从福宁殿前离开,回到了御花园中。 此时周芳仪已经跪得双膝麻木,整个人都快到了极限。偏生她被罚跪的消息在宫中传开,已经有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好不容易盼着秋思回来,却得知自己还要继续罚跪—— 周芳仪心下绝望,双眼一闭就要昏倒。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竟是已经解了禁足的慧修仪。 她是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 “周芳仪,可千万要跪好了,别晃。”慧修仪看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周芳仪,心里是说不出地畅快。“你孤傲冷清的风骨去哪里了?” “素日里别都是装的罢?” 周芳仪气结,只得强撑着一口气,跪直了身子。 她今日受到的屈辱,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 锦绣阁。 薛姈在旁看着苏贵人由宫人服侍着褪下鞋袜,光洁白皙的脚踝上有一大块明显的肿胀,杏眸中交织着愧疚和歉意。 “苏姐姐,真是对不住。”薛姈一面让人准备冰敷,一面轻声道:“周芳仪是冲着我来的。” 苏贵人微微一笑,温声:“养几天就好了,并没有伤到筋骨。” “阿姈,今日你罚跪她——”苏贵人招呼薛姈身边的绣墩上坐下,眉眼间的神色有几分郑重。 她大概要劝自己不该这样冲动,在御花园里罚跪,终究是落人口实的事。 薛姈打点起精神,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苏贵人翘起唇角,那张娇媚的面容因此生动起来。 “多谢你为我撑腰。” 从前在国公府中,同为爹娘的女儿,长姐因身体不好,得了更多的偏爱,甚至入宫一事,也是由她顶替。 她多想爹娘也能偏心自己一次。直到离开家里,她都没等到。 可就在今日,阿姈却毫不犹豫的为她出头。 薛姈微微一怔,旋即弯起了杏眸。 “若要谢我,姐姐早些养好伤,我还想吃你做的玉露团。” 苏贵人微笑着应了,正要开口时,宫人通传说是太医到了。 原本只有三品以上可以直接传太医,薛姈因前些日子常有些病痛,赵徽给了她这个特权。 来人是胡太医,他给苏贵人诊治过后,确认没伤到筋骨,只是仍要静养几日。他留下要外用的药膏,又给开了方子。 “阿姈,你先回去罢。”苏贵人见薛姈大有要留下来照顾自己的架势,连忙婉拒道:“等她跪完回来,怕是又有得闹呢。” 宁秀宫没有主位,苏贵人和周芳仪同住在这里。 薛姈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若是她回来再找你麻烦,一定要告诉我。” 苏贵人含笑应了。 目送她离开,苏贵人唇畔的笑意才缓缓散去。 “盯着些周芳仪那边,有消息立刻送过来。”她垂着眸子,若有所思道:“她心高气傲,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主子,不跟宜婕妤商量吗?”碧萱下意识问道。 苏贵人抬眸,一点冷意蔓延。 “不必,阿姈双手干净,不该染上那些脏事。” *** 等薛姈回到自己的凝汐阁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她已经饿过了头,没有胃口吃饭,只让人泡了碗汤饭来,勉强用了半碗就放下。 “若皇上在,还能劝着您多用些。”绣棠带着人收起了碗碟,无奈地摇了摇头:“奴婢给您取些蜜水备着。” 薛姈欣然应下,起身去里间换了家常衣裳,又散了头发,这才窝在软榻上捧着瓷杯小口啜着蜂蜜水。 “主子,秋思去了御前,却又灰头土脸的回来。”绮霞探听到消息,匆匆来回禀。 薛姈心微松,皇上没管这件事,就是给了自己支持。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等罚跪的两个时辰过后,绮霞又进来道:“周芳仪已经站不起来了,是被人搀着上了暖轿。胡太医给苏贵人送药时,顺便给她也看了。” “具体病症没说,只怕是要修养上很长一段时间。” 薛姈淡淡应了声,起码短时间内,周芳仪没办法找苏姐姐的麻烦。 她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之后,困意也跟着袭来,她歪在大迎枕上打了个盹儿。 等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绣棠,晚膳不用摆了,取两道小菜,配一碗清粥就好。”薛姈揉着眼睛吩咐。 下一刻,回答她的竟是一道熟悉的男声。 “朕不在,岁岁又是糊弄,不肯好好吃饭。” 薛姈放下手,看清了来人。隔着小几坐在旁边看书的玄衣男子,不是天子又是谁? “皇上?”她有些不敢置信。 “连朕都不认得,该罚。”赵徽牵着她的手起身,“再睡下去,夜里你就错过困头,睡不着了。” 薛姈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旋即想到要说的事,觉得这样不妥,坐直了身子,轻声道:“皇上,妾身今日罚了周芳仪。” “朕没怪你。”赵徽把玩着她的手指,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岁岁要立威,自该有些行动。” 无论皇上是否真的赞同,有这句话也就够了。 薛姈终于能放下心,神色也轻松了些。 她没预备着天子会来,屋子里地龙烧地好,她只穿着家常衣裳,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慵懒,微红的眼角,不知是否因不安而哭过。 赵徽喉头轻滚了下,房中气氛也平添了几分暧昧。 下一刻,帘外匆匆响起通传声:“皇上,宜婕妤,苏贵人的锦绣阁走水了——” ----------------------- 作者有话说:狗子:在表现了[墨镜] 第61章 纵火(一更) 听到锦绣阁走水, 薛姈身子瞬间僵住,嗓音里有几分止不住的颤抖:“进来说话。” 绮霞掀了帘子进来,面色焦急。 “皇上、主子, 锦绣阁先是起了浓烟, 很快又映出火光, 这才知道是走水了。”绮霞连忙道:“已经有人去救火了。” “别急,各宫都有水缸储水。”赵徽察觉出薛姈的异样,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薛姈慌乱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我要去看看,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就要从榻上下来,却没踩稳, 险些摔倒, 幸而赵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子, 奴婢替您去看罢!”绣棠匆匆闯了进来, 低声哀求道:“您就别过去了。” 主子最怕火, 那次死里逃生后, 很长一段时间主子连烛火都看不了。 薛姈摆了摆手,态度很坚决。 宠妃 第75节 绣棠的话让赵徽起了一丝疑惑, 他放在了心里, 准备回头再问。 薛姈没心思换衣裳, 胡乱抓了件大氅穿在身上,就要往外冲。 赵徽见她状态不对,拉住了她的手:“朕陪你一起去。” 看她尚且披散着满头青丝, 赵徽随手从她妆镜台前去了根发簪拿在手中,到了銮舆上再让她绾发便是。 两人上了銮舆,赵徽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手心一片冰凉。 冬日里天色短, 各处已经点了灯笼。 薛姈始终垂着头,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着,似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她在恐惧。 赵徽发现端倪,却没露出来,温和道:“岁岁别担心,朕已经命人去照应。” 听到自己小名,薛姈心里恍惚得厉害,下意识抬起头,眼前那张俊美的面孔熟悉又陌生,哽咽的嗓音里有一丝委屈。 “皇上。” 她竟哭了而不自知。 赵徽抬手,用自己指腹抹去她脸上沾着的泪痕,语气轻柔低缓。“岁岁,别怕。” 薛姈不想暴露心绪,她轻轻闭上眼,靠在天子肩头。 *** 一个时辰前,锦绣阁。 “主子,胡太医去看过了周芳仪。”碧萱端着煎好的汤药回来,轻声道:“似乎伤得不轻,内服外用的药开了不少,有日子不能走路了。” 苏贵人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让她轻轻皱了下眉。 碧萱见状,转身去一旁的高几上取蜜饯罐子。 “宜婕妤派人送了蜜饯来,说是给主子吃药用。” 她一面说着,一面端着罐子转身过来时,发现主子已经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碧萱有些心酸,她自幼跟着主子,大姑娘看病吃药都有国公爷和夫人哄着,姑娘偶尔病一次,都得不到半句关心。 苏贵人没让她拿回去,取了一块放在口中慢慢嚼着,这味道倒也不坏。 “阿姈心细,又有几分孩子气。” 主子说话时,脸上不自觉浮出笑容来。 认识宜婕妤,是主子进宫后唯一一件幸事罢。 这温情脉脉的场景维持了片刻,待苏贵人咽下最后一口蜜饯,抬眸问她:“那边可有反应?” “小翠说,周芳仪发了好大脾气,在房中碎了不少瓷器。”碧萱低声道:“还一直在骂您和宜婕妤。” 苏贵人没觉得意外。 周芳仪想给自己维持着清冷孤高的冷美人形象,身体上的疼痛尚且可忍,但受到的屈辱却是无法摆脱。 “跟小翠打听好周芳仪的药何时煎,你派人过去,先占了炉子。”苏贵人垂着眸子,神色平静的吩咐:“最好让她们闹到咱们这儿来。” 小翠是周芳仪房中的小宫女,前些日子因慧修仪那事被迁怒受到责罚,苏贵人让碧萱趁机收买了她。 碧萱点点头,苏贵人叫她前来低语了几句,她心中倏地一惊。 “主子,这会不会有些冒险?”碧萱有些担忧。 苏贵人已经下定决心。“虽有些危险,但事成之后,不仅能让周芳仪再无翻身的可能,我也从宁秀宫搬出去。” 前些日子她去琢玉宫给薛姈送糕点,出来时薛姈送她,无意中说两人能住在一处就有伴儿了。 这也正是她的想法。 “奴婢知道了。”碧萱见主子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自己去准备。 苏贵人也没闲着,自己从柜子里挑了床棉被搭在榻上,又忍着脚腕上肿胀疼痛,起身往地上撒了些灯油。 待做好准备,她重新靠在了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传来了消息,天子銮舆去了琢玉宫。 苏贵人微微勾起唇角,连天意都站在她这边。 丰春阁。 听宫人说圣驾到了凝汐阁,周芳仪从昏沉中醒来,把手边的药碗给砸到了地上。 “主子息怒!”秋思苦苦劝道:“您身子正虚着,万不能再动气,伤了根本那就得不偿失了。” 周芳仪苍白的面孔泛着因高烧而起的红晕,她头昏脑涨,却还是咬牙道:“薛姈怎么能如此狠毒,皇上竟看不清她毒妇的面目吗——” “你们可曾告诉皇上,本宫病了?”她心里尚且存着一丝奢望,嗓音嘶哑的问。 秋思打发人再去煎药,含混的回道:“胡太医来给您看的,皇上应当是知情的罢。” 实际上,她们无人敢再去御前。 她怕主子伤心绝望,甚至没敢提皇上那句“罚的轻了”。甚至她心里已有几分怨气,明知宜婕妤得宠,又为何上赶着去得罪。 主子素日孤傲,不愿去抱高位的大腿,甚至徐婕妤怀上皇嗣后,也没能跟她相处好。 “主子,您养好身子,会有未来的。”秋思耐着性子安慰。 周芳仪靠在枕头上,眼泪无声地滚落。 她只想给自己争口气罢了,为何会闹到如此凄凉的境地? 正说着话,忽然宫女小翠走了进来,眼泪汪汪的哭诉:“主子,秋思姐姐,苏贵人的宫女欺人太甚,奴婢正要煎药,却被她们抢了炉子。” 秋思听她这话暗道不妙,果然周芳仪挣扎着起身,怒道:“狗仗人势!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只是她双腿尚且不能动,到了半截儿又摔了下去。 秋思瞪了小翠一眼,连忙道:“许是有误会,主子别急,奴婢去瞧瞧。” “你不许去!”周芳仪在气头上,指了宫里最牙尖嘴利的宫女。“蔓菁,你去——” 秋思急坏了,忙给小翠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去,好能劝架。 “主子,苏贵人本身无宠,您何必跟她置气?”秋思苦口婆心的劝她:“等过两日皇上气消了,必会过来看您的。” 周芳仪头疼得厉害,什么都听不进去。 然而没多久,只见小翠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蔓菁姐姐跟碧萱姐姐吵架,不小心把锦绣阁给点着了!” 秋思心知大事不妙,顾不上请示主子,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只见绣锦阁里冒着滚滚浓烟,火光照亮了一小块天幕,有宫人跑着出来,大声嚷嚷着:“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救火!” 一时间乱成一团。 “你们也快去帮忙!”秋思抓着还在不明所以在看热闹的小宫女,厉声道:“若那边真的出了事,你们也难逃一死!” 大家这才慌了,立刻往对面赶过去。 *** 赵徽带着薛姈赶到时,锦绣阁的火已经灭了。 只是烟熏黑的宫墙、倒塌的木架,尚且能看出当时的惨状。 苏贵人瑟缩着站在宫道上,身上披着的斗篷甚至被烧着了一大片,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看到天子身边的薛姈,先是心头一暖,旋即就红了眼,立刻跪了下去。 她头一次在天子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嗓音似是被烟呛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苏姐姐!”薛姈看到她的惨状,顾不得她身上一身灰,连忙过去扶住她。“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伤到?” 苏贵人摇了摇头,可这幅模样,又怎么可能没事? “你说。”赵徽抬手指向她身边的宫女,冷声道:“究竟是如何起火的?” 碧萱跪在旁边哭诉:“皇上、宜婕妤,主子喝完药正在休息,丰春阁的蔓菁过来吵架,说我们占了她们的炉子。” “奴婢让她小声些别惊扰主子,她却不肯,非要冲进去,争执间她推了奴婢,失手掉了灯笼又打翻了油灯,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冬日里干燥,房中又多是织物,水缸在外,自然不能以最快的速度灭火。 “皇上,不可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周芳仪被人用椅子抬了出来,她虚弱地替自己辩驳:“是她欺负人在先,妾身又浑身病痛,急于煎药,才——” 若此时不辩驳,背上罪名,那就难以洗脱了! 然而赵徽却不想再听她解释,沉着脸色开口。 “周芳仪御下不严,纵容宫人不敬主子,降为才人。” 周芳仪,如今该称呼为周才人瞪大了眼,她接受不了连番打击,直接昏了过去。 秋思等人守在旁边,也不敢出声。 “去锦绣阁闹的宫人关入宫正司严审。” 赵徽说完,苏贵人又跪了下去,泪水涟涟的磕头,谢天子替她做主。 “皇上,苏姐姐没了住处,今晚可否让她搬去凝汐阁跟妾身暂住?”薛姈心疼不已,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大概会回福宁殿罢? 赵徽皱了下眉。 她是不是忘了,今晚是自己陪她过来的。 看到薛姈毫不犹豫选择苏贵人,赵徽心里有些不舒服。 “凝汐阁窄小,不免委屈了苏贵人。”赵徽不动声色的道:“清和宫离这里近,空着的屋子多,直接挪过去常住。” 天子话音落下,薛姈和苏贵人都有些失望,只是不好露出来。 忽然有阵冷风吹来,恰逢薛姈要开口说话,不小心呛了风,咳嗽了两声。 “你咳嗽,怕是着凉了,仔细把病气过给她。”赵徽拉起了薛姈,语速越来越快:“刘康顺,立刻着人收拾清和宫的泽兰苑,召胡太医过去给苏贵人诊脉。” “抬暖轿送苏贵人过去。” 宠妃 第76节 这还是皇上破天荒越过她关心苏贵人。 只怕是苏贵人今日的遭遇,勾起了皇上的怜惜,这是好事。 苏姐姐被冷落了太久,终于有出头之日,她不该阻拦。 然而她没瞧见,夜色下苏贵人指尖捏得发白,她垂下眼睑,藏住了眸中的情绪,脸上也未见半分喜色。 只差一点,她就能成功了。 她重新跪下,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妾身谢皇上恩典。” “好了,咱们也早些回去。” 赵徽看到有仪仗往这边过来,懒得再应付,拉起薛姈上了銮舆。 有些账,回去要好好跟她算一算。 ----------------------- 作者有话说:狗子和苏贵人内心os:他or她好碍事[白眼] 周末掉落惊喜加更~ 第62章 酸味(二更) 因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各宫得到消息再来时,已经接近尾声。等有人想过来时,皇上和宜婕妤已经离开, 苏贵人也坐上了软轿, 往清和宫去了。 不过明眼人自周氏被罚跪却没请来皇上出面时, 就看得透彻明白,她已经输了。 偏生她自己还不死心,闹了这一场,被降位成了才人,怕是再无复宠的可能。 宫中各有议论,除了周才人, 还有苏贵人。 苏贵人直接挪到了清和宫, 众人都猜着皇上此举有何深意。 凝汐阁。 待到赵徽和薛姈回来时,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 两人进门后, 薛姈脸上露出些许倦色, 任由绣棠服侍着脱下了斗篷。 绮霞端上了两个甜白瓷的汤盅。“皇上、主子, 用些热姜汤驱驱寒气。” 她的话音才落,薛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因惦记着苏贵人的事, 竟忽略了始终陪在身边的天子。 薛姈唇边扬起和软的浅笑, 亲自端了一盅送到天子面前。 “皇上, 辛苦您陪妾身走这一趟。” 虽说后宫出了这样的大事,赵徽一定会过问,但她特意点出来, 总是让人觉得熨帖。 他抬手接了过来,正要说话时,忽然一根发簪从他袖口滑落。 薛姈蹲下身子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 瞧着竟有几分眼熟。她好奇的抬头:“皇上,妾身的发簪怎么会在您那儿?” 赵徽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随口回答:“许是方才不慎掉进来的,朕没察觉。” 他的话也提醒了薛姈,她还散着一头青丝,竟这样就出了门。 好在当时瞧见的人不多。 薛姈用手指梳理了长发,准备自己绾起来。许是太久没练生疏了,两次都不大满意,总有没梳理好的地方。 在第三次失败后,薛姈正要叫绣棠进来帮忙时,赵徽从她手里接了簪子。 “朕帮你。” 薛姈循声侧眸,满眼的不信。 “朕看你试了两次,已经会了。”赵徽自信地将她满头青丝拢在手中,回想着看到的步骤,照葫芦画瓢地替她将长发绾起,拿起簪子轻轻插了进去。 下一刻,女子如瀑的青丝散落在肩上。 “别急,朕再试试。”赵徽信手接住了掉下来的发簪,镇定自若:“这次一定能行。” 男人的好胜心上来,总是这样没道理。 薛姈无奈地想着,任由他来摆弄。 许是他真的记忆力超群,这次簪子插好后,头发竟没有散开。 薛姈又轻轻摇了下头,还是稳稳当当。她松了口气,才说了句“多谢皇上”,绣棠在帘外通传说是晚膳摆好了。 她还来不及看天子的成果,就被拉着起身去了外间。 然而她才在人前露面,绣棠和绮霞忍俊不禁,强压着唇角,将笑意给咽了回去。 薛姈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头发出了问题。 偏生赵徽对自己手艺很满意,端详了片刻,吩咐道:“刘康顺,从朕私库里取一套宝石来,给你婕妤主子制一套趁手的发簪。” 刘康顺对皇上赏赐宜婕妤已经习以为常,恭声应下。 “妾身谢皇上赏赐。”薛姈无奈的弯了下唇角,亲手给他盛了碗汤。 今日不止身体上的疲累,更有担惊受怕,她更没什么胃口吃饭,陪着皇上用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两人谁都没提周才人和苏贵人的事,直到夜里就寝时,赵徽将人搂在怀中,似是漫不经心道:“你和苏贵人感情倒好。” “起初苏姐姐就是因我受了牵连,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起来。”薛姈特意换了自称,反而显得亲密,她还想再争取一次。“苏姐姐做糕点好吃,您上次尝过的呀。” 赵徽语气平淡,似是早就忘了味道如何。 “苏姐姐这次受了委屈,又险些遇到危险,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后怕。”她嗓音轻软,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他语气透着一股子不自知的酸味,“琢玉宫另外的宫室都没收拾出来,你让她来了住哪儿?” 薛姈没多想,脱口而出:“苏姐姐可以跟妾身同住呀。” 幸而他下手快,否则今夜躺在此处的人就是苏贵人,他还得让位回到福宁殿。 想到这一幕,赵徽心里不爽。 他搭在怀中人腰间的手掌缓缓往下,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恰是她浑身上下最敏感之处。 “皇、皇上——”果然她受不住,很快含着泪花求饶。 赵徽用手作尺,量了她的腰。“瘦了。” “你若答应好好吃饭,朕就给苏贵人补偿。”他把今晚薛姈小鸡啄米似的吃饭看在眼中,故意以此为诱饵。“正五品容华如何?” 薛姈本想要的补偿是让苏贵人搬来琢玉宫,可晋位对苏贵人来说更好罢。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更何况从宁秀宫回来后,薛姈想到一种可能,皇上不想她在后宫有自己的势力。 后宫中已是派系林立,皇后、卫贵妃、德妃都有各自的人,且薛家在宫中高位已有薛妃,短时间内不会再出一个高位。 毕竟当初晋位嘉奖都是皇上金口玉言,总不能打自己的脸罢? 薛姈藏起心里的情绪,高高兴兴地道:“妾身先替苏姐姐谢——” 话才出口,赵徽就后悔了,没事在床上提什么别的女人。 他没容薛姈把话说完,低头吻上了那双柔软的唇。 夜色正浓,他有得是时间身体力行。 *** 翌日一早,宁秀宫发生的事在宫中传开,苏贵人晋位容华,也招致了不少宫妃羡慕。 大家都传她运气好,早早攀上了宜婕妤,虽未侍寝也跟着晋了位份。 她这些日子在清和宫养伤,倒躲过了不少流言蜚语,落得清静。 寿康宫。 刘太后去小佛堂诵经后,听到陈嬷嬷通传道:“太后娘娘,卫贵妃来了。” 自从上次变相被皇上收了协理后宫的权力,卫贵妃在自己宫中装病,有些日子没露面。 刘太后沉吟片刻,答应了见她。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卫贵妃身穿一套牡丹粉色宫装,比起往日的明媚张扬,倒添了几分温柔气质。 刘太后叫起,让她坐下说话。 “你身子可养好了?” 听到太后先关心了自己,而不是责备。卫贵妃心底有些愧疚,低声道:“妾身并无大碍,只是没能替您办成事,有些惭愧。” 她还未在天子面前提出纳了刘诗蕊的事。 刘太后摆了摆手,面上带着慈爱又亲切的微笑。 皇后病了不能照顾大皇子,却也该将孙儿送到祖母身边。可皇上竟让舒妃带着,让外人看了怎么想? 亲生母亲不如养母娘家得他信任? 每每想到此事,刘太后心里就不痛快。 养母家的表妹入宫为妃,亲娘家的表妹就这么晾着,这让朝中上下看了作何想法? “ 贵妃,哀家没有别的意思,让蕊儿进后宫,以后她也能成为你的臂膀。”刘太后温声细语道。 卫贵妃知道太后别有深意,可借助太后之力她的确办成了几件事。 若那日张贵仪在庆春宫能争气,让舒妃因此在皇上面前失宠,太后也就不会急着把刘诗蕊往后宫里送。 想到这儿,卫贵妃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 “太后娘娘放心,妾身会尽快找机会。”她轻声道:“只是那个宜婕妤正得宠,皇上有日子没去妾身宫里了。” 刘太后温言安抚了她几句,又赏了新的衣料和首饰,哄住了卫贵妃。 待她离开后,刘太后神情恢复了冷淡。“当初真不如费些功夫,拉拢宜婕妤办事。” 宠妃 第77节 昨日事情闹大了,纵然她占理,可从结果上看,皇上分明是偏心她。 幸而她似是身子不大好,承宠虽多,肚子却一直都没动静,一如卫贵妃。 既是卫贵妃那般盛宠都会不安而向自己求援,宜婕妤哪怕再沉得住气也年轻,总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那时就好办事了。 *** 张贵仪从昭阳宫找卫贵妃说话回来,已是暮色四合时。 自从自己被罚俸后,卫贵妃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哪怕她低声下气,卫贵妃对她也爱答不理。 好在昨日出了宜婕妤罚跪周才人的事,纵然皇上偏向,也能散播些宜婕妤跋扈的传言。 这个点子讨好了卫贵妃,总算见了她些笑模样。 张贵仪松了口气,回来的路上,她让身边的宫人去办事,自己则是借口在梅林赏花,略等了片刻。 “梅花本是最高洁的花,张贵仪在梅林旁谋划陷害人的谣言,不会心虚么?” 一道女声传来,张贵仪身子猛地一颤。 她回过头去,是个面容陌生的宫女模样打扮的人,不知是哪个宫中的。 “你是谁?”张贵仪冷声问道。 那人却并不怕她,笑吟吟的开口:“当初庶人云氏明明已经告诉你们,她是听了郑美人的话才下手,在最后你为何没给她作证?” “又是谁给吴选侍的宫人递话,说是宜婕妤的宫人听到了云氏的计划,故意看着她滑倒小产,引着吴选侍用猫来害宜婕妤?” 话音未落,只见张贵仪脸色苍白如纸,袖中的手指捏紧,只强撑着气势。 究竟是谁对她做过的事竟如数家珍! “张贵仪,我们主子惜才,不忍您在卫贵妃手下继续受气。”来人客客气气的道:“良禽择木而栖,贵仪主子可要好生想想。” 她不知对方底细,眼神惊疑不定。 “若贵仪主子想通了,就后日晌午再来此处。” 说完,那人福了福身,径直离开。 张贵仪往前追了几步,发现那人对这里似乎极为熟悉,转眼就不见了。 自己把柄都在别人手上,她根本没得选! ----------------------- 作者有话说:虽然有点迟了,但也达成了二更[让我康康] 第63章 探望 后日天气正好, 薛姈午歇醒来,收拾了好些日常使用的东西,一同带着去清和宫看苏容华。 锦绣阁因走水被烧坏了大半的物件, 苏容华挪过去时, 只带了些体己东西。虽有内务司给重新按照正五品的位份给准备, 一时怕仍是有不足。 一路上格外安静,除了跟神色匆匆的张贵仪打了个照面,竟没再遇上别人。 看着张贵仪的方向是往昭阳宫去的,她要奉承卫贵妃,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清和宫近在眼前,薛姈暂且收起了心思, 扶着绮霞的手下了暖轿。 “给宜婕妤请安。”宫门前值守的内侍见她来, 殷勤的过来见礼。“奴才这就去通传。” 薛姈摆了摆手, 温声道:“不必了, 我自己进去。” 一旦通传必会惊动苏姐姐, 她脚腕上的伤才好些, 着实不宜走动。 才踏入清和宫,各处已经挂上了崭新的灯笼, 打扫得干干净净, 还摆上了新的应景盆栽, 一改她上次来的死气沉沉。 当夜得皇上亲口吩咐,内务司办事自是尽心。 苏容华的泽兰苑在东边,薛姈正要从抄手游廊上转过去时, 忽然瞧见不远处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费力的提着一篮东西。 下一刻,她似是手上吃不住力气,篮中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薛姈觉得她有些眼熟, “盈香?” 那人被点到名字,先是浑身一颤,随后才慢慢转过身来。 看到被宫人簇拥着的薛姈,盈香面露惊恐之色,当即跪在了地上,用身子挡住了提篮中的东西。“奴婢给宜婕妤请安。” 因吴选侍有前科在,如今又跟苏姐姐同住一宫,必须要弄清楚。 薛姈淡淡道:“篮中是何物?” 盈香本想搪塞过去,可只要宜婕妤派个人过来就能看清,她不敢隐瞒,只得道:“奴婢换了些炭来。” 正值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她瑟缩着身子,只穿了件夹棉的宫装。 宫中人拜高踩低是常事,尤其是吴选侍的位份几乎降到了最低,又得罪了有恩宠的宫妃,吃穿用度上自是最差的。 薛姈皱了下眉,问道:“内务司有克扣?” “没有没有。”盈香怕得罪人,连忙摇头,她咬牙道:“我们主子小产后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份例给的不够用,奴婢又去找了些。” 哪怕给够了分量也会是品质最差的,她红了眼圈。 先前是卫贵妃掌权,对内务司有暗示;等皇后娘娘重新掌权时,年下事务繁忙,她们又不好去惊动,只得暂且先挨着。 “起来吧。”薛姈瞧见她手上的冻疮,知道她们主仆的日子不好过。 从前盈香也是个大宫女,如今都要亲力亲为了。 “去咱们宫中取些御寒的东西送过来。”薛姈轻声吩咐了绮霞一句,又对盈香道:“等下会有人给你送来,不必告知你家主子。” 盈香一惊,没想到宜婕妤不仅没有落井下石,竟还要给她们送东西。 “奴婢谢婕妤主子恩典!”她又重新跪下,重重的磕了头。 薛姈让她先回去,自己则是继续往泽兰苑走。 “主子,您这样以德报怨,她不一定会领情。”绣棠在旁小声嘟囔了一句。 薛姈摇了摇头,低声:“哪怕她想不通,她身边人一定会让她想通,谁不想让日子过得舒坦些?” 吴选侍留着还有用,她总觉得扳倒薛妃的突破口就在吴选侍身上。 见主子已有主意,绣棠也不再劝。 等她们一行进门时,正巧看到了往外走的碧萱。 “宜婕妤安好。”她出门给主子换茶,见到薛姈,又惊又喜地上前请安问好。“主子一直念着您呢,不曾想您竟先来了。” 她把托盘递给身边的小宫女,亲自陪着薛姈进去。 主子升了位份,又挪到更好的宫室,这一切都离不开宜婕妤的帮忙,她的态度比往日更恭敬些,心里的感激也更甚。 苏容华在里头听到动静,挪到榻边,隔着窗子往外看。 一张精致的芙蓉面映入眼帘,似是有所感应,美人抬眸朝这边笑了笑。 片刻后,软帘掀起,薛姈一面伸手去解身上的斗篷,一面小声抱怨道:“今儿天明明最暖和,她们两层外三层给我穿了不少。” 看她皱着鼻子念叨的模样透着些许孩子气,苏贵人弯了下唇角。 她想起自己手头还有块上等的皮草料子,赶明儿替她做一件斗篷,穿上轻软又暖和。 薛姈脱下斗篷,转头让宫人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给放在了软榻上。 “不知姐姐这里还缺什么,就先带了些来。”她指着摆出来的从手炉、香料、胭脂、润肤膏到还未上身的崭新小衣、料子等等,还带了文房四宝和几本书。 苏容华心中一暖,半开玩笑:“我是不是该说句‘多谢宜婕妤赏赐’才应景?” “姐姐会有这一难,其实是受了我牵连。”薛姈认真的看着苏容华,那双漂亮的杏眸透着一丝愧疚。 苏容华心中微颤,面上却温柔劝她:“我因祸得福,这还赚了呢,无宠无子想要晋位可不是件容易事。” 两人说着话,薛姈将房中的布置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了心。 “苏姐姐,我方才遇到了吴选侍的宫人,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她挨着苏容华坐下,说了盈香的事,轻叹了声。“我让人给她送些御寒的东西。” 苏容华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若要用吴选侍,只让她活着不死也就是了。 阿姈到底心软。 苏容华阴郁地想着,面上却不露半分,温和道:“既是阿姈觉得她还有用,我会帮你看着些的。” “多谢苏姐姐。”薛姈松了口气,有苏容华帮忙,就更好办事了。“皇上还说要来看苏姐姐……” 几乎在同时,苏容华含笑开口:“咱们不提扫兴的人。” “我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本想让人送去的,既是来了,就先尝尝罢。” 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可以忽略,苏容华没接薛姈的话,招呼人端上了糕点和热茶。 薛姈当她难为情,从善如流地说起了别的事。 *** 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赵徽无端打了个喷嚏,殿中温暖如春,许是乍冷乍热的缘故。 恰在此时,刘诗蕊手中端着朱漆描金的托盘走来,上面放着精致的汝窑茶盏。 “太后娘娘尚在小佛堂还没出来,烦请皇上略等一等。” 她亲自送到天子面前,含羞带怯的觑着天子脸色,福身行礼:“皇上,请用碗热茶驱驱寒气。” 赵徽淡淡应了声,目光在她身上淡淡一扫。 刘诗蕊觉察到天子的视线,双颊慢慢浮起绯色。 今日太后提前知会了她皇上会来,她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妆容明媚娇俏。为了好看,她舍弃的臃肿的冬装,特意改了件窄身的袄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赵徽看出了自己母后的把戏,他没有点破,却也没有伸手接茶。 站在他身边的刘康顺极有眼色地上前,端过茶盏放到天子手边的小几上。 刘诗蕊本以为皇上待女子温柔多情,自己又是他表妹,且她自认为容貌不必宫妃们差,皇上也该留意到自己。 可皇上平静的脸色又透着些冷淡,完全没有想了解她的意思。 宠妃 第78节 眼见外面气氛僵住,刘太后理了理衣裳,这才扶着陈嬷嬷的手走了出来。 “皇帝来了。”刘太后带着一身淡淡檀香走了进来,满脸慈爱的开口:“哀家礼佛忘了时辰,让皇帝久等。” 赵徽起身给太后见礼,温和道:“朕也刚到,母后无需挂怀。” 二人虽是亲母子,言语间却客套而疏离。 “蕊儿,去把你做的梨汤取来些。”刘太后吩咐一声,又对赵徽道:“这孩子贤惠手巧,说是冬日里喝些梨汤润肺,她怕哀家吃甜食冲了药性,特意做了些不甜的,皇帝也尝尝。” 赵徽捕捉到太后话中的关键,关切的问:“母后身子不爽利?” “你走那年落下的老毛病了,不碍事。”刘太后似是自毁失言,摆了摆手道:“蕊儿的手艺不错,皇帝应该会喜欢。” 正说着,刘诗蕊重新端着梨汤过来。 他太了解自己母后,她想要打感情牌旧事重提。 赵徽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四姑娘是太后的客人,这些事让宫人们做也就罢了。” 刘诗蕊闻言脸色一白,皇上莫非说她自轻自贱不尊重? 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服侍皇帝哪里是小事?”刘太后笑着打了圆场。 赵徽看了眼时辰钟,已经有要走的意思。 刘太后见他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只得道:“皇上,哀家想留蕊儿在身边过年。” “母后高兴就好。”赵徽态度随和,漫不经心道:“四姑娘的去留都由母后做主,他日嫁人时,朕会送表妹一副添妆。” 说完他就起身,借口还有事离开。 望着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消失在帘外,刘诗蕊端着手中的梨汤,眼眶也红了起来。 “姑母,我没有希望了,是吗?”她哽咽着开了口。 皇上俊美温柔,皇上强大又体贴,可全然都不是对她。 刘太后慢慢拧起眉:“还没到灰心的时候。” 刘诗蕊泪眼朦胧的看着太后。 “成与不成,就看你的决心了。” 赵徽从寿康宫出来,脸色虽如常,刘康顺察言观色,看出皇上心情不好。 “皇上,宜婕妤昨日就派人去福宁殿送了汤,说是今天还来。”他在一旁打边鼓,提示皇上去凝汐阁散散心。 宜婕妤温柔解语,最能让皇上高兴。 赵徽淡淡瞥了他一眼,刘康顺识趣地住了声。 转身上了銮舆,淡声道:“去泽兰苑。” *** 送走薛姈离开,苏容华亲自把她拿来的东西收好,把香囊挑出来挂在了平日起居的屋子里。 才收拾妥当,只听外面响起通传声。“皇上驾到——” 这是她搬过来后,天子头一次登门。 碧萱等宫女们露出激动的神色,忙着要给主子重新打扮。苏容华却从容地说了声“来不及”,款款起身等在房中。 “主子,您不出门迎接吗?”碧萱看主子过于沉着,心里有些着急。 说话间天子已经到了门前,小宫女们打起帘子,行礼请安。 “妾身见过皇上。”苏容华上前福身见礼。 赵徽走进来,微微颔首:“平身。” 话音才落,苏容华利落地起身,垂眸站在一旁。 碧萱看了愈发着急,为何自家主子不会学着宜婕妤一样会说软话撒娇,起码等皇上扶她再起身。 赵徽挑了下眉。 自册封后,她推说扭伤了脚,一直未去御前谢恩。如今自己先过来,她也是淡淡的,倒还不如有薛姈在时表情鲜活。 到底是拘谨,还是想模仿着薛姈的规矩讨他喜欢? “这香囊看着有几分眼熟。”他懒得去细想,抬眼看到那只紫色的香囊,问道:“是你做的?” “回皇上的话,是宜婕妤送给妾身的。”苏容华恭声回话,嗓音里透着些许愉悦。 赵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薛姈忙着做针线活。当时他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就没有多问。 结果如此费心费力的东西,竟给了苏容华,两人关系好倒不是说说而已。 他眼神里的情绪淡了下来,原本也是册封后例行来瞧瞧,他心里不痛快,自然不准备再待下去。 不过宫人已经奉茶上来,他在主位上坐下,准备喝了茶就走。 见榻上堆着皮草料子,赵徽瞥了一眼。 苏容华怕皇上误会是给他做的,主动开口。 “宜婕妤生辰快到了,妾身做件斗篷给她贺礼。” ----------------------- 作者有话说:狗子or苏容华:你别多想。 第64章 生辰 这话听在赵徽耳中, 总觉得有几分别扭,仿佛他要抢走似的。 不就是斗篷吗,自己能送薛姈十件, 各个皮毛的成色都比她送的好。 他不好露出来, 只淡声说了句:“有心了”。 苏容华起身, 那张娇媚的面孔神色寡淡,一板一眼的照着规矩行事。“妾身谢皇上夸赞。” 赵徽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那双墨眸幽深莫测,如今又带了两分审视之意。 他冷不丁地开口:“苏容华,你是在怨朕?” 她入宫时恰逢卫贵妃掌事,因不喜她容貌, 设计把她侍寝放到了最后。这一拖久到了年初, 不巧地赶上吴选侍落水的事, 她当时被怀疑过, 也因此受到冷落。 宫中本就不缺美人, 赵徽几乎都快忘了还有她在。 苏容华身子不由轻颤了下, 这样的罪名她自己担不起。她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明察,妾身没有此意。” 似乎有些生硬, 她觑了眼皇上的脸色, 又描补了一句。 “初春的事妾身很快得了清白, 并未受太久冤屈。前些日子周才人虽推了妾身,又纵容宫人闹事,但您已经晋了妾身位份做补偿, 妾身感激不尽——”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赵徽凝视了她片刻,语气平静的叫起,让人猜不透情绪。 两人之间的气氛急转直下, 碧萱在旁心惊肉跳的看着,别说奢望皇上留宿了,她都怕主子会惹怒皇上。 果然皇上没留太久,甚至那杯茶都没喝完,起身淡淡道:“朕还有事,先回去了。” 苏容华没有挽留,她神色谦卑恭敬,亲自送了天子出门。 才出了泽兰苑的门,赵徽瞥见似乎有吴选侍的宫人不远处张望。到底人是他册封的,总不好让后宫传出风言风语。 他停下脚步,有意多说了一句:“你安心养伤,朕改日再来看你。” 苏容华一怔,连忙福身谢恩。 送走了天子,碧萱陪着主子回到房中,忍不住劝道:“主子您对皇上也太冷淡了,您多说几句软话,兴许皇上就能留下来……” 苏容华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给我晋位,宜婕妤是从中出了力气的。”她冷静的道:“他并不觉得我受了委屈该补偿,而是哄一哄因此愧疚的宜婕妤。” 否则在走水的当夜,皇上就会直接宣布给她晋位的旨意。今日皇上来,言语间似乎还在质疑她和阿姈关系。 入宫这些日子,从庶人云氏到周才人,多少人因为争宠弄得狼狈不堪。 她已经失望过一次,不想再失望第二次。 *** 直到天子銮舆离开,盈香才从回廊上出来,低着头往净月阁走。 她掀了帘子进门,看着主子满怀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的道:“主子,皇上回去了。” 哪怕在意料之中,吴选侍因产后失调而始终苍白的脸上闪过失落,后退两步,跌坐在榻上。 盈香正想安慰主子,余光瞥见小宫女在一旁使眼色,她想起宜婕妤曾说要给她们送些炭,就悄悄起身出来。 “姐姐,凝汐阁刚刚来人,放下东西就走了。”小宫女引着她到了厢房,给她屋子里的东西。 除了一筐炭,还有些日常使用物件并一些可以裁里衣的料子。 宜婕妤随口送的东西,比内务司给她们的都好。 盈香在心里挣扎了片刻,让她帮着自己一起把这些抬走,直接去了吴选侍跟前。 “主子,宜婕妤派人给咱们送了些御寒的东西。”她下定了决心,在主子震惊的眼神中,直接说了出来。 “薛姈的意思里看不出来吗?”果然吴选侍沉下脸,语气不快的道:“本宫——我虽落魄,却也不能任由别人把我的面子往地上踩!” 盈香摇了摇头,“主子,宜婕妤若有恶意,言语上刁难也就够了,为何还要给您送东西?她还特意让我别告诉您!” 见主子仍是满眼的冷嘲,她红着眼道:“可奴婢觉得要让您知道。” “这宫中比宜婕妤高位的娘娘很多,奴婢冷眼瞧着,只有跟着宜婕妤的苏贵人晋位容华,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跟着贵妃的人,且不说庶人云氏,就是张贵仪也被罚俸;德妃连自己的堂妹沈才人都没能提携,皇上每月都会去看二皇子,可沈才人又侍寝了几次?” 吴选侍想要反驳,张了张口,却找不到理由。 “您还是别跟宜婕妤作对了,不如跟她改善关系。”盈香说得体面,她怕说“讨好”而伤了主子的自尊心。 吴选侍怔怔出神,蓦地想起初见薛姈是在薛妃被卫贵妃刁难时,只是个站在一旁跟着吃挂落的宫女。 这才短短半年,她就升到了婕妤,自己竟落魄得需要她接济。 宠妃 第79节 “你以为她送了这些东西来,真的只是好心?”吴选侍咬紧牙关,恨恨的道:“她不过还想利用我罢了。” 上次她特意来净月阁问自己,显然是对某些人有疑虑,要借她之口来办这件事。 盈香欲言又止。 起码宜婕妤并不只是画饼说说而已。 见主子不松口,盈香有些绝望,她上前准备把这些东西收走,低声道:“奴婢去还给宜婕妤。” 曾经作为大宫女只贴身服侍主子,从不做粗活,一双手也养得白皙娇嫩,如今不仅关节变大变粗,还生了冻疮。 尤其衬着雪青色的锦缎,愈发显得粗糙。 吴选侍眼睛被刺痛,自己曾经好不容易爬到了高位,只差一点就能诞下皇子封妃,怎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她又是恨又是懊恼,下意识伸手拦住,又从瓶瓶罐罐里拿了一罐润肤膏塞给了盈香。 “都留下,算我暂时借她的——”吴选侍从云端跌落到泥土,已经深深体会到失宠后日子的艰难。 今日皇上过来,甚至都没来看她一眼,彻底漠视了她。 或许,她该从那场梦里醒来,为自己早做打算,哪怕是被人当成棋子。 盈香松了口气,哽咽着点了点头。 幸而主子想通了,有这些东西,她们这个冬天不会太难捱。 “小雀,你们先去把东西收好,屋里再添些炭。”吴选侍回过神来,吩咐小宫女们先离开,单独留下盈香说话。 “过两日你悄悄去一趟凝汐阁,告诉宜婕妤咱们是如何从朝露口中得到的消息。”她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余下的,就让她自己去查罢。” 朝露原先是清和宫的二等宫女,自从吴选侍被降位后,许多宫人都重回内务司等待分配,她就是其中之一。 盈香心头一喜,主子跟宜婕妤搞好关系是最好的选择,连忙点头应下。 忽然她想起什么,面露忧色:“主子,若宜婕妤派人去问朝露,她信口胡说又该如何?” “若她乱讲话,就是她本人真的有问题。”吴选侍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当年她信了身边的人的话,设计谋害薛姈,才走到了万劫不复这步。“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出线索。” 如今她已经有心无力,或许让薛姈去查是最好的选择。 *** 转眼到了腊月十九,这日是薛姈的生辰。 前两天落了雪,难得今天放晴,冰消雪融,寒风也添了些许暖意。 凝汐阁。 一早宫人们就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为主子筹办生日宴。他们有自己的小厨房,只需去御膳房取些菜,自己就能做一桌丰盛的宴席。 宜婕妤得宠,他们在宫中行事也方便。 清晨,薛姈起身更衣梳妆后,大家都过来给她磕头说着恭贺芳辰的吉利话。 她早有准备,含笑让绣棠给大家散了红包。 “主子,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贺礼——”小安子快跑着进来通传。 不多时,只见素华带人捧着一盆宝石做的石榴盆栽赏给了她,赤金红宝石做的石榴栩栩如生,最难得的事寓意极好。 多子多福。 “盆栽是娘娘的贺礼,这枚玉兔是大殿下的心意。”素华笑盈盈的道:“殿下知道您今日生辰,也特意找了礼物让奴婢带来。” 能给大皇子的玩具亦是佳品,这枚羊脂玉雕成的玉兔灵动可爱,孩童的心意最是珍贵。 “妾身谢皇后娘娘赏赐。”薛姈起身谢恩,亲自拿起打赏的荷包递了过去,又对素华道:“劳烦姑姑替我向大殿下转达谢意。” 素华恭声应是,接过了赏钱。 前些日子请安时,皇后曾提过她的生辰。如今皇后派人送了贺礼,少不得有跟风的人。 待素华离开后,德妃和沈才人又紧接着派人送来贺礼。 凝汐阁顿时热闹起来。 “主子,苏容华派人给您送了件斗篷来。”绣棠抱着衣裳进来,捧着给薛姈看。 薛姈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才道:“看这针脚细密,定是苏姐姐亲手所做,难为她这样花心思。” “放外头挂着,不必收起来。” 话音才落,舒妃的贺礼也送到了,是一整套羊脂玉的首饰,质地温润细腻,雕工精致不落俗套,一见便知价值不菲。 徐婕妤的贺礼稍晚些送到,是因她在礼物外,多加了一份香甜可口、寿桃造型的糕点,还特意叮嘱她要趁热尝尝。 薛姈瞧了不禁弯起唇角,让人留在了小几上。 各宫送来的礼物,绮霞忙着登记造册,一是为了方便人情往来,二是有些东西,本也不方便主子用。 薛姈翻看着礼单,除了卫贵妃和周才人,后宫竟都送了东西来。 大家关系本就不睦,且那日坤仪宫请安两人未去,自是乐地装不知情。 薛妃作为她名义上的堂姐,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命人送来了一套衣裳、一个宝石璎珞项圈,作为生辰贺礼送来。 新年临近,初一时各家女眷获准进宫。 若定北侯女眷来琢玉宫而不去延福宫,薛妃里子面子可就都没了。 哪怕为了做给皇上看,薛妃也要暂且低下高傲的头颅来跟她示好。 薛妃怕是悔不当初,就不该把她弄进宫来。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午膳吃得简单,真正的生辰宴在晚膳时。宫中妃嫔众多,能让皇上主动来陪着过生日的不多,她们自信主子就是其中一个。 夜幕降临,廊下点起了灯笼。 天子銮舆停在琢玉宫前,薛姈穿上了新得的斗篷,快步迎了出去。 温暖柔和的灯火下,一张芙蓉面温婉动人。 赵徽下了銮舆,目光落在薛姈斗篷兜帽上一圈蓬松柔软的狐狸毛,衬得她衬得肌肤莹润,如珠似玉。 他神色不自觉温柔下来,“朕来迟了,不过今日的礼物,岁岁一定喜欢。” ----------------------- 作者有话说:跟宝子们说声抱歉,这两天工作忙,更新时间不固定,凌晨可能也不能更新了,争取明天早点发! ps:本章给宝子们掉落红包做补偿~ 第65章 “不会食言。” 薛姈笑盈盈的抬眸望着他, 俏皮地眨了眨眼:“听您这么说,我倒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了。” 她已经渐渐摸到天子的性子,私下里他更愿意自己在他面前随意些。如此温情脉脉的时刻, 她从善如流地省了自称。 女子杏眸潋滟, 专注又温柔, 说不出的动人。 赵徽喉头滚了下,上前牵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夜风寒凉,到凝汐阁还有段路,想到她向来畏寒,赵徽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薛姈猜到了天子心思, 扬起笑脸, 柔声道:“皇上, 我不冷。” 她怕天子不信, 还特意伸手扯了扯兜帽上的那圈狐狸毛, 不无骄傲的显摆:“苏姐姐送我的生辰贺礼, 又轻又软,暖和极了。” 赵徽眯了下眸子, 他早就看薛姈身上的斗篷眼熟, 原来当时苏氏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皮毛的成色差了些。”他瞥了一眼, 又不忍让她扫兴,勉强道:“做工尚可。既是生辰礼物就好生收起来,朕命人给你做了几件, 你轮换着穿就是。” 皇上的话怎么听都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薛姈才想分辨,两人已经到了廊庑下。有宫人们行礼请安,她把话暂时咽了回去, 愈发好奇起天子的礼物。 对苏姐姐这般用心的礼物皇上都能挑剔,能让他满意的究竟是什么? 进了内室,赵徽也不卖关子,直接让人把礼物送到了薛姈面前。 一个朱漆雕花的食盒,一个宝蓝色的锦缎包袱。 绮霞上前替薛姈打开,食盒有三层,分别摆着一份切好的寿面、一碟枣泥山楂糕、一碟桂花藕粉糕。 看起来都是家常做法,寻常易得的东西,可能被皇上拿来送给主子做礼物,就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薛姈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时她们在乡下庄子,能得到物资有限,外祖母和娘亲时常做这两样糕点哄她。 她按捺下心头的激动,转过头望着天子。“皇上,可是我家里做的?” 看她骤然被点亮的杏眸,赵徽知道自己这份礼物没送错。 他微笑着颔首。 薛姈几乎是迫不及待去看旁边的包袱,里面是两套松江棉布的贴身小衣,从针脚和袖口的花纹当即就确认是雪檀的手艺。 天子富有四海,任何价值连城的礼物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偏偏是家里给她做点心,和两件贴身的小衣。 他知道定北侯府不算她真正的家,还特意派人了京郊的庄子——做两件里衣需要时间,他早就往外祖母家里送了信,让她们能提前准备。 她慢慢红了眼圈,轻轻吸了下鼻子,小声道:“皇上,这份礼物我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可份是你家里送的礼物,朕只是转赠而已。”赵徽觉得她分明感动又有点难为情的模样格外可爱,他抬了下手,命人呈上了他的礼物。 黑漆托盘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锦盒,深红色的丝绒上有一颗白色的珠子,个头足有鸽子蛋大小。 起初薛姈以为是珍珠,细细看去才发现不对。 赵徽见她面露困惑之色,解释道:“这是夜明珠。” 薛姈一怔,眼前的珠子竟是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太贵重了。”薛姈惊叹地欣赏了片刻,不免有些纠结。“您的心意已经足够珍贵……” 珍奇异宝,过于招摇。 赵徽似乎看出她的顾虑,直接让人递给绮霞收起来,随口道:“放在帐子里,夜里可省了烛火。” 宠妃 第80节 皇上说它的用途仅仅是夜里照明?真不是口误说颠倒了? 事已至此,她再推脱就是不识好歹。 “谢皇上。”薛姈唇边扬起浅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撒娇。 哪怕多么懂事、识大体的人,也无法拒绝偏爱。 这还没完,后续又有宫人送上了礼物,一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并他口中所说的斗篷和大氅。 赵徽毫不意外看到薛姈眼中的震惊,却只淡淡一笑。“夜明珠给你留在殿中用,外人看不到,岂不是误会朕没送你生辰礼物?” 那日他见薛姈似乎对走水一事格外惊慌,派人打探过后,才知道她经历的那一场大火。 对她来说,定是一段极为惨痛的记忆。 若午夜从噩梦里惊醒,再望见身边的烛火,岂不惊慌? 这颗夜明珠虽珍贵,他今日拿来送来的目的,倒真的仅是给她照明用。 他随手拿起一根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流苏发簪插在她的发鬓间,点头道:“岁岁肤色白皙,这颜色最衬你。” 薛姈抬眸,波光流转间,似有两分藏不住的甜蜜。 两人间涌动着旖旎的氛围,宫人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在外间摆晚膳。 然而下一刻,外面突然响起福喜的通传声。 “皇上,昭阳宫派人请您过去,贵妃娘娘昏倒了!” 他话音落下,赵徽下意识拧起了眉。 本该薛姈第一次侍寝,卫氏就以旧疾复发的借口把他从凝汐阁中请走。 她素日用心口疼的老毛病当借口,不去往坤仪宫请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计较。 今日是薛姈的生辰,她偏又在今晚发作。 娇纵也要有个限度。 赵徽心中不悦,却又想着是薛姈的生辰,不宜动气,只淡淡道:“请太医过去。” “昭阳宫的人说,贵妃娘娘连日来都不舒服,今日的症状,似于以往的不同。”福喜硬着头皮道:“也去请皇后娘娘了。” 若非真的遇到大事,以贵妃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又岂会让王皇后掺和进来? “皇上,贵妃娘娘身体抱恙,您还是去瞧瞧罢。”薛姈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主动劝道:“您亲自来看妾身,又送了好些珍贵的礼物,妾身已经很高兴了。” 作为“岁岁”她可以缠着自己夫君撒娇,可作为“宜婕妤”,她必须要贤惠大度。 可这是她进宫的头一个生辰,心里也是委屈的罢? “朕答应了陪你过生辰,不会食言。”赵徽凝视她片刻,顺手拿起了她方才脱下的斗篷,亲自替她穿上。“随朕走一趟。” 薛姈愣了下,从善如流道:“贵妃娘娘身体抱恙,妾身本该去探望的。” 她随着天子一同上了銮舆,往贵妃宫中去了。 琢玉宫离昭阳宫距离不算远,等他们到时,王皇后德妃等人都已经在殿中。薛姈看到人群一道熟悉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苏容华竟也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见到跟在皇上身边的薛姈,不约而同想起她被贵妃截宠的事。 大家猜测,薛姈是担心贵妃又要留下皇上,这才特意跟了来罢? 薛姈觉察出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装作视而不见。 赵徽叫起后,王皇后上前回了卫贵妃的情形:“太医在里面给贵妃诊脉,听张贵仪说,贵妃这几日胸口发闷,也没胃口用膳,精神不大好。今日傍晚两人正说着话,贵妃突然昏了过去。” 既是早就不舒服,为何拖到今日宜婕妤生辰才请太医? 任谁听在耳中,都会觉得卫贵妃是故意为之。 赵徽脸色微沉,正欲开口时,只见帘子掀起,替贵妃诊脉的太医走了出来,满脸喜色。 “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是喜脉!” 他话音落下,在场的人俱是震惊不已。 卫贵妃有孕了? 这些年她恩宠最多,也吃了不少补药调理身子,一直没有动静,她本人都快放弃了。 “你可看准了?”赵徽睨了他一眼,淡声问。 今日过来的韩太医是资历浅的年轻太医,被天子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心里有些发慌。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月事迟了十数日,且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 韩太医话音未落,慧修仪急吼吼地的断了他:“谁同你背药书,你只说准不准便是!” 皇上在问话,她突然插一嘴着实僭越。 听到殿中倏地一静,慧修仪顿时意识到了不妥。 德妃脸上的神色微变,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谁都知道慧修仪是自己的人,只得主动站出来替她打圆场。 “既是太医瞧过,十有八九是准的,这跟上回徐婕妤诊出喜脉的情形差不多。” 德妃正说着,在里面陪着贵妃的张贵仪走了出来,她恭声道:“皇上,贵妃娘娘醒了。” 听闻贵妃有孕喜讯,赵徽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并无明显的惊喜。他自己走了进去,张贵仪识趣地退了出来。 主殿中,薛姈跟苏容华坐在一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听闻贵妃有孕,就连王皇后的神色也不似往日从容,薛妃更是怅然若失,恍惚得厉害。 贵妃本就因得宠且父兄得用而张扬跋扈,一直觊觎后位。若她真的诞下皇子,后宫局势要有大变化。 德妃尚可,跟舒妃浅笑着说起明年宫里怕是要有两个皇子诞生。 她素来以和气的形象示人,说些漂亮话在情理之中。 其余人眼中的羡慕和嫉妒几乎藏不住,这是人之常情,端得看各人伪装的功力。 不对,有一个人很不对。 薛姈目光望向坐在慧修仪下首的张贵仪,她面上带着笑,可偶尔的恍神,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安。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她依附贵妃已久,贵妃有孕不能侍寝,定会抬举她。她应该是在场众人里,最希望贵妃有孕的才是。 这其中会有人什么猫腻吗? 薛姈一时想不通,只得暂时记在心里。 外面众人各怀心事,内殿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卫贵妃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唇畔的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 见皇上近来,她急着要起身见礼,却被皇上按住。 “你身子要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赵徽神色和煦,语气轻缓:“有这样的好消息,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卫贵妃才要开口,忽地觉察到不对。 皇上是觉得自己隐瞒有孕的消息,特意在薛姈生辰这日来请他吗? 她有点委屈,扬起脸来,硬邦邦道:“妾身事先并不知情。您知道妾身盼这个孩子多久了,若知道自己怀上,又岂会瞒着不提?” 赵徽垂眸看了她片刻,见她不似伪装,温声安抚了她两句。 “皇上,妾身这会儿还如做梦一般。”她抬手轻抚着尚是平坦的小腹,抬眼望着天子,娇声道:“妾身这是头一遭,心里慌着呢,您能不能留下来陪陪妾身——” 在她看来,皇上会留下是十拿九稳的事,自己有孕这样的喜事,重要性远非四品婕妤的生辰重要。 然而下一刻,赵徽拂开她的手指,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他温声:“若你觉得韩太医不能顾好你的胎,尽可让太医院换人。” 卫贵妃愣住了,皇上不陪她? “皇上!”她委屈地红了眼,一时口不择言:“妾身肚子里的孩儿,还比不过宜婕妤吗?” 赵徽情绪更淡了些,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宫中安心养胎,一切以皇嗣为重。” 这下竟还要限制她的自由? 卫贵妃哪里能忍,然而她目光撞上天子眸中的暗色,话全都咽了回去。 外面还有来探望她的宫妃,若是真的闹起来,就是她没面子了。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大家俱是饥肠辘辘。 薛姈心里惦记着祖母送来的面和点心,皇上大概要留宿昭阳宫,她的面不跟人分享着实可惜。 苏容华就在她身边,不若今晚邀请她去凝汐阁。 她还在盘算着,只见皇上从里面走了出来。 “事后不早,都先散了罢。”赵徽吩咐一声,紧接着走到薛姈面前,向她递出了手。 皇上竟不留下陪着有孕的贵妃? 震惊之余,众人发现她发鬓上有一根红宝石的发簪,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想来是天子所赐的生辰礼物。 想到这儿,大家神色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卫贵妃只是有孕而已,能不能生下来,是男是女还都未知。可她怀孕期间,不能侍寝是真的,宠爱自会分出去。 这对她们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薛姈迟疑着伸出手,被天子牵着一同走了出去。 皇上离开后,后宫众人也陆续离开。 张贵仪没有走,她主动要求留下来陪着卫贵妃。 “她们嫉妒娘娘怀了皇嗣,这才质疑您,娘娘千万别忘心里去。” 卫贵妃勉强点了点头。 “本宫真的有孕了吗?”平复了情绪,贵妃下意识喃喃道:“以前找了好些杏林圣手调理,都说本宫没希望了。” 宠妃 第81节 张贵仪心头一惊,在地龙烧得极好的寝殿里,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韩太医岂会胡说,兴许您身子已经好了。明年添小皇子,后年再添小公主——” 她这话哄得贵妃高兴,终于不再纠结。 -----------------------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66章 交心 “你倒是嘴甜, 惯会用甜言蜜语哄着本宫。”卫贵妃嘴上说着,唇角的弧度却是始终都未压下去。“这胎是公主也好,皇上还没女儿呢。” 张贵仪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 亲自服侍贵妃用药。 “娘娘说得是, 是妾身见识短浅了。”她笑盈盈的道:“听说女子生养过一胎, 以后再有孕就容易得多,娘娘以后定会多子多福。” 卫贵妃年少时身子受过寒,曾被太医判定为子嗣艰难。本以为今生都没希望有自己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被捧得有些飘飘然。 当苦涩的药味在嘴里弥漫,她皱了下眉, 才要抱怨时, 张贵仪又取了糖递过来。 张贵仪服侍她格外殷勤, 心思简直不言而喻。 不过她也需要有人在皇上身边, 如今薛姈恩宠太盛, 自己又近一年不能侍寝, 危机感油然而生。 她若有所思的抬眸望了过去。 张贵仪虽不够貌美,却还算个聪明人。 “娘娘?”张贵仪心倏地一紧, 反思着自己的言行可有不当。 “本宫不会亏待自己人。”卫贵妃抬手轻抚自己小腹, 徐徐开口道:“本宫近来不能侍寝, 有合适的机会,自会向皇上举荐你。” 张贵仪松了口气,连忙低头谢恩。 眼看快到宫门落钥的时候, 她说了两句吉利话,就带着宫人走了。 夜色如墨,风打在身上,寒意逼人。 张贵仪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沉默着上了暖轿。 今晚这宫里注定不会平静。 *** 回到凝汐阁时,事先准备好的饭菜已经凉了。 薛姈服侍天子脱下斗篷,又奉上热茶,吩咐宫人们去下两碗长寿面,再备些小菜即可。 等她回来时,赵徽握着她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淡声道:“本想给你庆生,如此委屈你了。” 贵妃有孕,反过来看就是皇上再添子嗣,这是喜事,她若认了委屈才是不知好歹。 “皇上没有食言,陪着岁岁回来了,哪里是委屈?”她靠在天子的肩头,柔声道:“饭菜简薄了些,但味道不差。” 不知为何,明明是贵妃有孕这样的喜事,皇上的反应竟有些平淡,她只能猜着许是跟前朝有关。 可这些都是她不能问的,只能避而不提。 “妾身小时候贪玩,在树林里乱跑迷了路。”她娓娓道来:“天黑下来树林很可怕,我吓得一直哭,是爹爹找到我背了回来。” “一路上他不但没骂我,还教我如何辨认方向,有哪些菌子和果子能吃,还随手采了些。” “回家后,爹爹用带回来的食材给我做了碗面,那是我吃过最香的。” “今儿我也让绣棠照着以前的法子做了。”薛姈一面说着,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 赵徽挑了下眉,暂且收起别的情绪,耐心听她说完。 她口中的“爹爹”是薛景澜,他跟这位以纨绔而闻名的薛三爷有过数面之缘,薛三爷一副好皮囊,哪怕名声不好,也并不让人讨厌。 薛姈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应当就是京郊西南,离行宫不远。 “等明年避暑时,朕陪你故地重游。”到底是她生日,赵徽特意许诺。 薛姈又惊又喜的望着他,双眸灿若星辰。“多谢皇上!”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赵徽尝了一口,肯定道:“果然味道不错。” 薛姈弯起唇角,皇上饿得久了,自然吃什么都更香甜些。她又让人特意盛得少了些,更会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两人把长寿面吃得一干二净。 入夜。 薛姈背对着天子,睁着眼睛盯着帐子,丝毫没有睡意。 “不困?”男子低沉轻缓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薛姈吓一跳,他背后长眼睛了还是怎么着? 她索性转过身去,诚实地道:“我好像有点吃撑了,睡不着。” 赵徽有点哭笑不得。 平日里她的确吃得少,且用晚膳也早。 他伸出手,自她腰间往她身前探去。 “不用麻烦您帮我按摩——”薛姈话音才落,寝衣扣子被轻轻挑开。 她身子一僵。 “岁岁睡不着,朕来帮你消消食。”男子炙热的呼吸就落在她耳边,矫健有力的手臂束住她的腰肢,往前一带。 薛姈还未出口的惊呼声,被一个吻给吞没。 锦帐之中,春色无边。 *** 翌日,薛姈醒来时,只感觉腰快折了。 幸而今日不是请安的时候,否则她也得派人去坤仪宫告假。 “主子,皇上特意吩咐奴婢们别叫您,让您多睡会儿。”绮霞笑眯眯的道:“还让奴婢们给您炖了补身子的汤。” 哪怕贵妃有孕这样的喜事,皇上还是陪主子回来,这恩宠着实羡煞旁人。 薛姈雪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不知怎地,皇上昨夜要她似乎比往日都要凶,都要久——她苦不堪言,后悔装睡没成功。 天色已经大亮,她还是由绮霞她们服侍着起身,今日特意换上了家里送来的贴身小衣。 熟悉的皂角香气令人心安,像是娘亲温暖的怀抱。 “主子,这夜明珠可要收起来?”绮霞拿着昨夜皇上的赏赐来问。 薛姈摆了摆手,道:“不必,就放在暗格的抽屉里罢,得闲了我编个络子,夜里挂在帐中。” 别的倒也罢了,这件她要用起来。 绮霞答应着去办,她自去外间用了早膳,又勉强喝下一碗汤,揉着腰回到榻上养精神。 “主子,苏容华来了,正在宫门外落轿。”她才躺下,小安子跑着进来通传。 两人相熟已久,薛姈没跟她客套,只在屋子里等她。 不多时,软帘掀起,穿着青莲色大氅的苏容华走了进来。 “苏姐姐。”薛姈笑盈盈地打招呼,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又塞给她手炉。“天冷我懒得动,就没去接你。” 苏容华看她满脸春色,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妩媚,猜到她是昨夜承宠后身子无力。 “跟我还客套?”苏容华怕她见自己在就难为情,拿了个大迎枕给她垫在腰后靠着。“本来我还担心来着,如今看倒是多余了。” 她话音未落,薛姈连耳根都隐隐发烫。 不过今早苏容华来,让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平日里远着是非的苏姐姐,是为了她才去的昭阳宫。若贵妃截宠,自己不至于孤立无援,最次也能有人陪着,心里会好受些。 “苏姐姐,你又打趣我。”薛姈红着脸转移了话题:“绣棠,快把咱们的糕点端来。” 苏容华深以为然的点头:“吃人最短,阿姈是要堵我的嘴。” 眼看薛姈睁圆了漂亮的杏眸,气鼓鼓的模样特别可爱,她才温言顺毛:“好了,我不说了好不好?” 两人玩笑过后,苏容华敛起笑意,屏退了屋里的宫人,正色道:“贵妃有孕,你往后要多留神些。” 薛姈一怔,难道苏姐姐也看出了不对? “贵妃怀着身孕,若一朝诞下皇子,谁最担心?”苏容华并未掩饰自己的心思,低声:“王皇后和德妃。” “徐婕妤哪怕产子也威胁不到高位们,卫贵妃就不同了。” “王皇后要担心自己的后位,德妃担心二皇子将会有兄弟来争夺。” “她们不会亲自动手,还得选个一石二鸟的伎俩,你最危险。” 听分析头头是道,薛姈忽然轻轻一笑。 “姐姐不知我是谁的人么?”她抬眸望着苏容华,“我是薛妃带进宫的,薛妃又是王皇后的人。” 苏容华并无一丝闪躲,目光坚定:“阿姈就是阿姈,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薛姈这下倒真的有些惊讶,苏姐姐竟对她如此有信心,也看透了她更多的所求? “我虽没多大能耐,也可以帮你看着些脚下的路。”苏容华神色平静,语气虽轻却诚恳。“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她们虽早就站在一边,却是头一次交心。 “好。” 薛姈郑重的应下,并不否认自己的野心。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你好生歇着,我去重华宫看看徐婕妤。”苏容华起身,解释道:“前些日子她说我女红好,我帮她做了个虎头枕。” 徐婕妤这一胎在卫贵妃前头,无论她诞下皇子或是公主,在后宫中地位都会有所提升,拉拢她,对阿姈以后有好处。 “外头冷,辛苦姐姐要折腾这两趟。”薛姈跟着站了起来,让她把自己手炉带上。 苏容华微笑道:“妹妹帮忙让我升了位份,如今有暖轿可乘,倒不觉得辛苦。” 宠妃 第82节 说完,她也不用薛姈送,自己走了回去。 薛姈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长长舒了口气。 苏容华、徐婕妤,还有上次替舒妃解围,她入宫半年,身边已经有了些人站在身边。 然而这还不够。 没人知道,她入宫是为了查明真相,扳倒薛妃。 上次薛妃被敲打后,似是学乖了,这段时日竟没来找事,想来是因为要过年了,到了要见家人的时候,她不想出差错。 自己不会让她如愿的。 *** 转眼间到了除夕宴这日。 薛姈早早就被叫了起来梳妆打扮,今日能见到家人,又逢过年,自然要盛装。 皇上赏赐的那套红宝石头面被端了出来,她虽未用全套,那支红宝石流苏的步摇,鲜红欲滴、晶莹剔透,已经足够夺人眼球。 虽然她对侯府长辈们并无感情,只是她过得越好,薛妃就越难受,侯府的众人也就越忌惮。 待她梳妆妥当后,凝汐阁的宫人们来磕头。 薛姈早就备好了许多红封并一袋子干果零嘴,让绮霞和绣棠给大家散了出去,宫人们俱是喜气洋洋的谢恩。 除夕宴设在听云殿中,因她和苏容华各自有了暖轿,就没有互相等着,直接各自去了。 到了听云殿,时候尚早,宫妃们先去了侧殿暖阁休息。 有皇上恩旨的,还可以见家人。 “主子,奴婢打听过了,薛都督向皇上请旨要见薛妃。”绮霞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想去打探消息,听银柳说的。” 薛姈神色如常,眸色却冷了下去。 上回没见成,这次倒是又寻到了机会。 可她偏不想让他们如愿。 在她进门时,恰好瞧见卫贵妃正扶着宫人的手,单手虚扶着小腹,在铺着软垫、放着引枕的圈椅上落座。 薛姈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故意扶了扶自己发鬓上的红宝石步摇,装作着急的模样,行色匆匆地卫贵妃身边经过。 卫贵妃本就不喜她,那耀眼的红宝石更是刺痛了眼。见她竟没见礼,当即不悦的让人叫住了她。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薛姈似是才发现她,当即福身行礼,又连忙解释:“妾身家里来了人相见,长姐命我先过去,这才没瞧见您。” 她话音未落,卫贵妃拧起了眉。 薛妃要见家人,只怕是薛景洲——听兄长说,他如今深得皇上信任,对她们家的地位似乎有威胁。 “既是进了后宫,就该尽早把规矩学好。”卫贵妃计上心头,神色冷淡的教训薛姈。“冒冒失失,也辜负皇上对你的宠幸。” 贵妃是在拖延时间,薛姈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怕她不想让薛妃见家人,才先拦下自己。 薛姈正是想借她的手不让薛妃如愿,是以她在旁站着,似乎乖乖聆听教诲。 如今贵妃有孕,整个后宫都横着走,没人敢来多嘴。 不多时,只见薛妃兴冲冲走了进来。穿过后面回廊,她就能去见家人了。 恰在此时,贵妃忽地干呕了一声。 她身边的宫人连忙拍背送水,又拿金桔剥了皮给贵妃嗅,才好转些。 卫贵妃脸色有些苍白,她看了眼薛妃,冷冷的道:“回去换件衣裳,本宫害喜,受不得这味道。” ----------------------- 作者有话说:本章掉落红包,做为昨天没更的补偿~[让我康康] 第67章 误诊 薛妃愣住, 不敢置信的转过头。 宴会前的时间本就有限,她折腾回去这一趟,哪里还能跟爹爹见到面! 她才要开口, 正好瞧见贵妃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 丝毫没有身体不适的样子, 忽然想明白了缘故。 殿中空旷,哪怕自己衣裳的熏香果真浓些,她哪里就闻到了。不过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故意找茬罢了! “薛妃娘娘,我们主子着实是害喜反应大了些。”荷香见僵持住,主动站出来为自家娘娘圆场。“太医不知给开了多少方子, 皇上也日日都派人过问, 这才好了点。” 听这话音儿, 薛姈暗自感慨不愧是卫贵妃的人, 连张扬跋扈都是一样的路数。 看似在打圆场, 实则是以势压人。 在后宫中, 皇嗣的事就是最要紧的。 薛妃因此尝到过甜头,也不敢真的顶撞卫贵妃, 若她闹着肚子疼, 到时候没脸的还是自己。 末了, 薛妃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人去了旁边的隔间更衣。 见薛妃被迫让步,卫贵妃心情舒畅的重新靠回到椅子上, 拨弄着自己的鎏金护甲。 她给宫人使了个眼色,不许薛妃提前出来,自己扶着纤云的手款款离开,去了殿中。 备用的衣裳自然不如精挑细选后穿在身上的那件奢华夺目, 当薛妃愤愤的换了衣裳回来时,发现卫贵妃早就走了人,且又到了入席的时候,只得又一次错失机会。 不过是自己未能诞育皇嗣——薛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白芷,本宫是不是选错了。”她喃喃道:“若当初没有落水,本宫或许能怀上皇嗣——” 白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柔声劝道:“娘娘,您看吴选侍,怀了皇嗣又如何,还不是落魄至此。” 话音未落,她们正看到吴选侍带着宫人进殿。虽是排在最末的位置,可吴选侍气色看上去比以往好了不少,身上的宫装雅致大方,似乎从打击中缓过来了些。 薛妃连忙露出和善的笑容。 与此同时,盈香低声提醒吴选侍。“主子,是薛妃。” 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只装作没看到薛妃。薛妃在自己落难后,连装都不装了,恨不得切断跟她的关系。 若非因她落水,又如何成就薛妃的妃位。 她后悔了,不该冲动去害薛姈,否则起码能保住昭容的位份。 从今后,她一步都不能再走错。 总有一天,她会为自己的孩儿复仇—— *** 除夕宴是德妃协助皇后筹办的。因大皇子犯了咳疾,王皇后要分心照顾,许多事都是由德妃亲力亲为。 以往有贵妃压着,德妃协理宫务的时候不多,如今得了机会,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整场宴席办得隆重又热闹,主角自然是天子、太后和皇后,她们作为宫妃只需要跟着敬酒和行礼,余下时候,薛姈只需要负责专心吃东西。 不过借着跟徐婕妤交谈的功夫,薛姈有意识多看了两眼张贵仪。 自从贵妃有孕后,她倒清减了不少。 “你喜欢什么,我端给你。”见薛姈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的桌前,徐婕妤好心道:“不过我不保证味道会好。” 徐婕妤有孕在身,她面前的膳食都是特别制作的,食材上没有任何不妥,口感会差些。 “不用不用。”薛姈回过神来,笑盈盈的道:“德妃娘娘真是用心,上回我提了句你爱喝的汤,这次就给你摆上了。” 徐婕妤含笑点点头,两人说着话,不约而同往前面看去。 德妃就坐在卫贵妃下首,不知德妃说了什么,卫贵妃倒像是真的听了进去。 这难得和谐的一幕着实罕见。 “今晚的烟火极好,可惜我不能去看了。”徐婕妤揉了揉腰,神色间有些遗憾。 薛姈知道她爱热闹,体谅地道:“等明年诞下小皇子,咱们在一起去看烟花。” “那可不一定。”徐婕妤眨了眨眼,招手让薛姈凑近,悄声道:“若到时你有喜,岂不是我又没了伴儿。” 在众人面前,薛姈强忍着没有脸红,连忙端起茶水掩饰。 主位上,赵徽正漫不经心的听着刘太后说话,目光往下看去,落在薛姈身上。 为何配合头上的红宝石步摇,她特意穿了套宝蓝色的宫装,贵气又明媚。她唇畔含笑的跟徐婕妤在说话,看口型似乎还提到了“烟火”。 “还有几个节目?”赵徽收回眼神,转头问道。 本该是王皇后答话,只是这次节目排演都有德妃负责,王皇后也乐得送这个顺水人情,就笑着看了德妃一眼。 “回皇上的话,还有两支歌舞。”德妃见皇上问起,正好说起自己精心准备的压轴戏,却被天子打断了。 “撤了吧,这支歌舞结束后,让人准备烟火。”赵徽放下酒杯,直接吩咐道。 德妃一怔,很快调整了失落的心态,扬起笑容让人去安排。 “多谢皇上惦记着妾身喜欢看烟火。”卫贵妃笑盈盈地开了口,柔声道:“妾身有了身子容易乏累,若是再等两支歌舞结束后,怕是没精神去看烟火了。” 她话音落下,德妃完美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裂痕。 卫贵妃这是嫌她安排得不够合理?人家大着肚子的徐婕妤尚且没说什么! 饶是不满,德妃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淡去。 宫宴结束后,众人移步到听云殿前看烟火。 徐婕妤先告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跟薛姈咬耳朵。“你可要离着贵妃远些,有多远跑多远。” 听到她这话的薛姈不由哑然失笑,点头答应。 今日的热闹,贵妃又有身孕,自然是要站在天子身边,薛姈也就果真依言站到了稍远的位置,拉着苏容华一起看烟火。 赵徽在人群找了她一圈,看到她竟远远站着,不由皱了下眉。 恰在此时,穿好了厚衣裳的两位皇子被带了过来。赵徽先抱了二皇子赵珹,德妃心中一喜,正要让儿子多说两句吉利话时,二皇子急着看烟花,竟从自己父皇怀中挣脱出来。 宠妃 第83节 赵徽将他交给奶娘,又抱起了大皇子,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他低于了两句。 片刻后,大皇子稚嫩的童声响起,叫着“宜婕妤”,还四处张望着找她。 薛姈只得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走了过去。 “既是珂儿喜欢,你就陪他一起看罢。”赵徽语气寻常,似是全然为了长子考虑。 薛姈没有多想,恭声应是。 为此王皇后特意腾出了些空隙,招手让她过去,没让她挤了贵妃的位置。 从始至终,大皇子都乖乖靠在自己父皇怀中,时不时歪着头跟薛姈说话,宛若一家三口似的。 这一幕落在薛妃眼中,格外刺目。 她从小就很有本事,抢走了自己的爹爹不提,还要抢走自己的夫君—— 薛妃猝然低下头,不愿意多看一眼。 “皇上,妾身站得久了乏累,想先告假回去。”卫贵妃的声音忽然响起,赵徽侧过头去。 不知是因方才动了气,还是别的缘故,宴会开始时,卫贵妃感觉小腹在隐隐抽疼。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她不能再人前表露出来,只得暂时忍着。 出来后,她愈发觉得不舒服,甚至忘了计较薛姈“僭越”的站了过来。 “若不舒服,传太医来听云殿。”赵徽对子嗣看重,无论是贵妃还是位份低的宫妃,一视同仁的关心。 卫贵妃不愿让人看笑话,连忙道:“妾身并无不妥,只是如今月份浅,不得不谨慎。” 她自己对肚子里的孩子视若珍宝,自是慎重行事。赵徽颔首,准了她所请。 “皇上,妾身陪贵妃娘娘一起回去,还能有个照应。”张贵仪跟着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她以前就投靠了贵妃,如今的行为倒也不奇怪。 薛姈离得近,所以看得真切,卫贵妃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倒不单纯像是拈酸吃醋。 莫非贵妃这胎真的有问题? *** 后宫众人都暗暗留意着昭阳宫,这一夜却是平静。 因除夕夜请太医不吉利,卫贵妃让人去煎了碗安胎药喝了。 热乎乎的汤药虽苦涩,可喝完却感觉舒坦了不少,贵妃这才松了口气,沉沉睡去。 翌日,去给太后拜年请安,接受外命妇们拜见,折腾了这半日,肚子竟又有疼痛之感,贵妃在人前隐忍着,着实辛苦。 “你们两个先回去罢。”刘太后体贴的给了两个孕妇特权,不必陪着她。“顾好哀家的孙儿比什么都重要。” 卫贵妃撇了眼挺着肚子还行动自如的徐婕妤,眼底闪过艳羡,也扶着宫人的手起身。 等从寿康宫出来,薛姈吩咐了绮霞。 “派人留意些太医院的动静,哪位太医去昭阳宫出诊。” 绮霞答应着离开。 *** 待回到昭阳宫后,卫贵妃躺在了半日,感觉好了不少。 午膳后,张贵仪过来探望。 “贵妃娘娘,您可好些了?”她在软榻边的绣墩坐下,关切的问道:“妾身家里送了两个止吐方子来,妾身已经给太医看过,适宜您用。” 卫贵妃未施脂粉,往日明艳的容颜,此时看着颇有些憔悴。 “你有心了,本宫这两日害喜已经好了些。”贵妃揉了揉额角,正要接着说时,忽地肚子又一阵抽疼。 这次的疼法比前两次都强烈,她捂着肚子,唇瓣隐隐发白。 纤云、荷香也看出了不对,纷纷围了过来。 张贵仪更是脱口而出。“快去请韩太医!” 荷香正要走,听闻不赞同地道:“为何不去请李太医,李太医岂不是经验更为老道?” “若请了李太医,只怕会闹得满宫皆知,他还会看顾徐婕妤的胎,岂不是平白让人看热闹。”张贵仪稳了稳心神,解释道:“韩太医能进入太医院,自然也有他的本事。” 卫贵妃肚子疼得厉害,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听二人还在争论,她烦躁不已,觉得张贵仪说得有理,冷声道:“就去请韩太医!” 荷香哑了声,答应着往外跑了出去。 “怎会这么疼,呃——”卫贵妃额角渗出冷汗,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忍不住呻-吟出声。“什么、有什么出来了——” 纤云心头一惊,连忙掀开了被子。 只见卫贵妃杏色的绫裙已经鲜血染红。 张贵仪惊呼:“娘娘见红了——” “娘娘别怕,只是一点。”纤云瞪了张贵仪一眼,她怕卫贵妃小产,却又不敢明说,只得一面拿帕子替她擦汗,一面柔声劝着。“娘娘,您且再忍忍,千万别用力。” 卫贵妃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哪怕她不想用力,还是感觉有一股暖流自下面涌出。 她用力攥住衣角,心中无比恐慌。 孩子,她的孩子——难道会保不住吗? 不多时,韩太医几乎是被小内侍带着飞奔赶到了昭阳宫。