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 小温总今晚吃什么》 第1章 [gl百合] 《(燕云十六声同人)[燕云十六声/温鸢现代paro]小温总今晚吃什么》作者:小金井吉法师【完结】 文案: 作为豪门温氏第三代幸存到最后一关的唯二两个小温总之一,温无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搞事业,和涮她的蠢货堂哥温无痕玩儿。 由于八年前的救命之恩,温无缺在这世上信任的人唯有寒香寻母女。 寒香寻为人热情仗义,喜欢捡人回家,她女儿寒江寻是她捡回来的,温无缺也是她捡回来的,只是快三年了,温无缺一直没见过她捡回来的第三个人————容鸢。 直到那天温无缺坐在寒香寻投资的高级分子料理餐厅里,捣着奇奇怪怪的创意土豆,一抬头和厨房里的美女主厨容鸢四目相对。 除了干掉温无痕父子拿下温氏,小温总知道了自己还想要什么。 内容标签:强强 都市 豪门世家 轻松 正剧 日常 主角:容鸢,温无缺 ┃ 配角:寒香寻,天不收,女少东家,周蔷,朱鱼,冯如之,唐新词,寒江寻 ┃ 其它:燕云十六声同人文;女少东家有名字 一句话简介:燕云十六声众人在现代的生活 立意:给燕云女角色在现代安排各自的新生活 第1章 温无缺应酬之余眼睛一直朝餐厅半开放的厨房里瞟,灯光明亮、装修干净得有点抑制人食欲的厨房里,这家餐厅的年轻店长正全副武装,木无表情地用一堆她觉得不该出现在厨房里的东西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料理。温无缺沉吟很久,才恍然大悟,她觉得这个店长那稳得可怕的手应该去做点生化实验,而不是在这里折腾食材。 这家叫金明池的餐厅是温无缺的老朋友寒香寻投资的,寒香寻名下虽然有个酿酒厂,但温无缺从来没看出来她有什么进军餐饮业的野心,去年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宣布她要开个高级餐厅,让她们这帮朋友有钱就去捧个钱场,装都不装她不用人场。 餐厅开业以后温无缺一直没来过,无他,她很早就听周蔷吐槽过寒香寻开的是个分子料理餐厅,主打有机、创意,还是预约制。这些要素在温无缺脑海里过一遍就是:难吃、骗钱,和麻烦。 这次实在是和她谈合作的某总是这家店的忠实回头客,她才让秘书敲定了这边。 生意在会议桌上就谈完了,现在吃饭不过是拉近一下他们的商务友情。 温无缺不能理解,某总戴着餐厅发的耳机,边吃299元一个的土豆边啜泣是怎么回事。 难吃哭的吗?温无缺带着疑惑,拿起叉子插了一口面前的土豆,土豆塌了一角,原来看着是完整的一个土豆,其实早已经被捣成了泥。温无缺抽搐着眉梢,戴上了刚才一直被她丢一边的耳机。 温无缺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四平八稳的清冷女声,正在像念稿子一样讲解这道菜的工艺流程及其化学原理。————“有机”原来是“有机结合”的意思吗?这个声音很奇怪,乍一听以为时下流行的ai合成人声,因为她的轻重音咬得跟一般人说话的习惯不一样,听久了眼皮都重了起来。 温无缺把耳机丢到一边,闷闷不乐地继续吃她面前这个被土豆泥组合回来的土豆,里头还加了一些调味料和她反正已经吃不出原型得食材。不算难吃,但真的不好吃。 她寻思着寒香寻这店指定开不过三个月,但是转头又看一眼那个店长,心里给加到了半年。隔着塑料口罩和护目镜都能看出来,做菜宛如做实验的厨师长兼店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光是看她面无表情在那里拿液氮切香蕉,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温无缺开始吃一口土豆瞄一眼店长,感慨那鼻梁那鼻翼,那深邃的丹凤眼,那饱满又坚毅的双唇,这人五官漂亮又立体比她这个混血儿还像老外。也长得比寒香寻那家美容中心的代言人好看多了。 温无缺猛地想起点什么,差点被土豆泥噎住。对面的某总从沉浸式细嚼慢咽里刚回神,忙关怀财神爷这是怎么了,温无缺优雅地挥挥手,让他继续吃。 她又朝店长深深看了一眼。 寒香寻的主业是帮人换脸堪比改命的美容医院,有业界最资深的整形医师团队,蜚声国内外上流圈层。之前寒香寻给医院拍了一个新的宣传片,温无缺看过就忘了。那片子里又磨皮又加阿宝色滤镜的,她看着失真,所以现在才把片里一个女人和眼前这个美女店长联系在一起。 那个天不收主任手艺这么好了? 温无缺瞪大眼睛看着正端着新一道菜走到她们这桌的女人,感慨着那脸怎么能美得那么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是弱水岸美容医院的手艺。 她甚至破例看了眼店长的胸牌,上面写着“容鸢”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寒香寻给取的艺名,听起来像寒家丫头会看的古代小说里神秘女配角会起的名字。 寒香寻找容鸢提出要给她投家餐厅的时候,容鸢给了她相识以来的第一个表情,引得寒香寻一脸欣慰,像个慈母一样拍着容鸢的肩膀说培训学校和厨师证考试报名她都给安排好了,全都交给她就行。 容鸢喉头哽住了,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法问“为什么”,也说不出“谢谢”。 其实容鸢的厨艺只能用“能吃”来形容,她对食物的要求与她的厨艺水平成正比,低到令人发指。所以她不知道寒香寻怎么想出来的让她开个餐厅,但寒香寻安排得这么妥帖,她知道对方不是来耍她的。 开业前一天,寒香寻请客吃饭提振士气还说这餐厅肯定大赚特赚,容鸢埋头苦吃不敢吱声,她怀疑可能没人来。 “妈,我觉得这主意不靠谱。”寒香寻16岁的闺女寒江寻一边用筷子格挡容鸢的筷子守护盘子里最后一根鸡翅中,一边给亲妈泼冷水。 寒香寻睨了她一眼,嗔道:“你懂什么!” 别说寒江寻不懂,容鸢作为主角也不懂。 还好寒香寻懂,事实证明餐厅开业以后预约全满大获成功。 寒香寻说,她不需要多想,以前做实验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区别只有这个实验不用带脑子做,还有围观的人会多一点点。 寒香寻又说,也不要她多思考,她只要稍微发挥一下自己的学识,给人讲讲每道菜的化学原理然后录下来,不用天天讲。配合每桌的菜单给他们按顺序播放就行。容鸢又照做了。 寒香寻满意地垫脚摸摸她头,说动脑到这一步差不多了,开业以后客人她不用理,寒香寻安排的经理会负责接待。 于是容鸢在寒香寻安排的公寓住着,经营寒香寻规划好的餐厅,餐厅靠寒香寻的创意盈利。 但显然也有经理搞不定的客人。 餐厅是预约制,一般来说每天排班都能保证他们在晚上12点前结束营业,实际上最后一两桌客人往往晚上10点就走了。 今天例外。 某桌客人的同行人已经走了,她自己却一直坐在那里盯着容鸢看。她在容鸢做饭的时候就一直斜眼偷看,现在是把椅子调到对着厨房的方向正大光明看。 这个年轻女人和来店里的其他客人一样,全身散发着有钱的气息,是那种穿着高定小西装,戴着镶钻金表,蹬着手工皮鞋的有钱,而且她还很漂亮。 寒江寻有次来等她打烊,坐休息室里偷瞄餐厅,最后跟她说:“鸢鸢姐,你店里好多霸总啊!” 容鸢听不懂,寒江寻就解释:“就是那种霸道总裁,又有气场又有钱的!他们的包和表我都认不全牌子,就是看着超级贵!” 容鸢认得出的牌子可能比寒江寻还少,她只是新增了一个印象:寒香寻这店招有钱的“霸总”稀罕。 不过容鸢很少在霸总团体里看到女性,偶尔一两个还都年逾50岁,是同一种保养很好精气神依旧锋利的贵妇。 而今天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看起来和容鸢差不多大,虽然也是一身合体又富贵的打扮,但款式和细节上对比其他客人都多了几分休闲与随性。她皮肤很白,五官立体,一双桃花眼尤其招摇,头发是没有杂质的天然的金色,被她挽成了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很衬她的衣服。 这个人坐到现在,经理也没上前交涉,容鸢就明白她肯定不是一般的客人。 寒香寻的朋友? 容鸢有点犹豫这情况自己是否应该去打个招呼。 温无缺一直坐到了时间将近12点,日历都要翻过新一页的时候。某总早就在两个小时前得到温无缺礼貌的道别后,面上依依不舍但脚底步履飞快地走了,店里其他桌的客人也陆续离开了。偌大的餐厅里现在只有她这桌。 一般人这时候早坐不住了,但温无缺不是一般人,有目标的时候她一向有耐心。 温无缺知道不管愿不愿意,那个寒香寻派来的经理或者那个叫容鸢的店长,二人中总得有一个人先和她搭话,来打破这僵局。 餐厅是有营业时间的,只是这种格调的餐厅,哪怕客人就坐着想喝几杯水,超过时间,他们也不能赶人,而客人在场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做清洁工作。换言之,温无缺坐下去,他们也不用下班。 第2章 温无缺其实希望是容鸢。这店里的经理她见过几次,原来在寒香寻的酒厂操持杂事,是寒香寻的心腹,有点难缠。温无缺在工作以外不习惯和男的打交道。 指针停留在12点前,容鸢总算从厨房出来了。 温无缺饶有兴味地看那个经理向容鸢打眼色,而容鸢面无表情地无视了。 容鸢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温总还需要加菜吗?”容鸢的声音和耳机里传来的一样,她显然已经先确认过了今天预约的宾客名单。 “两坛‘离人泪’,谢谢。”温无缺露出胜利的笑容。 寒香寻的酒厂是比较传统的酒厂,主产各色清米酒。其中最出名的是一款传承千年的含梨花香气的清酒,寒香寻给它单独注册了专利,取了名字叫“离人泪”。那个酒厂每年产出不少,收入颇丰。离人泪是其中最贵却产量最少的,每年的酿造时间还得配合梨花的花期,不仅量少还少得不稳定,因此这两年一坛酒在市场上能卖不少钱。 温无缺按某总的喜好,从秘书挑的一堆餐厅里敲定了这家,就是为了想要买寒香寻放这里分销的离人泪。 原本按她和寒香寻的交情,弄两坛酒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而且还能免费拿。但她之前骗光了寒家丫头手上的存酒,被寒香寻知道了,她就再也不能从寒香寻那里白拿酒了。 温无缺现在努力把自己一双桃花眼眨巴得显大一点,盯着容鸢的眼睛看。而容鸢没在看她,容鸢在思考。 “不行。”容鸢生硬地拒绝,再解释道,“我记得温总是开车来的,那不能卖给您。” “我又不是现在喝,我买两坛打包带走。”温无缺微笑道。 “不行。”容鸢拒绝地更干脆了,她这次原因都不是解释了。 “我可以按市售价格的三倍购买。”温无缺循循善诱。 “不行。”容鸢复读。 “容老板有钱不赚?”温无缺不信。 “我不是老板。”容鸢惜字如金。 也许是站烦了,容鸢在温无缺再开口前,举起了手机,把屏幕两给她看,说:“我问过寒姐了,她说金头发的一律不卖。” 温无缺看着容鸢手机屏幕上和寒香寻的聊天记录,觉得容鸢的说法还是蛮客气的。 温无缺懊恼地垂下肩膀,整个人仿佛要溶化成液体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们收拾吧,我想再坐一下。”温无缺垂死挣扎,道。 容鸢收了手机,转身回了厨房。用餐区的店员听到温无缺的话,如蒙大赦,赶紧出来打扫。 温无缺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就起来了,准备去进行最后一击。 温无缺理了理身上本来就很平整的套装,敲了敲厨房的玻璃。 玻璃之后,容鸢本来和其他厨师一样在低头擦拭自己的操作台,听到声音才慢吞吞地抬头看她。 温无缺朝她招招手,容鸢微微皱眉,抬手向右边指了指,温无缺顺着她的指尖瞅过去,厨房门上挂着“员工通道,贵客止步”的牌子。温无缺收回视线,对上容鸢双眼。 容鸢目光锐利,隔着玻璃冷冷看着她,看了大约三分钟便转过头去向刺身区的厨师说了什么,那边朝容鸢点个头比了个“ok”手势,于是容鸢走过去,操起对方的刀,回头蹬了温无缺一眼,确保温无缺看到后,才转回头片起了负责刺身的同事给她搬来的生鱼。 厨房的隔音不错,温无缺其实是听不见里头的声音的。但是容鸢故意稍微侧身给她留下了足够的视野,确保她能看清容鸢手腕快速翻动把晶莹剔透的鱼肉一片片削进盘子里的画面。那闪动的刀光让她错觉听到了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 温无缺恍神了,她仿佛正躺在砧板上仰望容鸢,被容鸢细细切作臊子。 温无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容鸢的刀已经指着她的鼻子。容鸢一手托着那盘生鱼片,另一手抓着一把餐刀,刀尖上挂着一片鱼,面无表情地下起逐客令。 “少喝点酒,吃了东西就回去吧。” 温无缺好涵养地笑笑,舌尖贴着刀尖把鱼片卷进了嘴里。 细嚼慢咽后,温无缺咽下鱼片,说:“注意食品卫生啊。” “这刀不是店里用的。”容鸢连刀带盘子往她手里,一塞,又回厨房里去了。 温无缺知道这人今晚不会出来了,毕竟进出厨房还要一直穿脫制服,容鸢看起来不像想为了她再麻烦一次的样子。 温无缺用餐刀插着生鱼片边吃边想,容鸢片鱼的手艺比她菜的手艺强不少,这保留了鱼肉最佳口感的手艺没个十年修行练不出来,寒香寻怎么不开个高级料理亭算了?反正她看起来也不像想靠美食赚钱,开什么好像都一样。 第2章 容鸢认出醉花阴五彩斑斓的灯光中心,那个仰头豪饮了一大碗酒的人是寒江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知道她来之前寒江寻已经喝了多少了,但是她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吧台后负责调酒的白茸示意寒江寻在酒柜上随便指一排,然后把那排的每一瓶酒不分种类与风味,简单粗暴地各倒了一杯进同一个碗里。 容鸢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哄着喝过,只不过当时负责给她倒这锅鬼东西的人是秦弱兰。醉花阴给每一个她们中意的新客上一碗这种特色鸡尾酒。容鸢甚至不确定自己那晚到底干了什么,她最后的记忆是吐了秦弱兰一身,第二天睁眼她顶着模糊的视线和头盖骨仿佛裂开的痛楚,又吐了寒香寻一身。寒香寻当场打电话把周蔷臭骂了一顿,过几天又因为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叶子牌搭子,买了一堆礼物去哄周蔷开心了。被嫌弃打不好牌的天不收在牌桌上直翻白眼。 她看清楚是寒江寻之前,只当是醉花阴又一个倒霉蛋新客而已。但现在她忍不住想,寒香寻都能为她臭骂周蔷,为了宝贝女儿不得把整个醉花阴拆了吗?应该也轮不到寒香寻的怒火就是了,因为寒江寻才16岁。放眼全世界敢向16岁的高中生卖酒的酒吧还没几家是合法的。只要有人打一通电话,醉花阴就得为这事关门大吉。 容鸢本来是来找艳遇的,寒香寻放话说要给她开店的时候,正在和周蔷打叶子牌,周蔷作为资深酒吧经营者,自诩是餐饮业界的前辈,听了这事马上拉着容鸢的手语重心长地传授经验。 “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 周蔷跟她说,人有欲望不可耻,可耻的是和自己的客人上床。 容鸢认为周蔷多虑了,目前为止她的客人里从性别到年龄能符合她喜好的只有那位小温总,她也没打算和才记住脸没几天的小温总有什么发展。再说周蔷这话也不诚实,反正依她所见秦弱兰和白茸姐妹几个都没放心上。醉花阴只招女客,来的人取向和需求都很明确。 容鸢挤过吧台周围围了一圈在起哄的女人们,一把揪住寒江寻的后颈皮。————那处可能因为经常被寒香寻揪,皮肤竟然还挺有延展性。 “嘿嘿,鸢鸢姐,你也来啊。”寒江寻一把扑进容鸢怀里。 围观的女人们开始起哄了,显然误会了什么。 “你惹麻烦了。”容鸢仍旧是揪着寒江寻的后颈,把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的小孩扒下来,冲白茸丢下这句话,就用力把人拽下了吧台卡座。 容鸢个子高,而寒江寻也不矮,还因为有在练田径和跆拳道所以体格健硕像个成年人,容鸢拖一个成年人体格的醉鬼还是有些吃力。然后围观的人还要凑热闹拉拉住她的衣袖,嘴里说着“别把女朋友管那么严嘛”,惹得容鸢一句“她才16岁”压舌头底下抖了三抖硬是压住了没喷出来。 她生气,但不至于气到丧失理智想把事情闹大。 容鸢一手得揪寒江寻,实在没手,只能被抓住的那只手的手腕一翻,把拉她的女人的小臂用力扣住,顺势把人整个胳膊一扯再一扭,别到背后往地上一推,也不看人摔没摔,目不斜视地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揪着寒江寻“杀”出了重围。 她本来是来找艳遇的,现在别找了,今晚一过她至少三个月不能来醉花阴了。 寒江寻醉得厉害,容鸢只能拉着她先往一边的vip区坐着。刚才围观的女客们现在有点情绪,被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白茸带店里其他员工劝住了,确保了她们这个角落一片清净。 容鸢有点犹豫,直接打给寒香寻吧,她气头上可能真的会把醉花阴给举报了,事后又会后悔想办法去捞周蔷出来;打给周蔷吧,周蔷会干什么她不太确定,但她很大概率会和周蔷吵起来,她不喜欢吵架。 “鸢鸢姐,”寒江寻好像被容鸢刚才一通操作弄清醒了些,“我想吐……” “先说还有谁能帮你,你再吐。”容鸢把桌上花瓶里的花拔出来扔一边,把空瓶递到了寒江寻手里。 寒江寻一手拿着花瓶一手撑着脑袋,皱着一张脸想了半天,才说:“盈盈姐……” 容鸢已经从她兜里掏出了手机,再次揪着她的后颈皮把她的脸对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一解锁,便把人松开去看手机通讯录了。 第3章 容鸢默默把寒江寻通讯录里的“鸢鸢”改成了“容鸢”,然后拨通了原本在她名字上面的那个“盈盈”的电话。 “哎呀我的好大侠,什么事想起来找盈盈我啊?”电波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按寒江寻之前给她科普的,这好像是“夹子音”。 容鸢皱着眉头,说:“她喝醉了。” “啊?”电话里的声音变了。 “她喝醉了。”容鸢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又说,“过来接她。” “不是!她喝什么她就喝醉了啊?!你那个‘过来’又搁哪儿呢?!”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很生气,“你知道她才16岁吗?我告诉你!你带未成年人喝酒,后果很严重的!你不准挂电话,我警告你,不准把她一个人丢那里,地址马上给我!” 这怒气和寒香寻亲自发火差不多,容鸢放心了一半,然后挂断了电话。她通过电话号码在寒江寻的微信里找到了这个人,把酒吧定位丢过去了。 接到寒家丫头的电话时,温无缺正在加班看财报,本来还以为是这孩子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想分享,感觉工作的疲惫都要被冲淡了,结果开开心心一接电话她心脏都差点停跳。 有个声音很冷漠女人拿寒江寻的手机打来的,说寒江寻喝醉了,让她去接。 温无缺魂都要吓没了。 虽说不提倡喂未成年人酒喝,但在酒厂跟着工人到处跑长大的寒江寻耳濡目染,10岁就自己学会喝酒了。还很符合“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条铁律,酒量随了她妈寒香寻,上限多少目前不知道,温无缺哄她喝酒的时候还没成功让她醉过。 可是现在有个女人跟她说寒江寻喝醉了?乖乖,那得喝多少?她过去接人会看到寒香寻也赶来吧?这人通知孩子她妈了吧?她一个人把人带走她在寒香寻那儿可就洗不清了。 温无缺有点恼火,寒家丫头是找了什么不负责任的对象,听起来是个成年人,怎么又灌她酒又挂温无缺的电话,又冷漠又自私!在心里好一通骂。 骂完了低头一看手机上的消息推送,点开微信发现对方用寒江寻的账号发来的定位显示地点是醉花阴。温无缺稍微放心了一点点,周蔷再不靠谱,也不会让寒江寻出事。 温无缺停稳了车冲进醉花阴的时候,刚好看到看到寒江寻跟只考拉一样抱着人又亲又蹭的,一边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没有周蔷喜欢的鲜花,只有什么泛黄的黏糊糊的东西。温无缺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绿色的,就是被醉花阴的大暖光给照黑了。 她本来想冷着脸上去找打电话的女人交涉的,威吓、套话、警告、封口,回头再让下属查清楚人底细,确保让这女人彻底滚离寒江寻的生活。 但是看到容鸢那张熟悉的冷脸,她就放弃了自己端了半天的架子,比面瘫她没胜算的。再说,如果是容鸢,那罪魁祸首肯定另有其人,受寒香寻保护的人不会去动寒香寻的宝贝女儿。 容鸢正面无表情地提溜着寒江寻的后颈皮,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把人从自己身上扒开,看到温无缺以后她立马“唰”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把孩子往温无缺怀里一塞,然后低头去抽桌上的湿巾擦自己的脸。 温无缺推开寒江寻要往自己脸上招呼的嘴,再看了一眼桌上花瓶里那散发着酸腐气息的花瓶,立马懂了容鸢在擦什么。 她看着在自己胸前傻笑的少女,虽然是自己宠大的,却不免有点嫌弃。这一嘴的口水、胆汁、酒水、菜汤混合物,她是不想沾上。一点也不想。 温无缺死死捂住寒江寻的嘴,问容鸢:“怎么回事?有人喂她东西了?” “喝了醉花阴的迎新酒,估计是人家夸她酒量好她就‘上头’了。”容鸢解释,不忘用上寒江寻教她的“口语”。 “喝了啥?”温无缺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没喝过?”容鸢有些惊讶,说,“周姐说第一次来的客人都要喝,随便挑一排酒混成一碗,表示醉花阴的热情。” “噢,难怪。周蔷对我没什么热情。”弄清楚原委的温无缺松口气,寒江寻没被喂不该吃的药片就好。混酒很不好,喝了容易醉死,但寒江寻就喝了这一次不至于真死,回去吐几次就老实了。 温无缺人一放松手也不自觉松了,满脸通红的寒江寻傻笑着往她脸上用力“吧唧”亲了一口。 “盈盈姐!你来啦!”寒江寻中气还挺足。 温无缺都想念个经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惜她不会。 刚把自己脸擦了一遍的容鸢看到了,很顺手地把沾满寒江寻口水的湿巾往温无缺脸上那个水印子上抹了一下。 温无缺这下欲哭无泪了。 “问过白茸了,周蔷不在,去度假了。醉花阴的人我也交涉过了,她们会查查监控看谁带小寻来的。”容鸢没管温无缺什么脸色,把那团湿巾团一团扔进水晶花瓶里,背起自己的包就从温无缺怀里揪过寒江寻,说,“走吧。” 温无缺瞅着容鸢揪寒江寻的手法有点眼熟,不过这现在也不是重点。 两个人架着一个这会儿又睡过去的寒江寻走了,临走时温无缺总觉得又听吧台那边有起哄的声音。温无缺没管。 几日不见的小温总走进酒吧的时候 ,容鸢判断自己应该笑,不过没来得及。 和初见时不同,今晚的温无缺没有穿合体的高定套装,盘个发髻,也没有踩着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背着限量皮包,她就穿着套头卫衣加牛仔裤、戴着一顶猫耳朵形状的毛线帽,披头散发脚踏滑板鞋就来了。小温总这形象看着像寒江寻给她科普过的“死宅”,还是会“卖萌”的那种。 容鸢靠那个毛线帽认出了她就是寒江寻微信好友里那个头像是猫耳帽子的盈盈。 因为猫耳朵毛线帽的缘故,容鸢觉得现在的温无缺很像自己导师养的那只金渐层猫,遇到危险了就弓起身子炸毛。 金渐层是黑着脸进店的,走近了以后可能是因为认出了容鸢,或者是因为发现寒江寻没啥大事,她神态放松了一点。 寒江寻除了喝醉了确实看不出还有什么毛病,吐过一轮以后现在脸色都好些了,那沾着胆汁和酸水的嘴还会一直往容鸢脸上招呼,容鸢觉得那嘴可怕得很。容鸢不好一直按着她,结果每次一个揪不住这孩子就扑上来了,估计把她当寒香寻了。她记得刚到寒香寻家的时候看过当时还是初中生的寒江寻撒娇,小孩子一惹妈妈不高兴了就扑上去又蹭又亲,嘴里说着讨饶的话,把寒香寻的妆都亲花了。 容鸢把人强行塞给温无缺,擦着脸就开始和温无缺简单解释情况。温无缺捂着寒江寻的嘴负责问,她负责回答。 不出她所料,温无缺最担心的也是寒江寻交了什么坏朋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知道只是被起哄所以一上头喝了混酒后,她人就放松下去了,手也松了。 看到寒江寻“吧唧”一口在小温总完美的脸上烙下一个油腻的唇印子,原本还遗憾了下听不见夹子音现场版的容鸢被逗乐了,遗憾因此减轻了不少。 随手把自己用过的、沾满寒江寻口水的湿巾往温无缺脸上招呼了一下,容鸢满足了,揪过寒江寻的后颈就招呼温无缺跟自己走。账就不用结了,醉花阴不敢要。 出了酒吧,三人就遇到一个小问题。容鸢开车来的,温无缺也是开车来的,本来寒江寻随便坐谁的车上都一样,但是她这状态,她们也怕她路上吐出来呛到自己,最好有一个人陪她坐后座托着她的头。 “我开你的车,你喝酒了。”温无缺马上说。 “我没喝。”容鸢说,“进来就看到小寻在喝那个大混酒,得先拉着她,没来得及喝。” “你本来也不是来找她的吧,怎么开车来了?”温无缺纯好奇,问。 “看情况,没有合适的就不喝了。再说,我可以叫代驾。”容鸢回答得坦白。 “你生活倒是丰富。”温无缺话里有话。 容鸢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她,结束了对话,说:“那你开。你车贵,吐你车上也不好。” 温无缺解锁了车子,进了驾驶座,开始调整座椅高度。容鸢则扶着寒江寻去了后座,主动帮寒江寻也系好了安全带,让寒江寻头靠自己肩上。 “你还挺注意。”温无缺启动了车子。 “你导航去博浪沙中医医院一下。”容鸢没理会她,直接下指示。 “你找朱鱼?”温无缺边问边踩着油门把车开出去了。 容鸢扶着寒江寻的脑袋,说:“找朱姐的话,还没检查完寒姐就来了。小寻喝多了,又吐了半天,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检查下,免得伤了身体。我知道今晚是如之在值班,找她看看没什么坏处。” “冯如之不会告诉她妈?”温无缺看来也认识人。 “晚点把小寻送回去,都会知道的。送小寻去医院一下,主要还是因为不能让寒姐看到小寻现在这样。”容鸢边说边把寒江寻滑下去的脑袋又扶回了自己肩上。 第4章 温无缺显然信服了她的方案,后面的路程就专心开车不说话了。 容鸢有点意外她开车风格之稳健,和她的那种高调气质反差有点大。 第3章 博浪沙中医医院是寒香寻的学姐朱鱼开的私人医院,朱鱼研究中医,看不惯同行浑水摸鱼把中医和玄学以及民间未经试验的偏方混为一谈的行为,又受不了大医院的拘束,让她无法专心研究,趁怀孕的时候年纪轻轻就把铁饭碗辞了,出来单干了。 博浪沙是私人医院,但是该配套的设施在寒香寻这些年的投资下一个没少。寒香寻后来也借这个经验带着她学妹天不收一起从大医院辞职,去开了弱水岸美容整形医院。学姐妹三人也因此关系极好。 温无缺一路保持着非常符合安全驾驶标准的车速把车开到了博浪沙,回头一看容鸢扶着寒江寻的脑袋,寒江寻歪着脖子脸埋容鸢肩窝里,两个人都在后座睡着了。温无缺一瞬间理解了寒香寻。 不过画面再美好医院还是要去的,温无缺把人喊醒,下了车锁好车门,和容鸢一人一边架起又想吐就是暂时没东西可吐的寒江寻进了医院。 博浪沙没有设急诊科,只是朱鱼有要求,晚上负责值班的医生遇到附近街坊有紧急情况跑上门来的,能帮处理的也会处理下。于是附近的居民偷偷把博浪沙当夜间急诊用,实在博浪沙的设备和人手应对不了的情况,他们反正也帮忙联系最近的大医院和帮送人过去。 寒香寻有跟朱鱼说过这样不行,当心哪天因此遇到说不清楚的麻烦,朱鱼却摆摆手觉得她多虑了。于是温无缺没少看寒香寻私下骂她缺心眼,骂归骂,朱鱼自己搞不定的医闹,只要她开口,寒香寻依旧会帮着处理。 温无缺问过寒香寻为什么这么热心,寒香寻听了反问她:“如果我不热心,你不会哭死?” 温无缺一想也对,说:“没有好人寒香寻,就没有恶人温无缺。您还是热心点好。” 寒香寻耸耸肩,一巴掌呼她后脑勺上,说:“所以少操心老娘的事,老娘只救有本事救的人。” 温无缺也就无话可说,因为寒香寻本事太大了。 今晚在值班的确实是朱鱼的女儿冯如之,刚结束了三年规培,毅然选了到自家的医院行医,理由就是馋她那个食堂主厨的爹炒的菜。 她们到的时候冯如之正手踹兜里在一楼大厅来回踱步,显然是接到容鸢的消息,在这里提前等着。 “确认只是喝了酒没喝别的东西?”冯如之看到她们进来,立马迎上来,开始询问情况。 “问了酒吧的人,确认至少在她们的视线范围里没出现过酒以外的东西。”容鸢简短地解释情况,“她目前为止上了五趟厕所,吐了三次,醉是醉了,没彻底醉死。” “还会上厕所那应该没事。看来平时是挺能喝。”冯如之嘀咕着。 话虽如此,出于职业素养和负责的态度,冯如之还是领寒江寻去做了检查,测量了心率、血压、体温这些,再评估了一下寒江寻的意识和反应都还算正常,就问她们还检查不检查。其实再检查无非就是血检尿检那些,一般患者意识没问题是可以选择不做。冯如之刚问,温无缺就听见容鸢和她一起回了一声:“做!”声音过于坚定整齐,冯如之被惊了一下。但是当事人寒江寻本身显然不乐意。 “盈盈姐,鸢鸢姐,我现在真的没事了,我想回家。”寒江寻眨巴着大眼睛轮流对着她们恳求道。 温无缺不吃她这套,端起长辈架子严肃地说:“不可以,你必须检查完。” 这次容鸢没站她这边,容鸢被寒江寻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服了,转而问冯如之:“她这个情况后续检查可以不做吗?” 温无缺气结,明明一开始提出要带寒江寻来这一趟的是容鸢,怎么现在孩子一撒娇她就让步了?她没想到容鸢吃寒江寻这套! 冯如之瞥了一眼温无缺,对容鸢说:“做是更稳妥,不过小寻意识清醒,确认酒里没混其他东西的情况下,她不想做的话,我让护士来给她挂点葡萄糖补补水,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这话给她们两边各递了一个台阶,温无缺抢先下了。 “你如果说要回家我就给你带回去,但我得对你负责,你也得对你自己负责————” “小寻你确认你除了喝酒,没吃别的东西吧?” 