幸而午后清静,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 当韩太医气喘吁吁的提着药箱赶到时,卫贵妃几乎疼得昏了过去。 众人也顾不上避讳,直接拉到了榻前给贵妃诊脉。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韩太医满头大汗,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当他颤抖着手搭上卫贵妃的手腕时,不由浑身一颤。 那日的脉象已经没有了—— 不对,这并不是小产。 韩太医仓皇起身,低头对纤云道:“请姑娘替娘娘检查下面。” 似是怕贵妃受不了,他叫着纤云来了外间,细讲该如何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纤云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对着韩太医摇了摇头,低语了两句。 韩太医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娘娘,这次也并不是见红,只是来了癸水——” “您并未有孕。” ----------------------- 作者有话说:上章的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让我康康] 第68章 献计 卫贵妃愕然睁大了眼, 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宫并未有孕?”少顷,她死死盯着韩太医,厉声质问:“本宫的喜脉就是你诊出来的, 如今你说本宫并未有孕!” 韩太医后背冷汗直流, 他才进太医院不久, 竟出了这样的差错。 面对贵妃的责问,他愈发慌了神,直接跪在地上。 “请娘娘恕罪!”韩太医也觉得奇怪,明明当时的脉象就是喜脉无异,怎地突然就变了。“是臣先前有疏漏——” 可没有就是没有,这件事压根瞒不了多久! 卫贵妃看着他跪下磕头的那一刻, 心已经冷了大半。 小腹依旧绞痛不止, 可身体上的疼痛远比不上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 她简直不敢想, 皇上知道真相后会是如何反应。 羞恼和愤怒双重情绪的刺激下, 卫贵妃抓起枕边的玉如意, 狠狠往地上掷去。 在场的宫人噤若寒蝉,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寝殿中似有一团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本该充满喜气的大年初一。 “娘娘息怒!”张贵仪从绣墩上起身, 蹲身捡起了玉如意, 轻轻放到了床边。“妾身有话想跟您说。” 卫贵妃盛怒之下, 冰冷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张贵仪心中亦是倏地一紧。 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她不能退缩。 “荷香, 带着韩太医去偏殿开方子喝茶,好生招待着。”张贵仪顶着压力,让自己尽量从容些。“纤云,去给娘娘准备更换的衣裳和被褥。” 卫贵妃眯了眯眸子, 强压下怒火,勉强点头。 张贵仪暗示的有理,在她决定好对策之前,韩太医一定不能放走。 “照着张贵仪的吩咐办。”卫贵妃冷冷吐出这几个字,屏退了众人。 “娘娘准备怎么办。”张贵仪待众人离开,开门见山的道。 卫贵妃眸中闪过痛苦和纠结,沉吟片刻,咬牙道:“还能如何,照实说,皇上可不是好糊弄的。” “若果真如此,妾身可太替您委屈了。”张贵仪轻叹一声,似是有些心疼。“哪怕皇上不说什么,王皇后和德妃只怕愈发得意起来,还有薛妃——” “娘娘自入宫起就宠冠后宫,心里嫉妒娘娘的人不知凡几,巴不得等着看热闹。” 她这两句话都说到了卫贵妃的心坎中。 偏偏在年后发现了她没有怀胎,不止整个后宫知情,还有京中世家们,若这个乌龙被传开,她还不知要如何被人笑话! 卫贵妃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手背上青筋都露了出来。 “这又如何瞒,脉象是骗不了人的,待李太医回来,皇上定然会让他来诊脉——”卫贵妃心烦意乱,不想听这些扎心的话。 “娘娘,妾身曾听说先帝时有宫妃闹出过假孕,骗过了太医,一应脉案都正常。”张贵仪见时机成熟,主动献计。 卫贵妃眉头紧紧蹙起,眼神愈发冰冷。“你是要害本宫!那人被降位不提,后来被打入冷宫,投缳而亡。” 宠妃 第84节 “娘娘,妾身并无此意!”张贵仪连忙跪在了地上,她神色诚恳道:“娘娘亦是知道,那位贪心不足,想瞒着众人借腹生子,这才暴露。” “娘娘为了稳妥起见,是不能长久瞒下去。可娘娘您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现在。” “去年后宫里好些宫妃位份的升降,或多或少都跟皇嗣有关。” 她话已至此,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卫贵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可以先假装怀孕,过些时日再“小产”。 若运筹得当,不仅能让皇上更疼惜她,或许还能为她除去这宫里不喜欢的人。 “妾身愚见,若污了娘娘耳朵,请您看在妾身一片忠心为您的情面上,饶过妾身!”张贵仪看准时机,假意含泪哭诉。 卫贵妃神色稍缓,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起来罢。” 这主意可行,听说有药能让人改变脉象,暂且能搪塞过一两个月。冬天穿得厚,她不显怀也不会被发现。 还有韩太医,自己先敲打一番,再让父亲和兄长想办法控制他的家人,才好忙着一起瞒住。 卫贵妃在心中盘算着,终于心口那团火越烧越旺。 “你先回去,本宫自有计较。” 张贵仪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哑着嗓子退了下去。 出了昭阳宫的大门,张贵仪长长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事情成了。 她终于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离上暖轿还有段距离,张贵仪背了人,对身旁的大宫女低声道:“去告诉那一位,该我做的已经办妥。” 夏月含笑应下,也跟着心中一松。 与此同时,昭阳宫寝殿,卫贵妃强撑着让人换了衣裳,扶着纤云的手走到了偏殿。 韩太医正坐立难安的等着。 “韩太医,帮本宫准备一味药——” *** 凝汐阁。 薛姈从寿康宫回来后,迫不及待散了长发,换了家常的衣裳。 宫中礼仪繁多,过年比平时还辛苦,早上饿着肚子就出门了,午膳也用得极少,这会儿绣棠正给她端来了甜汤让她填填肚子,免得误了晚膳。 “主子,听说去昭阳宫的是韩太医,停留了许久才出来。”绮霞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张贵仪先出了门,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贵妃这胎应该没问题?” 这才是张贵仪该有的反应,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薛姈拿起汤匙,往口中送了勺甜汤,慢慢咽了下去。“留意些张贵仪身边人的动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绮霞答应着去安排,薛姈拿起手边的游记随手翻着。 屋里地龙烧地极好,没看几页她开始昏昏欲睡,忽然她手上一松,书掉到了地上,她也猛地醒了过来。 外面恰好响起通传声,是小安子。 “主子,奴才有急事要禀告!” 薛姈定了定神,她从软榻上直起身子,靠在绣棠帮她塞过来的引枕上,温声道:“进来罢。” 小安子急匆匆走了进来,他从荷包里掏出帕子,一层层展开后,捧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子,递到薛姈面前。 “主子,奴才今日出门,偶然遇到了张贵仪身边的夏月,见她行动有点鬼祟,就悄悄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奴才瞧见她去了莲池,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物件,往莲池里丢。” “那时已经天黑,她听到‘噗通’水声就以为丢进去了,实则是砸到了岸边的石子,石子落了水。” “待她走后,奴才就捡了回来。” 能让夏月特意去莲池丢的东西,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薛姈接了过来,却没急着看,反而望向了小安子的手指。 只见他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又麻又疼,轻轻一碰就忍不住倒吸凉气。 “你说得轻巧,在地上翻找着不容易罢,又冷又有枯枝石子,让我看看划伤了吗?”薛姈关切的问道。“绣棠,再去些冻伤膏来。” 小安子一愣,以前在内务司干活比这辛苦百倍,冬天生了冻疮也只得忍耐,从没有人向主子一样关心他。 在凝汐阁,主子得宠性格又好,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不少赏钱,跟以前天壤之别。 他回过神来,眼圈有些发红。 “就怕奴才笨,找到的东西没用。”小安子有点难为情的道。 薛姈含笑肯定了他。“这就是我想要的。” 小安子松了口气,这才捧着她给的东西高高兴兴的离开。 “只怕奥秘就在这里头。”薛姈把药瓶递给了绣棠,平日里她粗通些药理,也爱好看些旁门左道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幸而琉璃瓶的塞子很紧,仍有些粉末残存在里面。 绣棠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将粉末摊开在纸上,细细的捻开,又是闻气味,又是对着灯看。 过了片刻,她神色凝重的道:“主子,这是能令人产生假孕脉象的药。” 薛姈闻言神色一凛。 若是如此,曾经她的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为何贵妃对自己有孕从不质疑,张贵仪却忐忑不安,原来是张贵仪再搞鬼,是她给贵妃下了药—— 而纸里包不住火,或者说,张贵仪没想让火被包起来太久。 她停了药,贵妃发现不对,请了太医过去。 自昭阳宫请太医,到此刻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宫中却并无贵妃身子抱恙的消息传出,甚至皇上从福宁殿去了坤仪宫,显然没有被贵妃惊动。 只怕贵妃选择了继续隐瞒。 殊不知,这才真正落入了张贵仪的圈套,或者是她幕后之人的圈套。 若直接坦白,贵妃不会背负上欺君罪名;迈出这一步后,贵妃就是自己安排了假孕。 好生歹毒的计谋。 薛姈忽地感觉到不寒而栗。 “主子,这样要紧的物证,张贵仪怎会特意让人扔到外面?”绣棠不解的道。 “做贼心虚罢了。”薛姈已经想通其中关窍,解释道:“她跟舒妃同住一宫,只怕觉得自己随时都被舒妃的人看着,会被抓到把柄。” 绣棠遗憾的开口:“可惜了,这瓶子被丢了出去,没办法证明张贵仪做的事。”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抵赖掉。 “不妨事,这瓶子让咱们猜到了秘密的关键。”薛姈摆了摆手,轻声:“咱们心里事先有了防备,这就足够了。” 毕竟是小产还是来别的病症,太医们还是分得清。 这后宫之中,看来不会有平静的那一日了。 *** 此后数日宫中风平浪静,皇上来过凝汐阁留宿两次,已是众人里恩宠最多的。 余下时候皇上还去看望过怀胎的两位宫妃,都只略坐坐就离开了。 “主子,听说韩太医在太医院还给卫贵妃开了补身的方子,类似小产的消息一个都无。”绮霞进来通禀,她也认同了主子的看法。 薛姈颔首,她心中有数,卫贵妃大约已经走上歧途。 她正思忖着,忽然帘外响起通传,“皇上驾到——” 薛姈连忙从软榻上下来,正要穿斗篷出门迎接时,一阵凉气扑面而来,是赵徽走了进来。 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 “朕说过你不用出去接驾,在屋里等着朕就好。”赵徽任由她踮起脚来帮他解开斗篷,他喜欢看她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像是寻常人家等待夫君归家的妻子。 薛姈柔声道:“您送了妾身好多件斗篷,还怕妾身冻着不成?” 她没往别处想,只当天子以为她东西少,特意一口气补了好些。 赵徽自然也不会点破,一笑而过。 他牵着薛姈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温声道:“正月十五那日朕让人在御花园安排了花灯,都是你说过的样式,到时候穿得暖和些。” 第69章 两难 薛姈微微一怔, 那日她随口提起去年错过了镇上的花灯,却被皇上记住了。 天子若肯对谁温柔,谁又能有招架之力? “好。”她唇畔扬起笑容, 软声应下。 恰在此时, 绣棠端着托盘进来, 将热茶奉到天子手边,给薛姈的则是一盅甜汤。 她向来行事稳重,唯有在吃食上有些许孩子气。 赵徽看着她轻抿了口甜汤,露出满足的神色,不自觉也弯了下唇角。 他正要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软榻上的针线筐。 只见巴掌大小的小肚兜绣着精致可爱的虎头像, 瞧着就十分耗费功夫, 赵徽顺手拎起来瞧了瞧, 随口道:“准备送给徐婕妤的?” 薛姈没想到他会突然来, 也忘了收起来。 “朕在徐婕妤宫里看见了虎头枕, 也是你送的?” “您太高看妾身了。”薛姈摇了摇头, 柔声道:“虎头枕、虎头鞋都是苏姐姐做的,我女红不及她, 只能绣个肚兜。” 听到是苏容华, 赵徽只是淡淡一笑。 以前倒没看出苏氏还有这般润物无声拉拢人的手段, 徐氏怀着皇嗣,薛姈正得宠,可自己去时, 她看似恪守规矩,却有一二分冷淡疏离。 宠妃 第85节 若是她想欲擒故纵,那就打错算盘了。 见皇上没接话,薛姈以为他不高兴她们厚此薄彼。因她知道贵妃并未怀胎, 从心里就没想过未来要送礼的事。 宫中有孕的妃嫔不止徐婕妤,她们的关系有亲疏远近,可对于皇上来说,两人所生的皇子都是他的血脉,并无不同。 “这些都是随手做的小玩意儿,算不上正经贺礼。”她笑盈盈的找补:“我已经备好打长命锁用的金子和宝石,出了正月就请内务司帮忙打长命锁预备着给未出世的两个小皇子。” 赵徽挑了下眉梢,淡声:“岁岁怎知都是皇子?” 薛姈一怔,没想到皇上会跟她较真。这本就是吉利话,皇子不是多多益善么? “朕可还没女儿。”赵徽见她似乎想歪了,特意提了一句。“难道朕还要再得两个皇子,才能有公主?” 薛姈只得扯出笑容来应对。 “宫里娘娘们都盼着能提皇上诞育子嗣,想来不久您就能如愿以偿。”她装着吃味移开视线,低头把针线筐给收了回来。 下一刻,只听皇上戏谑道:“岁岁也这么想吗?” 皇上是喜欢孩子的,可关于贵妃的事,她却一字都不能提。 帝王的温情下藏着的是铁腕,作为宫妃,在皇上面前永远要拿捏好分寸,最忌讳自作聪明。 薛姈耳根微微有些发烫,眸光如秋水澄澈,她扭捏了片刻,方才低低应了声。 赵徽本就心情不错,她总能恰到好处令他觉得舒服。 “那朕就让岁岁早日如愿。” *** 待到金乌西沉时,昭阳宫还在等消息。 卫贵妃端坐在圆桌前,面对一桌子丰盛的菜品,没有半点要动筷子的意思。 她派人去福宁殿想请皇上过来一聚,只要皇上肯来用晚膳,就一定会留宿。 “给本宫端山楂水来。”卫贵妃胃底忽地涌起一阵恶心,皱着眉忍耐的开口。 她所服用的那些能制造假孕脉象的药,副作用是刺激肠胃,除了难受之外,倒也可搪塞成害喜反应。 纤云一直备着,闻言立刻端了过来。 “娘娘,听韩太医说山楂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不宜孕妇服用。”等卫贵妃喝完后,她迟疑着道:“若咱们宫里山楂用得多,只怕会被察觉出不对来。” 卫贵妃眉头紧锁,正要说话时,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回来了。 “娘娘,皇上今夜留宿凝汐阁。” 来人话音未落,卫贵妃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又是薛姈!”她抬手狠狠拍在紫檀木嵌大理石圆桌上,掌心传来清晰地疼痛,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愈发添了几分烦躁。 她厌恶薛姈得宠,却也明白,不是薛姈也会是别人。 自从“有孕”后就她不再侍寝,以前她以为自己真的怀孕时,这自然无妨,等到诞下皇子,荣宠定会更胜从前;偏生这一切都是假的——假装有孕也不能侍寝,总有一日还要“小产”,这些时日岂不生分了跟皇上的感情? 卫贵妃下意识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本还想再拖上月余的功夫,如今看来还是快刀斩乱麻得好。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感,屏退了宫中服侍的人,只留下纤云说话。 “太后不是一直想让刘诗蕊入后宫吗?”卫贵妃提起此事,眉眼间的神情仍有些落寞。“本宫倒有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她让纤云附耳过去,低声吩咐了一番。 纤云闻言一惊,面露纠结之色,低声道:“主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卫贵妃摆了摆手。 “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已下定决心,冷声道:“准备好东西,咱们明日就去给寿康宫请安。” *** 转眼到了十五这日,宫宴摆在了临近御花园的听云殿中。 连日来大小宴会、各宫交好的人互相宴请都不少,宴会的歌舞再奢华热闹,薛姈已经有些厌倦了。 在民间上元灯节是最热闹的时候,猜灯谜赏花灯,不设宵禁,且青年男女能互相表露心意,也是传情的好时候。 她曾见过满街挂着的花灯被风吹起,犹如流动的星河,简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热闹的市声飘进耳朵,并不觉得喧嚣。 薛姈没放任自己陷入回忆,她端起汤匙尝了一口元宵,心里又惦记着天子说过的花灯,不由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目光时不时往殿外看去,隐约能窥见一角。 “宜婕妤可是在等烟火?”下首的张贵仪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笑盈盈的开口搭话。“听说今晚的烟火是师傅们花费了半年时间精心制作,定会精彩异常。” 这话看似在介绍烟火,薛姈却隐约捕捉到一丝秘辛的味道。 近来宫中宴会俱是皇后和德妃操办,能知道这些细节,张贵仪如此明白,难道是从二人宫中听说了不成? 张贵仪位份不高,人也谨慎,贵妃假孕的事,只怕她背后还有人。 薛姈侧过脸,微微笑道:“张贵仪博闻强识,听你一席话,好生长见识。” “宜婕妤谬赞,妾身愧不敢当。”虽是这般说着,张贵仪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比起以前的惶恐不安,如今她颇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今日美味佳肴甚多,张贵仪可要多用些。”薛姈似是漫不经心跟她闲谈,说道:“前些日子你照顾贵妃娘娘辛苦,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 张贵仪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只不过她很快扬起笑脸,柔声道:“妾身不敢贪功,都是应该做的。” 两人本就交情浅,闲谈两句已是极限。 张贵仪借着要喝水端起了茶盏,却因分心去看前面,衣袖不慎拂到了手边的汤碗。 只见汤水多半泼到了地上,少数溅到了薛姈的裙摆上。 这身宫装是内务司昨日才送来的,绣工和材质俱是上等。裙摆用金线绣成的纹样,正好遥遥呼应她头上的赤金红宝石首饰。 虽不逾制,却是范围内最好的东西。 张贵仪一眼就看清了,心里抑制不住的发酸。哪怕她已习惯压抑情绪,却不代表她不会羡慕,不会嫉妒。 “对不住,是妾身冒失了——”她怕薛姈误会,连忙拿出帕子,就要亲自动手。 薛姈摆了下手。 “无妨,脏了一点,我去更衣。”薛姈本就在殿中待得无聊,正好借口离席去透口气。 她说完,下意识往前面看了一眼。 今日皇上似乎很高兴,轮番喝了亲王和宫妃的敬酒,有了一二分微醺之感。在王皇后的下首,卫贵妃以茶代酒都敬了皇上两轮。 有宠又有孕的卫贵妃成了殿中人人歆羡的对象。 薛姈似乎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带着宫人悄悄起身离席。 “主子,奴婢这就让人去取您的衣裳。”绮霞扶着她走到殿外,正要安排时,却见薛姈拦住了她。 “这点污渍不显眼,还是别换了。”薛姈兴致勃勃的道:“咱们去御花园里逛逛,花灯都已经挂了出来。” 绮霞见她有感兴趣的事,倒也没拦着,主仆二人抄小路去了挂满花灯的千鲤池。 果然如天子所言,有不少灯笼竟都是宫外的样式,上面还写着灯谜。映着水光,端得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格外夺目。 晚宴结束后,还有夜游的安排。 薛姈心里默算着时辰,感觉差不多了就带着绮霞折返。回来路过假山时,两人手中只提了一盏灯笼,故此照得范围有限,看着有些怕人。 忽然,薛姈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在夜里颇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她心头一颤,拉着绮霞站定,不敢贸然往前走。 忽然,一个人影从假山旁抱着琵琶走了出来,她身上穿得单薄,身子似乎经不起寒冷,抖得厉害。 薛姈习惯了黑暗后,慢慢看清了那人。 竟是太后的侄女刘诗蕊! 她走路时步伐有些不稳,却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恢复清明。 明明是夜里风寒,她却不由自主扯了扯领口,似乎很热。 这样的天气怎么会热? 薛姈蓦地想起一种可能,催动人情-欲的药,似乎有此功效。 眼下她正抱着琵琶一脚深一脚浅往前面一处院落走,看起来像是后门。 “娘娘,那里是凝雪堂!”绣棠警惕起来,低声道:“历来帝王暂歇的地方。” 薛姈脑子“嗡”的一声,难怪今日有人给皇上频频敬酒,这并非偶然! 中了某种不可言说之药的姑娘,酒醉上头的男子,若让两人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一时间,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久等了! 先跟宝子们说声抱歉,没想到会断更两天。你们酌目前是被抽调到上级部门的底层牛马,忙起来就没啥自己时间了。抱歉抱歉,周末会尽快调整,恢复日更的!作为补偿,上一章全部掉落红包,恢复日更前每章都随机掉落红包! 第70章 清誉 刘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她竟要用这般不上台面的手段设计将侄女送上去,大抵是算准了皇上不会同意刘诗蕊入后宫。 按理说有孝道压着,皇上将人收进来做样子并无不可, 可太后连这点自信都无, 他们母子关系, 果真大有问题。 若拦下刘诗蕊,就是得罪了太后;若任由她过去,皇上若一时不防真的临幸了她,若将来查到自己就在附近,难免会有隔阂。 薛姈提着裙子往前走了两步,心中难免有些犹豫。 恰在此时, 走在前面刘诗蕊身子摇摇晃晃, 不知踩到了什么, 一个踉跄竟栽倒在了地上。 “救、救命——”女子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声响起, 薛姈身子猛地一颤, 却还是克制住了没过去。 宠妃 第86节 本以为太后起码会派人跟着, 没想到略等了等,周围静悄悄的, 竟无一人现身帮忙。 数九寒冬, 刘诗蕊又穿得单薄, 若真摔在这里,弄不好会危及性命。 薛姈不再犹豫,低声对绮霞道:“咱们过去看看。” 绮霞点点头, 提着灯笼替薛姈照着前面的路。 本就离得不远,薛姈救人心切,两人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就赶了过去。 等要扶起刘诗蕊时, 薛姈压低了嗓音道:“灯笼放在一边。” 绮霞会意,将灯笼放在了假山后,挡住了光。 “救、救救我——”刘诗蕊察觉到有人来,无助的抬起手,想半空中抓去。 薛姈带上了兜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离得近了,她潮红的面色、已经被扯开的领口清晰可见。 比起方才自己勉强能走,眼下她似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刘太后是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孤身前来的? 难不成为了事后方便甩锅,索性做戏全套,真的让她来个迷路后孤身“误”入?亦或是刘诗蕊对这药格外敏感,药性比她们预想中激发得更快。 “主子,您先回去,奴婢把她送走吧。”绮霞在一旁帮忙扶住她,低声对薛姈道。 看到刘诗蕊的模样,绮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主子心善不肯坐视不理,自己却不能让主子惹上麻烦。 薛姈摇了摇头,绮霞被人看到跟她被人看到本质并无区别。 她正在思索,耳边刘诗蕊的呼吸又粗又重,身子也颤抖得厉害,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救救我!”刘诗蕊似乎有一瞬恢复了神志清明,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薛姈手腕,用力凝住眼神。“求求你,送我回去——” 才说完这句,她身子一软,又往后栽倒。 薛姈用力拉住了她。 自己下意识觉得刘诗蕊是遵照太后的意思去接近天子,若刘诗蕊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骗到了此处—— 毕竟刘诗蕊也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姑娘,哪怕她倾慕皇上想要入宫为妃,也不愿用这样不堪的手段。 薛姈心头倏地一紧。 这不就是薛妃最初想把她送到皇上身边的手段! 到时候若皇上果真稀里糊涂临幸了她,太后就变被动为主动;若皇上清醒,却被人撞破此事,就成了刘诗蕊自甘下贱,用药邀宠。 “主子,您万万不能答应!”绮霞见自家主子有心软的趋势,连忙低声制止。 薛姈颔首,她示意绮霞扶好刘诗蕊,自己松开了手。 绮霞见状才要松口气,却见主子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穿在了刘诗蕊身上。 “等下你扶着她,去找皇后宫中的人。”薛姈帮她带上兜帽,调整好角度,遮住她的脸。“到时先带她躲起来,再向皇后身边大宫女禀明情况,皇后自会安排。” 今日御花园中还有赏灯猜灯谜的节目,夜里游园费人费力,她知道皇后花了不少心思,避免再发生事端,找到人不难。 “主子,您要怎么办?”绮霞知道眼下主子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办法,可主子此时也不能回去,又穿得单薄—— 薛姈用眼神催促她们快走,又低声道:“无妨,我会找个地方暂避。” 绮霞用力点了点头,没再僵持下去,立刻照办。 看着她们离开,薛姈将不远处的琵琶捡了起来,藏进了假山里,又把灯笼给熄灭了。 做完这些,她已经冻得双手发红,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 正当她琢磨着要去哪里躲一躲,耳边传来枯草被人踩踏的细微声响。 她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刻,带着体温的大氅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她的鼻翼先一步捕捉到男子身上清冽的淡香。 薛姈迫不及待的转过身,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立刻就认出了那张俊美的面庞。那双锐利的眸子清亮如昔,哪有半分醉意。 “皇、皇上,您来了?” 赵徽沉着脸没说话,他亲自替薛姈整理好大氅,又系好带子,不悦的睨了他一眼。 “皇上,您都瞧见了?”薛姈也不敢动,睁着圆溜溜的杏眸,小心翼翼的问。 其实能恰到好处的赶来,哪怕没看到全程,也还是知情的。 缓和气氛失败,薛姈有些讪讪的,忽然她目光落在天子玄色的常服上,焦急道:“您把大氅给了我怎么行,若是吹了风受了寒怎么办?” 她真要脱下来,却被赵徽按住了手。 “你也知道冷?”赵徽冷哼一声,淡淡道:“宜婕妤乐于助人在前,令朕钦佩。” 薛姈心里添了些忐忑,不知自己的做法能不能让皇上满意。 “先回去。”赵徽语气仍不算好,却是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凝雪堂走去。 薛姈正要说琵琶和灯笼的事,赵徽似是有所感应,头也不回道:“朕会让人清理好,你不用担心。” 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此处离凝雪堂还有些距离,等两人到时,薛姈身上已经恢复了温度,倒是赵徽才进了屋子,连打两个喷嚏。 薛姈心里愧疚,“您着凉了!” 她急着去倒热水,却被赵徽拉住了手腕,跌坐在了榻边。 “朕是为了谁?”赵徽挑了下眉,凝视着她。 就在一刻钟前,他在凝雪堂以醉酒的名义暂歇。本想再等等就让人去接薛姈,自己带她去看灯。 没想到刘康顺匆匆进来通传,说是看到了宜婕妤的宫人扶着醉酒的宜婕妤。 当赵徽亲自去看时,发现了不对。问过绮霞后,立刻找到了薛姈。 看到她瘦伶伶的单薄身影,赵徽顾不得细究,当即赶了过去。 “那种情况下,妾身没办法呀。”薛姈手指勾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若被人发现了刘姑娘,很多事就说不清了。” 哪怕刘诗蕊在凝雪堂周围出现,她的状态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说出她同情刘诗蕊,怕是被皇上误会。薛姈灵机一动,双眸亮晶晶,语气柔软道:“妾身也是为了您的清誉。” 赵徽被她噎了一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他仍是板起脸,淡淡道:“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朕,反而去找皇后?” “妾身不敢得罪太后,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自知瞒不住天子,索性将大部分顾虑和盘托出。“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她的人发现迷路醉酒的刘姑娘再正常不过了。” “皇上您本来就是苦主呀,何不更彻底一点?” 赵徽本就没真的生气,那点子火气也是因薛姈不爱惜自己身体。 她这些话尽是小女儿心思,却是全心全意为他考量。 世人皆知他温仁的外表下藏着铁腕,从不敢将他视为弱者,可唯有眼前的人,用自己的法子,拼命想要护他周全。 哪怕他并不需要,却觉得这感觉也不赖。 “几日不见,嘴皮子倒是愈发利索了。”赵徽捏了捏她已经红润的脸蛋,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柔和。 薛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屋子里温暖如春,她因穿着大氅,鼻尖上隐隐冒出汗珠。 “朕让人取件你自己的斗篷送来。”赵徽自然地伸手替她解开大氅,随后放在一旁。“以后再着急,也不许把衣裳脱给别人。” “朕送你的,就可以随便给人?” 薛姈懒得跟他细究,难得他消了气,乖乖点头。“以后不会了。” “你今日可用了香?”赵徽在她身边坐下,嗅了下,并不是她素日用的。 因在场的有孕妇,薛姈不想找麻烦,索性什么熏香都没用。 她猛地想起,大概是方才跟刘诗蕊在一起时沾上的。 正要开口时,刘康顺的脚步声响起,通传道:“皇上,贵妃娘娘的仪仗往这边来了——” 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卫贵妃? 薛姈心中微动,下意识看向了天子。 赵徽眸色蓦地一暗,淡淡的道:“若她进来,不必拦她。” 刘康顺答应着去了,薛姈犹豫片刻,悄悄握住赵徽的手。 两人谁都没说话,不消片刻,就听到外面院门前传来贵妃的声音。 “本宫怀着皇嗣,若在这里久站动了胎气,你们可担待得起?” 卫贵妃从暖轿里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行礼的蓝衣内侍。 还是刘康顺出去解围,他依着赵徽的意思,先道:“贵妃娘娘,皇上今夜高兴,饮酒多了些,已经歇下了。” 原本他出面,哪怕是皇后也会给两分面子,不再坚持。 可卫贵妃却不卖他面子,依然道:“本宫不放心皇上,要亲自去看看。” 她说着,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扶着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刘康顺连忙退到一旁,扬声通传:“贵妃娘娘到——” “皇上,我先去后面罢。”薛姈心中一动,慌忙起身。 自己必须不能在场,得罪人的事她办了两件。 这一回她不仅坏了太后要送刘诗蕊进后宫的计划,还有贵妃的私心。 她终于想通为何贵妃要掺和此事,若撞见天子和刘诗蕊在榻上纠缠,贵妃因惊惧而引发小产,岂不是顺理成章? 赵徽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轻声道:“出了门后面有个小书房,你进去等朕。” 她连忙应下,不用天子开口,自己捡起那件厚厚的大氅重新穿上,步伐又轻又快的往小书房赶去。 薛姈前脚才出了后门,卫贵妃已经带着人到了廊庑下。 宠妃 第87节 她迫不及待的掀了帘子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头一沉。 皇上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甚至身上的衣裳都没有乱。屋子里清清静静的,哪里有刘诗蕊在的痕迹? 与此同时,赵徽像是被吵醒,掀开了眼皮,那双深邃的墨眸冷淡得吓人。 “贵妃有何事?” ----------------------- 作者有话说:【关于救人】 女鹅:全面衡量,综合考虑.沉稳jpg 狗子:她爱我!!! 【关于跑路】 女鹅:得罪人的事一次办了两件,快跑 狗子:心疼!!! 第71章 解药 卫贵妃从踏入房中的那一刻起, 心中先是失望,当看到天子并无半分醉意,又添了几分不安。 不知刘诗蕊出了什么岔子, 竟没到凝雪堂中来, 自己精心安排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她本该撞破刘诗蕊爬床, 天子酒后乱性,她因受了惊吓而小产,皇上对她只会剩下愧疚,还会好生弥补一番。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太后也是识人不明,竟要捧刘诗蕊这个蠢货。 面对天子质问,她不得不耐着性子, 强撑着笑脸回话:“妾身在宴席上见您多饮了几杯, 着实放心不下, 这才想着过来瞧瞧。” 听了她解释, 赵徽的神色并未得到缓和, 只是淡淡应了声。 卫贵妃给自己打气, 自己怀着皇嗣,皇上总不会真的怪她。 她心里想着, 如往常般走到天子身边, 就要扶着腰在软榻上落座。 “朕满身酒气, 贵妃不宜靠近。”赵徽抬手指了下对面的椅子,支开了卫贵妃。 “谢皇上关心。”卫贵妃大失所望,却不敢露出来。她扶着腰缓缓坐下, 有些心虚的道:“妾身无心叨扰您休息,只是孕中容易多思,在门口被拦了一下,愈发迫不及待想见到您。” 她知道自己惹了皇上不高兴, 急着找个非进来不可的借口。 赵徽看出了她的不安,自听到院外的动静时,就知道这一局纵然是太后的主谋,卫氏也是帮凶。 若自己真的醉酒中计,卫氏就成为他和刘诗蕊衣衫不整在一处的证人。 赵徽没有接话,眸色沉静如冰。 曾经卫氏想要走刘太后的路子,他勉强体谅她因宫中妃嫔有孕而不安,只是略做敲打。可如今她身怀皇嗣,竟还如此贪心? “皇上,是阿鸢错了,您别生气好不好?”卫贵妃了解皇上,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怒了皇上,有意示弱。“自从怀上皇嗣后,皇上从不愿留宿昭阳宫陪伴,妾身惶恐极了。” 她带上了哭腔,诉说着自己的苦楚。 “是阿鸢怀胎后变丑了吗?”卫贵妃说着,倒也真的有了几分委屈,下意识赌气道:“若因此没了皇上的宠爱,妾身宁可不要这孩子——” 她急于试探皇上的意思,故意装作使小性子脱口而出。 本以为皇上起码会哄一哄自己,却见皇上那张俊美的脸庞似乎没有变化。 听她竟敢用腹中皇嗣威胁,赵徽怒极却没发作,只是轻轻一笑。 “卫氏,朕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卫贵妃心头一颤,她了解皇上,知道这般看似风轻云淡,才是真的激怒了皇上。 “皇上,妾身昏了头口不择言,还请皇上原谅!”她也顾不得自己正“怀着身孕”,慌忙跪在了地上,带了哭腔道:“妾身再也不敢了!” 赵徽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他没有抚慰半句,直接吩咐道:“送卫贵妃回宫安心养胎,无事不得出宫门。” 皇上竟是要软禁自己? 卫贵妃慌了神,还要求饶时,已经有宫人悄无声息从暗处出来,强行搀起了她。 恰在此时,外面竟响起通传声,说是太后和皇后到了。 刘太后倒是心思缜密,怕无人作证,还拉上了王皇后一起。 赵徽并不意外,面无表情道:“请太后进来。” 当看到房中情景时,刘太后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 她分明是得到消息,说刘诗蕊已经从后门进了凝雪堂,迟迟没有出来。又听到有人说,凝雪堂要请太医,似乎是卫贵妃动了胎气,这才匆匆赶来。 “朕今日贪杯,倒惊动了不少人。”赵徽神色清明,眼神锐利,嗓音冷淡。“母后也是来看朕的?” 看到双目通红含泪的贵妃,刘太后知道出了差错。 “哀家本想让蕊儿这孩子献艺,却听她身边宫人来禀说她不见了。”她半真半假的道:“哀家心中着急,这才亲自出来看看。” 说完她看了一眼王皇后,又道:“皇后这孩子孝顺,也陪哀家一同过来。” 王皇后哪怕事先不知情,听了太后的话和皇上态度,如今才猜到了几分。 恰在此时,她身边的大宫女素华来禀。“刘四姑娘似是醉酒,昏倒在莲池边的凉亭,幸而被巡夜的内侍发现。” “蕊儿这孩子也太胡来了。”刘太后稍稍松了口气,当即佯怒道:“哀家这就亲自去带她,定会好生管教。” 只要不是被赵徽的人发现,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母后年事已高,为小辈的事情劳累,朕于心不忍。”赵徽突然出声,淡淡道:“此事发生在后宫,就由皇后去查罢。” 刘太后闻言,心猛地一沉。 让王皇后跟自己不睦,岂不是立刻就能发现刘诗蕊的异状? 可她只能强作镇定,点头温和道:“如此也好,就劳皇帝费心了。” 王皇后心知此事是烫手山芋,可她是六宫之主,自然无法推脱。 “妾身领旨。” 待到她们三人神色各异的离开后,赵徽并未停留片刻,径直从后门出来。 书房中。 薛姈正侧卧在床上,脸色绯红,呼吸也渐渐粗重。 原本她是坐在书案前的,只是身上觉得有些无力,又怕趴着弄皱了书案上纸张,索性脱鞋上了一旁的架子床。 她身上有点发热,暖和的斗篷也穿不住,直接丢在一旁。 直到听见太后过来,薛姈猜到是皇上使了手段误导太后暴露,想要打点起精神来,等着她们离开后就回去。 不料她觉得脑子竟有些昏沉,难道是着了凉? 等赵徽赶来时,活色生香的一幕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只见薛姈原本腻白如瓷的肌肤染上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漂亮的杏眸波光潋滟,沾着水色的双唇,正迷茫的看着自己。 赵徽喉头一紧,脑子那根弦几乎要断了。 “岁岁?你哪里不舒服?”赵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快步上前,他对抗着本能,轻轻抱起薛姈。 那股熟悉的香味又出现了。 赵徽等不到她回答,却见她肩上的衣料,沾染了些许香粉,定是扶起刘诗蕊时蹭上的。 他走过穿过庭院,身上还沾着夜里的寒气。 薛姈身上热得难受,正贪恋这一点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无意识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整个人也不住的往他怀里钻。 以前她于情事上从来都是害羞的,还从未有如此主动的时候。 赵徽动也未动,许是震惊,许是纵容。 “皇上,我好热——”女子声音有点哑,似乎还有点委屈。带着诱人香气的炙热呼吸就在他耳边,“难受——” 在这里不行。 他今夜在此临幸薛姈,她就跟着今日的事脱不开干系了。 赵徽霍然起身,用大氅严严实实包住几乎缠在他身上的薛姈,抱着她快步走了出来。 銮舆已经等在外面。 只见软帘落下,天子的嗓音沙哑而短促。“回福宁殿。” 这一路不算远,可对于赵徽来说,却极为难熬。 怀中的女子不安分,一直嚷嚷着热,还要掀开软帘吹风。 好不容易到了福宁殿,赵徽直接把她抱进了寝殿。 他将薛姈放在床榻上,又屏退了宫人。自己才脱下了外袍,转眼看去,薛姈自己正跟脱不下来的宫装作斗争。“朕这就帮你。” 他只得转身先替薛姈解衣裳,她领口处有些难解,他正要低头凑近,却又一双柔软的唇,印上了他的双唇。 “凉凉的。”薛姈似乎很满意,笑嘻嘻的又亲了一口。 赵徽身子一僵,他这是被薛姈给调戏了? 下一刻,她似乎又嫌弃不够凉,转而又抓起玉如意,来纾解掌心的热。 赵徽将她抓了回来,按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困在自己身下。 “别急,朕帮你。” *** 翌日一早,薛姈睁开沉重的眼皮,身子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醒了?”男子慵懒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且他的大掌仍在她腰肢上缓缓摩挲。 薛姈猛地抬头,皇上正垂着眸子,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宠妃 第88节 她一时忘形正要起身,腰上的酸疼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嗔了皇上一眼,又扶着腰缓缓倒在天子怀中。 “还是腰疼?”赵徽语气里透着些许怜惜,说了她中了药的事,却又无奈道:“昨夜岁岁一直缠着朕,朕也是怕你体内的药性发散不出去,这才让你辛苦了些。” “喏,你看。”他先发制人,转身让薛姈看他后背被抓伤的痕迹。 薛姈只隐约记得一点,可皇上背后几道鲜红的痕迹,一看就是被抓出来的。 她双颊像是煮熟地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替您上药?” 赵徽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点不满。“岁岁还得想着如何补偿朕才行。” 她不占理,只得胡乱应下。 赵徽见好就收,哄着她再睡一会儿。 开始的确是薛姈缠着他,可到后来忘情时,他看着女子哭红的双眼,无力的求饶,却也没能收住。 就当是自己帮她解药的一点利息。 *** 等薛姈回到凝汐阁时,已是午膳后。 众人一看就知道昨夜她承宠,又是忙着给她煮补身的汤,又是在她腰后放了软枕,薛姈面色如常,坦然受之。 “主子,昨夜奴婢很快就遇到福安公公,他带人接手了刘四姑娘,就让奴婢回来了。”待房中只剩下她们主仆,绮霞才来说明了经过。 “昨夜您的暖轿抬去了福宁殿。”似乎看出她为说出口的顾虑,绮霞忙给主子吃了定心丸。 在外人看来,主子不过是被召到福宁殿侍寝。 皇上果然已经安排妥帖。 薛姈心头一暖,又想起另一桩事。“刘诗蕊如何 了?太后可有安排?” “听说刘四姑娘被太后送出宫与家人团聚。”绮霞已经打探过,直接回道:“再没别的传言了。” 薛姈微微颔首,作为太后娘家人,离开宫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上元节后,只有贵妃动了胎气要在宫中安心静养的消息传来,不少人甚至以为贵妃故意拿乔,不去给皇后请安。 薛姈却知道,贵妃这回是有苦说不出。 *** 二月十九。 这日午后,苏容华来凝汐阁,帮着薛姈裁剪。 徐婕妤的产期就在三月底四月初,两人除了金玉器物,还备了贴身小衣做贺礼。 苏容华在旁先做给她看,却见薛姈打起盹儿来,直到苏容华给她披上衣裳,才猛地睁开了眼。 “抱歉苏姐姐,我昨夜没睡好。”她连忙解释道。 苏容华若有所思,中午她用膳就不多,春日里就没精神,莫非—— 她正要问薛姈的月事,却见绮霞匆匆闯了进来。 “主子、苏容华,请你们速速去重华宫。”她气喘吁吁道:“徐婕妤似是提前发动了!” 第72章 早产 两人闻言俱是一惊, 薛姈连忙从榻上起身,披着的外裳因动作太急从肩头滑落。 “昨日见她还是好端端的,没有任何迹象, 怎的突然就发动了?” 苏容华皱起了眉, 距离徐婕妤的产期还有月余的功夫, 怕是有别的缘故。“别急,咱们先过去瞧瞧。” 绮霞和碧萱赶过来服侍两人穿上了斗篷,顾不上带手炉,她们就匆匆走了出去。 走下台阶时,苏容华还特意扶了薛姈一把,引得她侧目。 “苏姐姐, 我没事。”薛姈以为苏容华担心她睡得迷糊不留神看路, 柔声道:“听到这消息我早就醒了盹儿。” 苏容华笑笑, 却也没解释。 暖轿已经停在宫门外, 两人上去后, 以最快的速度往重华宫赶去。 徐婕妤住在重华宫的东配殿, 等她们到时,除了重华宫的主位贤妃早就到了, 王皇后和柳昭媛也在。 两人上前正要见礼, 薛姈才开口就闻到血腥味, 胃里忽地翻涌起来,直犯恶心。 她只得胡乱应付了一下。 事出突然,徐婕妤的卧房临时收拾成了产房, 距离她们所在的外间还隔着一间屋子,血腥味竟也飘了出来。 “你们来了。”王皇后心不在焉的朝着两人点了点头,旋即对跪在地上的宫女厉声道:“你们主子究竟是怎么提前发动的?” 这时薛姈才留意到徐婕妤身边的大宫女雅兰竟跪在王皇后面前,她无助地摇了摇头, 泪水涟涟的开口:“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 王皇后之所以这般疾言厉色也是情有可原。 去年夏天吴选侍才因滑倒早产,导致三皇子夭折;本该在春末生产的徐婕妤也在七个多月就发动早产,若这胎再有意外,王皇后就真要背上管理后宫不利的责任了。 “娘娘,因接生嬷嬷说多走动有利于生产,我们主子天气好时,都会梅林旁散步。”雅兰带着哭腔回道:“每日都是有奴婢和寻桃陪着。” “偏生今日忘了带手炉,她去给主子取,奴婢陪着主子散步。” “主子散步累了会在凉亭里略坐一会儿,奴婢才给主子铺上软垫,扶着主子坐下,就有自称内务司的小内侍来,说是我们的人在内务司跟人起了冲突,主子说左右寻桃快回来了,就让奴婢过去处理。” “等她来时,就瞧见主子捂着肚子在凉亭里喊疼,等被抬回宫里时,身下已经见了红。” 贤妃并未生育过,听到宫人通传时就早就慌了神,立刻让人去请王皇后,再把消息从宫中传开。 “主子已经疼晕过去两次,一旦问起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流眼泪。” 听到这里,薛姈心中一凛,莫非有人故意恐吓了徐婕妤,让她惊惧早产? 谁敢在如此敏感的时候谋害徐婕妤这胎? 她先想到了卫贵妃,不过自从上元节后,卫贵妃被迫在昭阳宫“养胎”,出不得门,且因皇上起疑,昭阳宫的举动怕是逃不过皇上的眼。 薛姈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她叫来了绮霞,趁着大家没理会,低低吩咐了一句。 此时鹊喜阁中已经陆续有宫妃闻讯赶来,德妃带着沈才人到了后,慧修仪和张贵仪也一前一后进了门。 忽然软帘掀起,有嬷嬷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不仅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众人直面这血淋淋的一幕,不少人都用帕子掩住了唇,几欲作呕。 王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叫上了生育过的德妃一同进去,柳昭媛则是也跟了进去。贤妃因是重华宫主位,怕担上照顾不利的责任,也硬着头皮进去。 薛姈也想跟进去,却被苏容华拉住。 “我进去看看,你留在外面。”苏容华声音又轻又快的说完,目光悄悄往慧修仪等人的方向撇去,示意这里也要有人留意。 若徐婕妤被人所害,心怀鬼胎的人大抵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薛姈会意,没再坚持进去。 “皇上驾到——”没过多久,殿外响起通传声,是皇上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那道玄色身影披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进门,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只用余光就能窥见天子那吓人的脸色。 赵徽在主位上坐下,本就因听到徐婕妤早产而心情不好的他,在薛姈略显苍白的脸色,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平身。”男子冷淡短促的嗓音响起,一众宫妃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回到座位上。 听说天子到了,王皇后和早就看怕了的贤妃从内室里赶了出来。 “皇上,徐婕妤已经发动了,听太医说眼下状况还算平稳,只是她是头胎,又不大会用力气,生得会慢些。” 似乎要佐证王皇后的话,产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薛姈身子都忍不住跟着颤了下,平日里养得娇气天真的徐婕妤,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徐妹妹先别用力,听接生嬷嬷的——”德妃的声音也从里面飘来,她在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 有皇上坐镇,总算让人安心些。 王皇后稍稍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怕徐婕妤这胎生不下来,或是如三皇子一般夭折。 说话间,又有一盆血水端出来,赵徽眉头紧锁,沉声道:“务必要保她们母子平安。” 王皇后连忙恭声应下。 伴随着徐婕妤时不时发出的叫喊声,在场的人无不触目惊心,薛姈几乎要吐出来,只得强迫自己偏过头去。 等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想要压一压,抬眸时却不经意撞上了张贵仪的视线。 见自己被发现,张贵仪挤出一丝讪笑,很快转过头去。 会是张贵仪吗? 只一瞬,薛姈自己就否定了。张贵仪最擅长自保,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她不会亲自去办。 与此同时,王皇后跟皇上说起了方才宫女供述的话。 赵徽面无表情,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扶手上,偶尔轻敲两下,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颤。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赵徽似乎并不意外,他说完后,目光突然一凝。 别人都有宫人服侍着换上热茶,薛姈却还捧着那杯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浅啜。 “刘康顺,给宜婕妤换杯茶。”他出声吩咐。 一时间在角落里默默喝茶的薛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明明徐婕妤产子才是大事,皇上竟还能关注到宜婕妤在喝冷茶。 薛姈也未料到,她长睫颤了颤,垂眸起身谢恩。 慧修仪先撇了撇嘴,可前些日子她才因说错话被罚,呛声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角落里姗姗来迟的吴选侍,似乎对殿中的拈酸吃醋浑然未觉,她竖起耳朵听着产房中的动静,一下又一下,似乎她的小腹也在隐隐作痛。 产房中。 宠妃 第89节 有柳昭媛和德妃在,苏容华 不得近前,她站在床尾,看着徐婕妤狼狈不堪地如同砧板上的鱼,每每挺身挣扎,却又都被按了回去。 徐婕妤有些胎位不正,看着接生嬷嬷毫不留情的用力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按来按去,苏容华也移开了视线。 血腥又可怕。 偏生徐婕妤还不能昏过去,一次次挺身挣扎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接生嬷嬷又惊又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 紧接着婴儿细弱的啼哭声响起,总算让人安了心。 徐婕妤甚至还没力气看一眼才产下的孩子,当即脱力昏了过去。 在外面等候的众人听到接生嬷嬷的报喜和隐约传来的哭声,知道徐婕妤已经顺利产子。 软帘掀起,接生嬷嬷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笑盈盈的报喜道:“恭喜皇上再得皇子,四皇子四斤九两——” 赵徽和王皇后急切的看向小皇子,他未足月而生,瘦瘦小小的,脸上也是皱巴巴的并不好看。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大皇子出生时的情形,他只比自己长兄略强些,远不如二皇子。 “好好将养着,四皇子定能平安健康的长大。”王皇后挤出一丝笑容道。 赵徽颔首,孩子能平安降生已是幸事。 看到新生的婴儿,却并没有凑得太近。原因无他,那些气味她着实难以忍耐。 众人都围在一起,说着吉利话,诸如:“这眉眼鼻子像极了皇上”“额头饱满有福气”云云。 张贵仪似乎不经意的道:“宜婕妤平日里最喜欢孩子,可要抱抱四皇子?” 薛姈皱了下眉,正要拒绝,门口再次响起通传声,是羽林卫副统领宁卓泓来了。 “把孩子抱回去,让奶娘好生照看着。”赵徽吩咐完,等四皇子被抱走,才召了他进来。 宫妃们脸上闪过讶色,怎地好端端来了羽林卫的人? 只见宁卓泓走进来见礼后,双手捧着一个木头匣子,里面放着一枚金钗。 “皇上,这是臣在梅林里捡到的金钗,上面还沾染了血迹。”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难道是有人在梅林想要刺伤徐婕妤,才导致了她早产? “内务司查证,这只金钗的主人是丰春阁的周才人。”宁卓泓继续道:“臣已按照皇上旨意,将周才人带了过来。” 难道皇上并不惊讶,原来是早有安排? 可皇上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众人正在疑惑时,薛姈余光瞥见悄然回到自己身边的绮霞,轻轻松了口气。 “带她进来。”赵徽冷冷道。 下一刻,只穿着周才人被双手反绑着带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仍不肯底下高高扬起的头颅。 “徐婕妤醒来后,自然一切真相大白。”王皇后看着她几次三番的生事,难得爆发了脾气。“可若你此时不说出真相,罪加一等——” 周才人咬牙道:“娘娘冤枉妾身,说是妾身所为,徐婕妤身上可曾有伤?” “那支金钗,妾身已经遗失,焉知不是别人捡了去要害妾身?” 王皇后跟德妃对视了一眼,两人确实没在周才人身上看到伤口。 她的辩驳也并非没有道理。 正当王皇后又气又怒却又找不到线索时,一道清婉的女声清清静静响起。 “殿中地龙烧得好,周才人领口那一圈风毛只怕会热,不如摘了。”薛姈眸光锐利的望了过去。 周才人下意识就要躲。 赵徽已经明白了薛姈的意思,当即道:“照着宜婕妤的吩咐办。”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当即上前,只见除去那圈皮草后,她脖子上被布巾缠了一圈,隐隐还有血痕渗出来。 “你用自伤来吓徐婕妤,导致她因惊惧而早产。”赵徽面色冷得厉害:“若这一着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周才人脸上彻底失去血色,双膝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 作者有话说:再次跟宝子们说声抱歉,这两天工作写材料昏天黑地,昨天没来得及更新,上章留评的宝子们都掉落红包补偿~ 第73章 反应 “妾身没想害徐婕妤!”周才人脸色惨白如纸, 喃喃道:“妾身只想求她帮个忙……”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她又怎会向人低头。 自从梅林被薛姈罚跪那日起,她的好日子似乎就到了头。以往她两三个月里总能有一次侍寝的机会, 如今不仅被降位, 皇上更是再没去看过她。 徐婕妤善良心软, 两人又自幼相识,她若要复宠,只能求怀着身孕颇有恩宠的徐婕妤。 听闻徐婕妤常去梅林散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的宫女也是被你设计支走的?”赵徽并未理会她的辩解,目光冷厉的望着她。 对于皇上而言,想要查清内务司的事轻而易举, 她很难瞒下去。 正在周才人下意识想否认时, 忽然产房中传来不止是谁的惊呼声:“不好了, 她身下的血怎么都止不住!” “莫不是产后血崩——” 在场的人听了俱是心中一惊, 尤其是王皇后脸色倏地变了。 大皇子的生母陈充仪, 当年就是因难产引发的血崩而亡。 “皇上, 妾身去看看!”她只说了一声,就立刻转身走了进去。 赵徽沉着脸点点头, 同时吩咐道:“将李太医、胡太医、徐太医都传进宫来——” 此时他已经无心理会跪在地上的周才人, 寒声:“带下去, 将周才人关于宫正司审问,明早之前,朕要拿到口供。” 周才人吓坏了, 还想要膝行上前攥住天子衣角哀求,却早已被羽林卫拖着站了起来。 眼看周才人惨叫着被带走,薛姈心里生不出一丝同情来。 “周才人也是可怜,这下彻底栽了。”张贵仪在旁轻轻叹了声, 似是替她惋惜。 她本是悄声,被薛姈听在耳中,当即转过头,当面对她道:“若徐婕妤救不回来,她百死不足惜!” 张贵仪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薛姈竟会当场怼回来,有些讪讪的道:“宜婕妤说得是,是妾身考虑不周。” 她摆出谦卑的姿态,薛姈也不好再说什么,端起茶喝了一口,试图压一压心头莫名窜起的火气。 自己今日似乎脾气大了些。 苏姐姐拦着自己不让进去,说是为了让她留意殿中情形。如今皇上在场,想来无人敢作乱,她索性起身,向皇上福身道:“妾身去看看徐婕妤。” 赵徽看她脸色有些差,本想拒绝,可在众人面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她的,还是点头应下。 薛姈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当转过身背对众人时,才任由自己皱起了眉。 然而她还未进入产房,先撞上了正往外走的苏容华。 从帘子掀起的一角,平日里笑起来笑容甜美的徐婕妤,似乎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 薛姈心中一痛。 “阿姈?”苏容华连忙拉住了她,低声道:“先别进去,太医在给她施针,不许周围人多,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也要出来了。” “有柳昭媛陪着,你放心。” 飘出来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薛姈拿帕子用力捂住嘴,不再坚持。 众人一直在外等到了入夜,四位太医同时会诊,李太医又施针了两次,才堪堪止住了血。 李太医从里面出来,官袍上沾着斑驳的血迹,面露疲色道:“请皇上放心,婕妤主子性命已无碍。” 他的话让帝后二人松了口气,在场的人则是神色各异。 毕竟皇子已经出生,他的生母若不在了,高位里就有人能得养子。 “只是,徐婕妤身子受损,以后再难生育了。”李太医冷汗涔涔道。 赵徽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再提,淡声道:“先照看好徐婕妤身子。” 李太医心稍松,领命而去。 “皇上,天色不早了,妾身留在这里,您和各位妹妹先回去安歇罢。”王皇后主动站了出来,体贴地道。 赵徽淡淡扫了一圈,道:“由柳昭媛留下照顾就够了,都散了罢。” 贤妃作为重华宫的主位,见皇上竟没将此事托付给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鹊喜阁当了产房,怕是会冲撞到皇上。”看着众人陆续离开,她鼓起勇气,想要将皇上邀请到自己殿中。“不如去妾身——” 她还没说完,就被赵徽拒绝了。“朕还有事,若有消息送到福宁殿即可。” 贤妃虽有些失落,幸而不是去哪个宫妃处,总算找回些面子。 赵徽起身往外走时,正看到苏容华挽着薛姈的手,两人一道离开。 他皱了皱眉,想到堆积的折子,还是沉声道:“回福宁殿。” *** 出来时已过了宫中落钥的时辰,薛姈婉拒了苏容华送她回来的好意。 她进了凝汐阁后,再也不压抑胃里翻涌起的难受,扶着树将午饭吐了个干干净净。 “主子,漱漱口——”闻讯赶来的绣棠忙送上温水。 若非主子前几日才来过月事,主子这反应跟害喜差不多。 “主子,奴婢让小厨房做些养胃的汤送来罢?”绮霞知道她闻不得血腥味,柔声劝道:“您胃里空着也难受。” 宠妃 第90节 薛姈漱了口感觉好了不少,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备水,我要沐浴。” 热水是早就备着的,宫人们不过一刻钟就准备好浴桶。 直到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中,她才放松了精神。 虽未亲眼见到徐婕妤惨烈产子,可光是惨叫声和血腥味,足以令人心生恐惧。 “主子,泡久了仔细头晕。”绮霞知她今日状态不好,在旁细心的提醒。 薛姈没让她们为难,依言站起了身,果然浑身一阵无力,还是被人搀着回到了软榻上。 绮霞才帮她擦干了长发,绣棠端着做好的汤走了进来。 “主子,奴婢特意吩咐了不许见油花,很是清淡。” 薛姈点点头,才要接过来,尚未喝上一口,就干呕了两声。 绣棠连忙撤了下去。 “我先眯一会儿。”薛姈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抱着薄毯昏昏欲睡。 这一睡就过了两个时辰。 等赵徽不放心她夤夜前来时,看到薛姈蜷缩成一团时,当即皱起了眉。 “怎么让你们主子在这里睡着?” 绮霞和绣棠悄无声息地请了安,正要解释,却见皇上连人带被子,将主子直接抱了起来。 床早就铺好了,赵徽将她放在了床上。 饶是他动作已经尽量轻,薛姈长睫颤了颤,轻轻睁开了眼。 “皇上?”她低低咕哝了一声,柔软的嗓音里有几分未醒的茫然。 赵徽温和的应了声,他在她身侧坐下,轻轻拍了拍。“睡罢,朕在这里陪你。” 今日在重华宫时,哪怕薛姈镇定的派人去告知线索、帮忙找到凶手,可他知道,今日徐婕妤生产,怕是吓到了她。 哪怕今日他的确公务繁忙,却还是过来了。 薛姈困倦地又闭上了眼,手指却不自觉攥住天子衣袖,似乎这样能让她更安心些。 “你们先下去,朕在这里陪着宜婕妤。”赵徽吩咐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恭声应是。 这一夜薛姈睡得不踏实,赵徽无法,自己脱了外袍躺在她身边抱住了她,她这才慢慢睡得安稳了。 感觉到她依赖地缩在他怀中,赵徽心中一软。 他大掌轻轻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待岁岁将来有孕,自己定不会让她吃苦头。 眼下,还是陪着她安稳过了今夜更重要。 *** 徐婕妤曾经醒来过一次,而后因失血过多又昏睡了过去。 只要她还活着,将来皇上必会晋她位份,好让她自己抚养皇子。哪怕失了生育能力又如何,好歹膝下已经有了皇子。 午后。 张贵仪趁着人少清静,带着宫女夏月往昭阳宫去看卫贵妃。 “宜婕妤怕是有了身孕。”四下无人时,她才说出了压在心头的话。“昨日她在重华宫的状态就很不对。” 因卫贵妃假孕的事,她也看了不少医书,对此有些了解。 “可奴婢打听过,前几日宜婕妤来了月事。”夏月同样低声道:“以她如今的恩宠,若是有孕并不需要遮掩。” 张贵仪先想到了薛妃,两人同出一家,关系却不睦,难道她有所防备? “罢了,眼下要紧的是贵妃的事。”这才是张贵仪压在心头的巨石,若按照月份算,贵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等换了春衫,就很难再瞒住。 “主子,您要不要告诉贵妃您的猜测?”夏月提议道。 张贵仪摆了摆手,“千万不能提起。贵妃只是跋扈骄纵,又不是没脑子,伤害皇嗣的事她怎么敢做?” 两人正说着话,昭阳宫已经在眼前,顿时住了声。 已经月余未曾踏入宫门的卫贵妃,正在焦急地等着她到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张贵仪才上前见礼,就被卫贵妃叫起。 她识趣地讲了昨日的事,又对贵妃道:“宜婕妤好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周才人是想吓徐婕妤,好让她因惊惧而早产。” 张贵仪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贵妃神情。 果然卫贵妃脸色微变,眸中浮现一丝警惕。 薛姈聪慧,从前庶人云氏做的手脚就是她发现的,大皇子中毒那次,本来她是百口莫辩的境地,竟又让她脱身了。 待自己“小产”时,保不住会被薛姈发现端倪。 张贵仪点到即止,见贵妃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主动起身告辞。 卫贵妃烦躁地摆了摆手,她紧皱着眉,苦苦思索对策。 *** 在四皇子的洗三礼这日,徐婕妤状态好了些,能跟前来看她的薛姈和苏容华说话了。 因她是被周才人所牵连,且诞育皇子有功,她被越级晋封为正三品的修媛,待到她修养后身体后,迁到怡景宫中。 薛姈听说后,隐约猜测许是因为贤妃。 皇子贵重,皇上不可能让他有闪失。 不过能成为一宫主位,对徐婕妤来说总算是个好消息,也算皇上对她的补偿。 待到四皇子即将满月时,徐修媛终于恢复了精神。 “阿姈,你抱抱他罢。”她笑盈盈的指挥奶娘将四皇子抱给薛姈,柔声道:“那日多亏了你们。” 经过这些时日的精心养育,四皇子被养得白胖了些。 “我怕抱不着,再伤着他。”薛姈连忙摆了摆手,眼神却一直在他身上。 徐修媛好笑的道:“总是要学的,等将来你怀胎生子,也不敢抱自己的孩子么?” “过两日就是满月宴了,你养好身子,漂漂亮亮的出席。”薛姈红着脸岔开话题。 徐修媛也不为难她,笑着让奶娘把孩子送回自己身边。 薛姈犹豫了下,轻声叮嘱道:“那日,务必要让人看顾好小皇子。” 这段时日,卫贵妃太安静了,她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 作者有话说:如宝子们猜测,女鹅就是有宝宝啦,大概下章就能发现惹! 第74章 喜脉 徐修媛知她是替自己着想, 神色郑重的应下。 “阿姈放心,我心里有数。” 三品以上的宫妃即可自称为“本宫”,在薛姈面前, 她没有一点要端架子的意思。 除了一直关照她的柳昭媛, 薛姈待她是最真心的, 也是她自己交到的朋友。 自己早产那日,若真的血崩挺不过去,没有薛姈帮着找出真相,自己怕就是要枉死了。 上次在御花园假山旁,也是薛姈直面扑过来的野猫,护住了她, 更保住了她的孩子。 “周采女的事就在眼前, 怎敢掉以轻心。”徐修媛轻轻叹了口气, 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宫正司的手段, 审问出真相并不是难事, 人进去就招了。 周才人筹谋已久, 设计引开她身边的宫人,那日见面并不是偶然。 只是天子顾及四皇子新生且体弱, 存了为他祈福的意思, 并未让宫里见血光。将周才人降为最低等的采女, 无诏不得离开丰春阁。 她跟周采女的朋友之谊已尽,不再落井下石,便是她最后的善意。 薛姈看她脸色不好, 猜着她心里难受,拿起一旁的拨浪鼓,轻轻逗弄着四皇子。 听到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徐修媛回过神来, 唇边浮起一丝浅笑。 如今孩子平平安安落地,又养得一日比一日好,已是她的幸事。 多亏了阿姈。 徐修媛忽然想起件事,抬头对雅兰道:“去把本宫给宜婕妤准备的荷包拿来。” 今日苏容华有事没来,正是送那件东西的好时候。 “什么好东西,这样神神秘秘的?”薛姈挑了挑眉,被她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 徐修媛笑而不语,只等雅拉取来荷包,塞到了她手里。“这里头是宝宝穿过的肚兜,我让人洗干净了。” 因四皇子还没正式起名字,她先暂且用“宝宝”称呼。 “我听人说,将婴孩的贴身衣物放在床边,能助女子早日怀胎。”徐修媛眨了眨眼,那模样还依稀还能瞧出未做母亲时的俏皮:“你拿回去收好。” 薛姈再没想到竟是这用途,双颊蹭得一下红了。 难怪要特意在苏容华没在时给自己。 眼见女子腻白如瓷的肌肤沁出淡粉色,徐修媛知她有些难为情,大度地放过了她。 “别忘了收好啊——” 回了凝汐阁,薛姈红着脸将荷包塞到了床头的柜子里,连绣棠和绮霞都没提起。 绣棠进来帮她更衣后,扶着她在妆镜台前坐下散了头发。看着主子似乎又消瘦了些的身形,心疼地道:“主子,这去年裁的衣裳您穿着似乎宽松了些。” 主子近来胃口不好。 宠妃 第91节 自从重华宫回来后,自家主子闻不得荤腥,总觉得有股子血腥味。 小厨房变着花样做清淡口味的菜,主子用得还是不多。尤其是皇上这些日子忙,来她们宫中只是坐坐就走,主子好歹遮掩了过去。 薛姈坐在妆镜台前,闭着眼睛胡乱答应了一声,她困倦得厉害,连针工局送来的新衣裳也没有看。 午膳后她就去了重华宫,没有午歇坚持到现在,已是有些撑不住。 服侍她在软榻上安歇后,绣棠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衣裳,对进来送燕窝汤的绮霞摇了摇头。 绮霞会意,将托盘放到一旁。 “主子近来似乎愈发嗜睡了。”她低声对绣棠道:“胃口也一直不好,这症状,倒是有些像害喜。” 绣棠面露犹豫之色。“昨日主子还让我准备月事带,说是小肚子有些涨着疼,怕是要来癸水了。” 以主子如今的恩宠,有孕是迟早的时,没必要多提徒惹主子伤心。 绮霞没有再说这茬,只帮着她一起挑出厚些的春衫,预备参加四皇子的满月宴穿。 *** 转眼到了三月十九。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万物复苏,草木披上新绿,枝头绽出花苞,悄然待放。 窗边的条案上摆着的青瓷平里插着几枝桃花,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煞是赏心悦目。 薛姈在妆镜台前坐下,感觉心情都好了几分。 “主子,配您的衣裳,这套红宝石的头面正好。”绣棠拿出一支发簪比划,皇上的赏赐越来越多,挑首饰可是甜蜜的苦恼。 衣裳是早就挑好的明蓝色云锦宫装,雅致大方,不落俗套,首饰自然也要得宜。 薛姈转头看了一眼称得上琳琅满目的檀木匣子,很快做了决定。“挑赤金珍珠的。” 今日自己是去道贺,不宜用鲜艳夺目的宝石,既要隆重,又不能喧宾夺主。 收拾妥当后,薛姈扶着绣棠的手起身。 满月宴虽设在绘芳殿中,因四皇子体弱,并不准备抱过去,只让女眷在重华宫看皇子。 徐修媛叮嘱她早早过去,要把她介绍给家里人认识。 撵轿已在宫门外备好,薛姈坐稳后不着痕迹揉了揉腰。 “主子,您可是不舒服?”绮霞看在眼中,连忙上前问道。 薛姈摆了摆手,低声道:“只是有些腰酸。走罢,别耽误了时辰。” 想到主子小日子快到了,她也没多想,只是盘算着回来该请太医来瞧瞧。 撵轿一路平稳地行至重华宫前的甬路,春风微凉拂面而来,颇有些提神的效用。 薛姈神清气爽地进宫门,却不期然在殿前见到了贤妃,她似乎在吩咐招呼来客的事宜。 徐修媛即将迁宫离开,今日的仪式更是用了正殿,她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气恼,反而心平气和的帮忙。 “妾身见过贤妃娘娘。”薛姈上前见了礼。 贤妃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有些复杂,还是淡声道:“宜婕妤不必多礼。” 若当日徐修媛救不回来,这皇子多半是要给贤妃抚养。 两人打过招呼,薛姈去了鹊喜阁。 徐修媛的娘家人果然早就到了,原本宫妃临产前一月可以让娘家人进宫陪伴,是周采女害得她失了机会。 “阿姈,这是娘亲和嫂嫂。”徐修媛招呼她上前,给她介绍自己的家人。 徐家婆媳连忙上前给薛姈见礼,“宜婕妤安好。” 薛姈亲自扶了二人起身,含笑问好。 徐修媛生得像娘亲,一张圆脸生得有福相;她嫂子是鹅蛋脸,亦是和和气气看着就好相处。 难怪能养出徐修媛这般天真活泼的性子。 徐夫人是世人眼中的慈母,薛姈觉得亲切,不由多聊了几句。 两边相谈甚欢,徐修媛看在眼中,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很快又忍住。 恰在此时,贤妃身边的时春走了进来。 “娘娘,宾客们都到了正殿,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特来接四皇子过去。”她恭敬地道。 徐修媛温声应下,吩咐奶娘抱上儿子,又派了雅兰跟着。 自己下身仍淅淅沥沥的有血,身子也虚着,太医并不赞同出去走动,只得由主位贤妃暂代。 薛姈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失落,临走前特意过去低声说了句:“来日方长。” 徐修媛挤出一丝笑容来,缓缓点头。“去罢,有你在我放心。” 等到了正殿时,除了天子和太后还尚未到,王皇后和一众宫妃已经到了。 在众人里,卫贵妃竟也赫然在列。 今日贵妃穿着广袖宽身的宫装,遮住小腹,看不出身形。 薛姈去得迟了,只得单独给高位们见礼。 她到了皇后跟前,见过礼后,看到站在王皇后身边的大皇子,柔声笑道:“大殿下安好。” 大皇子跟她不认生,奶声奶气的问了好,乖巧的又回到母后身边。 “见过贵妃娘娘。” 卫贵妃端坐在王皇后下首的椅子上,抬手虚虚搭在身前,似乎在护着腹中胎儿。 今日她能来已是借口想沾沾四皇子的喜气,也想生个小皇子,才说动了皇上答应她来满月宴。 她淡淡扫了薛姈一眼,被那明蓝色的云锦吸引了注意。 云锦本就难得,其中每年还特别进贡两匹最耗时精致的料子,是特殊的织造方法。往年皇上都是赏赐给自己,而今年似乎换了人。 卫贵妃目光冷淡下来,迟了片刻才冷淡地叫起。 “宜妹妹不必多礼。”到了德妃面前,她一脸和气,仔细打量着薛姈的脸色,上下看过后,又拉着薛姈的手温声道:“这些日子妹妹忙着照顾徐修媛,你倒是憔悴了些。” 她话音才落,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薛姈身上。 宜婕妤容色依旧出众,细看去仿佛是清减了些,却愈发添了些惹人怜惜之感。 在她旁边的薛妃不屑的在心里冷哼了声,难怪能勾住皇上,还真是跟她那个娘一模一样。 “谢娘娘关怀。”因那日在鹊喜阁她的确出了头,也撇不开跟徐修媛的关系,索性落落大方的承认,让人无话可说。 果然这点小波澜很快消弭于无形,今日的主角是四皇子。 正殿里也备了小床,奶娘轻手轻脚地放下他,众人都围了上去。 “四皇子白白净净的,随了徐修媛。”王皇后看着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四皇子,满眼的疼爱。“眉眼是有些像皇上的。” 卫贵妃撇了撇嘴。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就能看出来像了,皇上还没来就开始拍马屁,仿佛怕人不知道她贤惠似的。 德妃也笑着道:“娘娘说得是。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儿真有劲儿,将来也是个文武双全的。” 高位们都在说吉利话,下面的人也跟着附和。 人围得多了脂粉气重,薛姈闻着不舒服,退出圈子到一旁,命人倒了杯清茶喝。 她才放下茶盏,薛妃竟走了过来,颇有些恨她不争气似的,皱着眉道:“你恩宠不比贵妃少,怎地身上一直没动静?” 薛妃竟还摆出架子想教训她,不过卫贵妃的福气,她不要也罢。 “那妾身就借娘娘吉言了。”薛姈微微一笑,福身行礼时,特意遮了下小腹。 难道薛姈已经有动静了?只是瞒着众人? 薛妃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原本嘲弄的神情变成了焦虑不安。 薛姈也不解释,给薛妃添了堵后,笑盈盈的回到了人前。 “宜妹妹快来,慧修仪已经抱过四皇子了。”德妃朝着她招手,贴心的道:“你也来抱抱,沾沾喜气。” 薛姈过去时,余光先找了卫贵妃。 见卫贵妃还扮演着孕妇的角色,并没有离得太近。 前些日子经过徐修媛“特训”,薛姈抱孩子的动作娴熟了不少。不过因她腰酸,并没敢抱太久,直接交给奶娘。 后面等着的人是张贵仪,她倒是没要求要抱,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四皇子的小脸儿,满眼的羡慕。 “四殿下似乎跟宜婕妤格外亲近呢。” 不知谁说了句,大家回想起四皇子在薛姈怀中似乎很乖,心中各有盘算。 徐修媛损了身子,说是以后难以再有孕,可如今看着,倒是不止如此。若她不能长寿,这孩子的归属会是谁? 正当众人若有所思时,大皇子竟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朝着卫贵妃扑过来。 “珂儿!”王皇后一惊,厉声喝止,却已经来不及。 卫贵妃为了避开他,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不偏不倚撞到薛姈身上。 她想要制造“小产”,竟要同时算计自己跟大皇子! 薛姈早就防备着卫贵妃会出手,电光石火间,她立刻扭身,不给卫贵妃碰瓷的机会。而雅兰和寻桃在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卫贵妃。 “娘娘小心!” 不止是扶着这么简单,两人死死拽着卫贵妃,完全不给她摔倒的机会。 她们曾经失职过,已经对不住主子,断不能让人在小主子的满月宴上生事。 卫贵妃眼看挣脱不得,只得装作受惊,喊叫着:“本宫的肚子好疼!来人,来人——” 王皇后拉过大皇子,一叠声让人去请太医。 若贵妃这胎保不住,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皇后慈爱的目光里夹杂了一丝晦暗,她紧紧攥着已经吓坏了的大皇子的手。 大皇子带着哭腔道:“母后,珂儿怕——” 宠妃 第92节 “宜婕妤,你脸色怎么这样差?”正在一团混乱间,张贵仪忽然开口,她的目光将大家的注意力分了一半到薛姈身上。 只见已经完美躲开了卫贵妃栽赃的薛姈,脸色变得极差,她手指攥着小床的边缘,粉嫩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许是方才为了避开贵妃扭到了,肚子疼得厉害。以前来月事时她也有这毛病,可这次似乎格外强烈些。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通传声。 “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迎上去准备见礼,薛姈忍着疼跟着人上前。她要尽快想办法揭穿卫贵妃,免得大皇子受伤害。 卫贵妃一定会请韩太医来演戏。 薛姈脸色越来越差,苏容华扶着她的手,焦急地道:“阿姈,你到底哪里难受?” 她刚想挤出一丝笑容回应,忽地眼前一黑,竟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气,直直就要栽下去。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赵徽才进门就看着薛姈脸色不对,大步流星的越过众人,稳稳接住了她。 “皇上,妾身肚子疼。”薛姈脑子已经一团浆糊,素日莹润的红唇失去血色,微微张合。“肚子好疼——” 比起卫贵妃中气十足的喊疼,宜婕妤看起来更虚弱些。 “刘康顺,立刻传李太医过来。”赵徽沉声道,旋即他又换了温和的语气,“别怕,有朕在。” 他抱着薛姈进了偏殿,将她放在软榻上。 “皇上,卫贵妃似乎也动了胎气,一直喊疼。”王皇后焦头烂额,却是不得不禀明。 卫贵妃有孕,位份又高,于情于理他似乎该立刻过去看望。 可看到软榻上薛姈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儿,她手指始终攥着他的衣袖,似乎那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赵徽心中那杆秤早就偏了,淡淡道:“让德妃去照应,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朕。” 王皇后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又不自觉松了口气。 只要皇上更偏爱薛姈就好。 “朕陪着你,不走。”赵徽握住她的手,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拭去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忍一忍,太医很快就到了。” 天子急召,李太医和韩太医几乎是同时赶到。 王皇后本想让医术更精湛的李太医去给卫贵妃诊治,可卫贵妃身边的荷香却说韩太医看顾主子的胎已久,让他看最为合适。 既是她们愿意,王皇后也不强求,直接带着李太医去看薛姈。 “臣见过——” 赵徽不用他行礼,素来沉稳的语气焦急之意分明。“先给宜婕妤看病!”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规矩,李太医放下药箱拿出脉枕,直接到了榻边替薛姈诊脉。 片刻后,他神色从凝重转为轻松了些。 李太医恭声道:“恭喜皇上,宜婕妤这是喜脉。”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久等辣,送上肥章~[让我康康] 第75章 败露 “确定没诊错?”赵徽压着心头涌起的喜悦, 语气镇定的问。 李太医回道:“回皇上的话,脉象明显,宜婕妤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话音未落, 赵徽和薛姈俱是一愣。 