温无缺还没对寒江寻训完话,又被容鸢抢白。 寒江寻显然还在想冯如之最后说的挂瓶,温无缺看出来了,她哪个都不想做。寒江寻不怕疼,但怕打针挂瓶,索性从小皮实不太进医院。 “我没吃别的东西,就出门前在家里吃了晚饭。白茸姐姐给我倒那碗酒以前,就给我调了点气泡水兑威士忌。”寒江寻想了想又补充说,“我跟白茸姐姐说我18了。” 温无缺不太信白茸老江湖了,会被寒江寻的话骗到,但现在也不是拆穿寒江寻的时候。 最后检查也不得不到此为止,因为她们折腾了一晚上时间已经快凌晨了,就算温无缺提前应付寒香寻说孩子在她这儿,再晚点寒香寻也该来查岗了。 冯如之给她们找了间没人的病房暂时先呆一会儿,寒江寻靠坐在病床上老老实实挂上了葡萄糖。 温无缺和容鸢两个人剩下的唯一任务也就是轮流帮想上厕所的寒江寻举个瓶子。 看寒江寻不得不喊她们帮举瓶子时因为害羞而扭捏的样子,温无缺确信今晚这个教训够了。 容鸢在思考,一会儿送寒江寻回去的时候,怎么向一位暴怒的母亲解释。————主要是要确保尽量简洁,在寒香寻发火之前把事情说清楚。 她眼角余光时不时都会扫到盯着手机屏幕快盯出斗鸡眼的温无缺,然后判断小温总靠不住。 在输液的病人显然是她们仨中间现下最闲的一个,因为单手打不了手机游戏。只能单手划拉手机屏幕看社交软件,看一会儿后因为首页太无聊了,还是熄屏又找她们聊天。 “盈盈姐你那堆数字是什么?怎么字那么小?”寒江寻先找坐得离床头近点的温无缺聊天,还伸长脖子看了下温无缺的手机屏幕,然后嫌弃地转开脸。 “我的好大侠,”温无缺又捏起嗓子说话了,“我要不看这个,以后怎么让你继承万贯家财?” 容鸢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她说话,主要“夹子音”和她本人的声音差太多了。 “诶,盈盈姐你别这样叫我。”寒江寻一脸窘迫,抬头想偷瞄容鸢有没有在听,结果发现容鸢就在认真听她们说话,忙说,“鸢鸢姐,她开玩笑的!” “‘大侠’是什么?”容鸢问。寒江寻这两年没少给她念武侠小说,但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寒江寻脸红了,不过这回不是酒精的作用。 “她啊,从小就说她以后要做大侠,我来做她的情缘。”温无缺头也不抬,但还不忘捏嗓子说话。 “盈盈姐你别老记得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寒江寻无奈地抗议。 “唉,你啊你啊,我的好大侠终究是有了鸢鸢姐忘了盈盈姐,都嫌弃盈盈了。”温无缺还是分神出来逗她。 寒江寻的脸色恨不得一秒一变,容鸢看着有些乐,比她以前天天盯着看的培养皿有意思。寒江寻和温无缺这俩人真是互为对方的克星。 寒江寻的补液快挂完的时候,冯如之那个块头大嗓门也大的厨子老爹冯夷来了,端着一个托盘。 “你们三个倒是有意思,今天都凑齐了。”冯夷的视线在她们三个之间来回逡巡。 “冯伯伯好。”寒江寻作为在场唯一晚辈,主动向冯夷打招呼。 “哼,我早就觉得你迟早得把自己弄进来,没想到才16岁就进来了。我得叫香寻少让你和这俩刺头一块儿呆着。”冯夷讲话是有点不客气的。 容鸢淡定地接受冯夷明晃晃的批评,而被点到的另一个人还在看她的手机屏幕。容鸢看小温总那专注的大脑根本没有抓住从她耳边遛过去的声音。 “今晚……”寒江寻的样子可能是想替她俩辩护的,冯夷没给她机会。 “今晚你先把这个茱萸汤喝了,醒酒、驱寒都有用。我不告诉你妈。”冯夷把托盘上其中一个碗端起来递过去,快递到寒江寻嘴边了,被突然放下手机的温无缺双手捧着“劫”了去。 “诶,你抢小孩子的汤干嘛?!”冯夷瞪着温无缺,说,“我还不至于不准备你那份!” “冯哥,烫着呢,她端不稳。”温无缺说完,低头开始用汤匙翻搅热汤,并时不时鼓起脸吹散下碗底翻上来的热气。 “哼,就你宠她!”冯夷见怪不怪,把托盘放到了床头柜上,又端起了其中一个碗,这次是递给容鸢的。 容鸢伸手把汤碗接过来,小心地低头凑到碗边闻了闻味道,她只能闻到一股很浓郁的姜味,混合着一缕陌生的香气,但想不起来应该怎么类比这个气味。 第5章 冯夷说这个叫“茱萸汤”,爸爸让她背过的古诗词里好像有这种植物,但她没去查茱萸到底长什么样,更别说这东西竟然能煮汤。 温无缺已经把寒江寻的汤吹凉了些重新端给寒江寻了,寒江寻捧着汤碗看着容鸢的样子,忙说:“鸢鸢姐没事的,这个汤朱姨和冯伯伯经常熬,非常好喝的。” 容鸢将信将疑,虽然她的味觉要求不高,但她害怕的味道还挺多的。 寒江寻一气把汤干了,满足地咂咂嘴,比她在醉花阴一口闷了混成一锅的洋酒还干脆。温无缺斯文得多,慢条斯理地一勺一勺像在品茶一样喝汤,仿佛她置身的不是病房而是高档茶艺居。 容鸢看看她俩,还是眼一闭心一横,小心用汤匙舀起了一口汤,喂进自己嘴里。 她根本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又烫又痛的感觉便从她舌尖绽开,炸满了她整个口腔,她下意识想把汤吐掉,但是一抬头她视线前方只有跟她相对而坐,正在优雅喝汤的温无缺。 容鸢忍着痛感艰难地把口感火辣滚烫的热汤咽下,灼热的感觉从又从食道蔓延进了胃里,给她痛得眼冒金星。容鸢忍不住了,张开嘴开始哈气,试图靠此驱散一点舌苔上的痛苦。 这两个家伙怎么都不说这是辣的? 容鸢隔着眼眶里刚挤出来的两滴泪花狠狠瞪一眼对面那个还在品汤的人,温无缺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突然抬起椅子整个人挪了过来,坐在了她跟前。容鸢反应过来的时候,温无缺那张脸已经放大在了她眼前,温无缺悠悠地朝容鸢半张开的嘴里呼了两口气。混合着漱口水和茱萸香的气息扫过容鸢的舌尖,密密麻麻地针刺感驱赶走了走了原本的痛感。 容鸢睁大了眼睛。 “不痛了吧?”温无缺嬉皮笑脸地说,还朝她鼻尖又故意吹了一下气,不等她发作,抬起椅子又快速挪回了床头边坐好。 小温总刚才干了什么?容鸢有点懵。 “盈盈姐,”那边寒江寻忙着看温无缺的碗,说,“你这根本没喝两口啊。” “你饿了?那你拿去。”温无缺很干脆地取出自己的汤匙,只把汤碗递给寒江寻。 容鸢拧眉,突然怀疑方才温无缺品汤全是在品空气。温无缺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朝着她挤挤眼。 寒江寻应该是早些时候吐太多了,正好是饿的时候,接过汤又是像刚刚一样,不用汤吃,嘴直接贴着碗边就一口气仰头把热汤倒自己嘴里,干了一半她慌忙把碗放下,捂着嘴泪汪汪地看着温无缺,还拍了两下床。 温无缺本来已经又低头回去看手机了,听到动静就抬起了头来,一看寒江寻的样子,就捏着嗓子拍着寒江寻地脑袋哄道:“就让你喝东西别那么急了,烫到了吧。” 寒江寻喉头动了几下把半碗汤咽下,像容鸢刚才一样张着嘴哈气。温无缺又好气又好笑,也凑过去朝她嘴里吹了两下。 观摩了全程的容鸢又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了。 “你们几个啊,真是不识货,这可是我加了上好的朝天椒去熬的改良版。”同样观摩了全程的冯夷看她们仨喝个汤表情这么多,颇为惋惜地抱怨,最后主要是冲着容鸢,说,“尤其是你,反应和你那老爹是一模一样。” 舌头是没事了,可胃好像还有点痛。容鸢朝冯夷看看,站起来把自己只喝了一口的汤也递给了温无缺,让她吹凉了给寒江寻。 第4章 寒江寻喝完几乎三人份的茱萸汤,又扭扭捏捏让容鸢给她举了两次吊瓶上了两趟厕所后,她这些补液终于输完了。冯如之打着哈欠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寒江寻的情况,才放人回去。 因为时间晚了,容鸢就说她来开车。车钥匙还在温无缺的,温无缺抢先她一步解锁、拉门,一个滑步上车把驾驶座给占了。 虽然目前为止接触不多,但是温无缺已经发现了,这容老板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对面态度更积极的情况下,她就不会与人就一个问题多纠缠。 果然容鸢没有再坚持要自己来开车,只是让温无缺有点意外的是她没有陪寒江寻坐后座,而是绕到副驾驶侧,坐上了副驾驶位。 温无缺反客为主,待容鸢拉上车门一坐好,就探过身去帮人扣上安全带,好像这是她自己的车似的。容鸢显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她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不陪小寻坐后头?”温无缺装没看见,一边给自己也调好安全带,一边再检查了下后视镜等设备都在正确的角度。 “车小,窄。”容鸢回答得直率。 温无缺发动了车子,眼角余光瞥见容鸢休闲长裤包裹下放松地交叠在一起、半伸直的长腿,感慨这辆车的后座对它主人对身高是很不友好了。温无缺自己是肯定不会坐这种家庭用的便宜小车的后座的,她一看那空间就知道腿伸不直。 “很晚了,先送小寻回去吧,寒姐该急了。”容鸢看温无缺在手机上捣鼓导航,便说。 温无缺觉得这位主厨比她还习惯命令人。 “行,我们先送大小姐回去。”温无缺说着,在手机导航软件里把目的地定位了寒家所在的小区,轻踩油门以一个非常平均的安全驾驶速度把车开走了。 寒江寻倒是上车在后座坐好并系了安全带后就不说话了,温无缺开车没法频繁去注意她情况,再说温无缺能猜到,小孩子这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内疚了。 温无缺这会儿没法安慰寒江寻,因为等等寒香寻如果要发火,第一个是寒江寻,第二个就该是她了。 温无缺有些郁闷地把着方向盘,维持着安全车速。 “我的好大侠,你现在可以说了,”温无缺问,“今晚是谁带你去酒吧的?” 容鸢在离开医院前有跟她先通了气:白茸把寒江寻进店开始到被她们带走的监控影像都发邮件过来了。容鸢的意思是她希望还是寒江寻肯主动说,不要由她俩或者寒香寻来看监控发现,所以让温无缺来提问,因为温无缺和寒江寻关系更亲密。 温无缺觉得自己像一般家庭的父母中被迫唱白脸那个。 其实温无缺自己喜欢的的处理方法还是凭着监控找人调查,然后再拿证据让寒江寻坦白。不过容鸢的提议又让她觉得未尝不可,因为她知道换成孩子她亲妈寒香寻,就会这么做。 “我……我是跟着赵赵去酒吧找人的……”寒江寻嗫嚅着说。赵赵是寒江寻的朋友,小学初中都跟她一块儿上的,温无缺对这人有点印象,是个带寒江寻发大侠梦的女孩子。 “两个问题。你们找的是谁?赵赵跑哪儿去了?”温无缺追问。 “一个同学。她好几周没来上学了,赵赵听学校里有人传她在这边酒吧出现过几次,我们就约好一起来碰运气。”寒江寻喘口气又说,“我们看到人了,赵赵去追人,我负责留下来打听情况,所以我去找白茸姐姐问了……”寒江寻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她后面的行为显然和打听没关系。 “你和这个同学,不熟?”容鸢插话,问。 “她不跟人说话的,有几个男生经常来找她,我觉得……我们觉得她可能被欺负了。我和赵赵试过,报告给老师,赵赵还去找带头的男生吵过架,但那个同学,她叫我们别管她。”寒江寻叹气,“就是今晚回去一说,妈妈也会叫我别管吧。” “不会,”温无缺打断她,笑着说,“换你妈的话,这几个小兔崽子已经躺医院里去了。” “我妈这么能打?”寒江寻完全抓偏了重点,如果不是温无缺在开车不能回头,温无缺一定回头给她一个大白眼。 “是说寒香寻肯定不许你对这种事袖手旁观。”温无缺笃定地说。 温无缺要专心看路不能回头,但是坐副驾的容鸢可以,容鸢转头对着后座说:“下次你再遇到他们欺负人,你先躲起来拍视频,每一次都拍下来,录音也可以。周围有什么人也要拍进去。老师管不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每次都要报告,报告的时候你打开录音。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那他们有时候会直接动手,我只能拍吗?”寒江寻问。 温无缺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直接找人出面教训这些校霸的可行性。 “拍。假设对方很过分,你拍好了尽管打,打残了算我的。”容鸢用她那一贯的四平八稳的语调,给了个听起来有点惊人的回答。 温无缺差点油门就踩过了。 她知道换孩子妈寒香寻可能也是同一个回答,只是寒香寻说能摆平是真能摆平。容鸢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听着怎么像寒江寻把人给揍残了她会出面补两刀? 温无缺回忆起容鸢片鱼时候的刀法,觉得容鸢好像真的能这么干。 小温总的车速如果能追上她那脑子的转速就好了。容鸢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想。 虽说温无缺专注于路况的时候,完美的侧脸线条绷得紧,更显得那张脸赏心悦目,但是从医院到寒家母女居住的小区30分钟的路,她给开到快1个小时,容鸢承认自己喜欢看也没法斜眼看这么久,眼睛酸。 第6章 寒香寻家住在一个普通的中档小区里,离寒江寻从小到大读的每一所学校都近,最远的数目前那所重点高中,骑个自行车也不用20分钟的路程。因此,寒江寻从小到大交的朋友也差不多都住她附近,寒香寻也就明明有钱却没有搬家的念头。 住的地方虽然不是顶好的,但这种宽容温馨的环境把寒江寻的性格养得很好。小区和周围全是熟悉的老邻居、老街坊,寒江寻出门不怕走丢,从小就可以无拘无束,自己上下学,自己到处窜门,养成了胆大、热情的性格。 温无缺车还没开进小区里,车灯已经扫到一个站得笔直的人影。容鸢一眼认出来那是寒香寻正抱着双臂在等女儿回家。 寒江寻晚饭后说和同学去逛街,因为想着明天是周末寒香寻就同意了。结果寒江寻一直不回家,寒香寻联系女儿和对方家长都没有联系上。于是给温无缺发过一个微信,温无缺过了半小时回的,说寒江寻跟她在一块儿。寒香寻这才放心了一点。 但再怎么放心,寒香寻见女儿都晚上12点了还不回家,还是会来查岗的。————可结果寒香寻只给女儿发信息让她早点回家,然后发了条信息给容鸢。 按理说温无缺应付过寒香寻了,寒香寻怎么也找不到容鸢这里,可寒香寻像发现了真相似的,就问了一句:“你们三个什么时候回来?” 容鸢没有把情况马上告诉温无缺和寒江寻,后者主要是怕她输液都不想输了只想赶快回家。等寒江寻输完液了,冯如之给她简单看看情况的时候,容鸢才把温无缺喊到一边,说了下。 当时容鸢刚好收到白茸发来的附件了酒吧监控影像的邮件,所以温无缺推断应该是看店的哪个醉花阴员工告诉了在度假的周蔷,周蔷亲自跟寒香寻说了。毕竟只有酒吧里的人才知道,寒江寻是跟容鸢待一块儿。 “直接找你的原因也简单,她应该生气我没第一时间通知她。”温无缺耷拉着肩膀,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不是小丫头害怕嘛,总得先帮她挡挡。” 容鸢只觉得温无缺颓到眉尾下垂的样子还蛮好笑的。 确认门口的是寒香寻后,容鸢就喊温无缺原地把车停下,不用开过去了。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送小寻回去。”容鸢说着,解开安全带,并回头示意在后座上垂头丧气的寒江寻也下车。 温无缺看起来有些惊讶,她问:“我的大老板,你不会打算把我卖了吧?” 容鸢听她这突然又把嗓子捏起来说话,觉得耳朵有点难受,忍不住面露嫌弃之色。 “我不确定寒姐会不会生气,”容鸢语气冷酷地解释,“我只确定寒姐如果在气头上,看到小寻她还会因为担心稍微克制一下,但是看到你就不一样了。” 温无缺的眉毛都要垂成了八字形,她坐在车里不乱动了,举着双手向容鸢示意投降。 “她这会儿要看到我,我耳朵和寒江寻的屁股可不能要了。”温无缺勉强扯了个笑容,试图化解言语间的消极。 容鸢其实好奇了为社么温无缺这么怕寒香寻,但也只限一瞬,因为寒香寻也认出她的车,正走过来。 容鸢很自然地拉着寒江寻,两个人绕到了车前方站好,刚好遮挡了寒香寻的视野。 “妈!”寒江寻一晚上都在怕回家了怎么跟妈妈交代,这会儿看到寒香寻一脸寒气地冲过来,反而眼眶一红,松开容鸢的手,主动小跑着迎上去。 寒江寻一路喊着“妈妈”就扑到了寒香寻怀里。她现在其实个子比寒香寻还高一点,整个人压上去寒香寻差点没站稳。 母女俩抱着温存了没有3秒,寒香寻就抓着寒江寻的手臂把人推开,扬起一巴掌就朝寒江寻脸上盖下去,巴掌落下的时候却是拐了个弯,不轻不重拍到寒江寻头上。寒江寻反应夸张地“哎哟”了一声,趁机又滚回妈妈怀抱里抱着人撒娇。 “长本事了啊,我家的大小姐,终于记起来回家的路了啊?”寒香寻拍完人脑袋,挖苦了两句。 “妈~~”寒江寻赶忙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晚上跑那么远了。” “明天再跟你算账!”寒香寻挣不开女儿的熊抱,只能狠狠骂了一句。 寒香寻又转向了容鸢,容鸢忙主动解释:“今天店里预约结束得早,我就去醉花阴喝点酒打发下时间,进去刚好遇到小寻有点被人夸上头了,就喝了醉花阴的特调鸡尾酒。小寻喝得不多,她只是纯好奇,没想过混酒喝下去能那么难受。我到了以后就没让她喝了。刚刚已经带去找如之检查过了,她没什么事,如之给开了点补液让她输了,白天她睡醒应不会难受。”容鸢在脑海里打过一晚上腹稿了,但在寒香寻的注视下,光是不打磕巴地背出来这个避重就轻的解释,都让她觉得耳根一热。 “温无缺呢?”好在寒香寻没看出来,只问今晚本应在这的另一个人。 “小温总是加班一半被我喊出来的,小寻说小温总可以帮忙,我就喊人来了。不过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寻输完液我就让她回去了。”容鸢继续干巴巴地解释。 寒香寻确实也没心思盯着她多看,抬起左手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就对她说:“很晚了,你睡醒把预约都交给其他人做也没事,今天不用去店里。先回去吧。” “好的。”容鸢从善如流。 “没喝酒吧?还能自己开车吗?”寒香寻又不放心地朝她身后的车子看了一眼。 “叫了代驾,没……喝了一点。”容鸢感觉自己的双耳更烫了。 “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寒香寻又朝车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右手绕到赖在她胸前撒娇的寒江寻背后,扯着寒江寻的后颈皮把人往家里拽了。 “诶,妈,你别扯————鸢鸢姐再见!”寒江寻的声音逐渐远去。 容鸢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车上。 容鸢一坐回副驾,温无缺又殷勤地凑过去给她系安全带,扣好起身的时候顺便抬眼一看,发现容鸢形状圆润的耳垂这会儿已经红透了。 她刚刚坐在车里,又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容鸢到底跟寒香寻怎么说的。不过她弄明白了一件事,容鸢撒谎的时候耳朵会发红。 “我的大老板,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温无缺来了兴致,故意捏着嗓子说话逗她,说罢还故意朝那耳根轻轻吹了一口气。 容鸢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冷言道:“如果我现在跟你下车换位子,寒姐还能看得到。” “哎呀我的大老板,你别这么吓人。”温无缺立马重新坐正,被寒香寻看到事小,她可不坐副驾。 “开车。”容鸢生硬地说。 温无缺没动,把手机递过去示意容鸢输入下地址。容鸢在导航软件的目的地那一栏键入了“醉花阴酒吧”。容鸢将温无缺的手机丢回了车子的手抠里。 导航软件的语音提示开始工作了。温无缺认命踩下了油门。 “其实这么晚了,应该先送你回家的。”温无缺用自己正常的声音说。 “这是我的车。你的车在醉花阴。”容鸢油盐不进。 温无缺确认大半夜的前方马路上没有别的车或者行人,才斗胆分神去瞥了眼自己身侧,结果容鸢也歪着头在看她,这一瞥两人对上了眼。温无缺朝容鸢眨眨眼。 “看路。”容鸢把脸转了回去。 “遵命,遵命。”温无缺面上笑着,心里却是狐疑这女的什么毛病,总不能是她久不下情场,魅力退化了吧? 温无缺是对容鸢有好感的,谁不喜欢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女人?而且她看得出容鸢不讨厌她,因为容鸢没少偷看她。再说容鸢先前i也承认晚上去醉花阴的目的是找乐子。那么两个人一起经历了照顾一个醉酒的孩子的一晚,又一起成功在寒香寻的怒火下脱身,这样的感情基础下,为什么容鸢的乐子不能是她?温无缺想不通。 温无缺想起了冯如之,有点怀疑可能容鸢就喜欢那种有小麦色肌肤的健美类型。 温无缺也不是那种在这事上遇到阻滞反而来了斗志的人,看到容鸢的反应,她决定接下来还是不逗容鸢了。 不逗归不逗,她还是继续拉容鸢聊天。 只不过容鸢话真的很少,她闲扯了十句容鸢回的语气词还凑不成一个整句。 温无缺倒是不恼,她开车非必要的情况下都维持在50km的时速,遇到堵车的时候更是不争不抢,随便别人插队。同样的路程,温无缺在车上的时间比别人多。平时温无缺一个人,她只能时不时跟导航软件的语音提示唠两句,或者和来电跟她确认行程的秘书连线说两句话,觉得自己这样比较像活人。也就寒香寻偶尔搭她便车,才陪她正常聊天。 今天车上难得坐一个寒香寻以外的大活人,她觉得自己应该多说点话。 寒香寻母女住的小区离醉花阴酒吧其实不远,走路过去抄近道甚至比寒江寻上学还快一点,但是开车就必须绕路。加上温无缺的车速,等车停醉花阴门口的时候,主打夜场的醉花阴都开始准备打烊了。 第7章 温无缺抬表一看,差一点要凌晨3点了,现在是理论上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温无缺停了车,拉了手刹挂了驻车档,开了车内的灯,却不着急熄火下车。 容鸢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了,才发现温无缺还坐在车里,她关了副驾的车门,绕到了驾驶座这边,轻轻敲了下车窗。 温无缺降下车窗,单手靠在车窗上托着自己的脸,抬头看车主人。 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容鸢,整个人的轮廓都仿佛融进了夜色里,让温无缺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温总,你到了。”容鸢提醒她。 “容老板,你今晚还没报答我呢。”温无缺承认自己有点打脸,她是不喜欢在感情上知难而上,但站在她面前的是容鸢,她觉得自己可以试一次。 “今晚你有帮我什么吗?”容鸢冷言反问。 温无缺一本正经地说:“今晚你被汤烫到了,是我帮你吹凉的。” 外头的天是有点黑,醉花阴门口的打光也不强,温无缺瞧不出容鸢的耳朵是不是又红了。她猜应该没有。 “这算帮忙?”容鸢沉默了几分钟以后才接茬。 “当然算的啊。”温无缺嬉笑道,“所以你报答我呗,比如卖我瓶离人泪。” 容鸢的肩线稍微没绷那么紧了,她垂下手走近了两步,整个人几乎贴到了车门上。容鸢似乎不喷香水,所以不像别的女人,人没靠近就会有浓烈的香味侵略温无缺的精神领地。温无缺最多只能闻到一点衣物柔顺剂的味道。 “寒姐说了,离人泪不能卖你,我就不能卖。”容鸢语气冷漠。 “你怎么这么听寒香寻的话?”温无缺半真半假地抱怨,“我还以为我们今晚很熟了,你能破例一下。” “我们很熟吗?”容鸢脸上露出不赞成的神色,这对温无缺来说已经是又”解锁“了容鸢一个新表情。 “当然,我们可是一起送小寻去医院了,你还让我唱白脸,我觉得我们跟结婚了二十年一样熟。”温无缺随口胡诌,她当然不会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超过二十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容鸢问,温无缺听不出她是不耐烦了还是无奈了,或者两种都有。 “我说啦,你还没报答我呢。”温无缺故意装无辜。 容鸢退开了一步,好弯下腰,与温无缺脸对着脸。 “张嘴,我还你。”容鸢命令道。 “我现在又没被烫————” 温无缺笑不出来了,容鸢稍稍歪着头,吻就压上了温无缺还想调笑的嘴。 容鸢的吻和她这个人一样,有点冷淡且不具备侵略性,她甚至都懒得闭眼。两个人接着吻,却都睁着眼看着对方的眼底。 温无缺先闭上了眼,主动伸出舌头,舌尖在容鸢唇边打着圈示意。她看不到容鸢闭眼了没,但容鸢接受了她的邀请。轻轻一吻转变成了唇舌纠缠的热吻。温无缺心中窃喜,越发投入。 两个人终于分开时,容鸢扶着车门,而温无缺仰着脖子揪着容鸢的衣领。二人额头相抵,都定定看着对方。 “你家还是我家?”温无缺熟练地问。 “你的车。”容鸢语出惊人。 温无缺松开她的风衣,抖着手去自己裤袋里摸出了自己那辆迈巴赫的钥匙。温无缺的车就停在一边。温无缺把钥匙递给容鸢,容鸢拿了钥匙,先转身走向了温无缺的车。 温无缺压抑着自己雀跃的心,负责任地把容这车的车窗关好,车内灯和引擎熄灭,但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下车,那边容鸢坐在迈巴赫地驾驶座里,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容鸢这脚油门踩得凶,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得温无缺的心跳都仿佛停了一秒,这当然是错觉。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自己的座驾,温无缺终于低低咒骂了一声。 寒香寻这个奸商,容鸢的鼻子分明是真的! 第5章 金明池的顾客几乎都是有钱人,不说是顶级富豪,至少也是一只脚迈入了上流阶级的新贵。一顿饭三、五千元人民币、要预约且不具备米其林认证,坐落在主城区一个普普通通的独栋建筑里,内部装修精致有品位但没有加入任何独创元素。综合起来不像能吸引注重品质和格调的富豪来就餐,结果在寒香寻的营销下,愿意尝鲜的人还是不少的,甚至有回头客。 “有钱人的钱是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好说,但反正有钱人都不会愿意承认花了钱听不懂你说什么。他们听不懂,又听完了,他们下次就还得来。” 寒香寻没有解释这个现象,但她的好闺蜜兼“翻译”天不收解答了容鸢的疑惑。 容鸢其实还是没懂,但她不懂的点在于,她的每道菜制作过程涉及的化学、物理原理讲解到底哪里没让人听懂? 不过容鸢也能明白的事实是,寒香寻的法子可以持续给店里吸引有钱人。这事儿的优点就在于,金明池楼下的停车场上每天都停满了豪车,她往里头停一辆迈巴赫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再说和温无缺有点张扬的作风相反,她这个车甚至不是s系列最贵的680,而是稳健且便宜一些些的580。 当然,再不违和,她停了一周,车连挪都没挪过一寸,锃亮的车漆蒙上了一层薄灰,也是会引起别的客人注意的。有个熟客今天就在她出去上菜的时候委婉提醒她,车还是要经常开一开,不然容易坏。 容鸢点点头算应和,回了厨房取手套的时候才想起来,她的车可不是很久没开了吗?她都一周没见过她的车了。戴好了手套她才意识到对方在说那辆迈巴赫。她把车开走的时候她就预感会有麻烦,就是没想到那个小温总也沉得住气,几百万的车说不管就不管,反而扒着她那台经济适用型家用小轿车不放。容鸢因此都忘了她们的车还在对方手里这件事。 也不知道小温总怎么处置她的车的,总不能就每天开着吧?想象了一下温无缺穿着一丝不苟的高定,开着她的破车钻进钻出,容鸢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惹得专门备菜的帮厨过来送食材,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她脚边。 “小心。”容鸢伸手扶了一下帮厨的小姑娘。 “店长,你应该多笑一下!你笑起来太好看了!”小姑娘站好了,边把食材放在她操作台上,边说。 “我不笑也好看。”容鸢反应冷淡。 帮厨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店长是不是在说笑。容鸢没有管她,她们这种主打全餐套餐的餐厅,最忌讳客人上一道菜已经吃完了,下一道还在做。容鸢身为店长,工作时间唯一需要动脑的,便是在厨房观察外头几桌贵客吃到哪里了,并且掐准时间准备下一道菜。 容鸢习惯这样,想不通的问题就像暂时用不到但可能还要用的电脑程序一样,让它“挂在后台”。容鸢把小温总为什么不找她把车换回来这个事情挂在后台,专心做菜。等这问题再次“弹”出来的时候,她正在打烊后的餐厅里坐着,对面坐着冯如之。 “我想着你这儿开业一阵子了,是该来支持一下。没想到值班结束过来,你都打烊了。”朱鱼给冯如之开的工资,肯定是不够她来这里吃一顿的,但是朱鱼之前给女儿的那些零花钱压岁钱应该是够她来猎奇一回。 “我们是预约制。而且这个吃不饱的,你还是换家店吧。”容鸢想了想又说,“你也不用支持我。” 容鸢的语调永远那么四平八稳,听着就让人觉得很冷淡,这种时候尤其是。 冯如之故意做出夸张的仿佛悲痛万分的表情说:“哎,真是再见不是爱人,想给你捧捧场都不行。” “我们不是爱人,也没有分手。”容鸢干脆地拒绝配合她的演出。 容鸢的观点里,她和冯如之吃过几顿饭,上过几次床,不能算是恋人,可是冯如之不是这么想的。按冯如之的意思,如果容鸢不承认是分手,会显得冯如之有点凄惨。 容鸢其实不擅长应对死缠烂打的人,如果冯如之死缠烂打的是她本人,她还有法子解决,可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容鸢无法妥协。 容鸢想起了让她和冯如之又有了交集的“罪魁祸首”寒江寻,进而又想起了那之后她把温无缺的车开走的事。 “我们是分手。”容鸢主动改口了,她无视了对面的冯如之眼里的亮光,说,“你帮我办件事,你要说我是你‘前妻姐’就随便说。“她想了想又用上了寒江寻教她的口语。 “什么忙?”冯如之没管她态度转变的多突然,只是兴奋自己好歹有“名分”了。 “温无缺你认识吧?”容鸢回忆起那天晚上病房里的情景,推测冯夷和温无缺很熟,温无缺知道冯如之这个人,但她俩之间认不认识她不确定,于是再向冯如之求证了一下。 冯如之点点头,说:“认识,小温总嘛,就是不太熟。” “那你就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了。”容鸢有点后悔了。 “可我知道她公司在哪里啊!”冯如之反驳。 第8章 容鸢想了想,公司也行吧,小温总的公司肯定有人会通知小温总。 容鸢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了那辆迈巴赫的钥匙,丢在了桌子上。冯如之看着车钥匙的车标,惊讶地目瞪口呆。 “停车场那辆迈巴赫,帮我开走还到温无缺公司去,钥匙也帮我想办法给她。之后我就算你前妻姐了。”容鸢提出要求。 冯如之愣愣地指着自己,问:“我?开迈巴赫?” 温无缺无所谓容鸢把她车开走,如果不是容鸢先耍她再开走的话,她把车直接送给容鸢都行。 但是那天坐在容鸢的小车驾驶座上气了几分钟以后,温无缺又看开了。 容鸢又不是抢劫犯,把她车开走了肯定要还的,所以这就是她们还能有交集的意思。 最后她等到第三天也没见容鸢联系她。明明容鸢可以问寒香寻母女俩要她的电话,可是容鸢没打来过,她为此还把手机白名单关掉了,多接了不少骚扰电话。 温无缺把手机系统设置里的“静音未知来电”功能打开,想着她堂堂小温总可不能做主动联系的那个。几分钟后她打开了微信,给备注“好大侠”的寒江寻发信息,问寒江寻要容鸢的微信号。 “寒江寻同学因为上次的错误已经被我没收手机,有事你打她电话吧,她电话手表能用。”一看回信的风格就知道是寒香寻。 “能把你那个餐厅店长的微信推给我吗?”温无缺尝试着发信息直接问寒香寻。 温无缺本来放弃了,她怀疑寒香寻不会给她容鸢的联系方式,寒香寻筹划这个餐厅这么久愣是把容鸢的事向她瞒得严严实实,一看就不乐意她接触容鸢。她考虑到这点才先找的寒家丫头,没想到寒家丫头的手机被没收了,她说怎么几天没听到那丫头的动静了。 出乎她意料,寒香寻把容鸢的微信推给她了。 “加吧,反正加不上。”寒香寻还附上了一个做鬼脸吐舌头的表情包。 温无缺试了试,看到容鸢的微信添加验证问题是一道数学题,她暗笑寒香寻吃了数学不好的亏,这有什么难的,得意洋洋地把答案输了过去。 两天后她才知道寒香寻的意思,容鸢根本不通过她的好友请求。 这就一周了,容鸢也过于沉得住气了。 温无缺准备吩咐助手去预约容鸢店里的位子时,行政助理先跟她报告了,楼下前台有人说要找她,是个女的。温无缺挂了助理的内线电话。 温无缺舒坦了,庆幸还好她没有主动。她对着办公室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就迈着轻快的步伐亲自坐着高层专属电梯下楼了。 结果出了电梯绕到大厅前台接待处一看,冯如之正双臂抱在胸前,有点不耐烦地点着脚,看到她便放下手,走了过来。温无缺有点想扭头就走,但她没冯如之走得快,被追上了。 “诶,你这人,走啥啊?”冯如之两步卡到她跟前,把她路给拦了,说,“我又不找你麻烦。” “被人看到我们站一起已经很麻烦了。”温无缺不咋高兴。 “你担心和我传绯闻啊?我还担心你这花心大萝卜影响我形象呢!”冯如之没好气地说。然后不等温无缺再说啥,她果断从裤兜里掏了一个东西硬塞到温无缺手里。 温无缺有点嫌弃沾染冯如之体温的物件,摊开手心一看,发现是她的车钥匙。 “车在哪儿?”温无缺黑着脸问。 “给你停你们写字楼的路面停车场了,你那车也太长了,真不好停。而且我看迈巴赫也不怎么样,油门踩到底了速度也上不去。”冯如之抱怨道。 温无缺抬手用手势打断她的絮叨,笑眯眯地问:“容鸢让你来的?” “是啊。”冯如之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让你来你就来?你可够听话的。我说她偷我车呢?”温无缺心里越生气,面上笑容越灿烂。 冯如之又不傻,说:“你自己去找她吵吧。我只是来还车的而已,车还到了我要走了。”说罢,转身一个百米冲刺跑了。朱鱼以前说她女儿是市里中学生田径短跑项目的纪录保持者,看来没吹牛。 温无缺也懒得继续找冯如之麻烦,坐专梯回去了,回到办公室往她的大办公桌前一坐,她又抓起桌面电话打了生活助理的内线。 “在金明池订个晚餐座,要一周内的。” 两个人的游戏容鸢非要破坏规则拉别人进来,那她更不能就此认输。山不转水转,容鸢开门做生意,容鸢才是跑不掉的那个。 温无缺的名字又出现在预约名单里的时候,容鸢就知道麻烦来了。 她发微信问冯如之还车的时候和温无缺说了啥,冯如之否认了。 “啥也没多说,那货太吓人了,笑得像个神经病。” 容鸢回想了一下温无缺那张脸,不明白她要怎么笑才像个神经病。 冯如之那边又再输入,道:“我倒是有说她车不好开,油门踩到底才30的速度,还有车太长了不好停。你不知道我为了不刮她车在她们那个停车场里兜多久才找到一个两边没车的位子,结果倒进去了它头还露外头!” “你打转向的时候按到定速巡航了。”容鸢回信。 “那是什么?原来是这样,这车谁设计的啊?!”冯如之又回。 “你问百度去。”容鸢退出了微信。 别的有钱人的钱是不是大风刮来的容鸢不知道,她怀疑温无缺的确实是。温无缺的员工给老板连续预约了一周她店里的晚餐座,七个晚上的定金加起来够别人直接来吃一顿了,意图比项庄舞剑还明显,让人无可奈何。————容鸢可以找寒香寻请一天的假,没法请一周。 在容鸢看来,小温总用这笔定金的一半请人吃顿普通的饭,再拿一半买个小礼物,搭配小温总那张脸,一开口定能打动不少女人的芳心,没必要花在她这儿占座用。更何况全部餐费实际上是定金的十倍。 万幸这个总数对她小温总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就当替店里增加营业额了。再说温无缺这下总该将她的车还来了。 容鸢的车是寒香寻给的,是寒香寻名下的一辆旧车。寒香寻有提议过可以给她买新的更贵的车,毕竟她也是餐厅的门面,只是被容鸢拒绝了。寒香寻给她安排的住所离店很近,容鸢平时走路都可以上下班,很少把车开到店楼下,只有去酒吧或者去寒香寻家里才需要开车。 这一周多时间因为寒江寻的事,她刚好两个地方都不用去了,温无缺把她车占着不还的事她也就刚想起来。 她甚至忘了交代冯如之,找温无缺还车的时候顺便把她的小车要回来。 容鸢以为,温无缺来吃饭了,总该还车了。结果车没看到,温无缺也没看到。 温无缺的定金打了三个晚上的水漂,温无缺人根本没来。 容鸢连着三个晚上分别把三份套餐的食材按规定流程处理掉,更笃定了温无缺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温无缺一直到第四个晚上才来,还是从头到脚穿得富贵又得体,配合她今天没有盘起来的随意扎在一起的一头金发,整个人显得张扬明媚。 温无缺落座的时候容鸢正在厨房处理土豆,看到温无缺的身影,忽而有点遗憾自己要干活,没法去楼下停车场看个热闹,看看温无缺是不是真的穿着这一身从一辆平平无奇的旧车里钻出来。 金明池有不同档位的套餐,最高价位的主厨套餐是规定要容鸢自己出去上菜的。 餐厅的侍酒师负责上的开胃酒,这个寒香寻敲定过所有客人一视同仁,可以用少量离人泪兑4倍苏打水制作鸡尾酒,作为餐厅的特色元素,以区别其他同样偏向西式的同行用的洋酒。果不其然温无缺看到开胃酒眼睛就亮了,一杯酒转眼就进了她肚子。 开胃酒喝完该上前菜了,主厨套餐的开胃甜点是液氮处理过的水果拼盘。容鸢刚放下餐盘,还没来得及按规矩嘱咐温无缺趁凉吃免得水果化冻,还有盘里有液氮请注意手别碰到,温无缺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力度倒是不大。 “我的大老板,”温无缺仰头看着她,笑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车还我?” “冯如之不是还你了吗?”容鸢在思考直接甩开温无缺的手还是体面一点直接开口要求温无缺放手。 “对啊,冯如之还我了是她还了,不是你还的。”温无缺狡辩道。 容鸢有点想把盘底的液氮直接倒温无缺脸上,不过她还犯不着犯罪。 “那冯如之向你借过车吗?”容鸢试图把温无缺的思维掰回去。 “没有啊。”温无缺耸耸肩。 “我没有还你车,但是我把你的车开走了;冯如之还了你一辆车,可是冯如之没有向你借过车。我曾经交代冯如之把你的车还给你,而你确实收到了一辆车。综上可得出,冯如之把我开走的那辆车已经还给了你。”容鸢冷静地解释道。 温无缺充耳不闻,说:“你没有还我车。” 第9章 “你在说什么鬼话?”容鸢质问,但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有点困惑。她搞不懂小温总为什么要一直纠结这个点。 温无缺的笑容灿烂,问:“还有更鬼的你想听吗?” 容鸢并不想听,她在留意其他桌客人的动态,发现有点同套餐的人已经把中间一道主食吃差不多了,她应该回厨房去准备甜点了。于是她收回视线,又将目光投向了温无缺。 温无缺没出声,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用口型说完了她所谓的“鬼话”。 容鸢看懂了。 “一车抵一车,你把寒姐的车拿去吧。”容鸢说。 听容鸢搬出了寒香寻,温无缺松了手,执起吃甜品的叉子就叉了一颗冻草莓送进自己嘴里,边嚼边看着容鸢。 容鸢懒得多看她,转身回厨房去准备别桌的甜品了。 接下来一顿饭的时间温无缺都表现得很体面,细嚼慢咽,优雅大方,甚至戴上了店里准备的讲解耳机,安安静静地听,不和来上菜的容鸢有眼神交流。 温无缺的预约时间本来就比别的客人都晚一点,别桌吃完了她这桌主菜才刚上。 容鸢确认过别桌客人把咖啡甜品都吃完了,并收拾随身物品走了后,才摘了身上的防护工具,端着一个小餐盘出去了。 温无缺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低头切牛排,顺便用餐刀把牛排上的红酒泡沫撇掉。容鸢拉开温无缺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把餐盘里的小蛋糕推了过去。温无缺抬了抬眼皮,继续切她的牛排。 “普通蛋糕,没搞创意。”容鸢言简意赅,说,“算罚款。” “罚什么?”温无缺摘了讲解的录音耳机,缓缓抬起头来,眨着眼睛问她。 “你知道。”容鸢学她的样子回敬道。装蒜还不简单吗? 温无缺做了个鬼脸,把切了没两块的低温慢煮牛排也推到一边,用甜品勺挖起了容鸢给的小蛋糕吃。 “一般般,比你们店正餐好吃。”温无缺评价。 “预约了一周的人是你。”容鸢保持礼貌,尽量不明着质疑客人的品位。 温无缺放下勺子,把小蛋糕推到一边,双手搁在桌上,十指交迭,端着谈判的架子,问她:“罚款我吃了。你的回答呢?” 容鸢猜,这人平时给人下最后通牒的时候大约就是这模样。 容鸢没着急回她。容鸢实在喜欢小温总现在的脸,完美无缺的脸就是要崩塌掉一角才迷人。 容鸢往后轻推了下椅子,站了起来。 “菜要一道一道上,你想吃餐后甜点,就得把正餐吃完。” “如果我不想吃了呢?”温无缺嘴角的弧度越大,她眼里的笑意就越少。 “我才是主厨。”容鸢说罢,转身回了厨房。 第6章 温无缺半跪在瓷砖地面上,刻意调到高温的热水还在自顶喷花洒落下,砸在她和容鸢身上。她隔着水气,幸灾乐祸地看着因为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只能靠着浴室墙面才不至于整个人滑倒在地的容鸢。后者同她现在一样,正大口喘着气,试图从滚烫的水压里汲取到一点氧气。 容鸢半靠在墙角,一头黑色长发因为湿透了,正紧贴着她的脖颈和面颊,还有几缕头发绕过了锁骨垂在剧烈起伏的胸前,发尾的水珠贴着她泛起潮红的白皙的肌肤慢慢滑落。温无缺透过容鸢脸上的乱发,看着她失去了焦点的红棕色瞳仁,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温无缺在容鸢涣散的意识重新聚拢前,又凑上去将容鸢压在了自己身下,捧起容鸢的脸便吻上去,将自己唇齿间残留的对方溢出的气息一起霸道地奉还。吸满了水的黑金两色长发因为她的动作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每一次她换气间隙不过唇分些许距离,都会用力扯到一下她们谁的头发。感受到容鸢摸索着想去解开她们纠结的发丝,温无缺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用力扯断了自己这边的那一小缕头发。 容鸢的眼神又重新有了焦点,温无缺很满意地看到那焦点是定格在自己脸上。 但是不够,她等了这么久,她需要的不是一瞬的聚焦,而是完完全全的占有。 温无缺用舌尖紧紧缠住容鸢的注意力,右手向二人紧贴的身下探去。 潮湿闷热的感觉膨胀着充满了整间浴室,逐渐挤压着温无缺的神经末梢,她疑心容鸢这洗澡水的温度到底开了多高,她从全身都被烫得发痛到现在觉得她整个人都热到发麻。 温无缺迷迷糊糊想着应该爬起来去看一下水温,可她不想从容鸢身上退开,索性继续舔舐着容鸢的锁骨,听容鸢压低的呻吟声在水声里越来越远。 她愿意忍受沉闷的前菜,繁琐的套餐,可不是为了浅尝辄止。 温无缺第不知道多少次把曾经勉强算她未婚妻的女人从床上气跑了三个月以后,她开始极度需要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 她受够了那个女人每次事后都要抱着她回忆过往,厌恶那个女人总是借着她母亲的名义劝她放下,她恨那个女人对着午夜惊醒趴在床边呕吐的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个女人像活在旧日的幽灵,温无缺想摆脱这幽灵,却不得不一次一次将人寻回。————当一个处心积虑想要你出丑的堂哥三天两头、不厌其烦地找女人试图对她仙人跳的时候,她的安全床伴选择真的不多。 一直在用过去伤害她的女人,这次反而主动抛弃了过去,找了个面相肥腻的男人嫁了,果断删除了温无缺的联系电话。温无缺在女人的朋友圈看到了二人的婚纱照,忍不住留言问:“伯父这怎么了突然变得又老又胖?”就这样连微信都被那人拉黑了。 温无缺自认为很大度,给前未婚妻包了个大红包,让助理送去对方的婚礼,被对面坚决退回。 某总的饭局邀约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如果说温无缺在这个世界上对谁还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只有寒香寻母女俩了。所以当她遇见被寒香寻藏得严严实实的容鸢时,她立刻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谁。 可是容鸢这个人,真的和温无缺接触过的其他人很不一样。不仅是女人。 上赶着想爬温无缺床的人男女都有,数量不少,不把温无缺当回事的人则更多,容鸢刚好属于后者,这本没什么好稀奇的。 令温无缺觉得稀罕的是容鸢分明对她有好感,也不排斥她,但就不理会她的暗示明示。直到在醉花阴门口由容鸢主动的那一吻发生,她从容鸢的反应里感受到了,她们的欲望是同等的。但是那一吻结束后容鸢仍然选择推开她,还戏耍了她一番后把她的车开走了。 她都要以为容鸢是故意的了,故意挑衅她,故意吻她,故意开走她的车好留下再见的借口。 结果容鸢就单纯地忘了还把她晾着这回事,车都是一周后让冯如之来还的。 温无缺对志在必得的人和事分外有耐性,但前提必须是,她能肯定她终会得到的。她的车回来时,她对容鸢已经没有这样的耐性了。 即便到了这步,她还是特意预约了金明池的晚餐,来当面问容鸢话,只因为她不喜欢容鸢总是刻意破坏游戏规则的行为。两个人的游戏,小温总向来亲自按下收尾键。 结果容鸢果然是那个容鸢,就算看懂了她那句“我想睡你”,还是拉寒香寻出来堵她嘴。 温无缺觉得无趣就松开了本来也没有紧紧抓住的手。 她想寒香寻这店里的套餐真难吃,她的钱也不是她自己印的,非要来吃这东西吗?她吃完今天就不来了,反正半年内这店肯定倒闭。 温无缺放开了,容鸢却把那盘满是食品工业流水线上的香精味的蛋糕端来了。 容鸢说,这是“罚款”。于是温无缺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被这盘蛋糕压断了。 若说之前只是她自己的怀疑,现在容鸢就是在亲口承认,她一直知道她们两个在玩什么,她是有意的。 温无缺不喜欢有人对她用激将法,容鸢也不能例外。她配合主厨容鸢的节奏吃完了由于被过度解构重组而丧失了食物本质的菜肴,在餐厅打样之前,优雅地离开了。 浴室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温无缺的视野热到泛白,贴着脸都看不清容鸢。她的意识仿佛要消散在容鸢身上时,容鸢扬起还在轻颤的手臂,给了她一巴掌。她不知道容鸢下手重不重,过高的水温让她全身皮肤的触感都麻痹了,脸上的也不例外。细小的刺痛最终还是成功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容鸢扶着她从浴室地上站了起来,终于关掉了花洒。两个人以一种很滑稽的姿势互相搀扶着摸出了浴室,全身湿漉漉地砸进容鸢的被褥里,一起盯着天花板发呆。 热度褪去后,温无缺的思维又清晰起来,她转过脸狠狠瞪着容鸢,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你故意的。” “你先拉我上车的。”容鸢面无表情地说。 温无缺想把脸埋床单里。 温无缺气头上离开了餐厅,出了电梯又想起来容鸢的车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她可以把钥匙直接丢给楼下的保安让人转交给容鸢,可她还是走回了容鸢车上,在驾驶座上干坐着。 第10章 她倒是可以把车开走,可惜出不了心头的恶气,因为车是寒香寻的,容鸢也不在意这辆车。她也可以直接走人,不过她回家还得开这辆车走,眼下没别的车给她开。 二楼餐厅的灯光在她的干耗中暗了下去,金明池的员工陆续走出了电梯。最后一次电梯门开启,容鸢才走了出来。 容鸢往停车场这边看了看,径直走向了自己好些天不见的车。 “钥匙。”容鸢站在敞开的车门边,朝温无缺伸出手。 温无缺没有给,她用力把容鸢拽进了车里。 温无缺以为被人涮了,她应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结果失去余裕进去浴室里,还任由容鸢拨高热水温度的人是她。 “你生气?”容鸢整个人转了过来,一只胳膊搭在了温无缺胸前。 温无缺在想这女人怎么什么时候语调都不带变的。 “你生气的话,我也可以还你。”容鸢用词倒是诚恳,温无缺有点烦容鸢这个时候说话还是那个面瘫的样子。 温无缺深吸一口气,伸手把容鸢推平了,又翻身压到了容鸢身上。 “我的大老板,恭喜你成功了。”温无缺皮笑肉不笑地说。 容鸢是被天花板上那个夸张的水晶吊灯晃醒的。刺眼的灯光持续拍打她紧闭的眼皮,她的意识挣扎了许久还是努力撑开了眼睑,随即又在两侧太阳穴“突突”爆跳的疼痛中又猛地闭上了眼。 容鸢觉得她整个脑袋从额角到风池穴都痛得快裂开了,她努力在剧痛中思考了一下,判断应该和她昨晚的睡姿有关系,和她头发没吹干就睡过去了可能也有关系。————或者算晕过去的。 她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床垫努力坐起来,手摸到床单上,手心里都是她们昨晚甩上来的洗澡水的潮气,容鸢还在思考着等等应该去洗下床单了,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 小温总人还怪体贴的?容鸢茫然地朝身旁看了一眼,床单上仅留下一个浅浅的人形印迹。容鸢又转头朝屋内看了一眼。 寒香寻给她安排的这个住所是个开放式住宅,没有做多余隔断,只有浴室和卫生间有门,她一眼可以看清屋内的情况。结果想谁谁来,容鸢看到了寒香寻。 寒香寻外套都没脱,正双手叉腰站在她的卫生间门口嘴巴不停但声音不大地骂骂咧咧,那张艳丽明媚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容鸢听不清楚寒香寻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头痛到有点耳鸣,遂抬手揉了揉自己耳朵后面的凹陷,稍微减轻了一点症状。 “温无缺,”寒香寻低声咒骂道,“你有本事睡人家你有本事开门啊,你躲什么?” “我才不出去!你就想骗我出去好抽我!”卫生间紧闭的门后传出了温无缺的嚷嚷,和寒香寻不同,温无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诶你,容鸢还在睡呢,你这禽兽你给我小点声!”寒香寻柳眉倒竖。 “你这么偏心她呢!大家你情我愿的,你不能干涉我们恋爱自由!”温无缺又嚷嚷道。 小温总的话让安静坐在床上偷听的容鸢眯起眼睛,她可不记得她们是这种关系。不过不用等容鸢反驳,她就听寒香寻无情地“呸”了一声。 “恋什么爱,你这禽兽不就馋她身子?!你主意打老娘头上了是吧?我防的就是你结果还是给你个臭丫头找到了,气死我了!而且你跟人什么深仇大恨呢,那身上啃得花花紫紫的,你让她等等怎么见人?就那个鼻子,你咬她鼻子干嘛?你不知道我那餐厅就靠她的脸忽悠人赚钱呢?!” 寒香寻教养还是极好的,几乎不往外蹦脏字。就是容鸢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记得天不收不是这么跟她说的。 温无缺回以一声响亮的喷嚏。 “没穿衣服冻死了吧?你出来,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寒香寻循循善诱。 温无缺又打了一个喷嚏。 容鸢掀开被子爬下了床,想往地上找找她们昨天进门的时候随手甩地上的衣服,刚好看见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光身前就布满了牙印和红紫色的不规则淤痕,她估计看不见的后背应该还有。低头看久了还有点头晕,容鸢抬起头醒醒脑袋,和听见动静看过来的寒香寻四目相对。 结合寒香寻骂小温总的话,寒香寻大概是刚才进门就看到了,所以被子是寒香寻给她盖的,温无缺果然没有那么贴心。容鸢脑中迅速整理了一下情况,便径直走向衣柜,随便抓了件睡裙直接套上。 寒香寻暂时不骂了,温无缺还一直躲厕所里打喷嚏。房间里一时除了容鸢穿衣服的声音就只有温无缺的喷嚏声。 “小温总,”容鸢穿好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一开口便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开门,我要上厕所。” 温无缺隔了1分钟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门刚打开一半,容鸢就无情地将人揪了出来,闪身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容鸢洗漱了一番,低头用冷水泼脸的时候还能从睡衣领口里窥见温无缺的“杰作”,她整了整衣领,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回房里。 寒香寻已经把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正抱臂坐在沙发左边,温无缺随便从衣柜里掏了容鸢的一件衬衫当睡裙穿,一脸郁闷地坐在沙发另一侧。 容鸢犹豫了一下,走到二人中间坐下。 “老宋跟我说你没去店里,也联系不到你人,我打给你结果你关机,所以我过来看一下。”寒香寻主动开口,颇有耐心地跟容鸢先解释了下突然登门的原因。 容鸢这才想起她昨天下班的时候有注意到手机就没什么电了,但是她回家后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就被温无缺堵在浴室里,之后到睡着也没想起来这事。所以她的手机多半是在半夜的某个时间点耗尽最后1%的电自动关机了。容鸢回忆不起来她有没有听到手机自动关机的提示音。她现在耳朵里“嗡嗡嗡”地都仿佛还是温无缺贴在那里调情的声音。 容鸢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寒香寻已经帮她把手机接上了充电器,正放在床头柜上。 “对不起,我忘了给手机充电了,害你们担心。”容鸢老实认错。 “人没事就行,以后配个无线充电板,回家手机放上去就不会忘了。” 寒香寻拍了拍她的手,接着脸色一变,越过她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点亮了怼到温无缺眼皮底下。 “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傍晚呗。”温无缺斗胆把寒香寻的手轻轻推了回去,说,“你让人偶尔休息一天也没啥。你那骗钱餐厅一晚上才赚多少……” 容鸢觉得,按寒江寻的话说,小温总有很强的“作死”精神。 果然,下一秒寒香寻就把手机砸了过去,温无缺倒想硬接,可惜寒香寻砸东西一向快准狠,没几年的训练根本接不住。温无缺只能歪过脸,用脸颊接了寒香寻的手机攻击,避免鼻梁被砸塌的悲剧。 “你这傻叉不会躲啊?”寒香寻没好气地说。 “好姐姐,你砸这么准我怎么躲嘛?”温无缺嘴上不服气,还是恭恭敬敬把寒香寻的手机双手奉还,嬉皮笑脸地说,“好姐姐你消消气,你生气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寒香寻拿回手机,扬手作势又要把手机砸过去,温无缺缩着脖子提前要躲,最终还是没砸出去。 容鸢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想,小温总居然还会看《红楼梦》呢。 寒香寻把手机收好,视线来回在她们二人脸上逡巡,看多了她忍不住闭眼自己捏捏眉心,眼不见心不烦。 “就那天晚上去接丫头的时候认识的?”寒香寻问容鸢。 “大半个月前我去你店里给你捧了钱场认识的。”温无缺抢答。 “想起来了,你是想去买离人泪。”寒香寻鄙夷地看着她,“你为了骗我点酒怎么连我家里人都惦记上了?” 容鸢怀疑寒香寻又想骂“禽兽”,等了半天寒香寻也没说。 “就你说的那样,我馋她身子,还有脸。”温无缺一脸真挚地说诨话。 “她没骗你吧?或者耍了别的什么手段?”寒香寻放弃跟温无缺沟通,又去问容鸢。 容鸢想了想说:“小温总骗不到我的,她更好骗。” “周蔷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寒香寻还是不大放心。 “没事的,小温总明天……今天起就不来吃了,她说我们店菜不好吃。既然她不是客人了,我就想答应她也没关系。”容鸢实话实说。 温无缺从沙发里弹了起来,下一秒寒香寻的怒吼就响彻了整间房。 “你对老娘设计的菜单有什么意见?!” 第7章 温无缺又躲进了卫生间,这次寒香寻整个人跟着卡位进来,不让她锁门。 “她到底怎回事?”温无缺在寒香寻发作前先发制人,问,“人不小了吧?和人过个夜这点事值得你这么紧张?” “这倒是稀罕,我寻思着你早查了。”寒香寻收敛了一下语气,说,“而且你是人吗?你不一半是禽兽吗?” 第11章 “你给她保护太好了。”温无缺无视寒香寻的指控,直言自己的调查结果。 温无缺确实查了,但是她查不到。不管光明正大的还是灰色的渠道,她都查不到容鸢多少信息。几乎都是寒香寻给登记的信息。 寒香寻笑得意味深长,说:“原来你是真查不到。挺好,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用你的小嘴干点正经事,想知道你就自己问她,自己去沟通了解。” “用不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出了这个家门我们就互相不认识了。”温无缺颇有自信地说。 寒香寻压根不信她的,摆摆手说:“你们俩的事我也没法一直管,你渣归你渣,总之你不准对她禽兽。” “我哪里禽兽了?”温无缺不服,说,“而且我也不渣啊!” 寒香寻翻出眼白对她。 “你不渣?你不渣你这么糟蹋我房子?”寒香寻故意从头到脚来回打量她两轮,命令道,“我看你那么你能折腾,下次我过来的时候,我要看房子恢复原样。” “你这话说的,你不留下来监督我们了?”温无缺习惯性抬手一看,发现腕表不知道给她摘哪儿了。 “丫头今天月考,我答应接她吃大餐。”寒香寻一脸宠溺。 “那你倒是把她手机还给她呀,我都好些天联系不上她了。”温无缺抱怨道。她是真的有点想念每天打开微信寒家丫头能给她分享50条社交媒体新鲜事的日子,高中生感兴趣的东西涉及范围极广,能从人文社科跳跃到明星八卦,萌宠视频跨界到情侣吵架,温无缺一般只看个聊天框里的预览,并没有点开看。但她觉得孩子跟她分享这个说明和她亲,她爱看孩子直率地表达亲昵。 当然,这也不是她全部目的。 寒香寻冷笑一声,说:“让你嘴用在正途你不用,有的事情你还是学会自己问吧。” 寒香寻说完就挥着手走了,看都懒得看温无缺。 温无缺能听到寒香寻在外头嘱咐容鸢今天也可以不用去店里了,预约她想办法搞定,又问容鸢“要不要一起吃饭”,得到拒绝的答复后,就说“那晚上不要只吃泡面”,最后才说“不用管那个床上四件套,有人报销”。有人在卫生间里听到了,哑然失笑。 寒香寻足□□代了十五分钟才走,活像容鸢是她第二个女儿,年龄比寒江寻还小的那种。 温无缺想了下都觉得身高差一点不足170cm的寒香寻对着光脚身高都有180cm的容鸢絮叨的画面很好笑,刻意等寒香寻走了再出去,反正寒香寻没话对她说。 寒香寻前脚刚关上家门离开,温无缺后脚出了卫生间,看到容鸢已经从厨房料理台上面的储物柜里往外掏方便面,还是碗面。 “寒香寻不是不让你吃吗?”温无缺随口问了一声,便猫着腰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她的包,拿出来一看她手机也没电关机了,温无缺跑床头坐着,拔掉了容鸢的手机,把充电线接到自己的手机上。 “好吃。”容鸢声音沙哑得厉害,感觉比平时更不愿意说话了。温无缺倒是满爱听她现在的声音的,能让她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容鸢最后附在她耳边喘气都费力的样子,比平时的容鸢充满活人的气息,又比平时的容鸢更美。 温无缺看容鸢往电热水壶里注入自来水,说:“我的大老板,你多烧点水呗,我也想吃泡面。” “你今晚在餐厅还有预约,现在过去可以直接去吃。”容鸢哑着嗓说。 温无缺都忘了这茬了,她嘱咐助理预订晚餐,可是助理不知道她哪天有空,所以在她要求的范围里连续订了一周。 “我订的主厨套餐,主厨都在这里烧水准备泡面了,我去还去你店里吃什么?算了吧,反正都是同一个主厨,你给我泡面也是一样的。”温无缺觉得容鸢泡面没准比做什么分子料理好吃点。 “定金有500元。”容鸢提醒她。 “好吃的泡面也可以值500元。”温无缺振振有词。 “我柜子里全部的碗面也不值500元。”