尤其是薛姈,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垂眸望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疑惑的道:“上个月,我还来了癸水——” 正是如此,她那些极了害喜的症状,诸如恶心、嗜睡、乏力等等状况,压根都没往怀孕上想。 “每个人体质不同。”李太医简单的解释:“以往都有先例,您的情况少见却不算稀奇。” 听到李太医诊出薛姈有孕, 王皇后长长舒了口气, 脸上喜气盈盈的。 “恭喜皇上, 今日双喜临门——” 本以为皇上会同样面露喜色, 可她道贺的话说到半截儿, 却见皇上似乎没听进去。 赵徽看着薛姈微微蹙起的眉, 知晓她的担心,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追问道:“为何宜婕妤会腹痛不止, 可有什么不妥?” “回皇上的话, 宜婕妤只是动了胎气。”李太医连忙道:“情绪波动过大, 或是身体受了碰撞,都有可能引发。” “请皇上放心,宜婕妤胎像稳固, 并无大碍。臣即刻就为宜婕妤施针。” 两人闻言,紧绷的情绪这才松懈了些。 赵徽并没假手他人照顾,亲自扶着薛姈重新躺好。 她本就忍着疼痛,还要尽量让自己放松, 便于李太医下针。 金针一根根扎下去,薛姈脸色越来越白,她贝齿咬住下唇,杏眸中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赵徽脸上的疼惜之色毫不掩饰,当着众人的面前,他放柔了语气哄:“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在不远处站着的王皇后想要宽慰两句,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 经此之后,哪怕卫贵妃这胎保住,怕是恩宠也要被薛姈分走了。 天子在旁,李太医压力倍增,幸而他的医术经得起考验。等他起针后,宜婕妤面色渐渐缓和过来,神色也舒展了些。 “多谢李太医。” 小腹的疼痛已经减缓了许多,薛姈轻轻舒了口气,温声道谢。 “皇上,妾身已经没事了。”她侧过脸,一双水润的杏眸望着天子,轻声道:“贵妃娘娘也动了胎气,李太医医术如此高明,您让李太医也去给娘娘瞧瞧罢。” 若卫贵妃不如伤害别人的方式“小产”,她本不想揭穿。 今日的情形,大皇子分明是被人推搡出来,利用年幼体弱的孩童,甚至还想再拉上她,那就不可能再坐视不理。 赵徽本想说让她顾好自己,可想起她总是对孩子心软,哪怕跟卫氏不算和睦,却仍是施以善意。 “放心,朕这就让——” 天子话音未落,对面忽然传来了吵嚷声。 “贵妃娘娘见红了!” *** 在卫贵妃被大皇子撞到后,捂着肚子嚷嚷疼时,贤妃跟着心中一颤。哪怕素日不喜贵妃,她也赶着让人将卫贵妃扶到她殿中。 韩太医很快赶了过来,贤妃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时,听到王皇后身边的素华来传话。 “皇上请德妃娘娘看顾贵妃娘娘。” 德妃闻言倒没什么意外,这些人里只有她生养过,自是义不容辞。 “这里乱糟糟,贤妃妹妹先送四皇子回去罢。”见贤妃面露难色,德妃体贴的道。“这里有本宫盯着呢。” 贤妃顿时松了口气,欣然应下:“那就有劳德妃姐姐了。” 说完,她就带着大宫女时春,让奶娘抱着四皇子,一齐去了鹊喜阁。 看着贤妃一行人背影离开,德妃才不紧不慢的扶着菱枝的手进去。 寝殿中。 卫贵妃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衣襟,捂着肚子直喊疼。 荷香和纤云拿着帕子给卫贵妃擦冷汗,又让人去倒水,要给贵妃喂安胎丸。 “主子,眼下没有外人,今日这胎是落还是不落?”纤云语气又轻又快的道:“刚才皇上到了,宜婕妤不知犯了什么病症,皇上正在侧殿陪着。” 本来就在做戏的卫贵妃,痛呼声一顿。她气得竖起了眉毛:“本宫倒忘了她也是个奸猾之人,她怕本宫的皇嗣有碍,只顾着躲得远远的!” “本宫哪里就碰到她了!” 纤云怕她被人看出异样,连忙使眼色。 恰在此时,韩太医已经提着药箱小跑着进来,等看到他身后的人时,卫贵妃脸色一僵。 竟是德妃。 她生过孩子,若她在旁,未尝不会看出异状。 “给本宫滚出去,谁让你来看本宫笑话——”卫贵妃佯装发怒,对着德妃不耐的嚷嚷。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句,德妃竟也不恼怒,仍是一副好脾气。“皇上在陪着宜妹妹抽不开身,特命妾身来看顾娘娘。若娘娘介意,妾身就在外间等消息。” 她不软不硬的把话顶了回去,竟真的转身就走了。 气得卫贵妃真觉得肚子一阵抽疼。 “贵妃娘娘,李太医也在。”韩太医战战兢兢的上前,他已萌生了退缩之意。“今日还是算了罢。” 卫贵妃虽并未真的小产,这次却是趁着她来癸水,正好当成见红混过去。 “本宫没有别的机会了!”卫贵妃当然明白此刻不是好时机,可若敷衍过去,皇上再不许她出昭阳宫的门,她只能自己担上“小产”的责任。 她把心一横,咬牙道:“一切照旧。” 韩太医还想再劝,纤云得了卫贵妃吩咐,扬声喊了出来:“贵妃娘娘见红了——” 此话一出,再无退路。 韩太医悚然一惊,只得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娘娘,您别用力,千万别用力!”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药箱里掏出银针。 事先吃下的药丸开始生效,卫贵妃腹中腾起一股子绞痛,肚子里真的有什么在往下坠。 听到帘外有脚步声传来,卫贵妃呻-吟不止,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本宫的肚子,呃——坠着疼!” 王皇后还在东宫时就经历过侍妾滑胎,知道这是小产征兆。 宠妃 第93节 “啊——” 软帘掀起时,恰好响起卫贵妃的惨叫。 赵徽快步走到了床边。 哪怕他已经恼了卫氏,可她肚子里的却是他的血脉。若这孩子平安降生,他不会迁怒。 “皇上,贵妃娘娘小产了!” 韩太医跪在了地上,双手沾满鲜血,满脸惊惧。 跟在天子身后的李太医闻言,连忙上前替卫贵妃诊脉。 赵徽脸色难看极了,目光沉冷地等着李太医做最后的诊断。 “皇上,贵妃娘娘的确探不到胎息。”李太医在此方面经验老道,虽是乍看像是滑胎后的脉象,他却本能的觉出一丝不对。 “孩子,本宫的孩子!”卫贵妃闻言愣了愣,旋即哀恸地哭出了声。 向来高傲的她哭得梨花带雨,王皇后看在眼中都有一丝不忍。 “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卫贵妃挣扎着起身要够天子的手,她颤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却并未得到回应。 赵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俊美的脸上神色平静,在此刻竟有几分残忍。 片刻后,他语气平静近乎冷漠的道:“你告诉朕,孩子是如何没了?” *** 薛姈在偏殿中隐约听到了哭声,不用去打探消息,也知道卫贵妃“小产”了。 只怕还有得闹。 她揉了揉额角,神情里带着些许倦色。 “主子,奴婢扶您躺下歇一歇?”绮霞见状,连忙道:“您才动了胎气,只是躺着稳当些。” 薛姈正想开口,却见隔扇旁的帘子动了动,似乎有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是大皇子吗?”她试探着问道。 被点到名字,只见帘子被掀开,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躲在墙角的大皇子和他的奶娘,只见奶娘一副尴尬谦卑的神色向薛姈见礼,还不断催促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大皇子。 “殿下?”薛姈知道大皇子受了惊吓,柔声唤他。 王皇后哪怕不安排人送他回宫,也该好生安置他才是。 往日里大皇子跟她亲近,也喜欢粘着她玩,今日却怎么都不出声。 薛姈尚且心平气和,他的奶娘却急了。 她先对薛姈讨好地笑笑,先是低声催促“大殿下,宜婕妤叫您呢”,甚至还悄悄用手掐了他胳膊,推他往前走。 宜婕妤本就得宠,如今又怀上皇嗣,风头正盛,不可得罪。 大皇子本就体弱难以永寿,今日又犯了错,撞到了有孕的卫贵妃,只怕会被厌弃——王皇后能收养大皇子,将来也能把别的更健康的皇子养在膝下。 她还想给自己再争个前途呢。 奶娘自觉做得隐秘,却不料被尽数被薛姈收入眼底。 哪怕赵珂不是皇子,普通孩童也不该被这样苛待。 薛姈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在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是如此对待大殿下?” 奶娘浑身一颤,连忙道:“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因怕吓到大皇子,薛姈没有纠缠,她放柔了语气,轻轻唤了他一声:“珂儿。” 大皇子抬头往薛姈这边看,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薛姈露出温柔的笑容:“珂儿,来。” 小小的孩童终于迈开步子,有些蹒跚的到了她身边。 “珂儿不怕,没事了。”薛姈支起身子,轻轻将他拥在怀中安慰。 绮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家主子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主子,奴婢把大殿下抱上来罢?” 薛姈点点头,让绮霞给大皇子脱了鞋,抱到自己身边。 “方才在外面看弟弟时,谁站在珂儿身边?”她柔声道:“我知道珂儿是个好孩子,不会做伤人的事。” 大皇子被软语哄着,委屈巴巴的抬起头,眼中又涌出泪水。 “珂儿没看到脸,是绿色的袖子。”当时他口渴了,奶娘去给他取蜜水喝。他在乖乖的等着,却不知被谁从背后推了一把,跌跌撞撞摔了出去。“珂儿不是自己出去的。” 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描述当时的场景,不过这只言片语,已经跟薛姈猜测差不多。 大皇子突然想起什么,扬起小脑袋对薛姈道:“有香香的味道。” 薛姈闭着眼回忆当时的情形,大多数宫妃都围着小床看四皇子,卫贵妃不可能亲自动手,难道是她的宫人? 忽然,她问到一股幽微的香味。 薛姈拎起大皇子的衣袖,轻轻嗅了下。 这香味——她曾从荷香身上闻到过,是妃位以上的主子才有的。 她突然有了主意。 “若大皇子从这件事里脱不开干系,你也难逃罪责。”薛姈板起脸来,她叫来了奶娘上前,摆了主子的谱。“如今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且要把握住。” 奶娘本就对薛姈又是畏惧又是讨好,连忙恭声应下。 “奴婢但凭婕妤主子吩咐。” *** 当奶娘带着大皇子的外衣进去时,恰逢贵妃哭得肝肠寸断。 她有些怯场,可想起宜婕妤的话,又只得鼓起勇气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从大殿下的衣裳上发现了奇怪的香味。” 宫妃们都未离开,全在关注贵妃小产的事。 当时众人有目共睹,是大皇子跑出来撞了卫贵妃,只怕这口黑锅要甩到大皇子身上,或者说是皇后。 被她打断,卫贵妃不悦地皱起了眉,一个身份低微的奶娘,还想替皇后脱罪? 贵妃下意识看向了皇上。 赵徽面无表情,淡淡道:“说下去。” “整个坤仪宫因有大殿下在,从不用熏香。”奶娘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按理说,大殿下的衣服不敢有任何沾染才对。” “方才大殿下被这场变故吓坏了,奴婢安慰大殿下时,发现了不对。” 说着,她呈上了手中的衣裳。 “皇上,妾身身负教养珂儿的责任,不敢说此事与珂儿无关。”王皇后心中微动,她适时站了出来,主动道:“但珂儿的品行您了解,他绝不会做害人的事。” “只怕有人栽赃珂儿!” 卫贵妃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王皇后,她嗓音嘶哑道:“皇后到底是为大皇子开脱,还是想自己脱开教养不利的责任——” “住口。”赵徽敲了下扶手,殿中霎时间安静下来。 “立刻查清今日谁用了同样的香料。” 天子话音未落下,卫贵妃身子猛地一颤,心里慌地厉害。 宫妃们带来的宫女是头一批受查的,荷香和纤云也被带走了。 于此同时,李太医提笔给贵妃开方子,韩太医在一旁收拾药箱,却是不住的走神。 “贵妃小产,若恶露排不干净,对身子有碍。”李太医忽然开口道:“我记得余太医最擅长调理,等我奏请皇上,请他再来看看。” 韩太医听他提起余太医,手中的银针没拿住,瞬间撒了一地。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李太医看着他慌乱躲闪的眼神,正色道:“欺君之罪可以掉脑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大人,是微臣一时糊涂,还请您救我!” 贤妃寝殿中,真相近在眼前,除了血腥味,便是贵妃时不时伤心欲绝的抽泣。 忽然帘子掀起,刘康顺带着辨识香料的宫人过来。 “皇上,奴才已经带人查清,大皇子外衣沾染的香料,与昭阳宫宫女荷香身上的一致。” 卫贵妃手脚冰凉,却仍是嘴硬道:“胡言乱语,本宫的人怎么可能去推大皇子!” 赵徽淡淡看了她一眼。 “贵妃娘娘别急,刘总管可没说您的人推了大殿下。”德妃在一旁补充,特意加重了“推”这个字。 卫贵妃自毁失言,下意识闭上了嘴。 正在她绞尽脑汁的要给荷香辩解时,福安悄无声息地进来,在天子身边低语了几句。 赵徽冷静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除了宫妃,一应服侍的人全部退下。 “卫氏,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他脸色铁青,目光凌厉地望向了卫贵妃。 卫贵妃本就乱了分寸,心头慌了神,竟从床上栽了下去。 她身下掉出一条月事带,上面的确有血迹,可无论是床上还是她身下的衣料,都没有恶露的痕迹。 哪怕未曾生育过的宫妃,也看出这不像是小产。 “皇、皇上——”卫贵妃慌了神,哭诉道:“妾身冤枉,您听妾身解释!” 赵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冷冰冰吐出几个字作为结论。 “卫氏假孕争宠,降位修容以示惩戒。” 卫贵妃,如今该改口称呼为卫修容,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信皇上竟这般狠心。 “皇上,不是这样的,有人要陷害妾身,您且相信我——” 她抛开尊严,起身踉跄着走到天子身边,攥着他的衣摆跪下,口不择言道:“是宜婕妤陷害我!她心虚了,所以装病不敢来!” 赵徽听她提起薛姈,微微俯身。 “宜婕妤有孕在身,朕岂会让她见这血腥?” 宠妃 第94节 卫修容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上。 ----------------------- 作者有话说:女鹅会升职的,放心放心!下一章就能写到了~ 第76章 瑜昭仪(双更合一)…… 赵徽说话的声音不高, 可殿中一片死寂,这话不轻不重的落入众人耳中。 宜婕妤有了身孕? 不止是卫修容脸色灰败,在场的人心中皆是一惊。 尤其是薛妃, 原本她心情轻松自在的来看卫氏的热闹, 听闻皇上的话, 脸色不可抑制的难看起来。 她死死捏住帕子,指尖泛白都浑然未觉。 薛姈恩宠正盛,若再生下皇子,岂不是要把自己给越过去了? 人群里,就连向来最沉得住气的德妃,也缓缓收起从容的神色, 若有所思的似乎在想着什么。 “方才琐事杂多, 本宫忘了将这个喜讯告诉各位妹妹。”王皇后将众人情绪变化看在眼中, 不紧不慢的道:“方才宜婕妤腹痛是动了胎气, 经李太医诊治, 已经无碍。” 经皇后提醒, 她们记起卫修容险些摔倒的那一幕。若薛姈躲得不及时,哪怕不一起摔倒, 她肚子也要撞在小床上, 只怕这胎就保不住了。 难怪皇上会如此震怒, 直接将卫氏从四妃之首的贵妃降位到修容。 只怕这还是看在她父兄有功于国的情面上,给了她保留了一宫主位的体面。 赵徽见卫修容摇摇欲坠,整个人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身后还隐约拖着些许血迹。 “送卫修容回宫。”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起身拂袖而去。 皇上离开后,众人神情才松泛了些,不知是谁, 对薛妃说了声“恭喜”。 “幸而有宜婕妤这桩喜事。”慧修仪虽并非为薛姈高兴,可她就是因为得罪过贵妃,才转投了德妃,如今见贵妃落魄,自然要好生扬眉吐气一番。“否则四皇子满月的好日子,就只剩下了晦气。” 卫修容已经被宫人搀扶起来,她今日已经身心俱疲,神色有几分恍惚,似乎对慧修仪的挑衅恍若未闻。 “四皇子满月宴在即,不得再生是非。”王皇后突然出声,她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若有人在嚼口舌,本宫绝不宽宥。” 见皇后竟出面维护卫修容,慧修仪暗自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些人里最糟心的则是贤妃。 自己的寝殿被卫修容弄得血腥难闻,又在这里败露了她假孕的丑事,皇上若日后想起这事,还愿意来她的重华宫吗? 待众人走后,她立刻让人将床上铺的被褥、帐子全部换下来,价值千金的西域进贡地毯也都撤下。 见主子发怒,来收拾的宫人们手脚格外麻利,很快就清理完。 “本宫招谁惹谁了?”贤妃满是烦躁地向时春抱怨。“卫修容做出这等蠢事,真真是晦气至极!” 时春连忙宽慰道:“主子别动气,今日是四皇子的生辰宴,您做得无可挑剔。将来若徐修媛无力抚养四皇子,皇上会先考虑您的。” 听了她隐晦的提醒,贤妃神色终于好转。 时春见了心中稍松,扶着她在妆镜台旁坐下。 “奴婢为您重新梳妆,今日可要漂漂亮亮的才好。” *** 偏殿中,薛姈正哄着大皇子喝蜜水,她细心的替他擦掉蹭到脸上的水痕,温声道:“殿下真乖,要不要用些点心?” 大皇子扬起还带着婴儿肥的白嫩小脸儿,摇了摇头,很快又窝在她的怀抱中。 薛姈笑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里隐隐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小家伙在害怕,急于寻求庇佑。 王皇后恩威并重,贤惠大度,作为六宫之主无可指摘——可是她似乎忘了,大皇子本就胆子小,又受到了惊吓,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 忽然门帘掀起,薛姈本以为是奶娘过来接大皇子,进来的人却是赵徽。 贵妃假孕的事已经解决了吗? 薛姈还没来得开口,赵徽见赵珂还如往常一般粘着她,皱起了眉。 他才处理了卫氏假孕争宠的事,情绪自是不高。哪怕他并不想责备儿子,那残存的几分冷淡情绪,足以吓到赵珂。 大皇子小小的身子僵住,手指紧紧攥住薛姈的衣角。 只有总是轻声细气,温柔对他笑的宜婕妤让他觉得很踏实。 薛姈知道皇上心情不佳,也觉察到大皇子的不安。 大的小的都要哄。 “皇上,您来了。”她唇边露出柔软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大皇子后背,“珂儿不是说蜜水好喝,给父皇送一杯好不好?” 大皇子听她的话,乖乖点头。 赵徽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很快缓和了面色。他走到软榻旁坐下时,似乎如往常别无二致。 虽说看在薛姈眼中仍有破绽,糊弄大皇子足够了。 蜜水摆在软榻的小几上,他偷偷看了一眼父皇脸色,捧起了杯子,细声细气道:“父皇,请用。” 赵徽接过来,尝了一口,夸了声“不错”。 大皇子像是松了口气, “还难受吗?”他放下了瓷杯,抬眸打量着薛姈的脸色。 薛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李太医医术高明,又有大皇子在此陪着,妾身好得不得了。” 听到宜婕妤夸奖自己,赵珂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偏殿中温馨轻快的氛围令人感到舒服,赵徽神色微松。自己那些不好的情绪,在这里奇异的平复下来。 “皇上可是头疼?”薛姈支起身子,习惯性地想替他按一按,却被赵徽拦住。 薛姈今日没用熏香,唯有衣袖上染着淡淡的皂角香气,闻起来很舒服。 “朕无事。”赵徽温声叮嘱道:“你今日身子不适,直接回宫即可,就不必往绘芳殿去了。” 薛姈柔声应下。 她和徐修媛交好,并不在表面这些事上。且不说她身子撑不撑得住,若她出现,必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时门口传来大皇子奶娘的声音:“奴婢来接大殿下回去。” 大皇子懂事地起身,要跟着回去。 待绮霞替大皇子穿好了鞋子,赵徽亲自将他抱下软榻,神色郑重的道:“珂儿受委屈了,今日的事不是你的过错。” 听了自己父皇的话,大皇子微微皱着的小包子脸,终于露出安心的神色。 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跟奶娘离开,薛姈也松了口气。 皇上心里是疼爱皇子们的,面上却更像个严父,大皇子对他敬畏多些。 她对大皇子,是有一些感同身受的怜惜。 哪怕是同样的境遇,她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察言观色来解决问题。 大皇子却还懵懂无知,他只能看得到父皇严厉。 听到外面重新恢复了清静,薛姈知道众人都往绘芳殿去了,本想跟徐修媛说一声就离开,却不想赵徽要亲自送她回去。 “朕不放心。” 赵徽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不疼,却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态度。 “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薛姈没有拒绝,笑盈盈道:“您的銮舆又大又舒服,是妾身占便宜啦。” 她很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偶尔撒娇耍赖,却从不扫兴。 赵徽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上了銮舆。 “去凝汐阁。” *** 銮舆停在琢玉宫门前,赵徽还要将她送进去。 “皇上,大家都等着您呢。”薛姈柔声道:“没几步路了,妾身哪里有那样娇气。” 赵徽这次没再坚持,看着她扶了绮霞的手下去,目送她进了门才离开。 凝汐阁的众人已经得到自家主子有孕的消息,在主子回来前,她们已经将进门的路扫过两次,保证一颗石子也无。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小安子带头贺喜,大家都喜气盈盈的簇拥着她到了房中。 绣棠和绮霞一左一右扶着她,软榻上堆了许多软枕,似乎生怕她磕着碰着。 薛姈哑然失笑。 绣棠知道自家主子心思,抢先道:“头三个月正是最谨慎的时候,再小心都不为过。” 大家的好意,她只好领了。 薛姈在妆镜台前坐下,绣棠给她散了头发,绮霞去取要换的衣裳。收拾妥当后,她轻轻开口道:“午膳先不必端上来,我有些乏了,想眯一会儿。” 两人应下,扶着她去床上躺好,又放下了帐子。 “我去让小厨房做些清淡饮食,你陪着主子。”绮霞吩咐一声,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绣棠点点头,在一旁的小杌子坐下。 薛姈这一睡,直接过了午时,到未时末刻才醒。要不是看她呼吸均匀,面色平稳,她们就得请太医了。 “主子,小厨房一直热着饭菜,您多少用些?”见她醒来,绮霞松了口气。 薛姈揉了揉眼,问过时辰后,才惊觉自己睡了两个时辰。“少取些来,我还不饿。” 绮霞答应着去了,绣棠扶着薛姈起身,换好了家常衣裳。 屋子里没别人,见她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薛姈好笑的道:“还不到两个月,看不出来变化。” 宠妃 第95节 绣棠笑笑。 去年今日,她们还在乡下庄子上。这还不到一年,姑娘先是进了后宫,又怀了身孕—— 一步步走到现在,姑娘付出了太多。 “那也要备着些宽松的衣裳,尤其是贴身的小衣。”她掰着手指盘算道:“等您显怀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薛姈正要开口,却听到小安子快步走着进来通传。 “主子,薛妃娘娘的仪仗往这边来了。” 薛姈皱了皱眉,薛妃甚至等不到明日就急不可耐的过来。原本在薛妃的计划中,自己就是她借腹生子的工具。 “不用拦,请她进来就是。” 对上绣棠担忧的目光,薛姈拍了拍她的手,温声:“无妨,她不敢乱来。” 薛姈让人收拾了床铺,自己在软榻上坐下,端了杯温水慢慢喝着。 “薛妃娘娘到——” 下一刻软帘掀起,薛妃走了进来。 她并未换下在重华宫穿的衣裳,想来回去后甚至没合眼歇一歇。 “妾身见过薛妃娘娘。”哪怕没有外人在,这些礼数薛姈也做足,她微微福身,请薛妃坐下。 薛妃微微一怔,本以为薛姈会因着有孕而骄纵,事实却并非如此。 “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看着面色红润,神情略显慵懒的庶妹,薛妃心中除了恨意,更添了些酸涩和嫉妒。 可她只得全都藏了起来,露出和善的微笑。勉强关怀了两句薛姈的身体,她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阿姈,卫氏因假孕争宠被降位为修容,却仍是一宫主位。”薛妃语气有些急促,她望着薛姈,低声道:“若卫家再立新功,未尝不会复宠。” “不止是她,宫里盯着你的人不会少。” “你看吴氏、徐氏,宫里有孕的女人哪个是顺顺当当的度过孕期,诞下皇嗣?” 薛姈闻言,若有所思的抬头。 “阿姈,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咱们是一家人,姐姐才是真的盼着你安安稳稳生下皇子的人。” 然后,就杀了她。 薛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面上却露出一丝忧色,似乎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你独自住在琢玉宫,这里冷僻已久,外人往这里塞人容易得很,许多疏漏你也不清楚。”薛妃循循善诱:“不如你搬回延福宫,咱们同住,彼此照应。” 听着薛妃的话,她简直想笑出声来。 两人早就曾撕破了脸,薛妃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会跟她去? “阿姈,你如今只是四品婕妤,若卫氏来找茬,你也只得客客气气让她进来。”薛妃苦口婆心道:“纵是皇上疼你,闻讯赶来也迟了——” 她编排恐吓的话音未落,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忽然软帘掀起,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容,天子声线冷淡:“依薛妃看,朕今日来得可是时候?” 薛妃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薛姈跟着一道福身。 “妾身见过皇上。” 薛妃恨不得整张脸都埋下去,自己的话不知皇上听到了多少,而皇上早就告诫过她。 赵徽走到薛姈面前,亲自扶起了她,才叫薛妃起身。 “皇上,妾身听说阿姈妹妹有喜,心里高兴极了,特意来看她。”薛妃挤出笑容来,硬着头皮道:“她这是头次有孕,年纪又轻,妾身想着把她接回去照顾。” “延福宫的东配殿妾身早就收拾好了,保证让阿姈住得舒心。” “凝汐阁虽也好,到底冷清,也不如妾身那儿宽敞。” 薛妃一口气说完所有理由,才小心翼翼的等着天子回答。 “你所顾虑有理,朕会考虑的。”赵徽并未追究她议论卫氏,似乎把她的理由听了进去。 薛妃心头一喜,本以为皇上会断然拒绝,这就是还有希望。 “谢皇上体谅妾身心疼妹妹。”她见好就收,识趣地起身:“妾身就不打扰您陪着妹妹了。” 赵徽淡声应允。 待薛妃离开,赵徽牵着薛姈在软榻坐下。 他没接着薛妃的话往下说,先提了卫修容。“朕降卫氏为修容,阿姈可觉得委屈?” 若卫氏得逞,薛姈就不止动了胎气这么简单。 而假孕一事可大可小,可以定为争宠,也可以定为欺君—— 众人都觉得皇上对卫修容仍有旧情,她却觉得皇上这次并未手软。这是皇室丑闻,皇上完全可以掩盖,却仍是点出了“假孕”。 若皇上真的想袒护卫氏,大可以用别的罪名降位。 除了后宫,还要考虑前朝。皇上要的是制衡,而不是哪方一家独大。 “妾身不委屈,皇上已经替妾身撑腰了,且当时卫修容并不知道妾身有孕。”她摇了摇头,柔声道:“卫修容想讨您欢心,却用错了方法。” 她越是懂事,赵徽就越觉得她在隐忍委屈。 “妾身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这件事就过去罢。”薛姈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体贴的道:“妾身知道有您护着,就足够了。” 她的话熨帖,说到了赵徽心里。 “岁岁,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揽住薛姈仍旧纤细的腰肢,大掌落在她的小腹上。“更不委屈咱们的孩儿。” 薛姈扬起笑容,杏眸莹润清澈,似乎盈动着万千柔情。 “妾身信您。” 赵徽有些情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红唇。 正当他要吻下去时,两声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响起,薛姈尴尬的抬起了头。 “妾身好像有点肚子饿了。” 赵徽好笑的看着她,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板起脸道:“你可用午膳了?” 看到薛姈心虚地摇头,赵徽也不忍怪她,前些日子他事务繁忙,来凝汐阁也是匆匆坐会儿,没留意到她的异状。 两人说着话,绣棠等人已经识趣地端上了饭菜。 赵徽亲自布菜,陪着她用饭。 哪怕是她肚子饿了,胃口却不大,每道菜略尝了两口就说她饱了。 赵徽没有勉强她,两人坐了小半个时辰,赵徽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出去散步消食。 凝汐阁的回廊不大,很快就能走一圈。 见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子,薛姈猜他在想薛妃的提议。 皇上总不能真的把薛妃的话听进去了罢? 她正想试探着问问时,却听赵徽突然道:“明日是去坤仪宫请安的日子?” 薛姈点点头,主动道:“皇上放心,我身子好着呢,去给娘娘请安,也能散散心。” 赵徽颔首:“朕会让人给你挑些稳当的轿夫。” 如此最好,她虽然怀了身孕,也不想太特殊,招人嫉妒。 当夜赵徽并未留宿,说是有事回了福宁殿。 薛姈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明日请安,只怕她不想出头都难了。 *** 翌日。 薛姈扶着绮霞的手出门时,忽然发现仪仗的规制不对,而福喜正在一旁。 “宜主子,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给您准备的。”他见薛姈来,笑着解释。 她记得徐修媛有孕时并未更改过不匹配位份的仪仗,不过既是皇上吩咐,她只能欣然谢恩。 等她上了撵轿往坤仪宫走,只觉得更舒适稳当,把心里的不妥抛到了脑后。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啊。 薛姈在心里默默感慨着,一路舒舒服服的到了坤仪宫。 她来得不算早,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见她的第一眼,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昨日匆忙,还未向宜婕妤道喜。”张贵仪起身问好,笑盈盈的道。 贵妃降位,她没有受到影响,还能从容地出来。 薛姈对她有防备之心,只微笑着道谢,并不想过多交谈。 出了昨日的事,除了卫修容和徐修媛,众人来得都早。王皇后得知薛姈来了,特意早些出来。 “路上颠簸,你又有怀着身孕,本宫着实挂念。”她关切的道:“不必此次都来。” 薛姈才要起身说话,慧修仪先阴阳怪气的开口:“宜婕妤的撵轿可是换了呢,比妾身的都还要好些。若不来给您请安,岂不是浪费了?” 在她看来,是薛姈仗着请安的事,特意向皇上讨的。 “撵轿只是出行的工具罢了,虽尊卑品级有别,可宜婕妤身怀皇嗣,破例也不算什么。”说话的人竟是向来少掺和后宫事务的舒妃。 慧修仪被噎了一下,很是不服气。 “慧修仪心直口快,只是担心引起非议,对宜婕妤不好。”德妃出来打圆场,温声道:“本宫瞧着宜婕妤今日气色好,这就是撵轿的功劳了。” 下面议论起来,素华打探清楚后,近前在王皇后耳边低语了两句。 正当王皇后要出声平息议论时,忽然想起通传声,说是刘总管来了。 王皇后似是心有感应,先看向了薛姈。 果然刘康顺进来后,手中捧着一道圣旨。“皇后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来宣旨。” 宠妃 第96节 连同皇后在内,一众宫妃都要起身接旨。 “宜婕妤身受委屈,且孕育皇嗣有功,赐封号瑜,晋位昭仪。” ----------------------- 作者有话说:为了写到答应宝子们的升职,今天很努力的双更辣! 第77章 警惕 这道旨意不啻于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在场的宫妃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哪怕早有准备的王皇后,下意识手指捏紧了衣袖,才堪堪压住心底的惊愕。 以前所谓的破格晋封在这道旨意面前都不算什么, 薛姈还未诞下皇子, 皇上竟给了她从二品昭仪的位份。 距离妃位仅有一步之遥。 大家想到过薛姈会因为有孕而晋封, 升一级到从三品的充媛已是殊荣。 薛姈自己都怔了怔。 难怪昨日皇上提示她要来请安,原来是为了册封的事。 随着最后一句“择吉日行册封礼”落下,刘康顺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神色收入眼中,他合上圣旨,恭恭敬敬的道:“昭仪娘娘,请接旨罢。” 皇上先行颁布了册封的旨意, 薛姈就能立刻享受到昭仪位份的待遇。 昨日降位卫氏, 皇上并没有提她险些冲撞薛姈, 且对于假孕一事, 只降位到修容, 到底是留了情面的。 众人回过味来暗暗看热闹, 薛姈怀了身孕,也比不上犯错的卫氏。 谁知皇上今日就下了册封的旨意, 往后卫修容可就要给瑜昭仪见礼了。 “妾身谢皇上恩典。” 薛姈稳了稳心神, 垂眸上前接旨谢恩。 “恭喜昭仪娘娘。”刘康顺道贺后, 又道:“皇上说您不必去福宁殿谢恩,好生保养身子要紧。” 皇上对瑜昭仪上心,不止是因为她怀了皇嗣。 “恭喜昭仪妹妹。”舒妃是众人里头一个向薛姈道贺的, 她转过头,唇畔的笑容也真诚。 自去年大皇子误食的事情上薛姈帮过她,她还没有报答的机会。 眼见气氛有些冷淡,她先站了出来。 薛姈有些惊讶却并不遗憾, 含笑还礼。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舒妃果然是做事最周全的人。皇上正对瑜昭仪上心,她当着刘总管的面就道贺,怕也是为了自己。 于是无论心里如何,大家面上都笑着道喜。 在人群中,薛妃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抽了巴掌似的。 昨日在凝汐阁,自己还曾大言不惭的劝薛姈回延福宫,说是能庇佑她不被卫修容欺负。 转眼她就晋了一宫主位,又是从二品,生生压了卫修容一头。 “妹妹安心养胎,早日诞下皇子,方才不负圣恩。”留意到有人盯着自己,薛妃这才挤出一句有些不伦不类的话。 薛姈温声应是,倒愈发显得她识大体,而薛妃看不开。 王皇后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当众折薛妃面子。 她见众人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再请安上,只略说了些关心薛姈身体的话,就让大家散了。 内殿中。 “娘娘,您何不留下瑜昭仪叮嘱一番?”素华服侍着王皇后在软榻上坐下,又奉上了茶。“皇上也会觉得您关心她。” 王皇后唇畔浮起一丝笑容,细看却有几分苦涩。 她轻叹了口气,“皇上不用她去谢恩,大概是自己去看她,本宫何必讨嫌?” “晋封从二品这样的大事,皇上该跟您先通个气儿的,难道您还会不同意?”素华知道主子心里的委屈,索性替她说了出来。 王皇后摆了摆手。 “只怕是有些人做了蠢事,促使皇上改了主意。”她露出思索的神色,淡声道:“琢玉宫的正殿可是还没收拾出来,薛姈挪过去也要等些日子。” 素华急道:“娘娘,可要去查一查?” “不必了,多半是薛妃犯蠢。”王皇后抬手揉了揉额角,神情里满是嫌弃。“若她是拎得清的,薛姈进宫就该给位份。如今不提也罢!” “备一份厚礼,给琢玉宫送过去。”王皇后吩咐完,又像是想起什么,道:“把大皇子带来,本宫要亲自指点他功课。” 以后皇上的子嗣会越来越多,大皇子身弱,已经不足以让皇上怜惜。同样更需要看顾的还有四皇子,同样要精心养着。 若是学业上也无成就,只会被皇上放弃。 素华心中一沉,她连忙应着去了。 *** 今日薛姈的仪仗才出了琢玉宫的门,内务司即刻就来了人去收拾正殿,凝汐阁的人也猜到主子晋位。 当主子回来时,听说竟封了从二品昭仪,众人皆是又惊又喜。 大家簇拥着薛姈进了屋子,齐齐跪下给薛姈磕头。 “奴才/奴婢恭贺娘娘晋位。” 薛姈坐在主位上,神情温和亲切,并无丝毫骄纵。她唇畔含笑,“起来罢,绣棠,每人赏赐一个荷包。” 主子荷包的分量足,抵得上她们大半年月例,众人喜笑颜开的起身谢恩。 “你们这大半年来服侍尽心,本宫都看在眼里。”薛姈没让他们散了,正色道:“这两内务司就会往咱们宫里添人,掌事宫女和领事太监本宫已有了人选。” 下一刻,她点出了“绮霞”和“小安子”的名字。 两人都是最早到她身边,且办事尽心的人。 “奴婢/奴才谢娘娘恩典!” 众人看着也都服气,且心中振奋。有娘娘的话在,他们的前途也不会差。 “你们是跟本宫久了的,知晓轻重。”薛姈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小腹,淡淡扫过众人。“本宫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也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她目光似乎并无变化,可隐隐竟有几分凛然威仪。 今日之后,盯着琢玉宫的人不会少,未尝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边算计,有些话自然还是要说在前头。 在场的人争着表忠心。 如今没有哪处比琢玉宫更有前途,她们才不会犯糊涂。 薛姈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上位着的威严和从容。 “忙去罢。” 屋里只留下了绣棠和绮霞二人,她们服侍着薛姈换了家常衣裳,又服侍她在榻上歇下。 遇上破格晋封这样的喜事,娘娘竟如此沉得住气,回来恩威并施的敲打了一番,给众人立了规矩也定了心。 “娘娘可是累了?”绮霞见薛姈似是情绪不高,担心她身子不舒服。“您先歇一歇,奴婢去给您取安胎药。” 薛姈点点头。哪怕撵轿再宽大舒服,这来回一趟,也让她有了些倦意。 “娘娘,您有心事。”待绮霞离开后,绣棠蹲在榻边,仰头望着自家主子。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她看得出来。 “我在想卫修容的事。”薛姈没有否认,那双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似有顾虑。“她假孕败露的太顺利了,一切都像是有人推着往前走。” 昨日因突然得知自己有孕,她心中的震惊一点不少,有些事来不及往深处想。 虽从皇上口中得知,最后的确是李太医先诊出了卫贵妃并没怀孕。可在重华宫败露的过程,却是环环相扣,逼得卫修容狼狈至极,不得不认下。 她相信若无自己提供线索,卫修容同样会暴露。 绣棠心头一紧,低声道:“张贵仪跟着卫修容已久却没得到好处,这才从中推波助澜。” “不止如此。”薛姈若有所思道:“张贵仪没必要釜底抽薪,卫修容不是刻薄之人。这件事张贵仪可能都并非自愿。” “您是说有高位在幕后指使?”绣棠追问。 薛姈颔首:“不仅是高位,她一定有张贵仪的把柄。” 怀疑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从前她还能做壁上观,如今怀了身孕,要思虑的事也多了。 此人手腕高明,逼着卫修容自己咽下苦果却浑然不知。 既是敢对盛宠的贵妃下手,那么怀着身孕的自己呢? 薛姈抬手轻轻拢住自己的小腹。 她要早做准备。 *** 今日宫中注定不会平静。 景和宫中,德妃一脸慈爱的陪着二皇子吃点心,沈才人虚坐着陪在一旁,心却始终高高提着。 “等下把牛乳喝了。”德妃摩挲着儿子的后背,柔声叮嘱:“多喝牛乳才能长得结实,将来文武双全,你父皇才会喜欢。” 二皇子懵懂地点点头,捧起来“咕咚咕咚”全喝了。 “瞧瞧,都成小花猫了。”德妃笑了起来,拿着帕子替儿子仔细擦干净。 这母慈子孝的一幕,看在沈才人眼中,却是愈发忐忑。 往日里她随德妃去坤仪宫请安回来后,都会直接回自己房中,根本不会让她陪着一起。 “母妃,珹儿想去玩。”二皇子坐不住了,从圆凳上跳下来。 德妃含笑点点头,叫来了奶娘。“陪着二皇子去洗手,才吃了东西看着他别蹦蹦跳跳的。” 奶娘恭声应下。 待二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帘后,一同消失的还有德妃脸上温柔的笑意。 宠妃 第97节 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望向了沈才人。 “娘娘,妾身做错什么了吗?”沈才人有些不知所措,不安地道。 德妃淡淡道:“今日看着薛姈晋位昭仪,你有何感受?” 沈才人心猛地一沉,低下头没敢接话。 “她出身不好,入宫时只在延福宫当宫女。”德妃见她不出声,自顾自的道:“偏偏人家初封就是跟你比肩,且多了封号。” “还不足一年,她恩宠在身,不仅有了身孕,如今甚至封了从二品昭仪。” “你竟还坐得住?” 德妃话音落下,沈才人连忙站了起来。 “请娘娘息怒,是妾身无能。” 可她这话并没能让德妃满意,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你在本宫这里,靠着二皇子本有近水楼台的优势,却偏偏毫无起色!” 沈才人羞愧地涨红了脸,去年她的确得了两次侍寝的机会。 可其中有一次是皇上到了景和宫后,三人用膳时她发现自己突然来了癸水。因怕被德妃责备,她一直忍着没敢说。后来因穿了浅色的裙子,被皇上发现了血痕污渍,并没有留宿。 “身子不争气,人也蠢笨不得宠。” 近乎羞辱的话一句句接连而来,沈才人红了眼圈,心里委屈极了。 “你先前不是学过舞么,本宫记得侯夫人还颇引以为傲。”德妃笑了一声,眼角眉梢尽是冷嘲。“重新练起来,本宫会找人教你。” 沈才人低低应声。 “从今日开始,你膳食减半。”德妃起身走到沈才人面前,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一回。“瞧你这腰粗得,薛姈怀着身孕都比你更纤细些!” 她腰身虽称不上纤细,身材却也称得上纤秾合度。连番被打击,沈才人已经抬不起头来。 这无精打采的模样,又惹怒了德妃。“抬起头来!你在委屈什么?” 沈才人摇了摇头,拼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德妃看着她心烦,挥了挥手赶她离开。 若自己永远比不过薛姈,就要被欺辱一辈子吗? 沈才人一路掉着泪回了自己房中,蒙着被子压抑地大哭了一场。 ----------------------- 作者有话说:被迫减肥,小沈整个人都不好了→_→ ps:宝子们这章是补昨晚的,让大家久等辣!上章给宝子们掉落了红包~ 第78章 夫君 在景和宫中, 沈才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德妃的眼睛。 “世家嫡女不过如此,一点打击都承受不得。”听她哭了,德妃眼底露出一丝蔑视, 同时心里又有些快感。 在她未出阁时曾仰望羡慕的侯府掌上明珠, 如今还不是要依附她才能生存。 菱枝在旁替主子倒了茶, 跟着附和两句,“娘娘,沈才人怕是难堪大用。” 本性难移,若能沈才人有能力争宠,也不会进宫两年多都没晋过位份。 德妃牵了牵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她若果真争气一次最好, 若不能才是情理之中。”她端起茶盏, 轻轻吹了下。“本宫好吃好喝养了她这两年多, 总不能让她继续舒舒服服过日子。” 哪怕是一把钝刀, 若精心磨一磨, 将来也能成为刺向人心的武器。 “你去告诉小厨房, 给沈才人去的饭菜,不仅要少, 更得不许见荤腥。” 菱枝惊讶地眨了眨眼, 主子的要求着实有些苛刻, 沈才人也不算丰腴的身材,又要练舞,这如何受得了? “这事办得要快, 瑜昭仪有孕不能侍寝,整个后宫的机会都多了。”德妃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多解释了一句。“她资质不佳,更要抢在前头。” 既是主子主意已定, 菱枝也不好再劝,答应着去办。 *** 今日宣布晋封的旨意后,后宫虽暗涛汹涌,表面功夫却都做到位了。 自薛姈回来不过小憩了片刻,就有贺礼源源不断送上门。 从王皇后开始,各宫都有表示。 光是忙着收礼、打赏、登记造册,就忙得凝汐阁上下脚不沾地。直到午膳前,才消停下来。 等收拾妥当,薛姈亲自去外间看贺礼。 “主子,这次各宫送得多是珍奇古玩和首饰、还有些料子。”绮霞在心里过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的东西。“您看德妃送来的珊瑚树,这样大小真是难得。” 薛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点头道:“她到底是皇子生母,哪怕平日里低调,在宫中底蕴自是不差。” 大皇子和四皇子皆因出生时不足而体弱,如今看最健康的皇子是德妃的二皇子。 德妃已经损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二皇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平日里她总是以和气的姿态示人,可心思单纯的人,又哪里能在宫里稳稳当当活着? 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孩子,事事都要更谨慎。“都收入库房吧。” 绮霞应下,她去盯着贺礼的事,绣棠过来服侍薛姈用了午膳。 薛姈没什么食欲,吃得也不多,还未放下筷子,一阵困意袭来,眼皮都要黏在一起。 “娘娘,奴婢铺好了床。”绮霞见状,轻声提议。 薛姈摆了摆手,去了软榻旁坐下。“皇上怕是会来,我再等等。” 她怕自己睡过去,特意取了诗集翻看。 不多时,薛姈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要黏在一起。 绮霞和绣棠相视一笑,取了薄被拿来,替她轻轻搭在了身上。 等赵徽来凝汐阁时,隔着窗子就看到一副美人读书图。 他没让内侍通传,自己掀了帘子进去。 只见她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似是格外专注,见自己来也没抬头。 正当赵徽好奇她看什么书如此投入,离得近了方才发现,她压根就是睡着了。 在旁服侍的绮霞想叫醒她,被赵徽抬手制止。 绮霞识趣,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他放轻脚步刚走到软榻旁,薛姈似是有所感应,长睫颤了颤,自己先睁开了眼。 “昨日还嚷嚷着腰酸,如今又坐着睡着了。”赵徽虽说了一句,语气却并无斥责之意。 她说着就要起身下来:“我怕躺下就睡沉了,错过了您来。” “岁岁笃定朕一定会来?”赵徽动作轻柔地按住了她,自己在旁边坐下。 薛姈抬起脸,弯眸浅笑:“您说不让我去谢恩,就猜着您大概会来。” 赵徽温声,“你如今怀着身孕,要以自己身子为重,不必刻意等朕。” 薛姈应下,片刻后,又小声开口。 “昨日您特意让我去坤仪宫,原是为了晋位的事。”她腻白如瓷的双颊泛起淡淡绯色,恰如胭脂般点缀,人比花娇。 赵徽温和的看看她。“岁岁喜欢么?” 昨日他已有主意。一来是她怀着自己的孩子,他断不会让她在人前委屈;二来她一直做得很好,知情识趣,甚合他心意,这也是她该得的奖励。 薛姈没有扭捏,她用力的点点头,前倾身子伏在天子身前,那双漂亮的杏眸如秋水般缱绻温柔。 “喜欢的。”她瞬也不瞬的望着他,软声道:“您对我这样好,仿佛在做梦似的。” 没人不喜欢美人的取悦,赵徽哪怕贵为天子也难以免俗。 他抬手轻轻刮了下她鼻梁,调侃道:“这样就是做梦了?” “当然!”薛姈见他态度随意,似是急了,眼眶有些泛红。 听说孕中的女子容易多思,情绪起伏也大,赵徽正要耐着性子哄一哄她,却见怀中人已经开始转泪珠。 “您待我越好,我越高兴,也越害怕。”她低着头,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似乎映出她内心的纠结。“起初我只想要您的庇佑,可后来却忍不住越来越贪心。” 薛姈在他面前向来内敛,也不主动索取什么,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赵徽心里向来清楚。 若非因有孕而牵动情绪,只怕这些话她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她连落泪都是轻轻的,似乎怕给人添麻烦。 赵徽清楚自己骨子里从不是温柔多情之人,后宫不过是他消遣的地方,他从不用付出感情,赐下的恩赏已经足以让后宫妃嫔死心塌地。 可她眼角将坠未坠的一滴泪,却让他心里蓦地一软。 “傻姑娘。”赵徽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滴。 男子的指腹有薄茧,触碰在她柔软的肌肤上,略显粗粝。 “朕是你的夫君,待你好是应该的。”赵徽抬起她的脸,墨眸深邃却温柔,似还有万千怜惜。 薛姈顺势仰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道:“夫君?” 若天子肯俯首对一人好,谁都抵挡不住。 赵徽含笑应了一声。 毫不意外见她双眸亮得惊人,满心的惊喜藏不住,从眸子里流淌出来。 “岁岁安心养胎,别的事自有朕。”赵徽大手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不久这里就会隆起圆润的弧度,或许是他期待已久的小公主。 薛姈软声应下,到此时,她心里才真的舒了口气。 她悄悄勾起天子的手指,却不防瞧见他手指上沾了些墨痕。 宠妃 第98节 “皇上,您还没用午膳?”薛姈连忙支起身子,仿佛这是一件极为要紧的大事,她焦急的道:“我让人去备些您爱吃的菜。” 赵徽的确是将手头的折子批完后赶来,并没有拦着她。 她还是那个聪慧的女子,方才的真情流露,就显得格外珍惜和可爱。 “您以后不来看我,我也不会胡思乱想的。”薛姈趁着宫人还没进来,又轻又快的说完,特意强调道:“您龙体安康可是天下的大事,再忙也别忘了用膳。” 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大度得体,竟也会偷偷患得患失么? 赵徽从善如流的应下。 自从诊出喜脉后,凝汐阁的小厨房灶上就备着食材,若她饿了随时都能准备开火。 “正殿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收拾出来,正殿后的小厨房大些。”赵徽特意解释了一句。 琢玉宫一直空置,虽隔段时间就会有人打扫,只是薛姈有孕之身住进去,自然要细细检查过一遍才放心。 薛姈浅笑着答应,亲自盛了碗酸笋老鸭汤递了上去。“皇上尝尝这道汤,还算爽口。” 两人用过午膳,又说了会儿话,见她面露倦色,赵徽牵着她送回了卧房,自己才回了福宁殿。 他来看薛姈,已是特意抽了时间,有意给宫里人看。 待天子离开后,薛姈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此前她一直担心,如何在皇上心里再进一步。毕竟她将来要做的事,想要全身而退,就非得皇上对她动了真情不可。 且她已经听说,春闱放榜,那个人就在殿试之列。 虽说薛妃不会蠢到旧事重提,欺君之罪连整个薛家都担不起,她还要给自己多添点筹码才放心。 位份、恩宠、子嗣,全凭那一人心意。 今日如何谢恩,如何打动皇上,她都在心里盘算过,越是往上走,就越容不得半点闪失。 哪怕再累,她也不能有半分懈怠。 *** 正殿尚未收拾妥当,薛姈仍住在原处。她离得近,迁宫也方便。 这日午后,薛姈正在摆弄着青瓷瓶里插着的桃花。 自她有孕后,屋子里的各色熏香哪怕再清淡的都撤了,只借助花香或是果香,这样才够稳妥。 绣棠走了进来,通传道:“主子,李太医来给您请脉了。” 薛姈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起身走了出去。 自她被李太医诊出有孕后,赵徽并未假手他人,让李太医看顾她这胎,不得有半点闪失。 “臣见过昭仪娘娘。”李太医拎着药箱进来,先给薛姈行礼。 如今瑜昭仪在宫中一时风头无两,怀着皇嗣又得宠,皇上曾亲口叮嘱,务必要保瑜昭仪母子平安。 薛姈客客气气的叫起。 李太医拿出脉枕,先替薛姈搭腕诊脉后,又问了她最近的情况,方才道:“娘娘和腹中皇嗣一切都好,只是孕中不宜费神,若娘娘不能安寝,臣为您开个方子。” 薛姈点头道谢。 旋即她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徐修媛身子到底有没有大碍?” 自从满月宴后,徐修媛的身子似乎小毛病不断,怡景宫早就收拾好了,她却迟迟未能迁宫。 “回娘娘的话,徐修媛仍有下红不止的症状,还需静养些日子。”李太医斟酌着回了话。 薛姈没有追问,从李太医的神情中能猜到一二。 命小安子送走了李太医后,薛姈让人备了撵轿,她要去看看徐修媛。 那日从重华宫出来,她就没再见过徐修媛。虽说给她送来了贺礼,薛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午后清静,她一路顺利的到了重华宫。 就当撵轿在宫门前的甬路停下时,一道身影追着她走了过来。 薛姈从上面看去,此人有些眼熟,竟是郑美人? “妾身见过昭仪娘娘。”郑美人上前行礼,态度格外恭谨。 薛姈微微颔首,温声道:“平身。” 郑美人似是怕她误会,特意解释道:“妾身住在怡景宫,特意来拜会主位修媛娘娘。” ----------------------- 作者有话说:狗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ps:抱歉最近更新不能定时,这更应该是补昨天的,你们酌还记得欠宝子们一章o(╥﹏╥)o 第79章 邀宠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自去年怡景宫的主位云氏被贬为庶人, 郑美人虽没被牵连,却也未再承宠过。 眼下徐修媛即将带着四皇子迁宫过去,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若一宫主位有宠, 同住的低品阶宫妃也能跟着沾光。 薛姈扶着绮霞的手下了撵轿, 并未再多问别的, 只淡声道:“你有心了。” “这是妾身该做的。”郑美人面上堆着笑,殷勤的跟在薛姈身旁进了重华宫。 鹊喜阁的人早就得了消息,徐修媛身边的雅兰快步迎了出来。 看到郑美人,她按捺住心中惊讶,上前见礼。 “奴婢见过昭仪娘娘,见过郑美人。” 薛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 按理说徐修媛已经出了月子, 身子本该一日好似一日才对。以前她怀着身孕时, 只要听说自己来都会亲自来接。 雅兰引着她们进了内室, 徐修媛坐在软榻上, 身上穿了海棠红色的宫装, 气色似乎好了些, 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见过昭仪娘娘。妾身才用了药,精神不济。”当着郑美人的面, 徐修媛特意解释道:“未能起身迎接, 还请娘娘多担待。” 满月宴后, 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徐修媛温和的抬眸,目光落在薛姈身上。如今已是从二品昭仪的她,自然气派更胜从前, 那双清亮莹润的杏眸,盛满了关心。 “不妨事。”薛姈摆了摆手,她自然地在软榻旁的绣墩坐下,温声道:“你生产时艰难, 恢复得慢些也是常事,不必心急,慢慢修养就是。” 郑美人在薛姈身后给徐修媛见过礼,宫人另外搬来绣墩请她坐下。 “昭仪娘娘说的极是。”她跟着附和道:“妾身瞧着,您比四皇子满月宴那日气色更好了。” 徐修媛微微一笑。 “妾身自从得知您要入主怡景宫,心里高兴极了,终是有了主心骨。”郑美人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索性直说了自己来意。 “怡景宫的主殿已经收拾妥当,妾身好奇,曾往里面瞧过,当真是又宽敞又舒适。” “您来年再添个小皇子都足够住呢!” 她话音才落,似乎又自毁失言的掩唇,起身告罪:“还请娘娘见谅,妾身不该因好奇随意去看您的主殿——” 薛姈抬眸看了她一眼。哪里是无意,分明是故意。 告诉徐修媛怡景宫比这里好上百倍,催促着徐修媛早些搬过去。 徐修媛似乎听了进去,片刻后摆手道:“坐下吧,一点小事。” “谢娘娘恩典,您这样宽和大度,真是妾身的福气。”郑美人像是松了口气,连忙恭维道:“妾身日夜盼着您养好身子,早些搬过去呢。” 这是实话,看着徐修媛不是一时半刻能侍寝的,可皇上会去看四皇子,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 若非这点甜头勾着她,宫中没有主位,对于低品阶的宫妃来说更自在。 “你的心意本宫领了。”徐修媛客气地回了句。 郑美人见目的已经达到,极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妾身还有事,先告退了。”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软帘后,薛姈这才柔软了神色。 还不待她开口,徐修媛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俏皮的笑道:“昭仪娘娘,恭喜恭喜。看来我是瞎操心了。” 算日子,她送给薛姈那件小肚兜时,薛姈已经有了身孕。 “没有外人在,你还打趣我。”薛姈无奈地弯了下唇角,她看着徐修媛,正色道:“跟我说实话,你身子究竟如何了。” 徐修媛心中一暖,“还是老毛病,偶有下红。皇上已经派了李太医给我调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着,她握住了薛姈的手,柔声叮嘱:“倒是你要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我让奶娘把琤儿抱来给你瞧瞧?”觉察到薛姈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徐修媛岔开话题。“他该是醒了。” 皇上在四皇子满月那日赐了名字,从此徐修媛也改了称呼。 “让他睡罢,别吵着他了。”薛姈轻声道:“琤儿只有你这一个娘亲,为了他,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徐修媛缓缓收起笑容,神色也变得郑重。 “这是自然。”她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看徐修媛似是面露倦色,她让绮霞将自己带来的补品交给雅兰,就要起身离开了。 “郑美人怕是心思不单纯,你还要多提防些。” 临走前,薛姈多提醒了一句。 那日庶人云氏害吴选侍早产败露后,曾提到是挺郑美人说了风凉话,未必不是真的。 徐修媛都应了,仍旧让雅兰送她出去。 “娘娘,您为何不告诉瑜昭仪您的病情还有贤妃的事?”待一行人离开,寻桃忍不住道:“她总能帮您出些主意,且又得宠——” 娘娘近来下红不止,身体竟日渐虚弱。贤妃不知听到什么风声,常常过来看四皇子,待四皇子有些过于亲昵了。 徐修媛摇了摇头。 宠妃 第99节 “你没瞧见阿姈比起琤儿满月那日,似乎又瘦了些?”她叹了口气,道:“只怕她怀相不好,害喜厉害。” “她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让她分心。” 寻桃听罢,这才住了声不再提。 *** 从重华宫出来,薛姈吩咐仪仗从御花园中走。 方才在徐修媛房中坐着,她总觉得有些闷,隐约还有血腥味儿萦绕在鼻尖。 “娘娘,您可是不舒服?”看着薛姈抬手轻抚胸口,又时不时蹙眉,绮霞连忙问道。 薛姈摆手:“有点恶心,吹吹风就好了。” 御花园里此时还算清静,她索性下了撵轿,扶着绮霞的手散散步。 各色应季的花木争奇斗艳,淡粉、浅黄、纯白、殷红的花朵在枝头绽放,偶尔有微凉的春风吹来,花瓣扑簌簌落下,漂亮极了。 薛姈站定欣赏了片刻,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瑜昭仪——”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绮霞下意识护在薛姈身前,只怕有心人使坏。 下一刻,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女子从假山后出现在两人眼前,正是吴选侍。 她是特意来等薛姈的。 因苏容华咳疾复发,薛姈又怀了身孕,自然没能去清和宫探望。吴选侍找不到见面的机会,只好打听着消息,追到了御花园中。 薛姈对她突然出现并不意外,她这口气沉得倒久。 “妾身见过娘娘。”见了薛姈的面,吴选侍不由怔了怔。 薛姈身上的云锦宫装,是每年最稀有的料子;云鬓上的珠钗宝石,都是品相最好的;还有不远处的昭仪撵轿——她因怀胎而晋封昭容时,也曾有这样的待遇。 不,薛姈更厉害些,她从婕妤破格晋封,直接成了从二品的首位。当时皇上空着昭仪的位份,竟便宜了薛姈。 吴选侍甚至有几分恍惚,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平身。” 直到清婉动听的女声响起,吴选侍才回过神来。 “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妾身有话想跟您说。”她抬眸望着薛姈,低声道。 出乎她意料的,薛姈并没有答应。 “绮霞是本宫的掌事宫女,亦是本宫信任之人。”若没并未怀胎之前,薛姈会痛快答应。可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吴选侍目光落在她身前,意味不明的短促笑了声。 “那妾身就直说了,您可曾查过名叫朝露的宫女?怎地没了下文?” 薛姈目光锐利的望向她,淡淡道:“本宫查过了,宫女朝露早就因犯错而被罚出宫去。吴选侍,你提供的消息无甚用途。” 听到薛姈没查到此人,吴选侍有些急了。 “这岂不是更可疑了?”她上前一步,眉目间的神色也不淡定。“显然是她幕后有人指使!” 薛姈却神色淡然,不为所动。 “怕是你早就知道此人被罚出宫,特意说出个人名来敷衍本宫。”薛姈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吴选侍,你没有诚意。” 吴选侍一愣。 “上次本宫送你那些物资,只是念及你曾失子。”薛姈似是失去了耐心,语气也有点冷。“本宫也不会求你回报,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罢,薛姈就要扶着绮霞的手转身离开。 “等等!”吴选侍见她似乎要将这件事丢开手,这才真的急了。 以前薛姈想要查这些,只怕要拉人下水,自己上位。如今她怀了身孕,地位也稳固了,自然不愿再理会这些。 “你可知道,我为何会用猫来吓你?”吴选侍只得尽可能抛出薛姈感兴趣的问题。 眼看薛姈那张漂亮的芙蓉面上带了几分不耐,她不敢卖关子,自己直接道:“我无意中从张贵仪口中得知,你怕猫!” 薛姈看起来不动声色,心中却猛地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里,本是她跟徐修媛说话,张贵仪突然加入进来。 当时她心不在焉应了声,让张贵仪误以为她怕猫。 张贵仪故意透露给了吴选侍,甚至费尽心思弄来了一只野猫。 到时候一石二鸟,既伤了她,又能打了徐修媛的胎。 “你也觉得其中有古怪对罢?”吴选侍满怀期待的看着薛姈,迫不及待道:“当时害我早产的人,绝不止是庶人云氏一人所为。” 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儿,势必要替孩儿报仇! “本宫会看着办的。”薛姈面上波澜不惊,淡声道:“若你有什么短缺,只管找苏容华,她会照看你的。” 吴选侍本想直接拒绝,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她只轻轻应了声,就立刻离开。 去年吴选侍早产,只怕其中有卫修容和张贵仪的手笔,所以两人才急着除掉她。甚至连自己,都是她们的目标。 薛姈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做些什么。 “娘娘,您看那边似乎有人来了——”绮霞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远远瞧见旁边的桃花林中,有一道女子的身影。 “在桃花林里跳舞,真是好兴致。” 听了绮霞的话,薛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女子身穿淡黄色的衣裙,身姿轻盈地旋转着。 没有人会在御花园里无缘无故的跳舞。 大抵是为了要邀宠。 果然下一刻,天子銮舆从对面的甬路上经过,地势稍高,正好能将桃花林的一幕落入眼中。 薛姈淡声道:“且等一等。” 若她此刻离开,就会跟皇上和那看不清相貌的宫妃撞上。 她有孕不能侍寝,自然不能再挡别人的路。 绮霞觑了下她的脸色,轻声应是。 两人走到了假山旁,准备等对面的人离开后就走。 正当薛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正要走出去时,外面忽地响起男子低沉的嗓音。 “瑜昭仪是在躲朕吗?” ----------------------- 作者有话说:我看有宝子们问独宠的问题,目前还不是哦,已经进展到偏心阶段啦,一对一还要等等。狗子近期表现还可以啦,给他一点点肯定嘛! ps:宝子们七夕快乐!虽然祝福有点点迟了,祝福的红包在本章给宝子们补上! ps的ps:这两天工作上的事+颈椎不好,码字精力有点不足,周末会尽量多写一点,感谢宝子们等待~ 第80章 吃点辣,醋太酸(一更)…… 说话的人正是赵徽。 春末暖风熏人, 他回福宁殿的路上,掀起了銮舆上的软帘。 路过桃花林时,他无意中瞥见有人在里面跳舞, 伴着漫天飞舞的淡粉色花瓣, 似乎别有一番意趣。 然而吸引住他目光, 却是更远的地方一道鹅黄色的身影。 女子身形纤细,似乎有个往这边远眺的动作,即刻就闪身不见。 赵徽认出了是薛姈,当即叫停了銮舆,自己走了过去。 果然她的撵轿正停在不远处,却不见她的人影。 他径直走到了假山旁, 她自以为躲得很好, 却没发现, 衣裙上的浅碧色丝绦已然飘了出来。 看到天子的一瞬, 薛姈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自己已经及时避让, 皇上是如何发现的? 在短暂的愣神后, 薛姈快步走出去,下意识福身:“妾身见过皇上。” 赵徽看仍旧如往常般行云流水的行礼, 当即伸手扶住了她。 “仔细自己的身子。”他往里面望了一眼薛姈放在藏身的假山, 皱了下眉。“这里路不平坦, 假山上还有碎石,往后不许往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她只是有了身孕,并不是易碎的瓷器, 哪里就那样脆弱了。 不过看皇上眸中关心的情绪,薛姈识趣地把话都咽了回去,柔声道:“妾身记下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赵徽神色微松, 牵着她走到了平地上。 “看到朕躲什么?”他还没忘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次。 站在此处能轻易地看到桃花林的景象,那道淡黄色的身影并未离去。 她能为了什么? “妾身没躲您,只是想在此处散散步。”薛姈莫名有点委屈,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这里空气清新,很是舒服。” 赵徽本是想让她说出真心话,听到她特意提了空气好,敏锐的发觉她身子不适。“可是又犯了恶心,还是胃里难受?” 自她有孕后,他又给琢玉宫的小厨房添了人,却没将她养得丰腴些。 在他面前,薛姈轻易不会表现出不舒服,更不会借着肚子里的皇嗣留他,总是笑盈盈的说自己一切都好。 “谢皇上关心,妾身无碍。”薛姈的话本是有些赌气,见皇上真的关心她,若再诉苦就是借此争宠了。“难得出来一趟,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些。” 赵徽仔细观察着她脸色,见她没有勉强隐忍,神色稍缓。“太医说了你适当走动有好处,朕陪你一起。” 桃林中的人在苦等皇上,若自己当真让皇上陪着散步,岂不是当面炫耀? 一来同为宫妃,薛姈不想桃林跳舞的人难堪;二来她不想再树敌,又不能拂了皇上好意,只得改口道:“妾身想回宫了。” 顺着她的目光,赵徽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桃林。 恰在此时,只见桃林里那道淡黄色的身影,在挽着披帛旋转时,似是没站稳,她身子晃了晃,竟直接歪倒在了地上。 宠妃 第100节 这下总不好坐视不理。 赵徽拧起了眉。 想要借跳舞来引起他注意,他本还不算反感。可若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引起他的怜惜,那就是不识趣了。 他淡淡道:“朕送你回去。” 不知那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可看在皇上眼中,显然是刻意为之。 皇上已经不悦,薛姈不好再拒绝,顺从地点了点头。 桃林中。 沈才人跌坐在地上,按住膝盖旁的衣料,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主子,您摔疼了哪里?”宫女秋禾连忙跑了过去,拉着自家主子上下打量。“奴婢扶您起来?” “胳膊疼得厉害。”沈才人倒吸一口凉气,悄悄抬眼往对面望去。 此时的假山旁,已经不见了皇上和瑜昭仪的身影。 她顾不得胳膊的伤,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明明皇上是先看见我的,为何就连我这一点点希望,她都要抢走——” 自从堂姐训斥她那日,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日日忍饥挨饿还要练舞,简直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得到皇上可能从桃林路过的消息,她以为自己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偏又远远看到瑜昭仪的仪仗。 只是这次机会太难得,她不能放过,只得硬着头皮起舞。 果然天子銮舆往这边来了,她已远远望见皇上俊美的面容——可下一刻,銮舆自她身边经过停下,皇上走下銮舆,竟是往对面的假山去了。 她由此就分了心,又不敢不跳就离开,始终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当看到皇上牵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宫装丽人走出来时,她心里一慌乱了节奏,踩到了自己的披帛,这才摔到了地上。 “主子,您别难过,总还会有机会的。”秋禾心里难受极了,拿出帕子替她拭泪。 自家主子未出阁是被家里捧在掌心长大的,进了宫后却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一肚子委屈。 沈才人拼命地摇头,泪流不止。 这次失败,回去还不知要被堂姐如何羞辱。 秋禾正要再劝时,余光突然瞥见有两道人影正往这边走来。她大着胆子抬头去看,似乎有一道玄色—— 她心头一惊,连忙去拉自己主子的衣袖。“主子,皇上好像过来了!” 沈才人不敢再哭,抓起帕子就去擦脸上的泪痕。 当她强忍着疼痛站起来时,皇上和瑜昭仪已经往这边走来,更确切的说,是往銮舆的方向去了。 沈才人失落地垂下眼,缓缓蹲了身子无声地行礼。 銮舆前,薛姈轻轻扯了扯天子的衣袖。 为了让她看清,他索性牵着薛姈往桃花林中走去。 “皇上,沈才人看起来摔得不轻。”她此时认出了那人,正是德妃的堂妹。“您瞧,她衣袖都破了。” 在沈才人面前几步站定,他虽松开了薛姈的手,却没有去扶人的意思,只嗓音冷淡的问了句。 “伤到了何处?” 沈才人一时乱了心神。上回因她突然来了癸水遭皇上嫌弃,若说摔伤了胳膊,皇上怕是更觉得她无能。 “谢皇上关怀,妾身没有大碍。” 听她说了“无碍”,薛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伤是藏不住的,且皇上明显失了兴致,她不如直接示弱。 德妃那样八面玲珑的人,既是要将自己堂妹推出来,为何不好好指点,任由她去犯皇上忌讳。 还是说,德妃本就没指望着沈才人替自己固宠? 薛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温和的开了口。 “沈才人,小伤也不好轻忽。”她转头看向天子,试探着道:“不若先找个地方瞧瞧。” 赵徽神色淡淡的,她性子好,总是心软。 没瞧见沈才人身上的衣裳,颜色竟跟她极为相似么。 当着外人在,他不会拂了薛姈的面子。且出来了半晌,她一定也累了,去歇一歇也好。 “去凝雪堂。” 薛姈心中微松,转而温声问:“沈才人,你还能走么?” 话音未落,沈才人如梦初醒般摇头,连忙道:“妾身只是胳膊有伤,不影响走路。” 她能去凝雪堂了!那可是皇上在御花园中暂歇的地方! 沈才人跟在二人身后,攥紧了秋禾的手,难掩心中的激动。 等他们到了后,赵徽吩咐人去取伤药,自己扶着薛姈在软榻上坐下,又在她腰后垫了软枕。 沈才人头一次来,有些无措的站在下面。 还是薛姈见了,指了下自己下首的椅子。“沈才人坐罢。” 沈才人小心翼翼的坐下,为了表示自己主子并不是装病,秋禾帮她卷起衣袖。 只见女子白皙的小臂上被擦伤了一大块,里面隐隐透出血迹,看起来有些凄惨。 衣料摩擦的疼痛让沈才人身子轻轻一颤,可她顾忌着皇上在旁,并不敢表现出来。 可她没等来皇上的心疼。 赵徽只看了一眼,当即吩咐道:“刘康顺,带沈才人下去清理。” 薛姈有孕本就对气味敏感,最是受不住血腥的味道。 “谢皇上恩典。”沈才人有点失落,还是乖乖起身跟着离开。 赵徽在薛姈身边坐下,“若胃里不舒服别忍着。” 她唇畔含笑,轻轻摇头。“妾身饿了,想吃皇上这里的糕点,再有点蜜饯就更好了。” 两人说着话,下面的人立刻照办。 不多时,福安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像是早有准备。 他取出食盒里放着四碟子糕点并两小碟蜜饯,正准备往软榻的小几上摆。 薛姈示意分出一半糕点放到沈才人座位旁的高几上。 恰在此时,不舍得放弃跟皇上相处机会的沈才人,只匆匆涂了药粉,用布巾包起来就走了回来。 “沈才人尝尝,这些糕点口味清甜不腻,配着热茶最适宜不过。”薛姈见她来,笑盈盈的介绍道。 闻到糕点的香气,沈才人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在景和宫中,她数日不见荤腥不提,糕点等零嘴更是没有。 “谢娘娘。”沈才人起身行礼,在吃与不吃间斗争。 正如堂姐所说,瑜昭仪近三个月的身孕,竟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糕点摆上来后,瑜昭仪却也没动,先拿了颗糖渍青梅。 难道瑜昭仪也在节食保持身材吗? 她想要拿起糕点的手,不免又缩了回去。 赵徽陪着薛姈坐在软榻上,看到沈才人打量薛姈的眼神和迟疑的动作,轻轻皱了下眉,当即收回了视线。 眼前的人正趁没留意,又悄悄捻了颗青梅。 他亲自将瓷杯送到薛姈手边,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她的“偷吃”。 “先喝杯温水润润喉。” 她自有孕后愈发喜欢用些蜜饯,可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好。 他想起民间有“酸儿辣女”的说法,岁岁这胎莫非还是个皇子? 薛姈接过杯子,有些心虚的浅浅一笑。“谢皇上。” 两人之间自然地互动,落入沈才人眼里,眼红得不得了。 连堂姐德妃甚至都做不到如瑜昭仪般在皇上面前这样随意自在,这就是人人都羡慕的宠妃吗? 她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好叫皇上记起自己,正在她绞尽脑汁去想时,却忘了自己左臂有伤,下意识去接宫女递上的茶。 只听“啪”的一声,她手中的茶盏滚落在地上,茶水也溅到了裙摆和地毯上。 眼看皇上望过来的目光有毫不掩饰的不悦,沈才人心里一慌,起身认罪。“妾身失仪,请皇上责罚。” “既是伤了,就回去好好休养。”赵徽没说责罚的话,语气听着却有些冷。“别再做不合时宜的事。” 沈才人红了眼圈,低声应是。 她知道,皇上不喜蠢笨之人,因有瑜昭仪在,已是收敛着情绪。 “妾身告退。” 出了凝雪堂的门,她长长出了口气。 能在皇上面前待上片刻,也能向堂姐交差了罢。 内室中。 估摸着沈才人走远,薛姈柔声道:“多谢您给我做了面子,又耽误您不少功夫。” 赵徽挑了下眉,大言不惭:“瑜昭仪怎么谢朕?” 薛姈还真没想到他会顺势要谢礼,一时语塞。她不过客气了一句,沈才人可是他后宫的人—— 果然能当天子的人,脸皮也是经得起考验的么? 她眼波流转,嗔了皇上一眼,半假半真的道:“难道皇上想看妾身吃醋?” “不想。”赵徽当机立断。 薛姈暗暗吃了一惊,皇上平日里是愿意看她偶尔撒娇使小性子的,今日怎地改了? “酸儿辣女。”堂堂天子一本正经说出自己的顾虑。“岁岁也吃点辣的罢,醋太酸了。” 薛姈猝不及防的红了脸。 宠妃 第101节 “我怕是没有怀龙凤胎的福气。”她耳根隐隐发烫,小声道。 赵徽心态尚可,淡定道:“无妨,若这回不是,朕下次再努力。” ----------------------- 作者有话说:补一颗迟来的七夕糖。 ps:可能会有宝子发现,小沈亏大发了,又是没能吃饱的一天。 ps的ps:红包已发,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81章 打草惊蛇 皇上是如何面不改色在白日里说着这样的话? 薛姈双颊烧得厉害, 只说了句“妾身先行告退”,就匆匆起身离开。 赵徽尚有未处理完的政事,暂且先放了她走, 自己回了御书房批折子。 当日下午, 沈才人在桃林跳舞一事在宫中传开。 听说一向无宠的沈才人跟着进了凝雪堂, 众人猜测她入了皇上的眼,虽有正得宠的瑜昭仪在,可瑜昭仪有孕不能侍寝,今夜大概是沈才人承宠了。 入夜。 圣驾停在琢玉宫门前,方才解开了这场猜疑。 一众宫妃里有看热闹的,有羡慕瑜昭仪圣眷正隆的, 也有对她心中忌惮更胜从前的——还有因此遭殃的人。 景和宫。 沈才人噤若寒蝉的侍立在德妃身边, 听着宫人来报“琢玉宫接驾”, 心中暗道不妙。 宫女话音才落, 在外人面前向来好脾气的德妃, 竟拿起手边的茶盏, 狠狠地掷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茶水溅了出来, 茶盏因地毯铺的厚, 并没有摔碎。 沈才人被突然起来的变故惊到, 身子猛地一颤。 “这样好的机会,你竟没有把握住!”德妃目光凌厉的盯着她,满面怒容。“本宫请人教你练舞, 又费心替你打探皇上行踪,还要本宫如何帮你才好?” “妾身不争气,辜负了娘娘的信任。”沈才人不敢辩驳,直接跪在撒了茶水的地毯上。 她不敢说若没有瑜昭仪帮忙, 自己压根就进不了凝雪堂的大门。 “本宫位列四妃,强过薛妃。”德妃并未消气,继续冷声道:“你是侯府嫡女,本该样样都比薛姈强,如今她不能侍寝都把皇上勾了去——” 沈才人在桃林摔过,除了手臂,就是腿上也有淤青的地方,全都在隐隐作疼。 “请娘娘息怒。”她本就难受,又被德妃奚落,没跪稳往旁边栽了过去。 幸而有宫人扶住了她,才没摔倒。 “起来罢。”德妃缓和了些神色,无奈的叹道:“本宫也是为了你好。薛姈自己不能侍寝,就不该抢你的机会。” “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厚道的人,却没想到为了争宠也不择手段。” “本宫尤其不愿意看到,你因此被后宫众人耻笑。” 沈才人被人扶着坐在了绣墩上,她没有跟堂姐争辩,低头迎了。“妾身知晓。” 德妃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再继续深说,让她先回自己房中。 沈才人出了正殿,秋禾快步迎上来,有些惭愧的道。 “主子,小厨房说没饭了。” 沈才人摆了摆手,她知道,这是堂姐对她的惩罚。 饥肠辘辘的看了眼天上高悬的明月,又大又圆,像极了瑜昭仪指给她的糕点。 当初在凝雪堂,该吃些糕点填填肚子的,哪怕是一口也好。 她低下头,沉默地往回走。 *** 翌日一早,薛姈醒来时,赵徽已经离开去上早朝。 正值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她早早起身,准备梳妆更衣去坤仪宫。 “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特许了您不必次次都去。”看着自家主子睡眼朦胧的模样,绣棠有些心疼道:“您怀着身孕,本就容易疲乏。” 薛姈摇了摇头。 “我昨日才去了重华宫,今日就突然身子不舒坦了,不能给皇后请安?” 哪怕是目前看起来同在一个阵营的皇后,也需得谨慎对待。 软帘掀起,绮霞捧着宫装宫装从外面进来。 见里屋只有主子和绣棠在,她走到薛姈身边,一面服侍薛姈更衣,一面低声道:“娘娘,苏容华那边送回来了消息。” “她以取回旧物的名义派人去锦绣阁了一趟,问过了周采女身边的宫人秋思,秋思说周采女在去找徐修媛帮忙前,曾见过一个人。” “虽是看不清楚,她隐约觉得那人像张贵仪。” 再次听到张贵仪的名字,薛姈并不觉得意外。 她对周采女突然去求徐修媛早就有所怀疑,这才托曾经住在宁秀宫的苏容华派人去打探。 周采女自己从未提过,不过即便说了出来,拿不出证据,张贵仪也能用周采女情急之下胡乱攀咬辩解。 这个张贵仪心思缜密,是个惯于借力打力的人,连卫修容都栽了跟头,她还能稳稳当当地待在原来的位份上,几乎没有沾染。 且若先揪出她,幕后之人也会陆续浮出水面。 薛姈心里有了主意,出门上了撵轿往皇后宫中去了。 坤仪宫。 等薛姈到时,殿中的位置坐满了大半。听到通传“瑜昭仪”到时,想起昨日的事,众人各色打量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她款步走到自己座位前,从容地向前面的妃位们问好。 提了位份后,她的位置舒妃的下首,而另一边则是慧修仪。 “妹妹怀着身孕,这些虚礼就别在乎了。”德妃先笑着应了,隔着舒妃细细打量了她,方才关切的道:“本宫瞧着妹妹似乎消瘦了些,可是害喜严重?” 德妃话音未落,本就对昨日事情好奇的人,顺着她的目光端详着薛姈。 瑜昭仪算日子已经近三个月的身孕,一身丁香色的蜀锦宫装虽是宽身广袖的样式,从脸上到能看得一清二楚。 当初徐修媛有孕,整个人很快见了丰腴。 难道瑜昭仪是借着身子不舒服抢走了皇上? “谢德妃娘娘关心。”眼见众人顺着德妃的话露出思索的神色,薛姈知她因昨日的事落了面子,有意让她在人前拉仇恨。“先前的确反应大些,这两日已经无碍了。” 舒妃侧眸看了薛姈一眼,微笑道:“本宫也觉得瑜昭仪今日气色比上回见更好了些。” 她亦是听出了德妃话里的不对味,出言帮腔。 德妃见好就收,含笑点点头,不再多言。 待贤妃和薛妃一前一后进来,宫人进去请皇后。 薛姈目光往空着的位置扫过,徐修媛身子未曾痊愈没到,卫修容也没来,还有因咳疾而告假的苏容华,被禁足的周采女。 不多时,王皇后扶着宫女的手进来,众人起身行礼。 见薛姈不仅准时到了,行礼也未见敷衍,可见并未因有孕而张狂,王皇后心中添了些满意,神色温和的让众人平身。 “娘娘,瑜昭仪怀着身孕尚且能来坤仪宫请安,可卫修容却故意不来,摆明了是不尊敬您。”慧修仪抢先发难。 自己入宫时即为高位,偏生一直被卫氏打压着,总是低人一等。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卫氏的位份低于自己,等着卫氏给自己低头行礼,她却不来了。 王皇后听出了她的私心,面上透着些不悦。 皇上跟卫修容是有过情分的,虽盛怒之下给她降位,却不一定愿意看到众人落井下石。 若她们行事太过,反而会给卫氏复宠的机会。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卫修容向本宫告了病假。” 谁知慧修仪竟还不死心,嘟嘟囔囔着:“若说是因着四皇子满月宴那日身子不适,可人家瑜昭仪动了胎气她只是来了月事,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还是说她也下红不止——” 见她说得不着调,德妃都听不下去,连忙打断了她。 “慧修仪,本宫知道你满心敬重皇后娘娘。”德妃照旧摆出老好人的姿态,出面打圆场:“卫氏纵有不对的地方,大家都是姐妹,你适可而止。” 薛姈听慧修仪口中的“也”字,暗中留了心。 因有皇上的旨意,并未对外具体公布病情。慧修仪脱口而出,显然是知情的。 这话又是从谁口中听说的? “慧修仪,你素日跟德妃交好,也该学着些德妃的稳重和宽容。”王皇后语气不轻不重,却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这话不止在说慧修仪,更是在敲打德妃。 她与其次次解围,不如在事先提点。 “妾身知错。”慧修仪见王皇后动了气,连忙起身认错,不敢再放肆。 王皇后抬眸往下淡淡扫了一眼,方才道:“过些日子就是皇上寿辰,与其想着斗气,倒不如想想如何准备给皇上的贺礼。” 如今皇上少进后宫,众人就是想表现也没机会。经皇后提醒,心思又活络起来。 “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王皇后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她又额外关心过薛姈的身体,就让众人散了。 从殿中出来,薛姈跟舒妃走在一处。舒妃因记挂着她有孕在身,特意放慢了步子,两人不知不觉落在后面。 看到张贵仪在落后她们两步的位置,她适时的开口:“今日天气不错,娘娘可愿去御花园中转转?” 宠妃 第102节 舒妃自然不会扫兴,从善如流道:“当然好,本宫正想去散散心。” 两人的话落入张贵仪耳中,她心里顿时生出警惕来。 因为大皇子生病的事,薛姈一力为舒妃开脱,两人的关系无形中拉进了不少。可相邀同去御花园,还是头一次。 昨日薛姈自己才去过,今日再去只怕有别的目的。 张贵仪留了心,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 “你悄悄跟着。”在上撵轿前,她低声朝着大宫女夏月吩咐了一句,自己上了撵轿离开。 *** 薛姈和舒妃进了御花园后就下了撵轿,一路闲话到走到了碧波池旁。 “瑜昭仪远着些水边。”舒妃拉着薛姈,不让她往前走。“仔细脚滑摔倒,若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你有了身子,该处处小心。” 薛姈心中一暖,浅笑着应是。 “你心里若有烦闷和不自在,派人来告诉本宫,本宫陪你说说话。”舒妃揣摩着她的来意,柔声宽慰。 吴选侍早产失子,徐修媛虽诞下四皇子,却损了身子。薛姈看在眼中,大抵是害怕了。 薛妃跟她的姐妹关系微妙, 交好的苏容华资历尚浅,有些事只能存在心里。 “是,有娘娘这句话,妾身以后可就厚着脸皮请您了。”薛姈早就有拉拢之意,有她站在自己这边,做事自然容易些。 舒妃含笑点点头。 她没继续追问,只拉着薛姈说些吃食上和衣裳的事,还许出一套亲手做的小衣裳。 又等了片刻,薛姈发现不远处的假山旁,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很快闪身进去。 “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你该多走动,也被累着。”舒妃看了眼天色,温声劝她。 薛姈眼看时机成熟,点头答应离开,路过假山时,笑吟吟的道。“那件事就请娘娘费心了。” 这话本寻常,听在有心人耳中就是密谋后隐晦地提醒。 两人上了撵轿各自离开。 “娘娘,是张贵仪身边的夏月。”绮霞低声道:“她在跟着我们,是不是她发觉了什么?” 薛姈颔首,语气却很轻松。 “放心,我本就是要打草惊蛇。” ----------------------- 作者有话说:可能有宝子们发现,本来这章是想昨晚作为二更的,打脸了[爆哭] 第82章 一石二鸟 御花园中人来人往, 绮霞咽下疑惑,直到回到凝汐阁才问了出来。 “张贵仪心思缜密,凡事谋而后动, 且擅长借力打力, 很难找到证据。”薛姈坐在妆镜台前, 由她们替自己卸下头上钗环。 “今日我特意拉着舒妃背了人说话,正是要引起张贵仪的怀疑。” 两人回过神来,张贵仪的确派了人来跟踪主子和舒妃。 绣棠疑惑道:“娘娘,若她起疑定会有防备,想要查她岂不是更难了?” 薛姈微微一笑,“咱们不查她, 要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绣棠还在思索, 绮霞最先回过神来。 “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她一定会反复思考哪里出了疏漏才会引起您的怀疑。”绮霞灵光一闪, 接话道:“而为了弥补过失, 她会做些什么。” 绣棠恍然大悟, 原来娘娘说的“打草惊蛇”是这个意思。 “只要她动起来,离着出错也就快了。” 见两人都懂了自己的意思, 薛姈满意的点点头。 “她若信了我托付舒妃盯着, 必会以为庆春宫外松内紧, 对外面的防备会少些。”薛姈略一沉吟,当即布置:“让小安子找两个可信且得力的人留意庆春宫的动向。” 绮霞领命而去,绣棠留下服侍。 “娘娘, 您太辛苦了。”她扶着薛姈在软榻上坐下,又拿了软枕垫好,终是有些心疼的嘟囔着:“本该安心养胎的时候,却也不得安宁。” 主子有孕后本就因害喜而遭罪, 如今还要劳心费神。 薛姈朝着她安抚的笑笑,柔声道:“我有些饿了,可有吃的东西?” 听到自家娘娘想吃东西,绣棠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有的有的。小厨房里一直备着您爱吃的糕点,汤水也有,奴婢这就让人去拿。” 待绣棠出了门,薛姈习惯性地抬手搭在身前。宫中不安宁,从诞下大皇子的陈充仪起,好似没人能真的顺顺当当诞下皇子。 为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自己也要先下手为强。 *** 自从夏月回来后禀告了薛姈约舒妃在碧波池旁密谈,尤其是听了那句请舒妃帮忙的话,张贵仪脸上罕见地显出些许焦灼。 “偏偏是舒妃——”她有了不好的预感。“舒妃是庆春宫主位,瑜昭仪的目的,只怕是我。” 她起身踱步到窗边,两个小宫女做着洒扫的活计,偶尔发出些动静,院中似乎一切如常。 “主子,您是不是想多了?”夏月在旁宽慰道:“奴婢并没有听清她们说什么,许是别的事情也不一定。” “瑜昭仪能有什么事找人商量?”张贵仪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她有恩宠有子嗣,又成了一宫主位,哪里有半点不顺心的地方?” 薛姈向来聪明,吴选侍早产、大皇子饮食中毒都是她从中发现了端倪。而无论是庶人云氏还是卫修容,都跟自己脱不开干系。 宁秀宫走水后,苏容华就搬到了清和宫,薛姈也曾去探望过。 张贵仪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丝灵感,“莫非是吴选侍说了什么?” 当初卫修容为了除掉吴选侍以绝后患,甚至强迫她也做了些事——难道是当初留下了痕迹? “别惊动舒妃的人,派人悄悄去联系德妃。”张贵仪强迫自己稳定下来,镇定道:“我有话要跟她当面说。” 夏月应下,借口去内务司支取香料,暗中联系了景和宫。 晚膳前,甬路上行走的宫人们行色匆匆,大家急着办完手头的差事,就能回去休息用饭。各宫门前值守的人亦是放松了精神,等着换班的人来。 德妃的大宫女菱枝带着一个低着头的粉衣宫女走在景和宫前的甬路上,似是办差回来。 天色半昏半暗,那宫女看不清容貌,只是一时也无人计较。 待进了景和宫门,里面静悄悄的,并无在外走动的宫人和内侍。 菱枝方才对身边的粉衣宫女恭声道:“贵仪主子,娘娘在内殿等您。” 张贵仪心中微松,轻轻点头,随她一起上了台阶。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传来,德妃抬眼望向门口,只见锦帘掀起,正是乔装后的张贵仪。 德妃在心里猜测着她的来意,面上如往常般亲切的微笑着:“张妹妹可是稀客,别拘束,坐罢。” 上回的事情结束后,张贵仪分明是远着她的态度。今晚急吼吼的赶来,定是有极为要紧的事。 假装听不出德妃话中的调侃,张贵仪借着蹲身行礼的时机,谨慎地环视了四周。“妾身给娘娘请安。” 正如她所要求的,这里只有德妃自己在。 “娘娘,妾身今日冒昧打扰,着实有要事相商。”张贵仪在德妃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开门见山道:“妾身怀疑瑜昭仪知道了些事情,她盯上了妾身。” 她先告知了德妃今日御花园的事,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 德妃眉梢也没动一下,似乎听到了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张妹妹想让本宫帮什么忙?” 张贵仪一怔,显然没料到德妃竟如此沉得住气。 德妃的手也不干净,既是能抓到她的把柄,这些事里少不得有德妃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竟像是没事人一样! “娘娘,瑜昭仪若查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张贵仪按捺下心头的烦躁,镇定的开口:“妾身位份低胆子又小,怕是担不起事——” 眼下还不知道薛姈手里究竟有何把柄,可她要想把德妃拉到她这一边,帮着她想办法。 这话透着威胁之意,多少有些不敬,不料德妃却并未着恼。 德妃从容地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润喉,方才不紧不慢的回她:“张妹妹既是担不起事,又如何敢说动周采女,激她去找有孕的徐修媛求情,以至于徐修媛早产。” “妾身不知娘娘在说什么。”张贵仪故作镇静,藏在袖子下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妹妹不觉得自己行事过于顺利么?”德妃不以为意,浅浅微笑:“恰好徐修媛身边人被叫回去,周采女有机会单独面对徐修媛——” 话音落下,张贵仪脸上如面具般的镇定悄然碎裂,眼底的惊愕再也藏不住。 这样隐秘的事情,德妃为何会知情? 直到德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轻微的碰撞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哪里是知情,德妃简直一力促成了此事! 她能直接对自己摊牌,简直明晃晃存了威慑之意。 “妾身是为了贵妃,不,卫修容。”张贵仪捏住指尖,咬牙道:“妾身并未自己所愿,实属无奈——” 德妃挑眉:“哦?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妹妹也能说一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卫修容?” “既是如此,妹妹今夜不该来找本宫,该去昭阳宫找卫修容才是。” 说着,她慢条斯理地摆出送客的姿态。 “还请娘娘帮妾身!”张贵仪起身,深深下拜。 她本想跟德妃谈判,如今看来,德妃在宫中各处的渗透,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既是妹妹诚心,本宫就给你指一条路。”德妃神色有些寡淡,不紧不慢的道:“你最擅筹谋,又能言善辩,不如说动卫修容去对付瑜昭仪。” 张贵仪心底一凉。 这话说出口,摆明了是德妃不想管。卫修容若真的有那个脑子,也不会被她算计假孕了。 “娘娘,还请娘娘救妾身!”张贵仪把心一横,直接跪在了德妃面前。 宠妃 第103节 德妃垂眸审视了她片刻,直到她额角渗出冷汗,德妃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扶起了她。 “这倒也不难,本宫还有个一石二鸟的主意。” 张贵仪猛地抬头,迫不及待的道:“您是要同时除掉瑜昭仪和卫修容?” 听了她的话,德妃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了然。 她帮卫修容做的脏事太多,卫修容又没能帮她在宫中提升位份、得到皇上宠爱,张贵仪也不想忍了。 德妃没卖关子,淡声道:“是瑜昭仪和徐修媛。” “这法子还是你给本宫的灵感。周采女是如何吓得徐修媛早产,用同样的法子对付瑜昭仪就是。” “若徐修媛血崩而亡,她们两个关系好,瑜昭仪惊惧小产也在情理之中。” 见德妃如此冷酷地断人生死,如同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张贵仪听在耳中,脊背也一阵阵不住发寒。 “即便徐修媛真的早逝,瑜昭仪也不一定就能因此动了胎气小产。”她平静下来,指出了其中的问题。“瑜昭仪又不是软弱怯懦的性子,她太知道肚子里这块肉的重要性,又怎么轻易被影响?” 德妃不假思索道:“惊惧不过是个名头,只要发生了徐修媛的事,她届时小产就名正言顺了。” 哪怕真的能办成,可第一步是要让徐修媛出事——既是德妃能帮忙调开重华宫的人,说明她曾有经营。 看她运筹帷幄的姿态,难道她早就考虑过这些事? 张贵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今日是来自投罗网一般。 只听德妃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鬼魅般令人心惊。 “若想成事,需得细细筹谋才是……” *** 大抵是王皇后在请安时敲打的话起了作用,宫中连续数日风平浪静,连出去逛御花园的人都少了。 这日午后,薛姈睡醒后仍有些倦意,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娘娘,外头天气好,您去散散步,兴许就有胃口吃饭了。”绣棠在一旁柔声劝道。 两日前,琢玉宫主殿已经收拾妥当,薛姈正式搬了过来。 她行事素来谨慎,在册封从二品昭仪前,哪怕琢玉宫只有她一个主子,也从未有过僭越,只待在凝汐阁活动。 如今整个宫殿都给了她,小厨房也扩大了一倍不止,自然比以往更自在。 薛姈醒了会儿神,“帮我更衣,既是天气好,就去御花园走走。” 绣棠去取她出门穿的衣裳,绮霞捧着温水走进来,服侍她先润喉。 “你留在家里,绣棠和小安子陪我出去。”薛姈吩咐道:“琢玉宫才添了新人,正是容易下手的时候。” 既是已打草惊蛇,就要看她们动起来。 绮霞轻声应下,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看好家。” “我信你。”薛姈浅浅一笑。“除了你没人能办好这件事。” 绮霞心中微动,总觉得娘娘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她想说些什么,门帘一动,是绣棠进来了。 虽是春末,绣棠还是拿了件薄薄的披风替薛姈穿上,这才陪着主子出了殿门。 薛姈乘撵轿到了御花园,为了稳妥起见,她没往水边去,而是去了那处她曾经去过无数次的假山,此处多花木,有浓荫,相对僻静。 “娘娘,若您累了,奴婢陪您去凉亭里坐坐可好?”绮霞提议道。 这次出门准备做得齐全,带出来的人也多,足以能护得娘娘周全。不仅有食盒、锦垫、甚至还有酸甜的果茶—— “咱们哪里是来散步,简直是来春游。”薛姈往后瞥了一眼她带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道。 绣棠理直气壮:“太医说您饿不得,可不是得齐备着。” 薛姈无奈的弯了弯唇角,算是认同了她。 正当她要去亭中时,隐约听到哪里似乎有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你听,是谁在哭?”薛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绣棠跟着一起听。 起初绣棠还没察觉,屏息敛声片刻后,果然风声里卷着细细的哭声。 小安子机灵,立刻在周围寻找。 不多时,他在假山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待他看清衣饰物后,不由惊呼道:“大殿下?” ----------------------- 作者有话说:昨天颈椎病犯得比较严重,右胳膊有点抬不起来,今天好点了。 宝子们也要注意别久坐,少低头,犯病太难受了o(╥﹏╥)o 第83章 善意 起初薛姈只当是哪宫的小宫女受了委屈, 躲到僻静的角落偷偷哭。听说里面藏着的人竟是大皇子,她提着裙子快步赶了过去。 假山中的人仍在啜泣,声音却低了下来。 这里洞口狭窄, 成人钻进去很难, 孩童倒是能轻松通过。 小安子坚信自己没看错, 因怕吓到大皇子,他特意放缓了声音:“殿下,您快出来吧。” 薛姈到了假山前,顺着小安子手指的方向往里面看去。只见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虽看不清容貌,看身形就像极了大皇子。 “珂儿?”薛姈示意他退后, 自己上前温声唤道:“珂儿, 是我, 出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身子似乎颤了下, 慢慢抬头望外面看去。 “珂儿?我带了点心, 有你爱吃的奶糕,来尝尝好不好?”薛姈见他没动, 仍是极有耐心的哄着他。 不知是他认出了薛姈还是肚子饿了, 小小身影终于慢慢挪动, 步伐有些踉跄的出了假山。 薛姈眼疾手快牵住他的手,稳住了他的身子。 “大殿下,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奶娘怎么没跟着?”薛姈拿出帕子替他清理了脏兮兮的小手,柔声问道。 大皇子抬起手抹了抹眼泪,红着眼圈摇头。 “好了,没事了。”薛姈见他似是受了惊吓, 想来是误入山洞,里面黑漆漆的,难免会心生恐慌。“咱们这就过去吃糕点。” 大皇子那双如紫葡萄似的眸子泛着水光,小小的孩童脸上写满了不安。 他愣愣的望着薛姈看了片刻,忽然扑到她手边,抱住了她的胳膊。 薛姈肚子里怀着小的,她不敢蹲身去抱大皇子,只得抬手先摸了摸他的发心,用最柔软的语气安抚:“不怕,不怕。” 薛姈正在哄大皇子,那边绣棠带着小宫女忙在凉亭中摆上锦垫和食盒,又倒了两杯果茶。 待到凉亭中的一切收拾妥当,她牵着大皇子的手走了出去。 薛姈在铺着两层厚厚锦垫的石凳上坐下,又让绣棠将他抱上了身边的位置。 “派人去找大皇子奶娘,告诉她大皇子在本宫这里,别声张。”薛姈低声对小安子道:“若找不到,直接打发人去坤仪宫告诉皇后,说大皇子吃过点心,本宫亲自送他回去。” 小安子答应着去了,薛姈先亲自端着瓷杯喂了大皇子半杯果茶,又用帕子托着块奶糕,送到了大皇子手中。 他用两只小手捧着,这时才奶声奶气叫了声“瑜娘娘”。 薛姈含笑应下,正要替他挽起袖子时,忽地发现他白嫩的小胳膊上,竟有一道淤青。 她唇角柔和的浅笑沉了下去。 大皇子似是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身子竟不住的抖了下,手中的奶糕险些掉下去。 “珂儿知错了。”他睁大了眼,下意识就给薛姈认错。 薛姈本想哄他吃过东西,待他情绪稳定下来再问为何躲在假山中,却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 难道是奶娘背着人虐待了他? 她脑海中立刻浮现自己被诊出有孕的那日,奶娘是如何对大皇子没有耐心,态度也极差。 “珂儿别怕。”薛姈扬起笑脸,用了最柔软的语气:“告诉我,还有哪里疼,或是不舒服的地方。” 大皇子怔了怔,轻轻摇了摇头。 薛姈不放心,她动作轻柔地掀起大皇子两边的衣袖检查,只有那一道淤青。 也有可能是大皇子自己顽皮摔倒,才造成了伤痕。 看着大皇子怯怯的望着自己,薛姈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她本就对大皇子有几分同情怜惜,每每想到若陈充仪在天上看到大皇子受苦而无能为力,不知道要如何着急。 大皇子抱到皇后身边教养,她本不该多嘴,可看着这样乖巧的孩子遭罪,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来,先吃完奶糕罢。”薛姈没急着细问缘由,柔声道:“等下我再编个花环给你玩好不好?” 大皇子眸子亮了亮,小脑袋用力点了点。 春末气候宜人,此时无风,阳光暖洋洋的照下来,落在脸上、身上都很舒服。 薛姈弯起唇角,叮嘱他慢慢吃。 “你们去折些柳枝,再采些各色花朵来。”她刚刚叮嘱完小宫女们,待两人离开,薛姈目光不经意地往外看去。 凉亭地势高些,看旁边的甬路很是清晰。 穿了一身水蓝色宫装,正带着宫女走路的人,看自来有几分眼熟。 两边离得不算远,对面的人似乎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 正是沈才人。 两边目光撞上,薛姈大大方方报以和善的微笑,沈才人则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 她今日去针工局量身裁衣,回来路上竟好巧不巧遇上瑜昭仪。 既是碰上,若不去请安就是她失礼了。 纵然不太情愿,沈才人还是快步走了过来,蹲身行礼道:“妾身见过瑜昭仪。” “不必多礼。”薛姈和气的叫起,温声道:“沈才人的胳膊好了吗?” 宠妃 第104节 沈才人一愣,没想到薛姈竟会先关心她的旧伤。 在旁一直没吭声的大皇子突然抬头,扬起那张圆鼓鼓的小脸,语气笃定的道:“瑜娘娘做的奶糕好吃。” 因大皇子常跟二皇子玩,对沈才人并不陌生,这才主动发出邀请。 “是啊,若沈才人不忙,就留下一起用糕点吧。”薛姈不愿拂了大皇子的意思,顺着他道:“都是本宫小厨房自己做的,口感清甜不腻。” 沈才人怔了怔。 她今日出门去针工局,是为了献舞所穿的舞衣。自从那日回去,她吃得更差,身形消瘦了不少。堂姐要给她做新衣裳,却不让针工局的人上门,而是要她自己过去量尺寸。 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吃。 可是,当糕点的香气钻入鼻子,她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别拘束,坐罢。”薛姈猜她饿了,温声道。 说着,她将碟子往沈才人面前推了推,还让绣棠给她也到了杯果茶。 一口酸甜温暖的果茶下肚,沈才人只觉得胃里都暖和起来。她迫不及待用帕子托着一块大皇子正在吃的奶糕,轻轻咬了一口。 淡淡的奶香味在口中弥漫,又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很是可口。 她已经许久未吃过这样的甜点,紧绷地神经不自觉放松了些,眸中浮起一丝餍足之色。 “多谢娘娘恩典,味道极好。” 两人吃得香甜,直把薛姈弄得有些懵,自己当初随手改良的奶糕这样好吃吗? 恰在此时,宫女也端着摘来的柳枝花朵回来,薛姈让人将材料放在一旁,自己动手给大皇子编花篮。 只见她纤长白皙的手指灵巧,上下穿梭翻飞,很快一个小小提篮的模样初见雏形。 “娘娘,您手真巧!”沈才人始终留意着薛姈,轻声道:“这是花篮吧?” 薛姈微笑道:“正是,本宫闲来无事,给大皇子编个花篮玩。” 说着,她采来的鲜花错落有致的插在花篮中,色彩明艳,让人爱不释手。 大皇子见了,径直跑过来讨要。 薛姈捉住了他的小手量了量,比划好后,又给他编了个小花环带在手腕上。 “真好看。”沈才人不吝赞美,眼底浮现出一丝羡慕。 许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薛姈手上动作没停,又编了个稍大些的花环,直接递到了沈才人面前。“若不嫌弃,就拿着玩吧。” 沈才人堪堪咽下口中的糕点,看着跟大皇子如出一辙的花环,眼眶忽然发涩地厉害。 堂姐口中抢了她风光和恩宠的瑜昭仪,竟是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她起身接过花环拿在手中,垂眸说了声“谢娘娘恩典”。 “娘娘,妾身还有事先走了,不叨扰您和大殿下。”沈才人并未久留,行礼告退。 薛姈体谅她的难处,点头应下。 待沈才人离开后,绣棠嘟囔着:“娘娘做什么给她,您信不信,她转头就会把花环给丢掉!” “不过是个花环而已,丢也就丢了。”薛姈倒是不在意,见大皇子吃好了,她拿帕子替大皇子擦过嘴,牵着他起身。 “去坤仪宫。” 沈才人步行走得慢,她出御花园前,正看到瑜昭仪的仪仗往皇后宫中去了。 她轻轻摸了下手腕上的花环,很快又用衣袖掩住。 *** 坤仪宫。 王皇后正在跟赵徽商量寿辰的事,忽地听人通传“瑜昭仪送大皇子回来了。” 自己让奶娘带大皇子出去,怎地跟薛姈牵扯上了关系? 一旁的素华有些急了,原本瑜昭仪是派人来传话的。可因皇上在,她没机会开口,谁知瑜昭仪竟亲自送了人回来。 赵徽一时有些好奇,立刻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珠帘掀起,薛姈穿着一身藕荷色宽身宫装,手上牵着还提着花篮的大皇子,两人一道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因顾及身子,薛姈并未行全力,只微微福身,还是引得赵徽皱了下眉。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大皇子跟在她身边,嗓音软软糯糯的,似乎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情形。 薛姈在宫外看到天子銮舆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这些话她要先跟皇后说,不能立刻就送到皇上面前。 王皇后是大皇子的养母,这件事理应她来处理。 “妾身在御花园里遇到跟奶娘走散的大皇子,就邀请他用了糕点,还给他编了个花环玩。”薛姈有意替皇后做面子,主动先解释。 赵徽看到大皇子手上的花篮和花环什么都明白了,他招了招手,让儿子走到自己面前。 她自己只怕都没用点心,光顾着照顾孩子了。 “瑜昭仪真是手巧。”王皇后看过后,先夸了一句,又关心起薛姈的身子。“累不累?以后让人送他回来就是,你还不到三个月,尽量避免颠簸。” 薛姈说了句“无碍”,顺从地应了王皇后的话。 见帝后二人似是有事要商量,她识趣地没有久留,正准备告辞。 “朕和皇后有事商量,你先等等。”赵徽看她要起身,先叫住了她。“说完事,朕送你回去。” 王皇后微讶,面上却笑道:“到底还是銮舆更稳当些,瑜昭仪,你先陪大皇子去内殿玩罢。” 薛姈只得恭声应下。 她等了约莫一刻钟,王皇后走了进来。 “阿姈,你有话跟本宫说罢?”王皇后猜出她来意,轻声道:“刘康顺有事找皇上,本宫这会儿有空。” 薛姈连忙扼要地将今日大皇子的事说了,挽起大皇子的衣袖指给皇后看。 王皇后倒吸一口凉气,惊愕的道:“珂儿,怎么不告诉母后?” 大皇子瑟缩了下,没有说话。 “娘娘平日里忙,一时疏忽难免。”薛姈柔声宽慰:“妾身怕您担上照顾不力之责,这才贸然开口。” “阿姈,多谢你告诉本宫。”王皇后强压下怒气,定了定神道:“本宫一定会查清楚,不让珂儿委屈。” 薛姈点到即止,恰逢皇上派人来叫她,便顺势告退了。 銮舆上,赵徽让薛姈坐在自己怀中,免得她自己坐不稳颠簸。 薛姈趴在他肩头,吐气如兰:“皇上辛苦,妾身回去请您喝梅子汤如何?” “瑜昭仪一点儿诚意都无。”赵徽大掌搭在她腰间,牢牢护着她。“驳回,待朕有空了再找你讨。” 薛姈不知皇上是否看出了什么,只羞怯的应下。 赵徽说送薛姈回来,就真的只是送到琢玉宫前,甚至连门都没进。 薛姈进门后,绮霞就立刻迎了上来。 她让绣棠带着宫人们去准备热水和饮食,自己服侍薛姈更衣。 “娘娘,您的猜测是对的。”她压低了声音:“奴婢发现了有两人不对劲。” 第84章 眼线 薛姈微微挑眉, 自己放下的饵动了,有人已经按捺不住。 “是新来的这批人吗?”她换好了家常衣裳,回到软榻坐下。 自进了后宫, 她在凝汐阁苦心经营了大半年, 对最初拨过来的那批人还是信任的。 绮霞点点头, 低声道:“她们是前些日子内务司才给琢玉宫添的二等宫女,平日里不得近内殿服侍。” 听到她的话,薛姈心里稍稍松口气。 “今日奴婢故意留了个空子,那两人明知不许她们进内殿,还是借口送东西溜了进来。”绮霞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总是有些心惊。“她们偷偷在角落里放了些东西。” 说着, 她拿出了一个荷包, 从外面看, 似乎装着类似香丸的东西。 “奴婢已经裹严实, 您有孕在身, 还是远着些好。”绮霞只给薛姈看了一眼, 又妥帖的收在袖子里。“闻着似是驱虫药粉的味道。” 薛姈颔首,对她的机敏很是满意。“她们知道我怀着身孕, 宫中从不用香料, 这才放了些别的。绣棠擅长摆弄这些, 你交给她查一查。” 绮霞恭声应下。 “她们在试探,这大概真的只是驱虫药。”薛姈杏眸里透着些冷意,淡声道:“若被咱们发现了也不怕, 她们再另外想法子,咱们也抓不到把柄。” “若咱们没有发现——”薛姈想到自己宫中果然有别人的眼线在,仍是有些脊背发凉。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眸色稍暗。“下一次, 她们就敢真的动手脚了。” 绮霞微微一怔,这些都在主子的算计中吗? 怕是只有主子这样聪慧机敏的人,才能在宫中好好生存下去。 还没等她开口宽慰,软帘掀起,是绣棠带着两个宫女进来,端着热水和帕子,服侍薛姈净面舒缓疲惫,又端上了温水漱口。 “娘娘的袖口上染了花粉,清理时要特别注意。”绣棠将薛姈换下来的衣裳交给两人带走,特意叮嘱。 两人答应着离开,这时绮霞才将自己收起来的荷包递给绣棠,又告知了她来源。 绣棠听了又惊又怒,忍不住道:“哪怕是新来的人,主子也是一视同仁,都发了赏钱,平日待她们又好,真真丧了良心!” “妹妹别急。”绮霞经历的事情多,看得比她通透。“各为其主罢了,她们过来本就动机不纯,咱们把眼线揪出来就是。” 经她劝说,绣棠点点头,神色坚定的对薛姈道:“奴婢这就去自己房中查,娘娘略等等。” 薛姈弯了下唇角,“别急。若是看不准,我再想别的法子。” 绣棠答应着去了。 方才听她提起花粉,薛姈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大皇子那双圆溜溜却又怯怯的大眼睛。 没有亲娘的孩子,最是让人心疼。 “陈充仪是个什么样的人?”薛姈抬起眸子看着绮霞,似是随口问道。 宠妃 第105节 宫中的传言是陈充仪为了抢先生下长子,强行催产,导致大皇子体弱,自己血崩而亡。 若陈充仪顺利生下大皇子,大概也会位列四妃,成为琢玉宫的主位。 这件事惹怒了皇上,哪怕是追封也只给了充仪位份。 “回娘娘的话,因奴婢是先帝时进宫做宫女的,并未见过充仪主子。”绮霞低声道:“只听说,主子是个善良温和的人。” 听了她的评价,薛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多问。 不多时,绣棠走了进来,手中还用帕子托着一颗丸药。 “娘娘,奴婢仔细检查过了,这里面的成分跟咱们平时用的驱虫药粉相差无几,并没有特意加入对孕妇和胎儿不利的成分。” “以防万一,奴婢还是让小安子再托人暗中查一查。” 薛姈见她做事越来越妥帖,欣慰地笑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娘娘,午膳就用得不多,糕点更是都给了大皇子和沈才人,您自己一口没吃。”绣棠更记挂着她的身子,“奴婢让小厨房给您炖了燕窝。” 折腾了这一下午,薛姈倒果真有些饿了,并没有拒绝。 在一旁的绮霞听提起大皇子和沈才人,不免有些好奇。 绣棠已经拿她当自己人,将御花园的事情都说了。 “大皇子也是怪可怜的,眼泪汪汪的抓着咱们娘娘的手。”绣棠叹了口气,“没亲娘的孩子像根草——” 绣棠神色间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哀恸。她想到自己从小没娘,被爹卖了人;幸而主子待她好,却也经历了失去娘亲的痛。 哪怕尊贵如皇子,也逃不过。 绮霞听在耳中,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痛和惊愕。 薛姈抬眸,再次看向了绮霞。 听到这样的事,她的情绪无论是愤慨还是同情都说得过去,或者如绣棠一样难受,也再正常不过。 偏偏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薛姈没有点破,只要知道绮霞待自己忠心即可,旧事可以慢慢再说。 她淡声道:“大皇子是皇后娘娘亲手带大,无论是责任还是情分,总会查清楚的。” 绮霞下意识点点头。 “绣棠,若是东西没问题,就照旧放回去。”薛姈吩咐道:“就让那些人以为自己得逞了,她们才敢有下一步动作。” “绮霞,这琢玉宫你更熟悉些,平日里还是由你盯着。” 两人齐齐领命。 一时小厨房的燕窝粥端了上来,绮霞没直接端上去,神色认真道:“主子,咱们用银针试试毒吧?” 小厨房是皇上亲自派了人来,理应不会有问题。可经历了今日的事,让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昭仪娘娘千万不能有事! 绣棠也觉得有理,不等薛姈应下,立刻去找了银针来。 薛姈由着两人忙活,果然用银针验过没有问题,绣棠才把瓷碗碰到她面前。 哪怕没什么胃口,薛姈还是强迫自己喝了大半碗。 “主子,小厨房里还备着,您先缓缓,别坏了胃口。”绮霞见主子盯着剩下的燕窝为难,猜着主子因今日的事有触动,故此才逼着自己吃东西。 她撤去了碗,目光温柔却坚定。 “您得养好身子,才有力气对付那些人。” *** 近来各宫都在准备贺礼,连薛姈都在苦恼,景和宫却早早有了主意。 德妃要沈才人在寿宴上献舞,以此博得皇上关注。 这日午后,德妃用过了午膳又哄睡了二皇子,起身去了沈才人院中,看她舞练得如何。 沈才人午歇泡汤,只得匆匆换上了舞衣。 “昔日飞燕能做掌上舞,那该是如何轻盈妙曼的身姿。”德妃看到她已是纤细的腰肢仍然不满意,皱着眉道:“你连弱柳扶风的气质都没有,如何让皇上怜惜?” 沈才人习惯性地低下头,躲开了德妃嘲讽的眼神。 “近来有没有好好节食?”德妃不喜她这幅姿态,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本宫怎么觉得,你的脸又圆润了些?” 沈才人心里猛地一跳。 前日在御花园的凉亭旁,她的确贪嘴,一口气吃了三块点心。 可这话她万万不敢告知德妃。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御花园中的事。”德妃冷笑一声,道:“你也是出息了,跑到宫外去偷吃,可也曾昏了头,说过什么混账话?” “请娘娘明鉴,妾身只是偶然遇到瑜昭仪和大殿下,过去请了安。”沈才人惴惴不安,咬了咬下唇。“大殿下邀请妾身,妾身推脱不过才尝了尝。” 然而她辩解的话去引起了德妃的不满。 下一刻,德妃扬起手,毫不留情的朝着她脸上招呼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传来,沈才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德妃。 “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吃?”德妃那双素来和善的眸子,此时竟透着几分阴冷。“这一巴掌,是你不遵本宫所言的下场。” “今日背着本宫偷吃,明日可能背叛本宫。” “娘娘,妾身没有!”沈才人眼中沁满了泪,不敢相信堂姐会这样对自己。 德妃还要说什么,菱枝匆匆从外面走来,在德妃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才人在耳边的一阵嗡鸣中,只隐约听到“郑美人”三字。 德妃冷冷看了她一眼,“下次再犯,就不是挨耳光这样简单。你是见过的,薛妃是如何在人前掌掴薛姈,本宫待你已经够好了。” 说完,德妃带着菱枝转身就出了院子。 沈才人跪在床边,用枕头捂着脸,无声的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止住了泪,放下枕头时,正看到枕边包着的帕子。 她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已经有些干枯的花环,捧在手中看了片刻,仍是珍视地收了起来。 正殿中。 德妃脸上的戾气早就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可亲。 她让人奉上了茶,笑盈盈的看着郑美人,“本宫还没来得及恭喜妹妹,怡景宫有了主位,还是有皇子的主位,你以后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郑美人愣了愣,没想到德妃竟没有丝毫的不悦,还十分体贴她。 毕竟自己曾经投靠了她,如今又讨好新的主位,哪怕德妃没能让她得宠,以她的处事经验,也并不想跟德妃撕破脸。 “妾身谢娘娘体谅。” 德妃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愧疚:“瑜昭仪盛宠,本宫力有不逮,没能帮到你。” 郑美人也知道自己争不过怀着身孕又得宠的瑜昭仪,她不仅不能争,还得讨好。徐修媛损了身子,迟早也要提携人的。 她摆了摆手,客气道:“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是妾身不争气。” 两人把话都说得圆滑,一时间气氛竟十分融洽。 “你是该多去看望徐修媛,让她知道你的诚意,最好劝她早些迁宫。”德妃道:“如今重华宫有贤妃在,你哪怕见到了皇上,只怕也沾不到光。” 郑美人心中一动,连忙道:“妾身是想跟徐修媛拉近关系,却又不知该如何做,还请娘娘指点。” “这个好办,你多去探望表诚心,也别空着手,否则让人瞧着不好。”德妃似是想起什么,特意叮嘱道:“别送四皇子用的东西,婴儿体弱,若用出了问题,都是你的责任。” “就送些徐修媛自己能用的物件罢,你亲手缝些什么都好,不必过于贵重,你的心意最要紧。” 听德妃肯自己说体己话,郑美人连连点头,暗暗感慨德妃的大度。 “妾身听了娘娘教诲,方才茅塞顿开。”郑美人讨好的道:“妾身来日一定报答娘娘的提携之恩。” 德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本宫就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第85章 做给谁看 这日一众宫妃来坤仪宫请安, 王皇后见近来后宫风平浪静,想来自己上次敲打有效。 她面上一改先前的严肃,好歹添了些笑意。 在老生常谈的提点宫妃们要“勤谨侍上”“早日替皇上开枝散叶”的话后, 就让众人都散了, 只留下薛姈说话。 王皇后带着她去了自己平日里起居的殿中, 招呼她与自己同坐。 “谢娘娘恩典。”薛姈谢了恩,从善如流坐在小几对面的软榻上。 “在本宫面前别拘束。”王皇后和颜悦色的道:“且不说你如今有了身子,头一次见你时,本宫就很喜欢你。” 当初她就知道薛姈一定会得宠,只是没料到会有这般造化。 “一路有娘娘照拂,妾身才有了今日。”薛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谦逊的回话:“娘娘待妾身的好, 妾身谨记在心。” 王皇后淡淡一笑, 眸底透出些许满意之色。 她招呼宫人给薛姈端上了补身的参汤, 屏退了宫人。 “本宫留下你, 是想说说珂儿的事。”王皇后主动提了起来, 敛眉淡声开口:“本宫已经查清了,珂儿身上的淤青虽不是人为, 却也跟服侍他的奶娘脱不开干系。” 薛姈唇畔笑容淡去, 神色不知不觉间严肃起来。 “你也看出来了, 珂儿身子不好发育得迟,有时候就是受了欺负,甚至不能完整的表达出来。”王皇后说着, 神情上透着些心疼。“日子久了,奶娘就有些托大,服侍得不够尽心。” “尤其是这些日子,后宫中出了不少事情, 本宫已是焦头烂额,对珂儿的关照不够。” “奶娘在带珂儿出去玩时,只顾着自己说话,竟没发现珂儿溜走,还误入了假山中。珂儿小时候曾不小心把自己关在柜子里,从此就怕黑、更怕密闭环境。” 贵为后宫之主还能对自己这个从二品的昭仪恳切解释,着实是让她有些惊讶。 大皇子的遭遇,也着实让人心疼。 宠妃 第106节 薛姈猜着,皇后是担心自己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 她识趣地道:“妾身明白娘娘的难处,大皇子身子弱,需得精心养着,娘娘耗费了不少心力。” 王皇后见她体谅自己,心里舒了口气。 “本宫已经给珂儿换了奶娘照顾,只怕还要他适应一段时日。”王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夹杂着一丝心疼。 想到大皇子可怜兮兮的模样,薛姈主动道:“娘娘,若需要妾身帮忙,您尽管开口——” 王皇后当即摆了摆手。 “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你自己还怀着身孕,哪里能顾得过来。”她看着薛姈未见丰腴的身子,叹道:“你顺顺当当的生下肚子里的皇嗣,就是帮本宫大忙了。” 自皇上御极后,先是后宫近三载没有喜讯传出。好不容易吴选侍有孕却没保住,徐修媛又是早产,无一不指向皇后失责。 薛姈脸色微红,轻声应是。 “本宫听说你胃口不好,特让人从民间搜罗了些食补的方子,你带回去让太医瞧瞧,若合用的话就试试。”王皇后这才叫了人来,将匣子递给了薛姈身边的宫人。 王皇后本可以当着皇上的面给,更能展现她的贤德大度,可偏选了私下里给薛姈,可见她的诚心。 薛姈起身再次谢恩,见王皇后没有别的吩咐,起身告退。 出了坤仪宫的门,薛姈没有直接回宫,叫人改道去了重华宫看望徐修媛。 这次在宫门前的甬路上,再次遇到了郑美人。 “妾身见过昭仪娘娘。”郑美人照旧殷勤地上前见礼,主动套近乎道:“娘娘也来看望徐修媛?” 她有些没话找话,薛姈并未戳破,只颔首道:“正是。” “可见妾身跟娘娘心有灵犀,竟是有些投缘。”郑美人笑容满面,没急着离开:“不知改日妾身可否去琢玉宫,向娘娘讨一杯茶喝?” 这样明显的攀附,路旁的宫人听了,都有些不屑。 薛姈却并未轻视她,微微笑着:“当然,随时欢迎。” 郑美人得了她的承诺,心满意足的离开。 “娘娘理她做什么?”绣棠忍不住小声嘟囔,“她这是见徐修媛迟迟未能迁宫,又想着来报您的大腿。” 薛姈浅笑着摇头,说了声“无妨”。 一行人进了重华宫的门,直接去了鹊喜阁。 “阿姈,你来了。”没有外人在,徐修媛仍旧用从前的称呼。“你有了身子,就别辛苦奔波,我已经好多了。” 她脸上仍没多少血色,说完这两句话,就伏在大迎枕上歇了歇,让人给薛姈看座。 薛姈不忍提她的伤心事,转移了话题:“郑美人又来了?” “她倒是来得殷勤,你瞧,那抹额就是她送来的。”徐修媛指了指一旁高几上放着的抹额,苦笑一声:“只怕她是白白费功夫,我帮不上她。” 郑美人目的是通过她见到皇上,只是她身子一直不好,轻易不能迁宫。 “她送的东西,我都让雅兰收了起来。”徐修媛叹道:“她是美人位份低,手头不宽裕。无功不受禄,改日命人悄悄送回去就是。” 薛姈赞同的点点头,她目光在鹊喜阁中扫视了一圈,道:“这样极是。”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帘外响起小安子的声音。 “昭仪娘娘,听说薛妃娘娘和卫修容在御花园里起了争执——” 薛姈皱起了眉,这两人怎会搅到一起去? “阿姈,你直接回宫,别掺和进去。”徐修媛心有余悸,“人多眼杂,不怀好意的人更多。” 薛姈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从前那个脸上总是挂着甜美笑容、性子天真单纯的女子,终于在一场场后宫算计中成长了起来。 “好,我听你的。”薛姈笑笑,叮嘱她好好修养身子,起身出门。 薛姈抬手轻轻护着小腹,徐修媛的话有理,若是没有那件事,她自是回宫最稳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叫了小安子来身边问。 若跟自己毫无关系,他应当不会特意进去告知自己。 小安子连忙道:“听说是卫修容出来散心时,正巧遇上了薛妃娘娘,她的宫人撞翻了薛妃带来的食盒,听说里面装着给您带的补汤。” 这一幕简直似曾相识,只是两人地位彻底发生了变化。 薛妃是高位,卫修容低了一头。 “薛妃娘娘不肯善罢甘休,说是她嫉妒您怀了皇嗣,故意打翻了补汤。薛妃在气头上,要罚跪卫修容。” “娘娘,这摆明了薛妃找借口要报复卫修容。”绣棠也听明白了,愤愤的道:“她自己报复也就罢了,偏还扯上了您!” 明明自家主子什么都没做,可后宫这样闹剧,竟成了因她而起! 薛姈神色还算镇定,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想躲避的意思。 她沉吟了片刻,接着问:“是谁来告诉你的这个消息?” 小安子愣了下,思索了一会儿,方才道:“应当就是在御花园里当值的小内侍,奴才瞧着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这话既是能传到她面前,绝非偶然,通常不会有人愿意掺和到主子们的事情中。 “你找人想办法打听,卫修容出门前,张贵仪可去过昭阳宫?”薛姈低声道:“再查一查那个小内侍的身份。” 小安子都应了,又焦急道:“娘娘,咱们略等等再回去?她们吵嚷的地方,咱们若有回宫,怕是避不开。” 薛姈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场戏,分明是做给自己看的。 “薛妃遇上了事,本宫这个做妹妹的岂能躲开?本宫要去替姐姐搬救兵。”薛姈从容的上了撵轿,淡声道:“去福宁殿。” 小安子听说主子去见皇上,自然心中一松。 没有哪里比皇上身边更安全。 他连忙让人起轿,自己则是去办主子安排的事。 *** 福宁殿。 赵徽散了早朝回来,更衣过后,就准备去书房批折子。 然而他刚在书案前坐下,就有内侍前来通传,说是薛妃和卫修容在御花园中起了争执。 赵徽脸色一沉,他没问两人为何争执,先想到了薛姈。“瑜昭仪在何处?” 今天是去坤仪宫请安的日子,薛妃等人的撵轿走得快,薛姈怀着身孕,撵轿自然也慢些。那里正是薛姈回宫的必经之路。 “奴才不知。”回话的内侍脱口而出,只见皇上脸色更难看了。 “皇上,奴才这就去打探。”刘康顺揣摩着皇上的意思,主动站了出来。 只见赵徽摆了摆手,沉声道:“朕亲自去看看。” 他还没出门,只听到通传声响起:“瑜昭仪到——” 赵徽心稍松,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只见身着海棠色宫装的女子正急步走来,看到已经行至庭中的天子,鼻头发酸,几乎是扑进了他怀中。 “皇上,听说长姐和卫修容在御花园里发生了不愉快。”薛姈红着眼圈,仰头望着天子,神色焦急的道:“请皇上恕罪,妾身一时慌了神,情急之下就先来找您了。” 平日里薛姈最是规矩,来福宁殿多是他派人去接,这样自己赶来还是头一次。 “你做得很对。”赵徽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温声安抚道:“有朕在,别怕。” “皇上,妾身想去看看,您可以派人陪妾身一道去吗?”薛姈的手习惯性搭在小腹前,她脸上透着几分为难之色,小声道。 宫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人多眼杂,她怕自己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赵徽留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心头一软。 “朕陪你一起去。” ----------------------- 作者有话说:女鹅:谢邀,不中计。 第86章 故技重施 御花园。 原本最是清幽雅致的竹林旁, 去琢玉宫的薛妃和出来散心的卫修容迎面撞上。 小路狭窄,只容得一行人通过。 “薛妃娘娘要去瑜昭仪宫中送补汤,事关皇嗣, 还请修容娘娘体谅。”白芷得了薛妃授意, 站在撵轿前去交涉。 卫修容恍若未闻, 冷淡的转开了目光。 她身边的荷香上前,轻哼了声,阴阳怪气的开口:“竹林小径湿滑,不宜撵轿通过,薛妃娘娘还是另寻大路为好。” 两边互不相让,顿时生出些许剑拔弩张的紧张。 “我们主子是妃位, 你们本该避让。”白芷收起先前的客气, 语气也沉了下来。 荷香冷笑一声, “妃位就能仗势欺人吗?”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 坐在撵轿上的薛妃眯了眯眼, 居高临下的望着卫修容。 她今日出门未乘撵轿, 气派却是不减从前。 真以为自己还是贵妃吗? “卫修容,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薛妃明知故问, 见她不接话, 拿出了杀手锏。“莫非你还未曾悔过, 对皇上的旨意不满?” 卫修容懒得理会薛妃小人得志的嘴脸,听薛妃竟往皇上身上攀扯,她心中清楚, 薛妃就是伺机报复,想要在外羞辱自己,好找回些颜面。 她瞥了薛妃一眼,答非所问:“去送个补药有何可张狂的?等你怀上皇嗣那日, 本宫定会给你让路。” 白芷听罢暗觉不妙,这无异于是杀人诛心。 果然薛妃听完,当即脸色变了。她捏紧了撵轿上的扶手,沉声道:“卫修容,你不敬上位,按例当罚——” 宠妃 第107节 卫修容唇畔浮起一抹冷嘲,对薛妃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 “咱们走。” 竹林虽僻静,可知道两人碰到一起后,周围已经有了看热闹的人。 若就让卫修容这样离开,自己颜面何存? 薛妃又急又怒,可拉扯起来自己也难看。忽然她目光落在随行宫女手中提着的食盒上,立刻使了眼色。 恰在荷香扶着卫修容要从薛妃的仪仗前硬穿过去时,突然感觉手臂一同,同时有重物“哐当”落地的声响。 只见精致的黑漆描金食盒被打翻在泥土中,里面放着的甜白瓷汤碗碎成了极快,褐色的汁液流淌在地上。 “这可是给瑜昭仪的补汤!”白芷见状,连忙拉住了荷香。“你不能走!” 荷香被扯得趔趄了下,险些没站稳,不慎踩住了卫修容的裙摆,也差点让她滑倒。 薛妃故意露出惊怒之色,厉声道:“卫氏,你冒犯上位在先,又纵容宫人打翻本宫亲手给瑜昭仪炖的补汤,这种种行径着实恶劣!” “本宫罚你在此处跪上一个时辰,反思自己的过错!” 看着自己特意换上的梨花白绫裙不止溅上了药汤,又被泥土弄脏,卫修容本就气不打一处来,听到薛妃口吐狂言竟要“罚跪”自己,她当即被气笑了。 “你算什么东西?”卫修容仍是一贯高傲的姿态,冷冷道:“凭你也配?” 薛妃见她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不远处似乎传来嘲讽的轻笑声,她双颊宛如被人抽了巴掌,火辣辣的格外难受。 可如今自己已是骑虎难下。 “拦住她!” 两边顿时撕扯到了一旁,因小径湿滑,拉扯间小宫女们有摔倒在一处的,不慎又撞到了抬着撵轿的内侍,只听一声闷响,薛妃的撵轿几乎是重重落在小路上。 “哟,怎地这般不小心。”卫修容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她俯视着狼狈攥紧扶手的薛妃,讥笑道:“得亏你没怀上,否则这一下也要小产了。” 薛妃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卫氏,你别太放肆了——” 卫修容却一点儿都不怵,反而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张狂。 正在两边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远远响起内侍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听到皇上来了,卫修容顿时停住了要强行离开的脚步,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只见銮舆停下,身着玄色常服的天子从撵轿上走下来,宛若天神降临。 卫修容的美目中流露出一丝期盼。 莫非是自己被薛妃刁难传到皇上耳中,皇上特来为她解围? 皇上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然而下一刻,她的期待全盘落空。 皇上站定后没急着过来,而是亲自掀起软帘。一双白皙的柔荑递了出来,被皇上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 随之响起皇上温柔的嗓音:“慢些。” 紧接着一张精致的芙蓉面映了出来,不是正得宠的瑜昭仪又是谁? 二人亲昵的一幕不止刺痛了卫修容,就连薛妃的神色也僵住了。 “妾身见过皇上。” 还是不远处看热闹的慧修仪等人见状,先给皇上见礼,薛妃和卫修容才如梦初醒般的福身。 为了恶心卫修容,慧修仪特别不嫌麻烦,故意遥遥对着薛姈行礼。“妾身给昭仪娘娘请安——” 一时位份低于她的宫妃跟着照做,只有卫修容还站着。 她倔强地仰起头,似乎不愿对着昔日看不上的薛姈低头。 上次在竹林见面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而薛姈只是站在薛妃身边的宫女,身上被泼了点心残渣,也不敢吭声。 如今自己竟要当着整个后宫的面向她行礼? 卫修容有些委屈地望向天子,眼圈都在微微泛红。 然而赵徽目光平静,似乎看不出情绪。可他仍未放开牵着薛姈的手,虽不发一言,俨然表明了态度。 卫修容忍着屈辱,终是低了头。“妾身见过瑜昭仪。” 连自己都没能让她服软,偏偏她不敢对薛姈放肆——薛妃满心的嫉妒,眼神有些幽怨的望向薛姈。 在众人齐刷刷望过来的目光中,薛姈唇畔噙着谦和的浅笑,和和气气的叫了声“卫姐姐”。 赵徽侧眸,心知她最是懂事,不愿后宫多生风波。 “你们身为后宫嫔御,本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竟公然闹得不可开交?”他目光打量过竹林中的情景,冷淡道:“太让朕失望了。” 听了皇上的话,薛妃和卫修容想要告状的心思歇了大半。 “皇上,是妾身有失妥当。”薛妃抢先道:“妾身今日本想去给瑜昭仪送补汤,被卫修容的宫人打翻了,这才导致了矛盾。” 她巧妙地没提两人的冲突,只把话往薛姈身上引。 赵徽皱起了眉。 见薛妃拿自己说事,薛姈也并未沉默。 若她只想躲开这件事,压根不会去福宁殿找皇上。 要想在后宫立足,她就不能怕事。 “多谢娘娘关怀,妾身心领了。”薛姈神色从容,语气也是一贯的柔和。“以后您只管打发人送来,或是妾身去取都好。” 薛妃神色一僵,面上透着些许尴尬。 薛姈的话看似妥帖谦卑,实则点出了自己是在她有孕后头一次送补汤,这关心的诚意就有些不足。 “皇上,薛妃娘娘和卫姐姐只是碰巧走到一处,引发了些误会,也并不是大事。”薛姈替两人求情,和和气气的道:“如今误会解开,就让这件事过去罢。” 卫修容本不屑于听薛姈卖好,可“碰巧”二字,却让她起了警惕。 自己出门是临时起意,薛妃并不能预判,两人不偏不倚相遇在竹林旁,简直像是被算计好了一番。 当初自己曾在此处羞辱薛妃,知道的人并不多—— 卫修容心中一沉,目光下意识往周围找去。 看热闹的人不少,劝自己出来散心的人却不在。 见卫修容似乎有所察觉,薛姈也有了判断。 张贵仪故技重施,仍没放弃借卫修容的手来陷害自己。 若她自己莽撞过来,镇不住场面,推搡之中摔倒,小产也是活该。若自己不来,在宫妃们眼中,就是怯懦无能。 无论如何,她在这件事里都讨不到好处。皇上果真责罚两人时,两人只怕都会怨恨自己。 张贵仪曾经偷偷去见德妃,却选择利用卫修容,那自己宫中的眼线,就是德妃的手笔了? 经过今日的试探,薛姈心里有了计较。 “既是瑜昭仪求情,朕就饶了你们的言行失当之过。”赵徽是特意来给薛姈撑腰的,自然会给她面子。 薛妃和卫修容知道两人都是输家,再不甘心也不能露出来。 两人闹得难看,赵徽为了警示后宫,不可能让她们轻易过关。 他淡淡道:“回去好生修身养性,每人抄十遍女四书,五日后交给皇后。” 这哪里是没惩罚,分明是各打五十大板。 只是两人谁都不敢多言,臊眉耷眼地谢了恩。 “朕送你回宫。”赵徽不再理会两人,牵着薛姈的手,护着她上了銮舆。 众人艳羡的目光盯着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可她们心里也清楚,宫中先前有孕的宫妃,可没有瑜昭仪的待遇。 这般盛宠,隐隐有了当初卫氏还是贵妃时的气象。 *** 景和宫中。 德妃坐在软榻上摆弄着手中的护甲,听菱枝提起在竹林旁发生的一幕,微微勾起唇角。 “她惯是会借力打力,本想利用卫修容,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菱枝笑道:“还是娘娘技高一筹,如今她在卫修容面前断了后路,就只能听娘娘您的了。” 德妃微微颔首。 “若不是瑜昭仪出现,张贵仪险些就成功了。”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喃喃道:“瑜昭仪聪慧,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是个机灵的罢?” 她的珹儿虽健壮结实,可开蒙之后,却让她有些失望。 瑜昭仪的皇子若顺顺当当的生下来,跟珹儿年龄近,若是个像他娘亲那般聪敏,珹儿就没什么优势了—— 为了珹儿,她也要动手。 第87章 恃宠 张贵仪带着人去昭阳宫前, 心中做好了卫修容发邪火的准备。 在御花园中的情形她虽未亲眼所见,可从结果就能窥得皇上的心已然全在瑜昭仪和皇嗣身上,待卫修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宠爱。 这一切转折, 还要从卫修容假孕算起。 “荷香姑娘, 娘娘的心情如何?”张贵仪见荷香来接自己, 低声问了句。 荷香脸上昔日的神气不见了,没精打采的回道:“娘娘在小书房抄书,已经抄废了几张纸。” 皇上亲口下令,还有时限,卫修容再如何愤懑也要动笔。 她记得卫修容于书法上是有些天赋的,能连续写废, 只能说明心情极差。 张贵仪心里添了些忐忑, 跟着荷香走了进去。 宠妃 第108节 珠帘掀起, 她还没来得及给卫修容见礼, 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影, 唬得张贵仪身子猛地一颤。 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她身上。 “妾身给娘娘请安。”张贵仪不敢有半句抱怨, 顺势蹲身行礼。 书案后,卫修容没急着叫起, 抬起眸子, 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扫过。 眼前低眉顺目的宫装女子, 看似柔弱无害,任由自己驱使,为自己筹谋划策, 似乎很是忠心。 昨日以前,卫修容对她还都算信任。 可正如薛姈所说,太“巧合”了不是吗? 张贵仪见卫修容迟迟不叫自己起身,心中暗道不妙。直到她双腿发酸, 快要支撑不住时,耳边才传来一声冷淡的女声。 “平身。” 张贵仪小心翼翼的起身。 “是妾身无能,未能替娘娘分忧。”在卫修容问责之前,她识趣地先认错。 卫修容眸光微闪,淡淡道:“坐吧。” 张贵仪心中稍松,小心翼翼的踏过地上的纸团,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昨日在御花园中怎么没见你?”卫修容突然问道。 张贵仪一愣,本以为卫修容盛怒之下不会留意到自己,有些支吾:“妾身小日子到了,身上有些不适,就直接回了庆春宫。” 卫修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并未深究。 “妾身没想到,瑜昭仪竟去请了皇上来,仗着肚子里的皇嗣,故意撺掇皇上给您难堪。”张贵仪急于转移话题,同仇敌忾道:“平日里瞧着瑜昭仪还算是个柔善的,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先不说这胎是男是女,还未生下来就这样张狂,若诞下健康的皇子,只怕更要得意了。” 特意加重的“健康”二字引人浮想联翩。 如今皇上膝下虽有三个皇子,也就二皇子是个健壮结实的,比照先帝来看,称得上子嗣稀薄,所以皇上才这样看重瑜昭仪这胎。 她一面说着薛姈的坏话,一面观察卫修容的神色。 从始至终卫修容神色沉冷,一时间无法判断卫修容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依你看,本宫该如何破局?”过了好一会儿,卫修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张贵仪假意道:“回娘娘的话,妾身瞧着,您该先避她的锋芒,与她交好。哪怕她曾经只是宫女,怀着皇嗣也金贵起来。” “即便她如陈充仪一般薄命,可定北侯府还有薛妃在宫中,这孩子还要抱给薛妃养。” 她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叹道:“薛妃倒是命好起来了。” 无论是薛妃还是瑜昭仪,都足以刺激到自家娘娘。 在旁服侍的荷香和纤云听在耳中,心惊肉跳地看向了卫修容。 果然卫修容听罢勃然大怒,抬手将握着的笔丢了出去。 只听“嗖”的一声,笔擦着张贵仪的脸颊飞过,很快摔到了地上。 张贵仪心头暗喜,顾不得自己,先起身宽慰卫修容。 “您别生气,当务之急是先把皇上交代的事应付过去。瑜昭仪虽得宠,在宫里也无甚根基,你不能明面上针对她,暗地里再想法子就是了。” 她引导到这一步,卫修容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先下去,本宫还要再想想。” *** 天子亲自出面平息后宫争端,众人纵是有再多心思,也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宫中平静地宛若幽潭,王皇后也松了口气,她能分出心神操办寿宴的事,这次依然带上了德妃当帮手。 四月初六,天子寿辰。 午后,琢玉宫中静悄悄的,窗外的清雅的花香卷入微醺的暖风,送入殿中。 薛姈睡眼惺忪的起身,换上了针工局赶制的新衣。 绣棠过来服侍她梳头,一面拿起珠钗往云鬓上佩戴,一面道:“幸而皇上的寿辰到了,咱们也能清静一日。” 薛姈弯了弯唇角,算是默认。 自从那日御花园的事情后,后宫众人看出了风向,往琢玉宫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除了跟她交好的人,位份低的宫妃也借着恭贺迁宫的名义来送上贺礼,不仅是想跟她拉近关系,还存了在此处偶遇皇上的心思。 近来皇上少进后宫,除了来看薛姈,也只去过舒妃和苏容华宫中。 在外人看来,两人都跟瑜昭仪交好,如今她有了身孕不能侍寝,自然是把恩宠分给自己人。 等收拾妥当,薛姈站在落地穿衣镜前端详了片刻,眼看窗外暮色渐浓,温声道:“咱们早些过去,路上也安静些。” 照旧是留下绮霞看家,绣棠带着两个二等宫女并小安子随她一起出门前往绘芳殿。 天子生辰这日,午宴是国宴,朝臣和宗室一同替天子祝寿。晚宴则是家宴,只有后宫妃嫔和皇子们参加。 等薛姈一行到时,高位们来得还不多。 宫人们引着她在舒妃下首的位置,看样子恰好能与薛妃和卫修容相对,可见排位次的人花了心思。 “娘娘安好。”薛姈跟舒妃打过招呼,动作轻缓地在椅子上坐下。 舒妃仔细端详着她脸色,微笑道:“可见小家伙懂事也心疼他母妃,你气色好了不少。” 近来薛姈害喜的情况得到缓解,人没再继续瘦下去,双颊也略微丰盈了些,姿容更胜往日。 才进门的慧修仪也跟着看过去,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还不等听到殿外又响起通传声,“卫修容到——” 卫修容抄完了女四书,亲自送到坤仪宫后,方才解了禁足,能来参加宴席。 绘芳殿的宫人们上前,正要引着二人分别落座时,却见卫修容并未理会引路的宫人,径直走到了薛姈身边的位置坐下。 “那是本宫的位置——”慧修仪皱起了眉,当即指了出来。 卫修容面无表情道:“你去对面。” 修仪是三品之首,自己又有封号,卫修容竟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慧修仪刚想发作,可想到今日是天子寿辰,哪怕是卫氏不对,结果怕是要各打五十大板,只得悻悻跟卫修容交换了位置。 薛姈似是有些惊讶,侧眸望了卫修容一眼。 卫修容直接转过头来,神色间透着几分傲气:“瑜昭仪可有意见?” “卫姐姐高兴就好。”薛姈弯眸浅笑,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在场的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卫修容的目的。 随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德妃瞧见两人坐在一处,卫修容气势不减,似乎要跟瑜昭仪打擂台似的。 德妃眼底闪过一抹讶色,下意识看向了张贵仪。 难道她私下里又做了什么不成? 待到夜幕彻底降临,帝后二人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其中薛姈和卫修容格外显眼。 赵徽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在落座前给刘康顺使了个眼色。 王皇后亦是没料到,她早就排好了位次,分开了两人的座位。 只是众人都已落座,卫修容也并无僭越的举动,只得由着她去了。 待到宴席开始,王皇后起身,带着宫妃们向天子祝寿。 “妾身携各位妹妹祝皇上圣躬安康,福祚绵长。” 赵徽举杯与众人同饮后,宫妃们归位。 大皇子和二皇子捧着装满牛乳的酒杯,奶声奶气道:“儿臣祝父皇圣体康泰,长乐无极!” 薛姈有些日子没见大皇子,只见他跟在二皇子身边,虽有点磕绊,还是完整的说了下来,心中稍稍踏实了些。 “瑜昭仪肚子里不是已经有了,怎地还眼馋别人的皇子?”卫修容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语气里似乎有些许嘲讽之意。 薛姈回过头,大大方方道:“两位皇子乖巧可爱,宫中姐妹没有不喜欢的,本宫也不例外。” 卫修容没说话,只撇了下唇角。 宴席上热热闹闹的,两人的对话似乎并未引起波澜,然而赵徽的视线却已经往这边看了几次。 薛姈看似神色轻松自若,实则已经不自觉揉了两三次腰。 “节目减到六个,歌舞能免则免。”他看了一眼手边的单子,淡淡道:“这边结束就去准备烟火。” 王皇后始终留意着他,知道皇上是顾及薛姈的身子,怕累着她。 自己还知道,今晚皇上不会去坤仪宫,更不会宠幸宫妃,伴驾的人一定是薛姈。 “是,妾身这就安排。”王皇后神色如常的道。 她本来是想给德妃个面子,同意让沈才人献舞。可皇上发了话,自己也没办法。 直到表演结束,众人去外面看了烟火,方才后知后觉,今年的寿宴似乎比往年结束都早。 赵徽自看烟火时,就叫来了薛姈在自己身侧站着。人多眼杂,他亲自陪着才放心。 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往年这都是卫修容的特权。 然而卫修容此刻站在角落里,眼神寂寂,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要散时,赵徽更是直接牵起了她的手。 “瑜昭仪,你随朕一起走。” *** 琢玉宫。 当天子銮舆停在宫门前,夜色已浓,唯有宫灯照出一条光明坦途。 赵徽先下来,随后朝着薛姈递出手。 本以为他会想往常那般牵着自己下来,可下一刻,薛姈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赵徽将她横打抱在怀中。 宠妃 第109节 “夜深天黑,湿气重路滑。”赵徽替她想好了理由,用气声低语。“朕自然要护好你们母子。” 男子的怀抱结实而温暖,伏在其中令人安心。 薛姈没有挣扎,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像小动物似的轻轻蹭了下,以示亲近。 女子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边,明知道她没有任何欲念的在撒娇,可作为身体健康的男子,赵徽仍是不自觉滚了滚后头,眸色微暗。 两人到了寝殿,绮霞早就铺好了床,也备好了水。 赵徽克制地放开了她,自己先去沐浴。 薛姈滴酒未沾,自是毫无醉意。绮霞服侍她换了寝衣,去净房洗漱。 “主子,奴婢安排好了。”绮霞轻声说了句晦暗不明的话,薛姈点点头,梳理好自己的长发,扶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是夜。 “皇上,您可是用凉水沐浴了?”薛姈在大迎枕上打瞌睡,忽然一阵凉气贴近,她猛地睁开眼,竟是天子。 赵徽含混应了声,拉开了些距离。“冷么?” 薛姈柔弱无骨的手覆到了他骨节分明有力的大掌上,整个人也贴了上去。“虽是天气暖和,可凉水伤身,皇上不可用了。” “妾身替您暖暖。” 赵徽有些无奈。“岁岁,朕是为了什么去洗冷水澡,你不懂吗?” 薛姈方才睡迷糊了没多想,竟他提醒,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双颊染上了诱人的淡粉。 “那您还来我这儿,不是遭罪么?”她红着脸道:“您去别的娘娘那儿还来得及——” 然而下一刻,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点了下她额角。 “连朕都敢往外推。”赵徽挑了下眉:“岁岁胆子愈发大了。” 薛姈知道他不会生气,眨了下眼,软声:“是您宠的呀。” 她向来懂事大度,偶尔娇纵,倒成了两人间的情趣。 赵徽自然不会真的跟她计较,正要撤掉大迎枕两人安歇时,她身前的被子滑下,似乎身前已经有了浅浅的弧度。 “皇上,妾身给您准备了贺礼,还没拿给您看呢——”薛姈忽地想起来,正要张罗让人去拿,却被赵徽制止。 男子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眉眼温柔。 “岁岁已经送了朕最好的礼物。” *** 翌日清晨。 赵徽休沐不必上早朝,见薛姈睡得香甜,也并未叫她起来,陪着她一起赖床。 直到辰时,薛姈才悠悠转醒。 “皇上?”看到自己身边的男子,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徽应了声,“若醒了就起来,用些早膳仔细胃里难受。” 两人各自起身,梳洗收拾妥当后,已是日上三竿。 早膳一时还没摆上来,薛姈兴致勃勃的正要拉着赵徽起身去看昨日礼物,却见刘康顺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重华宫来人通传,徐修媛腹痛不止,瞧着情况不大好,请皇上过去——” 第88章 陷害(上) 徐修媛虽然自产后身子一直都未恢复, 但她一向低调,从不借着自己生病而请天子过去。 如今宫人来报,只怕情况比来人所说还严重些。 赵徽眉宇间添了一抹凝重, 立刻吩咐刘康顺去准备銮舆。 他转过头, 对薛姈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别担心, 朕过去看看。” 赵徽没打算让薛姈同去,一来他知道薛姈常去探望徐修媛,两人交好,想要先安抚住她;二来薛姈怀着身孕,若去了现场受到惊吓,会有损身子。 “皇上, 让妾身一起去重华宫吧!”薛姈不自觉攥住他的衣袖, 那双方才还盛满笑意的莹润杏眸, 此刻满是无措和不安。 她猜到赵徽的顾虑, 给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留在宫中妾身只会胡思乱想, 倒不如随您一道过去。妾身知晓分寸, 定会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 赵徽被她说动,颔首应下。 说话间銮舆已经在琢玉宫外备好, 两人换了衣裳后, 立刻出发前往重华宫。 *** 鹊喜阁。 当赵徽和薛姈赶到时, 贤妃已经在外间守着了。 她作为重华宫主位,得了消息立刻赶过来,寸步不敢离开。 “妾身见过皇上!”贤妃上前行礼。“皇上请放心, 李太医正在里面替徐修媛诊治。” 看到薛姈也跟了过来,贤妃并不觉得意外,心不在焉的道:“若瑜昭仪受不住,就去本宫的正殿等着。” “谢娘娘好意, 妾身无碍。”薛姈连忙道。 赵徽知她心系徐修媛,直接叫来了徐修媛身边的宫女问话。 “今日你们这里可有异常?” 六神无主的雅兰才从里间被叫出来,身上似乎还沾染了些许血腥气。 她定了定神,方才开口:“回皇上的话,主子的饮食与平日里并无差别,都是小厨房做好送来的药膳。” “主子今日用早膳就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半碗粥。没过多久,主子就说肚子疼,起初还能忍,后来竟是越来越痛,还见了红。” 外面说着话,里面时不时飘出女子痛苦的呻-吟。虽不比生产那日惨烈,却依然让人揪心。 不多时,李太医走了出来。 “皇上,徐修媛下红暂且止住,还要再观察两个时辰。” 听到徐修媛尚未脱离危险,薛姈心中焦急想进去探望,却被李太医拦住。“徐修媛正在昏睡,里面血腥重,昭仪娘娘您怀着身孕,还是先别进去得好。” 薛姈只得重新坐了回去,似是想起什么,喃喃道:“前几日本宫来看她,她还高兴地说身子已经大好了——” 顺着她的话,赵徽拧眉问道:“徐修媛突然发病是何缘故?” “回皇上的话,近些日子修媛娘娘的情况的确已经平稳,今日发病,像是受了活血药物刺激而引发的下红不止。”李太医斟酌着回道。 活血的药物?那就不是意外,而是认为了。 赵徽神色冷了下来,当即下了命令。 “刘康顺,带人立刻将小厨房封起来,查清里面的饮食可有问题。徐修媛的卧房也通通清查一遍。” 他从琢玉宫出来前,已经吩咐了得力的人来帮忙,如今查起来倒不显慌乱。 李太医先去了小厨房,确认里面的食材无碍,又折回来检查徐修媛卧房里拿出来的物件。 贤妃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若真的查出了问题,岂不是说明她管理重华宫不力? 当李太医检查到一枚绣着石榴纹饰的香囊时,忽地皱起了眉。 他让人拆开香囊,倒出了里面的药材仔细看了一回,当即开口道:“皇上,这个香囊不对,里面被添了活血的药材。” 众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落在了香囊上。 一面说着,李太医一面挑出了几样药材放在一边。 “这些都被特意浸泡过,哪怕混合在别的药材里,散发的气味会有刺激的功效。” 赵徽沉声问:“香囊是何处来的?” 雅兰一直留在这里,见状先是一惊,连忙回话道:“这香囊是郑美人亲手所做送给主子的,说是特意缝了从云觉寺求来的平安符,能护佑主子早日康复。” “主子感念她的心意,从前日收到后一直挂在帐子里。” 见是香囊查出问题,贤妃心中稍松。若是这样,就跟自己无关了。 “这香囊小巧精致。”一直没出声的薛姈看了一眼称得上精致的香囊,若有所思的开口:“郑美人又是前两日送来的,这剂量能够引发徐修媛的下红么?” 李太医微讶,瑜昭仪心思细腻,竟能想得如此周到。 他谨慎地道:“回昭仪娘娘的话,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药物的敏感程度也不同。不过若是两日前得的,的确有些不够。” 贤妃闻言神色一凛,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皇上,近来郑美人常到鹊喜阁来,只怕还做了别的手脚也不一定。”她本就觉得憋屈,又怕自己费心费力还惹上嫌疑,只得先盯着郑美人查。 赵徽面色沉冷,“带郑美人来,再将卧房细细检查。” *** 徐修媛请太医的消息在宫中虽未传开,但只要留心,探听到也不是难事。 景和宫中,德妃吩咐宫女找料子给儿子做些夏日里贴身穿的衣裳,才开了箱笼,只见菱枝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重华宫出事了。” “徐修媛突然腹痛,下红不止,已经将李太医请了过去,皇上也带着徐修媛去探望了。” 德妃面不改色,温声对身旁的二皇子道:“珹儿先跟奶娘去玩,母妃还有些事要忙。” 待一众人都离开后,菱枝才继续开口。 “娘娘,听说已经查到了郑美人。羽林卫去了怡景宫带人,不少人都瞧见了。” 一切正照着自己的安排进行。 郑美人为了讨好主位常去鹊喜阁拜访,一来二去,徐修媛的人自然对她防备少了,她能做的也就多了。 德妃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透着些许冷意。 郑美人先讨好过曾是贵妃的卫修容,没能成功才转投了自己,得知徐修媛将要成为怡景宫主位,又赶着去烧热灶。 宠妃 第110节 首鼠两端,从来就不会有好结果。 自己利用她这次,也不算完全无辜。 “娘娘,郑美人会不会攀扯到您——”菱枝眼底透着些许担忧,纵然娘娘安排了连环计,但皇上也不是好糊弄的。 德妃摆了摆手,神色间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无妨,本宫自有应对之策。” *** 因是天子急召,郑美人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被带到了重华宫。 “妾身见过皇上。”她有些困惑的行礼。“不知皇上召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赵徽让人将香囊送到她面前,淡淡道:“你可认得这个?” 郑美人抬眼看去,发现是自己送的香囊被拆开,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的答话:“这是妾身送给修媛娘娘的。” “你为何要在里面放活血的药材?”贤妃为人傲气,素日不喜她的谄媚,直接点了出来道:“徐修媛因你送的香囊而下红不止——” 贤妃话音落下,郑美人身子猛地一颤,愕然睁圆了眼。 “皇上,妾身在香囊里只放了些安神的药材,方子也是宫中常用的,并无活血的药材!”她回过神来,着急地替自己辩解。“请皇上明鉴,妾身冤枉啊!” 她在这边喊冤,再次有物品被检查出问题。 徐修媛自产后就腰不好,床榻上常备着两个软枕垫着,正是这两个软枕里也被检查出有类似的药材。 经过李太医仔细比对,药材加工方法是一样的。 “皇上,妾身真的没做过!”郑美人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妾身每次来房中都有人,又是如何将软枕中缝进去药材?” 赵徽没理会她的哭诉,“将鹊喜阁的宫人带走审问,是谁做了手脚。” 在软枕上动手脚,更像是徐修媛的人所为。 若用金银细软收买,也并不是难事。 天子亲自坐镇,办事效率自是极高,很快在二等宫女香杏的箱笼里被发现了一个精巧匣子,里面装着一包金子并两根华丽金簪。 若只有这些还不足以确定跟她有关,匣子里找到些许不起眼的药材残渣,立刻坐实了她的罪证。 香杏被羽林卫押着带过来时,已是身如筛糠。 “你为何要陷害自己主子?”平日里温婉和气的薛姈,此时语气里透着怒气,几乎掩饰不住。“徐修媛待你们不薄——” 原本有皇上和贤妃在,不该由她开口来问。然而徐修媛至今生命垂危,薛姈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赵徽用眼神安抚了薛姈,再次看向下面时,却是透着森然寒意。“是谁指使了你?” 香杏的牙齿在不住地打颤,身子抖得厉害,她心里清楚,说与不说都是死罪。 因薛姈还在身边,她怀着身孕不宜见喊打喊杀的场面。赵徽没有亲自问第二次,直接吩咐道:“把她带去院子里问清楚。” 刘康顺领命而去。 郑美人怕她指认自己,贤妃也担心她牵扯到自己,两人各怀心事,抬眼往外面看去。 羽林卫自有审讯技巧,外面没发出任何惨叫声,安静得吓人。 不多时,刘康顺走了回来。 “皇上,香杏承认是卫修容身边的宫女收买了她,给她提供了药材,送上金簪和金子做回报,还许诺她能早些出宫。” 竟是卫修容? 可她和徐修媛以往似乎并无仇怨,为何要置她于死地?只是因为在满月宴上,她假孕的事被揭发而怀恨在心么? 众人只觉得不解,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而赵徽脸上却彻底看不出情绪。 “传卫修容到重华宫。” ----------------------- 作者有话说:这一局里大家都有自己的算计[墨镜]但有人自作聪明,自然落空 第89章 陷害(下) 刘康顺亲自带着人去昭阳宫传卫修容, 殿中气氛再度冷了下来。 内室中仍时不时端出血水来,而至今也未传出徐修媛脱离危险的消息。 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紧接着是奶娘哄劝的声音, 却怎么都止不住, 愈发显出凄凉。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母子连心”,他许是觉察到自己娘亲性命垂危,才啼哭不止。 赵徽墨眸中滚动起一抹暗色,沉声道:“把四皇子抱出来。” 宫人们连忙去传话,很快软帘掀起,奶娘抱着襁褓中的四皇子走出来。 四皇子未足月而出生, 本就身子弱, 如今虽是长开了些, 可单看细伶伶的手指就让人心疼。 “四皇子给皇上请安。”奶娘抱着他行礼, 却被赵徽抬手制止。 赵徽起身, 亲自接过四皇子, 不觉微微蹙眉。 太轻了,足月出生新生儿都比他还重些。 自四皇子出生后, 赵徽抱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是头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脆弱。 赵徽抱孩子的姿势却不得其法, 四皇子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薛姈欲言又止,正想开口,贤妃觉察出她的心思, 抢先开口道:“皇上,还是妾身照顾四皇子吧,平日里妾身也常来帮忙的。” 赵徽抬眸看了贤妃一眼,仍旧将孩子交给奶娘。 “一起带去正殿。” 贤妃心底闪过一丝失望。 从鹊喜阁出来前, 薛姈回头又望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里面安静极了,只听得见零星的水声和宫人们忙碌的声音。 赵徽似是有所察觉,他转过身,牵起薛姈的手。 这一幕看在另外两人眼中,郑美人很快低下头,看不清神色;贤妃情绪则是复杂得多。 原本听到皇上要移驾正殿,贤妃心中稍松,皇上应当是相信自己与这件事无关。 可皇上不让她抱四皇子,只让奶娘跟着,是否对自己仍有提防? 贤妃面上强作镇定迎众人去正殿,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正殿,见皇上仍让瑜昭仪坐在紧邻的下首位置,她不免有些酸涩,可自小的教养让她不能因此而露出丝毫嫉妒。 “将今年的新茶泡好了端上来。”贤妃吩咐完宫女,又特意道:“给瑜昭仪送杯温水。” 有孕的人需要忌口,倒不如一杯清水体贴。 无论她是想省事还是关心,薛姈都领了情。她起身道:“妾身谢娘娘。” 到了正殿后,不止是哭累了还是远离了血腥,四皇子哭声渐渐停下,赵徽吩咐奶娘带他到内殿哄睡。 四皇子才离开,殿外响起通传声。 “皇后娘娘到——慧修仪到——” 徐修媛突发疾病去请太医并不是什么秘密,虽是先去请了皇上,可王皇后是六宫之主,知情后自然要过问。 慧修仪则纯属听说了郑美人的被突然叫过来,因好奇过来看热闹。 “皇上,妾身来迟。”王皇后方一进门,就先行请罪。 看到薛姈也在,她不赞同地蹙了下眉,正欲开口时,忽地想到昨夜皇上留宿琢玉宫,人也是皇上同意后来的,这才没说什么。 当着一众宫妃的面,赵徽给了她体面,淡声赐座。 王皇后在贤妃上首的主位坐下,慧修仪识趣,行礼后悄无声息地挨着贤妃坐下。 恰在此时,殿外再次传来通传声。 “卫修容到——” 众人的目光都往外看去,卫修容已经出现在门口。 她穿了身银红色的宫装,下巴微扬,仍是一副高傲的姿态走了进来。只有在见到天子时,她才垂首敛眸。 “妾身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她先给帝后二人见了礼,又不情不愿的对坐着的三人勉强打了招呼。 “见过贤妃娘娘、瑜昭仪、慧修仪。” 贤妃和薛姈神色如常的颔首回礼,慧修仪眼中却是闪过一抹不合时宜的得色,自己终于把她压了一头。 赵徽冷淡的视线上下打量她一眼。 卫修容硬撑着回望过去,皇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没有往日温情,甚至连震怒也无,只有对她来说近乎残酷的淡漠。 羽林卫副统领宁卓泓已经到了,他来回禀审问的情况,也让后来的王皇后和卫修容等人明白缘由。 “仅凭那宫女胡乱攀咬的一句话,就确定是本宫身边人所为?这不是太荒谬了?”卫修容冷冷的看着宁卓泓,不悦的问道。 她不好朝着皇上撒气,先质问宁卓泓。 “带那个宫女上来。” 赵徽淡淡开口。 卫修容住了声,眼神里仍是透着些许愤怒。 香杏再次被带上来时,虽从外表看不出异样来,神情却完全不同了。 她身子不住的颤抖,“扑通”跪在地上。 “把你交代的话当着皇上的面再说一次。”宁卓泓声音不高,一如既往的清朗,而香杏眼底却闪过一抹惶恐。 “那日傍晚,奴婢去内务司取月例回来,在半路被人拦住。” 她垂着头不敢看人,低声道:“她自称是昭阳宫的人,说修容娘娘想让奴婢办一件事……” 卫修容沉着脸打断她:“你有何证据说是本宫的人所为?是本宫身边的谁让你去的?” 宠妃 第111节 “奴婢看过她的腰牌,的确是昭阳宫的。”香杏手指紧紧捏住衣角,她心里怕得厉害,还是颤抖着开了口。“还有香味,她身上的味道,让奴婢记住了。” 起初她也有几分犹疑,可当那人准确说出她家里的事,再加上那特别的香味,让她终于信了。 “她身上有‘露华’的香气。”香杏鼓足勇气,把她认为最重要的判断说了出来。 卫修容脸色陡然一变。 “露华?那不正是卫修容二十岁生辰,内务司奉命研制的香料么?”慧修仪听得认真,甚至不等帝后发话,她抢先道:“这在后宫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卫修容的爱好同薛妃相似,两人皆是喜好馥郁的香料,而“露华”能沾衣长达三日而仍有余香,宫中人也不陌生。 香杏作为徐修媛身边的二等宫女,也时常跟着主子出门,记得这香味也在情理之中。 仿佛怕众人不信似的,香杏忙道:“那日奴婢回来时,宫门口的小陈子还问奴婢,涂了什么香——” 王皇后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方才问道:“卫修容,你作何解释?” “请皇上命人去内务司取露华来,混在几种香料里让那个内侍辨认,看他是否能认出。”卫修容脸上并没有众人想象中恼羞成怒,反而添了几分冷静。 赵徽冷声:“准了。” 刘康顺待天子发话后立刻去办,薛姈若有所思的看向卫修容,她今日不慌不忙,似乎心里有了计较。 内务司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就有了结果。 “皇上,小陈子指认的香料无误,他那日闻到的正是露华。” 话音落下,旁人还未发话,慧修仪先幸灾乐祸的看向卫修容。 失宠之后人也会变蠢吗?她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修容,你还是尽快跟皇上认错罢!”慧修仪觑着皇上的脸色,强压住心头的得意,故作好心道:“人证物证都有了——” “你是何日见到本宫的人来找你。”卫修容不理她,不慌不忙的接着问了下去。 香杏记忆犹新:“满月宴后的第九日。” “皇上,妾身自满月宴那日归宫,不慎打翻了些东西。”卫修容面上神色似有些不自在,还是说了出来。 众人皆露出了然的神色。哪里是不慎,那日她从贵妃降为修容,只怕要气疯了,回去免不了一场摔打。 “露华也在其中,本就剩得不多,余量更是尽毁了。”她装作没看出众人的反应,继续道:“翌日荷香便去内务司报备,让她们尽快制些出来,却迟迟没给妾身送来。” 宫中拜高踩低,哪怕她当了几年贵妃地位尊崇,在明面上众人不会怎样,暗地里门道就多了,些许怠慢也是有的。 若她的话全是真的,那新的问题来了,是谁在冒充? 赵徽眸中暗色愈深,语气冷硬:“去核实。” 这次换了宁卓泓领命而去,只要他回来,几乎就有了结果。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慧修仪措手不及,若不是卫修容所为,一旦让她翻身,自己岂会有好果子吃? 一直没出声的薛姈似是有些倦意,她侧身端起瓷杯时,目光落在被带过来作为证据的香囊上。 上面是束口而并非封紧,她看向了被人忽视的郑美人:“你做好香囊后,可还假手过他人?” 听到这句话,郑美人顿时来了精神,绞尽脑汁的回忆起来。 她做香囊费功夫,用了好几日的功夫。然而她往香囊里塞东西,却是前两日的事。 “妾身就是亲手所做的——”她喃喃低语了两句,忽然道:“不对,妾身来给修媛娘娘送香囊的那日,路上曾遇到了张贵仪!” “她的宫人不小心碰掉了妾身的香囊,而后又从地上拾起来还给妾身。当时她还说要赔妾身一个新的,妾身见没弄脏,就没计较。” 哪怕只有短短时间,若是有心的话,也足以做手脚了。 郑美人还想要替自己辩白时,宁卓泓已经回来复命。 “皇上,臣已经查实,内务司去回收了毁掉的香料以待日后做对比用,满月宴后昭阳宫换了别的香料,再未用过露华。” 他的话无疑印证了卫修容的话,几乎能确定她起码在这件事里是被陷害的。 眼看事情牵扯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王皇后只觉得额角隐隐抽疼:“卫修容,你这香料可曾给过别人?” 这正是她洗脱嫌疑的最好时机,卫修容面上却没有轻松之色,反而添了些羞恼。“妾身在去年曾赏过庶人云氏和张贵仪。” 云氏被关在冷宫,也只有张贵仪—— 曾经深得她信任的人,竟然会如此背叛她么? “皇上,一定是张贵仪所为!”郑美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膝行到天子面前哭诉:“她要谋害徐修媛,竟把这一切栽赃给妾身和卫修容!” 无论如何,张贵仪从这件事中脱不开干系。 或者,还会有别的人被牵扯进来。 薛姈余光留意着面若冰霜的天子,皇上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传所有宫妃即刻到重华宫。” *** 庆春宫。 当天子的旨意传来,舒妃吩咐道:“请张贵仪过来。” 宫人答应着去了,荷衣打探消息回来。 “娘娘,听说皇后娘娘、瑜昭仪、慧修仪和郑美人都在重华宫。” 舒妃隐隐有了预感,徐修媛突然发病,大概不是偶然。 宫中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第90章 恶果 当舒妃踏入重华宫时, 看到卫修容的撵轿正在宫门外,不免有些奇怪。 “主子,仔细门槛儿!”一道轻而急促的提醒声响起, 舒妃余光瞥见落后自己一步的张贵仪险些被绊倒, 幸而被身边的宫人扶住。 这分明是心不在焉, 还是说她知道些什么? 没等她理清思绪,只见德妃带着带着沈才人到了,再后面赶来的是苏容华和吴选侍。 彼此见过礼后,舒妃主动问重华宫的宫人道:“徐修媛情况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太医正在救治主子。”她轻声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并几位娘娘都在正殿。” 听说徐修媛尚且性命垂危,帝后二人却在正殿时, 众人面上不免露出些许困惑。 张贵仪趁人没留意她, 连忙向德妃使眼色, 可德妃却目不斜视的跟舒妃说话, 似乎没瞧见她的求助。 从得知被召到重华宫那一刻起, 她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行人很快进了正殿, 看到跪在天子面前的郑美人、站在殿中的卫修容,张贵仪手指倏地攥紧, 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恰在此时, 卫修容骤然抬眸望了过来。 虽已被降位, 可她这一眼的凌厉气势与做贵妃时并无不同,甚至更添了些几分寒意。 “今日让你们来,是为了查清一件事。”王皇后开口道:“有人买通鹊喜阁宫人香杏给徐修媛下了活血的药物, 以致徐修媛突发血崩,性命危在旦夕——” 皇后说完,坐在天子下首的薛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们。 张贵仪垂首站在舒妃身后, 将自己藏了起来,看起来安分温顺,完全不像能做出下毒且嫁祸恶行的人。 德妃和舒妃听罢,不由惊讶的交换了眼神。 后面的苏容华、沈才人、吴选侍则是不同程度的露出震惊之色,识趣地谁都没开口。 “如今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等宁副统领带人查证回来,自然见分晓。” 赵徽目光沉冷地在众人身上扫过,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坐吧。” 慧修仪主动给德妃让了位置,舒妃则是按住了要起身的薛姈,在她下首坐了。苏容华和吴选侍依次坐下,无形中两边似乎分出了阵营。 不多时,宁卓泓快步走了进来。 “皇上,香杏说那人当时用轻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只记得那人手腕有一块红色胎记。” “臣带人查过卫修容和张贵仪的宫人,张贵仪宫中的小宫女铃儿恰好符合她的描述,在张贵仪宫中搜出了露华。” 此言一出,卫修容抬眸死死盯着她,冷声道:“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本宫!” 张贵仪心头猛地一颤,她只是以防万一,才派人假借卫修容的名义收买内应,药材则是由德妃安排的。 德妃不是说万无一失,怎地内应这么快就被挖了出来? 她连忙起身,跪在帝后二人面前。“皇上,妾身冤枉,妾身真的没有用药害人!” 不需要等卫修容开口,同样没起身的郑美人口齿伶俐地将方才殿中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说完又恨不得跳起来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你不仅陷害卫修容,还想让我当罪魁祸首!” “若非你太贪心,下药凶猛,只怕就要全怪到我身上了!” 张贵仪脸色霎时间白了白,哪怕再强作镇定,也能轻易看出变化。 她眼神慌乱地看向德妃,可德妃神情也不似往日沉稳,竟也透着些许超出掌控的不安。 不对,这一切跟计划好的不同。 “张贵仪,你可认罪?”赵徽冷声道。 张贵仪拼命地摇头,含泪求饶道:“皇上,妾身没碰过药材,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妾身。修容娘娘待妾身极好,妾身怎么会做对不起娘娘的事?” “妾身也没有道理要害徐修媛啊!” 她坚信拿不到自己获取药材的证据,皇上就不能直接定她的罪。 最后的希望,全在德妃身上了! 正在此时,鹊喜阁传来消息,说是徐修媛情况不大好,还需要上好的百年人参吊着命。 薛姈顾不得许多,焦急地道:“我宫中有皇上才赐下的人参,去琢玉宫取!” 舒妃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脸色似有些发白,温声劝道:“有李太医照顾着,徐修媛会没事的。” “别忘了徐修媛的前车之鉴。本宫知道你们感情好,可你若因情绪激动而动了胎气,等徐修媛醒来后,岂不愧疚?” 听了舒妃的话,大家不约而同想起因受了惊吓而早产的徐修媛。 宠妃 第112节 那时徐修媛已经有了近七个月的身孕,尚且提前发动;薛姈满打满算才三个月,若被吓到更是危险! 赵徽脸色铁青,在转向薛姈时,则是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先去休息,朕让余太医来给你瞧瞧。” 薛姈闻言,那张精致的芙蓉面上透着些许后怕。她顺从地起身,由人引着去了贤妃的侧殿。 临走前,她有意往殿中看了一眼。 德妃似乎还算镇定,并没有因为张贵仪的败露而慌了神,她倒要看看,德妃的镇定还能维持多久。 *** 张贵仪还在不死心地哭诉,赵徽看着她们,早就失去了耐心。 “皇上,御药房的药材进出情况已经查清,被私下倒卖的活血药材跟徐修媛房中发现的能对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盒麝香找不到去处,只是在张贵仪宫中并未搜到。” 从这件事开始,宁卓泓接手时已经从多渠道来查这件事,如今不断有新消息送来,无疑是将张贵仪害人的证据坐实。 听到有麝香丢失,赵徽心猛地一沉。 后宫中孕妇只有薛姈而已,有人能给徐修媛下药,会不会对薛姈也下手—— 他厉声道:“立刻带人去搜查琢玉宫!” 宁卓泓知晓这件事的厉害,当即领命而去。在场的人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皆是有些惊色。 德妃拢在袖中的手指,要死死捏住指尖,才能勉强维持住镇定。 琢玉宫离重华宫不算远,羽林卫们脚程又快,搜查加上来回路程不过半个时辰。 等宁卓泓捧着木匣子进来时,赵徽的呼吸蓦地一窒。 “皇上,臣等在瑜昭仪的正殿、卧房中发现了伪装成驱虫药的麝香。”宁卓泓简直不敢去看天子脸色,硬着头皮道:“此药的毒辣之处在于随着时间推移,表皮渐渐脱下,才会露出里面的麝香。” “只怕已经放了有段时间。” “能办到此事的只有琢玉宫人,臣已经安排人审问,很快就会有结果。” 赵徽越听脸色越差,最后直接变得铁青。 琢玉宫中有内奸,竟是他亲自将岁岁置于危险之中。 他霍然起身,直接去了偏殿。 王皇后等人迟疑片刻,终是没有跟上去。 “皇上,您来了?”薛姈刚由余太医诊过脉,柔声道:“余太医说妾身没事,您可以放心了。” 赵徽握紧她的手,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旋即才转向了一旁的余太医,等着他回话。 “皇上,瑜昭仪和皇嗣一切都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徽松了口气,提起的心缓缓放回了肚子里。 “皇上,宁副统领回来了——”刘康顺小心翼翼的在帘外通传。 事关皇嗣和天子宠妃,羽林卫的手段不会温和,好处是极快。 “皇上,妾身也想知道是谁要害徐修媛。”薛姈眨了眨眼,那双莹润的杏眸澄澈柔软,让人不忍拒绝。“让妾身一道去听罢。” 赵徽到底应了,她总会知道的。 他亲自牵着薛姈回到了正殿中,宁卓泓带着两个薛姈眼熟的宫人走了进来。 “皇上,这是妾身宫里新来的宫女?”她困惑地看了赵徽一眼,不解地道:“她们可是犯了什么事?” 宁卓泓看了天子一眼,待得到应允后,方才恭声道:“娘娘,这两个宫人被人收买,在您殿中偷偷放了麝香。” 薛姈惊愕地睁圆了眼。 “是谁指使你们谋害皇嗣?”赵徽面色冷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出幕后主使,朕留你们全尸,罪不及家人——” “如若有半点隐瞒,全家同罪!”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皇上轻易不肯露出铁腕的一面,不代表他没有。 两人吓坏了,身如筛糠。 “救命,娘娘救命——”两人磕头的方向不是薛姈,竟是德妃。 这下连王皇后都愣了神。 “德妃娘娘,是您身边的菱枝告诉奴婢们,说瑜昭仪本就会因为受惊小产,定查不到麝香上头来,让奴婢们只管去做——” 德妃当即喊冤:“你们胡乱攀咬本宫,是何居心!” 两人早就被羽林卫拷问过,已然遭了罪,精神早就崩溃了,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娘娘,您为何不承认!是您的人告诉奴婢们,先试探着放些驱虫药,若瑜昭仪发现不了,再放真的麝香。” 德妃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原本众人还心有疑虑,听到如此缜密的安排,多半信了真的是德妃所为。 好一招借力打力。 若今日徐修媛真的殒命,瑜昭仪跟她交好,骤然听闻噩耗,因此动胎气没人会怀疑。哪怕是不幸小产,也只会想到是伤心太过。 或许这一切根本的目的,就是要害瑜昭仪肚子里的皇嗣? 众人望着素日里总是和气笑着的德妃,莫名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皇上,妾身是受了德妃娘娘指使!”张贵仪本还负隅顽抗,见德妃被揪了出来,索性将一切都往德妃身上推。“德妃娘娘说这是个一箭双雕的法子,能不露痕迹的除去两人——” “妾身也是被逼无奈——” 德妃愕然,没想到张贵仪竟如此不堪一击,竟先把自己抖了出来。 “皇上,妾身冤枉,张贵仪是胡乱攀咬。”她强装镇定,替自己辩解。“妾身有二皇子傍身,为何要做这样的蠢事?您切不可相信——” 赵徽墨眸幽深,只剩下森然冷意。 “德妃意图谋害皇嗣,戕害宫妃,即日起废除德妃之位,降为贵人,禁足景和宫。” “张贵仪与沈贵人同罪,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听到德妃降位的旨意,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皇上,妾身真的冤枉啊——”德妃哭诉道:“这一切还尚未查清,妾身是二皇子的生母,若您给妾身定罪,以后他该怎么做人——” 三品以下没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德妃真的怕了,她不想把儿子交出去!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徽不为所动,冷冷道:“跟着你这样的母亲,只会教坏了珹儿。” “从即日起,二皇子由舒妃照顾。” ----------------------- 作者有话说:两边都各有联手,下章会写到。 ps:德妃的恶果还木有完全结束。 第91章 哄他 在听到自己的儿子竟真的要给别人时, 德妃,如今该称呼为沈贵人,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皇上, 求您收回成命, 珹儿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妾身, 他怎么受得了!” “珹儿才三岁,正是需要亲娘照顾的时候,求求您不要抢走我的珹儿!” 她跪在地上不顾形象的磕头,早就泪流满面。 面对沈贵人的求情,赵徽却未有丝毫动容,冷声吩咐道:“即刻去景和宫将二皇子带走, 送去庆春宫。” 沈贵人整个人浑身一颤, 心中漫起绝望。她踉跄着起身, 扑到天子面前。 “皇上, 求求您别把珹儿从我身边带走, 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她苦苦哀求, 见皇上不为所动,转而看向了薛姈。 “瑜昭仪, 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 快帮我向皇上求求情!”沈贵人说着, 就要伸手去拉扯薛姈。“你平日里不是最心善的人吗——” 她动作出其不意,赵徽沉着脸,侧身护在了薛姈面前。“绑住她!” 尚且在殿中的羽林卫们立刻上前, 将沈贵人控制了起来,任由她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 赵徽冷冷道:“送回景和宫。” 沈贵人被拖了出去,沈才人也没脸再待下去,匆匆跟着走了。 张贵仪白着脸, 已经吓傻了。 她不比沈贵人有子嗣傍身,直接就是打入冷宫的结局。 “修容娘娘,妾身是被德妃逼迫,还请娘娘救救妾身!”庶人张氏目露乞求之色,她抓住卫修容的衣角,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 卫修容微微俯身,似乎认真思考着她的话。 就在张氏心存幻想时,卫修容忽地抬起手,对着她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张氏没稳住身子,登时歪倒在地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本宫待你不薄,你却咬了本宫一口。”卫修容捏紧了手中攥着的药瓶,只觉得把她千刀万剐了也不解恨。 眼看殿中再次乱起来,王皇后当即道:“卫修容,适可而止。来人,押送张氏去冷宫。” 内侍拖走了张氏,殿中才重新恢复了清静。 “皇上,皇后娘娘,李太医让人来通报一声,说是徐修媛已经止住了出血,情况稳定了下来。”鹊喜阁的内侍小跑着赶过来送信。 听到徐修媛有好转,薛姈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抬眸时瞧见贤妃脸上似是有些复杂。 若徐修媛挺不过去,四皇子自然也就留在重华宫了。 “皇上,妾身想去看看徐修媛。”薛姈低声开口。 赵徽面色冷峻,待她态度却温和。“你身子弱,等下次再来。” 薛姈点点头,“是,那妾身先告退了。” 她醒来后尚未用早膳,已是有些精力不济,只想回去休息。 宠妃 第113节 苏容华悄悄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些支撑,亦是准备去琢玉宫陪陪她。 “瑜昭仪随朕回福宁殿。”赵徽叫住了她,直接道:“琢玉宫重新细细清查一次,确保万无一失。” 薛姈一怔,顺从地应了下来。 她总不能说这些麝香她早就知道,平日里都是让人收起来,今日才重新放了回去。 “皇上,这里交给妾身罢,妾身留下照看徐修媛。”王皇后主动站了出来,沈贵人和庶人张氏的阴谋,她有失察之责,只得尽量在天子面前弥补。 赵徽瞥了她一眼,淡声道:“那就交给皇后了,朕不想再看到任何纰漏。” 王皇后心倏地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下。 在场的人中,贤妃是重华宫主位,自然要协助皇后。舒妃赶着回去操持安置二皇子的事宜,慧修仪和卫修容知道皇上今日被触了逆鳞,不敢再生事端。 一时间众人目送天子带着瑜昭仪离开后,各自安静地散了。 *** 福宁殿。 上回有留宿的经验,正当薛姈熟门熟路要拐弯去偏殿时,却被赵徽拉住了衣袖。 “岁岁已经嫁给了朕,怎地还要避嫌?”他挑了下眉,慢条斯理的打趣了一句。 哪怕心情不好,赵徽却克制着没有发泄出来。 “皇上,妾身只是暂时借住,自然不好打扰您。”薛姈大大方方的解释道:“皇上若想见妾身,妾身再过去就是。” 赵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回答,直接牵着薛姈的手进了寝殿。 “告诉针工局,立刻为瑜昭仪赶制春夏的衣裳。”他叫来刘康顺吩咐道:“照着瑜昭仪平日的口味,准备早膳送来。” 刘康顺答应着去了,等两人进去时,殿中并无服侍的人在。 赵徽一直牵着她到了床榻边才松手,直接道:“衣裳脱了。” 话音落下,薛姈惊讶地睁大了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且不说这青天白日的,怎能做那档子事。她怀着身孕,皇上又向来看重子嗣,断不会让她侍寝。 “青天白日,岁岁想到哪儿去了?”天子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他修长的手指往一旁的高几上指了指。“换套衣裳而已,要朕亲自服侍你?” 上面放着一套雪青色的宫装,叠得整整齐齐,想来是去年自己住下时,落在这里的。 薛姈知道自己误会了,腻白的面颊泛起一丝绯色,连忙道:“我这就换,您先去外头略等等。” 还没等她说完,赵徽修长的手指已经去解她领口的玉扣,动作轻柔而细致,不带一丝情欲,神色很是专注。 薛姈迟疑片刻,接受了他的帮助。 随着外裳被解开,薛姈飞快的脱下了旧衣裳,她才拿起簇新的小衣穿好,却见皇上递衣裳的动作慢了些。 “皇上?” 寝殿中垂着纱帐,隐约有日光透进来,薛姈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却见赵徽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前。 下一刻,男子的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小腹。 自从知道琢玉宫被人藏了麝香后,赵徽心中几度涌起后怕。若是下得剂量再多些,或是发现得再迟些,沈贵人和张氏的计谋得逞,岁岁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几乎是在同时,薛姈猜中了天子的心思。 为了一举揪出幕后凶手,她不得不兵行险着,却忽略了天子的为父之心。 可这个秘密,她绝对不可说出口。 她主动投入赵徽的怀抱,柔声道:“皇上,宝宝好端端的在我肚子里,您别担心。” 说着,她牵着赵徽的大手在床边坐下,轻轻比划了下。“我总觉得似乎有些显怀了,只是穿着衣裳不明显。” 赵徽轻轻笑了下,似乎认可了她的安抚。 他回过神来,亲自帮薛姈一件件穿好衣裳,这才出去用膳。 这套雪青色的衣裙素雅清淡,还是薛姈尚未入后宫时做的,不似昭仪位份的宫装雍容华贵,却别有些俏皮清新。 赵徽恍惚想起薛姈才到他身边时的情形,她总是怯怯的,害怕会惹自己不高兴。 “皇上,妾身想吃您面前的那道菜。”薛姈为了让他宽心,主动提要求。虽在外人看来娇纵,赵徽勾了下唇角,亲自递了过去。 然而他递过去后才发现,竟是一道酸溜溜的菜。 “阿姈,你爱吃酸的?”赵徽下意识问。 薛姈才想点头,却想到皇上说想要个公主。今日皇上心情不好,就当哄一哄他了。 “妾身口味杂,不止是酸的,时不时也想吃些辣的。” 赵徽当了真,盯着薛姈被宽身宫装遮住的肚子,若有所思。 没听太医说岁岁怀了双胎,若是单胎的话,也有可能是公主罢? “无妨,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健康平安就好。”赵徽心中存了一丝期待,面上却故作大度道:“无论是皇子和公主,朕都喜欢。” 薛姈浅浅一笑,用膳时偶尔会夹两筷子辣味的菜。 两人用过饭后,赵徽去批折子,薛姈安静地在一旁陪着看书。 因回来时已经迟了,实则已经到了午时,薛姈总有些心不在焉,惦记着徐修媛。 好在未时初刻,终于传来重华宫的消息。 徐修媛脱离了危险,只是要静养上月余的功夫才行。 薛姈悬着的心这才落定了。 *** 在福宁殿住了五日,经李太医诊断她并未受麝香影响,腹中胎儿稳定,薛姈终于被获准可以出门走动。 她先去了重华宫看徐修媛。 鹊喜阁。 看薛姈扶着绣棠的手走进来,躺在床上的徐修媛挣扎着起身。 她让人将大迎枕垫在身后,勉强撑起身子,扬起脸笑了笑。“阿姈,你来了。你和孩子都还好罢?” 薛姈浅笑着点点头。 昔日笑容甜美的女子,如今消瘦而疲惫,薛姈看着她,总觉得心里难过。 “你们先都出去,本宫和瑜昭仪说说话。” 徐修媛吩咐了一声,屏退了房中的人。 “你太冒险了。”薛姈凝视她片刻,才低低的叹道:“咱们不是说好,只引发下红即可,你竟险些血崩不止——” “哪怕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孩子!” 早在那两人才被收买下药时,薛姈已经知情,派人告诉了徐修媛防备。 两人原本计划,只用少量药材引发病情,在皇上派人搜查后时再加倍放上药材,好给幕后之人定罪。 可徐修媛竟这能对自己下狠手。 徐修媛歉疚地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可是阿姈,若我不下猛药,让皇上以为我有性命之忧,怎能重罚那些人?”她轻轻开口:“皇上对我情谊有限,到时候为了二皇子,皇上只会从轻发落。” 薛姈默然。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我会尽快养好身子,把琤儿早日接回来。”徐修媛知她为自己思量,又换了轻松的语气:“别说我了,如今瑜昭仪宠冠后宫,留宿福宁殿,可是无限风光。” “以后我们母子可要仰仗瑜昭仪和五皇子——” ----------------------- 作者有话说:狗子偶尔也是要哄一哄的[让我康康] ps:上一章给宝子们掉落了红包~ 第92章 联手 徐修媛的话有刻意缓和气氛的意思, 薛姈弯了弯唇角,眼底露出些许温柔。 “还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只要健康平安, 我就知足了。” 徐修媛自是希望她一举得个皇子彻底稳固地位, 又担心直说她会有压力, 笑着接过话来:“若是公主也极好,皇上的头一个女儿,还不知要如何宠着呢!” 两人又聊了会儿孩子的事,见她面上有些倦色,薛姈起身告辞。 “回去前,千万将你身边的人细细查一查。”徐修媛在她临走前, 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切不可被钻了空子。” 薛姈神色认真的点点头, 叮嘱她安心修养, 这才起身出了门。 今日天气不错, 薛姈在御花园下了撵轿, 扶着绣棠的手选了一条日光充足的小径散步。 “娘娘, 您看那边——”绣棠忽然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郁郁葱葱的桃林旁, 有宫妃的仪仗走过来。 正是卫修容。她好像也发现了薛姈一行, 却并没有改变方向。 对上她, 随行的宫人们都保持着警惕的态度。 “娘娘,咱们回福宁殿吧?” 薛姈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卫修容竟也让撵轿停下, 自己径直走了过来。 “瑜昭仪。”卫修容虽未行礼,却主动打了招呼。对向来高傲的她来说,已经算是格外客气。 薛姈唇畔含笑,点头还礼。“卫修容。” “若不着急回去, 一起走走?”她主动发出了邀请。 话音未落,绣棠头一个不放心,拼命给自家主子使眼色。 “好啊。”薛姈神色轻松的应下,对绣棠道:“你们先退下,本宫和卫修容说说话。” 既是主子发了话,绣棠只得照办,眼神时刻黏在两人身上,做好了随时冲过去的准备。 卫修容的目光扫过她身前,扬眉问道:“瑜昭仪好胆色,你不怕我对你动手?” 宠妃 第114节 她怀着身孕,竟敢孤身跟对家独处。 薛姈轻轻一笑:“我想不到理由。之前的合作还算愉快,不是吗?” 卫修容闻言,眉眼间高傲的神色添了些许复杂,她没接话,算是默认。 过了片刻,她才轻声道:“那件事,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总之谢谢你提醒,没让我继续蒙在鼓里。” 她没说明,两人都 心照不宣,正是庶人张氏的事。 薛姈不介意抬举对方,浅笑盈盈:“卫修容将那口气沉到了最后,才真让我佩服。” 两人平日里交际不多,能聊上两句已是极限。 “揪出了沈贵人和张氏,你也可以安心了。”卫修容放轻了些声音。“冷宫和景和宫,我都关照过了。” 两人目的是借着她的手害薛姈的胎,她绝不会让两人好过。 薛姈领了她的情,客客气气的道谢。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卫修容有些别扭的转开脸,说完就快步离开。 她才走,绣棠立刻赶到薛姈身边。 “娘娘,您没事罢?”绣棠拉着自家主子上下打量了一通,确认主子好端端的,这才松了口气。 薛姈好笑的轻轻摇头。 “我和她才联手,她今日过来,只不过告诉我沈贵人和张氏要倒霉了。” 毕竟卫修容曾经协理过后宫,虽如今不似往日盛宠,却仍有些人脉在,想要收拾两个已然无宠的人,自然也不是难事。 当初她猜到张贵仪要对自己动手时,悄悄让人把那个被张贵仪宫人丢掉的瓷瓶送到了卫修容面前。 卫修容那些日子在宫中禁足,将过去的事细细思量了一番,本就有所怀疑,得到那个药瓶后,无异立刻确认,对张贵仪恨之入骨。 “亏得当时小安子机灵,捡回了那个药瓶。”绣棠知道内情,长长舒了口气。 薛姈微微笑着:“你也功不可没,否则光是残存的那些药粉,还真不一定能被查出来。” 她特意让绣棠配了些药粉,重新涂抹在药瓶里,才能轻易被卫修容验证。 这才又有了两人后来的合作。 这件事,是两人之间的秘密,也达成了某种平衡与和谐。 在她的孩子出生前,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 另一边,卫修容独自走到碧波池旁,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 她恨极了张氏,在皇上面前却只字未提。 原因无他,哪怕是张氏骗她在先,可在韩太医提出误诊后,是她答应了要用假孕骗过去。 这正是张氏最阴毒的地方,明明是害了她,竟还让她以为是好意帮忙。 自己最爱面子,这样的蠢事,又如何能让人知道? 只要狠狠报复回去便是! 她选择跟薛姈联手布局,佯装不知张氏暗中的动作。 否则张氏如何能轻易收买她宫中的人,又拿到腰牌——让来人穿了沾染香料的衣裳,也是她精心设计的一换。 张氏自恃聪明,却终是善恶有报,栽在了谋算上头。 卫修容最后看了一眼,扬起手,将药瓶狠狠丢了进去。 只见水面轻轻泛起一圈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没有多看一眼,转身离开。 *** 为了薛姈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赵徽几乎是命将琢玉宫查了个底朝天,重新布置了一遍。 在众人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下,薛姈在福宁殿里住了月余。连徐修媛都搬去了怡景宫,她直到入夏才搬回了琢玉宫。 到了六月,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这日一早,薛姈醒来时,抬手往额角一抹,掌心里全是汗。 听到帐子里的动静,绣棠和绮霞连忙赶了过来,两人挂起帐子,柔声道:“娘娘可要起身了?” 薛姈点点头,由两人扶着,缓缓撑着腰起身。 如今她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肚子早就显怀,尤其是坐起来时,身前仿佛揣了个小皮球似的。 绮霞拿起帕子,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珠。 她们宫中虽然从不缺冰,可娘娘怀着身孕不能多用,每日都有些遭罪。 “今日早些梳洗,还要去皇后宫中请安。”薛姈让人拿了团扇来,轻声吩咐道。 自她有孕起就得了帝后二人的准许,以腹中皇嗣为重,可免了请安。 可无论是当初的吴修容还是徐修媛,都未曾因怀孕而中断请安,薛姈害喜的症状结束后,身子早就恢复了,没道理不去。 既是要去,自然要趁着凉快出门。 绮霞带人服侍她梳妆,绣棠则是挑了件质地轻薄凉快的宽身宫装备好。 待到收拾妥当后,薛姈一行早早往坤仪宫去了。 等她到时,发现自己还不是最早到的。 舒妃带着二皇子已经到了,兄弟二人正在偏殿里玩。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舒妃娘娘——”薛姈扶着宫人的手过去,正要见礼时,早就被王皇后叫住,舒妃亲自扶住了她。 王皇后让人端来了才做好的莲子百合汤来,温声道:“你身子重了,这一路过来辛苦,喝些汤解解暑。” 说着,宫人给薛姈和舒妃每人端了一碗上来。 “妾身跟着瑜昭仪沾光,也尝尝娘娘宫中的好手艺。”舒妃含笑道。 薛姈也连忙谢恩。 听到她来,本来跟二皇子在一处玩的大皇子,丢下了玩具和弟弟跑了过来。 “瑜娘娘。”大皇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扬起小脑袋,眨巴着一双紫葡萄似的的眸子。他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依恋,又盯着薛姈身前圆滚滚的肚子出神。 薛姈放下了手中的汤匙,将碗递给了身边的宫人。她抬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小脑袋,柔声道:“大殿下。” 因夏日炎热,王皇后体恤宫妃,改了五日请安一次。 薛姈上次因雨后路滑没来,有些日子没见大皇子总感觉他又瘦了些。 “好了珂儿,别缠着瑜昭仪。”王皇后朝着大皇子招了招手,柔声道:“到母后这儿来。” 大皇子向来听话,乖乖走到皇后身边。 “前些日子珂儿病了一场,他本就不爱吃饭,整整瘦了一圈。”王皇后叹了口气,又抬头望向薛姈。“你一定好顾好自己身子,若娘胎里带了病,以后就难了。” 曾经宫中甚至有传言,说是大皇子活不到成年。 薛姈才要开口,二皇子也走了进来。他自然地走到舒妃身边,虎头虎脑的模样很讨喜,看上去简直比瘦小的兄长大上两岁似的。 他自然地走到舒妃身边,歪着小脑袋,好奇的盯着薛姈看。 这些日子舒妃把他带得不错,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 王皇后让人给两个孩子取牛乳来,瞧见二皇子的眼神,笑着问道:“珹儿,你说瑜娘娘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娘娘,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薛姈微微红了脸,小声道。 舒妃在旁笑着:“听说小孩子看性别可是准呢。” “是弟弟,珹儿想要弟弟一起玩。”二皇子不假思索的道。 大皇子听了,眼巴巴望了过来。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通传声:“薛妃娘娘到——” 软帘掀起后,一身盛装的薛妃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香粉味,薛姈轻轻皱了下眉。 “妾身也觉得阿姈肚子里是个男胎。”薛妃显然在外面听到了对话,笑着道:“将来五皇子生下来,如二皇子一般健壮就好了。” 大皇子还在,她这话着实有些不妥。 “若是皇子,妾身自然希望他像哥哥们一样乖巧懂事。”薛姈打断了薛妃的话,有些不留情面的道。 这不是头一次了,薛妃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些想法。哪怕她已是从二品昭仪,将来是一定会自己抚养孩子的。 想到薛妃曾经借腹生子的主意,她只觉得恶心。 舒妃站出来打圆场,薛妃这才讪讪不再开口。 第93章 胎动 来请安的宫妃们陆续到了, 薛姈等人也起身去了外面。 王皇后连日来照顾大皇子辛苦,整个人都见了些憔悴,仍旧说了些后宫要和睦相处等老生常谈的话, 就让众人散了。 “回去路上慢些。”坐在薛姈身边的舒妃温声叮嘱了一句, 就准备去接二皇子。 薛姈浅笑着点头, 她扶着绮霞的手正要离开时,脑海中忽地浮现起大皇子看她的眼神,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二分说不出的祈求。 “左右回去也无事,妾身陪娘娘一起去罢。” 舒妃心中微动,却也没有拒绝, 含笑应了。 众人给皇后请安时, 两位皇子交给奶娘照顾。她们随王皇后进去时, 两个孩子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见到薛姈, 大皇子明显双眸亮了起来。 二皇子走到王皇后跟前, 大大方方的道:“皇后娘娘, 我想和哥哥一起去喂鱼。” 宠妃 第115节 “娘娘,妾身和瑜昭仪照顾他们, 还请您放心。”舒妃笑盈盈的保证道:“碧波池有凉亭, 不会晒着皇子们。” 王皇后闻言先看向了薛姈, 似乎有些犹豫。 “娘娘,李太医说妾身近来可以多走动。”薛姈连忙在旁道。 见孩子们的心似乎已经飞了出去,王皇后只得答应了, 吩咐多带些人,还特意让小厨房去装了两个食盒的饮子和糕点。 待到她们一行浩浩荡荡出了门,王皇后揉了揉额角,淡声道:“让薛妃来见本宫。” *** 碧波池旁。 二皇子在舒妃的陪同下拿着鱼粮往池中撒去, 引得锦鲤争相来吃食,一时间池中水花溅起,鱼儿游动,伴随着二皇子清脆的笑声,好不热闹。 而舒妃站在他身边,拿出帕子替他拭去额角的汗水,又时刻盯着他,免得他不小心掉进去。 “大殿下不想跟弟弟一起去喂鱼吗?”薛姈收回视线,望着在自己身边捧着奶糕吃的大皇子,好奇问道。 舒妃虽在皇后面前说是她们两个照顾皇子,实则来了后根本没让她往水边去。 “孩子们正是调皮的时候,稳妥起见,妹妹就在凉亭里坐着罢。” 薛姈领了她的好意,带着人在亭中摆好吃喝,等着她们累了时来休息。 然而大皇子心思根本没在喂鱼上,他只撒了一小捧鱼粮,就跑到来挨着她坐下。 见大皇子没回答,薛姈没在追问,只温柔地笑笑。 “珂儿想跟瑜娘娘一起。”大皇子仰起头,小声地道。 薛姈误以为他想让自己陪着喂鱼,正要起身时,大皇子却放下手中的奶糕,眨巴着眼看着她。“珂儿会乖的。” 前些日子她的精力都放在沈贵人和张氏的身上,再后来搬到福宁殿住着,对大皇子的关注也少了些。 大皇子的情绪不高,眼神还有些怯怯的,难道是大病初愈,精神还未恢复? 薛姈弯眸浅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型,无声地肯定了他。“大殿下最乖了,要不要喝杯蜜水?” 石桌上摆着的一应饮食都来自坤仪宫,她不必担心大皇子吃坏了。 大皇子点点头,双手捧着薛姈递过来的瓷杯,小口小口喝着,忽然他手臂不受控制的颤了下,“啪”的一声瓷杯摔到了地上。 些许蜜水溅到了薛姈的裙摆上,她却没空理会。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大皇子小小的身子颤了颤,眼底的惊恐之色愈浓。 “没伤着吧?”薛姈连忙将他搂在怀中,柔声安抚:“没关系的,大殿下别怕。” 宫人们手脚麻利的上来收拾,薛姈不放心,顺势挽起他的衣袖查看。 幼童细伶伶的手臂瞧着让人心疼,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她目光忽地一凝,似乎有几处极淡的暗红色针孔。 “大殿下,疼不疼?” 大皇子新换的奶娘一直在旁边陪着,见她似乎误会了,连忙上前道:“瑜昭仪,殿下前些日子生病,太医来给殿下施针治疗,这是当时留下的痕迹。” 薛姈抬眸看了过去。 比起先前苛待大皇子的奶娘,此人生了一张圆脸,看着和气,对大皇子态度也温柔。 听她问话,大皇子眸中泛起薄薄的水光,似乎有些委屈。他鼓起勇气,说了声:“珂儿疼。” “没法子呀,殿下当时病势凶猛,若非以金针刺激穴位施救,只怕殿下他——”奶娘说起来也红了眼圈,“殿下年幼,自然是有些受不住。” 皇子们的脉案会记录在册,做不得假,她自然不敢胡说。 两人说话间,舒妃已经带着二皇子回来,薛姈没再说什么,亲自拿了杯子喂大皇子喝水。 四人在一起用了些糕点,随着时间推移,日光也愈发强烈。 “咱们回去吧,再热了孩子们也受不住。”舒妃留意到薛姈悄悄揉了两次腰,主动提了出来。 二皇子已经玩累了,自然没有意见;大皇子则是恋恋不舍的看着薛姈,不想离开。 “殿下,娘娘给您备了牛乳冰碗,咱们回去吃好不好?”奶娘抱起了大皇子,耐心的哄着。 大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乖乖点了头。 薛姈目送他们离开,最后才上了撵轿。 她总觉得大皇子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小径上。 奶娘抱着大皇子从树荫穿过,像是贴心地避开日晒。 然而才脱离了薛姈的视线,奶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的道:“殿下,来之前奴婢是怎么叮嘱您的?” 大皇子瑟缩了一下,小声回答:“别缠着瑜娘娘。” “殿下又是怎么做的?” 大皇子低着头不吭声。 “瑜昭仪肚子里有了孩子,自然不把殿下放在眼中。” 不是的,瑜娘娘待他依然很好! 大皇子想要反驳,对上奶娘冰冷的眼神,全都咽了回去。 “等过些日子瑜昭仪生了皇子,连皇上都会宠爱小皇子,转而厌恶殿下。”奶娘皱着眉道:“殿下还是早日看清得好。” 见大皇子不答话,奶娘手指并拢,在他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 大皇子吃痛,却不敢叫出声。他漂亮的眸子里汪着两包眼泪,哽咽着:“珂儿会乖的。” 奶娘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就对了,瑜昭仪不喜欢你,还有皇后娘娘疼你。” *** 坤仪宫。 薛妃低着头坐在王皇后下首,不情不愿的听训。 “在瑜昭仪的事上,你已是一步错步步错。”王皇后靠在引枕上,头疼地看着一脸不忿的薛妃,正色提醒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宫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薛妃仰起头,立刻为自己辩解:“妾身冤枉。” “娘娘,妾身不敢说对她没有丝毫嫉妒,可事到如今,妾身也觉得心惊。”她望向皇后,试探着道:“您看她如今的恩宠,比起当年的卫贵妃如何?” 王皇后唇角沉了下来,冷淡的开口:“你想说什么?” “娘娘,妾身入东宫时就以您马首是瞻。”她特意先强调道:“妾身对您忠心耿耿,薛姈的野心可大着呢!” “薛姈盛宠,若顺利生下皇子,晋妃位轻而易举。”薛妃这些话在心里许久了,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说出来。“可当年的卫贵妃心高气傲,仗着皇上的宠爱而跋扈,在后宫经营却一般。” “皇上进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妾身冷眼瞧着,近些日子接驾的俱是跟薛姈交好的人。” “她自己不能侍寝,自然要把机会给自己人——” 王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冷嘲,打断了她。“你是她嫡亲堂姐,这么说你该得益最多。” 薛妃被噎了一句,当即涨红了脸。 “别总想着搞些歪门邪道,在本宫面前诋毁瑜昭仪。”王皇后敲打过后,又放软了语气。“本宫知道你你父亲强过她父亲百倍,你不甘心,可形势比人强。” 她自己把人带进了宫,却又没做好安排,导致本该是棋子的薛姈脱离了她的掌控。 薛妃眼底闪过一丝悔恨。 “昨日定北侯府向宫中请旨,说是侯夫人想进宫探望瑜昭仪。”王皇后忽然道。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薛妃怔了怔,她事前并没得到任何消息! 以往侯府女眷进宫,必然先知会她。 “瑜昭仪孕育皇嗣有功,本宫已经应下。”看着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震惊,王皇后淡淡的道:“以后你的路该怎么走,要自己想清楚。” 如今她还是妃位,她的父亲还是朝中功臣,竟敢不把她放在眼中? 薛姈肚子里倒是怀着龙胎,可女子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哪怕有福气生下皇子,有没有命享福还要另说。 “妾身明白了。”薛妃垂下了眸子,掩去浓浓恨意。 她脑海中乱糟糟的,已经没了心思再留下,匆匆起身告退。 *** 琢玉宫。 薛姈回去时,看到宫门前停着天子銮舆。 小内侍高高兴兴的迎上来请安:“娘娘,皇上散了朝就来了,正在等您呢!” 薛姈微笑着应下,加快了步伐。 她走得急了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却是不自觉地上扬,欢喜之色溢于言表。“皇上,妾身回来迟了——” 赵徽正在翻看她放在软榻上的书卷,听到通传声,神色柔软地望了过去。 他牵着薛姈的手在软榻上坐下,看着她额上的汗,知道她这是得了消息匆匆进门。 赵徽拿帕子替她擦了,“朕就在这儿,又不会走掉。” 薛姈自知理亏,狡黠地眨了眨眼,瞬间想到了主意。“小家伙说想您了。” 她本是要哄天子别计较她方才有失稳重,话音才落,口中逸出一丝呻-吟,眉头也微微蹙起。 “可是哪里不舒服?”赵徽见她神色不对,张口就要让人传太医。 薛姈连忙拦住了他,小声道:“妾身没事,是小家伙真的想您了。” 说着,她将天子的大手搭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是胎动。 虽然四个月后就有了胎动,可偏不凑巧,赵徽在时从没赶上过,总是有些遗憾。 今日她随口一提,孩子竟真的动了。 赵徽清晰的感受到手掌之下,两人的孩子在轻轻踢动着,心头忽地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赵珂和赵珹出生前,正值先帝病重,各位皇子虎视眈眈之时,他并未参与多少;吴选侍和徐修媛的怀着孩子时,他至多只是去看看。 宠妃 第116节 同未出世的孩子互动,还是头一次。 “小家伙倒是很有力气,以后朕亲自指点他练武。”赵徽神色蓦地温柔下来,他抬手环住薛姈,“只是他这样活泼,辛苦你了。” 薛姈轻轻摇头,“皇上和孩子陪着妾身,是妾身最大的幸福。” 第94章 留下(已替换) 她说话时弯起杏眸, 眉眼间洋溢着满足和欢喜。 赵徽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这种感觉似乎在初为人父时也未曾有过。直到胎动渐渐平复,他才轻轻撤回了手, 亲自取了大迎枕替她垫在身后。 “今日回来得迟了些?”他是算准了时辰来的, 薛姈却不在宫中。 薛姈点点头, 如实道:“从坤仪宫出来后,妾身和舒妃姐姐陪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在碧波池旁喂鱼来着。” 眼看皇上微微蹙起眉头,她连忙解释:“舒妃姐姐陪着两位皇子在玩,妾身躲懒在凉亭里坐着。” 听了她的话,赵徽颔首:“你有孕在身,危险的地方少去为好。” “舒妃姐姐也是这意思, 没让妾身去池边。”薛姈笑盈盈的道:“舒妃姐姐带孩子们脾气好又有耐性, 事事亲力亲为, 妾身自愧不如。” “舒妃办事妥帖。”赵徽温和的应道, 没再多说什么。 他信任舒妃, 却并不准备把赵珹记到她名下。安国公府一旦有了皇子, 怕是会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若非孝慧薨逝得早,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未必会和睦。 赵徽想到旧事, 眸中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阴霾。 他很快转了话题, 将一旁高几上堆满的锦盒指给薛姈看。“朕让内务司制了些玩具, 先给小家伙备着。” 薛姈进门时就留意到了,起初还以为皇上带来的补品。她好奇的打开锦盒,只见里面的玩具各个精巧别致。 皇上亲自吩咐, 内务司焉能不用心? “好生精致,妾身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风车。”薛姈说着,轻轻吹了一下。 风车转动后流光溢彩,还发出了好听的声音, 像是一段轻柔的曲子。 赵徽看她难得孩子气的模样,也不自觉弯起唇角。 “皇上,您笑话我!”薛姈捕捉到天子情绪的变化,半是撒娇的嗔道:“我只替孩子先试试罢了。” “是,岁岁有童心。”赵徽轻笑道:“珂儿就很粘着你,大概就是这个缘故。” 薛姈早就想跟他提大皇子的事,她趁势问道:“大皇子病了一场,瘦伶伶的着实让人心疼,妾身听说大皇子还被施针治疗——” 她隐隐怀疑大皇子不仅是因为生病,却一时也没证据,故此试探了一句。 “珂儿发病情况危急,只得如此。”当时赵徽也在场,回忆起看到长子被施针时的哭喊到声嘶力竭的模样,心里也不舒服。 若非当年陈氏为了一己私欲,长子也不至于先天不足。 “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薛姈不能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只得婉转道:“您常去看看大皇子,有您的龙气庇佑,大皇子必会健康顺遂。” 赵徽有些惊讶,不过当他留意到薛姈的目光停在自己身前圆滚滚的肚子上,大抵是要做娘亲了,格外关注这些。 “朕会的,岁岁也别担心。”赵徽握住了她的手。“朕会护着自己的孩子。” *** 延福宫。 从皇后宫中出来,得知皇上又去了琢玉宫,薛妃脸色面无表情,又碎了一套茶盏。 “娘娘息怒。”白芷留在身边服侍,连忙劝道:“瑜昭仪怀着身孕,去请人自然也容易些。” “薛姈仗着肚子邀宠,本宫哪里能气得过来。”薛妃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的话,着实令本宫心寒。” 白芷微微一怔。 “对于皇后来说,同样都是薛家的人,本宫比薛姈更好控制,她却不肯直接帮本宫。”薛妃皱着眉,神色有些冷。“对皇后来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娘娘——”白芷跟在薛妃身边已久,自然也知道王皇后绝非表面那般温和大度。 “侯府的人,如今也都偏向了薛姈。”薛妃似是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的咬了咬牙。“本宫虽不及薛姈得宠,可别忘了,若本宫没好日子过,整个侯府都别想消停!” “拿纸笔来,本宫要给祖父写信。”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总要做些什么才行。 *** 这日傍晚,赵徽批完了折子,想起那日薛姈那日说过的话,准备去坤仪宫看看大皇子。 赵徽叫来了刘康顺,让他去自己私库挑些礼物。 “皇上,大殿下在御花园里由奶娘陪着玩,并不在坤仪宫。”刘康顺道:“可要奴才去知会一声,让大殿下回宫?” 想着长子一直生病,难得出来一趟。赵徽摆了摆手,“朕去御花园。” 这次他并未乘銮舆,还特意挑了个竹蜻蜓带着,只带了两三个人过去。 正当他走到西南角的假山旁时,忽然听到了抽泣声,紧接着是一道女声响起。“殿下,您的腿划伤了,快让奴婢看看——” 赵徽大步流星地赶过去,只见大皇子身上穿着的宝蓝色袍子已经沾满了泥土,手上有几处擦伤,右腿还被划伤了裤子,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珂儿——” 他将儿子捞起来抱在怀中,目光在他身上急速打量着。 认出来人,大皇子的奶娘身子猛地一颤,连忙转过身行礼。 “请皇上恕罪,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陪大殿下出来,殿下突然挣开奴婢的手,自己跑了起来。”奶娘跪在地上,请罪道:“是奴婢失职。” 赵徽不悦地蹙起了眉,垂眸看向了儿子。 大皇子躺在自己父皇怀中,眸中噙着泪,小心翼翼的道:“父皇,珂儿错了,珂儿不该乱跑——” 眼下他的伤才是最要紧的,哪怕平日里再怎么摆出严父的姿态,赵徽只关心他的身体。 “还有哪里伤到了?” 大皇子本就身子弱,平日稍微磕碰就容易青紫一片,赵徽着急,语气就有些急促。 “父皇,珂儿会乖的,父皇别生气。”大皇子小小的身子瑟缩着,眼中早就蓄满了泪水,却不敢真的哭出来。 听到大皇子重复着两句话,赵徽知他害怕,特意放缓了语气。“忍一忍,父皇带你去治伤。” 情况并未有所好转,刘康顺带着銮舆匆匆赶过来时,大皇子的小手都在抖。 此处离福宁殿和琢玉宫都不远,赵徽以为自己吓到了儿子,只得转而求助薛姈。 “去琢玉宫。” *** 就在今早,薛姈接到了王皇后派人传信,说是定北侯夫人请旨进宫探望,她已经准了,定在五日后进宫。 她心情虽有些复杂,仍是让人准备着接待的事宜。 正在绣棠和绮霞商量着要替她选哪件衣裳、哪套首饰才能气势迫人时,外面响起通传声,“娘娘,皇上带着大皇子来了。” 薛姈有些奇怪,披上了外衣后,亲自迎了出去。 借着最后一丝天光,她看到大皇子脏兮兮的衣裳和被帕子包起来的小腿,不由吓了一跳。 “皇上,大殿下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疼得几乎昏过去,听到薛姈的声音,几乎以为在梦中。 “瑜娘娘——”他费力的睁开眼,对上那双熟悉的温柔眼眸,大皇子揉了揉眼,似乎还不敢相信。 “珂儿,是我。”薛姈连忙柔声应了。 大皇子这才确认是真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在赵徽怀中伸开双臂。“瑜娘娘,珂儿好疼——” 这已经不是大皇子头一次说他疼。 薛姈心中一痛,下意识伸手要抱他,却被赵徽拦了一下。 他有些挫败感,自己竟真的那么可怕? “你抱不动他,先进去。” 她回过神来,站在赵徽身边一面柔声安抚,一面握着他的小手:“珂儿别怕,很快就好了。” 几乎在同时,太医也匆匆赶了过来。 大皇子身上有好几处擦伤,最严重的则是腿上的伤口,似乎被尖锐的树枝刺破,扎得有些深。 太医尽量放轻了动作,在清理和上药时,大皇子还是痛出一身冷汗。 奶娘陪在一旁,急得只落泪。“都怪奴婢,大皇子想要荡秋千,奴婢依着他就是了。只拦了那么一下,大皇子就赌气跑走了。” “草地上有枯枝和石子,大殿下没防备才——” 她倒是哭得声泪俱下,薛姈只觉得烦躁。 “好了,没瞧见殿下在治伤?”薛姈皱着眉,不满的望着她:“殿下还没哭闹,你倒是先顾着自己痛快发泄一番。” 听说有孕之人脾气不好,瑜昭仪又得宠,奶娘讪讪住了声,不敢再哭。 “殿下不怕,很快就好了。”薛姈放柔了声音,轻声哄他。 大皇子睁开眼,看着对自己温柔微笑的瑜昭仪,委屈极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虽无声,却更显得伤心。 “瑜娘娘,好难受啊!” 外殿。 赵徽怕自己在里面适得其反,只得在外面先等着。 不多时,殿外响起通传声。“皇后娘娘到——” 只见王皇后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额上满头大汗,有些许狼狈,一看便知是得了消息就赶来。 “皇上,珂儿如何了?”她忘了行礼,急急地问到:“妾身听说珂儿摔伤了——” 赵徽点头道:“珂儿在里面包扎,瑜昭仪陪着。” 王皇后心中焦急,顾不得许多,说了句“妾身先去看珂儿”,就匆匆离去。 宠妃 第117节 大皇子已经清理了伤口,此时躺在薛姈的软榻上。 “珂儿,身上哪里难受,快告诉母后?”王皇后心急如焚地将大皇子揽入怀中,几乎掉了眼泪出来。“究竟是怎么伤了的?” 薛姈在王皇后来时,已经主动让出了位置,她欲言又止的望着王皇后。 这么抱着,会弄疼孩子的。 “娘娘别急。”她在旁边柔声劝道:“殿下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您一路赶来辛苦了,妾身让人给您倒茶来。” 王皇后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薛姈弯腰,放开了大皇子,侧过道:“你肚子里还有小的,顾着些自己身子。” “既是包扎好了,本宫这就带他回去。珂儿闹腾,免得打扰你养胎。” “奶娘,还不抱走大皇子。” 被点到名的奶娘,暗中松了口气,立刻上前要执行皇后吩咐。 薛姈还没答话,不经意看到大皇子眸子似乎黯淡了下去。 “娘娘,殿下今日受了伤,就先留在琢玉宫修养罢。”薛姈站在榻前,道:“哪怕是用皇上的銮舆送回去,这么一折腾,伤口会更疼的。” 她挺着肚子,哪怕奶娘奉了皇后之命也不敢造次。 王皇后面露迟疑之色。 “若是以前你尚未有孕,这都是无妨的。珂儿若闹腾起来,你受不住的。” 正在僵持间,软帘掀起,赵徽走了进来。 “今夜就让珂儿留在瑜昭仪宫中暂住,等情况好转些再说。” ----------------------- 作者有话说:跟宝子们说声抱歉,之前放的那章是顺思路的草稿,发现放错后,还没来得及替换正式章节,就进入审核没办法修改了。抱歉让大家有了不好的阅读体验,本章评论全部掉落红包做补偿! 第95章 陪伴 皇上发了话, 纵然王皇后再不放心,也只得应下。 “珂儿要乖乖听话。”她走到榻边,抬手轻轻摸了摸大皇子的小手, 温声道:“瑜娘娘肚子里有小宝宝, 珂儿要留神, 别冲撞了瑜娘娘。” 大皇子眸子发亮,他用力的点点头,小声保证:“母后,珂儿会乖的。” 王皇后叮嘱完,又转而吩咐奶娘道:“你留在琢玉宫服侍大皇子,按时哄他睡下, 晚膳也看着他不要挑食。” 奶娘连忙恭声应下。 “请娘娘放心, 妾身会照顾好大殿下的。”薛姈也在旁保证。 王皇后微笑:“瑜昭仪细心, 珂儿留在你身边, 本宫自然放心。” 说罢, 她识趣的起身, 望着天子道:“皇上,时候不早, 妾身就先回去了。” 在她看来, 皇上是来看瑜昭仪的路上捡到了大皇子。自己贵为皇后, 自然不会跟宫妃争风吃醋,更不会干涉皇上多宠着谁。 赵徽颔首。 此时夜色渐浓,王皇后离开时,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 “既是娘娘吩咐过,大皇子的晚膳就由奶娘去小厨房盯着。”薛姈拿王皇后的吩咐当借口,对奶娘道:“饮食上不得轻忽,少不得辛苦你了。” 碍于皇上还在, 奶娘不敢坚持,只得顺从的跟着宫人下去。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薛姈在榻边坐下,让绣棠取了温水来,亲自喂大皇子喝。 大皇子乖乖喝完,小手攥着薛姈的衣袖,眸子亮晶晶的,不哭也不闹,奶声奶气的唤她:“瑜娘娘。” 薛姈弯了弯唇角,柔声夸赞他:“殿下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大皇子害羞地红了脸,埋头在薛姈身边。 赵徽看在眼中,眉目舒展了些,他在二人对面坐下,却并未打扰。 薛姈哄好了大皇子,忽地记起皇上还在。 虽然皇后误会了,薛姈却知道赵徽原本并没有要来琢玉宫。她身边搂着大皇子,试探着问道:“皇上,您用了晚膳再走?” 赵徽本欲留下,可又怕儿子因有他而不自在,摆手道:“朕等下回去还有事,你带着珂儿一起用晚膳就好。” 小孩子不懂得掩藏好情绪,大皇子在听到他要走后,神色不自觉放松了些。 赵徽心头闪过一丝无奈,却又有些疑惑,赵珂竟全然信任依赖相识不久的薛姈。 不多时,銮舆到了,他直接回了福宁殿。 “瑜娘娘,珂儿好想您!”大皇子见 没有人别人在,长长舒了口气,撒娇地挽住她的手。 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腿上的伤,疼也不怕,若能见到瑜昭仪,这一切都值得了! 薛姈柔声回应:“我也想珂儿。” 没有皇后的人盯着,她愿意称呼得亲昵些,她发现大皇子也喜欢自己这么叫他。 大皇子笑得眉眼弯弯。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薛姈要喂他用饭,大皇子摇了摇头,乖巧道:“珂儿可以自己吃。” 薛姈欣然应允。 她让人将炕桌端上来,自己也陪着大皇子一起用晚膳。 从前她虽也跟大皇子亲近,却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大皇子并非皇后所担忧的调皮和挑食,乖得不得了。 “娘娘,皇后娘娘命人将大殿下的使用的一应物件都送了来。”小安子进来通传。 一直插不上话的奶娘突然道:“昭仪娘娘,不知今夜将大殿下安置在何处,奴婢也好替大殿下铺床。” 她的话音才落,大皇子没由来地紧张起来,他连忙看向了瑜昭仪。 “本宫寝殿有一间今日才布置妥当的屋子,你先搬大皇子的东西过去。”薛姈神色如常的道。 奶娘松了口气,连忙答应着去了。 等到了夜里,薛姈换了寝衣才要睡下时,总有些不放心。 她从枕头下摩挲出天子所赠的夜明珠,借着亮光撑起身子。 “娘娘,您可是要什么东西?”绮霞值夜很是警觉,听到帐中的动静连忙过来看。 薛姈摇了摇头,道:“我有点担心大皇子,先过去看看。” 绮霞没有阻拦,拿过外衣替薛姈穿好斗篷,扶着她的手,两人一道过去。 房中静悄悄的,奶娘正靠在脚踏上瞌睡,薛姈微微蹙眉,直接绕了过去。 她扶着腰,轻手轻脚走到了大皇子面前,慢慢掀开了被子。 大殿下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哭? 薛姈连忙在床边坐下,抬手往他脸上探了一下,竟是满手的凉意。 “珂儿?”薛姈心疼极了,连忙道:“你哪里难受,快告诉我!” 大皇子听到她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开眼,他下意识就要扑进薛姈怀中,却在看到她身前圆滚滚的肚子时,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有一点怕黑。”大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说完,他又像是怕自己招人厌恶似的,又连忙补充:“只有一点点。” 他才四岁而已,若放在宫外,孩子们正是被家里千娇百宠的时候,哪里会这样敏感,这样小心翼翼。 恰在此时,已经睡沉的奶娘终于听到了动静。 她唬了一跳,从脚踏上不慎翻身摔了下来。 绮霞已经点亮了宫灯,奶娘瞧见是薛姈过来,连忙跪下道:“请瑜昭仪恕罪,奴婢方才睡迷糊了,没留意到您来——” 作为奶娘,她竟没留意到大皇子在哭,着实是失职。 薛姈脸色微沉,明显的不悦。 许是自己怀了身孕,看不得这些。 “这里不用你服侍,本宫陪大皇子。”顾及她是皇后的人,薛姈给她留了颜面。“绮霞带奶娘下去歇着——” 奶娘虽有些不情愿,可她自己失职在先,只得讪讪的告罪离开。 听到房中的动静,绣棠赶过来,见自家娘娘弯着腰给大皇子盖被子,连忙道:“娘娘,让奴婢来罢。” “把我的枕头和被子拿来。”薛姈低声道。 绣棠目露迟疑之色,小声:“您身子重了,陪着大殿下怕是不方便罢?” 大皇子听到二人对话,忍耐着渴望,懂事地道:“瑜娘娘,珂儿可以自己睡。” 薛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索性先上了床,将他小小的身子搂在怀中。 大皇子到底年纪小,看到薛姈来陪着他,小脸儿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薛姈的肚子,伏在她怀中,安心地闭上了眼。 娘亲的怀抱,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 大皇子一连在琢玉宫住了数日,薛姈觉察到他似乎不喜欢新奶娘,索性寻了由头让她做些别的,没再接触大皇子。 左右她正盛宠,摆着宠妃的款儿娇纵些也无妨。 大皇子住得舒心,愈发舍不得离开。 到了定北侯府女眷进宫这日,薛姈让人带他先去凝汐阁玩,自己则是在正殿中等待。 “娘娘,海棠红色最衬您的气色了,就选这套宫装罢。”绣棠在早就备好的几套宫装里选定,又望向了一旁的首饰。 自娘娘有孕后,皇上的赏赐如流水似的,她们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如今倒要烦恼如何避免挑得眼花缭乱。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后,小安子急匆匆跑了进来:“娘娘,听说定北侯府女眷们去给皇后请了安,正在往咱们宫中来。” 宠妃 第118节 薛姈若有所思道:“她们没往延福宫去?” 小安子回话:“娘娘,奴才去派人打探过,从坤仪宫出来就直奔咱们琢玉宫来了。” 换做以前,祖母等人深知薛妃的性子,一定会先去延福宫请安,好讨薛妃欢心。 薛姈的手轻轻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如今竟颠倒了位置,莫非薛家也觉得薛妃不堪重用? 她极浅极淡的笑了声。 “娘娘,侯夫人并二太太、两位侯府姑娘已经在宫外下轿。”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凌晨两点前买94章的一定要回去重新看一下昂!替换了新版本,增加了内容,辛苦宝子们! ps:上章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96章 讨好 到了进宫这日, 定北侯的女眷早早就到了宫门前。下了马车后,定北侯夫人觉出一丝不对。 引路的蓝衣内侍早早候着,又有软轿停在旁边。 “皇后娘娘顾念夫人走路辛苦, 特派了软轿来接。” 她自先帝时就常出入宫廷, 对一应流程都已熟悉。今日的规格, 明显高于以往。 从前去薛妃宫中时并无特殊的待遇,能有如今的待遇,只因她们来看的人是天子新宠瑜昭仪,竟压了妃位一头? 定北侯夫人按捺下复杂心绪,温声道谢后,先去给皇后请安。 王皇后待她们态度亲切, 言语中似乎对薛姈很满意, 话里话外都是抬举。寒暄了几句后, 就让人送她们往琢玉宫去了。 两处有些距离, 幸而有轿子, 她们一行人也轻松了不少。 “夫人, 琢玉宫到了。”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朱漆宫墙,薛妦和薛妘站在祖母身后, 眼底闪过些许复杂之色。 当年被迫搬离侯府的小可怜, 如今竟也成了一宫主位, 似乎比她们长姐更风光。 “走罢,别让娘娘久等。”定北侯夫人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异常,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两人连忙低头应是。 以往她们进宫除了参加宫宴外都是去薛妃的延福宫, 薛姈为了给自己外祖母送家书,会特意赶过去见面。 琢玉宫她们还是头一遭来。 关于这里的传言,众人都有所耳闻。虽猜到给大皇子生母准备的宫殿不会差,可毕竟空置过三年, 荒凉是免不了的。 然而进了门后,她们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殿外应季的花木生得繁茂,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宫女内侍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比起薛妃宫中的人似乎都多些。 一眼望去的宽敞,似乎比延福宫更大些。 恰在此时,绣棠带着宫人迎了出来。 “侯夫人安好,娘娘特命奴婢前来迎接。” 她们特意冒着得罪薛妃的危险过来示好,竟没换得薛姈亲自出门迎接? 定北侯夫人面上没露出半分不满,温声道:“绣棠姑娘不必多礼。娘娘近来身子都还好罢?” 绣棠进宫一年有余,已然跟在家是不同的面貌,多了几分大宫女的稳重。 “娘娘一切安好。” 说罢,她引着四人进了正殿。 “臣妇见过娘娘——” 定北侯夫人没敢托大,绕过屏风后,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宫装丽人,恭恭敬敬的带着二房的女眷 上前见礼。 “祖母请起。”一道清婉的女声响起,“二伯母和两位姐姐也都起来罢。” 女子的语气温和,不疾不徐,可这份柔缓却是上位者才有的从容。 众人心情复杂的起身,这才往主位看去。 只见薛姈满头青丝堆成的云鬓上插的头饰虽不多,可每一样都恰到好处,宝石无论从色泽还是光彩上俱是精品。 她身上穿了套海棠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莹润如玉。质地轻软的衣料贴在她身前隆起的小腹上,如同揣了半个皮球似的弧度已经不容忽视。 这就是她如今身居高位的缘故了。 “听说娘娘前些日子害喜,臣妇早就想来看您,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定北侯夫人在薛姈下首坐定后,语气恭敬的道:“如今见娘娘大安,臣妇也就放心了。” 薛姈颔首:“让祖母费心了。” “怀胎辛苦,生产更是消耗元气。”二太太秦氏满脸堆笑的道:“妾身特意寻了些补身的方子,也一并抓了药材,娘娘若不嫌弃可让太医过目后试试看。” 她说着话,目光盯在薛姈的肚子上。 “妾身瞧着娘娘肚子的形状跟妾身怀朗哥儿时差不多,这胎必定是个小皇子。” 薛姈抬眸望过去,微微笑道:“二伯母有心了。” 坐在对面的薛妦和薛妘姐妹见状,心里颇不是滋味。祖母和母亲在薛姈面前,竟也摆出如此讨好的姿态,看薛姈的态度,似乎有些许冷淡。 “妘姐儿、妦姐儿,你们来之前不是都准备了给娘娘的贺礼?”秦氏连声催促道。 两人连忙起身,各自送上了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并两套亲手所做的婴儿衣裳和鞋袜送到薛姈面前。 “两位姐姐真是心灵手巧。”薛姈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们的绣活。“这鲜亮的活计,本宫瞧着就喜欢。” 她说得轻松,薛妦听着姐姐薛妘说“娘娘能看上,是臣女的福气”,不自觉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似乎拿针的酸疼并未散去。 祖母和母亲不让丫鬟代劳,非要她们亲自绣不可,还说这样才显心意。 她们辛辛苦苦忙了半个月,如今还有一层薄茧在! “娘娘既是喜欢,等回去臣妇再让她们多做两件送来!”秦氏上赶着讨好道。 她的朗哥儿虽是侯府唯一的男丁,可薛妃不愿侯府落入二房,总想撺掇自己父亲收个嗣子在身边。 如今若更得宠的薛姈若支持二房,那就不同了。 薛姈弯了弯唇角,却并未答应。 定北侯夫人看在眼中,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薛姈的态度客气,温和有礼,却少了跟家人间的亲近。 然而人跟人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培养起来,幸而薛姈并非没有软肋。 “娘娘,臣妇今日还带了一人来,还请娘娘准她进殿相见。” 听祖母这么说,薛姈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外看去。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奴婢给娘娘请安。” 手中抱着包袱的青衫女子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雪檀?”薛姈当即扶着腰起身,绮霞见状上前扶住了她,陪着她走了下去。 “娘娘,是奴婢。”雪檀扬起脸,眼眶早就红了。 绣棠见到她,亦是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快起来。”薛姈微微俯身,亲自扶起了雪檀。 在旁边坐着的侯府女眷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们来时不见薛姈动容,一个丫鬟都把她们给比下去了。 “绮霞,安排人陪着本宫的家人咱们宫里逛逛,再备好茶点伺候着。”薛姈没心思应付这些所谓的家人,只想拉着雪檀好好说话。 定北侯夫人知情识趣,“谢娘娘关照,臣妇来时就觉得琢玉宫极好,正想看看。” 待她们离开后,雪檀含着泪将自家姑娘从上打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姑娘似乎长高了些,人也瘦了些。” 绣棠在旁也泛着泪花,“姑娘自显怀后还见了些丰腴呢,原先——” 她自幼跟雪檀一起学规矩,早就把雪檀当做自己姐姐,下意识有什么说什么。 薛姈打断了她,“这些日子你还好吗?外祖母好吗?” 雪檀用力点点头,道:“娘娘入了后宫,侯府对我和老太太很是礼遇,甚至想让我们搬去侯府。老太太不愿意去,说是乡下庄子自在。” 若说自己在宫外最挂念的就是外祖母和雪檀,侯府自然不会轻忽。 雪檀知道姑娘心急知道分开后的事,捡着要紧的说了些,很快打开了她带来的包袱。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长匣子,竟是一个个油纸包着的小纸包。 “这是糖渍青梅,这个是杏脯,还有梅子干——”雪檀上面做好的标记,对薛姈道:“这些蜜饯果子都是您小时候爱吃的,老太太亲自给您做的。” “听说太太怀着您时,就很喜欢吃这些。” 薛姈眼前仿佛浮现出外祖母弯着腰亲自在灶台边忙碌的情形,不由湿润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抚摸着用麻绳绑好的纸包,低声道:“外祖母身子不好,受不得劳累……” “这是你做得罢?”回过神来,她又打开了旁边的小包袱,里面是两套贴身小衣。 雪檀点点头,目光落在薛姈身前,有些歉然道:“奴婢不知娘娘尺寸,可能做得不大合身。” “娘娘可以坐月子时穿——”绣棠自然地道。 话说到这儿,不免又说到薛姈有孕的事,还有将来的生产。 “姑娘,皇上待您很好吧?”她迟疑了片刻,方才轻声问了出来。 薛姈大大方方的点头,柔声:“皇上待我极好。你也瞧见了,我在这里锦衣玉食,享受了荣华富贵,你和外祖母都不用惦记我。” 雪檀抬起眼,目光四下一扫。 宠妃 第119节 偌大的宫殿富丽奢华,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姑娘语气轻松,可她却知道,后宫里还有许多娘娘,皇上却只有一个。人人都要争宠,姑娘能有今日定然经历许多不为人知的艰难。 既是姑娘不愿她们担心,她就不多问。 “奴婢回去后会好好告诉老太太,您在宫里过得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她笑着说。 薛姈心中一暖,含笑点头。 转眼间过了快半个时辰,也到了她们要出宫的时候。 定北侯夫人回来,对薛姈道:“娘娘,亲家的意思是想让雪檀留在宫中服侍——” 以薛姈的得宠程度,让家里的丫鬟进宫做宫女不是难事。 尊贵的侯夫人竟愿意称呼村妇为亲家,还真真是讽刺。 秦氏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却也符合道:“是啊,雪檀细心,亲家老太太是好意。” 薛姈神色依旧温和,态度却坚定。“不必了,本宫身边的人够用,雪檀仍旧在外祖母身边就好。” 她明白祖母想讨好她,也明白外祖母的心意,可留外祖母独自在宫外她更不放心! 雪檀了解她,立刻道:“奴婢一定谨记娘娘吩咐,好生服侍老太太。” 见薛姈决心已定,定北侯夫人没有再劝,恭声应是。 眼看要到了离宫的时辰,薛姈今日心情不错,让绮霞拿来了给府中各人的赏赐,又将备好的银子和各种珍稀的救命药材交给雪檀带回去。 “娘娘,臣妇这就——” 话音未落,外面匆匆传来脚步声。 小安子快步走了进来,恭声道:“娘娘,皇上往咱们宫中来了。” 定北侯夫人一愣,显然没想到会碰上天子。以前她们去看薛妃时,就从没遇到过,是巧合还是—— 她下意识看向了薛姈。 “知道了,准备接驾。”薛姈从容的吩咐。 看看薛姈的神色竟似是平常,似乎早就习惯了如此。 皇上一定也知道侯府女眷在,却还是来了——或者说,皇上是特意来的。 “若是匆忙出去,在外面撞见反而仓促。”薛姈转过头道:“祖母见过皇上再离开罢。” 听到天子要来,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的薛妦和薛妘面上隐隐透着激动之色。 秦氏则是露出不易觉察的艳羡。 恰在此时,殿外响起通传:“皇上驾到——” 第97章 流鼻血 众人精神一振, 连忙低眉敛目的恭迎。正在肃静时,薛妦和薛妘余光却是往外望去。 随着脚步声传来,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这就是天子了。 薛姈站在薛家女眷前面, 微微福身行礼, 并未拘谨的垂眸,而是笑盈盈的望着他。 既是皇上有心给自己做面子,她有些宠妃的娇纵也无妨。 “妾身见过皇上——” 定北侯夫人带着侯府女眷则是行了大礼,“臣妇携女眷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赵徽进门后,正好撞见薛姈盈动着笑意的杏眸, 轻轻挑了下眉。 她向来聪慧又善解人意, 自是猜到了自己的来意, 这就配合上了。 他径直走到薛姈面前, 亲自扶起了她, 才对为首的定北侯夫人道:“侯夫人请起。” “臣妇谢皇上。”定北侯夫人由宫人扶着起身, 秦氏和两个女儿跟着稳稳起身谢恩,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惊愕。 方才大家虽低头行礼, 可皇上的动作却都收入眼底。 帝妃二人神色俱是平常, 这显然是薛姈本就有的待遇。薛姈破格晋封为昭仪, 不仅是运气好怀上了皇嗣—— 大家心神复杂,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赵徽目光温和,他望了一眼薛姈, 侧头对众人道:“朕过来倒是搅扰了你们团聚。” 男子的声线本低沉冷淡,气度矜贵雍容,那双墨眸似是深不可测,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薛妘和薛妦猝不及防撞上, 双颊微微发烫,猛地又低下头。 定北侯夫人恭声道:“皇上言重,臣妇这就准备带着家眷们离宫。” “侯夫人是稀客。”赵徽目光淡淡扫过她们,不紧不慢道:“多留些时候也无妨。” 薛姈听出赵徽话中对自己的维护和对侯府的敲打,心中生出暖意。 这话听在定北侯夫人耳中则是另一番滋味,夏日里背脊隐隐发凉。 秦氏母女听不出来,她却立刻就意识到了皇上这句话并非客气的挽留,而是表达不满。 薛姈早就搬到了琢玉宫,她们每每进宫时却顾忌着薛妃,先前从未来过。直到薛姈这胎坐稳了,她们才姗姗来迟。 “谢皇上宽宥,有您的恩典,臣妇就能常常来探望娘娘了。”定北侯夫人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镇定自若的回话。 “瑜昭仪怀胎辛苦,朕也只能为她做这些。”赵徽言语直白,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引得秦氏羡慕不已。 皇上俊美温柔,若当初进宫的是她的女儿,哪里还用得到找薛姈来低头示好? 赵徽瞧见一旁高几上摆着的蜜饯果子,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当即道:“朕记得这些都是瑜昭仪爱吃的,来人,重重有赏。” 相较于送吃食的心意,一旁摆着的由侯府送来的贵重礼物则黯然失色。 哪边是真的关心薛姈简直一目了然。 当着薛姈的面,定北侯夫人自然不敢贸然领功,只得先谢了恩,委婉解释是薛姈外祖母所做,她会将赏赐转交云云。 看着天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定北侯夫人不免有些心虚。 秦氏母女除了羡慕薛姈,心里也添了忐忑。 她们还是低估了薛姈得宠的程度。 直到走出了琢玉宫人,众人惊觉背后都出一身冷汗。 “出宫,回侯府。”定北侯夫人轻声道。 薛妘下意识问了句“咱们不去延福宫了”,却被自己娘亲瞪了一眼,讪讪闭了嘴。 比起薛妃,她们似乎更不能得罪薛姈。 *** 待到殿中重新恢复了清静,赵徽牵着薛姈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温声道:“孩子有没有闹你?” 他并没有问侯府女眷的来意,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薛姈轻轻摇头,嗔道:“只要您不招惹他,小家伙很乖的。” 自从那次感受到胎动,赵徽就常常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互动,似乎是父子间的血脉相连,小家伙每每都有回应。 两人说着话,薛姈忽然想起什么,对绣棠道:“把大殿下带过来。” “珂儿不在你宫里?”赵徽抬眸,疑惑道。 薛姈轻声:“妾身让大殿下先去凝汐阁玩了。” 迎上天子不解的目光,她似是有些犹疑,还是说了实话:“大殿下还年幼,妾身不想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妾身跟家里人……不算亲密。” 岂止是不亲密,她远离侯府数年,若非薛妃要人进宫,她如今还在乡下住着。 她要侯府坚定的站在她这边,为她所用,就注定要用些手段——她想呵护住大皇子心里的纯真,不想他过早沾染阴霾。 赵徽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看向她的眼神中不自觉添了些许心疼。 她哪怕自顾不暇,竟还想着护着比她还弱的人。 “哦?朕倒没觉得。”赵徽目光蓦地温柔下来,牵起她的手一起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岁岁撒娇耍赖的功夫,朕可是见识过的。” 薛姈一怔,杏眸有一层尚未散去的淡淡雾气。 “朕和小家伙不是岁岁的家人吗?”赵徽挑了下眉,意味深长道。 薛姈愕然抬眸,心中倏地泛起一丝与先前不同的情愫。 她眼眶不自觉变得湿润,正要开口时,绮霞牵着大皇子走了进来,她忙抬手擦了擦眼。 “瑜娘娘,您怎么了?”大皇子本来高高兴兴的进来,看到她的动作,连忙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满脸的关切。 薛姈摇了摇头,柔声道:“只是迷了眼。” 她余光瞥到一旁的蜜饯果子,拿起一包糖渍青梅打开递了过去。“这是我小时候爱吃的,珂儿可要尝尝?” 大皇子年纪小,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把杏干之类的大皇子不能吃的都收起来。”薛姈转头低声吩咐。 她挨个把纸包打开,让大皇子挑,自己也捻起一枚梅干,脸上露出餍足的神色。 看着两人如同小仓鼠似的捧着果子嚼嚼嚼,赵徽唇角微微弯起。 “皇上,您也尝尝?”薛姈并未厚此薄彼,也捻了一块酸甜适中的果干,直接递到了天子唇边。“甜味刚好。” 天子唇色偏浅淡,偏薄,听说这样的人会薄情。 薛姈兀自出了神,却没防备天子张口咬下果干后,竟又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双颊瞬间染上绯色,烫得厉害。 “皇上,珂儿还在——”她嗓音微微发颤道:“您快松开!” 看到她真的急了,赵徽不再逗她,慢悠悠地放开,唇畔却始终噙着笑意。 一旁的大皇子双手捧着果子,悄悄看着父皇和瑜娘娘,心里觉得很踏实。 宠妃 第120节 刚刚咬了一口酸得他龇牙咧嘴,心里却甜丝丝的。 真想一直留在瑜娘娘身边! *** 过了三四日后,大皇子腿上的伤已经几近痊愈。 之所以太医未判定痊愈,只因大皇子一直说还是腿疼,只得继续涂些外用的药膏,又开了些补身的方子。 这日下午,薛姈陪着大皇子午歇过后,让人去取温水喂他喝。 “瑜娘娘,绣棠姐姐教我好多翻花绳的手法,我都学会啦——”大皇子晃荡着小短腿,歪着头得意洋洋对薛姈道。 薛姈弯了弯唇角,柔声夸道:“珂儿真厉害,等下咱们试试。” 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大皇子性格开朗了不少,身上也长了些肉,总算不那么单薄。 大皇子高兴的点头,正要开口时,却听到外面响起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皇后来,大皇子那双漂亮的眸子倏地黯淡了光彩,可他却乖巧的从榻上下来,乖乖由薛姈牵着迎了出去。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王皇后温声道:“免礼。” “你身子重了,以后不必迎出来。”她拉着薛姈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薛姈穿了身家常的旧衣裳,柔软舒适,也勾勒出圆滚滚的肚子。王皇后关切的道:“几日不见,肚子似乎又大了些,珂儿没给你添麻烦罢?” 薛姈恭声谢恩,回道:“皇后娘娘教导得好,大殿下乖着呢。” 王皇后淡淡一笑。 一行人进了内殿,她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四处都有小孩子的东西。 看来薛姈是在自己认真在带大皇子,并没有丢给别人。 “娘娘请坐。”薛姈招呼王皇后在主位坐下,吩咐人倒茶上点心。 对于王皇后的来意,她很清楚,只怕是来带走大皇子的。 “怎地不见珂儿的奶娘?”王皇后看着大皇子身边的宫人陌生,问道:“可是她偷懒耍滑,服侍得不尽心?” 奶娘被薛姈打发到了别处,薛姈正想着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听到有人低低惊呼一声。 “大殿下流鼻血了!” 薛姈连忙看过去,果然大皇子鼻下有两行殷红色流出,甚至没有停止的迹象。“快去传太医——” 小安子跑着去了,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有拿帕子的,有让他先仰起头止血,还有人去端清水。 王皇后动作快些,她走到了大皇子身边,柔声道“没事的,别怕——” 薛姈也坐不住了,只是扶着腰起身后,已经落后了一步。 今日当值的是余太医,他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后,看到是大皇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娘娘,殿下并无大碍。”诊断过后,余太医道:“只是有些虚不受补,饮食还需要调整。” 王皇后松了口气,淡声道:“本宫知道了,你去给大皇子开个食疗的方子。” 待余太医离开后,薛姈低下头,挺着肚子在王皇后面前缓缓蹲身。 “妾身照顾大殿下有疏失,请皇后娘娘责罚。” 人是在她宫里出事的,如论如何,她都有脱不开的责任。 第98章 暴露 大皇子止住鼻血后, 就被带去里间更衣。平日里服侍他的宫女去取衣裳,大皇子发现自己鞋尖儿上也脏了,正跳下去找人时, 突然僵住了身子。 他的奶娘不知何时竟溜了进来, 脸上虽然笑着, 神情却有些吓人。 “殿下,跟奴婢来——” 她嘴上说得客气,实则推搡着大皇子到了门边。 隔着软帘的缝隙,他看到平日里总是对他温柔笑着的瑜娘娘,正在给母后蹲身请罪。 大皇子愕然睁大了眼。 瑜娘娘怀着弟弟,这样一定很不舒服。 “殿下。”奶娘的声音轻而快, 还带着些许怕人的阴沉。“奴婢早就跟您说过, 您留下只会给瑜昭仪惹麻烦。” 他红了眼圈, 澄澈的眸子里充满了痛苦挣扎。 眼看宫女取了衣裳在找大皇子, 奶娘快速留下一句“大殿下, 难道你想看到瑜昭仪因为你受责罚”, 就立刻闪身躲开。 她早就想带着大皇子回坤仪宫,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若再不走, 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就要被发现了—— *** 宫人们看着自家娘娘大着肚子还要蹲身行礼, 急着要去扶她, 却被薛姈用眼神制止。 王皇后看她姿态谦卑,并未因自己怀着皇嗣又得宠就张狂,心中添了些许惋惜。 若薛妃有她一半知情识趣, 就不至于落得今日境地。 可这样聪慧的人,却是不好掌控。 王皇后抬了下手,温和的道:“瑜昭仪,你这是做什么?绮霞绣棠, 还不扶你们主子起来。” 得了皇后的吩咐,两人连忙上前,扶着自家娘娘起身。 “你自己怀着身孕本就辛苦,一时照顾不到也是有的。”王皇后叹了口气,语带体谅的宽慰:“本宫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薛姈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不责怪是作为皇后的大度,而自己确实是未能尽责。 “娘娘,这件事妾身有疏失,但其中有蹊跷……” 薛姈才开了个头,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内室跑了出来。 “母后,是珂儿不乖。”大皇子仰起头,红着眼走到王皇后身边,牵着她的衣角。“珂儿没有乖乖听话,珂儿做错了——” 他含着泪跟王皇后认错,却是眼神闪躲不往薛姈身边看。 “珂儿想跟母后回宫——” 大皇子身上的外衣还没换,有滴落的血滴混合着未干的泪痕,看上去惨兮兮的。 他句句自己认错,可薛姈分明听出了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小小的孩童用自己的方式,试图维护她。 薛姈正要说话时,却听到外面响起通传声:“贤妃娘娘到、舒妃娘娘到、慧修仪到——” 王皇后闻言,微微蹙了下眉,还是准了她们进来。 琢玉宫如今最是敏感,听到急召太医,原本慧修仪去找贤妃说话,她得到消息觉得有好戏看,撺掇着贤妃一起来了;舒妃则是担心薛姈出事,特意赶来。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慧修仪抢先请安问好,转眼看到薛姈挺着肚子站在一旁,看起来并无大碍,不得不也行礼道:“瑜昭仪安好。” 从前宫妃们怀胎生子没有一人是顺顺当当的,她还以为瑜昭仪这胎也出了问题。 “哟,大皇子这是怎么了?”慧修仪眼尖,瞧见挂着两行泪的大皇子,还有站着的薛姈,立刻猜到了请太医的缘故。“是大皇子身上不好?” 贤妃和舒妃给王皇后见礼后,舒妃拿出帕子,替大皇子轻轻擦拭了脸颊。 王皇后淡淡道:“大皇子只是流了点鼻血,并无大碍。” “瑜昭仪,小孩子不是那么好照顾的,尤其是大皇子身体弱。”慧修仪本就嫉妒薛姈怀着身孕还能分到最多的宠爱,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皇后娘娘花了多少心思照顾大皇子,可不是你一时兴起就能接手的。” “瑜昭仪,你这不是疼他,而是害了他——” 然而她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冷淡的男声传来。“朕怎么不知道瑜昭仪害了谁?” 下一刻,软帘掀起,天子走了进来。 慧修仪的话噎在喉咙中,面上尴尬至极,连忙跪了下去。 她们能得到消息,皇上自然也不例外。事关皇嗣,皇上又岂会不关心。 “皇上恕罪,是妾身见大皇子病了心里着急,一时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冒犯瑜昭仪。”慧修仪匆忙间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放低了姿态。 赵徽没再理会她,抬眸时目光跟薛姈碰到一处。 后宫中的事自然以王皇后马首是瞻,她当即恭声道:“皇上,慧修仪言重了,珂儿只是一点小毛病,流了鼻血。” 她正要找大皇子时,却见他不知何时竟又站到了薛姈身边。 “已经请太医看过,珂儿本就身子虚,像是有些补过头了。” 薛姈轻轻握了握大皇子的小手,示意他别担心,这才站了出来。 “大殿下每日的饮食妾身都有记录,这就让人整理出来送到太医院。”她没急着为自己辩解,“到时候自然能查清。” 赵徽颔首,答应了她的请求。 薛姈照顾赵珂的用心,他都看在眼中,这次大概只是意外。 舒妃见状,在旁缓和气氛。“大皇子脸上长了些肉,气色也更好了些,可见瑜昭仪花了不少心思。” 这件事薛姈处于劣势,可她也是照顾过孩子的人,看出了薛姈养得精心。 二皇子能留在她身边,薛姈是出了力的,她自然要帮着说话。 “珂儿身子弱,就是在妾身的身边,也难保不会生病。”王皇后在天子面前向来以贤惠大度示人,她有意帮着薛姈说话。“瑜昭仪已是尽心尽力。” 贤妃若有所思的在旁看着,一直没有开口。 “珂儿,你哪里不舒服?”赵徽的注意力一直在薛姈和大皇子身上,留意到大皇子总想揉胳膊,他突然开口。 大皇子愣了愣,下意识就摇头。 “珂儿,是胳膊难受吗?”薛姈低眸看了过去,从外面看不出异样来。“皇上,皇后娘娘,让人带殿下去检查看看罢。” 她问心无愧,交出了主动权。 宠妃 第121节 王皇后刚想让身边的素华去,赵徽却开口道:“刘康顺,你带着大皇子过去。” 刘康顺领命而去,他哄着大皇子进了稍间,带了两个宫女替大皇子宽衣。 帝后二人在主位坐下等结果,薛姈等人分别在两边坐下。 不多时,刘康顺神色严肃的走了进来。 “皇上,大殿下身上有几处青紫痕迹,像是才有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王皇后不着痕迹的在殿中找了一圈,没看到奶娘,才稍稍松了口气。 “绣棠,立刻将服侍大皇子的人都带来。”薛姈当机立断吩咐。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若大皇子没有流鼻血,这也是她照顾不利的证据。 很快奶娘和两个小宫女、两个内侍走了进来。除了薛姈身边的大宫女,就是她们跟着的时候多。 五人得知是查问对大皇子动手的事,都在喊冤枉。 “皇上,皇后娘娘,自从来到琢玉宫,瑜昭仪就分派奴婢去做别的活计,并没有让奴婢照顾大皇子。”奶娘喊得最响,“今日奴婢都没见过大皇子,何来动手?”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往薛姈身上看去,心中疑窦丛生。 与此同时,刘康顺目光在五人身上敏锐的看过。 “皇上,大皇子身上沾了一种特殊的香粉,味道极淡,附着力却强。”他恭声道:“或者查一查五人身上携带的物件,大抵会有发现。” 赵徽当即准了。 薛姈不动声色地望过去,原本镇定自若的奶娘,脸上似乎见了一丝慌乱。 没过多久,刘康顺端着托盘走进来,放着一个香袋。 “皇上,奶娘身上贴身的香袋里有香粉,跟大殿下衣料上沾染的一模一样。” 就在刚刚,她亲口所说没见过大皇子。 赵徽没说话,淡淡看向了王皇后。 “皇上,是妾身失察。”王皇后心中一慌,她也顾不得在宫妃面前的体面,当即起身道:“妾身看她平日里性格好,对珂儿有耐心,才选了她当珂儿的奶娘。” “妾身着实没料到她竟敢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虐待珂儿的事——” 奶娘是王皇后亲自选的,她推脱不掉责任。 贤妃等人也没想到会牵连到皇后身上,俱是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 “皇后琐事杂多,难免失察。”赵徽收回视线,语气波澜不惊。“这件事朕就替皇后料理了,将奶娘打四十大板,押入宫正司审问,她还做过什么悖逆之事。” “皇后可有意见?” 王皇后当即表明立场:“皇上公允,妾身谢皇上体谅。” “大皇子也到了开蒙的年龄,从今以后,身边不必配奶娘,朕会赐下宫女和内侍。”赵徽继续道:“以后每日去上学,皇后也可轻省些。” 王皇后身子猛地一颤,皇上亲自赐下宫人,看似是恩赏大皇子,实则对她有些不信任。 她不敢露出分毫不满,用力挤出笑容来。 “如此极好,妾身替珂儿谢过皇上。” *** 大皇子被皇上带着回了坤仪宫,赐给他的宫女内侍很快就到,虽住在皇后宫中,可一举一动俱是在天子的掌控中。 皇上看在皇后多年照顾大皇子的功劳上,还是给她留了些颜面,虽然王皇后不一定这么觉得。 这件事看似已经圆满解决,薛姈却始终没能放松。 流鼻血是偶然事件,并不能被算准。 “娘娘,那奶娘心思歹毒已经得了报应,大皇子又有皇上照拂,您别担心了。”绣棠在旁开解道。 薛姈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不对,大皇子的饮食咱们问过太医,并没有问题。我在想,是不是另外吃了有问题的东西。” 绣棠也帮着一起想,忽然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高几上的瓷罐,里面装着从侯府送来的蜜饯果子。 这是近来唯一从宫外来的东西,因是雪檀亲自送来的,她们从未怀疑过。 “娘娘,这连您都吃过,已经好几日了,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绣棠连忙道:“不仅用银针试过,奴婢和绮霞姐姐也吃过。” 退一万步说,定北侯府也不敢拿会损伤身子的东西来,谋害皇嗣的罪名,足以让侯府覆灭! 难道是薛妃做过手脚? 薛姈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 “派人拿些去找太医看,这里面可曾混杂了别的药物?”薛姈低声叮嘱,这件事在查清真相前,决不能透露分毫。“小心别惊动外人,谨慎行事。” 第99章 断后路 等待的时候总是漫长的, 薛姈看着满满当当摆了整张高几的蜜饯出神。 外祖母一直住在乡下的庄子,做这些事时并没有侯府的人经手,否则以雪檀的细心, 是不会把有隐患的东西送来她面前。 “娘娘, 还是让李太医给您诊脉看看罢?”绮霞有些不踏实, 轻声劝着。 这事薛姈没有瞒着她,因绣棠本身懂些药理才被派去打探此事。 无论如何,娘娘和小主子的安危是第一位的。 “不急,我没有不舒服。”薛姈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抚上身前圆滚滚的肚子,眸中添了两分不自知的温柔。“小家伙也一切如常, 方才还踢我了。” 在殿中免不了会胡思乱想, 薛姈索性起身, 让绮霞陪着她出去散散步。 傍晚时散去了白日里的闷热, 拂面而来的晚风夹杂着一丝凉意, 总算有些舒爽。 两人走到回廊上, 薛姈的目光忽然凝住。 树荫下有一个皮球孤零零地停着,是她给大皇子添置的新玩具。本意是循序渐进的让他多活动, 强身健体, 还能多用些饭, 身子慢慢也就结实了。 “大皇子走得急,把他的玩具和衣裳收一收,回头给坤仪宫送去。” 绮霞应下, 又宽慰她:“娘娘待大殿下的好,皇上和殿下心里都清楚。” 薛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都明白。 大皇子虽年幼,也常被人说发育迟缓脑子笨, 却有一颗敏感又善良的心。 自己进宫一年有余,起初只觉得皇后贤惠大度,对大皇子视若己出,如今却愈发觉得王皇后对大皇子的关照只停留在表面。 她相信王皇后不会去害大皇子,却也用了最省事的法子去养他。 “娘娘,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绮霞在旁提醒道:“小厨房今日做的菜都是您爱吃的,近来您胃口不错,他们做得愈发有劲头。” 薛姈点点头,扶着绮霞的手往殿中走。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前期因害喜而掉下去的肉,早就补了回来,似乎又往丰盈的方向发展。 “你瞧我是不是胖了些?” 绮霞才要说话时,两人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一点都不胖。” 赵徽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当即出声。 先前是她太瘦了,哪怕是如今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从背后也几乎看不出来。 她没想到皇上去了坤仪宫后还会再来琢玉宫,连忙扶着腰转身。 “皇上,您来了——”薛姈睁圆了眼,莹润的杏眸闪闪发亮,透着不言而喻的惊喜。 绮霞屈膝行礼后,识趣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把娘娘身边的位置留给了皇上。 “朕让太医细细给珂儿看过,他并无大碍。”赵徽知道她担心什么,索性先解释道:“以后慢慢调理就是了,朕派了灵松过去。” 自己在福宁殿暂住时就由灵松服侍,自是知她妥帖信息,且又是天子的人,大皇子有什么事能立刻送到御前。 赵徽特意过来,就是怕她因此多思,再动了胎气,吃苦了还是她。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挑眉道:“放心了?” 薛姈笑盈盈地点头,挽着天子的手往殿中走。 内殿有一面落地穿衣镜,薛姈在镜子审视着自己。 “您就哄我开心吧!”她提起了刚刚的话题,“你瞧瞧我这脸,愈发圆了一圈。” 赵徽站在她身后,借着身高的优势,伸出两根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手感果然不错。 他发自内心的道:“恰到好处。” 见 皇上似乎来了兴致,还想再捏她的脸,薛姈连忙抬手护住,嗔道:“您还想让妾身的脸再圆一圈吗?” 赵徽轻轻一笑,才要开口,帘外响起绮霞的声音:“皇上、娘娘,晚膳已经送过来了。” 有孕之人不能饿着,赵徽牵着她走了出去。 绮霞和绣棠正在圆桌前摆着碗碟。 她虽急于知道答案,却因天子而暂且忍耐。 对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她有些心不在焉,却仍是把赵徽亲自夹给她的菜都吃了。 用过晚膳,赵徽又陪着她出去散步消失。 眼看夜幕降临,回廊上的宫灯被依次点了起来,薛姈抬眸望着天子。 “朕今夜留下陪你。”赵徽不等她问,直接让她安心。 即便她今夜更想皇上离开,好能问清楚蜜饯果子的事,可皇上留下是恩宠,她必须要欣然接受。 她弯了弯杏眸,唇畔的笑容透着甜蜜,勾着天子的手指往回走。 “妾身先去沐浴。”回到殿中,薛姈找了理由离开。 绮霞留下铺床,绣棠带着小宫女陪她去了净室沐浴。 宠妃 第122节 沐浴的水早就备好,宫人们扶着她进了浴桶后,绣棠将她们分派出去取东西,只剩下两人时,绣棠才借着水声轻轻开口。 “娘娘,奴婢找了韩吏目。” 曾经的韩太医因卫修容的事而降为了吏目,本应逐出太医院的,只因他的确有真才实学,又主动向李太医交代了真相,皇上这才手下留情。 这样的人曾卷入后宫争端吃过苦头,自然更知道轻重。 “他说这些蜜饯果子里并无任何毒物,相反用了不少上好的补药。”绣棠回想着他的话,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些本都是有益于孕妇的,只是不能叠加在一起,会补过头。” 绣棠话音未落,薛姈已经猜到了她的未尽之言。 要是补过头,她这胎会养得过大,到时候生产就困难了。 曾经的德妃生产不就是因二皇子个头过大,损伤了身子才艰难产子。这还算是好的,若到时她生不下来,一定会保皇子—— 这不就是薛妃让她进宫最初的目的? 明明泡在热水中,薛姈仍感到彻骨的冷意。 下手的人就是薛妃无疑,最可恨的是,薛妃竟利用她外祖母—— 只有外祖母亲手所做,又是雪檀亲自送来的东西,她才不设防。 薛妃的手伸得这么长,已经接触到了她外祖母的庄子?当初那场大火,极有可能真的是人为! 想到这儿,薛姈身子猛地一颤。 绣棠见她表情不对,连忙安抚道:“娘娘,您还怀着身孕,千万别动气。” “我没事。”薛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她眸色沉沉:“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薛妃正好就如愿了!” 难怪大皇子会流鼻血,小小的孩童又比旁人虚弱,一时还发现不了。 她一时心软留下了大皇子,竟无形中救了她的命。 等宫人们来服侍她泡澡,薛姈只说是倦了,草草洗过后就披着寝衣出来。 赵徽还没回来,她先掀开被子,选择在里侧躺下。 哪怕暗示自己不要动气,可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胎动格外厉害。 她抬手轻轻安抚,却怎么都不管用。 “岁岁,困了?”忽然一阵清冽的水汽飘过来,男子低缓的嗓音在耳边传来。 赵徽回来时,瞧见薛姈背对着自己,觉得有些奇怪。 薛姈不想被他察觉出异样来,本想忍耐过去,才开口时,竟先逸出一丝呻-吟。 “岁岁,可是身子不舒服?”赵徽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当即上前查看。 只见她那双漂亮的杏眸中浮起一层淡淡水雾,眉心紧蹙,似乎在忍受着痛苦。赵徽心中一紧,“别怕,朕这就传太医——” 薛姈闻言,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 “皇上,是孩子在闹。”她牵过他的大手,轻轻搭在自己身前隆起的那一团柔软上。“不是什么大事,先别传太医了。” 她挤出一丝笑容:“您帮帮我,好像他更听您的话呢——” 赵徽神色严肃:“一柱香,若还不好就传太医。” 薛姈点点头,她也不敢用孩子去赌。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是她平复了情绪,还是赵徽的安抚真的起到作用,胎动竟真的缓了下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恢复了正常。 薛姈额角渗出了冷汗,正要开口道谢,却见皇上注视着她,轻声道:“你经常自己忍着疼吗?” 他墨眸平静,细看去就能发现心疼。 “也不是疼,胎动嘛,多少会有点不舒服。”薛姈大大方方的道:“不过这说明孩子很健康,我难受点没什么。” 她不是故意诉苦,却要让天子知道她怀胎生子的不易。 赵徽叹了口气,“岁岁,辛苦你了。” 薛姈弯了弯唇角,软声:“有您这句话,一切都值得。” 赵徽没做声,轻轻环住了她。 从此后,薛姈发现皇上来琢玉宫的次数更多了,有时哪怕没空陪她用晚膳,夜深时常来陪她睡,引得后宫众人羡慕不已,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薛姈有更在意的事。 薛妃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就是看准了这是她外祖母所做,又得皇上赏赐,哪怕她真的发现,投鼠忌器也不敢揭发。 这思路没错,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做。 *** 翌日。 送走了天子上朝,薛姈早早起身,连早膳都没用,先去书案旁写了封信。 “我已经向皇上请旨要赏赐侯府,你替我去一趟。”她叫了绣棠过来,轻声叮嘱道:“把这些蜜饯各捡一部分带过去,再将信转交给祖父。” “祖父看完后,你亲自把信烧掉,不可留下把柄。” 绣棠神色郑重的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与此同时,薛姈让绮霞从库房取些昔日各宫送的礼物带上,做足了样子,哪怕让人误以为她故意炫耀也无妨。 待绣棠出门后,薛姈遥遥望向了延福宫的方向。 这一次她要彻底断了薛妃在薛家的后路。 第100章 设局(一更) 延福宫。 清早薛妃由宫人服侍着梳头, 她心情不错,亲自挑选要用的发簪。 看到从铜镜中看到白芷端着参茶过来,随口问道:“昨夜皇上可是留宿坤仪宫了?” 昨日的事情她听说了大概, 薛姈照顾大皇子失察, 皇上亲自送了大皇子回坤仪宫, 自会顺理成章的留下。 当时她就暗暗冷笑,薛姈仗着怀有身孕就得意忘形,竟想要插手大皇子的事,实则就指染了皇后的权利,简直是自不量力! 白芷指尖一颤,手中的杯碟发出轻微的碰撞。 薛妃见她神色迟疑, 当即皱了皱眉:“皇上回福宁殿了?” “回娘娘的话, 昨夜琢玉宫接驾。”白芷没敢放下茶盏, 轻声回道。 皇上还去陪了瑜昭仪, 这是娘娘最不愿听到的。 忽然“啪”的一声, 薛妃手中拿着的流苏发簪摔到了地毯上, 而她的脸色更是隐隐发青。 “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狐媚手段!”她挥拳重重砸在妆镜台, 心中那股怨气怎么都发泄不出去。“难不成她怀着身孕还敢侍寝——” 白芷连忙劝道:“娘娘别生气, 皇上去琢玉宫是看重皇嗣, 当初吴选侍和徐修媛不也常常得皇上眷顾吗?” 这话不过说着好听罢了,皇上对瑜昭仪的恩宠远不是那两人能比的。 薛妃面沉如水,到底没再说什么。 旁边的宫人们噤若寒蝉, 白芷给她们使了眼色,示意先退下。 等到殿中恢复了安静,白芷才低声道:“奴婢得到消息,上次侯夫人进宫就带了雪檀, 那些蜜饯果子定也送了过去。” 薛妃来了精神。 “这些日子都没消息传来,薛姈应当没有觉出异样。”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自言自语:“她最信任的人亲手送去的,又怎么会怀疑?” 白芷默然。 “就让她好好养胎,将来足月生个比二皇子还结实的大胖小子。”薛妃眸中透着不正常的疯狂亮光,“本宫是他的亲姨母,又是妃位,自然是养育他的不二人选。” 她让薛姈入宫的目的本就是如此,中间虽出了些偏差,到底还是要回归正轨。 生辰将近,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礼物。 “娘娘一定会得偿所愿。”白芷虽觉得不会那么顺利,却也只得先附和着。 “光有那些还不够,本宫也得尽些心意才是。”薛妃招了招手,让白芷近前,叮嘱了一番。 白芷听罢,面露迟疑之色。 “娘娘,咱们静观其变就好,着实没必要再多做什么——” 薛妃却沉下嘴角,冷冷道:“本宫要得是万无一失!” 白芷无法,只得答应着去办。 “让她们进来服侍。”薛妃恢复了常色,亲自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簪。“本宫的妹妹即将诞下皇嗣,心情好着呢,到时候阖宫重重有赏!” 不多时,宫人们服侍她梳妆完毕,薛妃命人叫来了银柳。 与此同时,白芷亲自端着一盏小厨房炖好的燕窝过来。 “瑜昭仪还在延福宫时,你们关系就不错。”薛妃露出温和的神色,微微笑道:“本宫想修复跟她的关系,你就替本宫去一趟琢玉宫把燕窝送去,盯着她吃完,顺便替本宫说些好话。” 银柳心中倏地一紧,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可主子吩咐,她没有回绝的余地,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银柳垂下了眸子,恭声道:“奴婢遵命。” *** 琢玉宫。 绣棠被派出宫去,一来一回至少要到晌午后方归,绮霞亲自去盯着备好早膳,又匆匆赶回了殿中。 薛姈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神色看上去依旧平和从容,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正要问要不要摆早膳时,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小安子过来通传:“娘娘,延福宫的银柳奉薛妃之命来探望您。” 听到来人是银柳,薛姈放下了书卷,没什么犹豫道:“请她进来。” 薛妃如今也学得聪明了,知道派别人来未必能见到她,银柳却不同。当初在延福宫中,银柳明里暗里没少帮着她。 宠妃 第123节 很快软帘掀起,身穿粉色大宫女衣裙的银柳提着食盒走进来,恭谨地上前见礼。“奴婢给瑜昭仪请安。” 薛姈含笑叫她起身。 “奴婢奉薛妃娘娘之命,给您送来一盏燕窝。”银柳说明了来意。 薛姈微微颔首,绮霞从她手中接过来,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了燕窝,送到了薛姈手边的小几上。 “娘娘,这燕窝虽是极好的,听说也跟别的食材有相克。”银柳见她似乎毫不设防,连忙委婉提醒:“不知您早膳可用了别的?” 薛姈本就没打算吃,听到银柳的话仍是心中一暖。 “既是长姐能让你送来,这里定是无毒的。”她弯了弯唇角,示意绮霞拿了根银针来。 她亲自插进去,片刻后拿出来,并无变化。 银柳暗暗舒了口气。 “既是来了,陪我说说话再走。”薛姈让绮霞端了绣墩来,摆到自己下首,俏皮的眨了眨眼“回去太早,长姐会有怀疑的。” 见瑜昭仪待自己仍如从前一般,银柳谢了恩,顺从的坐下。 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到了薛姈面前。 “奴婢得知娘娘有孕后,就做了这个,权且当做贺礼。”她解开后,里面赫然摆着两个大红色的婴儿肚兜。 不仅料子上乘,绣工更是精致细腻。 薛姈拿在手中比划着大小,又轻轻抚摸上面鲜亮的锦鲤,叹道:“好漂亮,这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这肚兜是背着薛妃偷偷做的,还要藏好,着实不易。 银柳笑笑,才要开口时,却见薛姈的目光落在自己另一边的手腕上,下意识就想收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薛姈拉住银柳的手,将她的衣袖提起,只见她小臂到手腕的位置,还有烫伤的痕迹。 银柳怕碰到她肚子,不敢挣脱。“娘娘不必担心,是奴婢端热水时没留心,不慎泼到了胳膊上。” 这说法显然不能让薛姈信服,银柳是掌事宫女,岂会行事毛躁?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薛妃心情不好时拿着宫人出气。 “娘娘,真的没事,早就好了。”银柳心中懊悔,只顾着想趁这难得机会送来贺礼,竟还被瑜昭仪发现了旧伤。 薛姈面色凝重,让绮霞取了药膏来给她带着,又轻声叮嘱:“以后她让你做什么,照做便是,你一心为她,却不一定有好结果。” 银柳闻言,心中既欣慰又酸涩。 瑜昭仪竟然比薛妃更懂自己,可薛妃却一日比一日防备自己。 “是,多谢娘娘提点。” 眼看时间不早,银柳拿着薛姈给的药膏,提着空了的食盒告退离开。 “娘娘,您说薛妃这是何意?”绮霞不解地道:“她明知道您不会吃,银柳回去随意敷衍几句,她也无从知晓。” 薛姈盯着燕窝,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总不能是做给外人看,她们姐妹关系依旧—— 薛姈轻抚着肚子,若有所思道:“不急,咱们再看看。” *** 过了晌午,薛姈午歇起来时,绣棠终于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娘娘,奴婢见到了侯爷,侯爷看过您的信,也让人去检查了那些蜜饯果子。”她进来后,连水都顾不上喝,立刻就来回话。“您都没瞧见,侯爷的脸色有多难看。” 绮霞给她倒了水来,留下她们主仆二人说话,她去外面守着。 “侯爷说,您信中所说他都答应,让您安心待产。”说着,绣棠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薛姈手上。 “这是侯爷的诚意,让您自便。” 薛姈看到信封时,只觉得有些眼熟。等她打开后,看清信笺上的字体,唇角浮起一抹冷嘲。 这信竟是薛妃写给祖父的。 不愧是掌权侯府数十年的人,果决狠辣。 信只有短短一页,大意是她觉得自己不可控制,以后不会忠于侯府,要祖父尽早做选择。 其中她还提到了在民间寻些方子,能够助她隐秘行事。 若是祖父真心疼爱这位嫡长孙女,本该将这封信看完就付之一炬,不留下任何证据。 “娘娘,您放心,咱们的信是我亲手烧掉的。”绣棠在旁补充道。 薛姈点点头,心中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你做的很好,这封信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 一连几日,薛妃都让银柳往琢玉宫送各类补品,整个后宫从惊讶到习以为常。 赵徽特意让太医查过她送来的补品,没有任何问题。 她这是情愿放下引以为傲的自尊,准备低头抱得宠堂妹的大腿? 不过她这功夫没白做,皇上本已数月未踏入延福宫的大门,竟破天荒去了一回。 虽未留宿,也足以给薛妃添光。 “娘娘,莫非薛妃是用您博个好名声?”这日银柳照旧提着食盒过来,困惑的道。 她知道皇上过去是警告薛妃别动歪心思,可在外人眼中,就是薛妃的努力有了结果。 薛姈摇了摇头,不会这么简单。 银柳端出里面的补品,今日又是一碗燕窝粥。 “你带了香包?”待她靠近时,薛姈忽地闻到些许极为浅淡的香味。 银柳连忙摇头,“奴婢知道娘娘有孕闻不得旁的味道,腰间挂着的是荷包。” 一旁的绣棠和绮霞闻言,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都没闻出异常来。 薛姈将银柳上下打量了一番,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往窗边日光最充沛的地方指了下,“转一圈,稍微用力些。” 银柳有些不解,还是顺从的照办。 只见在日光下,肌肤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待她刚开始转圈,众人就瞧见有细微的粉尘自她的衣裙上落下,只在强烈的日光下格外清晰。 银柳自己也惊了,哪怕暂且不知成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姈吩咐绣棠收集起来,而绣棠也很快辨认出来。“娘娘,这有致人精神恍惚的成分,尤其针对孕妇。” “长此以往,您的精神会越来越差,怕是有碍生产。” 薛妃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想抢她的孩子。 薛姈下意识抬手覆上自己身前圆隆的肚子,若当初薛妃再装得大度些,进宫就给她名分,留她在延福宫中,这种种手段她躲不过去,怕是真的要让薛妃成功的去母留子。 不止是她,银柳亦是脸色大变。 难怪薛妃会让自己来,假装送无害的补品,却在暗中又动了手脚! “娘娘,奴婢并不知情。”她的心不断地下坠,浑身发冷,直接跪在了地上,“这些东西,不是奴婢自己沾染的——” 薛妃竟要用她来对瑜昭仪下手! “这不怪你。”薛姈让绮霞扶起她,长长叹了口气:“长姐想要害我,却连累了你。” 听到瑜昭仪的话,银柳红了眼圈。 “还请您将奴婢交到皇上面前。”她指尖深深刺入掌心,很快下定了决心。“这样就能给薛妃定罪了。” 薛姈却摇了摇头。 “若薛妃只推到你身上,说是你我二人不睦,你私下所为,你又如何证明?”她温声道:“这样只会伤了你,对薛妃的影响有限。” 银柳含着眼泪抬眸,瑜昭仪竟在顾念着自己。 “我倒是有个法子,需要你配合。”薛姈思索了片刻,轻声道:“不过仍有一定风险,你可愿意?” 银柳重重点头:“奴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薛姈低声耳语了两句,又让绣棠将薛妃的亲笔信取来交给了银柳。“把这封信找机会在薛妃的小书房中藏好。” 银柳神色一凛,郑重道:“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 作者有话说:今日份更新提前,大概或许有二更[让我康康]如果没有明天再来偷偷删掉作话 第101章 请君入瓮 送走了银柳, 绣棠进来时,只见自家娘娘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房中没有别人在,薛姈叫了她近前。“一眼就能辨认出这药粉的功效, 怕是连太医都难以做到罢?” 见主子识破自己的小把戏, 绣棠脸上一红, 低声咕囔:“这药粉的确有让人精神恍惚的成分,只针对孕妇有碍生产是奴婢加上去的。” “奴婢想尽早把银柳姐姐拉过来没跟您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曾经那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已然成长起来,懂得了灵活机变。 薛姈欣慰道:“你做的很好,原本我也想找机会拉拢银柳,有她做内应再好不过。” 听了主子的话,绣棠羞涩的弯起嘴角, 眸中隐约透着些许骄傲。 薛姈将纸包递给了她, 轻声道:“让韩吏目再帮着看看。” 绣棠点点头, 妥帖的收了起来。 “娘娘, 会顺利的。”她在薛姈身边蹲下, 仰起头轻声道:“三爷和太太九泉之下会保佑您的。” 薛姈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曾经娘亲舍命保护了自己, 如今自己也有了孩子,自然也会拼尽全力去护着。 宠妃 第124节 “借你吉言。” *** 六月末, 薛妃的生辰将至。 去年她生辰宴办得风风光光, 今年却一直没有准信。后宫中跟她不睦的人, 只怕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日请安散了后,薛妃借口有事找皇后禀告,留了下来。 “近来皇上事务繁忙, 抽不出时间来参加你的生辰宴。”王皇后看出她的心思,主动道:“还是照着以往的惯例,在益清阁摆两桌小宴,伴着水音, 借着荷花香气,倒也雅致。” 薛妃不由怔了怔,脸上的失望之色没藏住。 在来之前,她心里怀揣着一丝期待,皇上看在爹爹的功劳上会给她这个体面。 她低垂着眼眸,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皇上究竟是在御书房忙国事,还是被琢玉宫的美人给绊住了?” 听她说话不成体统,王皇后当即斥道:“薛妃,慎言!” 见薛妃有些不甘的住了声,王皇后屏退了宫人,淡声道:“瑜昭仪怀着身孕,皇上本就该多关照她。” “你是她堂姐,在宫中你们该相互照顾才是,怎么还处处挑刺?” 薛妃红了眼:“妾身做的还不够吗?日日派人去送补品……您也说了是互相关照,她对我又如何?” “只怕皇上不肯来,也是她吹了枕边风!” 她越说越激动,手中的帕子几乎被扯坏。 “本宫找你来是提醒你别生出事端,小心再把自己搭进去。”王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缓和了语气:“你在皇上身边已久,还学不会揣摩皇上心意吗?” 事到如今,她自然已经看明白了,所以才更难受。 “妾身记下了。” 薛妃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王皇后揉了揉额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素华端着药碗过来。“娘娘,您的补药,得趁热喝才行。” 王皇后接了过来,脸上却有显而易见的疲倦。 她喃喃道:“当年卫氏得宠时,本宫尚且没觉得如此心累。” 主子自从登上后位,鲜少有这般情绪低沉的时候,不由劝道:“娘娘,就让她们姐妹两个去斗,您作壁上观不好吗?” 王皇后摇头:“薛妃资质本就不够出众,却因心里那点子旧怨放不开,跟瑜昭仪的关系一日比一日僵,她斗不过。” 自从大皇子那件事后,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就不似往日。自己手上的可用之人不多,薛妃哪怕不得宠,也可牵制薛姈。 “哪怕瑜昭仪真的生了皇子又如何?皇上可不缺皇子——”素华变着法子安慰她。 王皇后牵了牵唇角,看上去更像是苦笑。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子凭母贵。” 她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郁色,满是忧虑。 “他会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 *** 薛妃回去后免不了又是一场摔打,银柳去捡碎瓷片时受了伤,没能及时处置,当夜就烧了起来。 翌日一早,到了去琢玉宫送补品的时候,银柳梳洗后硬撑着到了内殿。 “娘娘,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取食盒。”她强打起精神,可透着青色的眼圈、发白的唇色,脸颊上不正常的两团红,这病恹恹的模样如何出去见人? 薛妃神色不虞的拦下了她。“既是病了就不要出门,让外人看了怎么想,本宫可是那等苛待下人的?” “还是说瑜昭仪待你好,你舍不得放下这件差事?” 银柳连忙摇头,压抑地咳嗽了两声,理顺了呼吸,轻声道:“奴婢谢娘娘体恤,这就告退。” 薛妃不耐的摆了摆手。 在旁的白芷见状,小心翼翼道:“娘娘,今日由奴婢送过去?” “不必了。”薛妃已有了主意,起身道:“本宫亲自去看望瑜昭仪。” *** 琢玉宫。 “薛妃娘娘到——” 门外响起的通传打破了宁静,薛姈端坐在软榻上,不慌不忙道:“请薛妃进来。” 小宫女快步出去传话,她扶着绣棠的手起身,从容地从寝殿走出来。 “薛妃娘娘安好。”薛姈到了正殿等着,看到盛装而来的薛妃,含笑微微福身。 薛妃有日子没来琢玉宫,她没接话,目光往四下看去,心底涌起些许嫉妒。 薛姈是被骗进宫的,来时甚至连个包袱都没有。如今的琢玉宫,一应布置的物件,比自己宫中强上数倍。 内务司向来看人下菜碟,还不是看薛姈得宠才赶着奉承。 薛妃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昨日你没去坤仪宫请安,本宫心里惦记着来看看你。” “多谢娘娘关心。”薛姈请她坐下,柔声解释道:“妾身这两日倦怠得紧,精神也不大好,这才向皇后娘娘告假。” 薛妃心中微动,抬眸将薛姈细细打量一番,明知故问:“怎么精神不好?本宫倒是见你丰腴了些。” “近来妾身胃口倒好。”薛姈似乎有点苦恼,无奈道:“只是夜里偶有胎动,腿也抽筋,睡得不大好。” 见薛姈并没有起疑,薛妃心中稍定。 她看着薛姈身前圆滚滚的肚子,按捺下妒恨。“你本身子弱,怀胎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这样胎儿才能长得好。” “你瞧大皇子和四皇子都瘦弱,二皇子多讨喜,沈贵人当时可没少吃补品。” 薛妃语气诚恳,似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 说着,她让人打开了食盒,里面照旧放了一碗燕窝。 薛姈看上去像是有顾虑,推脱道:“娘娘,妾身用过了早膳,着实没有胃口。” 她越是找借口,薛妃就越是觉得被驳了面子。 薛妃不快,语气微沉:“阿姈,难道你怕本宫在燕窝里下毒不成?” 薛姈连忙摇头,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银柳跟本宫说,每次她送来你都会吃掉,难道她是在骗本宫?”见薛姈还在迟疑,她故意用话来诈。 果然薛姈面露难色,纠结了片刻,才端过碗来。 她正要拿起汤匙时,通传声再次传来:“皇上驾到——” 听到皇上来了,薛妃心头一凛,旋即想到自己送来的补品并无问题,压根不需要心虚。 薛姈趁机放下了燕窝,跟薛妃一同起身接驾。 “妾身见过皇上。” 那道玄色的挺拔身影进来时,两人福身行礼。薛妃站在前面,可皇上却越过了她,径直走到了薛姈面前。 “平身。”赵徽亲自扶住了薛姈,随后才叫起。 薛妃忍下失落,维持着笑容。 “来给瑜昭仪送燕窝?”好在皇上没有彻底冷落她,随口问了一句。 薛妃连忙道:“正是。妾身想着孕妇容易敏感多思,正是需要家里人多关心的时候,妾身就来陪陪她。” 这话说得妥帖,赵徽听了都觉得虚伪。 “朕召了李太医来给你诊脉,不是说这两日都休息不好?”他很快收回视线,对薛姈温声道。 薛妃自觉无趣,正要告退时,李太医已经提着药箱进来了。 她想知道薛姈腹中胎儿情况,迟疑了片刻,选择了留下。 “娘娘近来胃口好是好事,只是仍要控制饮食,若胎儿过大将来不易生产。”李太医问过薛姈的近况后提醒她注意,目光落在一旁的燕窝上。 “譬如这燕窝炖的时候也有讲究——”他似是觉察出不对,立刻道:“娘娘,请容臣探查一番。” 众人的神情不由紧张起来。 “娘娘,您可曾用过?”李太医仔细嗅了嗅,又用银针拨弄了几下,神色郑重的问。 薛姈摇了摇头,杏眸中添了些许不安。“尚未用过。” “可有什么不对?”赵徽神色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事关皇嗣,李太医不敢隐瞒:“这里面有致人精神不济的迷药,至于别的,臣还要带回去细细查看。” 薛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明察,妾身冤枉啊!”她急忙替自己辩解:“妾身怎么会蠢到自己端着有毒的燕窝送过来?” 薛姈误食后一时不会有症状,这正是她的恶毒之处。 赵徽懒得再问她,直接叫来了刘康顺。 “传话宁卓泓,立刻带人去延福宫搜查。”他冷冷的道:“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能放过。” 薛妃慌了神,皇上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一时李太医带着那碗燕窝回去,薛妃忐忑的站在殿中,赵徽冷若冰霜的目光时不时从她身上扫过,宛若刀子。 薛姈坐在天子身边,杏眸中盈动着水光,抬手轻抚着身前隆起的肚子,几次欲言又止。 “皇上,薛妃娘娘到底是妾身长姐,不会害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她艰难的开口:“想来是误会。” 赵徽知道薛姈的顾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再等等。” 看着皇上对薛姈毫不掩饰的温柔怜惜,薛妃恨得心头血滴,却不好说话。 幸而那些见不得人的药所剩不多又藏得极为隐蔽,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出来。 她正在心里盘算着,忽然见宁卓泓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皇上,臣在薛妃娘娘的书房中发现这封信上沾着些白色粉末。”他上前奉上信封,由刘康顺转交给了天子。 宠妃 第125节 赵徽没让薛姈碰,自己接过信封后拆开。 本来神色还算轻松的薛妃,在看到信封的那一刻有了不好的预感,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赵徽一目十行的匆匆看过,脸色越来越难看,直接摔到了薛妃脸上。 “这是你干的好事?” 当她颤抖着双手,拿起信笺时,整个人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自己写给祖父的信,怎地又回到了延福宫? ----------------------- 作者有话说:抱一丝,昨天说的二更翻车啦,上一章掉落了小红包,请宝子们收好封口费[让我康康] 第102章 发落 “皇上, 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薛妃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她满脑子都是不能承认,硬撑着辩解:“妾身没有写过!” 只是这言辞过于单薄, 她自己也觉得混不过去, 下意识就想撕碎信笺, 来个“死无对证”。 可这个举动显然更加印证了她的心虚。 赵徽眸色微动,刘康顺已经带着安排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夺了下来。 薛妃被人辖制住双臂,眼看着信笺重新回到皇上手上,急得双目赤红,脑子拼命地转了起来。 这封信明明已经让白芷安排人送了出去,以往从没出过差错—— “皇上, 不知长姐做错了什么, 这其中可能会有误会。”薛姈看着被限制住行动的薛妃, 走到赵徽身边先是劝了一句, 又一脸担忧的对薛妃道:“长姐, 你先别急, 跟皇上解释清楚就好。” 是了,这件事一定跟薛姈脱不开干系! 薛妃身子猛地一颤,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次迟迟没有收到祖父的回信, 她原本以为祖父会在她生辰之日, 让祖母把她所要的东西带进宫,就并没有理会。 难道这信是薛姈半路截获,并没有送到侯府, 薛姈就在等着今日! “薛姈,谁要你假惺惺的装好人?”薛妃心底被激起怒火,她咬牙切齿道:“这封信就是你用来害我的——” 她又是愤怒又是不甘,身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一时竟挣脱了辖制,直接冲着薛姈扑过去。 “你为什么害我,你怎么敢——” “小心!”赵徽眼看情况不对,利落地侧身将薛姈护在怀中,让薛妃扑了个空。 薛妃没收住力道,踉跄着冲出去,好巧不巧撞在了太师椅上。她额角顷刻间青紫一片,还划破了额头。瞬间有血滴流下来,看着甚是骇人。 然而没人去理会她的伤口,那两个嬷嬷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死死按住了她。 “可有哪里不舒服?”赵徽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惊魂未定的薛姈身上,见她轻轻摇头,才冷淡的看了薛妃一眼。“带走她。” 在旁的薛妃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只觉得格外刺眼。 当年薛姈的娘亲抢走自己的爹爹,她只能无力的看着娘亲常常垂泪,以至于郁郁而终;如今换来薛姈抢走了她的恩宠,甚至还要将她取而代之! “皇上,请等一等,妾身想看看那封信。”薛姈缓了口气,自己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的向天子恳求。“妾身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赵徽颔首,示意刘康顺递上信笺。 这封信不长,薛姈哪怕已经看过一遍,可她心里想着薛妃一次次对她的算计,不需要刻意伪装,眸中的震惊和愤怒自然地流露出来。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薛妃,轻颤着长睫叫了声“长姐”,旋即转过身,挺着肚子在天子跟前行大礼。 “皇上,妾身从未写过这样的信。”她杏眸中浮着薄薄水光,泪盈于睫却并未落下,忍耐着委屈不吵不闹,语气沉着:“请您派人检查字迹——” 赵徽见她挺着肚子还要蹲身辩白,心底闪过一丝疼惜,当即将她扶了起来,“放心,字迹纸张笔墨,朕会让宫正司去查。” 听到“宫正司”三字,本来还沉浸在悲愤中的薛妃顿时一惊。 这封信的确是自己所写,这么查下去无意识坐实了自己的罪行! “皇上,妾身知错!”薛妃知道闹大了就无法收场,哪怕心头恨出了血,只得咽下这苦果。 她直接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妾身是嫉妒薛姈得宠,可妾身并没有真的想害她。” “只是一时气恼上头,才胡乱写了这些抱怨的话。” “往常都是祖父调解妾身姐妹的关系,纵是妾身写了气话,祖父也不会听从的!” 薛妃额头伤口的血还未止住,滴下来落到眼角宛若血泪,一副凄惨的模样。 然而她的惨状并未让赵徽有半分动容,他漠然地望着她从疯狂到苦苦哀求,冷淡的开口。 “送薛妃回延福宫,身边宫女内侍一概关到配殿,无诏不得离开半步。” 薛妃哭喊着被拉了出去,两个嬷嬷粗暴地将她推上了撵轿,牢牢按住她的胳膊。 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宫人们识趣地收拾残局,赵徽吩咐宁卓泓查清信笺的事,自己则是留在琢玉宫陪薛姈。 两人进了内殿后,薛姈屏退了宫人。 她神色郑重,挺直了腰身。“皇上,妾身有事想求您。” “岁岁但说无妨。”赵徽特意换了称呼,有意让她放松精神,也是在暗示她,自己会替她撑腰。 薛姈轻声道:“妾身想请皇上从轻发落长姐,她跟妾身之间的矛盾,说到底只是姐妹间的争风吃醋。” “岁岁,她已经在你的饮食里下药了,你不可心软。”赵徽蹙起眉,他知道薛姈绝非一味软弱之人,且她连赵珂都用心疼爱,更何况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薛姈摇了摇头,“不瞒您说,长姐送来的补品我一次都未吃过,她想来也清楚。” “若认真追究起这封信,祖父和大伯父也难逃其咎,可如今大伯父正在领兵在外,哪怕长姐真的罪有应得,大伯父只怕会有不安。” “正如长姐所说,她只是发泄在了信中。我怀着皇嗣,祖父断不会容她害我,那些事也不会发生。” “请皇上顾念朝中大局,也为了后宫安稳。”薛姈的语气虽轻,却很坚定。“这次就轻饶过长姐吧!” 赵徽墨眸幽深,定定的看了她片刻,似乎在考虑她话中的诚意。 “如此一来,岂不是委屈你了?” “有皇上的宠爱,岁岁怎么会委屈?”薛姈主动贴近他身前,拉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当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积福,好不好?” 赵徽紧抿的薄唇缓缓弯起弧度。 “好,就依岁岁。” *** 延福宫被封宫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来,王皇后得到消息,立刻赶去了福宁殿。 赵徽正在批折子,听到内侍通传,淡淡道:“让她进来。” “妾身给皇上请安。”王皇后匆匆进了小书房,稳了稳心神,见礼后先问了薛姈:“瑜昭仪和皇嗣一切都好罢?” 赵徽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先问薛妃。 “自然。”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说。 “皇上,延福宫封宫,可是因为薛妃对瑜昭仪做了什么?” 听皇后如此直白的问,赵徽挑了下眉,“皇后似是早有预感?” “是妾身失职。”王皇后来之前已有腹稿,“妾身知道薛妃嫉妒瑜昭仪身怀皇嗣又得宠,已经敲打过她,想着她到底是东宫旧人就点到即止。” “不曾想她还是出了差错。” 皇后虽对宫妃们有管教之责,却也无法控制每个人的行为。 她一来求情,二来替自己撇清关系。 “薛妃善妒,心思不正,皇后是该早些管教,也不至于放任她酿成大错。”赵徽语气虽不严厉,王皇后却听得面红耳赤,心中隐隐不安。 难道皇上觉得是她有意纵容薛妃? “妾身知错。”王皇后心中闪过念头,硬着头皮道:“只是若给薛妃定罪,难免会牵连到侯府,瑜昭仪同样出身定北侯府——” “别误伤了瑜昭仪和皇嗣才是。” 赵徽看出她的来意,眼神有些冷,面上淡淡道:“薛妃嫉妒成性,虐待宫人,朕准备降她为从四品顺仪,封宫禁足以观后效。皇后觉得如何?” 听到皇上只是降位薛妃为顺仪,王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惊愕。 事关皇嗣,薛妃得到的惩罚并不算重,而且皇上不是因为她的求情才改了主意,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 还有谁在自己之前见到了皇上,只有薛姈。 她果真如此聪明,懂得以退为进? 王皇后自知落了下风,只得收起心思,感激道:“皇上英明仁慈,妾身替薛顺仪谢皇上宽宥!” *** 在薛妃生辰这日,天子颁布了降位的旨意。 后宫议论纷纷,不过她树敌不少,多是看热闹的。 琢玉宫中,薛姈听到这消息时,正在翻看库房的册子。 “娘娘,对她的惩罚还是太轻了!您就当时不该替她求情!”绣棠有点不满,嘀咕道:“她可是真心实意想要谋害您呢!” 薛姈微微一笑。 这封信的份量本就不足,否则祖父也不会将信交给自己。 原本皇上气消了之后定会考虑大局,且薛妃对她还未形成实际上的伤害,总还有回旋的余地。与其让别人劝皇上,不如自己主动大度的提出来轻饶,还能让皇上领情,觉得她委屈了自己。 “妹妹别急,眼下咱们宫中的大事是娘娘顺顺当当的生下小皇子。”绮霞看得开,在一旁劝道:“薛顺仪被禁足,再也没办法下黑手。此举也震慑了后宫,咱们娘娘目的已经达成了。” 薛姈赞许的点点头,温声道:“正是如此。” 正如绮霞所言,若非她怀着身孕,这件事不会轻易放过。 “今日是长姐的生辰,天气也好,我已向皇上请旨去向长姐祝寿。她的生辰宴是没有了,若我再不去看看,岂不是太孤独了。”薛姈弯眸浅笑,对二人道:“帮我换身衣裳,咱们去延福宫看看。” 两人齐齐领命,一人带着宫人们去找衣裳首饰,一人则是领着宫人服侍薛姈净面梳妆。 薛姈坐在妆镜台前,挑了一枚红宝石流苏的发簪递给绣棠。 宠妃 第126节 有些事,自己还是要让薛顺仪明白,才好叫她死心。 第103章 生产 薛姈踏进延福宫的宫门后, 抬眸四下打量了一番。 正值夏日,本该是树木繁茂、花团锦簇的时节,延福宫里的花木疏于打理, 看上去有些杂乱。 绣棠扶着她, 瞥见青石砖旁滋生的杂草, 偶尔还有石子散落在地上,心道着实是没个体统。 曾经延福宫不是这样的。 宫人内侍来往热闹,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主子高兴,时常还能传来欢声笑语。 “娘娘,您从这边走。”面生的小内侍在前面带路, 恭恭敬敬的道。 降位到从四品的薛顺仪已经搬出主殿, 挪到了她曾经给薛姈准备的东配殿中。 薛姈微笑着颔首, 不紧不慢的走到殿前。 “瑜昭仪到——” 伴随着内侍的通传声, 薛姈也并未理会薛顺仪是否应准, 直接走了进去。 方一进门, 薛姈瞥见殿中的布置称得上简薄,忽然想起薛顺仪说过“精心收拾”, 如今看来不过是糊弄人的。 薛顺仪一早就听到了动静, 只是眼下她并不想见薛姈, 拖着没让人回话。 没料到脚步声传来,薛姈竟自顾自走了进来。 “瑜昭仪,这就是你的教养?”她压抑着怒气, 满脸不悦地快步走了出来。“本宫还没准许你进来——” “顺仪主子请慎言,您已经不能再称本宫。”绮霞在旁提醒。 薛顺仪一时情急忘了,当即涨红了脸,却又不好反驳。 “罢了, 薛顺仪不过一时还未习惯,并非有意违背圣意。”薛姈表现得格外大度,她望着薛顺仪,温声道:“本宫今日来是给长姐庆祝生辰,长姐的伤口看起来好了些。” 话音未落,薛姈让宫人拿出了食盒,里面装着四样糕饼。 听到“生辰”二字,薛顺仪脸上一阵青白交替:“谁要你假惺惺的送这些东西来,别恶心人了!” “娘娘,奴婢替主子收下了。”白芷站了出来,不顾自己主子几乎要刀人的眼神,恭谨的开口:“多谢娘娘惦记主子。” 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只剩下了白芷和两个小宫女。 然而白芷看得清,如今哪怕受些屈辱,也不能得罪瑜昭仪。 “白芷聪明通透,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是长姐的福气。”薛姈弯了弯唇角,似乎真的替她高兴。忽然她话锋一转,直言道:“你们先退下,本宫有话跟薛顺仪说。” 薛顺仪惊讶的瞪圆了眼,薛姈竟如此胆子大,怀着身孕还敢孤身跟自己同处一室?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薛姈身边的绣棠留了下来。 “长姐一定好奇那封信是如何出现在你宫中。”薛姈从容地在她房中的主位坐下,神色悠然的望着她。 薛顺仪捏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买通了我的人——只怕是银柳吧!”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只有这个可能。 她恨银柳的背叛,更恨两人能勾结上的机会,竟然是自己给的! “银柳一直忠心为长姐,若非你不把她的性命当回事,本宫又如何能劝她帮忙?”薛姈语气轻缓,“长姐不该更好奇这信是哪里来的?” 在薛顺仪几乎吃人的凶狠眼光中,她淡定的解惑:“自然是祖父所赠。” “不可能,你在骗我!”薛顺仪拼命地摇头,歇斯底里的否认:“祖父怎么可能给你!” 薛姈微微一笑:“因为我让祖父在你我二人之间选择一个,长姐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长姐也不必觉得委屈。自从祖父帮着你欺瞒我,骗我入宫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祖父并不是个顾念亲情的人。” “如今他选择了在后宫更有前途的我,你早该想到的。” 薛顺仪先是一愣,面上渐渐失去血色,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身上的力气,脸色苍白如纸。 “长姐,祖父已经放弃了你。”薛姈目光中透着些怜悯,轻声道:“他想要家中出一位宠妃而已,是你还是我,又有何区别?” 薛姈说罢也不再恋战,带着绣棠出了东配殿。 殿外恭送声传来,薛顺仪赤红着双目抬头,眼睁睁看着薛姈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气恼得几乎失去理智,衣袖拂过茶盏睡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主子!”白芷的声音传来,薛顺仪才回过神,松开了下唇。 “主子您别灰心,等您脸上的伤好了,等到大都督回来,您还有希望!”白芷绞尽脑汁的安抚,望着地上的碎片,不免一阵心疼。 今时不同往日,她们殿中的东西都是有数的,短缺了也没人给补。 可主子似乎还未看清现实。 从今往后,主子就要屈居瑜昭仪之下。 *** 此后宫中风平浪静,连请安时妃嫔间的口角之争都少了。 有徐修媛的前车之鉴,薛姈自从七月之后就不必再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平日里舒妃、徐修媛、苏容华轮流来看她,陪她解闷,王皇后也会每旬也会来一次,以示关心。 一晃到了十一月初,薛姈的产期将近。 时值初冬,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琢玉宫早早就烧起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 “备些大皇子爱吃的糕点,等下散了学他就过来。”薛姈揉着腰坐在床边,由宫人服侍着穿鞋。 她身前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经挡住视线,月份大了想做些什么都不大方便。 绣棠答应着去办了,绮霞扶着她起身,到了榻边坐下,在腰后塞了两个软枕撑着。 小几上摆满了给新生儿准备的包被、小衣裳,薛姈挨个看过去,她拎起一个巴掌大小的肚兜在自己肚子上比划,总觉得太小。 “娘娘,苏容华来了——” 正在她出神时,听到宫人通传,连忙道:“快请。” 不多时,软帘掀起,身穿藕荷色狐狸毛斗篷的的苏容华走了进来。 “苏姐姐。”薛姈身子沉了懒得动,直接扬起笑脸打了招呼。 苏容华没急着过去,先脱了斗篷散去凉气,又拿过宫人递上的手炉暖了暖手,方才在她对面坐下。 “几日不见,你肚子似乎又大了些。”她仔细观察着薛姈,关切的道:“就是在这几天了,可有什么不舒服?” 薛姈有些苦恼的道:“腰酸得厉害,别的倒还好。” 两人说着话,苏容华命人带来的她自己做的酸梅糕。 “苏姐姐怎知我想吃这个,那我就不客气了。”薛姈眼前一亮,特意客气了一下:“姐姐不吃一块么?” 苏容华笑着摆了摆手。 自从前些日子起,胎儿越长越大顶着胃,薛姈胃口变得刁钻,甚至时不时还犯恶心。 苏容华这两日都在自己宫中试着做酸梅糕,已经吃了不知多少次,才做出了薛姈会喜欢的口味。 见她果然吃得香甜,这些辛苦也值得了。 “你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苏容华眼底闪过一丝疼惜。 宫妃生产前可以让家人进宫陪伴,可薛姈却没有让定北侯府的女眷进宫陪伴。 她跟自己一样,都是在家中不被重视的存在,跟家人亲缘淡薄。怀胎生产这样的大事,也要自己熬着。 “好。”薛姈扬起一张娇美的芙蓉面,笑盈盈的道。 等赵徽牵着大皇子进来时,瞧见的正是美人笑靥如花。 “皇上?” 薛姈从窗前瞥见天子身影,正要挺着肚子起身,却被两人一起叫住。 “阿姈别动——” 赵徽和苏容华对视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大皇子松开了自己父皇的手,高高兴兴的走到薛姈面前。 “瑜娘娘。”他打过招呼后,小手轻轻摸了摸薛姈身前圆滚滚的肚子。“宝宝有没有乖乖听瑜娘娘的话?” 自从他每日去读书后,隔三差五就会央着父皇带自己来瑜娘娘宫中。哪怕瑜娘娘肚子大了不能陪他玩,只要在瑜娘娘身边,他就很安心。 薛姈含笑点点头,柔声道:“宝宝跟珂儿一样乖。” 大皇子转头又向苏容华问好,才自己轻车熟路的爬上了软榻,挨在薛姈身边坐下。 苏容华让出了位置,到了薛姈下首的椅子上坐了,替薛姈给大皇子用帕子取了点心包着。 “皇上,苏姐姐来给我送她亲手做的酸梅糕。”薛姈笑吟吟的解释道:“味道可好了,您可要尝尝?” 赵徽不喜酸食,婉拒了她的好意。 起初他还怀疑苏容华的动机不纯,只是想利用薛姈接近自己。 在薛姈有孕这段日子,他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不是表面的虚情假意,苏容华对外人淡淡的,对薛姈却真诚。 见皇上过来,苏容华也并未久留,很快起身告退。 离午膳尚有一段时间,薛姈陪着大皇子在软榻上玩九连环,赵徽则是去了隔壁书房批折子。 薛姈快生了,他得陪着。 三人用过了午膳,赵徽命人将大皇子送回了坤仪宫。 下午赵徽继续去批折子处理公务,薛姈则是再次检查过给孩子出生后要用的东西。晚膳前,赵徽还陪着薛姈在殿中散了散步。 用晚膳时,薛姈胃口就不大好,赵徽没勉强她多吃。 入夜。 “皇上,我感觉好像有些不对。”薛姈脸上忍耐着痛苦之色,她紧张地攥着天子的衣袖,低声道:“肚子似乎一阵阵的疼了起来。” 赵徽心头一颤,当即道:“别怕,朕陪着你。” 话音落下,他当即将接生嬷嬷叫了过来,又派人去传太医。 自从一个月前,接生嬷嬷就提前住在了琢玉宫中,以待不时之需。 宠妃 第127节 待接生嬷嬷赶过来后,简单问过薛姈,又替她看过,方才肯定的开口。 “皇上,娘娘确是要生了!” ----------------------- 作者有话说:女鹅生宝宝啦!下章替她和狗子给宝子们派红包! 第104章 五皇子 “娘娘已经见红, 破水也快了。” 薛姈虽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到接生嬷嬷的话,脑子里还是不可抑制地蔓延起不安。 她心里一慌, 肚子里的疼痛似乎也变得密集, 一阵阵坠疼, 越来越难忍耐。 “娘娘别急,小主子还要等些时候才出来。”接生嬷嬷经验丰富,看到她脸色不对先安抚了一句,又道:“娘娘可趁此时先喝些益气的参汤。” 赵徽闻言,当即让人去小厨房准备。 殿中一时忙碌起来,绮霞和绣棠都过来守着, 将生产时要用的东西按照接生嬷嬷的吩咐摆好。 “皇上, 产房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薛姈身上仅穿着单薄的寝衣, 额上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您明日还有早朝, 还是先去侧殿安置, 或是回福宁殿……” 见她还有精力操心自己的事,赵徽无奈的叹了口气, 在她床边的圆凳坐下, 将她攥紧的手指拢入自己掌心。 “朕走了谁陪你?” 早在两个月前, 赵徽知她跟侯府的关系平平,也曾问过她可要接她外祖母进宫探望,却被薛姈断然拒绝。 她说怕外祖母见了担心, 还是诞下皇嗣后再派人去报喜。 薛姈说得从容,可他没错过她眼底闪过的一丝不安。 “绣棠她们都在。”薛姈被逼出了眼泪,却故作轻松说:“或者您让苏姐姐来陪我……” 听她还没忘了苏容华,赵徽捏了捏她的手, 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朕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薛姈红着眼,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意识因疼痛而变得恍惚,曾经吃过的苦头,在生产前面都不值一提,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娘娘,您是初次生产,产程大抵会慢些,您得留着力气。”接生嬷嬷观察着产程,见她似是难忍疼痛,连忙出声提醒。 薛姈胡乱点点头,指甲深深扣进掌心,整个人不断地挺身又落下,绣棠在旁看着,跟着哭红了眼。 “呃——”她唇间压抑着呻-吟,额角的碎发湿透贴在脸颊,整个人硬生生痛出一身冷汗。 赵徽握紧了她的手指,不让她伤害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下涌起暖流。 “娘娘,您破水了!”接生嬷嬷见状,立刻指挥道:“您随着奴婢的口令用力——” *** 还未到各宫落钥的时辰,琢玉宫夜里请太医的消息传来,王皇后立刻带着传了凤撵往琢玉宫去了。 李太医带着余太医、胡太医三人都在外面候着,整个琢玉宫灯火通明,得到消息的宫妃们都在陆续往过来。 “娘娘,瑜昭仪已经进入产程,皇上正在里面陪着。”见到皇后来,有宫人上前行礼。 王皇后轻轻颔首,脱下斗篷要往里面走。 刘康顺守在外殿,恭声道:“皇后娘娘,皇上有命,请您和众位娘娘都在外殿候着。” 他话音落下,王皇后脸色变了变,只是在夜里的灯火中并不明显。 此时贤妃、舒妃、慧修仪等人也都陆续赶来,除了被禁足的沈贵人和薛修仪,人竟是都到全了。 看到殿中端出来的血水,众人面上皆有些许惧色。 上一次见到徐修媛惨烈的生产,不知薛姈这胎又会如何。 “娘娘不必担心。”舒妃见状,主动缓和气氛。“瑜昭仪是足月生产,又有太医守着,自然会顺利生产。” 王皇后顺势下了台阶,让众人坐下等待。 见到刘康顺,她们后知后觉意识到皇上也在,竟是亲自陪着吗? “怎地没听见瑜昭仪的声音?”贤妃皱了皱眉,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从吴选侍到徐修媛,众人都印象深刻,还未有如此安静生产的。 难道产程出了问题?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苏容华脸色有些难看,当即就要站起来,却被徐修媛拉住。 “本宫听接生嬷嬷说过,与其叫喊耗费力气,不若留着生产用。”徐修媛最有发言权,她解释道:“如此正说明瑜昭仪产程顺利。” 慧修仪转头看着徐修媛,挑了下眉:“有皇上陪着,大抵也能止些疼痛罢?” 当初徐修媛情况更为凶险,皇上却没有进产房探望。 然而这样的挑拨,经历过生死的徐修媛已经不放在眼中,她大大方方道:“瑜昭仪年纪小,皇上又宠着她,陪着又如何?” 慧修仪自讨没趣,转头又撞上王皇后严厉的目光,只得讪讪闭嘴。 晨光熹微,天色蒙蒙亮。 薛姈经过了一夜的折磨,麻木的随着接生嬷嬷的声音用力推挤,终于在一阵加剧的疼痛中,似乎有什么滑出了她的身体。 “娘娘生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生了位小皇子!” 与此同时,同样等了一夜的宫妃们正在神色倦怠,产房中传出了婴儿的啼哭。 接生嬷嬷道喜的声音清晰传来,众人立刻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自王皇后起,除了真心替薛姈高兴的舒妃、徐修媛和苏容华,其余的人面上神色多少添了些复杂。 如此一来,薛姈在宫中的位置再难动摇。 产房中。 接生嬷嬷已经剪短了脐带,将小皇子包好,送到了天子面前。 “恭喜皇上添了五皇子。” 赵徽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抱到了薛姈面前。 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疲倦又欣慰的笑了下,“孩子可都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薛姈心一松,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放心,娘娘只是脱力昏睡,并无大碍。”接生嬷嬷看到皇上变了脸色,连忙解释道。 “皇上,皇后娘娘和众位娘娘来看望瑜昭仪和小皇子。”帘外响起了通传声。 赵徽让人照顾好薛姈,他没让人进来,亲自抱着小皇子出了产房。 “恭喜皇上再添皇子。”王皇后识趣,含笑率众向天子道贺。 “五皇子这眉眼,瞧着像瑜昭仪多些。” “鼻子和嘴巴更像皇上。” 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说扫兴的话,七嘴八舌的把皱巴巴的婴儿好生夸赞了一通。 五皇子是皇上亲自陪着出生的,单单这一项,就赢过了前面的兄长。 徐修媛看着天子怀中的小小婴孩儿,他哭声响亮,小胳膊看着也十分有力,她心里羡慕,却并不嫉妒。 “皇上,您到了早朝的时辰,这里就交给妾身罢?”王皇后看了眼时辰钟,试探着道。 赵徽淡淡道:“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宴都要皇后操持,舒妃和苏容华留下陪着瑜昭仪,都散了吧。” 皇上对自己的态度仍不明晰,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王皇后按捺下心头的不踏实,好在皇上给她留了面子,她不敢多言,恭声应道:“妾身遵命。” 赵徽将五皇子交给奶娘抱走去喂,回去看过沉睡中薛姈,末了才更衣去了早朝。 *** 等薛姈再次睁开眼时,察觉殿中竟还掌着宫灯。 “娘娘,您醒了!”绣棠最先发现她醒来,几乎喜极而泣。 薛姈眨了眨眼,脑子里意识慢慢回笼,自己夜里发动,似乎已经生下了孩子。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几乎说不出话。 绣棠扶着她起身,绮霞端上水来,“娘娘,您慢些喝。” 正当她想问孩子时,门口的软帘掀起,赵徽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岁岁,可有哪里不舒服?”薛姈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眉眼间也透着疲倦,想起昨夜她艰难的生产,赵徽心疼不已。 薛姈摇摇头,轻声问:“皇上,孩子呢?” “奶娘喂好了就抱过来。”赵徽守在她身边,神色温柔。“小家伙足足有六斤六两,很是结实,只是辛苦你了。” 赵徽提起新生的幼子,眉眼间都透着喜色。 “孩子健康平安就好。”薛姈弯了弯唇角,眸中闪过知足。“妾身再辛苦也值得。” 两人正说着话,奶娘将五皇子抱了进来。 赵徽担心她腰不能受力,自己接过儿子抱着,让薛姈看。 皇上怀中小小软软的婴儿,竟是自己生出来的吗? 薛姈瞧着,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此时已经吃饱,呼呼睡得正香。 薛姈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小家伙的眉眼。 “皇上,妾身没能给您添个小公主。”薛姈似是想起什么,眨了眨眼:“您是不是有些失望?” 宠妃 第128节 赵徽将儿子抱得稍远了些,一脸正色:“瑜昭仪不可造谣,让小家伙听了要伤心的。” 说完,他又低头对着怀中酣睡的婴儿道:“别听你母妃的挑拨,父皇早就期待小皇子出生,可巧你就来了。” 薛姈莞尔。 当初赵徽期待女儿的表情她还历历在目,为了哄儿子哪怕天子也得说点违心之言。 “皇上自有后宫三千,明年又有新的宫妃选进来,自然有人替您生小公主。”她半开玩笑的说着,心里隐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现实,许是才生完孩子感情脆弱,她说出来像是赌气撒娇。 薛姈自己觉得不妥,正要说些别的遮掩过去,却听赵徽一本正经道 :“岁岁,咱们先给儿子取个小名如何?” 见皇上似是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情绪,薛姈松了口气,又莫名添了些许失落。 她脸上习惯性的露出温柔的微笑:“皇上有了主意?” “朕也是刚刚想到的,朝暮的朝。”赵徽不露声色道:“就叫朝朝吧。” 朝朝? 薛姈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想着自己看过的古籍,甚至“岁岁有今朝”都从她脑海中划过,却仍是没定下来。 见她一时没说话,赵徽示意她伸出手掌,伸出手指写了两个字。 招妹? 难道“朝”来自“招”? 在薛姈震惊的眼神中,赵徽从容道:“朕的小公主就辛苦瑜昭仪了。” ----------------------- 作者有话说:本章庆祝崽崽出生,评论区给宝子们派红包庆祝一下~ 第105章 晋位 薛姈双颊泛起一丝红晕, 却又很快隐去。 “皇上,小名暂且先放放。”她婉拒的态度很坚决,抬眸望着赵徽:“您想好孩子的大名了吗?” 眼见自己的灵光一闪被否定, 赵徽清了清嗓子, 没有再坚持。 她一时没体会到这小名的好处, 等日后自己再慢慢跟她讲就是了。 赵徽打定了主意,神色也轻松了不少。“朕还在斟酌。” 薛姈对天子的起名水平不免有些质疑,她杏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在您定下来后,还请先知会妾身一声。” “这是自然。”赵徽答应得痛快,好歹让薛姈心下稍安。 正在酣睡的五皇子尚且不知自己才出生就“肩负重任”,正睡得香甜。见薛姈目光黏在儿子身上, 赵徽轻轻把儿子交了过去。 “这样抱小家伙会舒服。”他腾出手来指点着薛姈, 自己坐在床边, 随时准备护着她们母子。 一众宫人瞧了暗暗纳罕, 皇上的动作竟比她们娘娘还娴熟。 薛姈僵硬地点点头,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 怎么都看不够,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眼前一派温馨的气氛, 赵徽不动声色挪到薛姈背后当她的“靠山”, 默许她多抱了片刻。 然而没过多久, 薛姈感觉到腰后隐隐作疼,不自觉轻蹙了下眉。 “时间久了仔细腰疼。”留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赵徽给奶娘使了个眼色, 让奶娘接走了五皇子。 见薛姈望着儿子恋恋不舍,他温声道:“你睡了一日都没吃东西,朕让人给你炖了些汤,多少用些。” 奶娘出了房门, 薛姈才收回了视线,轻轻颔首。 很快绣棠带着人抬了炕几过来,上面不止摆着补汤,还有饭菜。 薛姈看出了端倪,福至心灵的抬头。“皇上,您还没用晚膳?” “朕有事耽误了,正好陪你一起。”赵徽说着,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保持着“食不言”的习惯,在柔和又不失明亮的宫灯下,偶尔视线碰到一处,赵徽会换筷子替她夹些爱吃的小菜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薛姈喝了大半碗汤就感觉撑了,她拿起汤匙的动作越来越慢,试图混到最后。 留意到赵徽看了她两回,薛姈索性放下汤匙,坦白道:“皇上,我有些喝不下了。” 女子生产是件伤元气的事,赵徽特意让太医和御膳房商量了方子。 “小家伙养得壮实,你自己脸上倒是没怎么见圆润,朕特意让人按照你的口味做了滋补的汤水。”他叹了口气。“真的吃不下了?” 她用力点点头,“您说得是,这食材珍贵,且熬制辛苦,若浪费着实可惜。”说完,薛姈下意识道:“不如您替我喝了?” 赵徽眉头都没动一下,从她手中端过碗,在薛姈连声补救“我在随口说说”中,再自然不过地替她解决了“难题”。 薛姈看着他愣神。 眼前尊贵俊美的男人坐拥天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可如今只得收起他的长腿,勉强屈身陪她用了晚饭,又将她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一瞬间她恍惚有种错觉,两人仿佛是这世间的寻常夫妻。 “仅此一次。”赵徽放下了筷子,正色道:“到时候你没补起来,朕倒胖了一圈。” 薛姈收起思绪,脑海中浮现圆润了一圈的天子。 她不自觉弯起了唇角,忍笑道:“哪有,您稳重的时候更显威仪。” 赵徽挑了下眉,抬手轻捏了下她脸颊 “瑜昭仪是想说朕重?”他抓准了话中的重点,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薛姈杏眸弯弯,坚决不承认。 她忽地想起件正事,敛起了唇畔的笑容,“皇上,我这两日身上都不方便,您近来又公务繁忙,还是回福宁殿安置罢。” 昨夜皇上留下陪她生产已是破例,想来招了不少嫉妒,且若留在这里,他当真也休息不好。 “好,身上若有任何不适都让绣棠她们去请太医,别忍着。”赵徽今晚答应得格外痛快,他扶着薛姈躺好,当即起身道:“你早些安歇,朕先走了。” 见皇上毫不犹豫的离开,薛姈压下心头莫名涌起的些许失落,缓缓闭上了眼。 她已有了朝朝,人不能太贪心。 *** 翌日午后。 薛姈经过两日的修养,精神已经恢复,甚至能下床走动。 舒妃、徐修媛、苏容华结伴来看她,昨日三人虽也留在琢玉宫,但薛姈一直睡着,今日才算见到了她们。 薛姈是坐在软榻上接待她们的。 “你们看,五皇子小脸儿圆鼓鼓的多可爱。”舒妃坐在绣墩上,三人围着看小床里睡得香甜的婴孩儿。 另外两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苏容华笑眯眯的开口:“瑜昭仪皮肤白皙,五皇子随了她。” “才出生时瞧着丑巴巴的,今儿才好些。”薛姈如实道。 舒妃和苏容华讨论着孩子更像谁,生产过的徐修媛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心里有些羡慕。若自己没遇上周氏陷害,能顺产生下孩子,也不至于至今还是气血亏空。 她柔声道:“你气色瞧着不错,只是月子里也不能轻忽,要好好将养着。” 