容鸢无奈地斜了她一眼,把储物柜两边的柜门都摊开,比了个手势示意温无缺看她被碗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柜子。 这些碗面值不值500元温无缺懒得算,她只看出来容鸢是真的爱吃垃圾食品,这一眼过去花花绿绿的包装盒反映出了整个柜没有重复的口味。温无缺觉得有点荒谬,高级分子料理餐厅的主厨只喜欢均价5元的方便碗面,容鸢平常就吃这些,然后去餐厅里给人做均价5000元的套餐。容鸢可真是个大宝贝。 温无缺眼睛一转,换了个话题,说:“我叫个外卖吧,你吃吗?” “不吃。”容鸢说着,走过来床头这边拿起她的手机,发现充电器和线被温无缺占用,她看了一眼温无缺,没说什么。 “那把你家地址给我呗,我点外卖用。”虽然昨晚是温无缺开车过来的,但是因为离得近,路上是容鸢指路,没用导航,因此温无缺只是认得怎么走,对容鸢家的具体地址没什么概念。 容鸢已经走回了料理台前面,一手扶着碗面,另一只手正举着手机在屏幕上一阵划拉,听到这话,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1分钟后,温无缺的手机收到微信消息提示,点开一看是容鸢加了她微信,把一串明显从外卖软件里直接复制出来的地址贴给了她。 “你知道这个是我?”温无缺把地址转发给生活助理,输了一串要求过去,装作顺嘴的样子问容鸢。温无缺答了一道数学题,朝容鸢发出好友申请都是几天前的事了,容鸢一直没通过。温无缺当时以为容鸢已经点了忽略,没想到容鸢单纯是精神上忽略她。 “你头像和小寻那边看到的一样。”容鸢肯定了温无缺的猜测,她就是视而不见。这下轮到温无缺想把她好友删了。 容鸢没有管温无缺现在是什么脸色,热水壶一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就小心揭开碗面的纸盖,确保盖子是完整的,接着挨个打开调料包用目测的方式比了比分量,再倒了合适的调料在面饼上,最后她拿起刚好烧开水自动断电的热水壶,稳稳当当地朝面碗里注水。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手还是稳得可怕,神情严肃得仿佛她不是在泡方便面。温无缺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容鸢店里的时候,当时她隔着餐厅厨房的大玻璃窗就觉得这人很适合做实验。以及,这手愿意的话一定很懂得怎么取悦人。 温无缺移开了视线,这会儿才第一次真正观察起了这间房子。 春末傍晚预备落山的阳光暖得柔和,通过餐桌旁的窗户洒进室内,余晖顺着铺满整间房的松木地板探到床边的沙发处便融进寒香寻装的那个夸张的水晶吊灯的白光里。自然光和人造光就这样不是很分明地区分开了屋里的用餐区域和生活区域。 寒香寻这房子本身没做隔断,因为她原先买了没住,房里没什么软装,也就没像其他同款装修的房间那样用柜子做功能分区。不仅没有,整间屋子除了床边到浴室之间的大衣柜和门口的衣帽架外,连个置物架都没有。屋子里没有摆电视或者电脑等常见的设备,也没见杂志书籍等印刷品。 温无缺看了一圈才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看到一叠装订成册的a4纸,出于好奇,她准备拿起来看下,人刚从床头站起来,就见容鸢把碗面端过来放在茶几上,把那叠a4纸倒扣过来压在碗面盖子上。温无缺又坐回了床上。 房间太空了,和容鸢这个人表面呈现出的东西一样少。 温无缺一时除了等生活助理给她安排好事情,就无事可干了。她刚在手机上确认过时间,是17点,距离寒香寻突然上门用力拍她屁股把她从睡梦中抽醒不到30分钟。 两个人昨天穿的衣物混在一起,堆在门边的墙角处。她的腕表还不知道摘下来丢在哪里,她屁股底下,床罩还透着潮气,床单、被套、枕头被容鸢胡乱拢成一团还没收拾,浴室地板上的水估计也没干透,不知道有没有浸到房间相连处的木地板。————寒香寻控诉她糟蹋自己房子,也确实没错。 眼下这情况对温无缺来说还是头次体验。她不在女人家过夜,也不让女人在她家过夜,如有必要她会选择去酒店开房,半夜醒了就穿衣服走人。不管是对一时逢场作戏的对象还是一段时间内的固定床伴,甚至对那个所谓的前未婚妻也是一样。温无缺知道她受不了醒来的时候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穿上衣服装成普通文明人的样子闲话家常,所以她会有意避免事情变成这样。 但她和容鸢现在就是这样,两个人勉强算套在了衣服在身上,一个人在等泡面一个人在等外卖,有一堆家务等着她们做。她穿的还是容鸢的衬衣。 温无缺只能偷偷问候把容鸢拽上车的昨晚的自己。 容鸢吃顿泡面的工夫,家里的门铃响了三次。 第一次是温无缺平时长期光顾的高级酒店的后厨送来的定制晚餐,精致的家常菜和骨瓷餐具铺满了容鸢朴素的餐桌。负责送餐的酒店服务员差点还想留下来等人吃完了好清理餐桌,被温无缺礼貌请走了。 第12章 第二次是帮温无缺管理衣物的高级干洗店的员工,她们熟练地把门口那堆容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物分别打包带走,雷厉风行以至于容鸢嗦面间隙一抬头看见了,想喊她们把自己的衣服留下都来不及。这些人来的时候还顺便往容鸢的衣橱里挂了几套温无缺上次送去干洗的衣服。 第三次是温无缺家里的家政,手脚麻利的家政大姐进来和温无缺打了个招呼就径自去了浴室帮忙打扫,而后把乱成一锅粥的床上四件套都拆下来换上了新的,临走还顺手将容鸢的方便面纸碗冲洗干净,丢进她分类好的几袋垃圾中的干垃圾里,全部带走了。全程不说废话。 门铃响第四次之前,容鸢忍不住打破二人间的沉默,问占着她餐桌吃大餐的小温总:“还有人来吗?” “晚点会有人来给我送一点居家办公用的东西。”温无缺把嘴里的米饭咽干净了,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才回答。神色与语气都太过理所当然,让容鸢脑海里警铃大作。 “小温总,”容鸢正色道,“如果你今晚打算住在这里,那我的回答是‘不行’。” 温无缺放下举了一半的筷子,眨巴着那双亮亮的桃花眼,撒娇似的,说:“哎我的大老板,你这是穿起衣服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容鸢觉得刚缓和一点的偏头痛又加剧了。 “我只有一张床,所以你不可以留下来。”话一说完,容鸢有点想把时间往回拨5秒,因为她后知后觉猜到了温无缺会怎么接。 “一张床怎么了,我们不已经是一张床上睡觉的关系了吗?”温无缺故意放慢了语速,调笑道,“还是说,穿着衣服不行,只有脱了衣服才可以一起睡?那很简单的,我不排斥裸睡。” 容鸢感觉自己额角的那根筋在一抽一抽地跳。她记得她没听错的话,寒香寻走之前,温无缺是在卫生间里对寒香寻说她们这关系也就是一次性的,温无缺离开她家她们就结束了。怎么最后温无缺搬了这么多东西来她家,还宣布不出这个家门了? 如果温无缺不出这家门,那她对寒香寻说的倒也不算撒谎。不过,为什么? 容鸢实在想不明白温无缺的动机,决定将这个问题也暂时“挂后台”,等有新线索这个问题重新“弹”出来再说吧。 “你不用脱衣服,衣服穿好,今晚睡沙发。” 容鸢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澡。她抱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发现温家的家政是很能干,短短时间把浴室打扫得仿佛比她刚搬进来的时候还干净,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尴尬。 小温总有钱是真好啊。如果浴室还是昨天她们出去时的样子,她不保证自己看到花洒下面的哪块地砖,不会想起小温总当时半跪在上面仰头看她时候,那张沾染了她气息的漂亮脸蛋。她站不稳跌坐下去的时候就在想,能说会道又擅长接吻的小温总果然在其他地方也很厉害。 容鸢在浴室里呆到确保一身的疲惫与酸痛都洗得干干净才出去。原本按容鸢的习惯,洗完澡她除了会把浴缸的水放掉,清理下浴缸,再会把地拖一遍,把墙上可能沾到的泡沫擦了,最后开窗通个风。今天她刚放空浴缸的水就想起了外头还有个大活人温无缺,而对方应该和她一样需要好好洗个澡。容鸢犹豫了一下,选择先不打扫直接出去。 温无缺这会儿刚好才吃完饭,正站在厨房区域里把餐具丢进容鸢的洗碗机。 “你把餐具也买下来了?”容鸢不觉得温无缺会帮酒店洗盘子。 “反正你家也用得到。”温无缺回答得轻飘飘地。 “我用不到。”容鸢否认。 温无缺惊讶地看她,问:“寒香寻和好大侠不来你家吃饭吗?” “她们俩已经各有一套了。”容鸢回答。 “你没有其他客人吗?”温无缺的表情开始夸张到有点假了。 “有一套客人用的餐具。”容鸢抢白道,“所以这套是多余的。”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再多一套专属于温无缺的餐具。 “那刚好了,我也不爱跟人共用餐具,这套是我专用的。”小温总充耳不闻,把容鸢搁水槽边的专用洗涤剂倒进洗碗机里,一锤定音。 看温无缺都按下开关了,容鸢决定放弃和她继续争论这个问题。 容鸢突然又想起以前导师家那只金渐层猫咪。那个导师会借请她出去喝下午茶换脑子的名义,给她看金渐层的照片,跟她聊猫这种动物是多么不知感恩又我行我素的小坏蛋,它们觉得人的一切都是它们的,一点也不见外。温无缺现在这个样子真的非常像那只猫,明明在别人家里,却适应得像自己家似的,一点尴尬或者客气的影子都没有。 容鸢认为这大概有服装的影响。温无缺是一丝不苟地穿着定制鞋服的小温总时,她显得有分寸些,虽然言行也不加矫饰偶有冒犯之举,但待人接物还是讲点社交基本法的,懂得适当克制一下。而只要温无缺脱了小温总的行头,她就像金渐层不用再学冒充人类一样,暴露她的本性。 那天晚上在醉花阴戴着猫猫帽的“盈盈”如此,现在全身上下只套了容鸢一件衬衫的温无缺也是如此。区别只有现在这个,容鸢不是很敢盯着看。 温无缺个子和寒江寻差不多高,都矮容鸢半个头,但是和身材健美的寒江寻一比,温无缺全身除了胸部都很瘦,只从背后看比寒江寻这个正牌未成年看着还像未成年。容鸢骨架大肩膀宽不好买衣服,有时候图方便直接买男式衬衫,温无缺抓去穿的就是其中一件。衬衫的长度只算稍长,由于温无缺肩膀单薄,撑不起衣服,整件衬衫扣子扣到顶还是挂不住,从她肩上滑下来一半,露出突出的锁骨和半边肩头,倒是刚好让衬衫下摆滑落到能盖住她大腿的高度,堪堪停留在膝盖上方。 温无缺现在把领口往上提拉拢起,衬衣下摆就会跟着提起很勉强才卡到腿根不至于走光,如果敞着领口不管,容鸢又疑心她衣服会不会直接滑下来。 容鸢忍不住想,温无缺是这么瘦的吗?按理说她们昨晚距离比现在近得多,近到几乎身前的每一寸肌肤都贴在一起了,她手没地方放的时候往温无缺背上抓过,她隐约记得她能摸到温无缺轮廓鲜明的肩胛骨,节节凸起的脊柱,骨骼传递到她手心的规律抖动,放大了温无缺灵活的指尖对她的作用。奇怪的是那会儿她脑海里并没有形成温无缺很瘦的概念。 想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有偏差,鬼使神差地,容鸢主动走近了温无缺。 “嗯?”温无缺正在研究容鸢的冰箱里都有什么,一回头发现容鸢没出声在她背后站着,她也没啥反应,只懒洋洋地问,“你这冰箱里怎么只有鸡蛋和牛奶?” “营养,方便。”容鸢随口应着,抬起右手就贴上了温无缺的后颈,轻轻捏了两下。 “怎么?”温无缺头往后仰,刚好靠在容鸢胸前,“现在又欢迎我了?” “瘦。”容鸢抽回手,人倒是没马上退开。 “你嫌弃?”温无缺笑道。 容鸢再次抬手托起她后颈,把她从自己胸前推开,说:“无所谓。” 温无缺却来劲了,转个身整个人又钻容鸢怀里,捏起嗓子问:“我的大老板,你研究我是肥是瘦,难道不是想吃了我吗?” 果然是猫。容鸢面无表情,只是腹诽。 第8章 温无缺利用身高差,很自然地把下巴搁在容鸢胸口,仰头观察容鸢的神情,觉得容鸢脸上面无表情,唇线却绷得笔直的模样特别可爱。和昨晚容鸢最后在她的攻势下无暇思考,美丽的脸上只写满对她的沉溺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可爱。 温无缺其实疑心容鸢是个仿生人,身上哪里指不定藏着一个充电接口。虽然她吻遍容鸢全身也没见到过,但不影响她的怀疑。 温无缺这么猜测的依据是,容鸢有时候像个情感反应缺失的人。 大部分社交场合容鸢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因为她知道这些场合应有的行为模式。容鸢具备基本的常识,会去醉花阴找乐子,会简单招待店里的贵客。而私下里,容鸢非常不擅长应付人,她倒是也会主动表达出亲昵或者拒绝,表达过后却接不住对面反馈回来的情绪。特别是对方的回应完全是一时兴起时,容鸢就会显得很无措。 一般人面对调情的话会“死机”吗?肯定不会的,但容鸢就会。容鸢现在的样子特别像高智能仿生人在学习怎么和人打交道,然后遇到不能理解的事程序卡住了。 温无缺其实不讨厌和这样的容鸢相处,人会装而容鸢不会。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容鸢的唇角慢慢放松,像笨拙的情感程序终于算出了简单的答案。 “想。”容鸢哑着嗓子半天只吐出一个单字。她说完就垂眸看着怀里的温无缺。 答案让温无缺有点意外了。容鸢的意思是,她真想吃了温无缺? 温无缺捏着嗓子说话,拿出她平时逗寒江寻的劲头,笑道:“我的大老板,那你还等什么?”环在容鸢腰后的手还故意掐了一把,只不过皮都掐不起来,容鸢腰上没赘肉,反而掐得她自己手疼。 第13章 容鸢点点头,猛地伸手卡进温无缺腋下,轻松把人举起来放在料理台上坐好,动作行云流水让温无缺征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容鸢回头去刀架上抽了把水果刀出来。 温无缺在容鸢转身之前光速从料理台上跳下来,几个大跨步冲进了这个家里最欢迎她的地方————卫生间。 温无缺对容鸢心动的时候心跳都没有现在这么快过。她躲在卫生间门后怀疑自己要猝死前,厨房传来了容鸢在砧板上切东西的声音。规律的“笃笃”声有奇妙的安抚作用,让温无缺松了口气。 容鸢果然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对情人间的调情是这个反应? 温无缺惊出一身冷汗,卫生间集成吊顶上排气扇的风都让她哆嗦。她抱着双臂走出卫生间,看到容鸢在茶几上放了一盘切好的橙子。 “吃了就去洗澡、睡觉。”容鸢一边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着水果刀,一边对她说。 温无缺这会儿暂时不敢招她,乖乖坐沙发前拿起了橙子,试着咬一口以后发现酸得她天灵盖都要被弹飞了。容鸢是不会挑水果,还是故意选了一颗这样的?而且这橙子是不是太大颗了点?这人的报复心怎么这么重的? 她很不想吃这盘酸橙。温无缺端起盘子,歪头看着容鸢,看一眼啃一小口。每啃一口都要让她闭起眼失去世界30秒。 容鸢洗完了刀,又洗完了砧板,再仔细用台布擦了一遍根本不脏的料理台,如果不是还要洗温无缺手里这个盘子,温无缺怀疑她还要冲洗一遍水槽。可是温无缺还没吃完,所以容鸢停住了手。容鸢还对着水槽发了一小下呆。 温无缺虽然被酸得眼角直冒泪花,看见这情景又开心得牙齿的酸疼都减轻了。她就是那个卡了容鸢日常程序的bug。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还会卡上一阵子。 温无缺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给寒香寻的保证吞了,她不出容鸢家门,不会和容鸢“相互不认识”。她可没骗寒香寻。她脱口而出那会儿说的是真话,她只是出尔反尔罢了。实话是实话,反悔是反悔,不能混为一谈。反正容鸢又不在乎这点。 寒香寻这房子不大,符合寒香寻装穷的爱好,赶上容鸢这个住户恨不得把它住成毛坯房,房子里空得很。这种没有家具阻挡的情况下,容鸢肯定能听见她和寒香寻说的话。即便如此容鸢还是同意她留下来的,这就是说容鸢愿意与她继续玩第二回游戏的意思。 温无缺怀疑自己整嘴的牙能不能撑到这盘橙子吃完,这不比容鸢做的土豆,她就算把容鸢的美貌烫自己脑子上永久铭记,她也没法忽略她的牙被酸倒的事实。 容鸢在水槽边站了一会儿就回头过来坐到了温无缺旁边,冷着脸问:“很酸吗?” 温无缺觉得自己面部神经都被酸死了,但开口的声音还是正常的。 “你这么好奇,你自己怎么不试试?”温无缺确信她真是故意的。 容鸢又点点头,温无缺警惕地往后退着挪了下屁股,容鸢却欺身而上把她压在沙发扶手上,飞快地亲了她一口,舔走了她嘴唇上残余的橙汁。 “嗯,是很酸。”容鸢皱着脸下结论,然后若无其事地退开身,在沙发另一边坐直。 这和她们之前的每一个亲吻都不一样,轻浅得像个纯粹的玩笑,温无缺却被亲得头皮发麻。她狐疑地看着容鸢,这人干嘛亲她?喜欢她?看表情一点也不像。容鸢不会真的想把她片成五花肉吃了吧? 小温总舔着自己上牙膛的橙子味儿,感觉舌头和头皮一起麻了。 这个从傍晚才开始的一天对温无缺来说真的有点太长了。 温无缺好不容易等来她兢兢业业的生活助理送来一个行李箱的她的生活必需品时,觉得她的精神已经疲劳得像参加了一回铁人三项。助理站在门口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自己工作没做到位,都快哭出来了。 温无缺受不了这个磨磨叽叽的女人,不耐烦地保证这个月真不扣她奖金,回去接着找人盯着她那个烦人的堂哥,随时向自己汇报,小助理才松口气跑了。 温无缺一把人打发走立马推着行李箱回了屋里。她刚才一直没松懈过,因为她怀疑她出了这个门来阵风把门带上了,容鸢就能不让她再进来。 她心情愉悦地开始把她的笔记本电脑、耳机、麦克风、高清摄像头这些处理工作需要用的东西,挨个堆到容鸢那个小茶几上。为了腾空间她还拿起了容鸢压泡面的那叠a4纸,准备往旁边丢时她才第一次瞥见上面的内容。 全英文写就的段落在讲一个乍一眼有点艰深的课题,似乎是生化学相关的,温无缺不搞学术对这个研究不多,不过却觉得这个课题在哪里见过。她停止了整理东西的手,认真又往后翻了两页。 容鸢全家唯一的印刷物其实应该是一篇没有装订上封面页的论文,大概率还是初稿,因为温无缺还能看到上面时不时有不同色、不同材质的笔在上面用英文删改内容或者加批注。这叠论文本身很平整,但翻动的痕迹不少。 温无缺抬起头,和刚打扫完浴室的容鸢四目相对。她装作没看懂内容,一脸嫌弃地把论文递回给容鸢,笑嘻嘻地说:“你这茶几借我用用呗。” 容鸢接过论文,“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便转身把论文塞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了。 接好了自己一堆东西的电源后,温无缺又开始往外掏出了她用的香薰、香水这些物件。 “你这是不打算走了吗?”容鸢在她往衣柜里碰香水的时候,开口问她。 “我的大老板,我就算明天就走,我今晚该过的生活也还是要过啊。”温无缺理直气壮地说。喷完了香水,她又把备用的腕表摘在了另一侧的床头柜上。容鸢是让她睡沙发,但她没打算听。 容鸢显然也看明白了她的意图。 温无缺又在赌,赌容鸢这次会放弃抵抗。她都让容鸢耍她一晚上了,现在她回敬一下怎么了?既然容鸢同意这个游戏继续玩,那就当如此。 “今晚我睡沙发吧。床让给你。”容鸢在几分钟后才说。 “寒香寻小气吧啦地,沙发也买小的,我躺上去腿都伸不直,你睡上去屁股都得悬空吧?”温无缺看看容鸢,又看看沙发,觉得容鸢的人隐约比沙发的宽度长一倍。 “你是觉得我不会把这话告诉寒姐吗?”容鸢冷言,问。 温无缺瞬间又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冒上来了。 “你一定要故意扯其他人吗?” 容鸢此刻正坐在床沿,温无缺听到她的话便也爬上了床,向容鸢靠过去。 “你又为什么在意我扯别人?”容鸢反问,面无表情的脸上充满了温无缺喜欢的活人味。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温无缺挪到了容鸢面前,二人的鼻子几乎顶到了一起。 容鸢今晚又一次点头,温无缺觉得只会说“不”的人点头就没好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容鸢诚实地说,“我认为你生气了比较好看,而且你生气了你就会走了,不会一直往我家搬东西。” “那你看我走了吗?”温无缺服了她这个逻辑。容鸢如果真的是仿生人,她有点想见见给容鸢写性格程序的人。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科幻,但确实没有女人图她“生气好看”就故意激怒她的。她突然怀疑容鸢其实比她想的要贪心。容鸢贪图她的“好看”。 “我不会走的,你做梦。”温无缺附在容鸢耳边,低语道,“所以你现在觉得我‘好看’了吗?” 下一秒,她的视线倒转,整个人被容鸢推平在床上。猛地对上寒香寻装的那个恶俗的大吊灯,她感觉双眼一阵刺痛,容鸢双手撑在她脑袋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温无缺又接着提问了。 “我的大老板,你想吃了我吗?” “想。” 容鸢说完,报复似的,在温无缺鼻子上用力咬了一下。 第9章 容鸢早上刷牙的时候看到温无缺的高档电动牙刷就摆在她的洗脸池边上,一抬头再瞥见温无缺好像要四位数一条的毛巾就挂在她超市批发来的毛巾隔壁,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温无缺真的在她家住了挺久了的。 容鸢把嘴里的泡沫吐掉,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人都快住满一个月了。 容鸢又仔细观察起了自己的卫生间。 温无缺往容鸢的卫生间里添置了万元的电动牙刷、千元的毛巾、法国货的奢侈品香薰蜡烛、高档的电风吹,还有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拖鞋。容鸢想了想,隔壁浴室里好像还有同款配置的浴巾、香薰蜡烛和拖鞋。 温无缺当然不止往她家搬了这些。容鸢注意到的就有房间墙上多出来的挂钟,两侧床头柜上各一个的无线快充板,更别提容鸢本来富余空间多到显得空旷的衣柜里现在拥挤不堪,一半挂上了温无缺的衣服。容鸢每天开衣柜的时候一定会被温无缺喜欢的香水味儿迎面灌个满鼻满口,然后她穿好蹭满了香味的衣服出门时,还要绕过鞋架上多出的几双用稀有的天然无瑕疵皮革手工缝制的皮鞋拿她自己的休闲鞋。 第14章 容鸢有点怀疑自己不出声反对的话,温无缺会开始往她家里搬博古架和五斗橱。温无缺没事就抱怨她家没地方放东西。 容鸢现在的生活处处充满了温无缺入侵的痕迹。 一开始容鸢认定温无缺只是心血来潮,故意和寒香寻抬杠,两三天就会搬走,于是没有阻拦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容鸢觉得自己好像逐渐适应了家里空间变少,还没事就会看到温无缺留下的痕迹的感觉。————反正小温总的痕迹并不赖,就是金钱的光芒有点刺眼。比如她现在打开冰箱准备煮鸡蛋给自己当早饭,把自己买的最后几瓶牛奶挪开,会看到贵得毫无必要的瓶装天然苏打水占领了半个保鲜层。 像这样的瞬间,她会在计划着晚上下班去超市搬一箱牛奶回来的同时,忍不住怀疑温无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也许是她腹诽太大声,光着屁股趴在床上,只把脸埋进枕头里躲避早上阳光照射的温无缺抬起头连打两个喷嚏,温无缺脸朝另一侧的床铺看了一眼,然后迷迷糊糊地扯过摊在一边的棉被给自己盖上。容鸢起床后被子掀开一会儿了,两个人捂了一夜的热度已经散了,温无缺重新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小坡后,这小坡还在床上颤抖了半天。 容鸢想小温总这好几十元钱一瓶的天然弱碱性苏打水确实不补身子,她没见过比温无缺更虚的人。 床上的小坡跪坐起来变成了小山。温无缺揉着鼻子,裹在被子里扭头过来看她,有点无奈地问:“你能别一早就骂我吗?” “你听到我出声了吗?”容鸢盯着温无缺露出一小片的肩头看,那里她昨晚用力咬上去的牙印还清晰可见。 “这里只有你和我,我是因为你老骂我才鼻子痒。”温无缺理直气壮地说。 虽然容鸢是干了,不过容鸢还是惊异于她这脑回路怎么回的,怎么能这么笃定啊? “你要吃鸡蛋吗?”容鸢转了个话题,比着刻度线给煮蛋器注入了刚刚好的水,把鸡蛋往煮蛋器里一丢,接通电源前顺便问了下温无缺。 “我不吃白煮蛋。”温无缺咕哝着,小山又塌了下去。 看温无缺趴回枕头里就接着抖,容鸢给打蛋器设好煮蛋模式,光脚踩上了温无缺买的羊毛地毯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头柜里摸出了她平时用不到的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的暖气模式。 “温度再高点。”温无缺脸闷在枕头里提要求。 容鸢把遥控器对着温无缺屁股的位置,隔着棉被用力拍了下,温无缺“嗷”地一声又弹坐起来,被子滑到了她腰上。温无缺不以为意,坦率地光着上半身盯着容鸢,用眼神默默谴责容鸢打她屁股的行为。 “自己设。”容鸢把遥控器丢温无缺怀里,稍稍移开了视线。 小温总真的很瘦,但与她过低的体脂率不符,小温总的胸型和她的脸一样完美,只看胸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几乎像皮包骨。容鸢也不是没看过小温总不穿衣服的样子————她还不止摸过————就是一大早看还是刺激了点。 刚才一直喊冷的温无缺这会儿却把遥控器丢到一边,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到了容鸢身上。 容鸢把视线转回看了眼温无缺的后脑勺,伸长胳膊把被子拖过来盖到温无缺肩头,刚好盖掉她昨晚在温无缺颈后留下的另一个牙印。 “我的大老板,你知道其实你中午开始上班也没关系的吧?”温无缺机灵地说,说罢还把她冰凉的双手从容鸢睡裙下摆伸进去搁容鸢大腿上暖着。 容鸢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弄得打了个哆嗦,觉得温无缺是真虚,人缩被子里这么久了怎么手还能这么冰冷,仿佛血液就不往四肢走似的。 “我九点要出门跑步。”容鸢说。 “现在才八点,你陪我躺会儿呗。”温无缺仰头眨巴着眼睛看她,还捏起嗓子把她当寒江寻这么跟她说话。听起来像是在对她撒娇,但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温无缺体温较同龄人来说偏低,而容鸢的体温较同龄人来说偏高,自打温无缺耍赖不睡沙发强行摸上床开始,温无缺就喜欢把容鸢当暖水袋使,她大概是认为容鸢的体温比干燥的暖气舒适吧。 “我最多迟半小时出门。”容鸢把温无缺整个人往边上捋了捋,给自己空出一人宽的空间好躺下。 “我的大老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爱死你了!”温无缺马上像考拉一样贴了上来,满足地闭上眼继续睡她的回笼觉了。 容鸢无奈地看着枕在她胸前的金色脑袋,想说小温总的爱真随便,是忘了中国有四季,夏天也没两个月了吗?温度一高这人又该翻脸嫌她体温太高了吧。 容鸢抬眼看向天花板上现在没有在亮的水晶吊灯,干眨了两下眼。 这个人夏天应该不会在这里了吧? 温无缺刚刚陷入美梦里没多久就被震醒了。上一秒她的脑袋还安稳地枕在容鸢柔软的胸前,把容鸢的心跳声当白噪音听着助眠,下一秒她的脸就被推到硬邦邦的枕头上,差点把她鼻子压扁。容鸢把她推开就急匆匆地掀开被子跳下床,给床上灌进好大一股冷风。 动静太大了,温无缺想不清醒都难。 “我的大老板,还没九点半呢。”温无缺还记得容鸢之前答应她的时间点,打着哈欠抱怨。容鸢真是铁打的,她们昨晚不是3点才睡吗,她哪儿来的说起就起的力气,而且有什么事着急现在起床? 容鸢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扣上胸衣,然后一边套着衬衫一边说:“小寻出事了。她刚发微信给我。寒姐今天有大手术一时半会儿接不了电话,我得去小寻学校一下。” 温无缺尚有些迟缓的思绪拨开自己的脑雾艰难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字:寒家丫头出事了。 “砰”的一声,温无缺从床上弹起,冲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温无缺在这世上唯二信任的人是寒香寻母女,她唯二在乎的人也是她们俩。但温无缺还不至于因此就关心则乱。 温无缺叼着电动牙刷让牙刷按设定好的程式清洁,她自己则走回了房里。她也没喊容鸢等她,她知道容鸢会等的。她回客厅的时候容鸢果然坐在沙发上,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车钥匙。 “等等我开车,节约时间。”容鸢听到她出来,便说道。 温无缺差点被牙膏呛到。但是想到自己的车速,只能点点头。 电动牙刷的发出提示换边的声音,温无缺趁抓着牙刷柄调整牙刷位置的间隙,含混不清地问:“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吗?” 温无缺提问的时候脑海里已经归纳了几种高中校园里可能发生的大问题,并且想好了等等要联系谁来处理。她首先排除了寒江寻本人出人身事故的可能性,虽然就一晚上,但她看得真切,按容鸢对寒江寻宠爱到近乎纵容的态度看,如果是寒江寻本人出事,容鸢穿着睡衣都会立马一脚油门往人学校杀过去,压根不会坐在这里等她。 “小寻说去早操的路上又看到之前提过的那伙男生在欺负人,她和人打了一架,打急了把人踢倒在台阶上了。”容鸢又拿起手机看了看,补充道,“那个带头欺负人的男的脑袋嗑台阶上了,流很多血。负责巡逻纪律的老师看到了,已经让校医处理了伤口送医院去了。现在对方家长已经赶到学校了,坚持说构成轻伤学校要负责,还骂小寻没有家教,家长都不管管。” 温无缺刚才也有推测到这种可能性,并不意外。她们上次在车里那么教寒江寻,寒江寻真碰上事了肯定不会退缩。本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是小事,不外乎赔钱和向校方施压,大事化小。既然现在对方家长骂这么难听了,这个方案她肯定不用。 