薛姈含笑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五皇子可取名字了?”舒妃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望着薛姈问。 子凭母贵,皇上既是宠着瑜昭仪,想来早就定好了名字。 “还没有。”她微笑着道:“皇上说还在考虑。” 徐修媛好奇道:“可取了小名儿?” 听到“小名”,薛姈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那样离谱的小名解释,如何跟别人说。 左右自己还没答应,不能算是完全定下来。 她轻咳一声,道:“也还在想。” 三人没留意到她微妙的变化,话题仍旧围着她和小皇子。 正聊得热闹时,忽然软帘掀起,竟是王皇后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见礼。 “瑜昭仪别动,本宫没让人通传,就是怕你折腾。”王皇后上前,亲自按住了想要跟着起身的薛姈,关切的道:“身上可都好?” 薛姈恭声应下,绣棠等人早搬来了太师椅,又给王皇后奉上了热茶。 “五皇子真真是生得好,本宫瞧着在皇上的皇子中是头一份儿。”王皇后脱下了斗篷,身上还有凉气。 她望向五皇子的目光满是慈爱,手指微微抬了下。 站在最末的苏容华一直留意着她,当机立断的递上手炉。“皇后娘娘,外头冷,若您不嫌弃,就用妾身的手炉罢。” 对于她献殷勤的行为,王皇后虽有些奇怪,却并不反感。 如今四人里只有她身边没有子嗣,她会着急也是在所难免。 “你有心了。” 苏容华羞涩的笑笑,又退回到了末尾的位置。 她做得不着痕迹,唯有薛姈看出了她的心思——苏姐姐不愿让王皇后带着护甲又染了凉气的手指去碰孩子。 薛姈心中一暖,报以感激的浅笑。 “珂儿说要看弟弟。”王皇后转过头对薛姈道:“明日洗三礼,本宫带他过来,瑜昭仪不觉得吵罢?” 薛姈欣然点头,唇角扬起笑容:“大殿下懂事乖巧,妾身倒希望五皇子也能有些静气。” 王皇后说起了大皇子小时候的趣事。 殿中热热闹闹的,绣棠上前给各宫主子们换上热茶时,帘外突然响起通传声。 很快小安子掀开帘子走进来,恭声道:“娘娘,刘总管前来传旨——” 众人听罢,各自心里不约而同闪过惊讶,尤其是王皇后,心倏地一紧。 宠妃 第129节 薛姈先前晋封昭仪已是破格,且足够抚养皇子,总不能才生完就立刻晋封罢? 或许是些赏赐也说不定,王皇后在心中安慰自己。 就在昨日她去找天子商议洗三礼时,曾试探着提过,今年宫中喜事多,且明年又要选秀,不若过年时晋封旧人的位份。 到时候卫修容和薛顺仪的父亲将回朝述职,哪怕不能复位薛顺仪,对她总是有好处的。 她还特意提起薛姈,说她诞育皇嗣有功,到时候一同晋封。 当时赵徽没有立刻答应,只说再想想。 王皇后越想越不踏实,面上却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宽和大度气派。 很快刘康顺喜气洋洋走进来,舒妃等人站了起来,薛姈瞧见他手中的圣旨,也在绣棠的搀扶下从软榻上起身。 “瑜昭仪接旨——”他才说完,又立刻道:“皇上特准您接旨时不必行礼。” 这道旨意本就不长,众人耳中只有那一句话。 “晋瑜昭仪为正二品瑜妃。” “瑜妃娘娘,请接旨罢。” 薛姈谢了恩,手中拿着圣旨,脑子里尚且有些恍惚。 她突然明白昨夜为何天子走得干脆利落,原来是去拟这道册封的旨意。 王皇后下意识捏紧了手指,护甲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皇上甚至等不到过年时再行册封! 若真的要册封,为何皇上昨日不事先告知她,让她把这个人情卖给薛姈—— 王皇后心中乱糟糟的,深深的无力感击中了她,偏生又不能当众露出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看向了舒妃。 两人同为妃位,薛姈有封号,自然在她之上。如今舒妃身边也养着皇子,出身又高贵,会甘心被薛姈压一头吗? 下一刻,舒妃笑盈盈的福身道:“妾身给瑜妃娘娘道喜。” 令王皇后没料到的是,先站出来的竟是她。 徐修媛和苏容华跟着站出来,一齐向薛姈道喜。 “舒妃姐姐快请起。”薛姈连忙叫了她们起身,舒妃肯给她做面子,她的确松了口气。 王皇后唇畔的笑意仿佛更深了些,仿佛她早就知道一般。 “素华,回去把本宫备好的那套头面取来。” ----------------------- 作者有话说:女鹅封妃已经是火箭飞升惹,在后面一点的地方会封贵妃的,宝子们别急。 ps:好像每一次狗子离开女鹅独宿都是熬夜写册封旨意[墨镜] ps的ps:红包都派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106章 波澜 素华答应着离开, 王皇后笑盈盈对薛姈道:“昨日本宫同皇上商议五皇子的洗三礼时曾提过此事,皇上当时就有些意思,只是未定准册封的日子。” 她说话极有技巧, 眼下刘康顺已经离开, 哪怕他不走, 这话再传回天子耳中也挑不出错来。 薛姈心下了然,王皇后有送顺水人情的意思,自己不妨顺势口头上承情。 “妾身谢皇后娘娘提携之恩。” 王皇后温和地笑笑,宽和道:“不过圣旨下得如此快,也是妹妹得宠的缘故。” 此话一出,苏容华用余光觑了一眼徐修媛。 她今日精心装扮过, 唇畔噙着笑, 眼底却划过一丝落寞。 两人曾同为婕妤, 又先后怀孕生子, 徐修媛的待遇比起薛姈可差多了。 薛姈查出有孕即越级晋封, 产子次日更是晋为正二品妃位, 这般的荣宠,又如何不让人嫉妒? 王皇后这番话, 真的是无心之言吗? “琢玉宫双喜临门, 妾身真想留下来好生热闹一番。”舒妃笑着接了皇后的话, 又道:“只是瑜妃产后身子虚弱,怕是禁不起吵闹,妾身们就先告退了。” 表面上是说她们三个告退, 可她用的理由是瑜妃需要静养,王皇后也不好再留下去。 “舒妃说得很是,瑜妃安心修养,洗三礼的事本宫都安排妥了。”王皇后起身, 轻声细语的叮嘱了两句。 待她们一行人离开后,琢玉宫的人满脸喜气洋洋的围了上来。 “奴婢们给娘娘道喜——” 主子入宫不到两年就诞下皇子又晋封妃位,以娘娘得宠的程度,如今四妃之位空着三位,她们娘娘日后定能得封四妃之一。 小皇子新生,琢玉宫最不缺准备好的红封。薛姈微笑着颔首,吩咐道:“绣棠,每人赏一个红封。” 宫人们连忙谢了恩,有机灵的小宫女讨巧:“娘娘今年得了小皇子,明年再得小公主,咱们宫里就更热闹了。” 若天子在,定能被哄得龙心大悦。 薛姈想起儿子的小名,额角隐隐抽疼。 *** 到了洗三礼这日,除了定北侯府的女眷,以刘太后为首,几乎整个后宫都到了。 自从凝雪堂的事情后,刘太后识趣地说要闭门礼佛,甚至连宫妃们请安都免了,很是沉寂了一段时日。 五皇子出生后,刘太后当日派人送来贺礼,今天又亲自过来探望。 赵徽更是昨夜留宿了琢玉宫,待仪程结束后,更是抱着五皇子不松手,大家只得在旁边看着。 从前可没有哪个皇子如此得皇上宠爱。 刘太后也没能抱到孙子,却并没露出不满来,对众人笑道:“哀家瞧着五皇子是比皇帝小时候更好看些,可见是瑜妃的功劳。” 赵徽淡淡一笑,“母后所言有理,五皇子像瑜妃多些。” 见太后和皇帝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因新生的五皇子而缓和,大家各怀心事,到底还是羡慕更多些。 面对大家艳羡的目光,薛姈只得摆出得宜的微笑,落落大方面对众人。 洗三礼过后,赵徽回了福宁殿,王皇后陪着刘太后离开,宫妃们也纷纷识趣告辞,没有留下叨扰瑜妃休息。 从寿康宫前的甬路离开,王皇后的唇角沉了下来,眸中更添了些许凝重。 今日的热闹她不意外,太后对薛姈的态度也有些不同。 皇上特意在洗三礼前给薛姈晋位,大抵也有敲打定北侯府的意思。上次薛顺仪办了蠢事而失势,皇上没有牵连侯府,就是顾及薛姈的面子。 难道真的要等来年进了新人才能分走薛姈的宠爱? 王皇后心头闪过一丝烦躁,自己并非容不下宠妃,先前她容忍了卫氏三年,这回却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心情不好,借口要折梅枝,命人从御花园中走。 到了梅林,王皇后叫停了凤撵,自己扶着宫人的手下了撵轿。 她抬手攀上一枝红梅,正压低细看时,却见内侍模样的人快步往这边走。 王皇后瞧他有几分眼熟,没叫人拦住。 “奴才是景和宫的人,沈贵人病倒了,请娘娘过去。” 王皇后蹙起了眉,淡淡道:“可曾请太医了?” “未曾,只说想见娘娘您。”来人恭声道。 王皇后微微蹙起眉,沈贵人犯下大错,尚且在禁足中。只有大事才能让看守的人去请皇上和皇后示下。 薛姈才诞下了皇嗣,她就派人来请,莫非是动了什么心思? 王皇后本不想理会,正要派人直接请太医过去时,忽地想起昨日大皇子回来说过的话,顿时改了主意。 “本宫这就过去看看。” 王皇后没了赏梅的心思,直接带着人去了景和宫。 等她赶到沈贵人所在的东配殿时,却见沈贵人正好端端的站在殿中,整个人见了憔悴,倒没什么病气。 “请娘娘恕妾身的欺瞒之罪。”沈贵人在王皇后面前行了大礼,恭敬的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王皇后神色淡淡道:“究竟是有何事?今日本宫过来,皇上自然也会知晓,你想清楚再说。” 沈贵人连忙解释:“妾身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亲手给五皇子做了两套小衣裳,想当做贺礼给琢玉宫送过去。” 这话显然无法糊弄皇后。 “不敢欺瞒娘娘。”沈贵人姿态谦卑,她未施脂粉,看上去倒有几分朴实。“妾身想着皇上才得了五皇子心情正好,这机会难得,妾身想见二皇子一面。” 说到二皇子,沈贵人红了眼圈,颇有几分可怜。“哪怕在五皇子的满月宴上,远远让妾身看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 正值年下,五皇子的满月宴要办,过年时宫宴不少,若她不能出来,生母就会成为二皇子的污点。 “这件事本宫无法做主,还要请皇上示下。”王皇后没给她肯定的答复,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沈贵人闻言,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妾身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她直接跪在了地上,神色诚恳。“妾身如今位份低微,日后若有机会,任凭娘娘驱使——” 王皇后让人扶了她起身,并未多说别的。 事到如今,她竟还想着向自己投诚示好,还真是不死心。 出了景和宫的大门,王皇后沉吟片刻,淡淡吩咐道:“去福宁殿。” *** 赵徽翻开面前堆积的折子,刚刚提起笔,就听外面响起通传声。 “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王氏不是没分寸的人,赵徽被打断虽有些不悦,还是准了她进来。 宠妃 第130节 “皇上,妾身有事请您示下。”王皇后进门后看到天子书案上的折子,就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愈发不敢多耽误,开门见山道:“今日沈贵人假借生病去请妾身,妾身赶去景和宫时才发现她是装病。” 赵徽幽深的墨眸从折子上移开,等着她往下说。 “她借口庆祝五皇子新生,想往琢玉宫送贺礼,实则想见二皇子一面。” 王皇后话音落下,抬眼时敏锐的捕捉到了天子眼中细微的情绪变化,似乎在责备她的无能,这些许小事也要来问。 “皇上,妾身知道沈贵人品行有亏,可她到底是二皇子生母。”王皇后连忙解释:“且昨日妾身见到舒妃妹妹,听她提过二皇子吵着要见母妃。” 当初将二皇子带去庆春宫给舒妃时,为了不让年幼的二皇子受伤害,只说沈贵人病了不能再照顾他。 舒妃照顾得妥帖,二皇子除了偶尔会问自己母妃,其余时间都还算听话。 前些日子起,王皇后从大皇子口中得知,二皇子跟他说过想自己娘亲。 “沈贵人自是罪有应得,您对她已经足够宽容。”王皇后硬着头皮劝道:“只是二皇子年幼,他不懂这些……” 沈贵人想要争,对她总是有好处的。 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面上却不露半分。 在皇上年幼时,就曾经历过被高位宫妃争夺抚养权,最后当时的慧妃赢了,也凭养着皇上被追封慧贤皇后。 赵徽眉头微蹙,淡淡道:“朕会看着安排。” “是。”王皇后恭声应下,正要离开时,却被天子叫住。 “年下你事情多,朕准备让贤妃和舒妃帮你分担些。”赵徽平静的看着王皇后,似乎在传递某种态度。 王皇后心被揪了一下,面上却顺从道:“妾身谢皇上体恤。” 待王她告退离开,赵徽沉着脸批完了折子,又看过西北送来的军报,神色虽已恢复,却仍有些不痛快。 “皇上,内务司送来了给五皇子新制的玩具。”刘康顺察言观色,知道养母和生母是皇上心中旧痛,故意端了托盘过来。“奴才给瑜妃娘娘送过去?” 五皇子新生,压根不会玩这些,早送晚送都无关紧要, 赵徽见了,果然道:“不必了,朕亲自送过去。” *** 晌午后。 奶娘喂饱了五皇子,看他精神正好,给薛姈抱了过来。 “娘娘,您瞧五殿下的肌肤这两日愈发白嫩了,这大大的眼睛比黑玛瑙还好看。”奶娘在旁夸赞道:“这样漂亮的婴儿,奴婢还是头一次见。” 明知是奉承,薛姈不自觉弯起唇角,将儿子接过来抱在怀中。 看着他蜷缩着小手,像是在抓住什么一样,薛姈好奇地将自己手指放了进去。 下一刻,五皇子竟牢牢攥住了她的手指。 “母子连心,殿下知道是娘娘在抱着呢!”奶娘笑眯眯的道。 薛姈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小家伙,你认得娘亲么?” 她眉眼带笑的问完,见儿子咿呀的流口水,替他轻轻擦干净,叹道:“洗三礼过了,你父皇还没想出名字来——” 下一刻软帘微动,低沉男声先飘了进来。“瑜妃不厚道,竟背着儿子说朕的坏话。” 第107章 弄巧成拙(已修改,需…… 薛姈循声抬眸, 身着玄色氅衣的天子走了进来。 “皇上,您来了——” 她眸中闪过一抹心虚,却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 吩咐宫人上前服侍。 冬日天寒, 从外面来身上还带着凉气, 他没急着近前,脱下氅衣后,接过宫人递上的手炉,这才在软榻对面。 天子过来后,奶娘和一众宫人都识趣地退得远了些。 小皇子乖巧的躺在自己母妃怀中,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 似乎正好奇的望着对面的男子。 “谁说朕没给小家伙取名字?”赵徽当着儿子的面, 要替自己正名。“朕早就想好了, 岁岁也挑剔不出问题来。” 不止是小皇子, 甚至将来他们小公主的名字他都顺带想过了, 只是不好跟薛姈直说。 在薛姈狐疑的目光中,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直接放到了小几上。 “你瞧瞧, 朕抱着他。”赵徽起身从她怀中接过孩子, 这两日他没少抱, 动作愈发娴熟,小皇子也没有不舒服,安安静静的待着。 薛姈拿起来展开, 只见上面写了十数个单字,最终“瑄”字被赵徽圈了起来。 皇上把这个字给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她微微一怔,旋即抬头望向了赵徽。 他似是有所感应, 温声道:“咱们的孩子又怎么会差,朕对小家伙寄予厚望,他将来是要担起重任的。” 说罢,赵徽低下头,逗弄着怀中的儿子:“瑄儿,你说是不是?” 恰在此时,小皇子“咿呀”了一声,像是做了回应。 薛姈收起心中的思绪,她的孩子出生在宫里,有些事是免不了要经历的,能让皇上重视,自然是极好的。 “只盼着他别辜负皇上的期望才好。”薛姈弯起唇角,目光温柔的看着小皇子。 赵徽笑笑,一语双关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说话间小皇子明显困了,哼哼唧唧的带了些哭腔。 薛姈让奶娘带走小皇子下去睡,吩咐宫人上茶。 趁着间隙,刘康顺觑见天子眼神,将内务司新制的玩具送了上来。 小皇子得宠已经在宫中传开,内务司自然也揣摩着皇上的意思,被五皇子准备的东西比别的皇子更要丰厚。 “这拨浪鼓好生精巧,瑄儿一定喜欢。”薛姈一眼就看中,挑出来拿在手中轻轻拨动。 她说着话,留意到天子有些许心不在焉。 既是皇上没开口,薛姈也没急着问,她将茶盏轻轻往前推了推。 赵徽揭开碗盖,里面并不是往常喝的茶,黄澄澄的汤闻起来有药味,他抬眼望向了薛姈。 “皇上这两日又是顾着我和瑄儿,又是忙于国事,一定喝了不少酽茶。”她杏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柔声道:“我让人准备了益气的补汤。” 有人时刻都在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觉也不赖,赵徽眸光微动,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盏后,忽然问道:“岁岁觉得生恩和养恩哪个更重?” 难道是刘太后又做了什么事吗?还是皇上关注了到了二皇子的事? 薛姈在心里揣测着,面上却毫不犹豫道:“我觉得真心最重。” “若亲生父母有万般不得已的理由不能亲自抚养,要忍受分离之痛把孩子交出去,这片爱子之心,自然极重;若反之为了一己私利送走,是恩是孽还不好说。” 她说着,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想起她跟定北侯府的纠葛。 当年定北侯府为了保全长子名声,将她们母女推给了出去。她并非贪恋长房权势,可她爹娘过世,她总觉得跟长房脱不开干系。 赵徽听在耳中,眉梢轻轻一跳。 向来温柔好脾气的她,竟也会说出如此锋利的言辞,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不过她这份不拖泥带水的果决倒是跟自己不谋而合。 “岁岁说得有道理。”他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 此后数日宫中风平浪静,皇上国事繁忙,除了去看小皇子,就是独宿福宁殿。 卫修容和慧修仪比着往福宁殿送过点心和汤水,东西倒是留下了,人却未能留下伴驾。 很快到了五皇子满月的日子。 这次满月宴的规模是最大的一次,朝臣、内外命妇俱是受邀到听云殿庆贺。 五皇子养得极好,像个白白嫩嫩的粉团子格外讨人喜欢,他不认生,任谁来抱都是不哭不闹,只会睁着乌黑明亮的眸子好奇的打量。 “五殿下性格真好。”徐修媛抱着身子软绵绵的小婴儿,又是喜欢又是羡慕。“你四哥比你可差远啦。” 她的四皇子身子弱,性子也是怯怯的,只有奶娘和她抱着才不哭。 “等天气暖和些,姐姐带四皇子来玩。”薛姈微微笑道:“多出来走动,就不认生了。” 徐修媛含笑点点头,苏容华手中拿着拨浪鼓逗弄她怀中的婴孩,跟她一起来的吴选侍,站在后面眼巴巴的看着。 若她的孩子尚在,应该也是如五皇子一样漂亮讨喜吧? “娘娘,这个长命锁是妾身才托内务司新制的,有些简薄。”吴选侍拿出一枚精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一枚金锁。 她怕薛姈忌讳是三皇子旧物,特意解释了一句。 “多谢。”薛姈道了谢,看着她脸色有些差,轻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吴选侍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怕用脂粉掩饰过,还是被看了出来。 “妾身头疼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她强撑着笑笑,这样喜庆的日子,若她生病只会引得皇上和瑜妃不快。 薛姈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刘太后和王皇后到了。 众人忙着迎接,吴选侍则是退到了更角落的位置。 殿中顿时热闹起来,宫妃们也陆续赶来,大家送的礼物一个比一个珍贵,相较之下,自己那个金锁则显得黯淡无光。 她只感觉头愈发疼了起来。 忽然她发现有人靠近,抬眼一看是个小宫女,低声道:“吴选侍,请您随奴婢过来。” 吴选侍有些不解,还是随着她低调地离开了殿中。 “选侍您先回宫,奴婢这就去请韩吏目给您瞧病。”小宫女带着她从后门离开,特意选了不引人瞩目的一条路。 吴选侍一愣,韩吏目的医术不差,且请他不会惊动人,今日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一件小事,瑜妃考虑得如此周全细致。 她心里忽然涌起些希望,或许自己真的有查清真相的一日! 宠妃 第131节 *** 御花园中。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澄澈,冬日暖阳撒下明亮的日光,连发冷的空气似乎都令人精神一振。 沈贵人正神色焦急的站在梅林角落,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虽没得到天子准许给琢玉宫送上贺礼,却被恩准参加了满月宴,只是在当日才解了自己的禁足。 揣度着皇上的心思,她私下里动用了自己以前的人脉,打探到两个皇子会来御花园中玩耍,特意找人引开不相干的人。 忽然,一道宝蓝色的小小身影往这边跑过来,沈贵人登时红了眼眶。 “母妃!”二皇子看到来人,下意识站住,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母妃,珹儿好想您,您病好了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母妃生病了才不能照看自己,才把他送到舒娘娘身边。 确认了梅林中的人正是自己母妃,他才如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沈贵人。 “珹儿,是娘亲不好。”沈贵人含着泪,抬手摩挲着二皇子的小脸儿,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欣慰。“以后不能叫母妃了,叫娘亲就好。” 二皇子眼中蓄满泪水,用力点点头。 “舒妃待你如何?没有私下里打骂你罢?”沈贵人眼神机警地往四处看,压低了声音问道:“告诉娘亲实话。” 二皇子摇头,如实道:“舒娘娘待我很好,教我念书,陪我玩游戏,还哄我睡觉——” 沈贵人知道自己本该高兴,心里却没由来涌起一丝落寞。 “那就好。”她强压下心中情绪,挤出一丝笑容:“珹儿,你要乖乖听舒娘娘的话,就像听娘亲的话一样。” “娘亲的病还没完全好,只怕你还要跟着舒娘娘。” 二皇子眨巴着眼睛细细打量自己娘亲,“娘亲,你哪里不舒服,珹儿让父皇给您请太医瞧病!” 有儿子这句话,沈贵人心里暖烘烘,微笑着拒绝。 “娘亲的病只是恢复的慢,并无大碍。”沈贵人摩挲着儿子的小手,柔声道:“珹儿别担心,记得乖乖听话。” 二皇子痛快的答应下来。 “娘亲,您要早点好起来呀。”他扬起小脸,轻轻摸着自己娘亲的脸颊。“等您好了,就来舒娘娘这儿接我。” 沈贵人含笑应了。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听见远远传来宫女的声音。 “殿下,殿下您在吗?” 是来找赵珹的人。 沈贵人心知还不是自己争孩子的时候,连忙催促着儿子先过去,自己则是闪身到了一旁的假山后。 看到宫人接到了儿子,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往听云殿赶去。 下一刻,她抬眼看到天子銮舆正停在自己面前。 沈贵人心头一喜,自己赌对了。 她早就猜着皇上大概会试探她是否有悔过之心,索性想办法跟儿子见了一面,能有什么比这更快? “妾身见过皇上!”她像是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还站在石子路上,慌忙跪了下去。 沈贵人将自己跟儿子的对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哪怕是皇上亲耳听到,亦是会觉得她识大体。 窗子推开,赵徽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人,脸上神情淡漠。 “你衣裳脏了,就不必再去听云殿。” 沈贵人怔了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请您听妾身解释。”她虽不解皇上为何不过问自己见二皇子的事,直接取消了她在人前露面的机会。“当初妾身为了珹儿的前程,做了许多错事,早就后悔极了。” “妾身知道您给珹儿找了出身高贵的养母是为了他好,妾身不敢跟舒妃娘娘争珹儿,相反妾身还能帮着安抚住珹儿乖乖听话,哪怕是病一辈子也无妨!” “求您让妾身在人前露个面,珹儿是无辜的!” 她说得声泪俱下,似乎只是全然为儿子考虑的母亲。 赵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你什么都愿意为珹儿做?” 沈贵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得点头。 赵徽敛去情绪,淡淡开口。 “近来珹儿时常梦魇,需要生身之人替他去寺中念经祈福。” 第108章 各怀心思 沈贵人愕然的瞪大了眼,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弄巧成拙了。 “皇上,妾身知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她的心不断地往下坠, 却一直落不到底。 顾不得石子路布满尘土, 沈贵人用力地磕头, 哪怕石子划破脸颊也浑然未觉。“请您别让妾身出宫,妾身保证以后再不出来了——” 然而她的哭诉只等来天子淡淡一句:“送沈贵人回宫。” 早有身强力壮的嬷嬷准备好,上前扶住了她,将她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沈贵人赤红着眼,拼命的挣扎着,却也只能见銮舆渐渐走远。 銮舆内。 赵徽半阖着眸子, 掩去其中的冷意。 若沈氏肯安分守己, 他兴许还会留她在宫中。可她偏偏自作聪明, 急不可耐的玩弄着手段, 赵珹受她熏陶, 只会被她教坏了。 留她一条命离宫祈福, 是他给赵珹生母最后的体面。 他淡淡道:“去琢玉宫。” *** 众人先行离开去听云殿,薛姈则是落后一步, 赵徽曾派人传话, 他亲自来接。 等她上了銮舆后, 发现皇上的神情有些冷。 “岁岁,到朕身边来。”赵徽望见那双杏眸中的关心之色,周身的寒气才散开了些。 他握住薛姈的手腕, 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又没带手炉?”赵徽摸到她的手掌有些凉意,微微蹙起眉。 薛姈软语道:“怕您久等,急着出门就忘了带。” “如此说倒是朕的不对?”他口中说着,神色却慢慢柔和下来。 她主动抓过他的手掌打开, 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又帮他合拢。做完这些,薛姈神色大度道:“皇上将功补过罢。” 赵徽紧抿的薄唇终于不再绷着,弯起一丝弧度。 “朕准备将沈氏送出宫去,为赵珹祈福。”他淡声道:“朕给过她一次机会,她却并未反省自己。” 难道沈贵人用了什么手段想夺回二皇子,正好被皇上发现? “假以时日,二皇子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薛姈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言传身教最重要,舒妃姐姐照顾的这些日子,从未有疏失。” 赵徽颔首。 如今薛姈有了皇子,舒妃身边养着二皇子也无妨。 “贤妃于这些庶务上不大通,舒妃身上的担子不轻。”赵徽修长的手指跟她柔弱无骨的手指交握,温声道:“过些时日你养好身子,朕希望你能和舒妃一起协理宫务。” 王皇后旧疾反复,掌管宫务吃力。 她明智地选择并不贪恋掌宫之权,大度的交给两人,反而赢得了众人的敬服。 当然赵徽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私心。 他有意让薛姈历练,将来才好承担起后宫更重的担子。 薛姈怔了下,皇上这是许她去触碰后宫的权力吗? “皇上不怕我做不好,给您丢面子?” 换了旁人定要忙不迭的谢恩,先把大权揽在手中在说,她却态度谨慎。 赵徽挑了下眉,“朕信你。” 听了这话,她杏眸倏地一亮,似乎被他信任更值得高兴。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赵徽弯了下唇角:“朕拭目以待。” *** 五皇子的满月宴办得极为隆重热闹,规格也是皇子里最高的一次。 当赵徽牵着薛姈进门时,众人目光纷纷投在她的身上。 她才生过孩子,容色却未有丝毫折损,一身海棠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若雪,高耸的云鬓上点缀着浑圆泛光的珍珠,别有一种高贵温婉的气质。 被获准出宫参加满月宴的薛顺仪,黯然收回目光。 尤其是天子当众公布了五皇子的名字后,殿中倏地一静,旋即就响起道贺声。 恭维、讨好的奉承之语不绝于耳,她麻木的听着,宛若钝刀子割在身上。 “这样大喜的日子,薛顺仪怎地穿得这般素净?”慧修仪留意到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指指点点:“你瞧侯府的姑娘们,穿得都比你鲜亮——” 卫修容闻言看过来,眸中闪过不屑,并没有搭腔。 薛顺仪倏地抬眼,纵然生气,却也不敢直接发作。 她借口出去更衣,总算离开了压抑的氛围。 下一刻,耳边却又传来议论。 “瑜妃娘娘这般容貌,难怪会得宠。”结伴出来更衣的女眷道:“不过她跟薛顺仪容貌上有两分相似呢。” 宠妃 第132节 “两人是堂姐妹,自然有些相似,不过瑜妃更美些。” “贵气养人,薛顺仪瞧着可没什么精神气。” 两人背着人的窃窃私语,全然落入薛顺仪的耳朵中,她捏紧了拳头,强忍住要碰自己脸颊的冲动。 脸上曾经的伤疤虽已愈合,她却总疑心留下了疤痕,损毁了容貌。 她烦躁地往远处走了几步,却见王皇后的宫人找了过来。 “顺仪主子,娘娘提醒您早些归位,别让人挑剔出来。”来人低声对她道:“娘娘说,大都督即将抵京,让您稍安勿躁。” 听到父亲要回来,薛顺仪脸上才添了一丝鲜活之气,重新打起精神来。 皇上肯放她来参加宫宴,不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吗? 更何况,她手里还捏着杀手锏。 不久之前,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足以离间天子和薛姈感情。 不过要确保万无一失时才能用。 *** 与此同时,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沈贵人。 她被强行送回景和宫,她获准参加满月宴的消息并未传开,是以没人留意到她。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菱枝连忙迎上去,看着她脸上的伤和脏兮兮的衣裙,连忙问道。 沈贵人呆坐在榻上,任由菱枝帮她更衣,神情麻木。 “我见到珹儿了,他被养得很好。”纵然心中有万般的不情愿,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舒妃是花了心思的。 她这话让菱枝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可她就是做得太好了,才让皇上动了要把珹儿彻底给她的心思。”沈贵人眼眶发涩,滴落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迹,宛若两行血泪,她咬牙说了出来。“皇上甚至要把我赶出宫去——” 菱枝的心猛地一沉。 若主子离宫,那一切就都完了! “主子,您先别急,咱们想想办法!”菱枝拿过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去脸颊上的血污,先稳住了沈贵人。 疼痛让她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参加满月宴的沈才人回来了。 沈贵人立刻让菱枝去把沈才人叫来。 “今日五皇子的满月宴人来得可齐全?”她脸上的伤口有些骇人,看得沈才人心猛地一跳。 沈才人低声道:“阖宫都到了,十分热闹。” “看看人家瑜妃,再看看你——”沈贵人习惯性的想斥责她,却见沈才人脸上头一次露出厌恶和冷淡。 “我自然比不过瑜妃,可堂姐比起薛顺仪还不如。”她冷冷道:“整个后宫又有谁比瑜妃得宠,难道大家都不活了?” 沈贵人一时语塞,没料到向来顺从的堂妹,竟也牙尖嘴利,反唇相讥。 “我劝堂姐还是安分些,您以为自己还是德妃吗?”沈才人像是要把积压已久的怨气一起发泄出来,眼底闪过冷嘲。“我还没问您,为何没去满月宴,可是又得罪了人?” 她的话宛若尖刀,瞬间刺入沈贵人胸膛。 见沈才人转身出了门,她甚至顾不得穿上斗篷,只穿着单衣就追了出去。 “你,你竟敢顶撞我——你这是不敬上位!”沈贵人伸手指着她,可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心虚。 沈才人骤然停下脚步,也不再服软:“那咱们就去皇后娘娘面前评理,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她言辞激烈,气得沈贵人几乎昏厥过去。 “才人主子,您少说两句罢。”菱枝站了出来,轻声道:“真的闹出去,不光是侯府没面子,您要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沈才人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然而留下的沈贵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堂妹生吞活剥。 “主子,您发烧了!”菱枝看她的脸颊越来越红,这才发现不对,连忙跑出去求助看守的内侍。“我们主子病了,快请太医来——” *** 沈贵人还在禁足,又因为她是皇子生母,这消息自然要禀告到天子面前。 赵徽正在琢玉宫中喝解酒汤,闻言淡淡道:“派个人给她瞧瞧,留她一条命。” 今日是赵瑄满月,自然不能闹出人命来。 薛姈轻声道:“吴选侍身子也有些不爽利,妾身让人请了韩吏目给她瞧病。” 这件事皇上若想知道也容易,倒不如她先说出来。 “你看着办。”赵徽没放在心上,后宫之事他也不会桩桩件件都过问。 今日他被轮番敬酒,哪怕每次只喝一口,他仍是有些醉了。 薛姈待他喝完醒酒汤后,叫人扶着他在床上躺下,先行安歇。 “娘娘,韩吏目说吴选侍的病由来已久,如今暂且开了药缓解。”绣棠服侍她更衣时,低声道:“他还说吴选侍的病有些古怪,待他查清后,再向您禀报。” 薛姈心中微动,她拉拢韩吏目,就是想要在太医院有自己人。 若能查出谁对吴选侍下手,或许能查清她当年落水的真相。 *** 从那日夜里,天空飘起雪花起,断断续续下了几日。 正值年下,宫中事务繁忙,一日早朝散了后,赵徽亲自去坤仪宫见王皇后,让薛姈一起帮着协理宫务。 “瑜妃有才干,妾身很放心。”王皇后先是一怔,面上很快堆起笑容。 她既是已经交出手中部分权力,给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又有何分别? 一面说着,她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 “着凉了?”赵徽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到底多问了一句。 王皇后才要开口,大皇子听说自己父皇在坤仪宫,特意前来请安。 这些日子接触得多了,大皇子不再那么怕他,在他面前却也做不到完全放松。 “儿臣给父皇请安。” 翻过年去大皇子就五岁了,身量虽有些不足,读书也慢些,好在身体比原来结实了些。 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行礼,赵徽有些欣慰。 “母后,您好些了吗?”大皇子十分懂事,主动给王皇后递上了温水。 王皇后欣慰地点点头,又道:“珂儿先出去罢,父皇和母后有话要说。” “皇上,妾身怕过了病气给珂儿,不若让别的妹妹暂且照顾他两日?”王皇后拿帕子掩住口鼻,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舒妃宫中有二皇子,薛姈才诞下五皇子不久,高位里除了贤妃就是柳昭媛宫中还空着。 赵徽正在二人中选择,王皇后先开了口。 “妾身斗胆替珂儿求您,让他去瑜妃宫中暂住如何?” 赵徽才想说薛姈宫中有小皇子不方便,余光瞥见锦帘的缝隙旁,似是有个小小的身影。 莫非珂儿听到自己要被送走,特意守在门口等着? “朕亲自带他。” 赵徽怕伤了大皇子的心,虽没直接答应,也会带他先离开。 他一直留意着锦帘外的影子,在他说了自己带后,小家伙仿佛瑟缩了一下。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 “当然,您正色时可是不怒自威。”薛姈一边递上热茶,一边道:“让珂儿跟着我罢,您平日里忙,也照顾不到他,两个孩子正好作伴。” 赵徽从坤仪宫出来,先找薛姈商量。 她还记得那次大皇子离开时泪眼婆娑,小小的孩童尽最大努力试着要保护她,无法让人不动容。 “琢玉宫服侍的人本就多,大皇子身边也有自己的人,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薛姈知道赵徽的顾虑,一一开解。 “瑜妃娘娘温柔可亲,朕可怕不可亲。”赵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薛姈莞尔:“瑄儿长大了一定粘着您。” 被点名的小皇子正自己在小床中咿呀的挥舞着小拳头,被母妃抱起来后,小脑袋乖乖贴在她的颈窝里。 “瑄儿,父皇抱抱——”赵徽急于验证,把小儿子接过来后,却被涂了满脸的口水。 赵徽有些哭笑不得,见他似乎很高兴的模样,又不忍责备。 薛姈连忙拿帕子替他去擦拭,低眸靠近的瞬间,赵徽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 一缕发丝垂落到鬓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着,一点痒在他心上炸开。 “小家伙还是偏着你。”赵徽移开视线,似乎有点委屈的抱怨:“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若是小公主,就一定更亲朕了。” 薛姈早就对这些免疫了,为了不伤一颗老父亲的心,只得半是敷衍道:“下次一定。” 赵徽听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他虽想要小公主,却更要顾及她。两次怀孕间隔太短,对她身子不好。 如今只能过过嘴瘾。 当天,大皇子再次住到了琢玉宫中。 他自觉当了哥哥,且本性又喜静,只要不出门就耐心的守在弟弟旁边,还把自己学到古诗讲给弟弟听。 一日午后,薛姈正在榻边翻看账本,绣棠端来了茶点。 “这糕点瞧着眼生,不是咱们小厨房做的罢?”薛姈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绣棠点点头,道:“是御膳房新琢磨出来的配方,先紧着妃位以上和有皇子的宫中送了。” 宠妃 第133节 后宫中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薛姈没多说什么,她自己没胃口,道:“分一半给苏姐姐拿过去。” 绣棠答应着去办了。 待她看完账本,天色有些暗了,大皇子迟迟未归,薛姈有点担心,准备让人去找。 “瑜娘娘,我回来了——”大皇子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衣裳沾了不少灰尘。 薛姈拿帕子替他擦脸,正要问他去哪里玩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二皇子身边的宫人匆匆走了进来,焦急的问大皇子可能见过弟弟。 “二皇子找不到了!” ----------------------- 作者有话说:先跟宝子们说一声抱歉,上一章的节奏不太满意,已经在收尾中但写得有点松散。今天重写了大部分,麻烦宝子们重看一下,辛苦了! 本章评论全部掉落红包做补偿! 第109章 病危 见那宫人满脸焦急, 几乎要哭出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大皇子被她吓到,小手攥住了薛姈的衣袖, 小小的身子也瑟缩了一下。 “你们是常跟着二皇子的, 怎地把人跟丢了?”薛姈没急着让大皇子回答, 先问清楚前因后果。 宫人急红了眼,哽咽道:“回娘娘的话,大皇子先离开后,二皇子说有东西要给哥哥,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薛姈点点头,让人先将她带到一边, 自己来问大皇子。 “珂儿, 你后来见过弟弟吗?” 大皇子摇了摇头, 小声说“没有”。 以防万一, 薛姈叫来了跟着大皇子的宫人, 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听说没见过, 来寻二皇子宫人一脸灰败,勉强行礼后就匆匆跑了出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失踪, 薛姈嗅出一丝古怪。 她想了想, 并没有就此不管, 又细细问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何处玩耍?玩了什么游戏,两人身边没陪着人么?” 当日从景和宫将二皇子带走时,因担心他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不适应, 还许他带着原来服侍的宫人和奶娘。 这些人还看不住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吗? “回娘娘的话,起初两位殿下玩皮球、抽陀螺,后来二殿下不知跟大殿下说了什么,两位殿下只让奴婢们远远跟着, 两人似乎在玩捉迷藏。” 薛姈捕捉到了重点,后来的游戏是二皇子提议的。 两人都尚且年幼,她倒不是怀疑二皇子有坏心思,可他娘亲沈贵人却不得不防。 前些日子皇上还提过要将沈贵人送出宫去,若这个节骨眼上,二皇子失踪,舒妃就要背上照顾不利的责任,或许她要以此来搏一搏? 兴许正是从大皇子那次的事件里得到了灵感。 “珂儿,弟弟是怎么跟你说要玩捉迷藏的?”薛姈握着大皇子的小手,温声问道。 大皇子小声开口:“弟弟说有宫人们跟着没意思,很容易就被找到,我们两个自己玩。” 薛姈目露思索之色,轻轻颔首。 二皇子生得虎头虎脑的身子结实,又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你们都在哪里玩?”她耐心的追问。 大皇子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去了假山旁、凉亭里、还有冬青树后头……” 听起来没有不妥的地方,薛姈思忖片刻,叫来了小安子。 “你去外面探听着消息,一刻钟后,无论二皇子是否找到都来告诉本宫。” 小安子答应着去了,薛姈则是轻声安慰着大皇子别害怕,让人拿了件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 大皇子有些紧张,拉着薛姈问:“瑜娘娘,弟弟没事吧?” 薛姈柔声哄他:“许是弟弟迷路了,有许多人都在找他,肯定能很快找到。” 在她的安抚下,大皇子的不安才缓解了些。 “在外面跑了半日,珂儿饿了吧?”见大皇子的目光落在小几上摆着的糕点上,薛姈抱着他在软榻坐下,吩咐人去小厨房去取糕点。 大皇子脾胃不好,在吃食上她向来谨慎,哪怕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也不会让他直接入口。 “先喝杯蜜水。”薛姈亲自端给他,又解释:“小厨房给你备了喜欢吃的糕点。” 大皇子眼巴巴看着,乖巧的点点头。 他想说自己很乖,弟弟给他时就忍住了没吃,门外却再次传来脚步声,小安子走了进来。 “娘娘,二皇子还未找到,舒妃娘娘亲自带人在御花园里找,贤妃娘娘那里也惊动了——” 冬日里天色本就暗得早,若是再找不到二皇子,只怕会有危险。 薛姈不再犹豫,让人取来了斗篷给大皇子穿好,带上他一起出门帮着寻人。 *** 等她的暖轿在御花园停下时,不少宫人内侍都在提着灯笼寻找。 “珹儿,你在哪里——” 薛姈才出了暖轿,就听到舒妃嘶哑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已经喊了许久。 她牵着大皇子走了过去。 “舒妃姐姐,我把大皇子带了过来。”薛姈安慰道:“让他帮着找找,兴许孩子们能想到一起去。” 舒妃脑子里乱糟糟的,见薛姈来帮忙,心里一暖,终于踏实了些。 “刚刚我派人去了福宁殿禀告皇上。”她迎了上来,“待皇上派羽林卫过来,人多找得快。” 两人目前虽一同协理宫务,可这费力不讨好的事,薛姈本可以不来。 “舒娘娘,我怕黑不敢去假山里躲着,弟弟说不怕,他去过。”大皇子在薛姈的眼神鼓励下,伸着小手指了几处地方:“弟弟勇敢,也跑得快。” 舒妃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了谢,让人再将假山的山洞、御花园的边边角角再找一遍。 因怕他冷,薛姈让人先送他回了琢玉宫。 “二皇子别是去了谁宫里?也该找人问问。”薛姈提醒道:“天色已晚,许是被谁带了回去。” “我这就把人都派出去。”舒妃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坚定:“我被问责没什么,不能让二皇子出事。” 二皇子虽还未正式记到她名下,可抚养的这段时日,她已经将二皇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消息散出去后,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先来的竟是慧修仪。 “舒妃娘娘,您不能因为二皇子不是亲生就怠慢至此呀。”她捧着手炉,在旁站着说话不腰疼。“沈贵人虽失宠,可二皇子却是皇上血脉。” 舒妃脸色沉了沉。 慧修仪打得什么主意很清楚了,待自己背上照顾不力的责任,慧修仪可以趁机提出她来抚养二皇子。 “事情还未查清,慧修仪不必急着给舒妃扣帽子。”薛姈素来不喜慧修仪时不时就要出来蹦跶恶心人的行为,她挑了下眉,道:“你如此笃定,莫非知晓什么内情?” “本宫想起来了,你跟沈贵人素来交好——” 慧修仪在大事上还是分得清轻重,只得冷哼了声,她还想说些什么找回颜面,很快通传声传来。 “皇上驾到——” 只见天子銮舆已经进入御花园,软帘掀起,身着玄色大氅的赵徽下了銮舆,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在慧修仪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舒妃挺直了腰背,正要请罪时,天子的声音先响起。 “珹儿年幼,走不了多远,朕已经派人去带猎犬,很快就能找到。” 他没急着问责,先来解决这件事,低缓的嗓音在此刻听来让人无比安心。 舒妃心中稍定,正要谢恩时,却见天子径直走向了薛姈。 难道皇上惦记的人只是瑜妃吗? 她心头划过一丝酸涩,却很快按捺下去。 “皇上,是否去知会沈贵人一声,她到底是二皇子生母。”薛姈趁着夜色,悄悄拽了下天子衣袖,低声道。 赵徽眯了眯眸子,他亦是想过沈贵人动手脚的可能性。 “朕派人去查这些日子跟景和宫接触的人,结果还要等些时候。” 忽然两声犬吠划破夜空,下一刻,羽林卫的声音响起:“二皇子在这里!” 是角落里的一座假山。 这里的山洞过于狭窄,成年人很难挤进去,当时有宫人来这里提着灯笼照过,也喊了二皇子,没听到动静就走开了。 身量瘦小的内侍挤了进去,抱出了男童。 众人还没来及松口气,只听内侍惊慌的声音传来:“殿下的情况有些不对!” 他怀中的男童像是睡沉了,身上滚烫,此刻却怎么叫都不醒。 已有宫人提着灯笼照在二皇子身上,只见他双目紧闭,胸脯微微起伏,看起来情况不大好。 赵徽当机立断:“立刻传太医到庆春宫。” *** 二皇子是乘天子銮舆回到舒妃宫中,太医院院首和精通儿科的太医正往这边赶来。 因薛姈的暖轿先送大皇子回琢玉宫,薛姈跟着赵徽一起护送二皇子。 “皇上,您看二殿下身上起了红疹。”快到庆春宫时,薛姈帮他披上了厚实的谈资,却眼尖地发现他敞开的领口里本该白嫩的肌肤似乎染了一片红色。 看来二皇子失踪一事,并非简单的迷路。 赵徽神色沉冷,他握着二皇子的小手,忽然道:“跟珂儿那次有些相似。” 两人都想起了大皇子上次出红疹,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 宠妃 第134节 等銮舆在庆春宫前停下,赵徽抱着二皇子走了进去,宫妃们也都跟了进去。 舒妃这一年来先是有了皇子傍身,又得了协理后宫的权力,正是被人眼热嫉妒的时候。 若她下来,自然有新的人顶上。 胡太医提着药箱小跑着赶来时,看到躺在床上的二皇子,心中猛地一沉。 他给二皇子检查过后,立刻道:“皇上,殿下的情况凶险万分,臣这就为殿下施针保命。” 听到他用“保命”二字,舒妃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赵徽担心人多耽误太医诊治,只留了薛姈和舒妃近前,旁人都要去外面等着。 随后赶来的周太医等人在一旁会诊,很快得出结论,二皇子这次同样是误食,只是他服下的分量多,且拖得时间太久,哪怕保住性命,身体也会受影响。 “舒妃姐姐,二皇子今日可曾吃了什么特殊的东西?”薛姈轻声提醒道:“姐姐快派人去查一查罢。” 舒妃心神不宁的应下,叫来了二皇子身边服侍的宫人和奶娘,得到的回答全是并未吃过别的,就是御膳房送来的膳食。 恰在此时,听到宫人说大皇子来了。 薛姈连忙起身去接他,正纳罕他为何回来时,只见绣棠牵着他已经走了进来。 “瑜娘娘,弟弟给过珂儿一块糕点。”大皇子鼓起勇气,道:“您不让我在外面吃东西,我偷偷丢掉了没有吃。” “弟弟可能是去找糕点,才迷了路。” 小家伙满脸愧疚,本想让瑜娘娘高兴,却反而带累了弟弟。 薛姈心中一动,连忙道:“珂儿,是什么样的糕点?” 大皇子想了想,“就是咱们宫里也有的,圆圆的点心。” 正是内务司今日才送来的糕点! 薛姈立刻让庆春宫的人立刻去查每一块的点心的去向,并将大皇子的话告诉了赵徽和舒妃。 上一次大皇子出疹子时,就是吃了二皇子带来的糕点。 这次又是二皇子给了他,出问题的人竟成了二皇子—— 薛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沈贵人不惜要置自己儿子于险境,也要为留在宫里争一线希望? 不,不对,或许是相反的可能。 “皇上,妾身有个想法。” “立刻派人把二皇子病重的消息知会沈贵人,告诉她眼下太医正在找二皇子过敏的来源,若是查不到会耽误诊治。” 赵徽眸色一暗,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照着瑜妃的话去办。”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上一章的红包发好啦,注意查收~[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祝宝子们国庆节快乐~ 第110章 赐死 景和宫。 当阖宫找二皇子闹得沸沸扬扬时, 因有人过来问,被禁足在房中的沈贵人也得了信儿。 “主子,您说咱们殿下会不会有危险?”菱枝往窗外望了一眼, 总觉得不踏实, “外头竟是这般大张旗鼓的寻人。” 沈贵人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她很快镇定下来,扬起了唇角。“应当无事,以前珹儿藏在那假山里面竟睡着了,咱们找了大半个时辰,等他自己醒来才算完。” “这回让他多待一会儿,若是不舒服了他自然会出来。” 菱枝胡乱点了点头, 为了能扳倒阻碍她们母子团聚的瑜妃, 主子再痛心也只能出此下策! “瑜妃自恃生了皇子又得宠, 只怕正望着四妃的位置。”沈贵人捏紧手中的念珠, 沉着脸道:“她要拉拢舒妃, 竟拿我的珹儿做人情……” 她入府的时间不短, 知道皇上对待养母家族也并非全然放心,故此舒妃才没有亲生的子嗣, 甚至珹儿也并未记到舒妃名下。 年初她撺掇庶人张氏谋害薛姈和徐修媛失败, 薛姈一定恨毒了她, 只是那时怀着身孕不便行动;如今不仅安然生产又升至妃位,自然要做些什么。 若没了自己,珹儿自然只能亲近舒妃, 天长日久,怕是要忘了自己这个亲娘。 在听闻王皇后突发疾病,大皇子被送到琢玉宫养着时,沈贵人脑海中就浮现了一个念头。 杀死大皇子, 让薛姈背上照管不力致使皇子夭折的罪名。 她如今被禁足,以前协理宫务时积攒下来的人脉也只能用一次,先前隐忍不发,就为了等今日。 毒杀皇子行事缜密且难度极大,原本不会有人敢接手。 可这次上天都站在她的一边。 那年大皇子过敏的真相唯有她知道,并非所谓的杏脯,而是另外一种果干。 由此一来她的计划也变得简单,让御膳房做一次加了那种果干的点心,阖宫都送好能打掩护。 点心本身是无毒的,不会被怀疑。 珹儿也不得不成为这计划中的一环,那糕饼需要他拿给大皇子,兄弟二人关系不错,以前大皇子从未拒绝过。 只需要让大皇子吃下,再留下足够的时间等待发作即可。 “事成之后,纵然皇上有心要保瑜妃也不成了。”沈贵人话锋一转,又有些不甘的道:“就是便宜王皇后了。” 王皇后看上去贤德大度,关爱宫妃,疼爱大皇子,可她的心里并非没有怨气。 若大皇子殒命,薛姈也难逃罪责。到时候她所生的五皇子,多半是要抱给皇后养着——能得到一个健康的皇子,皇后才不会在乎真相,巴不得置薛姈于死地,以绝后患。 甚至不用找王皇后商议,此事简直浑然天成。 “能助主子成事倒也罢了,先拉下瑜妃是要紧事。”菱枝在一旁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时未察觉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待到夜幕降临,沈贵人终究是有些紧张,正要打发菱枝去探探消息,外面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进来的人竟是刘康顺。 “沈贵人,二殿下浑身起了红疹子,呼吸困难,已被太医判定为情况危急,需要对症下药。”他一改往日的稳重,面露急色。“您可知道二皇子有什么忌口的食物?” 听了刘康顺的话,沈贵人下意识觉得是皇上派人来诈她。 “珹儿向来身强体壮,从未有忌口的东西。”沈贵人稳了稳心神,皱着眉道:“此事倒该去问舒妃,给他吃了些什么。” 此言一出,刘康顺知道她并不相信二皇子真的病重。 好在来之前,皇上和瑜妃娘娘料到她可能会抵赖,另有吩咐。 刘康顺不再多言,神色凝重道:“既是您不信,就随奴才走一趟。” 薛姈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竟是要把她也拉下水吗? 若自己硬扛着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 沈贵人打定主意,镇定自若的应对:“如此正好。” *** 庆春宫。 当刘康顺把她带到舒妃宫中时,沈贵人心头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等踏入殿中,看到被柳昭媛带在身边喂水的大皇子,她脑子一空,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不对,大皇子吃了果干,又延误了治疗的时间,此时应该已经发病,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才是! 沈贵人茫然的抬眼。 殿中站了不少宫妃,连跟她向来不对头的卫修容脸上都有些许同情之色。 “沈姐姐,你快进去看看吧。”慧修仪跟她曾交好过,到底不忍。“二殿下他,情况不大好。” 这话如同惊雷在沈贵人耳边炸响。 她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拔腿就往内殿冲了进去。 殿中人影幢幢,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眼中唯有自己的儿子。 二皇子正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身上扎满了金针。 “珹儿——” 眼前的一幕如同晴天霹雳落在头上,沈贵人双腿发软,没能迈开步子,直接摔到了地上。 疼痛让她暂时回过神来,她来不及多想,既是站不起来,她就爬到了赵徽面前,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 “皇上,求您救救珹儿,救救他——”沈贵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他还不到五岁,皇上!” 忽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是果干,是今日糕点里的果干,极有可能就是造成珹儿过敏的缘故!” 这话说完,她又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众人一时不防,竟没人拦着她。 只见沈贵人跑到大皇子面前,恨不得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幸而柳昭媛护住了他。“珹儿是不是吃了点心,你说啊!珹儿是不是吃了有果干的点心!” 该死的人是赵珂,都怪他没有死,才害了她的珹儿——她怨毒的眼神落在大皇子身上,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她凶悍的模样吓得大皇子连连后退。 舒妃惊愕的抬眸看向了她。 薛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下手的人果然是沈贵人。她本来想害的人应该是大皇子,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竟让二皇子出了意外。 “弟弟,吃了——”大皇子小声重复另一遍。 沈贵人顾不得众人看她异样的目光,拉着胡太医吼道:“就是果干有问题,你快想办法救珹儿啊!” 胡太医手一抖,险些没握住金针。 此时她整个人状若疯癫,不仅毫无仪态可言,还耽误太医治疗。 宠妃 第135节 赵徽皱了皱眉,冷声道:“将沈贵人待带到一边去。” 殿中宫人齐齐领命,将她辖制住带到了角落里。 薛姈冷淡瞥了一眼不断挣扎的人,她可怜二皇子,却不同情沈贵人。 自己的孩子是珍宝,别人的孩子就能随便毒害吗? 小半个时辰过去,胡太医满头大汗的将金针一根根取下,又换上了新的,看得人格外揪心。 又过了一刻钟,他观察着二皇子的脸色,又诊过脉,神色凝重的走到赵徽面前。 “皇上,二殿下耽误得太久,发病又急,怕是侥幸醒来,日后脑子也会受损。”他咬着牙说完,完全不敢看天子脸色。 他不比当初大皇子发病时救治及时,后果也就更严重些。 薛姈听在耳中,心里“咯噔”一声。 稚子无辜,要承担恶果的人该是沈贵人而不是小小的孩童! “皇上,求求您救救珹儿,一切罪责都是妾身的,珹儿是无辜的啊!”沈贵人绝望的大喊,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珹儿,珹儿——” “是娘亲害了你——” 她情绪已然崩溃,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竟挣开了控制她的人,跌跌撞撞的爬到了床边。 “珹儿,珹儿你醒醒!”沈贵人跪在床边撕心裂肺的大哭,可二皇子似乎如陷入沉睡一般,完全没有反应。“娘在这里!” 她心慌得厉害,双手下意识去推二皇子。 赵徽脸色难看得厉害,他走上前,毫不留情的抬腿,将她踢到了一旁。 “你不配当珹儿的娘亲。”他眸色如寒冰,只让人看一眼就心里发冷。“沈氏,你还是个人吗?” 沈贵人还想往床边爬,早有内侍上前拉住了她。 赵徽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来人。” 早就等在殿外的羽林卫领命而来。 “将她带去宫正司,审问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 话音落下,在场人的心都颤了颤。去了宫正司的人很难全须全尾的出来。 沈贵人这次怕是难逃死罪。 *** 翌日天色蒙蒙亮时,二皇子的情况堪堪稳定下来,缓缓睁开了眼。 赵徽和薛姈都还未离开,立刻赶了过来。 “皇上,珹儿他,似乎不认得人了。”舒妃本就因高度紧张和劳累熬红了眼,她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两人心中俱是一惊,赵徽试探着问了句:“珹儿?” 二皇子只是循声转过头,乌黑的眼珠里没有丝毫神采。 恰在此时,有内侍来通禀说是宫正司的审问已经到了尾声。 “皇上,您先去帮罢,妾身在这里帮着舒妃姐姐。”薛姈轻声劝道。 赵徽颔首,面色沉冷地走了出去。 经过这一夜,宫正司的审讯已经结束,沈贵人受不住酷刑,很快就招了。 她是如何知道大皇子对果干过敏,又是如何安排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连谁帮她坐着这件事等等,落到了白纸黑字上。 看到这个结果,轻易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摔到了地上。 “沈氏心思歹毒,意图谋害皇嗣,嫁祸宫妃,又致使亲子病危,罪无可恕。”赵徽几乎是在当时就宣布了旨意。 “即日起夺去沈氏的贵人之位,赐死。”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久等辣!上一章给宝子们掉落了小红包~ 第111章 补偿 庆春宫。 自从二皇子醒来后, 还未说过一句话,除了听到声音眼睛会跟着转,神色却是呆愣着给不出反应, 仿佛听不懂话。 太医们会诊的结果是他伤到了脑子, 而且不止是失去记忆这么简单, 极有可能智力倒退,人也会变得痴傻。 他们虽没直说,薛姈和舒妃都听出了言外之意。 “珹儿还不到五岁!”舒妃艰难的开口,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了下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太医们俱是面露难色,胡太医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娘娘的话,臣等会给二皇子持续针灸治疗, 加之悉心照料, 假以时日兴许会有好转。” 话音落下, 薛姈跟着心中一紧。 胡太医连能好转都只用了“兴许”二字, 完全康复怕是难上加难! 她转过头, 舒妃眼底隐隐透着绝望。 “姐姐别沮丧, 在场的诸位太医俱是杏林圣手,且太医院中珍藏的典籍汗梁充栋, 总会找到法子的。”薛姈温声在旁开解着。 被她劝着, 舒妃神色稍霁, “如此就有劳诸位太医了。” 胡太医等人松了口气,“二皇子身体虚弱,臣先为二皇子开安神的房子, 待殿下养好了身子再进行下一步治疗。” 舒妃轻轻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太医们陆续走了出去,薛姈握住了舒妃的手腕,柔声道:“姐姐别累垮了身子, 若您忧思过度,又有谁能悉心照料二殿下?” 舒妃不想让她跟着担心,弯了下唇角,正要开口时,帘外忽然响起内侍的通传声。 “皇后娘娘到——” 昨日的事闹得动静不小,舒妃派人禀告王皇后时,听宫人说皇后数日都没睡好,才喝了安神药,正昏沉着怕是不能见人。 无论是寻找二皇子,还是揭发沈贵人,王皇后均未到场。 如今尘埃落定,皇后又为何拖着病体赶来? 薛姈按捺下心头泛起的些许别扭之感,扶着脚步发虚的舒妃,两人一同迎了出去。 行至廊庑下,见到身穿厚重氅衣的王皇后由宫人搀扶着走进来,薛姈和舒妃福身行礼。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王皇后面色透着些苍白,哪怕涂了脂粉也掩不住憔悴。她抬了下手示意二人起身,旋即焦急的问道:“二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薛姈不着痕迹地落后了一步,让舒妃跟在王皇后身旁,将前因后果告知。 “沈氏好生歹毒的心!珂儿何其无辜!”当听到沈贵人原本的目标是大皇子时,王皇后动了气,脸上浮出了不正常的潮红。“她为了害瑜妃,竟不惜搭上皇嗣的性命!” 乍听上去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大皇子记在王皇后名下,听到这话自然要愤怒。 薛姈跟在两人身后,神情上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若王皇后没有病倒,她自己的五皇子还未过百日,大皇子自然不会住进琢玉宫,沈贵人也想不到这个恶毒的法子。 这一切似乎有些巧合。 纵然沈贵人早有恶念,可王皇后这一病,倒像给她创造了机会。 皇后会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们已经进了内殿,王皇后看着躺在床上神色呆滞的二皇子,眼底透着浓浓的遗憾,不似作伪。 “害人终害己。”王皇后恨恨的道:“可惜二皇子从前是个虎头虎脑的活泼孩子,竟落得这般下场!” 薛姈适时站了出来,轻声道:“娘娘别动气,您本就病着,该仔细保重凤体才是。” 听了她的话,王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听舒妃说完心有余悸,幸而你对珂儿管得严,才没出纰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她,可细想来,岂不是说舒妃没照管好二皇子? “是娘娘规矩教得好,妾身暂时照顾大皇子,自然不能乱了您的规矩。”薛姈不想舒妃担上无妄之灾,做了顺水人情推给皇后。 王皇后正要说话,忽然她拿起帕子捂住嘴,整个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怕吓到二皇子,王皇后快步走了出去,过了好一阵儿方才止歇。 舒妃命人送来了温水,亲自给王皇后送上。 润喉之后,王皇后觉得舒服了些,清了清嗓子:“本宫过来前,先去了一趟福宁殿。” “罪人沈氏戕害皇子,诬陷宫妃,皇上已经决意将她赐死。” 听到沈氏的结局,薛姈和舒妃下意识往二皇子所在的内殿望去。 或许他此时无知无觉是一件好事吧! “为了二皇子的以后,对外只宣称沈氏暴毙而亡,你们也切不可说漏。”王皇后特意叮嘱了一句。 两人齐齐应是。 二皇子已经够可怜了,若他知道娘亲因为一己私欲不仅害得他伤了神智,又自己丢了性命,如何能接受这一切,如何能面对兄长? 见王皇后神色疲惫,薛姈和舒妃劝着皇后回去休息,亲自送至宫门外的甬路上。 薛姈正要随舒妃进去时,却被她握住了手制止。 “你宫中还有两个皇子,五皇子尚在襁褓中,离不得你。”舒妃温声道:“你已经帮了我大忙,若没有你在——” 薛姈摇头,打断了她。“姐姐说这个就外道了。” 舒妃轻笑了下,一切尽在不言中。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她自己再无进一步的可能,但薛姈前途无量。 假以时日,她定会让阿姈看到自己的回报。 *** 沈氏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宫正司,对外宣称是突发恶疾,暴毙而亡,与她同住景和宫的沈才人做了人证。 宠妃 第136节 沈才人才是沈家长房嫡女,庶人沈氏的爹娘没了当宫妃的女儿,还要仰仗着长房生存,自然不没敢提出异议。 临近新年,这些事都被有意淡化,无论如何,不能让晦气冲了过年的喜庆。 今年薛姈的生辰过得热闹,不止赵徽陪着她,大皇子和小皇子都在,尤其是大皇子,还特意亲手给她准备了礼物。 “瑜娘娘,这是我亲手做的。”他拿出一个用红绳编好的平安扣,双手捧着送到了薛姈面前。“算是我和瑄儿一起送给您的。” 薛姈接过来,绳结样式简单,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可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已是极为难得。 “真漂亮,珂儿手真巧!”她拿在手中,先夸了一声,又好奇的问道:“这里面有瑄儿什么事?” 大皇子没有独揽功劳,扬起小脑袋道:“瑄儿有帮我拉住红绳,我才能编好了。” 薛姈不由莞尔一笑。 小小的婴儿手劲儿的确不小,若说帮忙却是不能,不给他捣乱已是谢天谢地。 不过大皇子有这份心,终究是好的。 薛姈抬眸,温柔的道谢。“多谢珂儿了,我很喜欢。” 大皇子有些害羞的晃了下小脑袋,转身扑进薛姈怀中。 赵徽在旁挑了下眉,合着这里面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他赏赐下来的珍奇异宝足足一整箱子,倒不如这些让她高兴。 不过这温馨的一幕,总算吹散了他连日来心中的阴霾。 父子三人热热闹闹给她过了生辰,赵徽当晚留宿在琢玉宫中。 薛姈身子恢复了大半,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 然而等她沐浴回来时,床榻上赫然摆着两床被子。 “朕自制力没那么好。”赵徽自她身后走来,淡定道:“早些睡罢。” 薛姈双颊悄然浮上绯色,她胡乱点点头,自己主动进了里侧的被子。 翌日一早。 当薛姈朦胧醒来时,感觉身边暖烘烘的舒服极了,一时舍不得起身。 她懒懒的伸了下胳膊,却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薛姈猛地睁开眼,看到赵徽正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而她的拳头中抵在他的下巴。 “皇上?您怎么在这儿?”她脱口而出。 赵徽抬手将她的拳头打开,贴在自己下颌上,示意她帮着来揉,理直气壮道:“这话朕要问你才对。” 这时薛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不知何时钻进了天子的被子中,甚至在将醒未醒时给了他一拳。 “实在对不住,您是大人有大量。”她自知理亏,笑盈盈的凑上前,轻轻替他揉着。 赵徽享受着她贴心的服侍,像是大度的原谅了她。 他不会告诉薛姈,是夜深时他觉得自己被子冷清,将睡得香甜的人捞了过来,搂在怀中接着睡。 两人温存了片刻,赵徽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起身。 “皇上,今日您不是没有早朝?”薛姈一时也有些贪恋男子温热的胸膛,比起暖炉来好用太多。 赵徽微微颔首。 “今日薛大都督抵京,朕在福宁殿中召见他。” 薛姈闻言,心中微动。 平日里皇上召见朝臣多在御书房,之所以在福宁殿,怕是还要见别人罢? “薛景洲给朕上了折子,请旨想见薛顺仪一面,朕答应了。” 赵徽担心她会多想,特意解释了一句。 薛姈垂下眸子,弯起唇角:“大伯父和长姐父女团聚,自然是好事一桩。” 哪怕她竭力掩饰,赵徽还是察觉到她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还以为是她不满薛顺仪重新出来。 “皇上,我没事。”薛姈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只是我爹爹故去得早,有些歆羡长姐有父亲关心惦念。”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她心思柔软细腻,待别人善良温柔,内心深处却也藏着伤痛。 “我方才手指都揉痛了。”她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嗔道:“很辛苦,就不能服侍您更衣起身,您自个儿先去罢。” 赵徽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朕来补偿你如何?” 薛姈不解地抬眸。 “先起身更衣,等下你就知道了。”赵徽说完,拉着她起身。 本以为天子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他竟真的说到做到。 赵徽让宫人送来了薛姈的衣裳,一件件替她穿好,仿佛她手指真的不能动了一样。 “皇上,您妙手回春,我的手指已经好了。”薛姈察觉到宫人们都忍着笑,耳根微微发烫。“您早些去罢。” 赵徽颔首,这才放她去梳洗。 待她回来后,赵徽又招了招手。薛姈身上穿得暖和,赵徽却命人取了件厚实的大氅,亲自帮她系好。 “珂儿和瑄儿有人照顾,你不必惦念。”他说着,牵起了薛姈的手。“今日你随朕去福宁殿,朕来服侍你的笔墨如何?” 她本就想去福宁殿见机行事,却又不能让皇上怀疑,才借口羡慕薛顺仪来试探。 薛姈怔了下,敛去心底涌起的一丝异样。 皇上是在哄她开心? “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第112章 父女 清晨一早, 薛姈随赵徽同乘銮舆到了福宁殿。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起到了书房,赵徽在书案前批折子,薛姈则是借了窗边的太师椅, 命人将账本放在高几上, 细细翻看。 如今舒妃全部精力都放到了二皇子身上, 宫中事务则是由她接手了大半。 幸而她未进宫时跟着外祖母住在乡下的庄子,跟着学习料理过事务,一点即通,上手极快。 赵徽提笔蘸墨的间隙,抬眸望向窗边时,目光不自觉落到薛姈身上。 今日她穿了件明蓝色云锦宫装, 愈发衬得脸颊白净无暇。琥珀色的眸子宛若琉璃, 秀挺的鼻梁、红润柔软的唇…… 然而她看账本的模样最吸引人。 薛姈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神色专注投入, 大抵是在算数。 她能心算, 又准又快, 极少用算盘。 赵徽有些遗憾的想着,先前倒是埋没了她的才能。 见薛姈看得认真, 始终没有抬头, 赵徽正要叫她别太累时, 刘康顺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薛都督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听到通传声,薛姈下意识用余光瞥了一眼时辰钟, 尚未到巳时。 还真真是父女情深,薛景洲听说自己捧在掌心的嫡女被降位,只怕急得不得了,很不得用自己的功劳换取女儿在后宫的尊荣罢? 她定不会让两人如愿。 薛姈在心里冷笑不止, 面上却不露分毫。 “传他进来。”赵徽淡声道:“派人去延福宫通知薛顺仪过来。” 等刘康顺去传话,薛姈动作麻利地从太师椅上起身,对赵徽福了福身,假意道:“皇上,您和我大伯父要谈正事,我就先回避了。” 皇上既是肯带她来,又许薛顺仪父女相见,想来今日不谈国事。 果然赵徽叫住了她。 “岁岁留下罢,你们都是一家人,不用避嫌。” 薛姈含笑应是,却并未再坐下。 很快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软帘掀起,先扑进来一股凉气。 薛景洲大步流星地进殿,行礼道:“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天子叫起后,他方才留意到薛姈竟也在殿中。 有那么一瞬,薛景洲恍惚以为看到了故人——只是她娘亲眸光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眼前的宫装丽人容色更盛且举止高贵,已然融入了宫廷。 她也不过十八岁而已。 “臣见过瑜妃娘娘——”几乎是在瞬间,他当即再次向薛姈行礼。 薛姈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些,杏眸早就掩去了情绪。“大伯父快快请起。” 殿中只有帝妃二人,薛景洲余光不着痕迹地轻扫过,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赵徽跟他说起了家常,又道“朕让人去传薛顺仪,薛都督稍待片刻。” 薛景洲连忙恭声应是。 他在内心挣扎片刻,终是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臣自西北带来一枚羊脂玉佩贺昨日瑜妃娘娘生辰之喜,先前错过了小殿下满月,另补上一副长命锁。” 薛景洲来时已有准备,薛姈在宫中正得宠,按理说定北侯府怎么讨好她都不为过。 可赵徽心头还是隐约划过一丝说不清的异样。 大伯父会将自己侄女的生日记得如此清楚吗?他想向薛姈示好,大可以送上更多更珍贵的礼物,偏偏是从西北特意带回来的玉佩。 是自己想多了吗? 薛姈唇畔扬起笑容,正要接过来时,抬眼正望见薛顺仪正往殿中走来。 只怕天子的旨意还没到,薛顺仪就已经从延福宫出发。 宠妃 第137节 她没急着接,先柔声道谢:“多谢大伯父记挂,本宫也替五皇子谢过赠礼。” 薛姈的态度似乎亲切有礼,薛景洲却能听出其中的疏离。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旋即听到殿外响起通传:“薛顺仪到——” 恰在此时,薛姈已经寒暄完,正从薛景洲手里接过锦盒。 这一幕被刚刚进殿的薛顺仪看在眼中,原本她扬起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眼底划过一抹晦暗。 薛姈怎么在这里! 要知道她等数月才有跟爹爹见面的机会,又是在福宁殿中,她忖度着这是难得的伴驾机会,自己能否复宠就在今日。 她进来时并未瞧见宫妃的暖轿,本还暗暗高兴,此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薛姈是跟着天子銮舆从琢玉宫过来。 “妾身见过皇上,见过——”她捏紧手指,又咬了咬牙,忍下心头不断涌上来的屈辱,低声道:“瑜妃娘娘。” 赵徽神色平常,薛姈却并不摆妃位的架子,手里拿着锦盒,笑盈盈的道:“长姐快请起。” 薛景洲拱了拱手,恭敬道:“臣见过薛顺仪。” 薛顺仪藏在袖中的指节已经绷得发白,心里的憋闷让她险些失态,她转过身淡淡开口:“父亲来了。” 薛姈好生歹毒,难道连她这一点点机会都要抢走吗! “皇上,大伯父和姐姐许久未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薛姈似乎浑然未觉,善解人意道:“不若让他们好生聚一聚。” 福宁殿中天子面前,自然是拘束的。 见薛姈神色真诚,似是并不在意他们父女二人单独见面,倒也做了顺水人情。 “瑜妃提醒得正是,冬日里畅音阁景色不错,薛顺仪就陪着薛都督转转,以享天伦之乐。” 赵徽特意提了薛姈,让本就不甘的薛顺仪嫉妒不已。 可能跟父亲私下里密谈,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薛顺仪纠结片刻,不得不低头道:“妾身谢皇上恩典。” 待父女二人离开后,薛姈打开了手中的锦盒,将里面的东西大大方方的给赵徽看。 “玉佩入手温润细腻,色泽也好,这样质地上乘的料子内务司都少见,可见薛都督用心了。”赵徽拿在手中把玩,他嘴上虽夸赞,实则却并不放在心上。 再好的东西,他都能以十倍给岁岁找来。 正当他要放下玉佩,去看给小儿子的长命锁时,目光忽地停在玉佩角落的四个小字上。 岁岁平安。 薛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头忽地一颤。 难道真的被天子说中了,当初听了娘亲说“穗”时,薛景洲心中想得就是“岁岁平安”吗? “薛都督知道你的小名?”赵徽随口问道。 毕竟薛顺仪作为堂姐妹都只唤她阿姈,大概“岁岁”是不常被提起的小名。 “许是我爹爹跟大伯父说过。”薛姈挤出一丝笑容,心不在焉道:“或许只是匠人随手刻了句吉利话。” 赵徽本是随口一问,可她解释多了,反而让他觉得奇怪。 “我先去看账本了。”薛姈忘记了长命锁还未看,收起锦盒放在一边,主动回到自己的位置。 赵徽没点破,不动声色的应下。 *** 不同于福宁殿中的温情脉脉,畅音阁里,薛顺仪命宫人去外面守着,她望着自己父亲,一时没先开口。 “阿嫣,爹爹知道你这些日子过得不顺心——”薛景洲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只是你不该对瑜妃动手,你们到底是同出侯府的堂姐妹。” 薛顺仪本就心头憋闷,听到父亲的话,更是冷笑连连。 “谁跟您说的我对薛姈动手了,是祖父罢?”她脸上挂着一抹冷嘲之色,“祖父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清楚,唯利是图罢了!” 听她对长辈出言不逊,薛景洲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时,却被薛顺仪打断。 “他见薛姈得宠,就把我写过去求助的密信巴巴当做投名状送给薛姈,害得我被薛姈算计而丢了妃位,更失去了皇上的宠爱!” 她说得咬牙切齿,时间过去数月,仍是无法平息她心头之恨。 薛景洲已经从父亲定北侯口中得知真相,耐着性子道:“阿嫣,你自小在家中得宠,被娇惯着长大,事事顺心。可既是入了宫,就不能由着性子来。” 若不是真的有把柄,又怎会被人抓住? 他还要再劝,这话显然激怒了薛顺仪。 “我事事顺心,我被娇惯着长大?这里面没有您罢?”她冷笑着道:“您是忙,常年在外。可哪一次回来,你没有偷偷去看薛姈母女?” “这里就您和我两个人在,就别说那些酸话让我恶心了。” “堂姐妹?我们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吗?” 薛景洲向来稳重的表情猛地现出一丝裂痕,下意识叫了声“阿嫣”。 这事他们父女二人心照不宣,却从未说出口过。 “您只知道薛姈和她娘可怜,可曾想过我和我娘亲?”薛顺仪越说与激动,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世人皆以为您和我娘夫妻情深,在我娘过世后也并未续弦——” “别让人恶心了!” “您当我不知道吗,我娘只是枉担了虚名!你分明是留着正妻的位置,想娶薛姈娘亲那个贱人对吧!” “好在她死的早,若没有那场大火,说不准如今的世子夫人就成了她!” 薛顺仪的话宛若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薛景洲的胸膛。 他不敢置信的听着长女口中说出无数恶毒的话,忍痛制止:“阿嫣,别说了——” 薛顺仪积怨已久,岂会听他的话。 “我说得可有一句假话?你就是喜欢上了空有皮囊的痴傻贱人,却有碍于她成了兄弟的遗孀。” “不对,其实先跟她好上的人,不是您吗?” 然而她还未说完,薛景洲高高扬起了手,眼看巴掌就要落下。 薛顺仪梗着脖子,她没有躲开,狠狠闭上了眼,可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流。 然而那巴掌终究还是没落下。 薛景洲收回了手,沉下了面色。 “这事是上一代的恩怨,与你们无关。你若想在宫中安稳度日,就将一切旧事都按死在心里。”他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表情对着她,冷声道:“否则我不会向皇上求情半句。” 薛顺仪愕然瞪大了眼,没想到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竟突然变得这般冷漠无情。 “阿嫣,你不小了。”薛景洲藏起眼底的伤痛,面无表情道:“你背着我将阿姈骗入宫做宫女,又送她上了天子床榻,木已成舟,爹爹都没计较。” “然而你做了选择,就要自己承担后果,我不会再给你兜底。” “好自为之。” 薛景洲说完,竟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没有半分从前的温情。 薛顺仪气血上涌,几欲发疯。 “好啊,好——”她身子不住地颤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 白芷意识到不对冲进来时,正好扶住了她。 “主子——”白芷带着哭腔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千万别冲动。” 