温无缺有的是钱,但也不能便宜哪怕一毛钱给人渣,因为孩子是见义勇为,又没做错,人渣爹妈教出个畜生反倒搁这儿横上了。 温无缺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从衣柜里挑了套颜色最严肃、样式最有气场的衣服换上,然后简单盘了个发髻,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容鸢说了声:“走!” 好几天了,温无缺第一次穿上了她的高级手工皮鞋,踏出了容鸢的家门。 等电梯的时候,温无缺想起来由于她一直没有出过这个家门,所以她既没有容鸢家门锁的密码,也没录过指纹或者人脸识别数据。温无缺觉得这样不大方便,便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说:“待会儿解决完学校的事,你给我把指纹录上呗?” “嗯。”容鸢也随口应了一声。 寒香寻买的这个单身公寓的梯户比低,电梯还算是好等的,两个人很快进到了电梯里,容鸢按下了通往地下车库的按钮。 “你把车挪地库里去了?”温无缺记得上次她是随便找了个地面的车位停的,还没停正,车屁股在隔壁空位里。温无缺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也是30天前的事了,物业不找容鸢挪车,容鸢中间肯定也是有用过车的,车指定不会停在原地。是温无缺自己赖下了就没有挪过窝,容鸢每天都准点出门上班的。 第15章 “上两周下雨,就挪下去了。”容鸢回答。 温无缺连下过雨都没什么具体印象。她一般盯着她的电脑看需要她处理的文件和需要她过目的报表,沙发背对窗户,她没有扭头看,又不需要去阳台帮容鸢收衣服,因此除非狂风暴雨不然很难注意到天气变了。她最多知道天有点阴,室内光线不够,就打开寒香寻买的那个难看的吊灯。 说来,容鸢的每日日程准得像个被设置了日常程序的仿生人,她知道容鸢每天大概几点起床、几点回家,但现在一想,她察觉到自己还真没留意过容鸢出门有没有打伞,回家衣服有没有湿。 温无缺连容鸢每天玩手机是在打游戏还是浏览视频网站都不知道,原来容鸢还会和人聊微信啊。 温无缺跟在容鸢后面,找到了容鸢那辆大众脸小轿车,容鸢绕车一圈简单看了看后摁着车门把手解了锁坐进驾驶座,绑安全带的时候才注意到温无缺还没动。 “怎么了?”容鸢拉开车门把头探出来,问。 “丫头的手机不是在寒香寻的吗?她怎么给你发微信的来着?”温无缺思考着儿童手表也是她几年前买的,那款应该不能发微信。可是寒家丫头拿回了手机的话,为什么没给她分享东西了? 容鸢把头缩了回去带上车门,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对温无缺说:“那是她小号,上车吧。” 温无缺满腹心事地坐进了副驾驶。 “小号也得用手机吧?我给她的压岁钱都被寒香寻存起来了,她哪儿来的钱?” “我买给她的。”容鸢胳膊一伸,帮温无缺拉上安全带扣好。 温无缺一时有点别扭,还没人给她系过安全带。她以前坐寒香寻副驾驶也是她自己扣的。不过她现在没空管这个。 “你什么时候给她买的手机?”温无缺追问。 “她喝醉没两天的事,她打电话跟我说寒姐没收了她手机,我就买了手机和卡,趁她周一上学的时候给她的。她需要手机搜集资料。”容鸢还是直话直说,“怎么?你有想送她手机吗?我已经给她买很好的了。” 温无缺看着容鸢,说:“我现在有种冲动,我们回去床上躺着吧。这孩子不可爱了!” 容鸢的回答是抬头弹了她脑门一下就坐正来,脚踩油门上按下了引擎发动的按钮。 车子缓缓滑行出车位,温无缺感觉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把她朝前推出,她闭上眼睛使劲让自己往后靠好让身体紧紧贴合在车座上,以减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但随着车子离开地库行驶到了开阔的路面,容鸢便加大了踩油门的力度,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从座位上甩出去了。但是她当然不会被甩出去,安全带紧紧勒着她,压迫她的胸口。 温无缺满脑子都是寒香寻真的很抠的念头,这破车的车窗挡不住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发动机转动的声音更是一直在她耳中轰鸣。温无缺咬紧牙关绷直全身,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容鸢加的什么廉价汽油,为什么味道这么大?温无缺感到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涌。 “停下!”温无缺听到自己在喊,她慌忙松开耳朵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嘴。 橡胶摩擦柏油路面的尖锐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发动机传来的汽油味变成了焦糊的味道。温无缺捂着嘴终于吐出来。 泛着酸苦的胆汁透过她的手指缝隙滴落,她感到喉咙里一阵灼痛,明明没有东西可以吐,胃还在一个劲的抽搐。 温无缺仿佛吐光了所有的胆汁,喉头涌上腥甜的味道了,才终于停止了呕吐。 容鸢抽回了在她背上轻拍的手,跟她说:“换你开吧。” 要被寒香寻骂死了吧。温无缺想着,慢慢睁开了眼。 她以为自己吐在车上了,可等她放下自己黏糊糊的双手,映入眼帘的是搁在她膝头的容鸢的外套。容鸢不发一言扭身往后座上找了个袋子把衣服连着呕吐物一起先包进去扎好,把这包东西丢回后座,然后开门走下了车。 温无缺这才发现其实她们刚出地库容鸢就把车停在路边了。没有急刹车,也没有焦糊味。全部都是她的幻觉。她觉得漫长得像有8年那么久的时间,其实仅仅过去了几分钟。 容鸢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了车门。 容鸢打开副驾的车斗,拿出了一包湿巾,耐心地给温无缺擦干净手,再把湿巾团一团塞回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下车吧,换你开。”容鸢冷着声音又跟她说了一遍,还顺手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温无缺心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那是一股介于狠狠把容鸢推开和用力抱紧容鸢之间的冲动,而她分不清她到底更渴望哪一种。 第10章 容鸢选择不追问温无缺,她不喜欢浪费精力提出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温无缺在副驾上又坐了5分钟,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些血色,她颤颤巍巍爬出了副驾,绕行去驾驶座那边。温无缺脚步虚浮地走过容鸢身边的时候,差点脚一软跪地上去,万幸她反应快,自己扶住了半开的车门。容鸢见状默默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 容鸢看着温无缺那仿佛被风一吹就能迎面倒的身影,想起来自己刚给温无缺顺气的时候,隔着昂贵的衣料摸到的温无缺背上凸起的肩胛骨。温无缺确实太瘦了,她的消瘦和虚弱,得靠好布料佐以量体裁衣才能掩盖掉些许。 容鸢起了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打算明天如果温无缺还在的话,早餐就顺带多煮两个鸡蛋骗她吃下去。 容鸢等确认温无缺在驾驶座上安顿好了,才坐进副驾,关好车门。 温无缺立马凑上来,用轻颤的双手动作别扭地给她扣安全带。 “我可不会让坐我副驾的女人自己系安全带。”温无缺对着容鸢探寻的目光,咧着嘴笑道,声音听着有点哑。 温无缺那双手还带点抖,但她这张嘴能说句整话,那就是说她人好多了。 容鸢从刚才打开的车斗里掏了半瓶水递过去,说:“喝点水,别半路晕过去,不过别喝多。”她怕温无缺缺水,也怕温无缺喝多了胃一下受不了又吐。 温无缺接了,拧开完瓶盖又不继续了。温无缺盯着半瓶矿泉水问:“什么时候的水啊?你喝过的?” ”不记得。你介意?”其实水是前两天开的,容鸢当时忘记扔了而已。 温无缺耸耸肩,嘴对着瓶口仰头直接喝了两口,再拧上瓶盖。 “介意你口水吗?现在才介意也太晚了吧?”温无缺把瓶子递回给容鸢,让她放回车斗里。 容鸢听出温无缺话里的意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没有理她。温无缺这是调适过来了,还是那个喜欢说诨话的温无缺。 “小温总,”容鸢偏头喊温无缺,温无缺也偏过头与她对视,容鸢看着温无缺的眼睛说,“小寻在等你,今天你必须开快点。” 容鸢说完就转回视线看着车子前方,没有管温无缺的反应。温无缺现在就好比蓝屏故障的电脑,容鸢没时间去排查故障原因,只能先给她点动力重启了再说。 容鸢的家离寒江寻的高中是稍有一点远的,所以一开始她才提议由她来开车,希望尽快赶过去。寒江寻面对的情况本身是不复杂,但是她和寒江寻的班主任打过交道,对那个老叔的印象不好。她不想寒江寻一个人要顶着班主任、校方和对方家长的三重压力太久。 温无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闭上嘴专心发动了车子。 从寒江寻发微信给她求助也过去快30分钟了,小车终于离开了小区出发了。 容鸢心里估算了下,温无缺今天总算有点进步,好歹踩上6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了。 寒江寻和受伤男生的父母都在学校德育处的办公室里,容鸢她们赶到的时候,寒江寻和男生的父母各由两个老师看着,分开坐在办公室的两头。 容鸢认出来看着寒江寻的其中一个中年男教师就是她的班主任。容鸢其实就和对方打过一次交道。温无缺显然也认识那个人,主动开口打了招呼:“史老师,寒江寻她妈妈今天有点事,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 寒江寻原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听到温无缺的声音才抬头,看到她俩以后眼前一亮。 办公室另一头,那个男生的父母也听到了动静,面相严厉的男人马上说:“什么事!什么事就是我儿子现在被她打伤了脑袋,送医院急救去了,你们要马上赔钱,退学!” 旁边的女人也马上接上:“还要验伤,流那么多血要养很久,以后搞不好耽误高考,我们好好地孩子养这么大终于考上重点高中结果前途都没了,我一定要让你这个野丫去少管所!” 负责看着这对夫妇的是两个年轻女教师,估计也是新来的,经验不多,满面愁容,不敢得罪家长,只能一个劲地在旁边赔不是,说这“消消气”、“学校一定秉公处理”这类不痛不痒的话。 容鸢冷眼扫了一下那边的状况,记住了几个人的脸,便和温无缺一起转向看着寒江寻的班主任。 第16章 史老师比起温无缺,明显对容鸢印象更深,也更差。 “你们不是寒江寻的家长,这事还是要让她家长来,”史老师眯着眼睛,端着公正的架子说,“被寒江寻打伤的仇同学确实伤很重,又是伤的脑袋,这后面有没有后遗症,多严重,都不好说。你们不是合法监护人,做不了主。” 史老师是对着温无缺说的,但眼睛一直朝容鸢这边瞟。 那边的家长听到了又来劲了。 “不是监护人凑什么热闹!这打人的野丫头真没爹妈吗————” 折凳被用力掼在地上的声音打住了男人的叫嚷,温无缺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寒江寻的家长可是一早就找贵校登记授权了,委托我可以帮她处理寒江寻在学校发生的事。现在还没有证实涉及案件,在学校的事我哪里管不到?” 容鸢发现小温总这人笑得越灿烂,眼神越冰冷。她承认这样的小温总唬人才有效果。就是小温总身体还是太虚,要是能把折凳直接打折了效果更好。 温无缺肯定是没听到容鸢的心声的,她动作优雅地把自己砸地上的折叠椅扶起来摊开,一屁股坐上去,明明是抬头看史老师却是气势十足,拿出了她平时在公司发号施令的架势。 “史老师,学校在我们来之前问过话了吧?监控录像有吗?可问清楚到底谁起的头了吗?” 史老师也拉出两张椅子,一张自己坐了,一张让看着寒江寻的另一个老师坐了。 “这个是目击事件的赵老师。”史老师指着另一个年轻的男老师说,“他看清楚整件事了。” 眉目端正但透着一股阴冷气质的青年男教师开口了,说:“寒同学逃早操在先,殴打同学在后。而且她是田径队的,也代表学校参加过跆拳道比赛拿过奖牌,她知道自己和一般人动手是占优势的,所以仇同学的验伤结果出来若是轻伤及以上,这就是故意伤人。” “哦,事发的时候是早操时段,你说寒江寻逃了早操,然后打了另一个没逃早操的同学是吗?”温无缺笑着问。 “……”赵老师沉默了片刻,说,“仇同学确实也逃了早操。” “那我听明白了,我差点以为我家丫头明明没去做操,还能千里之外一脚命中操场上几千人中就一个的无辜三好男孩呢。”温无缺讽刺道。 “寒江寻压着人打是我亲眼所见,仇同学毫无还手之力,她已经把人打到跪地求饶了,还加上了一脚给人脑袋踢伤了。这就是故意伤人。“赵老师固执地说。 温无缺不吃这套,接着质问:“监控呢?有规定不准删记录的,不能这么正好贵校这个角落的监控是坏的吧?”言下之意就是赵老师说看见了没用,要客观证据。 容鸢摩挲着自己手机的背板,在想可能她的预备方案也用不上了。小温总能搞定。 寒江寻的反应不对了,她注意着两个老师,不敢说话,只能冲容鸢打眼色,用力摇摇头。 监控有问题,还是,监控拍到的东西有问题? 寒江寻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给不了容鸢回答。容鸢想如果寒江寻能偷偷给她发个微信就好了。 “寒江寻的手机在哪里?”容鸢冷不丁的就插入对话,姓赵的青年一下就拉下了脸。 “学校不允许学生使用手机。”赵老师生硬地说。 “那台手机价值超过10000元,你无权没收。请还给我。”容鸢伸手。 温无缺也反应过来了,态度严厉地质问道:“你们现在是把寒江寻当犯人了吗?又不让我家孩子说话,还没收她手机?你说是使用对吧?你证明她用了吗?她带在身上当板砖防身不行吗?” 史老师从容鸢一开口开始就小幅度往后挪了挪屁股,现在听到温无缺质问更是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泛着油光。 “寒同学只是携带我们当然无权没收,但是她确实用了,还是早操的时候,逃了早操用的。”史老师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回答温无缺,“我们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这肯定要归还的,先查清楚事情,就还,就还。” “寒江寻手机里拍到什么东西了?”容鸢边问边回头看了眼办公室另一边那对态度嚣张的夫妻,“是监控里没有录全的吗?你们想销毁证据?” “你们怎么还明晃晃威胁老师啊?”那个中年男人又硬气起来了,说,“我不管你们和那个打人的死丫头什么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代理人,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证据确凿,她就是霸凌我儿子了!还给我儿子打伤了!你们今天就威胁了老师,我也和学校,和你们家没完!” “没有霸凌没有霸凌,”史老师态度却突然变了,很紧张地跳起来说,“可不好说是霸凌,小孩子这不是有矛盾嘛玩过火了而已,我们这里协调好————” “是霸凌!”寒江寻鼓起勇气,气呼呼地开口了,声音里还夹杂了哭腔,“不是我,是那个姓仇的,他欺负吴艳!他,他太过分了,他……” “小寻,”容鸢强行挤开那个一脸阴鸷的赵老师,走到寒江寻身边,揽住她后脑勺把她搂自己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低声说,“不要哭,慢慢说。” “不能看监控,吴艳会受不了的。”寒江寻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说。 第11章 温无缺脑海里整理着情况。 对方家长只想让寒江寻退学、赔钱,不然就把事情闹大;学校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想把责任全推到寒江寻头上;监控应该不能百分百证明寒江寻无过错,而且内容涉及寒江寻之前提及的那个真的被霸凌的苦主,或许有录到对方受辱的画面;寒江寻手机里多半拍下了受伤男同学才是加害者的证据,但是学校的立场既然是不想闹大,不合法也要强行占着手机不还。 情况本来不复杂,只是想让寒江寻脱身的话很简单。问题是,她的好大侠确实行侠仗义上瘾了,这泥菩萨过江还想保护那个被欺负的同学呢。 温无缺在这件事上是必须尊重寒江寻意愿的,不然寒香寻给人动完脸下了手术台,该用柳叶刀插她的脸了。 “史老师,我和我家孩子单独谈一下没问题吧?”温无缺的语气就没打算让史老师说“不”。 “当然不可以,”那边的夫妻俩先说话了,还是那个男的,“要谈就在这里谈,你这是想带人畏罪潜逃呢!” 温无缺觉得她这是没听过比这更吵耳的声音,因着先前刚吐过,温无缺后脑勺本来就一阵胀痛,听了这个声音简直杀人的心都要起来了。 “闭嘴。”开口的是容鸢。不得不说容鸢长得高还面瘫,这个时候是比笑眯眯的温无缺有气势,那个本来“叭叭叭叭”在吵的男人确实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垫着脚梗着脖子也要瞪容鸢。 容鸢一手护着寒江寻又挤过那个满脸阴气的赵老师,走到温无缺面前,把小丫头往她怀里一塞,嘱咐道:“劝劝。” “这你就别担心了。”温无缺觉得容鸢在质疑自己对寒江寻的宠爱。 “用德育处的档案室,不能离开。”姓赵这会儿不哑巴了。 “赵老师可真讲究。”温无缺不客气地揶揄他。温无缺老总做习惯了,生平最烦装腔作势的人,拿着根鸡毛就把自己当盘菜了,很烦。 德育处办公室有个紧闭的小门后面,就是德育处的档案室,都是些学生的资料,一般没什么事的话德育处的老师都不会进来,所以里头空气长期不流通,味道有点大。 温无缺进来就觉得自己快被纸张本册堆积经年酿出的霉味熏晕过去。 “我的好大侠,这里可太臭了。”温无缺故意又切了“盈盈”的声线,好让寒江寻放松一点。她看着寒江寻逐渐褪去婴儿肥,有了几分寒香寻棱角的脸蛋,感慨孩子长大了,给她惹的问题是越来越大了。 “盈盈姐,你怎么会和鸢鸢姐一起来的?”寒江寻确实没那么紧张了,都会八卦了。 “因为我昨晚和你鸢鸢坦诚相对挤一个被窝里。”温无缺很想这么回答,但她还没有昏了头,她轻拍了一下寒江寻的头,说,“长本事了啊,有小号都不加我,我还想你怎么这么听你妈话了,没收手机你就电话都不给我打。合着你一直和大老板暗渡陈仓,用小号联系。” “不是的,”寒江寻忙解释,“鸢鸢姐给我买了手机,教了我怎么搜集证据,我都有存下来的。我怕到时候手机要当呈堂证供,所以没有拿来娱乐的。” 原来孩子是太有责任感啊,不是移情别恋跟容鸢更好了就行。温无缺心里好受了点。 “你手机都有录?偷录也是无效的……不过没事,报警没用,威慑你那个烦人的班主任有效就行。”温无缺开始盘算着怎么让那个更烦人的赵老师乖乖交出寒江寻的手机,希望手机不会轻易被破解。 “我没有偷录,鸢鸢姐说要作呈堂证供,我每次录音或者录像都要让对方知晓,我每次都有喊。那个姓仇的会骂我‘神经病’,他也没抢我手机,他说没用的,除非我敢公开。我不敢。” 第17章 温无缺怀疑寒江寻如果长了耳朵和尾巴,这会儿得一起耷拉下去。 “说说那个被欺负的同学怎么回事。”温无缺已经猜到寒江寻的顾忌是什么了。 寒江寻要有胡子,这回胡子也要塌了。 “吴艳让我和赵赵,不要管她,我们管她一次,只会害她下次被打得更惨。”寒江寻闷闷不乐地说。 “她这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知道。赵赵也知道。我们还是得救她。她不信我们也不是她的错,我们又没办法一直跟着她。每次那个姓仇的带着他的小弟们,都想办法堵吴艳家门口,甚至追吴艳家里去。吴艳她爸爸不管的,她叔叔、哥哥骂她骂很难听,认为她是自己不检点才惹的麻烦,叫她……总之就很难听!她妈妈护着她也没用,她更怕她妈妈身体不好被姓仇的报复。”寒江寻解释说,“而且,她也不是没反抗过,她告过老师,她自己动过手,她根本不可能打过那么多个男生。”寒江寻说着说着哭腔又出来了。 温无缺看着寒江寻泛红的鼻尖,学着容鸢刚给她顺气那样,伸手一下一下拍着寒江寻的背,让寒江寻冷静下来。 “所以学校的监控其实有拍到?”温无缺等寒江寻冷静差不多了,才问。 “姓仇的他们很有经验,都故意找的监控死角。今天他们又脱了吴艳衣服,朝她泼脏水,吐口水,丢烟头啥的,吴艳逃跑的时候才有被监控拍到。我觉得是拍不清楚脸,但我不敢保证。史老师刚跟我说,如果我坚决要调监控,那姓仇的他们把监控公开,吴艳一辈子就毁了。”寒江寻整个人都蔫儿了。 “学校的监控没有拍到她受害的全过程,反而拍到了你路见不平找带头的打了一架的过程?”温无缺努力不去看寒江寻水汪汪的大眼睛,硬着心肠往下问。 “史老师给我看了一部分,他说发出去可看不出来是我见义勇为。”寒江寻愣愣地说。 温无缺想了一下史老师那张油腻的脸,大概知道对方用词有多粗鄙,寒江寻这还算文雅转述了。 没穿衣服狼狈躲着镜头的女生,追出来的男生,然后追着男生打的寒江寻,姓史的缺德一点是可以就给这段视频看图说话,颠倒黑白。而且这一桶脏水泼下来,不说寒江寻不能脱身,寒江寻还会被那个吴艳记恨上。或者那个吴艳心性坚强,不至于这么拎不清去恨寒江寻,但这种人对自己可就不一定了。吴艳想不开的话,比她恨寒江寻还要糟糕。 所以就算有一点可能性这个监控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寒江寻也是想放弃的。这孩子这点随寒香寻也是够麻烦的。 说起寒香寻,她不装穷让寒江寻在公立学校卷生卷死的话何至于如此?温无缺一早就给寒江寻安排好了去国际学校的路子,被寒香寻一巴掌拍后脑勺上给否了。现在看来她当时就该坚持点,要是寒江寻上的是国际学校,整个学校看她温无缺的面子也不敢动她家小孩。 “说起来赵赵哪儿去了?”温无缺改转向另一个突破口。 “赵赵带吴艳去换衣服了。手机被没收之前她有给我发微信,说已经追上吴艳了,吴艳一直在哭,她想办法劝劝吴艳来给我作证。”寒江寻说,“不过吴艳要不愿意站出来我也理解的。盈盈姐,我们可以不用把吴艳卷进来就处理好这个事吧?” 温无缺想让她把“们”字去掉。 “姓史的为什么这么怕姓仇的爹妈?”温无缺又换了个方向。 “姓仇的说他爸妈是教育局的。他没少用这事威胁吴艳,说吴艳敢说出去的话可以让吴艳转学都没有地方上学。”寒江寻义愤填膺地说,“史老师肯定也是想讨好人。” 温无缺沉吟片刻,问她:“那你能明白姓史的为什么要牺牲吴艳,还想牺牲你吗?” “我想过的,我想了很久,我和赵赵一起想,我还问过鸢鸢姐。我现在明白了,吴艳那么难过,是因为她家里除了她妈妈,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出头。但她家里困难,她妈妈为了让她上学已经拼了命了,她一直说她妈妈很辛苦,她不能让她妈妈担心。鸢鸢姐说,因为没有人给她出头,所以她变成了最容易的那个选择。”寒江寻眼神一变,很坚定地说,“但是这个是不对的,我和赵赵都知道这是不对的。老师明明可以管的!她家里人不出头,我给她出头!” 遗传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候连说过的话都会。温无缺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年轻了八岁的寒香寻的声音,和那堆插满她全身的管子、电极另一头接着的仪器运作的低鸣声交织在一起,那么铿锵有力。 “没有人给你出头,我给你出头!” 她可不就是欠寒江寻的吗?因为她先欠了她妈的。 “情况我都了解了,也不能让你鸢鸢姐在外头一个人面对那些牛鬼蛇神。我们出去吧。你等等没我指示别说话,都交给我。”温无缺想了想,给自己的律师发了个微信,叫对方随时准备过来。 温无缺确实想象不出来容鸢面对一对疯狗夫妻和两个油腻男教师,她那点社交值能撑多久。两个实习的年轻女教师就忽略不计了,那俩对容鸢没啥杀伤力。 温无缺怎么也没想到,出来看到的情形,就是这学校的校长都来了德育处办公室,正和肥腻的史老师一起劝架,那边姓仇的夫妇俩目瞪口呆,街都不骂了。 在这群人的视线交汇点,那个一脸阴阴的赵老师正在被容鸢按着肩头狂锤腹部。 容鸢揍了多久了?她女人原来这么野吗?温无缺承认这画面看着还挺爽。 赵老师发出一声干呕的时候,容鸢停手了,她绷紧腹部,左脚为支点,右脚后蹬,双手果断用力把人往前一推,让那个烦人的家伙一阵咳嗽后呕出的酸水刚好流了他自己满脸,而不是沾到容鸢身上。 容鸢若无其事地掏出口袋里早先拿去给温无缺擦手的湿巾擦擦自己的手,擦完顺手把那团湿巾投进了就近的垃圾桶里。 刚好也姓赵的校长是个有点干瘪的小老头,见状赶忙招呼史老师去把那个赵老师扶起来。赵老师现在鼻子、嘴角都挂满了他自己的呕吐物,正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失去了刚见到时候的派头,好不狼狈。 “要报警吗?刚好,谈谈手机的事。”容鸢居高临下看着爬不起来的男人,用平常的语调说。 “你不是寒江寻的监护人,你无权插手。”赵老师胡乱抹了一下脸,一把抓住了史老师的手,撑着自己站稳,恶狠狠地说。 史老师一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一边帮腔:“是的,温小姐是寒同学妈妈提供过授权文件的,所以医院那边还没有验伤的情况下,校园内的纠纷我们才允许她过问,您————” “寒江寻的叔叔两周前已经通过史老师递交了授权委托,书面授权我在寒江寻高中毕业前可以代替他跟校方接洽与寒江寻有关的一切校务事宜。你有意见你也可以查查,他是寒江寻的合法监护人之一。”容鸢直接打断他,反问道,“还是说,史老师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没有将重要文件及时上报呢?” 史老师明显心虚了。容鸢心下了然,正想乘胜追击,就听到温无缺的声音插了进来。 “贵校平时管理这么松散,我要怀疑你们在对寒江寻和仇同学这件事上的处理是否公正了。”温无缺拉着寒江寻走出来,把寒江寻又塞容鸢怀里,容鸢顺势就搂紧寒江寻的肩头,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去问江晏要的授权?”温无缺跟容鸢小声交流。 “不想被姓史的找碴说代理人不能太多。”容鸢也小声回答,“有备无患。”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跟我一起反驳他?”温无缺挑眉。 “因为,”容鸢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还挺爱看你生气的样子的。而且你一个人说他们一群不过瘾吗?”容鸢觉得她把舞台让给小温总,是个正确选择,小温总比她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被容鸢搂住的寒江寻好奇地来回打量她俩,看起来有很多问题,就是不知为何又忍住了。 温无缺朝容鸢小幅度做了个鬼脸,便终止了对话,她清了清嗓子,转而对着干瘪老头打了个招呼:“赵校长,您可算来了。” 小老头脸绿了,松了那个赵老师,对着温无缺赔笑道:“温总,您好您好,” “我今天来不是谈赞助多功能馆的事的。”温无缺边说边斜一眼仇姓夫妇,及时制止对方的话头,对赵校长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来处理我家孩子在贵校和人发生冲突这回事的。我现在是纯粹的家长身份。” “是的是的,这个我们晓得的,这事学校肯定是公平公正地处理的。”赵校长比了个“请”的手势,又招呼仇姓夫妇一起过来,几个人围着德育处办公室中间拼在一起的四张办公桌坐了。 温无缺和容鸢带着寒江寻,和对面的仇姓夫妇坐了对面座。赵校长带着史老师赵老师坐了第三边。两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实习女老师被批准可以先走,已经光速撤离现场,现在办公室里就这么8个人。容鸢估算了一下情况,她们现在是3对5。 第18章 “首先是这个授权问题,史老师应该是工作忙忘了,他是有把材料交上来的,这位是那个……”赵校长在自己的手机上翻着资料,因为开始老花有点看不清楚屏幕,卡顿了一下。 “katherine murong,中文名是慕容鸢。需要我再提供护照核对护照号或者验证其他信息吗?”容鸢直接自报家门,节约时间。 “有的有的,慕容小姐,找到了。嗯,这个文件没什么问题,江先生提供的材料和签名、手印都有效,回头我让行政那边跟进一下,补齐手续。那今天这个事,您可以继续参与处理。”赵校长说。 容鸢淡定地迎着温无缺探寻的目光,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温无缺转向赵校长,说:“既然我和这位‘慕容小姐’的代理人身份已经都没有问题了。我们现在要以寒江寻监护人代理的身份,要求这位赵老师再客观公正地复述一下事情经过。” “事情还有哪里不清楚?不清楚调监控啊,我家儿子才是被打的那个,我们不怕!”仇姓男子说。 “对啊,你们来之前我们都跟史老师赵老师了解清楚情况了,赵老师还是亲眼所见,我们可以一点没冤枉人。你可不好仗势欺人啊。”他老婆也帮腔了。 “一个一个来,监控我们也要看的。”温无缺故意做了一个用尾指清理耳朵的动作,说,“小点声,现在我们是在捋两个小孩谁占理,可不是谁家家长嗓门大。”容鸢心道小温总气人的本事果然是一流的。 “仇先生,既然我都在这里了,这事肯定是要公平处理的。”赵校长显然也不想被扣谄媚奉承小温总的帽子,连忙摆出严肃的表情,对赵老师说,“光义啊,你是第一发现人,你说下你看到什么。” “今天早操轮到我巡逻,我在教学楼这边找有没有没去操场上的同学。早操刚开始的时候,大约8点50分左右吧,我听到有几个男生大喊‘杀人了’,我就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过去看了,是教学楼外部的台阶那里,有两三个男生拉着寒同学,而寒同学正在用力踢蹬着腿。我走过去就看到仇同学正躺在台阶上,后脑勺往外冒血,于是我就通知了校医。”赵老师臭着脸复述了一遍。 容鸢用眼角余光低调地确认了下寒江寻给她发微信的时间,是9点20分,勉强也符合赵老师叙述的时间点。但有点赶。 温无缺则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容鸢一听就假的不行。 “怎么?”赵老师也没蠢到听不出来是针对他。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见证了医学奇迹,有点开心。赵老师这肚子上挨了两拳,脑子也好了,刚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一下思路也清晰了,时间点也想得起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温无缺还故意用上了敬语。 “寒同学的家长对赵老师的复述有什么疑问吗?”赵校长出来打圆场,不过从称呼的变化听着,他对温无缺的态度也有所不满。“也可以理解,毕竟温无缺不是打赵老师一个人的脸。 “我没疑问啊,因为事实很清楚,寒江寻就是见义勇为,不应受到任何处分,贵校应该马上批准她回去正常上课。当然我们回家会教育她,下手要知道轻重,下次打人打肚子。”温无缺说罢,还朝容鸢挤挤眼睛。容鸢抬手凑近脸前,用一声轻咳掩盖了自己差点压不下去的嘴角。 仇姓男子果然先被激怒了,一拍桌子,说:“胡搅蛮缠!你们就是回避问题!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为了逃避赔偿在这里耍赖!” “物证?令郎可不是个东西,不要这么说,不好听。”温无缺眼里这都是小阵仗,她面不改色地继续保持微笑,说,“那我们就不讨论东西了,我们先说人证。寒江寻也是人证,不识数的赵老师看到的那两个还是三个男同学也是人证。” 温无缺气势十足地把人压制后,便问赵校长:“贵校是每个人证都问过去了吗?” “还没来得及,”史老师吭声了,“但有需要的话我们都要问的。” ”当然需要。”温无缺说,“现在马上,每一个人证挨个找来,我们双方家长和人证单独跟着你们一起进档案室问话,问完调监控,掐帧核对每个人的供词,有一个人的时间对不上监控里的时间,寒江寻就不是故意伤人。只要监控没法证明不是,那寒江寻说她是见义勇为就是见义勇为。” “温总,您确定要调监控吗?”史老师听到温无缺的提议,反而像松了口气。容鸢知道自己推测的没错,监控内容是有问题。 果然,寒江寻在桌下用力握住了容鸢的手,手心还冒出一层冷汗。容鸢一只手叠到寒江寻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示意她松开点,被握住的手再反握回去,紧紧扣住寒江寻的手给她安慰。 “小寻别怕。”容鸢不出声用口型对她说。 “当然,监控只是孤证,寒江寻说她手机里有拍到事情经过,她的手机录像也有时间。你们马上归还寒江寻的手机,我们多方对比一下不就知道误会出在哪里嘛?”温无缺还是给学校留了点面子,把事情说成了“误会”。 第12章 温无缺不是真的需要看到监控,她知道对方父母也不是街头的泼皮无赖,自然是拿得出证据才敢说寒江寻是故意伤人。证据就是赵老师口供,和学校监控录像记录,还有姓仇的那个霸凌集团其他人的供词。 温无缺倒也不慌,她知道校方不想出校园霸凌的“丑闻”,必然没有查证过寒江寻的说法,他们只想快点拍板让寒江寻承担过错并赔偿。有学生受伤,学校才是最大的责任方,但假设有具体的学生和其家长愿意背黑锅,校方就可以少赔很多。名声上也能变“干净”。 更何况于赵校长而言这个选择题很好做,吴艳家里条件不好,就算读书很好,只要不是顶好,就不是学校的刚需,吴艳自己明白自己会忍。而寒江寻家长理论上应该不愿意淌混水,只想自认倒霉息事宁人。加上对方父母也算有头有脸,学校不想得罪。 那温无缺的选择题也就变得很好做,她选不息事宁人。既然学校都没查证过,至少她可以利用这点来攻击学校流程有问题,并质疑寒江寻“故意伤人”这个定罪站不住脚。 学校和对方家长想证明寒江寻不存在故意伤人,就必须提供完整的证据证明姓仇的没有霸凌人,寒江寻是自己突然发难把姓仇的揍了一顿。 温无缺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损招,无非就是承认吴艳的存在,但不承认吴艳是被霸凌,从监控的内容来看她都能猜到姓史的和对方家长等等会说什么。有点脏耳朵,她倒不怕。混蛋话她以前被老不死发配去找合作的工厂要债没少听。涉及钱的事情,人类的反应都大差不差。 对面可以尽管损,容鸢这个没常识的给未成年人买了贵价手机就是她的筹码之一。手机价值较高,如果报警是会被重视的金额,学校这么怕麻烦不能一直占着不还,只要还了,寒江寻在容鸢指导下拍的那些内容就可以证明霸凌的存在。 霸凌存在,那就轮到学校该头疼怎么处理姓仇的了,不是为难寒江寻的时候了。 温无缺胜券在握,老神在在。 毫不意外,姓仇的那个爹先坐不住了,这类小领导的特点就是平时被人奉承多了,惯会得理不饶人,他现在觉得他有证据,有优势,肯定不会放弃。温无缺甚至可以断定对方主要目的就不是要钱,就是不喜欢吃亏。他儿子多打一输了,对方还是女生,还是给打住院了,传出去他面子都挂不住。 “哼,哪有什么误会,你别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混淆视听,单这件事就是你那个死丫头无故打伤我儿子,我已经委托相关机构先验伤了,只要验出来构成轻伤以上,我们会保留报警追溯死丫头故意伤人的权利,到时候可不是让你们退学赔钱这么简单了!”威胁上了。 “仇先生,那你觉得令郎的伤赔多少合适?你说一个金额,我考虑保留起诉你敲诈勒索的权利。”温无缺笑了。 “温总,仇先生,”史老师像个搅屎棍一样来和稀泥了,“消消气,都消消气。我们应该就事论事,怎么还互相扯上法律问题了————” “哪里不是法律问题?”容鸢赶温无缺反击之前插话了,“学校现在已经属于非法占有寒江寻的个人财产,构成对学生财产的侵犯;学校现在都拒绝提供完整监控记录,和寻找、询问可能目击事件的学生,导致事故责任认定不清,侵犯了寒江寻同学的知情权、申辩权等合法权益,明显没有尽到教育管理职责。” 容鸢语调如常,还是那么四平八稳咬字轻重音听着有点奇怪,但是说这种文邹邹的话就有奇妙的威慑力。起码威慑到史老师了。史老师那张胖脸阴侧侧的,加入了赵老师的队伍现在就光噔容鸢不说话。这让温无缺想起了她的律师唐新词,容鸢跟人文明吵架的样子有几分唐新词的风采。就是容鸢太正直了,换唐新词这会儿已经开始杠人了。 第19章 不过容鸢这话听着正直,导向可不正直,温无缺听懂了。 温无缺扩大笑容,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并且,是因为学校没有尽到职责,对寒江寻同学诸多人身权利的侵犯,才导致仇同学的家长对事实认定不清,连伤情鉴定都还没出来,就误会寒江寻同学应该对此事负责,差点爱子心切犯下毁谤和敲诈勒索的错误。”温无缺故意一直夸大仇姓夫妇的问题。扣帽子嘛,手段下作了一点,她又不是不会,她很擅长,尤其对面先不要脸的时候。 赵校长听她们一唱一和拱到这份上,再傻也知道怎么改答案了。 “光义,”赵校长喊了下那个赵老师,“把寒江寻同学的手机取出来还给她家长,再把你刚看到的几个仇同学的朋友找来。老史,你去找下其他班班主任,让他们分别问问自己班有没有学生今天逃早操没被德育处抓到的,或者刚好回教室路上看到过前因后果的,不追究他们逃操,让他们说清楚情况就行。有愿意说的,让他们班主任把人带过来德育处办公室。” “诶,你这个校长,你这不是明摆着承认是我儿子的错吗,我儿子现在头受伤了还躺医院里急救呢!”姓仇的他老婆这回坐不住了,看来是真的有自信她的乖乖儿子是无辜的。 “仇同学妈妈,你冷静点,”赵校长说,“我们这是认识到德育处未完全尽到行政责任,现在要好好调查清楚,争取不冤枉任何一个学生,如果问出来结果确实是寒同学无故殴打仇同学,那……” “寒江寻没有无缘无故打人,她是要救我!” 德育处办公室的门被人踹开了,寒江寻的好朋友赵赵右腿高抬拉了个跆拳道的架子,一看就是她踢的门,还没来得及收回腿。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女孩子,一身校服多有脏污破损,清秀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上也满是奇怪的污渍,光站在门口就隐隐有臭味飘进办公室里。 寒江寻果然坐不住了,要不是容鸢还扣着她的手,她能从椅子上直接蹦起来。 温无缺也伸手扣住了寒江寻另一只手,安抚道:“别急。” “我去看看。”容鸢看温无缺接手了,便松开寒江寻,寒江寻依依不舍地拉着容鸢的手晃了两下才松开。 容鸢主动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背向办公室内,挡在了吴艳和其他人之间。主要是刚好挡住了仇姓夫妇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鸢鸢姐虽然面瘫,也不至于吓坏人家啦。”温无缺小声对寒江寻说。 “鸢鸢姐之前说过,这个事不报警是不行的,我是怕……”寒江寻没有说下去。 “她帮你想的这么周到了,假设她判断要报警,那她肯定有对策,放心吧。”温无缺安慰道。 倘若只想让寒江寻脱身,温无缺不认为需要报警,她现在这样推进下去寒江寻肯定是没事了,本来就是寒江寻占理。可寒江寻还希望能帮到被霸凌的吴艳,温无缺的方法就需要费一番工夫,实际上温无缺自己也不想跟一群缺心眼又自以为是的高中小屁孩耍心眼,正想着回去怎么说服唐新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温无缺只是不相信容鸢报警能得到重视和处理,这种校园冲突就算打110,也是先由学校所在的辖区民警介入,赵校长还是有心想降低这件事的影响,只要学校一心想打发民警,那报警的作用温无缺持保留态度。 吴艳个子不高,容鸢个高宽肩,给人挡完了,她说话声音低,又指示人家女孩往办公室外头退,两个人站走廊上低声交谈,办公室里还真听不清。温无缺只能从她们旁边那个赵赵手脚并用的肢体语言里看清大概。 她们在向容鸢讲述姓仇的校园霸凌的过程。 聊了大概五分钟后,容鸢黑着一张脸回过身来了,温无缺看到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你可以上来了。行政办公楼三层,德育处办公室,不会走问保安。”容鸢用命令的口气对电话那头说。温无缺眯起了眼睛。 温无缺听着容鸢不像打的110,倒像是直接搬了个天兵来。不对劲,容鸢若需要搬天兵解决这事,刚才一直和她打配合文明面对那对老畜生干嘛?仗势欺人她也会啊。温无缺想了想,容鸢也不像那种性格,但实在看不明白容鸢这是做什么。 10分钟后,随着警笛声由远至近响起,两个民警带着一个没穿制服的高个青年先出现在了德育处办公室门口。 气喘吁吁的赵老师也跟着出现,是看情况不对追上来的。 “接到报警这边出现了严重的校园霸凌事件,可能涉及刑事犯罪,你们哪个是负责人?”俩民警中的男民警进到办公室里问道。 “我是,我是。”赵校长已经在晚春的凉气里满头大汗。 温无缺都有一点点同情这个小老头了,眼瞅着没几年可以退休了,遇到不接黑锅真的敢报警的家长了。 她乐呵呵地转头想去找容鸢,结果看到容鸢和那个穿便衣的高个青年肩靠肩站在一起,男的正低头跟容鸢说话。这距离通俗来说就是“咬耳朵”。 “你认识吗?”温无缺比了比男青年,问寒江寻。 “不认识,鸢鸢姐很少出门的,她说她没朋友,更没说过有这么帅的朋友。”寒江寻摇头。 “这帅什么帅?不就是长得高点吗?!”温无缺不赞同。 “可是他有一米九欸!”寒江寻也不赞成温无缺对那人的评价。 温无缺觉得寒香寻是不该穷养女儿,寒江寻这见识少了,看到个190cm身高五官都在的男的就觉得帅。这男的不就是能和容鸢站出正数身高差吗?这就算帅那那些明星怎么办?在温无缺看来,这男的除了个高点,各项都平平无奇,长得只能算端正,和那个气质阴柔的赵老师像同款,穿搭随便到有点邋遢,就剃个普通圆寸看着像没脑子的人。 容鸢手机通讯录里有一个电话,容鸢本来想可以的话她一次都不用打。 按容鸢行事的原则,她并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靠关系解决事情的环境。但是寒江寻第一次在她指示下尝试搜集证据,又把吴艳被欺负时,几个高中男生趾高气扬、不屑一顾对着寒江寻手机镜头大放厥词的视频发给她看过后,她就知道这电话还是得打。 校园霸凌放眼全球都是一个很难被认定的难题,难点在于受害人年纪太小,家长不愿意出面,老师又只求自己任课期间学生们老实上课不要节外生枝的话,他们很容易成为被忽视的群体,为了不扩大事态不遭到更残酷的对待而努力隐忍。加上这类事件的加害者和目击者也都是未成年人,这就使得对这类事件的调查取证过程十分困难。你很难在一群青少年最不信任成年人的年纪,得到他们的信赖和实话,还要不被认定为是你教唆、胁迫他们说的。 正常来说容鸢就算报了110,这事就会被交到辖区民警手里先跟进,辖区民警查案过程需要学校的完全配合,学校有心遮掩的情况下,就算是民警也无法在没有决定性证据前强行介入,让案件升级。 寒江寻去年刚入学的时候,有一次容鸢来接她放学,寒江寻的班主任正在找她的碴,容鸢和对方据理力争,把那个肥胖的男人骂的无地自容,当场骂骂咧咧打了个电话给寒香寻告状。禁止寒香寻让无关人事来学校里接人。所以容鸢知道如果走常规程序,这个史老师作为班主任要负责大部分的对接搜证工作,只要是他,那么民警想重视也无法跟进,这个霸凌案件就没有机会得到公平的解决。 思来想去,容鸢最后拨通了手机里那个电话。希望正常走程序调查这件事之外,能少一点阻力。她打电话的时候有想过靠山请得太高,可能会适得其反,寒江寻和吴艳都没有理亏本来可以不用以权压人的。还好那边也是老狐狸了,推了眼前的人来找容鸢。 “慕容鸢,你可算舍得联系我了。”高个子的青年说话有点不客气。 容鸢和他不熟,只打了个招呼说:“石贞,这个事情麻烦你了。” “你能确定吗?”石贞抱起双臂,毫不掩饰怀疑的神色。 感受到吴艳要往后逃开,容鸢挥挥手示意石贞退后点,长那么大个子又和加害者一个性别,显然是吓坏人家小孩子了。石贞黑着脸往后挪了一步。i “是不是,你让你同事帮忙验一下就知道,女厕在走廊尽头,你觉得不方便还可以去德育处的档案室,就在办公室里头。”容鸢指了指石贞身后站着的女民警。 这位女民警年纪在40岁上下,面相圆润温和,应该是接警后派出所考虑到事情的性质特地喊来的。 “圆姐,麻烦你带这个同学去厕所看看。”石贞回头跟女民警说。 叫圆姐的女警点点头,走到容鸢身后,对着吴艳和蔼地说:“这位同学,麻烦你跟我去女厕一下,我要先看看你身上的伤。” “我也陪你去。”赵赵感受到吴艳的畏缩,主动请缨。于是圆姐带着两个女孩往走廊尽头的公厕去了。 第20章 容鸢走回到办公室里,站到寒江寻身边,摸摸她的头,说:“没事了,接下来交给我。” “可是报警了,那些监控和视频不就……”寒江寻有顾虑。温无缺看着是想对孩子解释的,嘴刚张开,跟着容鸢进来的石贞已经凑上来了。 “只要慕容反映的情况属实,我可以去申请调查过程中不公开这些证物,假使这些证物还是外泄,那我们会追究到底。”石贞很顺手地把手肘搭在容鸢肩上,一脸正直地冲寒江寻说,“放心吧小丫头,后续真相一明朗,该跑地一个都跑不了,不该泄露的一个都泄露不了,情况特殊,就是上了法庭也可以要求私密审理。” 容鸢其实也就是为了他解释地这些原因才坚持要报警的,她要的是吴艳以后彻底摆脱这件事,不管走得多远也不会再有流言蜚语追着吴艳后面。察觉到肩上的重量,容鸢一耸肩把石贞的手肘从自己身上顶掉,斜了石贞一眼。石贞不以为意地摊摊手。 寒江寻看了看石贞,又看看温无缺,最后才看容鸢,容鸢冲她点点头表示认同石贞的话,寒江寻这才放下心来。 但有人放心,有人就要不放心。原本在接受男民警盘问的仇家两口子看到石贞就不淡定了。 “小石公子!”姓仇的男人打量了石贞几分钟后终于敢开口了,还换上了今天第一个笑脸,笑得十分谄媚。 容鸢看那对夫妻过来就想不动声色地退开,被石贞箍着胳膊强拉在原地。容鸢想瞪石贞,后者眼观头顶根本不看她。容鸢无奈地偏头去找寒江寻,又发现温无缺面无表情地拉着寒江寻往旁边退,眼睛看都不看她。 “仇科长,你好。”石贞还是眼高于顶,打着招呼但就不看人。容鸢心里鄙夷这人怎么这么能装。 “小石公子,您今天过来这里是?寒同学是?”姓仇的今天头回没喊寒江寻“死丫头”或者“野丫头”。容鸢不禁想还真是一个靠关系的环境。 “仇科长不用紧张,这事目前还在调查阶段,一切肯定是按程序调查、审理,令郎如果没有参与过校园霸凌,不会因为我在就被冤枉。”石贞总算低下头看人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没值班,这事目前还没定性为刑事案件,没到我们刑警队手里。我只是听同事说接到报警,好奇了下情况,顺便蹭车过来找人。是私人原因。”石贞还故意把容鸢拉近了些。 容鸢想要的并不是这个效果,一瞬间有点想直接给石贞一个背摔。她又去看了眼寒江寻,决定忍了。 姓仇的对着容鸢也和颜悦色起来,嘴里说着:“私人原因,理解,理解。石厅长肯定很高兴吧?” 理解你个头。容鸢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 石贞笑笑,说:“那家父肯定高兴,家父看到她就开心。不然我看报警的人登记的资料是她,休息日特意来这一趟干嘛?她若吃一点亏,我家那老父可不是吃素的。” 容鸢算听出来石贞的意图了,石贞就是故意的,这样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石厅长看中的人————比如未来儿媳————不敢再惹她和寒江寻。问题是,容鸢并不需要这样的撑腰。这石贞不愧是石守信的儿子,而石守信不愧是她爸爸的好兄弟。这些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改一改他们自以为为她好的毛病。 容鸢有点想直接把石贞的手甩开不要这个撑腰了,但想用用力才意识到自己两边手臂都酸痛得很。容鸢只能垂着手任石贞继续演。 好再也不用演很久。 圆姐带着哭哭啼啼的吴艳和一脸愤怒的赵赵回来了,圆姐先把两个女孩安置在椅子上,才转头和一起来的男民警耳语了几句,两个人脸色都不好。两个人又过来跟石贞说了下情况,石贞脸色马上也很难看。石贞总算松开了容鸢的胳膊,容鸢急忙要回去找寒江寻,却看温无缺把寒江寻挡在自己身后,冷着脸看她。 办公室里一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精彩,赵校长、赵老师、史老师三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容鸢放弃靠近寒江寻,转而向赵老师最后一次伸手,命令道:“寒江寻的手机给我。” 三根茄子里脸最臭的那根终于不情不愿将手机还到容鸢手上。 容鸢转而交给石贞,并说:“小寻的手机里有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搜集的证据,有不止一次霸凌发生过程中的录像,还有她每次报告老师时候的录音,备忘录记录,她也愿意提供口供。” “行,我知道了。”石贞这回总算是真的正经起来了。 事情到这一步,处理的方案已经明朗。石贞和两个民警把三个在场的孩子带走了,并叫来支援,要求校方把今天上午涉案的另外几个男学生也送去警局。赵老师作为目击证人、仇家夫妇作为霸凌嫌疑人的家长也需要随行。 一时间,数辆警车开进了学校,警笛声响彻校园,校门也被警灯照得一闪一闪的。赵校长只能偷偷让史老师去通知各班老师控制情况,不要让学生出来围观,好不狼狈。 寒江寻和赵赵这才有点相信警察能给吴艳一个公道,她们提出要和吴艳坐一辆车。 “行,我开车带你们。”石贞冲寒江寻爽朗地笑道。他好像也挺喜欢两个小姑娘的义气。 温无缺这时候拦不住寒江寻的,她只能跟寒江寻说:“你们坐我车过去一样的啊。” “那不一样啊盈盈姐,鸢鸢姐这个车没有灯,没声音,不是警车。而且我平时坐的机会多。盈盈姐,你就让我坐一次警车吧。”寒江寻偷偷跟温无缺撒娇,也不敢说太大声,怕吴艳听到她说坐警车很开心。 “警车有什么好坐的?”温无缺拔高了音量。 “我和你们一起。”容鸢本来在安慰吴艳,听到温无缺的声音,考虑到吴艳有点怕石贞,主动提出要陪三个小孩一起去警局。 “你也要上他的车?”温无缺神色古怪。 被容鸢刻意忽略的疼痛的感觉又爬上了她的太阳穴。容鸢冷静地说:“是,我要上他的车。你晕车,就开我车跟在后面吧。” “行。”温无缺就丢下单字,便转身走了。 容鸢看着温无缺单薄的背影,也许是头痛作祟,她在疼痛里拼凑着今天的情形,终于了然。这个人也一样啊,小温总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嘛,果然小温总也是会放弃她的。 第13章 温无缺一点也不想靠近警察局。 温无缺脚下稳稳踩着油门,维持着50km/h的车速把容鸢的车开回了自家公司的大楼地下,因为车牌没报备过进不去自己的车库,就随便去员工停车场那层找了个车位停着,绕了点路刷脸进了高层专梯,按下楼层按钮以后她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至少冷静到她回到自己套间的办公室看到唐新词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吃惊。 “稀客啊老总,我以为你不要公司了呢。”唐新词开口就是揶揄。 “我去度假一个月,不行吗?”温无缺反问。 “度假你老人家还有空三天两头大晚上线上喊我玩文字游戏,叫我看资料啊?”唐新词立马拆穿她,“你真度假的时候可没这么热爱工作。省省吧。” “有时候我真想付你的天价违约金把你炒了。”温无缺摇摇头,今天实在没有陪唐新词抬杠的兴致。 “那我拿了钱一定喊谢谢老总,给你发个锦旗,在楼下给你拉个横幅,然后找个看得到海的地方,美美移民退休。”唐新词顺杆爬,不让温无缺消停。 温无缺听到移民有点烦,绕到办公桌后坐下,对唐新词说:“说起移民,我知道之前让你查的人,为什么你查不到东西了。那不是她真名。” 唐新词点头,说:“对啊,我知道。你给我看照片我就知道了。” 这倒是温无缺没想到的。但随即她就想起寒江寻醉酒的那晚。 “你?”温无缺不客气地打量着唐新词。 “我可不敢约老总的女人。”唐新词举起双手,说,“我们很多年前见过而已。我大学的时候不是会代表学校去参加国际的辩论大赛嘛,那时候见过她。” “很多年前?多久?”温无缺好奇了。 “十年前吧。她是个新生,因为成绩好被抓来的。就是这人虽然很聪明,但根本不擅长辩论。老总你知道为什么吗?”唐新词卖起了关子。 “为什么?”温无缺知道现在的容鸢是为什么,但不知道19岁的容鸢是为什么。她有点想听听唐新词的观点。 唐新词笑笑,颇为怀念地说:“辩论的本质就是抬杠,是压倒,辩论的说服是让对方服气,而不是说通对方,其实不是沟通和交流。辩论要想赢,得有逻辑,但不能跟对方讲逻辑。但是她这个人只想跟你讲逻辑。在她之前我真没见过几个又聪明又钝的人。” 温无缺倒是不遗憾了,看来她没错过什么不一样的容鸢。 “所以你那时候杠赢她了?”温无缺知道唐新词一个接一个卖关子就是想自己问。 “我杠赢了,不过也输了。”唐新词耸肩。 第21章 “你不是赢了吗?”温无缺觉得今天的唐新词有点烦。 “谁知道她那么拼啊,发烧了还来参加比赛不请假。辩完了她就趴桌上了。当时我暗恋的数学系学姐也在辩论队里,看到她晕了就冲上去美女救美女,俩人因为这个看对眼了,还谈了一场summer love,我可不是输了吗?就这事气得我数学也不研究了,跨界读法硕去了,要不我能沦落来给老总你打工?”唐新词假惺惺地抹了一下干燥的眼角。 温无缺赞同,说:“幸好,不然我也没有你这么烦人又能干的律师,刚好还擅长数学。” 唐新词点点头,问:“老总你知道你刚才承认了她是你女人吧?你这一个月度假度她那里去了?” “没有,我们不认识。”温无缺记起了自己对寒香寻放过的狠话。没想到出了那个门真应验了。早知道这样,她应该说完这话就走的。 唐新词讨了没趣,总算说回了正事。 温无缺听唐新词汇报了一下最近交代她调查的某几家公司背景。时不时插下话确认下自己的判断。 “所以目前这几家摇摆不定的,其实都在担心目标的债务有作假问题,很可能不会和温无痕那货合作收购案,那可有意思了,没了他这几个狐朋狗友,他这人怂得很。”温无缺摸了摸下巴。 “怎么让可能变成一定就是老总你的事了,这不归我管了。帮你看了一个月数据,我可以申请放个假了吧?”唐新词伸了个懒腰。 “再等一个月吧。温无恨就等着收了目标吃了人家专利到舅舅那里邀功呢。我怎么也得添点火助力他的梦想啊。”温无缺笑得阴险。 唐新词白她一眼,说:“我把活都干了,你那个秘书真当花瓶啊?” “秘书有秘书的活儿,背调的事情还得你来,别人看不来那些假财报。谁让大老板有魅力,把你crush给勾走了,害你一身数学本事只能给我打工呢?”温无缺杀人诛心。 “是啊,容大老板有魅力,让老总你甘愿当一个月死宅。”唐新词话锋一转,问,“所以老总你真收心回来上班了?” “都说了不认识。”温无缺摆摆手示意唐新词工作汇报完了该走了。 唐新词可不好糊弄,她又问道:“那不谈老婆谈谈孩子吧,你还要我去插手小寒同学的事吗?” 温无缺想把鼠标扔过去。 “哪有什么老婆孩子?你再胡说我就是用我个人存款都付违约金让你滚蛋。”温无缺冷着脸说。 “行,那就是我现在跑一趟警局看看情况,老总你去吗?”唐新词上辈子一定是个业务能力很差的茶博士,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种。 “加班。”温无缺打发人走。 唐新词哼着胜利的小曲儿走了。温无缺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想说容鸢确实是铁打的,19岁就是个老铁,发着烧还能试图和唐新词这厮讲道理。看来不是纯仿生人,仿生人能被唐新词气得当场爆炸吧。 温无缺不喜欢自己又想起容鸢。于是弯腰准备开办公室的电脑,加班看下居家办公可能会遗漏的事物。容鸢显然挺想她。温无缺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温无缺骂骂咧咧抓起手机一看,是个没登记的号码,她直觉这就是容鸢的电话号码。应该是寒江寻给她自己的号码的。 温无缺看了看桌面的时钟,又看了下窗外的天色,好像也差不多是警局那边初步取证完的时候了。她都能猜到容鸢打来干什么,容鸢的车还在她这里,这是叫她过去接人的。 因为温无缺长时间不接电话,到时间提示她正忙了,容鸢那头就挂断了。她紧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想回拨电话。 容鸢要车就再打一次。温无缺不忿地想。 容鸢颇有耐心地等到听筒里的“嘟嘟”声跳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才按掉了通话键。 她知道即便没互相登记过号码,温无缺也能猜到是她打的,而她也早明白温无缺不会接她电话。她打这一通只是为了寒江寻。 到警局之后的过程很顺利。因为石贞在学校里的那一番干预,加上圆姐的初步验伤和报告,所以这事得以跳过前期繁琐的学校调查阶段,直接按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推进后续调查。 刑警队这边先是等所有高中生的监护人到齐后————寒江寻因为叔叔不在本省,母亲又在外科整形手术中无法脱身,石贞硬抓了赵老师以学校代表身份给她充当一下临时代理人————给三个女孩和几个参与霸凌的男高中生录了口供,霸凌团体领头的那个因为被寒江寻一脚踹进医院所以暂时逃过一劫。石贞解释说后续还是要去找他的。 包括姓仇的在内,证人、受害人和霸凌团体几方的手机都先上缴到了刑科部门。刑科部门效率很高,验过手机又用专业设备提取调出数字证据后,凭着寒江寻她们手里的霸凌相关证据链完整,配合几人口供,很快就申请到给吴艳进行法医验伤,虽然报告还要几天才能出,但是现在几个年满16岁的男高中生涉及侮辱罪和强制猥亵罪的犯罪事实已经基本明朗。圆姐那边又同步联系了市医院精神科的医生,等法医给吴艳验伤后,就带吴艳去做了心理干预,顺便给她出份心理评估。 刑科部门提取完证据后就把寒江寻和赵赵的手机归还了,霸凌集团的手机和吴艳的手机则要作为重要证物先都收上去了。赵赵有问她们两个的手机真的不用交吗,换回了制服的石贞听了,笑得和蔼可亲地,说“不用不用”,但嘱咐她们不要删除原始数据,以备后续调查可能还要取用。 等吴艳流着泪从临时的心理咨询室出来了,容鸢向石贞确认过,才把三个女孩带走。 石贞提出送她,她拒绝了。石贞一知道她住哪里,明天她回家石守信就会站她家门口。容鸢感谢石家父子的帮助,可她现在还不想看到石守信。 出了警局的时候容鸢才意识到自己的车不在,换言之,小温总并没有在警局外面等她们。容鸢一点不意外。 赵赵的父母出了警局的门,跟容鸢打了个招呼后就把赵赵带走了,走出老远容鸢还能听见赵爸爸训斥女儿鲁莽,和赵妈打圆场夸女儿“好样的”的声音。 寒江寻盯着他们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回头牵住容鸢的手,然后四下张望。 “盈盈姐肯定又加班去了。”寒江寻咕哝道,“而且她也不喜欢警察局。” “嗯。我们等等自己打车。”容鸢想了想,又抬起没被牵住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寒江寻的发顶,说,“小寻也是好样的。” 寒江寻红着脸躲了一下,说:“鸢鸢姐你别在外面摸我头,怪不好意思的。” “好,我跟寒姐说,让她在家摸。”容鸢应了。 吴艳母女在旁边看她们互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吴艳大着胆子先上来抱住了寒江寻,红着眼框说了“谢谢”。寒江寻也是爱哭爱笑的年纪,吴艳这么一弄,她就松开容鸢和吴艳抱头痛哭了一番。容鸢站旁边无奈地看着她俩。 “容小姐,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们一家。”吴艳的妈妈郑重朝容鸢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感谢,直起腰后,又忍不住跟容鸢絮叨,“我一直跟她说现在日子苦点没事,只要她好好读书,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没想到她就为了以后,一直在忍一直在忍……她今天该上学的时候突然跑到我做工的地方,跟我说她不想上学了,我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您劝吴艳回来勇敢地说出真相的,你们母女俩都很勇敢,小寻没有帮错人。”