然而主仆二人谁都没留意到,在她们视线的死角,有一道身影正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113章 重提 午膳之前, 薛姈借口不放心两个孩子,自己回了琢玉宫。 她陪着大皇子用过饭,又去看过小儿子, 才由宫人们服侍着更衣, 又在妆镜台前坐下。 看到绣棠主动拿起梳子替主子梳头, 绮霞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柔声道:“娘娘,您午膳没用多少,奴婢去小厨房做一道您爱吃的糖蒸酥酪可好?” 薛姈微笑着点点头。 得到准许后,绮霞离开前顺手带上了门,又叮嘱宫人们娘娘乏了要休息, 不许任何人进去惊扰。 寝殿中只剩下两人, 她缓缓收起唇角的笑意, 抬眸看到铜镜中面色凝重的绣棠, 轻轻开口:“薛景洲父女可说了什么?” 今日她特意跟着赵徽去福宁殿, 一来是为了刺激薛顺仪犯错, 二来是给父女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私下再安排绣棠去御花园中候着, 见到他们父女就悄悄跟过去。 在薛顺仪情绪激动之下, 定会说出些什么。 绣棠咬了咬下唇, 嗓音艰涩的道:“奴婢听到了薛顺仪说世子爷未续弦的缘故,是因为咱们太太。” 她把偷听来的话在主子面前复述。 薛姈起初还能维持着脸上的镇静,等得知薛景洲竟对她娘动了感情, 还要娶她为妻时,霎时间沉下了脸色。 自己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会为所谓的真情打动。 “薛景洲当初被人算计跟我娘发生关系,姑且算他无辜, 可后来他种种作为,却伤害了两边的人。” 薛姈顿了顿,目光晦暗,沉默了半晌。“怪不得薛顺仪这样恨我。” 若两人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薛顺仪还能自恃嫡长女身份,不会把自己放在眼中;偏偏她引以为傲的娘亲,却并没有得到父亲的心,竟被一个她看不上的乡野村姑给夺走了。 可自己娘亲不无辜吗? 只是随着母亲去侯府送货,却被卷入内宅争斗之中,中了迷药跟世子发生关系怀了身孕,却又被推给了三爷。 幸而三爷仁义心善,疏朗大气,将她视为妻子敬重又百般照顾,待自己如亲女,在他英年早逝之前,自己从不知道他不是亲生父亲。 明明娘亲无心更无力争抢,凭什么薛顺仪盯着自己亲娘不放? 若要怨恨,也该怨恨薛景洲管不住自己! “娘娘,薛顺仪还是说了一句话。”绣棠觑着自家主子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没有那场大火,太太迟早会成为世子夫人——” 薛姈闻言,身子猛地一僵,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当时祖父尚且强势,定然不许这样女子成为世子续弦。若以后薛景洲功劳累加,在侯府话语权无可撼动,或是祖父过世,就没人能阻拦他。 宠妃 第138节 为了不让她成为自己继母,薛嫣选择了先下手以绝后患。 薛姈捏紧了指尖,缓缓挤出一句话:“难道,那场大火果真是薛嫣幕后指使——” 绣棠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抹骇然。 薛姈双眸赤红,嗓音不自觉的哽咽,身子因愤怒而不住的发颤:“买凶放火,在乡下做这事再容易不过。” 她猛地闭上眼,那一场大火似乎又在眼前烧了起来。 翻滚而起的浓烟、照亮半边天的火光,最后是娘亲用力将她推出窗外,自己却被火光吞没…… “姑娘,姑娘——”绣棠下意识改了旧日的称呼,蹲下身子抱住了泪流满面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薛姈缓缓睁开眼,轻扯了下唇角。“绣棠,我没事的,我还要为娘亲报仇。” “既是世子在意太太,不若将这件事交给他去查。”绣棠小声道:“薛顺仪如何肯告诉您真相?” 薛姈疲惫地摇了摇头,轻声:“且不论时过境迁,这事早就无迹可寻。如今薛景洲对薛嫣仍有愧疚,哪怕真的查出来,也会隐而不发。” “更何况,她已是天子宫妃,这件旧事还牵扯到侯府命运和天家体面,大抵会被压下去。” 绣棠想说,皇上这般宠爱娘娘,为娘娘查清当年的真相也不行吗?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似乎猜到她心思,薛姈弯了下唇角:“我不能拿这件事去赌。” “薛顺仪心思狠毒,作恶多端,我不信她在后宫手脚干净。”薛姈打点起精神,语气从容道 :“吴选侍那里,咱们还要再下功夫。” “前些日子她犯过头疼病,等下你亲自去找韩吏目,再开两贴补药给吴选侍送过去。” 绣棠用心记下,“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她才要走,薛姈又叫住了她。“记住,给韩吏目些暗示,我既是用他就不会亏待他。” 韩吏目是犯过错的人,想要官复原职难上加难,除非有人提拔。 绣棠答应着去了,薛姈垂下眸子,藏住所有情绪。 不能操之过急,她要借着天子之手来解决此事,就要从后宫入手。 要再耐心一点。 *** 离三十越来越近,薛姈每日忙着准备过年事宜,虽是头一次经手,有赵徽暗中给她提点,哪怕没有王皇后帮忙,她也办得井井有条。 如今宫中谁都知道,贤妃不过是个摆设,瑜妃手里却握着实权。 这日清晨,薛姈亲自送了大皇子出门读书,正在殿中逗弄小儿子时,忽然有宫人进来通传,“娘娘,坤仪宫的素华姑姑来了。” 薛姈轻摇着的拨浪鼓的动作一顿,唇边浮起浅淡的微笑:“让她进来。” 不多时,锦帘掀起,素华提着个礼盒走了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 素华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在宫妃面前都有些体面,薛姈也客气地叫起。 “娘娘,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一来给您送些上好的补品,跟您如今吃着的补药正相宜。”素华恭敬地道:“二来皇后娘娘如今身子好多了,吩咐奴婢接大皇子回去,就不再叨扰您。” 薛姈心中明镜似的,王皇后这是来敲打自己了。 特意告诉自己,她知道那并未示人的补药方子,说明后宫还在她的掌握之中。又要接走大皇子,证明自己病愈,可以重新掌管后宫。 见后宫没出乱子,向来做壁上观的王皇后,这口气也快沉不住。 “多谢娘娘费心惦记,你回去转达娘娘,说本宫感激不尽,就收下了。”薛姈笑容更深了些,柔声道:“可巧大皇子去读书,一个时辰后即可去学堂接人。” 当初大皇子来琢玉宫,亦是得了皇上首肯,若要送人回去,也断没有她直接点头的道理。 王皇后的算计都快摆到明面上了。 果然素华脸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语调却平稳如昔:“娘娘放心,奴婢回去就禀告皇后娘娘。” 待她离开后,薛姈让奶娘抱走了儿子,自己则是进了内殿。 正凝神想事时,绣棠却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奴婢从内务司回来的路上,可巧遇上了韩吏目。”绣棠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他说是在整理脉案记录时无意中发现的,觉得您会有用,就交给了奴婢。” 薛姈拆开信封,只见里面是薄薄一张泛黄的脉案,甚至还缺了角,看得出重压的痕迹,仿佛是被人遗忘在故纸堆里。 上面字迹潦草,匆匆几笔又被划掉,难以辨认。 绣棠在旁看了正觉得奇怪时,却见自家主子举起纸张,快步走到了窗边。不消片刻,主子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娘娘,上面写了什么?” 这声问话让薛姈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纸叠起来收好,稳了稳心神,方才道:“这是薛顺仪的脉案。” “薛顺仪被诊出身子亏损,难以有孕,时间却是在她和吴选侍落水之前!” 绣棠怔了下,“难道薛顺仪不是因为救人而伤了身子?” “恰恰相反,她大抵是知道自己不能有孕,自知晋位无望,才想出博个救人的功劳,这样身体损伤不能有孕就有了出处,皇上还要嘉许她——” “只是她没料到吴选侍有了身孕,否则她断不会让吴选侍活着上来。” “娘娘,那咱们就有证据了吧?”绣棠满脸激动道。 然而薛姈此刻却冷静下来。 “这只是帮我们推测出薛顺仪的动机,却算不得最终证据。”她轻声道:“最终还要落在薛顺仪谋划吴选侍落水一事上。” 薛姈定了定神,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咱们去一趟清和宫。” *** 待到薛姈出门时,已经过了晌午。 到了清和宫,她没急着去见吴选侍,先是到了苏容华房中。 “苏姐姐,我有事来找你和吴选侍。”薛姈开门见山道:“姐姐这就派人请她过来罢。” 苏容华没有多问,当即派人去传话。 不多时,吴选侍就带着宫女盈香赶了过来。 “妾身见过娘娘。”自从薛姈不计前嫌派人给她找大夫看病,吴选侍心中已经对她多了几分敬服。 薛姈含笑扶起了她,关切的问:“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吴选侍点点头,恭声道:“韩吏目给抓的药很管用,近来妾身一直在喝,不止头疼症状缓解,噩梦也少了。” 说话间她在苏容华下首的椅子上坐了,等待薛姈问她话。 “今日我来,是要问你一桩旧事。”薛姈示意宫人们退下,才轻声道:“去年春日游湖你落水前,可能有什么异常?” 吴选侍心头猛地一颤。 自从孩子夭折后,这是她最不愿想起的一段经历。 “我,妾身——”吴选侍捏紧了拳头,沉默良久,喃喃道:“那日不知怎地,妾身感觉头发昏还有些疼,不知不觉往游船的边缘走去,脚下一滑就栽了进去。” 苏容华也在那条船上,她对着薛姈点了点头,证明吴选侍的话基本没错。 薛姈追问:“你觉得头疼,是在上船前还是之后?” “上船之后罢。”吴选侍苦笑一声:“若是不舒服,我就不会上船了。” 这些话曾经有人问过数次,可怎么都没个结果。 薛姈点点头,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了吴选侍面前。 “这个香味你可觉得熟悉?” 吴选侍轻嗅了两下,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头似乎也隐隐作疼。 “我闻到过……”她身子猛地一抖,面露惊惧之色。“就是那日,在落水前我闻到过这个味道!” 薛姈将纸包重新叠起来,却被吴选侍攥住了手。 “瑜妃娘娘,是谁,这哪里来的?”她变得激动,咬牙切齿道:“是不是薛顺仪——” 薛姈神色从容,轻轻一笑。 “吴选侍,想不想为当年的事讨回公道?” ----------------------- 作者有话说:回答宝子们提过的问题:关于是否独宠,是的。虽然没有明确点出来,但狗子只去女鹅宫里啦,独宠的糖会放在番外,目前已经在收尾中。 第114章 诱饵 三人商议过后, 薛姈带人回了琢玉宫。以前她从外面回来,大皇子都会小跑着出来迎接她,今日却是静悄悄的。 她正疑惑时, 绮霞迎了上来。 “娘娘, 皇后娘娘的人来接走了大皇子。”见主子轻蹙起眉, 绮霞补充道:“娘娘放心,有御前的人跟着。” 薛姈问:“珂儿走时可有不情愿?” “大殿下懂事,他先去跟小皇子道别,有让奴婢向您代为告别,还说有空就来看弟弟,让您别记挂他。”绮霞温声解释。 薛姈叹了口气, 她简直能想象到大皇子不舍却故作坚强的模样, 终是有些不忍。 “娘娘, 大殿下身边有御前的人, 不会有事的。”绣棠在旁瞧着自家主子尖尖的下颌, 心疼道:“倒是您, 这两日又瘦了一圈。” 薛姈弯了下唇角,岔开话题:“瑄儿可醒了?” 绮霞点点头, 笑道:“奶娘喂过了小殿下, 这会儿精神正好, 等着娘娘回来呢。” 说话间奶娘已经把小皇子抱了过来,他到了自己母妃怀中安安静静,睁着一双黑玛瑙似的大眼睛, 眼角还有晶莹的泪滴。小家伙扁着小嘴,看上去似乎有些委屈。 “小殿下这是心疼娘娘呢。”奶娘在一旁凑趣:“方才还哭来着,您抱着就格外乖巧。” 宠妃 第139节 孩子饿了自然会哭,喂饱了正是舒适的时候。 她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 心里却隐隐有点发酸。 近来她忙着接管宫务,还要分心去查薛顺仪的事,倒是忽略了孩子,陪着他的时候极少,多是在他睡着时才去看。 “瑄儿乖。”薛姈低头轻声哄着儿子,未曾示人的眼神却愈发坚决。 若母亲立不住,孩子就要受罪遭难。她既是生了瑄儿,就一定会护得他周全。 她手中拿着布偶老虎逗弄着儿子,语气平常的道:“绮霞,把请安穿的衣裳和首饰提前准备出来。” 明天就是按照惯例该请安的日子,王皇后病时曾免了众人请安。如今王皇后接回了大皇子,无疑是给阖宫放出了病愈的信号。 绮霞才答应着要去,门口锦帘掀起,身着玄色常服的赵徽走了进来。 “瑄儿今日可有闹你?” 薛姈怀里抱着孩子没有起身,抬眸笑盈盈道:“小家伙乖着呢。” 宫人们照例给天子递上手炉,待驱散了寒气,赵徽才到了母子二人身边。 看到自己父皇来,小皇子明显活泼了些,挥舞着白嫩嫩的小手。 “可是要父皇抱?”赵徽不自觉露出笑容,语气也愈发柔和。 婴儿哪里听得懂这些,薛姈腹诽。下一刻,小皇子竟发出了“咿呀”声,像是在回应。 哪怕是巧合,也引得天子龙心大悦。 赵徽把幼子抱在怀中,引以为傲道:“看咱们儿子多聪明。” “您就宠着他罢,难怪小家伙总愿意跟着您。”薛姈无奈的弯了弯唇角,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手。 赵徽挑了下眉,“朝朝深得朕心,这不算什么。” 天子已经许久未提这个小名儿,想起他上回的“招妹”言论,薛姈双颊隐隐发烫,连忙又拿起布偶塞到儿子手上。 两人陪着儿子玩了一刻钟,见他有些了困意,方让奶娘送了回去。 “你每日经手的事务多,瑄儿又小,再带珂儿实在有些为难你。”赵徽跟她解释送走大皇子的事,温声道:“若皇后不提,朕也考虑令择照顾他的人。” 如今后宫的高位不多,贤妃和柳昭媛膝下都没有孩子,可见在某些方面,王皇后有着敏锐的嗅觉。 “妾身的确有些自顾不暇,倒是珂儿陪着瑄儿的时候多些。”薛姈柔声道:“只是珂儿在外面久了,皇后娘娘也少不了思念他。” 赵徽勾了下唇角,目光落到薛姈命人摆出来的宫装上。 “皇后娘娘病愈,明日自是要过去请安的。”薛姈解释了一句,又半是试探道:“妾身也好将近来的宫务向娘娘禀告。” 赵徽唇畔的笑意淡了些,只是道:“你看着办。” 皇后既是已经大安,管理后宫的权力自然该交回去,皇上却只字未提。 看起来皇上似乎在考验她,可薛姈总觉得皇上对王皇后的态度透着些捉摸不透的微妙。 “是。”薛姈识趣地没有再提,她亲自端了一盏热茶奉到天子手边。“外头冷,只怕这两日还要落雪,妾身让人备上热锅子?” 赵徽微微颔首,眉目似乎舒展了些。 因两人说话,服侍的人习惯性地去了外面候着,薛姈起身去叫人叮嘱了几句。 赵徽听着她亲自安排食材,有些好笑的抬眸看过去。 她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旁的功效,今夜他可是要留宿的。 *** 等床帐放下的那一刻,看到她粉白面颊上染着的红晕和眼底的错愕,赵徽确信她当时只是一片好心。 薛姈傻眼了,今日的皇上似乎比往日每一次都情动更早。 “皇上,您来之前可是哪位娘娘去给您送过汤水?”她的腰肢被男子紧紧束缚住,仍在勉强保持头脑清醒的分析。“汤水里怕是放了什么东西——” 赵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岁岁,朕对着你还需要那些东西?”他语气愈发低缓,炙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拂过。“正常男子都会有欲望,更何况朕忍了这么久?” 薛姈努力回忆着,近来似乎并未听到哪宫接驾,也未有哪个宫妃去福宁殿伴驾。 她惊愕的睁圆了眸子。 “岁岁如何补偿朕?”赵徽趁她没回过神来,开始提要求。 薛姈涨红了脸,她又从未要求过——可如此一来,似乎会伤了他的心。 “妾身,妾身可以侍寝……”她小声道。 她当然可以,只是赵徽问过太医,薛姈的身子还要再养一段时日才好。 “朕像是趁火打劫的人吗?”他说得一脸正气,粗粝的手指缓缓划过她腰侧最不经事的软肉。 不是像,就是。 薛姈抽空在心里腹诽一句,红着脸摇头。 他富有四海,自己还能给他什么? 薛姈绞尽脑汁细想,蓦地闪过一道灵光。 “小公主?” 她本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却听赵徽飞快的道:“朕也不愿让岁岁为难,就小公主罢。” 好像是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可眼前的棘手的问题还没解决。 她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皇上,我帮您……” *** 翌日一早,赵徽早起上朝,薛姈听到动静也揉着眼睛起来。 “皇上,妾身服侍您。”她睡眼朦胧,伸手抓过外袍就要往自己身上套。 殿中地龙烧地极好,女子一头如瀑青丝披散在肩头,质地轻软的寝衣贴在她身上,尤其睡觉时散开了一小半的领口,露出些许腻白的肌肤…… 偏生她还不自知地往自己跟前凑,昨夜本就半饥半饱最是折磨人,清早他可不想再来一回。 赵徽移开了视线,嗓音暗哑道:“不必了。” 他抬手按住她回到温暖的被子里,自己掀开被子起身。 听到帐中的动静,绣棠和绮霞赶了回来,只听天子吩咐道:“卯时末刻再叫你们主子起身。” 二人恭声应下,赵徽去外间更衣后,回到了福宁殿不提。 *** 薛姈踏入坤仪宫时,外面甬路上停了不少暖轿。 这后宫里本就聪明人多,不会轻易错过机会。 殿中。 听到通传“瑜妃娘娘到”,本来还在各自说话的人,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如今天子到琢玉宫已是常事,后宫中有酸溜溜的传言,瑜妃自己不能侍寝也偏霸着皇上不放;也有人说五皇子得宠,才引得皇上常常看望。 极少数明眼人看出,如今瑜妃不止有恩宠,皇子,更有实权,如今不少人仰望的妃位,于她也不够看了。 “见过瑜妃娘娘。”殿中的人除了贤妃都起身问好,薛顺仪也成了不得不站起来的人,她垂着眸子,掩去心中的妒恨。 爹爹不肯帮自己,只能她自己想办法斗倒薛姈。 若薛姈在后宫里丢了性命,侯府就只能支持自己。 薛姈唇畔噙着得体的浅笑,神色温和,无论何时都让人如沐春风。 余光瞥见薛顺仪几乎写在脸上的不甘,薛姈在心里轻哂,这才到哪里,她就受不住了。 薛顺仪光顾着看薛姈,没留意到站在末尾的吴选侍,目光正一遍遍的往她身上扫过。 如今在薛姈前面的高位只剩下贤妃,且她一同协理宫务,薛姈的位置也正式挪到了王皇后的下首。 “贤妃娘娘。”薛姈客客气气跟她打了招呼,旋即在对面落座。 今日人到齐得很快,王皇后扶着宫人的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在场行礼的人,眼底透着一丝满意。 “娘娘,您生病那些日子,妾身们日夜心悬,常在佛前祈祷您平安。”众人重新归坐后,急着献殷勤的人成了慧修仪。“如今您大安了,妾身们也就有了主心骨。” “你有心了。”王皇后温和地笑笑,“后宫有贤妃和瑜妃、舒妃暂管,本宫很放心。” 名义上虽是以贤妃为首的共管,可实际上却是以瑜妃为主。 “瑜妃娘娘。”慧修仪得了灵感,隔着柳昭媛就迫不及待的对薛姈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您从此可以安心休息。” 言下之意,她幸灾乐涡薛姈要交出短暂握在手中的掌宫之权。 卫修容眼底闪过一抹冷嘲,目光落在薛姈身上。 自己当年经历过的,她少不得也要一一尝过。 “妾身们向来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但凭娘娘吩咐。”薛姈起身,大大方方的道。 只要王皇后顺势应了慧修仪的话,她绝不会有半分犹豫就交出来。 慧修仪就是看不清,最终决定这一切的人是皇上,她无论抱谁的大腿,站队那一边,到底要看皇上的心意。 薛顺仪听在耳中,恨不得跳起来替王皇后答应,不想再让薛姈继续威风下去。 “过年事宜她们三个已经忙得差不多,本宫就不插手了。”出乎众人意料,王皇后脸上带着笑,话也透着亲切:“尤其是瑜妃,办事妥帖,哪怕皇上不提议,本宫也是要用她的。” 慧修仪的笑容僵在脸上,薛顺仪亦是满脸错愕。 王皇后竟如此大度? 还真的把薛姈当成了亲信? 被点到名的三人起身谢恩,薛姈看着一派贤德风范的王皇后,不得不佩服她到底是沉住气了。 王皇后关心过在场的众人后,吩咐道:“本宫没什么事,早些散了吧。” 薛顺仪满脸的不甘心,正准备留下来好生跟王皇后说道一番,这机会却被人捷足先登。 吴选侍先一步到了王皇后面前,轻声道:“皇后娘娘,妾身有事想单独跟您说。” 宠妃 第140节 看到她神色凝重的模样,薛顺仪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出了坤仪宫的大门,高位们的暖轿早已离开,她轻声吩咐:“让人留意些吴选侍,她如今能有什么话要找皇后说,只怕有问题。” 白芷盘算着她们宫中的人手,硬着头皮应下。 *** 延福宫。 薛顺仪虽在薛景洲回朝后被彻底解了禁足,却并没有半点复位的消息。 她只得忍着焦躁,将希望寄托在过年的宫宴上,以往曾有晋封宫妃的先例。 “主子,有消息了。”门帘嫌弃,采枝尽量快的走进来,步伐却有些不稳。 因上次挨了板子,薛顺仪又没给她养好伤,走路一直不利索。然而因她同样恨薛姈,薛顺仪才坚持留下了她。 “吴选侍这两日一直在找人打听香料的事,说用途却言辞闪烁。”采枝低声道:“她在查去年二月开始从内务司发出去的香料。” 薛顺仪心头划过一丝悚然,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 作者有话说:上章给宝子们掉落了中秋红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今天苦哈哈去值班啦,回来更新有点晚,抱歉惹! 第115章 圈套 吴选侍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 她已经没有再能失去的东西,自然要搏一搏。 “娘娘,奴婢跟坤仪宫相熟的宫女打探过。”采枝抬眼在周围四下一扫, 才继续道:“吴选侍求了皇后恩典, 想回清和宫正殿寻一件旧物。” 此言一出, 薛顺仪彻底变了脸色。 “这样要紧的事为何不早说!”她张口就是斥责,全然忘了自己手上可用的人不多,采枝是为数不多还能办事的人。 当年在船上,只凭借那一点香料自然不能成事。 自从得知自己不能有孕,她很快想出了一个救人得功劳的计划,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吴选侍。在决定执行计划前, 她知道吴选侍有在床边挂香袋的习惯, 偷偷在内务司派给清和宫的香袋中做了手脚。 十数日的熏染, 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落水一事结束后, 她派人想收回香袋时, 却发现香袋已经不见了。 听说是吴选侍正在害喜, 将一并有香味的物件全部封存起来。而后吴选侍经历了降位,那些东西也不见了踪影。 “主子恕罪。”采枝动作艰难的跪了下去, 垂着眼睑, 藏住了情绪。 薛顺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起来说话,皇后的态度如何?” 当年游湖时宫妃落水,王皇后看似没被问责, 实则有两个错处。除了当日的意外,未能及时发觉宫妃有孕,亦是皇后失责。 幸而吴选侍腹中胎儿保住,宫中添了喜事, 皇后的失责得以揭过,但皇上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就难说了。 “皇后娘娘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让她先等一等。”采枝踉跄着起身,低声回道。“再后面的话,坤仪宫的人也不得而知了。” 薛顺仪眉头深深蹙起。 若一旦王皇后知道落水是自己一手策划,再加上薛姈又是自己弄进宫的,引狼入室甚至隐隐动摇了皇后的权威—— 追随王皇后已久,薛顺仪自知王皇后绝非外表一般贤德良善。 在皇后眼中,自己已经是一枚废棋,王皇后会不会将自己推出去,做些什么? “娘娘,吴选侍和苏容华同住清和宫,想给瑜妃递话也不是难事。”采枝窥见她神色不好,垂着眼继续提醒:“若从皇后娘娘处得不到回应,她会不会转而去求瑜妃?” “毕竟,皇后也要暂避瑜妃锋芒……” 薛顺仪猛然抬眼,忽地冷静下来。 王皇后向来擅长一箭双雕,薛姈跟自己的不合已经明牌,若王皇后先利用薛姈除掉自己,再斗倒薛姈,还能抢走她的五皇子。 这跟上一次沈贵人的计划何其相似。 沈贵人计划成功,薛姈获罪被降位,五皇子大抵会交给皇后抚养。 “你办得不错。”薛顺仪脑海中隐约有了个计划,转身打开抽屉去了一根朴素的金簪递到采枝手里,和颜悦色道:“这是赏你的,让白芷进来。” 采枝惊讶的睁圆了眼睛,似是受宠若惊。她一面低头谢恩“奴婢谢娘娘赏赐”,一面拢在袖中掂了掂分量,不着痕迹地轻撇了下唇角。 薛顺仪只顾着思量应对之策,并未瞧见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待白芷进来时,薛顺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吴选侍不可留。” 白芷懵了,心猛地一紧。“主子,可是吴选侍对落水的事起疑了?” 她作为主子的心腹,这等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有她亲自安排。从弄来药粉到给替换掉清和宫的香袋,她自觉办得没有纰漏。 薛顺仪面色凝重,缓缓点了下头。 吴选侍留在这世上就是个祸患,若庶人云氏下手再狠些,哪里还有这些麻烦! “且不论除掉吴选侍很难,咱们没有人手也没了药……”白芷六神无主的抬起头,脑子乱糟糟的。“这个节骨眼上她死了,会不会坐实了她的猜测。” “主子,世子爷叮嘱过您谨慎行事……” 如今主子被降位,留在身边的财物所剩无几;又失去了家中的支持,如何能成事? 她好言相劝,却恰恰戳中薛顺仪的痛处。 本来对自己满心愧疚的爹爹,竟也完全换了态度,那些冷漠威胁的话语犹在耳边,时时都在刺痛她的心。 “先前就是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太容易留下痕迹。”薛顺仪抬起眼,眸中透着森然冷意。“倒是直接动手干净些!” 从云氏、张氏、沈氏,哪一个不是自诩聪明,用尽了自以为巧妙的手段,还不是全都被揪了出来。 “昨日回来时,无意中听钦天监的人说,后日就要开始下雪。”她拨弄着手中的珠子,语气冷漠的道:“落雪的时候,天色暗得早,路上人也少……” 主子说得轻描淡写,白芷心头渐渐漫上寒意。 “她既是想知道真相,那就让她死个明白。” 与此同时,一个被封好的竹管被送到琢玉宫中。 薛姈取出字条,拿在手中看完后直接放到炭盆里烧掉,这才接过了绣棠递上的茶。 “薛顺仪支开了采枝,跟白芷在房中密谋。”她淡声道:“不过采枝已经把咱们想让她知道的消息递过去了。” 当日采枝挨了板子,薛顺仪只觉得丢脸,并未好生救治,导致她已落下残疾。在宫中这样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薛姈用丰厚的银子和许诺让她出宫这两个条件,直接收买了她。 绣棠有些不放心。“娘娘,那采枝会不会耍滑头,跟咱们留了一手。” “不会,只要她还想活命。”薛姈语气寻常,却有了上位者的端肃。她微微一笑,“这两日薛顺仪就会有动作,咱们看着就是。” 绣棠稍稍松口气,“娘娘说得是,她本就是唯利是图、拜高踩低的人,薛顺仪失势后,她巴不得另攀高枝呢。” “这件事的确办得有些急,恰逢薛顺仪正是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冲动之下才容易被抓住把柄。” 薛姈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晚膳前你去知会吴选侍一声,分寸她自拿捏,若有需要咱们帮忙的尽管提。” 绣棠答应下来,她去小厨房取了两个食盒,借口去给苏容华送糕点,带人去了清和宫。 *** 次日是各宫去内务司领取年节份例的日子,王皇后和妃位以上自然是内务司的人上赶着送去,余下位份的宫妃,由高到低的领取的时辰也不同。 吴选侍位份低,轮到盈香还需要些时候,她没急着往前凑,找到了在内务司的同乡说话。 起初她只说些闲话,忽地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道打探的视线在她身上。 “那件事如何了?”盈香似是谨慎地往周围看了一圈,方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两人站在院中不起眼的角落里,跟她说话的宫女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盈香姑娘,不是我不帮忙,这难度着实有些大。那些册子除非有主子娘娘的旨意,轻易不能翻看。” 盈香咬了下唇,拿出一小块碎银子。 “我就知道不好办,待事成之后,我们主子还有重谢。” 被她所托的宫女接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装模作样的谢了恩,才道:“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办。” 盈香再次道了谢,唇角浮出一丝苦笑,恰好已经到了她领东西,两人各自分开。 看到小内侍递给她的东西,盈香笑着道了谢。 如今以吴选侍的位份,能分到这些东西已是瑜妃公正。 曾经以为自家主子离妃位仅一步之遥,哪里会想到会沦落至此的一日? 她抱着东西走在回宫的路上,低落和怅然的神色几乎从藏不住。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盈香有些心急,抄了小路往清和宫赶去。 正当她直接从莲池旁的假山穿过时,忽然听见一道女声响起。 “姑娘,清和宫的盈香已经催过奴婢两次,奴婢怕是不好再拖下去。”一道刻意变了声调的女声传来,“姑娘看何时交易为好?” 盈香瞬间僵住了身子,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明日申时末刻,我会带着银票过来,你只需口述即可。”被称为“姑娘”的女声听起来也有些耳熟,只是隔得远不太真切。“仍旧在这里。” “好,只能姑娘一人来,穿一件藕荷色的斗篷为信号,否则奴婢不会露面。” 两人似乎达成了交易,匆匆分开。 盈香又等了几个瞬息,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方才走了出来。 她在周围找了一圈,面上带着将信将疑的表情,重新往清和宫的方向走。 不远处。 薛顺仪收回视线,一旁的白芷低声道:“娘娘,吴选侍会上钩吗?” “当然,她本就走投无路了,这样要紧的事,她一定想亲自听到。”薛顺仪扬起下巴,眼底掠过一丝傲慢。“便是不来,咱们也没损失不是吗?” 白芷将信将疑,却也不好违拗,支支吾吾说了声“是”。 “怕什么?”薛顺仪看她胆子小,皱了皱眉。 “我亲自来。” 上一次的失败,要由自己亲手来纠正。 宠妃 第141节 *** 正如钦天监所言,自午后天色就灰蒙蒙的,眼看就要落雪珠子。 这样的天气,宫女内侍们都尽量不出门,在火炉边烧水的活计成了小宫女抢着干的,若运气好还能偷偷烤些栗子和红薯。 各宫的甬路前,只有零星的人影行色匆匆,赶着办完差事回去烤火。 莲池旁。 一道穿着藕荷色斗篷的单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走来,此时天空已经有雪花飘落,天气倒不十分冷,四处格外静谧。 待走到假山旁时,她抬起脚在一旁的石板上蹭了蹭鞋尖儿上的泥水,为了要干净,她没直接站在更为稳当的土地上。 忽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吴选侍?” 来人猛地抬头,似乎没料到有人认出她。情急之下,她头上的兜帽掉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庞。 果然是吴选侍。 还不等她问出口,面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忽然伸出手,将她往池边猛地一推。 吴选侍本就没站稳,直接摔到了冰面上。 原本冬日里莲池冰结得厚,甚至能做冰嬉,不知怎么的,她竟听到有什么碎掉的声音,顷刻间冰面龟裂,只听“扑通”一声,吴选侍还来不及惊呼,就掉进了冰水里。 她身上穿着大氅极为累赘,衣料中的棉花很快会吸饱水,带着她往下坠。 “救、救命——” 看她在冰水里挣扎,从始至终一直遮面的女子,终于露出了真容。 “薛顺仪?!” 吴选侍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薛顺仪弯起唇角,轻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事不过三,你早就该闭嘴了。” 今日落了雪,湖面会很快再次结冰,吴选侍很快就被会冻死在水里。 到时候就真的死无对证。 正当她心中石头放下,准备离开时,原本晦暗的御花园中忽然依次亮起了灯。 薛顺仪还来不及走开,只见身边有人将她团团围住,熟悉水性的船娘利落地跳入水中,将冻得满脸发青的吴选侍给救了上来。 不对,这不对—— “薛顺仪,你、你竟然要杀死我——”吴选侍身上裹着厚厚毯子,哆哆嗦嗦的由宫人扶着,却还不忘伸出手指指着薛顺仪。“就是你,当年就是你害我落水——” 中计了!这本就是个圈套! 薛顺仪慌了神,张口就要辩驳,可她目光望见不远处的凉亭,身子像是被定住,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被宫灯照亮的凉亭中,竟然站着皇上和薛姈! 第116章 “她骗了您!”…… 薛姈落后天子半步, 目光平静的望了过来。 雪越下越大,隔着飘落的雪花,仍清晰地看出薛顺仪眼中的震惊和愤怒。 吴选侍有备而来, 瞧见帝妃二人, 她当即挣扎着起身。 “皇上救命!瑜妃娘娘救命!”女子凄厉的嗓音刺破了寂静, 回荡在御花园中。“薛顺仪要杀我!” 薛顺仪回过神来,又气又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扭身越过围住她的人,直往吴选侍身上扑。 她攥住吴选侍湿透的衣领,对着那张透着青白色的面颊, 厉声喝到:“闭嘴!是你冤枉我!你竟然设圈套害我!” 下一刻, 薛顺仪就被身强力壮的嬷嬷们拉了起来, 她不顾仪态地拼命挣脱, 金钗掉落, 发鬓也随着散乱。 “皇上, 妾身冤枉——” 赵徽面无表情的道:“都带去凝雪堂。” *** 雪花裹在冷风里越下越密,可室内却温暖如春。 凝雪堂中, 薛姈拢了拢镶着一圈雪白皮毛的衣袖, 目光淡然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薛顺仪。 踏入凝雪堂后, 她一改方才的癫狂之态,挺直腰杆安安静静地跪着。 她抬眼先是幽怨地望着坐在主位上的天子,旋即又转向了陪坐的薛姈, 眸底闪过一丝晦暗。 恰在此时,吴选侍被人搀着走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去换衣裳,只来得及穿了件厚实的斗篷。女子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苍白的脸上,更添了些许惹人怜惜的娇弱气质。 赵徽神色冷淡的扫过跪得膝盖生疼的薛顺仪, 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莫非皇上是在等皇后来? 她脑海中闪过念头。 这是后宫事,皇上对皇后算得上敬重,自然不会越过皇后去。 下一刻,一道清婉悦耳的女声打破了她的想象,竟是薛姈开了口。 “带吴选侍进去换件衣裳。” 吴选侍连忙摇头,她推开了身边宫人的搀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求皇上和娘娘给妾身做主!”吴选侍跪得摇摇欲坠,完全靠着意志才能支撑没倒下。“妾身发现薛顺仪就是当年还妾身落水的的人,她竟要杀人灭口!” 如今后宫掌权的人是薛姈,明知道俩人的关系,皇上竟还是放权给了薛姈吗? 薛顺仪心猛地一沉,旁边吴选侍的声音都变得飘忽起来。 “别着急。”薛姈命人扶着吴选侍起来,赐她坐在圆凳上。“事情原委,你先说与皇上和本宫听。” “妾身自从失去三皇子后万念俱灰,日日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还险些酿成大错。”她眸中含泪望着主位上的帝妃二人,哀声道:“就在前不久,妾身想起游湖落水时曾闻到过一种特别的香味,头就晕得厉害。” 她本就是苦主,又主动忏悔过错,后面的话就多了几分可信。 说到此处,吴选侍的语气骤然急促起来。“妾身猜测那日从游船跌落,并非意外,也并非被人推入水中,而是有人在妾身的饮食或是周围的东西里动了手脚——”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妾身托人去内务司询问去年二月前后妾身宫中支领物品的情况。” “后来妾身的宫女盈香偶然听到有人得知真相,还要跟真凶进行交换,便照着两人话中接头的暗号,乔装打扮想问清事实。” “妾身等来的竟是薛顺仪,她一言未发就将妾身推入湖水中。” “再后来的事,皇上和娘娘亲眼所见……” 吴选侍说得声泪俱下,神色凄楚,到后来竟不能自抑,整个人都不住地轻颤着身子。 薛姈微微动容,却并没有直接下定论,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薛顺仪,你可有辩解之言?”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薛顺仪冷笑着仰起头,“且不论别的,为何皇上和瑜妃出现得如此及时?” 吴选侍心中有准备,当即道:“妾身怕那人说了又反悔,特意求瑜妃娘娘给妾身做见证!” 薛顺仪神色倨傲,并未顺着今日的事说,她看了一眼薛姈,自顾自的道:“皇上亲口承认我救了吴选侍,难道瑜妃想要推翻皇上的决定?” 听到她的话,吴选侍拿帕子抹着眼泪,手也微微一顿。 薛姈平静道:“救人和害人本就是两件事,皇上赏罚分明,你知道救人能得到嘉奖,先害再救未尝不可。” 她面色沉着,语气中并未带着任何私人情绪,只理智地进行分析。 薛顺仪怔了怔,一时没想到如何反驳。 “引诱吴选侍来此的人,不正是你吗?”薛姈从容地连续反问,“你既认为有诈,为何又主动入了圈套?” 薛顺仪顿时语塞。 “皇上,落水的那一处湖面,该让人查一查是否动过手脚。”薛姈不欲再多费口舌,转而对天子道:“若真是人为导致冰面变薄,薛顺仪就是有预谋而为。至于别的内情,还可以细细追查,相信也能得到真相。” 赵徽颔首,寒声道:“就照着瑜妃的意思办。” 天子话音落下,吴选侍激动地起身就要谢恩,却因在冷水中泡过受了寒,身子直打晃。 “来人,用暖轿送吴选侍回宫,再传太医给她瞧病。”薛姈当即吩咐。 宫人和内侍恭声应是,立刻执行。 仍旧跪在地上的薛顺仪眼神倏地转而幽暗,她不信今日的事情里没有薛姈的手笔,偏偏皇上竟信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朝着薛姈轻轻一笑。 “瑜妃娘娘,皇上可是十足的信任您,您呢,又可能信任过皇上?” 她的声音轻缓,语气莫名古怪,听上去让人极不舒服。 “还请皇上屏退左右,妾身有事相告。” 赵徽不悦的抬了下眸子,只是事关瑜妃,他淡淡道:“你们先下去。” 在宫中知道秘密多了从不是件好事,刘康顺知情识趣,连忙领着众人退下。 薛姈脑海中嗡鸣声响,拢在袖中的手指捏紧,隐约猜到了薛顺仪要说的话。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绝不承认,这是整个侯府隐藏了十数年的秘密。无论是问到祖父还是薛景洲,为了家族体面,都会死死瞒住。 “她入宫近两年,又给您生下了皇子,她曾跟您提过她的真实身份?” “皇上,薛姈一直都在骗您。她才不是我三叔的女儿,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薛顺仪攥紧拳头,将深藏在心里的秘密吐露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看向皇上,却未如愿看到皇上眼底的震惊。 赵徽面不改色,淡声道:“朕岂会不知自己身边人?” 薛姈怔了下,脸上看起来镇定,心里已然乱上。 她从未对皇上吐露过身份,皇上是真的得知,还是故意这么说? 宠妃 第142节 有疑惑的不止是她,薛顺仪更是彻底傻了眼。 这个秘密显然对皇上触动不大,也对,若只说薛姈也是父亲女儿,大抵皇上为了抬高薛姈出身,直接逼着父亲认下,自己岂不是要呕死? “薛姈就是来找我报仇!”薛顺仪咬了咬牙,再也顾不得侯府,将秘密和盘托出。“她娘只是卑贱的农女,勾引我爹爹后才有了薛姈,可祖父不肯承认她们母女!” “薛姈怀恨在心,恨爹爹宠爱我,恨自己只能成为庶房的孤女。” “我本是可怜她,想给她谋个好出路,才让她进宫,没想到她竟和她娘一样,用尽手段去引诱了您!” “皇上,她别有目的的进宫,且又心机深沉。”薛顺仪只能孤注一掷,咬牙道:“她只是想取代我,一次又一次害我被您厌弃!” 这是她的心里话,只是为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从未宣之于口。 薛顺仪没想到会在自己瞧不起的人手里一败涂地,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 薛姈自然不能任由她造谣,只是自己的却有复仇的心思,皇上若细细思量过往,会不会对自己起了疑心? “皇上,妾身——” 她正要解释,赵徽抬了下手。 “瑜妃尚未入后宫前,你磋磨于她;瑜妃入了后宫,你嫉妒刻薄,倒是瑜妃数次忍让于你;甚至瑜妃怀着皇嗣,你意图联络侯府谋害她。” “这桩桩件件,那一件冤枉了你?” 薛顺仪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天子。 皇上竟历数自己的罪状,对薛姈的隐瞒却只字未提? 赵徽略略抬高声音:“来人,将薛顺仪带回延福宫禁足,容后发落。” “皇上,妾身冤枉!”薛顺仪回过神来,自己身上还有推吴选侍落水的罪行,若皇上不容情,就将是死罪!“妾身真的冤枉——” 软帘掀起,守在外面的内侍们鱼贯而入,带走了拼命挣扎着喊冤的薛顺仪。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薛姈和赵徽两人。 薛姈不敢奢望他完全不在意自己隐瞒的事,皇上是给自己留了面子。 赵徽墨眸宛若幽潭深不可测,薛姈抬眸与他对视,心里有些紧张。 自己的确是为了复仇,才选择接近皇上留在宫中。 “皇上,妾身可以解释——”她嗓音艰涩地开了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试探性的想去抓住他的衣袖。 赵徽似乎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恰好错开了她的手。“时候不早了,瑄儿还在等你回去。” 他语气说不上坏,却失了以往的温柔,细听去仿佛有几分冷淡。 皇上甚至不愿听她解释,是对她失望了罢。 她在心里苦笑了声。 不过皇上向来是个好父亲,哪怕为了小皇子,他也不会当众让自己难堪。 薛姈心被揪住,呼吸也蓦地一窒,她仍撑着得体的微笑,轻声道:“皇上,妾身宫里准备了暖锅,您可否赏脸来妾身宫里用膳?” “朕有事回福宁殿。”赵徽像是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当即叫了刘康顺进来。“派人送瑜妃回宫。” 薛姈忍住眼中的泪意,抬起湿润的杏眸。 房中宫灯光芒柔亮,天子俊美的面庞映在暖光里,与平时似乎没有分别。 可她分明白感觉到他在生气。 薛姈僵硬地福身行礼后转身,只是这一次她走得极慢,一步步往外挪。 她在等皇上心软,等他改变主意。 “等等。”赵徽忽然开口。 薛姈眼底掠过一丝惊喜,正要抬头时,却听天子又道:“外头雪大,给瑜妃撑把伞。” “谢皇上恩典,出门离暖轿不过几步路,就不麻烦了。”薛姈有点失落,还是挤出笑容来回话。 赵徽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瑄儿年幼,受不得凉气。” 原来还是为了孩子。 她捏紧了冰凉的指尖,摆出谦卑柔顺的姿态。 “是,妾身遵旨。” 门前厚厚的锦帘掀起,寒意扑面而来。 薛姈撑着伞,一步步踏入裹着风雪的夜色里。 ----------------------- 作者有话说:to狗子:在媳妇面前装是要遭报应的→_→ ps:抱歉最近更新不稳定,完结前的三章都掉落小红包~ 第117章 当归&真相(二更合一…… 风雪还未停歇, 暖轿一路抬到了殿门外。 薛姈下轿时,绣棠已经快步迎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伞。“娘娘, 您回来了, 一切都还顺利罢?” 她不欲让身边人跟着担心, 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轻轻颔首。 绣棠松了口气,一面撑伞替她遮住不断飘落的雪花,一面搀扶着她缓行,“娘娘,仔细路滑。” 候在门前的宫人们含笑行礼, 麻利地打气厚实的锦帘, 迎主子进门。 殿内温暖如春, 薛姈踏入殿中, 身上的冷气霎时被驱散。 宫人们上前替她解下大氅, 又递上了手炉, 服侍她在软榻上坐下后,绮霞奉上了微微冒着热气的粉彩瓷杯。 “娘娘, 外头冷, 您喝些温水驱驱寒。” 薛姈接过来, 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淡淡的香甜在口中散开。 她连忙低下头去看,瓷杯中这并不是白水, 而是平日她哄大皇子喝的蜜水。 薛姈弯了下唇角,抬眸去看时,正与绮霞关切的目光对上。 她没说话,一口气喝了大半蜜水, 这才放下杯子。 “暖锅不用上了。”薛姈拢着手炉,特意解说了一句:“皇上有事回了福宁殿,今晚不过来了。” 在旁替薛姈收拾大氅的绣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见到皇上陪着娘娘回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绮霞体贴的没有多问,自己去小厨房琢磨着娘娘的口味,挑了些清淡的菜色。 “娘娘,小殿下想是要醒了,奴婢让奶娘抱过来?”绣棠知道一定是今晚薛顺仪的事哪里出了问题,想要让小皇子来哄主子开心。 薛姈摆了摆手,下意识道:“我身上还有些冷,别过了寒气给他。”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她自己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句话正是赵徽最后所说。 绣棠心里着急,却碍于殿中还有宫人在,不好当面问出口,只得先服侍薛姈更衣。 整个晚上薛姈表现得与平时无异,用过晚膳后,她去看过小皇子,陪着儿子玩了一会儿,早早叫了水沐浴,就寝比平日早些。 今夜值夜的人是绣棠,薛姈不用人睡在脚踏上,往日她都是歇在隔间榻上,此时她却迟迟没走。 “薛顺仪本就心浮气躁按捺不住,受了刺激真的上钩对吴选侍下了手。”薛姈索性坐起了身,招呼她在床边坐下。“皇上亲眼目睹,她行凶的举动已经坐实,今日的事成了。” 绣棠心中的疑惑更大,既是事成了,娘娘为何怏怏不乐? “后来她当着皇上的面,说出了我跟她的关系。”薛姈轻轻开口:“还说我到皇上身边目的不纯,只是为了复仇。” 绣棠瞪圆了眼,恨得牙根痒痒。 “死到临头她还在挑拨您和皇上的关系!这些胡言乱语,皇上不会相信的!” 她自己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皇上真的不在意吗?为何今晚没陪娘娘回来? “除了她污蔑我害她的那些话,我的身份和目的,她都没说错。”薛姈抱着膝,任由满头青丝散落在肩头,杏眸中似有一点水光。“我能解释自己的处境,解释每一次选择的无奈……可这件事本身,或许会令皇上不痛快。” 枕边人利用自己的宠爱为了去向长姐复仇,两人耳鬓厮磨时曾说起过身世,她却只字未提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皇上甚至还特意让她去福宁殿伴驾,就为了让薛景洲不敢轻视她这个侄女。 可真相是她和薛景洲本就是亲生父女,皇上对她的爱护,竟成了笑话。 甚至最初她在雨中罚跪,也是探听到天子行踪,才故意激怒还在妃位的薛顺仪。 如此种种,若皇上回想起来,怎么都会有被欺骗的感觉吧! 她曾经的欺瞒让两人产生隔阂,日子久了,只会愈发生疏冷淡,感情被一点点消磨。 明年宫中进了新人,她就会被慢慢冷落。 这就是薛顺仪的目的罢? 哪怕不能将她拉下来,也要恶心她。 “娘娘,皇上对您是有真心的。”绣棠看着自家娘娘发红的眼尾,心疼地轻轻拥住她。“您和皇上又有了小殿下,皇上怎么舍得冷落您?” “过了今晚,皇上会想通的!” 薛姈轻轻点头,眼神却有一丝迷茫。 希望如此吧! *** 翌日薛姈起身时,眼皮泛着粉色,微微有些肿。 绣棠和绮霞没说破,拿了帕子替她冷敷,有细细描摹了妆面遮掩。 用过早膳后,薛姈看过小皇子,起身去清和宫探望吴选侍。 雪是半夜停的,一早就有内侍宫人们将甬路上的积雪打扫干净,防止结冰路滑。 等她到时,苏容华已经在吴选侍院中陪了一夜。 “苏姐姐,辛苦你了。”薛姈见到迎出来的苏容华,轻声道谢。 宠妃 第143节 苏容华摇了摇头,说起吴选侍时略有动容。“她烧了一夜,倒有大半的时候在说胡话。不过离放心,她今早退了烧,精神也好了些。” 两人说着话进了卧房,床榻上吴选侍正被宫人们扶着坐起身。 见薛姈来,吴选侍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强打起精神来问安:“瑜妃娘娘安好。” “你还病着,不必拘礼。”薛姈上前按住了她,让她仍旧靠在大迎枕上歇息。 盈香又端来一张绣墩请薛姈坐下,识趣地带着宫人们出了门。 房中只剩下三人,薛姈看她没有血色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何苦来这样为难自己,只要薛顺仪出现推你,咱们就算拿到了证据。” 曾经在计划里,薛姈并未安排她真的落水,让她做做样子即可。 吴选侍却拒绝了,坚持要走入薛顺仪的陷阱,只请薛姈安排好救援的人,甘愿冬日里跳入刺骨的冷水中。 “只有真的掉进去,皇上才会相信妾身的决心。”吴选侍勾了勾唇角,露出苦涩的弧度。 尤其是薛景洲练兵有功,此番回京,轻易就能给女儿撑腰。 她没提煞风景的事,讨好的笑了笑:“妾身不比娘娘,深得皇上信任和宠爱……” 薛姈心底柔软地痛了一下。 信任,皇上还会信任她吗? “你且安心养病,薛顺仪会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薛姈闻言安抚了她两句,送上来了带来的补品,起身告辞。 苏容华主动送她离开。 “阿姈,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苏容华迟疑着开了口,“可是昨日的事出了什么岔子?” 御花园中闹出的动静不小,吴选侍和薛顺仪都被带到凝雪堂,后宫中已经传开。 只是具体的缘故,众人各有猜测。 她下意识想说“无事”,对上那双关心的眸子,又怕苏容华觉得敷衍,轻声道:“我和薛顺仪是姐妹,她自然要攀咬我。” 苏容华体贴地没有追问,陪着她走到了门外。 “阿姈,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吴选侍这里有我,你不用惦记。” 薛姈心中一暖,微笑着点点头。 她带着人回了琢玉宫,照旧处理着宫中事务。 到了午膳时,薛姈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窗外飘去。 绣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知道娘娘是在等皇上。 “娘娘,出了这样的大事,又正值年下,皇上事务繁忙……”她勉强笑道:“奴婢记得去年年底,皇上也是少来后宫的。” 薛姈微微笑了笑,“咱们吃饭吧。”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日过去,皇上并未踏足琢玉宫,独宿福宁殿。 这日午膳,薛姈没有半点胃口,她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出了会儿神,吩咐让人把菜撤下去分了,自己起身去了小厨房。 “娘娘,您想要什么,奴婢去做就是了。”绣棠跟着她出了门,连忙道。 薛姈摇头道:“我想做一道汤给皇上送去。”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怕就怕两人真的就此疏远,再难挽回。 “奴婢给娘娘打下手。”绣棠没有多想,稍稍松了口气。 因皇上常来琢玉宫,小厨房里备着的食材丰盛,薛姈目光在食材上转了一圈,本想做初见时那道甜汤,可从来都是假的,并非她亲手所做。 她略一沉吟,看到角落的当归,顿时有了主意。 “做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 有整个小厨房的人帮忙,薛姈只需站在灶台边等着放食材即可。饶是如此,她亲自盯着熬好时,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做好。 幸而这补汤清爽不油腻,午后闲暇时喝上一碗也不觉得腻。 薛姈重新换了身衣裳,乘暖轿出了门。 “去福宁殿。” *** 书房中,早已过了午膳的时候,赵徽推了两次用膳的提醒,正在神色专注的批折子。 候在一旁的刘康顺有些发愁,这两日皇上情绪不大好。 自从那晚从凝雪堂回来后,皇上吩咐宁卓泓去查办当年的案子,此后照常上朝、处理政务、接见朝臣,忽然就忙了起来,已有两日未曾踏足过琢玉宫,更未提起瑜妃娘娘。 他心里暗暗猜测,皇上不是真的抽不出功夫,只怕帝妃二人有了矛盾。 忽然瞧见软帘悄悄掀起一条缝,是福喜正在外面探头。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只见雪青色斗篷的瑜妃正提着食盒等在殿外。 “奴才给瑜妃娘娘请安。”刘康顺心头一喜,快步迎了上去行礼。 薛妃温声道:“劳烦刘总管通传一声,本宫有事求见皇上。” 瑜妃娘娘能来最好不过,刘康顺不敢耽搁,转身进了书房。 “皇上,瑜妃娘娘求见——” 赵徽闻言,抬眸先往殿外看去。 薛姈规规矩矩等在殿外,他不由皱了皱眉,淡淡道:“让她进来。” 天子话音落下,刘康顺麻利地出门去迎。 门帘掀起,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薛姈并未将手中的食盒假手他人,离着书案前数步的位置停下,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妾身给皇上请安。” 她垂着眸子,只听到男子低沉的嗓音传来。“平身。” 若是以往,皇上早就亲自起身相迎,并非这样疏离地叫起。 薛姈轻咬下唇,很快调整好情绪,她扬起脸,柔声道:“皇上两日来事务繁忙,妾身特意去小厨房炖了当归生姜羊肉汤,正适宜冬日里补身子。” 听到“当归”二字,赵徽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 薛姈转身时错过了他的神色,她将食盒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轻声问:“可要妾身盛一碗您尝尝?” “不必了,朕还有事要忙。”赵徽的话打断了她的动作,他淡淡道:“瑜妃的心意朕收下了,就先回去罢。” 薛姈闻言,杏眸微微睁大,猝然闪过一丝惊愕。 自她进宫以后,皇上还是头一回如此干脆的拒绝她。 本以为皇上会顺势留下她在福宁殿伴驾,两人之间的关系总能缓和,可皇上甚至不肯给她机会。 她眼中的亮光,骤然暗了下来。 薛姈心里涌起一阵苦涩。皇上对这事的介意,远超过自己想象。 她再次行礼道:“皇上,妾身有一事相求。” 见赵徽没说话,似是默许,薛姈有些自暴自弃地开了口。 “妾身想去延福宫,有些话妾身想找薛顺仪问个明白。” 薛顺仪当时未在天子面前说出两人之间真正的纠葛,而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趁着自己还未失去如今的地位,大概能逼问出那日起火的真相。 “准了。” 赵徽简洁的两个字,让还在想理由的薛姈再次怔了怔。 难道皇上只要她快些离开,什么都能答应吗? 薛姈这两日始终悬着心,此时被打击到,情绪已然有些失控。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更没立场真的生气。 “谢皇上恩典。”薛姈敛去眸中所有情绪,行礼后利落地出了门。 刘康顺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正小心翼翼的进门时,却见本该坐在书案前的天子,正站在高几旁打开食盒。 “皇上,奴才服侍您用膳……” 他还未说完,皇上自己盛了一碗汤出来,自顾自尝了起来。 “味道极好,可见瑜妃花了不少心思。”赵徽望着浮在汤中的药材,眸光微动。 汤好喝,寓意更好。 赵徽喝完这一碗,由人服侍着漱口时,又吩咐道:“余下的送去小厨房炜起来,朕晚膳时用。” 刘康顺松了口气,正要答应着去时,殿外再次响起通传声。 “皇上,薛都督到了。” *** 薛姈从福宁殿离开,直接去了延福宫。 等暖轿在宫门前停下时,她脸上的情绪已经淡去,重新恢复了常色。 因年节下,有丑闻传出不吉利,薛顺仪的事情被暂且按下,大抵是要年后发落。 值守宫门的羽林卫得了消息,见她来主动行礼放行。 晌午后的日光正好,暖洋洋的洒在脸上。 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薛姈一路走来,神色也随之松弛了些。 东配殿。 才踏进门,似乎有股扑面而来,殿中竟比外面还要冷。 “给瑜妃娘娘请安。” 门前值守着身强力壮的宫女面生,原先贴身服侍薛顺仪的白芷被带到了宫正司审问,采枝则回了内务司。 薛姈微微颔首,温声问:“薛顺仪在何处?带本宫去见她。” 宫女恭声应下,引着薛姈往内室走。 宠妃 第144节 门帘掀起,一身素衣的女子呆坐在软榻旁,房中昏暗,没有半点日光照进来,只点了根蜡烛照明。 她头上发鬓仅用朴素的银簪的固定,通身没有半点装饰,原本最爱馥郁浓艳的人,到最后却失去了她喜欢的一切。 “薛顺仪,瑜妃娘娘来看您了。”宫人话说得客气,语气却生硬,俨然已经视她为罪人。 薛顺仪循声抬头,眼前衣饰华贵的宫装丽人,正朝着自己浅笑。女子高耸的云鬓上插着精致华美的凤钗,水滴状的红宝石折射着日光,鲜翠欲滴的绯色光芒,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你们先下去,本宫有话跟薛顺仪说。” 只见那些对自己冷淡不耐烦的宫人,对薛姈的态度温顺恭敬,当即退了出去。 薛顺仪冷笑一声。 “薛姈,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还来跟我炫耀什么?”她看薛姈,眼中只有浓浓的恨意。 薛姈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长姐还觉得自己没错?” “当然有!”薛顺仪霍然起身,她仰头看着薛姈,一字一顿道:“我只恨自己一再心软,没有在你才有苗头时就除掉你!” 薛姈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变冷。 “错了。” “长姐是懊悔我为何没死在京郊庄子的那场大火,对吧?” 薛顺仪浑身猛地一颤,愕然抬眼。 “不对,长姐该懊恼自己为何行事不周全,派去的人不得力,竟让我活了下来。”薛姈捏紧拢在袖中的手指,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那一场大火,根本就是你所为!” 面对薛姈的步步紧逼,薛顺仪避无可避。 当她看清那双同样充满恨意的杏眸里藏不住的哀恸,她忽然笑出了声。 “是又如何?”她牵了牵唇角,透着几分狰狞。“薛姈,眼睁睁看着自己娘亲葬身火海的滋味如何?” “可惜,那个痴傻的贱人脑子竟在不该灵光的时候灵光,竟把你推了出来——” “她若不死就要取代我娘亲的位置了,凭什么,我还要问凭什么!” 薛顺仪说着,心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杀了薛姈,带着她一起下地狱——凭什么她拥有自己可望而不得的一切! 一点跳动的暖色映入眼帘,薛顺仪看到桌上放着的烛台,突然冲过去撞到了薛姈,先是锁上门,抬手将烛台掷到了榻上,又打翻了炭盆。 顷刻间火苗燃起,床上的织物瞬间被点燃。 她死死抱住薛姈,恶狠狠的道:“我活不成了,你也别想安享荣华富贵——” 薛姈身上被压着动弹不得,心中虽有准备,却没想到薛顺仪会这样疯。 耳边响起了砸门声,很快就会来人救她了。 薛姈稳了稳心神,看着已然疯癫的薛顺仪,神色极为轻蔑。 “多可笑。”她不受控制地咳嗽出声,却用力嘲笑出声,“你娘亲已经失败,你竟还想顺着她的老路走——” “不许笑,你不许笑——”薛顺仪被激怒,下意识扬起手要打人。 看准她松手的时机,薛姈拔下发鬓上的金簪,用尽全力赐了过去。 薛顺仪吃痛,本能的躲了一下。 薛姈连忙起身往门的方向走,此时浓烟滚滚,她只得努力俯下身子辨认方向。 “岁岁,快跑,岁岁快逃——” 跃动的火光裹着烟雾,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娘亲的呼唤声。 “岁岁,岁岁——” 她呛了两口烟,却凭着声音的指引,似乎碰到了门框,然而薛顺仪也追了上来,抓住了她的脚腕。 下一刻,门终于被砸开,她跌跌撞撞的摔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岁岁!” 薛姈勉强睁开眼,眼前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庞,她嗓音沙哑得厉害:“皇上?” 赵徽朝着她安抚的笑笑,身下的动作却利落,抬腿毫不留情地踢开了仍旧缠着她的薛顺仪。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改在福宁殿的冷淡,他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替薛姈披上,直接将她横打抱如怀中,柔声道:“朕来了,没事的。” 提着水桶来救火的侍卫们很快扑灭了火,薛顺仪浑身狼狈地爬了出来。 “你要知道的真相,还是由薛都督来告诉你。”赵徽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宛若看着一个死人。 薛姈惊愕的转过头,她的亲生父亲薛景洲站在殿外。 “岁岁,朕带你回去。” 赵徽抱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真相,什么真相?”薛顺仪被火苗烧伤,浑身疼得厉害,还是硬撑着站了起来,她用力笑了出声。“爹爹,如你所愿了吧?那个贱人,害死了娘亲,她女儿又要害死我。” 薛景洲走到她面前,往日里那张温和可亲的脸,此时充满了失望和悔意。 他抬起手,这一次狠狠抽在了她脸上。 巴掌声清晰的传开,尚未还未走出延福宫的赵徽听在耳中,却并未停下脚步。 “爹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薛顺仪不敢置信的嘶吼。 “当年你娘生下你后就损了身子,无法再生育。”薛景洲再看她时,眼中已是近乎冷漠的平静。“你外祖家式微,她亲手设计了那次下药,意图拿住我的把柄让我对她心生愧疚,好稳住自己的正妻位置。” “只是她失手了,薛姈的娘亲误喝了加了药的茶,将错就错被推了上来。” 薛顺仪愕然瞪大了眼,拼命地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得知此事时,薛姈已经被记到薛景澜名下。错事已经铸成,为了侯府的安稳,我没有认回她们。” “你娘亲做了错事,你却是无辜的,我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薛顺仪无法接受,她不断的摇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恨错了人?”薛顺仪口中喃喃说着,她往后退了两步,却正好绊到门槛,直直往后栽去。 “阿嫣!”薛景洲想要去扶时,已经来不及。 薛顺仪后脑着地,摔在了青石砖上,双目紧闭。 当薛景洲抱起她喊她名字时,她睁开了眼,下意识往后躲。 “你是谁!别碰本宫——” *** 福宁殿。 当赵徽带着薛姈回来时,胡太医已经等在了殿中。 经过检查,薛姈只是手腕上有被薛嫣掐出来的淤痕,喉咙里呛了烟不舒服,余下并无大碍。 倒是赵徽急于去救她,衣袖被火苗燎到一角,手指上被烫出来水泡。 “皇上,这药膏您要按时涂抹,日常要留神,别碰破了水泡。”胡太医从药箱中拿出了药膏,说明了用法。 赵徽不以为意,薛姈在旁却听得认真,细心问要如何护理。 待胡太医离开后,赵徽静静地看着她。 “咱们之间的账也要算一算了罢?”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双更达成~完结在即人也勤快起来了哈哈哈~ 狗子自己直男搞事伤了女鹅,只能自己去哄了[让我康康] ps:上一章红包发好啦,宝子们注意查收~ 第118章 嘉贵妃&…… 薛姈正低头握着青瓷药罐打量, 循声抬眸时,殿中服侍的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 天色已暗,只在角落里掌着两盏宫灯, 天子的面容似有几分晦暗。 薛姈仰起头望着他, 眼前浮现的却是在延福宫中, 浓烟和火光中映出的那张脸。 贵为九五之尊的天子,竟是抢在最前面去救她。 皇上是在意她的,可先前数日的冷淡和此刻深不可测的眼神,让她又拿不准皇上的心思。 薛姈杏眸中藏着不安,轻声道:“皇上,您手上的伤拖不得, 妾身先替您上药再说不迟。” “朕不缺人服侍上药。”赵徽抬手阻止了她, 淡淡道。 他话音未落, 只见眼前女子眸中本就微弱的亮光, 再次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隐瞒是不对的, 自己有错在先。可她想解释赵徽却不听, 又总是用这样冷淡的态度折磨人。 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顿时漫上心头。 “妾身遵旨。”薛姈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药罐,后退一步, 直接跪在了地上。 赵徽懊恼地蹙了蹙眉, 自己这话倒让她误会了。 “妾身自知犯了欺君之罪, 令皇上失望。”薛姈跪得笔直,神色诚恳,语气也决绝。“若皇上不能原谅妾身, 妾身自请去出宫去修行,为国祈福。” 听她说甘愿出宫,赵徽本要扶她起身的手僵在半空。 “出宫修行?”他眸色倏地沉了下去,冷哼道:“瑜妃当真是好魄力。” 皇上甚少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跟她说话, 薛姈这两日本就提着心,吃不好睡不好,疲惫至极。方才在延福宫又跟薛嫣扭打在一处,耗去了她大半心力,此时她真的累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若皇上真的介意,她再努力都没用。 “是。”她不闪不避的迎上天子那有些吓人的目光,嗓音有些嘶哑。“妾身不愿五皇子受妾身牵连,您是一片慈父之心,还请您恩准。” 赵徽被气笑了。 宠妃 第145节 “瑜妃既然要为五皇子计深远,大抵也想好要把他给谁抚养。” 这本是一句气话,他没指望听到薛姈的回答,不曾想薛姈竟真的开了口。 “柳昭媛在宫中资历久,人更是心善温厚——” 她话未说完,就被赵徽面无表情的打断。 “柳昭媛从二品,位份不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姈,意味深长道:“五皇子是朕最宠爱的儿子,起码也要四妃才行。” 四妃? 薛姈的心忽地沉了下去,那就是贤妃了。 她虽想过最坏的结果,可听到赵徽亲口说出来时,还是难以自抑的红了眼眶。 皇上想让她走,连最后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她吗? 薛姈还想据理力争,只是突如其来的打击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还未来得及起身,整个人竟软绵绵往后倒去。 “岁岁——”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赵徽,见状连忙疾步下来,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心急如焚道:“别怕,朕这就传太医!” 还不待他叫刘康顺等人进来,女子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袖。 “皇上,别叫人。”薛姈声音很低,说话的语速也极慢。“我只是起得急了,有些头晕。” 在延福宫中,薛姈脸上沾着烟灰,赵徽只觉得她形容狼狈,此时在灯下细看,才发现她的小脸儿又瘦了一圈,尖尖的下颌抵在他的掌心。 见她坚持,赵徽叹了口气,顺了她的意思。 怀中的人儿轻飘飘的,他轻而易举就将她抱到了软榻上。 赵徽扶着薛姈靠在大迎枕上,自己转身拿起小几上的瓷罐,倒了两丸出来,送入她口中。 丝丝缕缕的甜很快化开,薛姈微微睁圆了眸子,是糖? 她记得皇上不爱吃甜食,更别提糖果。 “朕不爱吃,可有人都做娘亲了还喜欢,只能备着些。”赵徽挑了下眉,目光中透着些许戏谑。 薛姈后知后觉发现,恍惚间自己竟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皇上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罢? 薛姈有些难为情,苍白的双颊浮出一丝绯色。 下一刻,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攥着天子的衣袖问:“皇上,您不生我的气了?” 赵徽墨眸凝视着她,勾了勾唇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岁岁,朕何时真的生过你的气。”他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平日里你最是聪慧,又有耐心,怎地这次等不得?” 这些日子的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薛姈扑进了他怀中。 “您一直不理我,那日在凝雪堂里,我想抓着您的手,您却甩开了我的手。” “我很害怕。” “薛嫣没有说错,我明知自己就是薛景洲的女儿,却在您费心替我筹谋时也未曾说出口。” “我入宫是受薛嫣所迫,后来到您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一面说着,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中滑落,像是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看着她泪流满面,赵徽心疼极了。 起初他也曾气薛姈,两人连孩子都生了,她竟还没有信任自己吗? 可他查到薛姈的身世后,更能体会到她一路走来有多难,那点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再后来自己只想尽快查清真相,又忙着安排给她的“礼物”,一时间倒是忽略她的感受。 这两日她怕是全都在惶恐和不安中度过的。 “岁岁别哭,是朕不好,朕不该冷落你。”他放柔了声音哄她,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珠。“朕知道,你心里有朕,并非只是利用和敷衍。” 薛姈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里有些酸涩,却又被什么填满。 她刚要开口,目光恰好落在赵徽替她拭泪的手上,两个发亮的圆点不是她的泪,是他被烫伤的地方! “皇上,您的伤——”她顾不得别的,忙牵起他的手细看。 果然水泡被碰破了。 十指连心,手上的伤疼痛最是难捱。 她焦急的张口要叫人,忽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男子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徽低下头,颜色浅淡的薄唇覆上了女子柔软的唇瓣。他动作极轻的辗转流连,比起往日凶悍的掠夺,今日则是多了几分疼惜。 薛姈杏眸睁圆,愣愣的看着他。 等到两人分开后,赵徽一脸正色的解释:“亲一下就不疼了。” 薛姈觉得离谱又好气,最终还没忍住,轻笑出声。 “来人,送干净的水和布巾过来。”薛姈对外扬声吩咐,自己从软榻上下来,要帮赵徽清理伤口。 这次赵徽没有阻拦,安心享受着她的照顾。 除了水泡破了是真的疼——当药膏被涂上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还是很疼吗?”薛姈连忙抬起头来问。 她才哭过,那双漂亮的杏眸水洗过似的又圆又亮,里面只有对他的心疼。 自己是怎么忍心让她哭了这么久的? “不疼了。”赵徽露出笑容来。“起来罢,朕让人备了晚膳。” 薛姈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两人到了偏殿的圆桌前,已经满满当当的摆好了。 落座后,她才发现赵徽面前的汤有点眼熟。 “皇上,您喝过了?”薛姈看着明显少了小半的当归生姜羊肉汤,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 自己送来时皇上理都不理,原来是装的。 “这汤是岁岁的心意,朕岂会浪费。”赵徽颔首。 薛姈得意的道:“当然,妾身特意选了当归做汤料,这寓意足够有诚意了罢?” “原来重点是当归啊。”赵徽若有所思地夹起一块羊肉,轻咳一声。“朕还以为岁岁想跟朕生小公主,才是送了羊肉过来。” 本来对自己选材精巧很是自得的薛姈,瞬间傻了眼,很快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幸而赵徽在用膳时屏退了服侍的人,若被听到,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赵徽神情自若,眼中带笑的握住她的手。 “朕身体很好,岁岁不用担心。” “咱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小公主。” *** 过年前夕,宫中不平静的事被压了下去。 无论是御花园中吴选侍落水,还是薛顺仪的延福宫走水,她整个人忽然疯了,都未在宫中掀起波澜。 宫里仍是一派准备过节的热闹气氛。 除夕日,琢玉宫。 “娘娘,三位太医给薛顺仪会诊过,她失去了记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小安子进来回话,“薛顺仪走水那日碰到了头,醒来后已经不认得人。” 薛姈点点头,给他抓了把备好的赏银,让他先下去了。 那日的真相,她已经从赵徽口中得知。 本以为薛嫣的娘亲,那个柔弱和气的女子,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嫣本以为自己在替娘亲讨回公道,没想到从开始就错了。 薛嫣受不了刺激,这才疯了。 “娘娘,今天过年的好日子,就别提这样晦气的人和事了。”绣棠特意开哄她开心:“咱们还得早些赶去听云殿。” 薛姈含笑点点头,今年的宫宴是她操办,虽有舒妃帮衬,她自然也该早些过去。 绮霞和绣棠过来服侍她更衣,暖轿已经等在宫门外。 她上了暖轿,带着人去了听云殿。 *** 傍晚的听云殿,里面张灯结彩,宫女内侍端着捧盒进出,热闹极了。 当薛姈进来时,正在聊天的众人住了声,纷纷向她行礼。 “瑜妃娘娘安好。” 延福宫的事大家皆有耳闻,本以为瑜妃会被牵连,可她当晚却被留在福宁殿伴驾。 这风波竟是半点没沾染到她。 王皇后陪着刘太后一同进了门,看到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薛姈,眼神暗了暗,唇角却扬起笑容。 众人起身向两人请安。 “瑜妃办得不错。”刘太后面目慈祥,路过薛姈身边,亲自扶起来了她。“有你辅佐,皇后也可安心了。” “正是。”王皇后笑盈盈道接话道:“瑜妃得力,妾身才能偷闲歇息。” 薛姈保持着谦逊的微笑,并未轻易开口。 刘太后未必真的想夸她,只是想要顺势恶心王皇后罢了。 不多时,内侍通传“皇上驾到——”身着玄色常服的赵徽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刘康顺,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大家猜测这许 是新年的彩头,无论后宫如何,皇上新添了皇子,总是喜事。 天子和太后居主位,王皇后领着宫妃们在太后下首坐下。 赵徽举杯宣布宴席开始,歌舞节目有条不紊的上演。众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互送新年祝福,好不热闹。 宠妃 第146节 在宴席将要结束时,惠亲王举杯,向天子敬酒。 “臣弟敬皇上一杯。今年西北安定,边境小国的朝贡多了一倍,有赖皇上知人善任,薛都督练兵有功。” “有如此人才,着实是国之幸事。” 虽然席上大家三三两两说话,惠亲王的还是清晰的落入众人耳中。 提到薛景洲,大家难免会联想到薛顺仪,如今宫中最敏感的人。 薛姈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惠亲王母妃出身低微,全靠自己会做人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为何会冷不丁提起来? 赵徽点头,微微笑道:“薛景洲有功,朕自然要赏他。” 今日是家宴,并无外臣在。 王皇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皇上总不会是要保薛顺仪,莫非…… 她下意识的侧眸望向薛姈。 在宴席上话不多的刘太后此刻忽然开了口,“薛都督在朝中替皇上效力,瑜妃在后宫将一应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亦是功劳不小。” 皇帝一定是要当众赏赐瑜妃,自己何不来做这个好人? 她满脸慈爱的道:“皇帝该给瑜妃些恩赏。” 赵徽不动声色的颔首,温声道:“母后说得是。”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刘康顺捧着手中的锦盒上前。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里面是何等珍奇异宝,能让皇上当众拿出来赏给瑜妃。 锦盒打开,里面并无光彩夺目的宝物,只静静放着一道明黄色的卷轴。 这是……圣旨? 众人愕然睁圆了眼,连薛姈惊讶的看向了赵徽。 刘康顺当即展开圣旨,当众宣读。 王皇后接力维持着镇定,耳边却不断传来嗡鸣声。 圣旨不长,先夸赞了薛姈诞育皇嗣、协理后宫有功,家中伯父为国尽忠,由此晋封她为—— “晋位贵妃,赐封号为嘉。” 圣旨宣读后,偌大的宫殿中忽地静了一瞬。 薛姈才晋妃位不久,皇上竟在年宴上迫不及待的晋封她为四妃之首的贵妃,甚至又重新赐了封号。 当年卫氏宠冠六宫尚且没有这样的待遇。 “嘉贵妃,请接旨罢。”刘康顺笑着走到薛姈面前。 犹自在震惊中的薛姈本能的蹲身行礼,恍惚地接过圣旨。“妾身谢皇上恩典。” “妾身给嘉贵妃道喜。”舒妃反应地最快,她笑盈盈的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余者女眷反应过来,纷纷向薛姈贺喜,只恨自己慢了一步。 王皇后鎏金护驾死死抵住掌心,才让唇角勉强挤出一丝不算生硬的笑容。 “本宫给妹妹道喜了。” 在众人绵延不绝的贺喜声中,薛姈手捧圣旨,轻轻抬眸望向了主位上的天子。 在福宁殿中,赵徽曾说抚养小皇子的人,只能是位列四妃之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册封不是临时起意,她终于明白过来,那两日赵徽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皇上,太后娘娘,烟火已经准备好,还请移驾殿外。” 恰在此时,内侍通传的声音响起。 赵徽起身走下主位,在众人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中到了薛姈身边,旁若无人牵起了她的手。 “嘉贵妃,走罢。” *** 今年的烟火比往年都要盛大绚烂,有心思欣赏的人却不多。 夜里天寒,刘太后年纪大了受不住冷,先提出要回宫。 “皇上,妾身送母后回去罢。”王皇后强自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微笑着站了出来。 除夕夜按照惯例皇上是要留宿坤仪宫的,可是……她看着站在皇上身边的嘉贵妃,惯例怕是不起作用了。 赵徽面色如常,颔首应了。 连皇后都退了这一步,嘉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不言而喻。 烟火落尽,夜已深。 到了散场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徽自然地带着薛姈上了銮舆。 “回琢玉宫。” *** 待两人回去时,琢玉宫众人都已得了消息,见面行礼时喜气洋洋改口称薛姈为“贵妃娘娘”。 赵徽心情不错,大方的让刘康顺散了赏银。 “皇上,贵妃娘娘,小殿下已经睡下,可要抱过来?”绣棠没跟去晚宴,留守在宫中陪着小皇子。 “不必了,朕和贵妃去看他。”赵徽牵着薛姈的手,两人去偏殿看过儿子,见他睡得香甜,没忍心吵醒他。 两人各自去梳洗更衣后,宫人们备好了瓜果糕点,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皇上,我误会您了。”薛姈散了长发,穿着轻软的家常衣裳,靠在赵徽肩头。 赵徽捏了捏她的脸颊,“朕起初的确是有一点失落,岁岁不信任朕。” 薛姈眨巴着眼,抬起下巴在男子掌心蹭了蹭。 赵徽勾了下唇角,搂着她腰肢的右手稍稍用力,让她靠近自己怀中。 若说全然不介意,那是假的。 论迹不论心,她从始至终都在为了走近自己而努力,起因到底是什么早已不重要。 “我们会度过很好的一生,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薛姈怔了下,用力点点头,唇角重新露出轻快的笑容。 精神彻底松懈,连日来的疲倦齐齐找了上来,她跟赵徽说着话,眼皮却渐渐沉重。 “若是困了就去睡罢?”赵徽温声道。 薛姈努力睁大眼:“这是咱们头回一起守岁,怎么能这样轻易睡过去?” 赵徽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他戏谑的眨了下眼,“朕来守‘岁’就够了。” 薛姈脸颊微微发烫,只听男子低缓嗓音缓缓流过耳边。 “岁岁,咱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相守。” ----------------------- 作者有话说: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但女鹅和狗子的故事还没结束,番外还会有撒糖日常,养崽日常,个别配角的交代,宝子们还有别的想看的也可以告诉我。 感谢宝子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本章全部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