容鸢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合,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法像温无缺那样自然地说出“我家孩子”这样的话,便作罢了。她觉得吴妈妈说错了,这点上看她不能算寒江寻的家人,温无缺和寒江寻才是一家人。 “我跟她说,不念书跟着妈打工可以,摆摊可以,学校让她不想活了,那咱们就不念了,大不了我们这辈子就过苦日子,可是今天有人为了救她要背黑锅,她可不敢没良心当缩头乌龟。还好我让她去了。”吴妈妈感慨道,“她帮你们小寻作证,你们才能救了她。” 其实无论今天吴艳是否出面,为了寒江寻以后不再以身犯险,容鸢都是会帮吴艳的。不过容鸢没有纠正吴妈妈。她认为,这种情况下,吴艳也许需要对自己的勇敢多一点认同,这样吴艳以后朝前走的时候才能多点自信。 吴艳和寒江寻抱着哭了一顿,就坐着妈妈的自行车走了,临走前她还大着胆子飞快抱了一下容鸢,才回身追着跳上了妈妈的车后座。 “鸢鸢姐,你今天真是太帅了。”寒江寻笑嘻嘻地滚进了容鸢怀里,撒娇道。 “你盈盈姐不帅了吗?”容鸢打趣完寒江寻以后,在警局里全程被她刻意忽视的疼痛又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爬回了她两侧的太阳穴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寒江寻带离自己怀里,搭着寒江寻的肩膀装着随口一提的样子问,“不然还是联系她一下吧?你有她电话吗?” 第22章 寒江寻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打温无缺的电话就好,只是把温无缺的号码直接背给她。容鸢看寒江寻晃个脑袋就能流利背出温无缺的手机号,觉得有趣。温无缺这人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寒香寻母女。 容鸢心知肚明让寒江寻用她的电话手表来打这个电话,温无缺一定会接,容鸢还是选择由自己先打一次。就让小温总挂一次她的电话吧,这样小温总就可以兑现对寒香寻的承诺了。小温总没来接她们的事,寒江寻也不会往心里去了。 主动挂断得不到接通的电话后,容鸢觉得身上松快许多,开始用手机里的地图软件叫网约车。 第14章 温无缺及时记起来容鸢可是能把车丢她这里一周不闻不问、明知道她发了微信好友请求也可以当没看见的狠角色。在容鸢听到忙音主动挂断电话的五分钟后,温无缺选择拨打了寒江寻的电话。 “好大侠,你那边结束了吗?我现在过去接你。”温无缺捏着嗓子换了个声线。 “喂,盈盈姐?”寒江寻用电话手表接的,相当于开了免提,背景音听着有点嘈杂,“盈盈姐你能听到吗?你专心加班吧,不用过来了,鸢鸢姐已经叫了车了,师傅还有……” “还有300米就到了。”背景音响起了容鸢的声音。 温无缺现在听到那个四平八稳的声音就有点烦躁。 “别叫车了,”温无缺急道,“现在网约车不安全,取消取消,我现在过去。” “盈盈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这边手表的信号不好,我回去再跟你说啊。”寒江寻嚷嚷了半天,显然没听到温无缺在这边捏着嗓子“喂喂喂”地喊,因为寒江寻嚷嚷完就把温无缺的电话给挂了。 温无缺盯着手机,决定回头去给寒江寻买个最新款的电话手表。 既然寒江寻的电话手表信号不好,她就只能主动打容鸢电话了。温无缺点开了手机的通讯记录界面,回拨了先前那个未登记的号码。 电话一直响到第七声,容鸢才接起来。 “网约车我退了,你过来接小寻吧。”容鸢上来就说。 “行。那你呢,”温无缺还是忍不住问了,“要接你吗?” “你过来接小寻,寒姐已经下手术了,我刚才给她发微信大概讲了情况,你等等详细跟她解释下,我就不跟去了。”容鸢那比死水还平静无波澜的语调里罕见的夹了一丝不耐烦。 “行!”温无缺挂了电话。 温无缺站起来时眼前黑了一下,五彩斑斓的星星在她眼前跳跃,她扶着办公桌边定定地站了三分钟,才抓着手机、外套和容鸢的车钥匙下了楼。 今天事情赶着事情,温无缺差点饿花了眼才想起来她没吃饭。她记得早上趴在被窝里的时候容鸢问过她吃不吃煮鸡蛋,她讨厌白煮蛋的味道拒绝了。后来她被迫离开容鸢温暖的怀抱赶去救孩子的时候,她倒是模模糊糊想了下晚点事情解决了,带寒江寻和容鸢一起去吃大餐。只是大餐没吃到她就把胃液和胆汁都快吐光了。而且事情是解决了,只不过是落幕的时候又起了新戏,不是她唱主角。她先走了,也就没有了大餐。 想起自己坐在副驾驶上的事,温无缺感到左胸骨后有一股灼烧感在蔓延开来,缓缓侵入她的颈部。她咽了咽口水去缓解喉咙里的灼痛,终于是熬着又爬上了车。 温无缺觉得自己应该就是饿久了胃炎犯了,不然怎么无缘无故心里焦灼得很。她从车斗里拿出容鸢不知道几天前喝剩的而她早上喝了两口的那瓶水,仰头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流过喉间稍稍缓解了一点温无缺现在的不适。 车开到路面上,温无缺才发现外头下了小雨。她打开雨刮,小心翼翼地驾驶向警局。 春末的傍晚开始降温,又因着小雨的缘故,车内外温差过大,温无缺才开了一小段,车窗上就凝了一层水雾,让温无缺看不清路。温无缺没在这辆车上找到给车窗除雾的按钮,只能打开了车内的冷空调解决车窗上的雾气。视野是恢复了,温无缺也快冻死了,穿着外套在驾驶座上直哆嗦,唯有一路在心里问候着寒香寻热爱装穷后患无穷。 警局门口,温无缺借着路灯和车灯照清了两道立在薄薄雨幕里的身影,高一点的那个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动弹,矮一点的看到这辆车就开心地挥起了手。 温无缺把车右侧靠过去她们跟前停下,挂了驻车挡,拉起手刹,按下门锁键后,降下半截车窗,冲寒江寻喊道:“上车把。” 寒江寻很自觉地爬向了后座,系好了后座的安全带,然后才发现不对劲。寒江寻屁股一挪靠到后座的车窗边,降下车窗,喊了声:“鸢鸢姐,你也上车啊。” 容鸢没有回她,也没有动弹。 温无缺皱眉通过降下的车窗去看她,容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哪里,还是那一脸面瘫。 “鸢鸢姐,你不上车吗?”后座的寒江寻还在喊人。 容鸢站在雨里不动,温无缺坐冷气口一边忍住不发抖,一边偏头看容鸢一脸死相就有点来气。这个仿生人是想泡雨水泡到自己短路吗?她再不上来,自己要被冻死了! 温无缺不耐烦地去解自己的安全带,准备下车把人给拽进来,空调太冷,她手抖得厉害,解了半天安全带推开门冒着小雨走出车外,回头看容鸢早已不站在原地。 温无缺哆哆嗦嗦又带着一身蒙蒙细雨钻回了车子里,空调一吹她牙关都要打颤。 温无缺关好门,把右侧前后的车窗又重新摇上来。 “她什么时候走的?”温无缺降下手刹,换了挡位,踩着油门上路了,开出去十几分钟了想起来问问寒江寻。 “你开门前她就走了啊。”寒江寻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显然也没理解容鸢刚才的行为。温无缺想了下,是她低头去解安全带那会儿。 温无缺觉得容鸢简直莫名其妙。她说什么了吗?她都没质问容鸢怎么会跟那个有名的小石公子认识,也没说容鸢上姓石的那辆破警车的事。她就离开一下容鸢就那眼神? “你们在警局有发生什么吗?那个姓石的不是和大老板很熟吗,怎么没送你们?”温无缺决定还是先关心下寒江寻。 “哦对了盈盈姐,我跟你说!鸢鸢姐今天在警局可太帅了!她比律师都能说,把那几个坏蛋的家长都气到了!” 寒江寻说到这个来了精神,开始跟温无缺讲今天在警局的事,从笔录,到上交手机提取数码证据,再说到吴艳被法医带走验伤的时候,姓仇的夫妇为首的霸凌加害者集团的家长试图过来对她和赵赵威逼利诱,让她们改口供,见诱供不成还骂了吴艳妈妈,是容鸢端着杯热开水走出来挡在她们身前,不带脏字一个人骂了一群人。姓仇的夫妇本来被容鸢骂急了想动手,看到石贞跟出来他们停手了。 “我还第一次看鸢鸢姐生气,更别说还是主动和人吵架!你别看鸢鸢姐平时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笑,其实她人可温柔了。”寒江寻跟她解释道。 “我知道。”温无缺顺口应到。她想寒江寻上回真是喝醉了,容鸢那晚在醉花阴给寒江寻出过头。 “嗯?你们很熟吗?所以今天她才跟你一起来的?”寒江寻又八卦上了。 温无缺感慨孩子一大就不好糊弄了。 “我们……算熟。”能说会道的小温总词穷了。换个人换个时间问她,她能就她和容鸢的关系吹出花来。丝毫不让人怀疑她们交情甚笃是可以一起爬珠穆朗玛峰的人生知己。现在她不行,问的人是寒江寻,寒江寻问的还是容鸢。 温无缺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和容鸢的关系,说给寒江寻一个未成年人说才能减轻一点惊世骇俗的效果。说她们是把“发生关系”这事发生了很多次的那种关系?她敢对寒江寻这么说,寒香寻就敢半夜翻她家墙上门抽她。 “你怎么和鸢鸢姐一样奇怪,熟不熟哪有说算是的。”孩子抗议了。 “她这么说我?”温无缺问。 “那倒不是。赵赵好奇她和小石警官什么关系,就问她了,她说“算认得脸”。你说哪有这种奇怪的说法的?”寒江寻又说,“不过他们应该真不熟,我们出来前小石警官问她地址说可以先请假一会儿送她回家,她让小石警官回去值班。” 温无缺不大认同寒江寻,说:“这听着她不是挺关心那个小石警官的吗?她还让人回去值班呢,这是怕人耽误工作吧。“ ”不是的,“寒江寻反驳道,”鸢鸢姐虽然人很温柔,但是对人特别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她对人特别有‘边界感’。比如她跟如之姐姐关系很好吧?其实如之姐姐跟我偷偷吐槽过,她和鸢鸢姐吃了五顿饭看了五次电影,鸢鸢姐还不让她去自己家里。小石警官都不知道她住哪里,那没比如之姐姐跟她熟多少。” 温无缺有点不信,她和容鸢见第二次,容鸢就敢吻她还抢她的车,见第三次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容鸢家浴室里赤诚相对,纠缠到不分你我了。这一缠她就一直呆到了今天早上。温无缺还知道容鸢和外表给人的印象不一样,是那种会去醉花阴和看着顺眼的人一夜风流的主,难道容鸢都是去别人家里不带人回家的那种? 第23章 “说起来盈盈姐,我刚才就想问了,后座怎么有包臭臭的东西?摸起来还是软的,这什么啊?” 温无缺不用停车回头看就知道寒江寻拿的是什么。她想起来刚才容鸢在雨里站得笔直,是只穿了衬衫,不觉皱起了眉头。 “放着别乱动,那个等等我处理。”温无缺说。 温无缺嫌弃自己开车慢了,寒江寻今天的话真的太多了。 第15章 容鸢第一次记得自己发烧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次她考试成绩好,被班上的几个白人男生围起来当面讥笑她是nerd,她当时不懂这个词,但是看懂了对方不怀好意,和人从争论升级到吵架,最后变动手,她吵赢了,一个对多个还打赢了,然后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有阿爸守着她,阿爸给她换了片退烧贴,跟她说爸爸正在学校帮她出头。 后来这种事又发生了很多次,她才发现自己和人动气就会发烧,阿爸说这是一种“智慧烧”,因为她太聪明了,大脑高速运转她的cpu就会过载死机,可是这种发热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不用太当回事。这话害得当时刚接触电脑的容鸢怀疑自己是机器人,绝食了3天,爸爸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阿爸讲她是机器人,她怕吃东西弄坏自己的线路。爸爸追着阿爸在院子里跑了不下10圈。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长越高,她的胸部开始发育,她经历了月经初潮,她通过谨慎观察,确认自己和周围的女孩没什么不同,到7年级才终于相信爸爸说的,自己不是机器人。 然后弟弟来了这个家,爸爸带着弟弟回国了,留下她跟着阿爸在原来的家里生活。 她逐渐长大,因为优秀,因为肤色,因为性别,还因为性取向,她面对的不怀好意与阻力越来越多。慕容鸢学会了据理力争,学会了寻求法律援助,习惯了和那些骄傲自大充满偏见的白人男性争论。她是实验室里的铁人,怼天怼地怼导师怼同门,经常额上贴着退烧贴做实验、写论文。 她回首自己人生中的某个阶段,甚至觉得和人争论引起的低烧状态才是她的常态。 阿爸至少这点没骗她,发热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只要忍受着与心跳同频的疼痛在她脑中跳完一曲踢踏舞,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她会心平气和,四肢的酸痛会消退,她的体温会降下去。 在寒江寻的学校里,她发现自己开始头疼的时候,并没有当回事,想着这不过是平时的她。她只要不去在意身体上的不适,忍耐到事情处理好,她就可以像平时一样往额头上贴上退烧贴,钻进被窝里,明天天亮了就什么都好了。 容鸢从警局冒雨骑着共享单车回了家,先从冰箱里拿了瓶温无缺留下的贵价苏打水喝了,给自己补充了点水分。她含着瓶口,目光默默在房中巡视。 茶几上进入休眠状态的笔记本电脑的风扇转动着发出规律的噪音;柜门大开的衣柜里温无缺为了要找套衣服,把她的衣服都胡乱拨向了一边;床上凌乱起皱的床单和床铺中间两个人的体重重叠压出的一个人的轮廓印迹清晰可见,提醒她今天天不亮前那里还有一个人在。 容鸢默默记住了房里需要消除的关于温无缺的痕迹,放下水瓶,从衣柜里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她今天没有力气收拾浴室,洗完澡去卫生间的柜子里里扫开温无缺那些贵死人的瓶瓶罐罐,找到了有一阵子没用的退烧贴给自己贴上。 她又记了下卫生间里哪些东西是醒来要扔的,就脚步虚浮地走回床上躺下,给自己盖上了辈子。枕套和被褥间都还是温无缺用的洗发水和身体乳的味道,容鸢皱了皱眉头,睁眼躺了10分钟后,容鸢还是掀开被子爬回卫生间,把马桶圈抬起来,坐在地上抱着马桶一阵一阵地吐起酸水。 温无缺留下的痕迹真的糟透了。 冯如之来按门铃的时候容鸢还坐地毯上靠着床起不来,拿起手机看一眼屏幕都晃成了两个,左右乱点了一通才点到了屏幕上的远程开锁,给人开了门。 冯如之风尘仆仆地进了门,鞋都没脱就先奔床边看她的情况,没好气地说:“我亲爱的前妻姐,我这第一次上你家门你怎么就快死了?” “还没死,”容鸢现在感觉喘不上气,没心思和她说笑,只说,“带我去医院,可能是肺炎。” “我看也像。”冯如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又抓着她的手腕数了会儿脉跳,附和道。 冯如之起身在她家左右翻了一圈以后,又回到她跟前蹲下,说:“你这家里东西倒是不少,怎么一根温度计都没有?不过我看你这额头现在热个鸡蛋也没问题,估计够呛,我带你去我们医院吧。” “谢谢。“容鸢吃力地说,其实心里很想骂她庸医,就是容鸢现在没有说长句子的力气。 冯如之抬起她一边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把她先扶到了床铺边沿坐好。 “等我下,我给你打包点衣服和洗漱用品。” 冯如之在衣柜最底下找到一个行李袋,又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开始在她家转圈,兜了一圈后拎着满满当当的行李袋回来了。 容鸢往袋子里瞥了一眼,发现冯如之把温无缺的电动牙刷、毛巾甚至内衣给她装上了。 “你还有要带的东西没?”冯如之拉上拉链之前特意问了句。 容鸢费了好大力点点头,懒得纠正她拿错东西了。反正她原来也打算扔掉的。 冯如之于是拉好行李袋的拉链,把袋子斜背在自己身上,再在床边蹲下,让容鸢趴她背上,收个腹部核心,大腿一用力,把人背起来了。 “前妻姐,你这看着挺瘦人倒是不轻,还好你还没烧傻,喊的是我,不然小寻和寒姨还真扛不动你。”冯如之和温无缺一样喜欢开玩笑,就是风格不大一样。 “嗯。”容鸢趴她肩上知道她这只是怕自己晕过去,在没话找话,很给面子应了一声。 冯如之背着她等电梯的时候又问了一句:“你那个毛巾和浴巾哪儿买的,我看料子很软和啊,我买两套送我爸妈。” “贵,别买。”容鸢说。 “毛巾能有多贵啊?你这不能几块棉布好几万吧?”冯如之不信。容鸢查价格之前也不信,她当初也是看着这毛巾面料柔软想问温无缺哪里买的,结果温无缺说不知道,家政团队负责采购的,这才去查了查。 容鸢现在记不起具体数字了,只能含混地说:“差不多。” 冯如之差点把她从背上颠下去,容鸢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庆幸自己早吐光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激动。”冯如之托着她大腿把她人小心颠正来,才一边迈步进电梯,一边说,“想不到啊,你私下生活这么奢靡。寒姨那个分子料理这么赚钱啊!” “小温总的。”容鸢心道电梯怎么走这么慢,她真的快晕过去了。 冯如之沉默了。 “王八蛋。”冯如之把她安置到自己车后座的时候,才低声朝她骂了一句。 嗯,小温总是王八蛋。容鸢在心里应道。 容鸢再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博浪沙中医院单人病房的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身上各处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看来是退烧了。 她单手抓着病床的扶手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配合寒香寻默默往她背后塞的枕头,向后靠坐好。 容鸢眼都不眨,勇敢地直视正抱臂站她床前的寒香寻。 “上厕所吗?”寒香寻问。 容鸢摇摇头。 “喝水吗?”寒香寻又问。 容鸢继续摇头。 寒香寻叹口气,问:“还能说话吗?” 容鸢点点头。 “能说话就说话。”寒香寻拖过一边的椅子,在床头坐下。 “老毛病,没事的。”容鸢低声说,心里暗骂冯如之顶不住压力,两下就把自己卖了。 寒香寻柳眉倒竖,说:“你在我家住了两年,我知道你是老毛病。不过这次是怎么回事?没谁好好儿的智慧热还能发成肺炎的。丫头可是告诉我,你宁可淋雨也不上车。那是我给你的车,你躲什么?你最好告诉我你这样和温无缺没关系。” “没关系。我们不认识。”容鸢平静地说。 “如之丫头可不是这么说的。”寒香寻明显一个字都没信,“你这铁树怎么就能朝那个禽兽开花了?” 容鸢没有吭声。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寒香寻懒得继续说她。 温无缺下班往自己的迈巴赫边上绕了一圈,就发现新惊喜。她毫无创意的堂哥又在找人在她车上动手脚。————不是冲着她会上当开这有问题的车出去发生点意外,单纯是想提醒她这事没完。 温氏曾经有不止一个小温总,淘汰到最后只剩下她和温无痕在角逐最后那个位子,而外界基本已经默认就是她了。生下来就被当家族希望的长子嫡孙当然不服气,想做点什么让现任温总也就是他亲爹回心转意, 第24章 上一次金孙投个项目被手底下的人阴了,签合同的时候不长眼,大8位数的钱打了水漂,收益大头却不在自己的。温氏也不是赔不起这个钱,但是那位小温总不服啊,和温总吵了一架,给温总气到中风进医院了,一代商界枭雄躺床上流了小半年的口水,最近才重新学会自己上厕所和说话。那位就安分了好一阵子,不敢让他爹死啊,经常去医院确保他爹别治好,但也别被治死了。温无缺一直像个大老虎一样蛰伏在他身后的黑暗处,他怕了。 最近是有几个规模比他们稍小点的公司,邀请温无痕跟他们一起收个老牌公司,图对方的专利和行业内执牛耳的成熟技术。老牌能沦落到找下家必然财政有大坑,温无缺暗中调查过了,算是给她舅舅留条命,想办法把目标的财报造假的丑闻翻出来了。一时间,想拉拢温无痕一起吃肉的合作方跑路了,高调宣布退出合作,温无痕怕把亲爹气死,不敢继续推进收购案了。温无缺这时候却像只花孔雀,抖着开屏的大尾巴在股东大会上力排众议,丢出了她的方案,说由她继续这事。温无痕气得直跳脚,离当场朝她骂街也差不多了。 温无缺就想她堂哥被她搞废了以后身体够虚的,怎么骂半个小时就没气了。原来搁这儿等着她。真是贱不死他。 温无缺就是这会儿又想起容鸢的,她已经10天没有怎么想起容鸢了。现在猝不及防想起来只是因为她自己的车没得开了,她得去员工停车场那一层找下容鸢的车来代步。 那晚她送完寒家丫头,跟寒香寻说了下白天发生的事,接受了寒香寻难得温情的感谢以后,就把车开回了公司,换回自从冯如之送还起她就没动过的自己的车,径自开车回了家。情理上她应该将容鸢的车物归原主,最低限度也得留在寒香寻那儿,但她想既然要她一语成谶,和容鸢都不认识了,她没义务送还车给容鸢。容鸢就该当是被陌生人偷了车。 结果容鸢可不就是那个容鸢嘛,完全不负她期待,10天杳无音信,像立志从温无缺的脑海中开始,自这个世界蒸发。 但应该变成水蒸气散落在空气里的容鸢这会儿又修炼回了人形,出现在温无缺脑中,正在宣扬她的存在感。 温无缺在员工停车场兜了3圈才找到那辆外观毫无特征的便宜轿车,时隔10天打开车门,差点被车内往外冒的强烈的腐臭味熏吐。温无缺跟寒江寻说她会处理,其实她根本没处理那件容鸢用来接她呕吐物的外套。10天过去,呕吐物里的酸性物质腐蚀了外套的衣物纤维,闷在车里,变成了吞噬温无缺一身大牌香水味的怪兽。那怪兽是温无缺自己吐掉的,像她的一部分。 温无缺久违地钻入狭窄的驾驶座,关上车门,也没启动车子也没系安全带,就单单上身往前一伏,趴在了方向盘上。 她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手抠里那个她们都喝过的空水瓶,脑子里冒出一个有点抽象的问题:不同时间喝过同一瓶水算接吻吗?温无缺和容鸢最后一次接吻就留在这平平无奇的矿泉水瓶子口吗? 这个问题一钻出来,她就开始有点无法接受她们是现在这个结局。她们都开始了游戏的第二回合,怎么是这么个收场? 温无缺承认她主要是想念容鸢美得像古希腊女神雕塑一样的身躯,想念她们在床上的化学反应。但在生理上的渴求背后,她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想念她们每天穿起衣服像文明人一样共处一室的那点时光,从来只把“你家还是我家”当个形式问题问,实际只会选择酒店的人,体会到了寒香寻同款的装穷乐趣。 温无缺想这或许是因为陪她一起演的人是容鸢。 温无缺直起腰,掏出手机发微信给私人助理,叫小助理把10天前她交代要调查的东西发她。 小助理东西都查完好几天了,是温无缺说不看才没发出来,现在温无缺说要看她立马屁颠屁颠把调整了好几次格式和字体的pdf格式档案发给老总。 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文件界面,温无缺想念了3秒钟唐新词的专业能力,不过唐新词一开始就向她隐瞒认识容鸢的事,导致她查不到容鸢的背景。她说要查石贞,唐新词肯定又要阳奉阴违,她就不能把事情委托给唐新词,那厮太有自己的想法。 温无缺其实可以直接查容鸢的事,现在她知道了容鸢的真名,也知道应该往哪里调查容鸢的过去,她还知道往哪些大学哪些专业查可以缩小调查范围。她并没有查。她说服自己不要和寒香寻作这个对。 看这个调查报告之前,温无缺就知道小石公子感情史里不会有容鸢的影子,真有的话二代圈子里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温无缺自己不喜欢石贞那个圈子的人,生意场上非必要她也不直接和他们打交道,但架不住她那个蠢货堂哥喜欢。温无痕没点本事,就爱走攀附权贵这个路子,好狐假虎威,她为了看温无痕的笑话会把那个圈子当她的电子生态水族缸观赏一下。她清楚容鸢这样不会讨好人、又不捧着人,还什么都不图的女人,再漂亮也不是那个圈子的人。 温无缺惊讶的点主要是石贞的交际圈里是完完全全没有容鸢这么个人。也就是他们两个人是完全的零交集。 温无缺删除了pdf文件。 不是儿子,那就是老子。容鸢认识的是那个石厅长。 温无缺没有继续查了,她还不想解锁“铁窗泪”生活。她这个死过一次的身板干不了体力活,等等踩缝纫机车不完一条裤边就会累死在位子上。她还是喜欢现在逗温无痕那个蠢蛋玩的自由人生。 “查得很好,不用查了。帮我去金明池订一个晚餐的主厨套餐,要一周内的。”温无缺发消息给网络那头等着她夸奖的小助理。 “老板,金明池餐厅目前对外公告在重装升级中,预计停业到2个月后重新开张,最近的预约单都要2个月后按顺序安排,某总本来下周约您去那边吃饭,现在也重新改地方了。”小助理回复,“您如果真的想吃,我现在就去订2个月后的位子。” 停业?寒香寻这个大奸商怎么可能舍得2个月不赚钱?还倒贴钱搞重装升级?是容鸢那张脸骗不动客人了吗? 温无缺一点也不想吃分子料理。她只想找个借口去见一下容鸢。她退出和助理的聊天框,转而打开了备注“好大侠小号”的微信号,问寒江寻:“我的好大侠~~你知道大老板最近去哪儿了吗~~我这需要预约她餐厅约不上了~。”温无缺还附上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确保这话看起来像她随便问的。 “多大年纪了还卖萌呢,禽兽?寒江寻这个手机也被我收了,有事打她电话手表。”结果一看回复就是寒香寻发的。 温无缺觉得寒香寻这等铁血老母亲才是禽兽,孩子连用个手机的自由都没有了? “你怎么又收她手机啊,她这次是见义勇为,你快把手机还给她。”温无缺回复。 “你关心的是手机还是人,说实话。不爱打字,少废话。”寒香寻附上了一个神憎鬼厌的微信自带“呵呵笑”表情包。 “容鸢人哪儿去了?”温无缺知道自己玩不过寒香寻,只能老实提问。 “没穿外套,淋雨,肺炎,刚出院,在我家。” 温无缺看出来了,寒香寻真的很不爱打字。或者说很不爱和她打字。 “我去看她。”温无缺又趴回方向盘上,思考了一会儿后,给寒香寻本人的微信发了消息。 寒香寻拉了一个excel表格回给她,温无缺打开看了眼,是金明池这两个月原本的预约单名单和预估净利润。末尾附上了容鸢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温无缺心算一下就知道寒香寻瞎写的数。 “跟我没关系。”温无缺被寒香寻气笑了,这人咋这么偏心,都不收着点。 “那你滚蛋。”寒香寻很干脆。 温无缺一个人坐驾驶座上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知道自己不去一趟寒家让寒香寻骂个爽,以后寒香寻真该偏心了。寒香寻但凡还叫她“禽兽”就是还把她当一家人那么嫌弃,哪天寒香寻给她好脸了她就真该准备逃命了。 第16章 容鸢和寒香寻斗智斗勇3天了。 容鸢原本的计划是不告诉任何人,自己默默住个3天院,退烧且身体没有其他明显发炎症状就回家静养。因为冯如之第一时间就把她住院的事透给寒香寻了,这计划自然第一时间也被寒香寻给否了。寒香寻还要求她不住满7天不准走。 一周来,只要没有副作用的检查,寒香寻都让冯如之朝她招呼上了,有的项目还检查了不止一次。7天后冯如之都劝寒香寻了,寒香寻才同意给她办出院。 结果她刚下了病床,回家躺着的愿望就再次宣告落空。在寒香寻的铁令下,冯如之强行押着她躺到了寒香寻家客卧的床上。她就这样在这床上躺了3天。 除了上厕所外,寒香寻严格禁止容鸢下床,溜达都不行。 容鸢算是知道寒江寻为什么老说惹她妈妈生气的后果会很严重。 第25章 容鸢现在就在细细品味这份后果。这后果何止是严重,还怪有味道的,她觉得她都要馊了。 这也有她的救命恩人冯如之一份功劳。寒香寻跟冯如之了解她的病情,事无巨细,全部询问了一番,因为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没被检查出来的毛病,引起了肺炎加剧。冯如之老实回答:“本来她就是发烧淋了雨,转了肺炎,其实也不会这么严重。就是她这人臭讲究,都这样子了还非要洗头洗澡再休息,洗了还不吹干。这不就越来越严重嘛?”这话当她面说的,容鸢躺着输液没力气为自己辩护两句。 寒香寻听了,朝她温柔一笑,说:“无妨,刚好治治她的洁癖。” 这一笑就让她现在都没洗上一个澡。 寒香寻只允许她每天大中午,在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打开房间里的暖气,躺在被窝里,用热水绞过的湿毛巾擦个身,然后在被窝里换个衣服。 容鸢从未如此渴望洗头,可惜她每天哀怨地看着寒香寻也不顶用。 寒香寻的意思是,人是不会马上被自己臭死的,但是肺炎反复发作是真的会死的。她还是爱惜自己的小命一点。 寒香寻将这个决定贯彻得很彻底,哪怕今晚有牌局,她都等女儿放学了,和女儿交接完容鸢的看护权才出门。临走的时候嘱咐寒江寻清粥小菜在锅里,不准给容鸢吃垃圾食品。 寒江寻身为容鸢的垃圾食品启蒙人,自诩是第一个让容鸢领略到泡面和油炸食品之美味的人生导师,可以把妈妈的后半截交代当耳旁风,但确实不敢让容鸢下床洗头。 “鸢鸢姐,不是我不想帮你,你洗头洗澡浴室里总有痕迹啊,而且你头发洗过妈妈一看就知道。我真的不敢。”寒江寻啃着炸鸡翅说。 容鸢抱着另一桶炸鸡翅坐在床上啃着,哑着嗓子问:“那你又敢给我吃炸鸡翅?” “鸡翅没关系吧?我可以跟妈妈说我吃了两桶,而且反正你嗓子也没好,再上个火她也猜不到是鸡翅。”寒江寻嘬着鸡骨头回答。 容鸢突然觉得嘴里的炸鸡翅不好吃了。 “鸢鸢姐你怎么不吃了?”寒江寻抓起一个新的炸鸡翅根准备啃,发现容鸢抱着炸鸡没有动。 “我在评估如果现在多吃两口炸鸡,引发咽喉再次发炎,是不是要延长卧床时间。” 容鸢确实很认真在心算每种走向的概率。 博浪沙医院的食堂是好吃的,但冯夷这人无辣不欢,炒菜主打重盐重油重辣,吃了博浪沙食堂的人都得感慨一声它真不像开了养生课的中医院。食堂里唯有供应住院病人的饭是另外的师傅做的。小姑娘姓时,严格遵守朱鱼传授的各种药膳配方,这些药膳除了吃着尝不出滋味只有中药强烈的酸苦味,也没啥大缺点。冯夷据说不喜欢时师傅的做菜风格,他觉得那些精准到按粒撒盐的菜就是糟蹋调味料,不如不放,反正病人大多数也尝不出味道。 容鸢确实吃不出味道,开头的几天虽然她烧退了可鼻子里还堵塞着,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要不是她对食物的要求从小就低,寒香寻抠她喉咙也塞不下去的。 是以这两天容鸢鼻子通了,喉咙没那么痛了,她就开始怀念起每天下班后那顿泡面。今晚才有机会趁寒香寻出门打牌的空隙,打钱给寒江寻,让她放学路上多带一桶炸鸡翅回来。 但现在被寒江寻一说,她觉得比起口腹之欲,还是洗头比较重要。 想到洗头,她有点恨自己嗅觉恢复这么快,她愿意抱着纸巾擤鼻涕,好过闻到自己头皮的味道。 寒江寻宽慰她,道:“没事的鸢鸢姐,你就是头发有点油,还不至于有味道。” 容鸢听了只想把自己那桶炸鸡塞给她让她出去吃。 寒江寻还真很快离开了客卧,不过不是容鸢让她出去的,是她听见了门铃声出去开门。 容鸢知道不是寒香寻回来了,寒香寻有钥匙;也不是寒香寻那堆朋友,她们几个今晚在一块儿打牌。 她就是没想到跟在寒江寻后头进来的人是10天没见过的温无缺。 温无缺戴着她的猫耳朵毛线帽,穿着卫衣牛仔裤就来了,拎着一个保温饭桶,站在门口看着她。 容鸢没想过还会再见到温无缺,她还能轻易回忆起温无缺那天在德育处办公室里头面无表情,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让温无缺自己开车在后面跟的时候,温无缺的脸色更加吓人。她当时就了然了,她和温无缺不会再像原来那样相处。或者说,她们真的就像温无缺对寒香寻说的那句话,出了她的家门就互相不认识了。 温无缺那时的眼神很像她曾经试图从实验室抱走的一只比格犬,容鸢后来才知道网络上美化说实验比格犬遭受了多少残酷的对待都不会怨恨人类,但容鸢想抱走的这只分明就会。警惕心极强的幼犬抗拒她的接近,因为太害怕还咬了她一口,让她体验了一把狂犬病疫苗的副作用。 按理说狗也没有什么眼神不眼神的,温无缺身为人类更是不该和狗有什么相似的眼神。可容鸢在温无缺眼睛里就是看到了同样的警惕与不信赖。因此她分明看见温无缺已经去解安全带了,她却不敢赌温无缺下一步是做什么,她趁自己还站得住,转身逃跑。 容鸢同样不想赌温无缺现在是想做什么,主动回避着温无缺的视线,选择低头看手里的炸鸡翅。 “哎我的财神奶啊,”温无缺捏着嗓子开口了,“你可是分子料理的大老板,居然就吃这种垃圾食品,可快把你的鸡翅扔了吧。” 炸鸡翅怎么就算垃圾食品了?容鸢听到温无缺仿佛无事发生,要把过去10天一笔勾销的语气有点来气,把自己刚才啃的唯一一个鸡翅的骨头丢了过去。为了朝温无缺丢鸡骨头,她的目光总算落在温无缺脸上。 温无缺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用吃炸鸡翅吃剩的骨头丢她,要不是她身手矫健,她能被那个鸡骨头戳到脸颊。 温无缺侧身躲开了鸡骨头的攻击,回过身来的时候刚好和来不及移开目光的容鸢四目相对。 两个人只短暂对视了不到3秒,意识到在看对方的眼睛就默契地同时偏头转开了视线。 其实那天她们没有真的把话说出口,没有朝对方说出最难听的话,没有互相发泄过怒气。现在却默契得像她们已经狠狠吵了一架。 温无缺拎着饭桶靠近,轻手轻脚把饭桶放在了床头柜上。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容鸢默默往床的另一侧挪,眼看就要从另一侧的床沿掉下去了。 “过来把饭吃了。”温无缺旋动饭桶的盖子,开始往外掏里面的保鲜盒,这时候寒江寻刚好揣着一个瓷碗和两个汤匙进来了。 “盈盈姐,给。”寒江寻把汤匙递给温无缺,把碗放在了饭桶旁边。 这个饭桶内胆掏出来是三个能严丝合缝首尾相扣的独立密封饭盒,温无缺问家里的家政拿的。家政知道是老板自己用还说要买个新的,温无缺赶着用直接拿走了。这不锈钢外壳的保温效果很好,温无缺把内胆掏出来的时候隔着塑料还觉得有点烫手,她挨个在床头柜上摆开饭盒,然后不动声色吹了吹自己烫红的指尖。 容鸢小幅度地往床中间挪了点,脖子稍稍前伸,似乎在好奇温无缺拿出来的东西,虽然还是没靠过来。 温无缺扶着三个饭盒中比较高的那个,小心揭开了密封盖子,避免热气再烫到她手,再端着塑料碗把里头的粥倒在了寒江寻端进来的碗里。 “好大侠,你吃这碗。”温无缺端着瓷碗很自然地帮吹凉了一下,招呼寒江寻把粥端走。 “好香啊,盈盈姐,你们家大厨做的吗?”寒江寻接过碗,兴奋地问。 温无缺“嗯”了一声应付过去,等寒江寻低头喝粥不看她了,才双手合在脸前,朝自己手心小心吹气。 熬粥就是这点麻烦,要不是考虑到容鸢是病人,温无缺其实不喜欢煮粥,要守着热气逼人的炉灶一直拿长柄勺在砂锅里搅动,端出来的时候也麻烦,凉了不好吃,热的时候烫手。 温无缺抬眸看到容鸢已经凑了过来,正盯着剩下两个饭盒看。 “都是你的,吃吧。”温无缺帮她先打开了一个最浅的,把寒江寻拿来的汤匙靠在碗边,果不其然又被烫一下。 温无缺朝指尖呼气的时候,发现容鸢盯着她手上看。温无缺放下手,迎着容鸢的视线看回去,说:“我冷,哈哈气暖一下手。” 容鸢不看她了,低头去拿汤匙,开始用汤匙扒拉碗里的粥。 “盈盈姐你要开暖气吗?还有你要坐一下吗?”寒江寻埋头苦吃,头也不抬地问她。 “不用,我就这边坐一会儿。”温无缺绕到床尾坐下。她本来想随便坐床边的,但是她一靠近容鸢人就往后缩,于是改去床尾坐。 容鸢确实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本来还有点胶原蛋白的两颊像被抽干了一样瘪下去,眼眶深陷,眼周一片青黑,双唇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容鸢身上现在穿的那套是她自己的睡衣,温无缺一个月的时间早看熟了,上次容鸢穿它可不是这样肩头松松垮垮,领口空了一大片的样子。 第26章 温无缺不否认看到寒香寻说容鸢病了,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词是“活该”。她想容鸢怎么就不能皮厚一点?不那么敏感一点?她都准备下车拉人了,如果容鸢乖乖上车,至于淋雨淋成肺炎吗?但实际看到人,发现那个永远挺拔的人都颓成这样了,那双一直稳稳当当的手连个汤匙都拿不利索,温无缺觉得她多少应该轻轻抽自己一下。温无缺评估自己是该负个3成责任。 眼瞅着容鸢喝口粥,手抖得像得了什么神经系统疾病,喂到嘴边的粥还能从嘴角流下去,慌忙去抽床头的纸巾,温无缺只得认命。温无缺趁容鸢擦嘴的工夫走到床头,一屁股在容鸢身边坐下去。 温无缺能感到容鸢明显整个人僵住了,而且又想躲她。 “我的大老板,我跟你说个秘密。”温无缺歪头冲她笑道。 “嗯?”容鸢神色迟疑。 “其实我鼻子不好使,经常闻不到味道,而且我有近视,今天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楚。”温无缺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诚恳点。容鸢肯定是不信她的,但到底放弃了挣扎,乖乖坐她旁边不乱动了。 她一早站卧室门口就看到容鸢一头黑发干枯打结,头顶在日光灯下还反着光,对容鸢欲盖弥彰的行为不免觉得好笑。 温无缺清楚容鸢极度爱干净到让人怀疑她有洁癖的程度,眼里最大的一颗沙子可能就是温无缺这个大活人。————这倒不是说温无缺人有多邋遢,而是温无缺活得比较随性松弛。容鸢则是那种倒杯水都要擦一遍料理台的人,有一个脏碗都直接开洗碗机,换洗衣服哪怕就一套内衣也不留过夜,每天一定擦洗水槽、浴室、卫生间不止一次。 令温无缺乍舌的还有这人就算和她闹到半夜,只要还直得起腰来,就一定会下床去冲澡。发现这一点以后温无缺偶尔存心逗她,故意搂着她的腰趴她胸前装睡。她不用看都晓得容鸢那时候眉心一定紧得可以夹死苍蝇。 温无缺本来以为容鸢这脾性,爬也会爬去洗澡,洗完顺便给寒香寻家搞卫生,没想到竟然能乖乖躺床上躺到脸和头发都冒油。看来还是寒香寻有办法治她,让她满脸写着“崩溃”都不敢造次。 温无缺舀了一勺粥,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它吹凉,递到容鸢嘴边,说:“张嘴。山药鸡丝粥,有营养的。” 容鸢的表情看着像怀疑粥里有东西,或者是怀疑温无缺有鬼。 “知道你口味重,撒了点胡椒粉,不多,多了你嗓子又该发炎。”温无缺解释道,并深深被自己的耐心打动。温无缺记得以前自己躺那儿闹绝食的时候寒香寻就这么有耐心的,她自问自己现在比当年的寒香寻还温柔。 容鸢不说话了,安静喝粥,温无缺递过去一勺她吃一口。 温无缺看着这么老实的容鸢有点不习惯。温无缺和容鸢两个人的游戏里,容鸢没少想办法气她,温无缺上过最大的当就是在容鸢家浴室里那回。她记得容鸢对此的说法是,很喜欢看她生气的脸。温无缺将此归结为仿生人的电路和一般人的脑回路不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容鸢这样安静地吃她喂的东西,看着叫她怪有成就感的。 “你等等有餐后的药吗?还要吃几天?”温无缺的耐心又增加了。 “有的有的,”寒江寻插话了,“妈把鸢鸢姐要吃的药都分好餐放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的药盒里了,还有止咳要喝的药,我等等还要监督她吃药的,我妈回来会检查。” 温无缺拉开抽屉看了眼,里头是有一个按日期、三餐、餐前餐后来分格的塑料药盒,和两瓶混悬液。 “寒香寻竟然没找朱鱼给开中药?不像她啊。”温无缺把抽屉推了回去。 “早上有。”容鸢终于开口应了一句。温无缺注意到这是容鸢今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隔了10天又听到容鸢的声音,听着和记忆里不大一样,语调虚弱,得费力才能听清。 温无缺放下空了的这个饭盒,又去掰另一个的盖子,边掰边说:“等等你吃完饭,乖乖吃了药,我给你洗个头。” 话音落下,容鸢把她要端起饭碗的手按住,说:“我吃饱了。” 第17章 容鸢皱着脸把石膏兑水一样的止咳混悬液给喝了,总算是把晚餐后这顿的药吃完了。希望这个药今晚能起点效,她不想再半夜咳醒了。 寒江寻监督她吃完药,又在温无缺的指示下把她扶到客厅的卫生间里,就回房间写作业去了,温无缺轰去的。 “我帮你鸢鸢姐洗头,你凑什么热闹?作业写完了吗?明天的功课预习了吗?”温无缺三连追问,寒江寻就大喊着“救命”抱着剩下的炸鸡翅跑了。 寒香寻家有两个卫生间,都是老式小区厕所搭配单独淋雨间的布局。温无缺提前把客厅这件卫生间集成吊顶的暖气开到了最大,容鸢进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闷热。 温无缺把马桶盖放下来当临时的台子,用来搁水盆、洗发水、护发素啥的,再让容鸢背靠着洗脸台坐好。她给容鸢找的=的这张椅子高度还挺刚好,容鸢往后仰起脸,后脑勺正好就靠在洗脸盆边缘上。 温无缺站在容鸢脸侧,处于马桶和洗脸台之间的空隙里,托起容鸢的后脑勺往她脖子底下垫了一块毛巾,又往她身上盖了件寒江寻初中穿的冬季校服外套,特意拉到锁骨往上时,容鸢心底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等温无缺拉出可延长水龙头,把喷口对着自己手背上试了几秒水温、水压,满意地把出水口转而对着容鸢地头顶慢慢打湿容鸢的头发时,容鸢终于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因为她向上看着温无缺那张漂亮地脸上因为帮她洗头这个动作而写满严肃认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容鸢笑得肺有点疼,差点又咳起来,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一看温无缺的脸就又有点想笑。容鸢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看。 温无缺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大概担心一停下水她会觉得头皮冷。 “我就当你时终于能洗头开心的吧。”温无缺无奈地说。 温无缺没把水压调太大,接近她体温的温水轻柔地打在她头皮上,温无缺的另一只手配合水流一丝一丝轻轻搓开她快结成块的头发,带来微微的头皮被拉扯的感觉,但并不叫她难受。 寒香寻不让她洗头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温无缺光把她揪在一起的头发都打湿、洗顺,就用了大概有10分钟。现在的容鸢确实没这个体力举着双手给自己洗这么久的头。终于把她头发都洗开了以后温无缺停了水,不多时,寒香寻喜欢用的洗发露的梨花香就从她头顶传来,她睁开眼,看温无缺在她自己的掌心上先把洗发水打出泡沫。 “我的大老板,你能再闭上眼吗?”温无缺低头问她。 容鸢又闭上眼睛,只靠嗅觉捕捉慢慢靠近她脸侧的梨花香气。温无缺的双手慢慢贴上她的发顶,从她的发旋开始细致地把泡沫均匀涂抹在她的头发上,确保从发梢到发根都打匀了泡沫以后,温无缺才开始用指腹轻轻按着她的头皮,帮她清理头发。 容鸢有一种整个人放松到随时会睡着的感觉。好像她许久都不曾这么轻松过,实际上这总共算起来也就10天时间,撇开她反复发烧,意识都没清醒过的头3天,其实她也就难受了一周。 她本来并没有很在意自己整个人都要馊掉了会不会给温无缺造成困扰,毕竟按温无缺的话说,她们是陌生人。过度在意陌生人的看法只会让自己难受。 结果温无缺一开口就像个老熟人一样说教她吃炸鸡翅的事,让她陷入困扰,有点搞不明白她们应该要拉开怎样的距离才合适,只能一味地退后。 没想到温无缺误以为她是在意没洗头的事————也不能说她完全不在意,但确实不是因为温无缺而在意————主动提出要帮她洗头发。 更叫容鸢意外的是,温无缺这个出趟门从头到脚,从衣服到皮鞋都严格要求,散发着有钱气息,能随时i一个微信叫来几波人帮她处理生活琐事的老总,竟然真的擅长帮人洗头。寒江寻跟她说美发厅给人剪头发的都是“托尼老师”,女的是“露西老师”,那专门帮人洗头的学徒叫什么来着? 温无缺突然抬起一边手肘挡着鼻子,打了两声响亮的喷嚏。 “你会冷吗?”容鸢睁开了眼。 “都说了,你少在心里骂我。把眼睛闭回去。”温无缺轻拍了下她的头顶,歪过头在自己肩膀上蹭蹭发痒的鼻子,便利落地拽过可延长水龙头,又严谨地试了下水温后,开始帮她冲洗头上的泡沫。 温无缺很小心,不过水流冲洗到容鸢发际线位置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一些溅到她脸上,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滚动,让她觉得脸上痒痒的,等温无缺停了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做起来擦脸,被温无缺按着肩膀制止了。 柔软的毛巾被盖到她脸上,软和的布料散发着温无缺喜欢用的洗面奶的味道。温无缺用毛巾在容鸢脸上擦了两把,便把毛巾丢到放在马桶盖上的脸盆里了。容鸢睁开眼,斜眼看过去果然是那天出门前冯如之给她打包错的那条,温无缺留在她家的洗脸毛巾。 第27章 “我的大老板,你别着急起来啊,你这头发都快枯萎了,不好好养一下脱发了怎么办?”温无缺念叨着,把头发掬在一起,从发根开始往按压着排掉多余的水分,接着便转身去脸盆里找护发素。 容鸢习惯每天洗头洗澡,以往好几天想不起来抹一次护发素。她甚至不知道,这东西是要洗完头发再抹的吗? 温无缺还是在手心先把护发素搓开,才开始一点一点把护发素涂抹在容鸢还冒着湿意的头发上,间或配合指腹的揉按,确保护发素能被她的每一根发丝吸收。 温无缺现在没叫她闭眼了,她便眼睛一眨不眨地向上看温无缺的脸。 小温总这个王八蛋的脸从这个奇怪的角度看还是很漂亮。 这不是容鸢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 她会记得在那30多个夜晚里,她们头靠这头在那里吞咽空气进行中场休息时,温无缺曾经一时兴起,一边胳膊撑着床垫支起上身,从她的脸侧探出头,在她唇上降下一个吻。温无缺的双手就是像这样托着她的脑后,十指与她的发丝相纠缠,调皮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头上乱按。 “怎么了?哪里弄疼了?”温无缺感觉到她的凝视,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直直从这个别扭地角度回看进温无缺的眼底,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温无缺莫莫托住她的颈后,免得她脖子酸。温无缺的神情透出了相同的默契。 也许她们在互相不认识之前,还差这件事要做。 容鸢想着,脸朝旁边一歪,便开始不可抑制地剧烈咳嗽。 温无缺仔细帮容鸢吹干了头发,顺手又给她吹了个一次性的大偏分刘海造型后,露出满意的神情,就拎着她的大饭桶走了,没多说半句话。 容鸢一身清清爽爽地躺回床上,调出手机里的相机程序,用前置摄像头照照自己的临时发型,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去了趟美发厅,还因为太久不见小温总,所以梦里的美发师变成了小温总。 这种非理性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只停留了几分钟。容鸢便按下了手机锁屏键,把手机往床头一搁就睡着了。————消炎药吃多了她总是犯困,加上半夜反正什么睡姿都会咳醒,她已经习惯了趁着不咳嗽还有睡意,无论时间是几点先抓紧睡。 第二天温无缺就向她证明了这不是梦,接下来的整一周时间。温无缺每晚都戴着她的猫耳毛线帽,拎着一个不锈钢大饭桶出现在容鸢房门口。 饭桶里的内容可以说不带变的。第二晚是青菜鸡丝粥;第三晚是香菇瘦肉粥;第四晚是番茄牛肉粥……花样是有花样,但归根结蒂还是粥。温无缺还坚持要由她来喂容鸢吃,对容鸢的婉拒充耳不闻。 温无缺第三天晚上来的时候寒香寻刚好没别的事,在家给她们做饭吃,菜还没上桌温无缺就来了。温无缺像之前的两天那样,在她的床头柜排开三个保温饭盒,还招呼寒江寻来吃。 寒香寻一手还掂着她的长柄汤勺在熬汤,听到温无缺喊寒江寻吃饭她眉毛都竖起来了。追到客卧一看,温无缺正自顾自地舀了一勺粥就要申到容鸢嘴边。 容鸢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寒香寻,寒香寻微微一笑,淡道:“让她喂,难得她有这个心。”容鸢只好认命张嘴,别别扭扭又吃了一餐。 其实温无缺第二天晚上又上门的时候,她就在假设温无缺明天就不来了。但温无缺不愧是那个温无缺,像之前在她家里一呆就呆了30天一样,温无缺从来不跟容鸢说明晚还来,只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准时在饭点前后拎着新口味的粥上门。 用寒江寻的话说,温无缺成了寒家这个场景里每晚固定会刷新出来的npc。容鸢没听懂,还上网查了下意思,然后觉得寒江寻的比喻有道理。 温无缺连着来了四天以后,容鸢偷偷在手机备忘录里开了个新笔记,专门记录温无缺给她带的粥,她原先都不晓得粥还能做出这么多口味。她觉得寒江寻猜错了,这不能是温家大厨的手艺,这种花里胡哨的单调应该是温无缺自己的手笔。 容鸢有点好奇温无缺掌握了多少种砂锅粥的配方,更想知道温无缺把这些都做过一遍以后是不是就不来了。 容鸢又开始习惯温无缺的痕迹出现在她生活里,对她的准点“刷新”泰然处之,接受她怕容鸢饿死似的一勺跟一勺不带停歇地把粥怼容鸢嘴里。 寒香寻以容鸢洗澡喜欢把水温调到摄氏40度以上,现在精神没恢复好水温太高容易晕在卫生间里为由,还是没批准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卫生间关上门洗头和淋浴。于是不知不觉间,隔天帮容鸢洗一次头也成了温无缺的活儿。 还是温无缺主动提的。 “你不是说你嗅觉不好?”温无缺来送饭的第5天晚上,饭后帮容鸢洗完头准备吹头发的时候,容鸢忍不住问道。 “闻不到你头油不油,但是我今天戴隐形眼镜了,看出你又想洗头了。”温无缺用吹风机之前,还是用的她自己的毛巾把容鸢的一头长发包进来,隔着毛巾从掌心稍稍施力,头发表面的水分一寸一寸吸干。她一直没问过容鸢,为什么住院要带她的毛巾,很自然地接受了她的毛巾被容鸢带去住院,又被顺手带回到寒香寻家里这件事。 容鸢心知肚明这个人压根没戴过隐形眼镜,都一起住过一个月了,温无缺近不近视她知道的。容鸢不想去推测温无缺这体贴的举动背后的动机,于是换了个问题。 “你以前帮病人洗过头吗?”容鸢很好奇温无缺对这套流程的熟练和过程中的细心周到,美发厅给人洗头的学徒都做不到,毕竟一般美发厅的顾客自己会提要求,学徒只要根据顾客要求稍微注意轻重就好。 “我没有帮病人洗过,”温无缺给她向下擦着头发,手掌隔着毛巾软和的面料,轻轻在容鸢后颈处揉捏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应道,“因为我才是那个病人。” 颈后传来一阵细密的酥麻感,容鸢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斜眼去看温无缺还是表情严肃得像个美发师,在帮她把发尾最后一点水擦干。 温无缺把她头发擦差不多了,又把毛巾朝上一兜,包住她的双耳,拇指抵在她耳后,把毛巾伸进她耳朵里擦了下可能流进去的水。 “痒。”容鸢转转脖子示意温无缺不用擦了。 “行,那你接着别乱动了,我给你吹头发,你一动等等我给你头发扯断了。”温无缺干脆地收了毛巾,一手从发根开始细细梳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打开了吹风机的中等风力,调成冷风模式顺着头发的生长方向开始吹干。 卫生间里除了吊顶暖气送风的声音,就只剩下吹风机运作的声音,盖过了二人的呼吸声。容鸢坐得板正没有乱动,稍稍抬眼刚好能看到温无缺下唇姣好的形状。 容鸢收回视线,抿了抿唇,让喉咙口隐隐的痒意在慢慢平息。 第18章 在股东会议上丢了个大雷以后,温无缺没有着急对温无痕步步紧逼,收割收购案的统帅权。————她知道那群和温氏或多或少沾亲带故的老东西心里自有考量。温无缺不紧不着急推进这事了,她还开始每天下午16点准时收拾东西拎包下楼。 温无缺清楚,她那个废柴哥安排来看着她的水货,一定回头添油加醋编造她出去泡吧过夜生活去了。 温无缺那辆迈巴赫一周多前被温无痕恼羞成怒派人弄了,送修后到今天刚被4s店派人送回来,温无缺一时不习惯,绕道去了员工停车场才想起来这事,又回来高层专属的停车场,多绕着车检查了两圈,确保温无痕没有癫狂到都不让这车好过半天就又动手脚。 温无缺坐上了驾驶座,10分钟后唐新词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车来。 “老总,我还在给你卖命呢,你就着急下班,又有新欢?”唐新词从包里掏出个u盘丢进温无缺的包里,揶揄道。 “我让你帮我再筛查下廉洁调查结果,你要卖什么命?温氏只是蛀虫多,又不是蛇蝎多,不至于要了你的命。”温无缺把包丢到后排,不着急掏电脑看u盘里的内容。她有不止一台办公用的笔记本,数据也不存本地,所以之前常用的那台丢容鸢家里没拿影响也不大。 “你们家那些老东西都还没答应让你领兵挂帅呢,你这么着急就查内部人手,不怕你那傻缺老哥提前动手脚啊?”唐新词问。 “那货脑子小,想到的不是贿赂就是陷害调职,再没破绽他就开始挖人家有没有小三之类的,老套得很。他敢动我也有对策。再说,这不等于又进行了三次廉洁认证吗?没被他这些小儿科的阴招弄跑的,定能助我一臂之力。”温无缺无所谓。 唐新词把自己整个人往座椅靠背上重重一砸,给自己拉上了安全带。 “我就该猜到的,你这奸商还打算让我重复劳动。现在查过的不行了,你就再补一批,让我再查一次。我真是上了贼船。” “你吐槽就吐槽,绑安全带干嘛?下去。”温无缺没有发动车子。 第28章 “我就说你这么急肯定有新欢。”唐新词又来了兴致。 “没有。”温无缺干脆地否认,预判到唐新词会说啥,她主动又补了一句,说,“人病了,我去探病。” 唐新词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失笑道:“老总,你知道看一次是探病,天天去看的那叫陪护吗?” “你又跟我秘书打听我了?”温无缺听出了唐新词的言外之意。 “难道你不是去陪护了?想不到啊,她怎么每次发烧命都这么好。”唐新词感慨。 温无缺捕捉到了新信息,说:“我可没说她发烧。” “你是没说啊,我自己看见的。我那天去警局打听情况,看她人不舒服还跟一群霸凌咖的家长据理力争,我一看她那样子就很熟悉。这人10年前带病和人辩论也是这样的,脸颊红得不正常,其实是体温高闹的。”唐新词很干脆地解释给她听,没兜圈子。 温无缺微微皱了下眉。 “怎么,”唐新词见她不应,主动追问,“老板你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华点?” “没有华点,我就想问你什么时候下车,我还得回家做饭。再耽搁下去晚高峰都开始了。”温无缺抬表看了看时间。 “虽然我很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做饭,该不会是要给大老板吃的吧?哎,现在也不是打听这事的时候,”唐新词严肃了神色,说,“不管老总你回去做啥,这趟你得跟我走。我需要个诱饵。” 温无缺认命,给她的私人律师当了回司机,唐新词倒是提出为了老总的格调可以由她来开车,被温无缺以晕车的名义给否定了。再说唐新词开车那风格和当年的温无缺似的————她俩可不就晚上大桥上飙车认识的吗————温无缺觉得自己坐了副驾驶是真的能被唐新词把胃都给甩出来。 不过温无缺没想到唐新词平时不开口的时候看着一副清白矜贵模样,还神情严肃得跟要去和人谈判一样,最后是让她老总送她去醉花阴。 温无缺在醉花阴的停车场停好了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让我来醉花阴给你骗点艳遇,关键时刻你李代桃僵吗?”温无缺觉得自己这白眼翻得有点像卡在眼眶里了,转了转眼球。 唐新词解了安全带,笑道:“老总你不仅长得美,想得也挺美。我还不至于需要你给我骗美女的酒喝。” “那你让我做什么诱饵?”温无缺终于来了点兴趣,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顺便把两边车门给开了。 “陪我进去坐一会儿,让人知道我是给你办事的。那边自然会来搭讪我。”唐新词一句话概括了她的计划。 温无缺听懂了,问:“谁?” “叛逆大小姐,以为自己有全世界呢,她馋你身子很久了。她爹是温无痕的头号慈祥长辈,还想撮合温无痕和他女儿,估计是听说你哥现在‘不行’了,觉得和他女儿做个名义夫妻一点也不跌份。”唐新词说这,便整理下衣服下车了。温无缺紧随其后。 温无缺笑了:“温无痕知道他婚约对象这么得劲吗?” “他能晓得啥啊?正积极治疗呢,还一直跟人家老爹面前暗示自己特别‘行’。其实他要愿意练练,大小姐没准还不嫌他呢,反正手都是那个手,嘴都是那个嘴。”唐新词的话逐渐不对头起来。 “你最近跟谁约会呢?我怎么听你说话不太文雅了?”温无缺跟着唐新词走进醉花阴的大门,顺便瞥了眼今天吧台值班的是花解语。 唐新词和温无缺在吧台找了两个座坐下,温无缺跟花解语要了杯白开水。她想如果唐新词动作快点,她还来得及回去煮粥,始终还是需要开车的,就先不碰酒精了。如果这事需要很多时间解决,那她再开始喝。目标人物很快走进她们的视野里,确保目标人物看到她们是一块儿来的以后,唐新词给温无缺打了个眼色,便让花解语调了两杯酒,端着酒杯自信地离座过去“偶遇”了。 温无缺喝着白开水,眼睛时不时随意瞟下唐新词跟目标人物的接触情况,心里嘲笑她怎么都给唐新词逼成这样了,为了点奖金这么拼。 温无缺旁边的卡座空了也没多久,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先钻入温无缺鼻子里。温无缺放下手里装着开水的玻璃杯,好整以暇地看向端着杯马天尼主动凑过来的陌生女人。是她喜欢的类型,底子也还行,就是医美意识不行,温无缺很缺德地想给她递寒香寻的名片。 “一个人?赏脸喝一杯?”女人做了艳红美甲的手指插入酒里,捞出装试用的橄榄,用食指和拇指掂着往温无缺唇边送。 “噫。”温无缺故作嫌弃地扬眉扭脸,躲过了裹着酒香和香水味的橄榄。 女人也不恼,很大方地塞到了自己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无缺,舔舔自己的指尖。 温无缺露出微笑,直截了当地问:“温无痕付你多少钱在这里蹲我?” “我出三倍。今晚我跟你走,而你一个字也不用向温无痕汇报。看表现还可以加钱。”温无缺观察着她的神色,笑容加深。 反正她也没说过她今晚也去,容鸢应该自己会安顿自己。寒香寻还能让容鸢饿死不成? 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容鸢坐在学校咖啡厅靠窗的位子上,刚刚送走拿着平板电脑给她讲了半天金渐层猫近况的导师,终于可以好好享用她的咖啡。她往浓缩黑咖里加了两个方糖,捧到嘴边浅浅呷了一口。又苦又酸的味道在她舌尖炸开,竟然连胸口也觉得闷了起来。 今天的咖啡不对劲。容鸢放下了杯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隔壁生物医学工程专业那个热情的拉丁裔女同学就是这会儿一屁股往她对面的空座上坐下的,一落座就开始朝她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容鸢无奈地睁开眼。 “kite,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那批实验犬吗?实验室已经决定放开领养了,你一定要领一只回去,你的生活需要一点生气。”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容鸢只能继续端起杯子喝那杯酸苦的咖啡。 “比格犬或许是过分有活力了一点,但是你缺的就是这个。你一定要来找我们实验室申请!真的,你不会后悔的,kite!” 可是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容鸢在心里应着。 容鸢拗不过对方,最终填写了表格,加入了申请人队伍,她从一堆待领养的比格犬里选中了看起来最安静但也对人最不友善的一只,当那位拉丁裔女同学叫她抱抱狗儿的时候,她被警惕心极强的幼犬咬伤了手。 容鸢记得她喜获狂犬病疫苗注射经验时,对方一脸抱歉地来家里看望她,跟她说那只幼犬太喜欢咬人,总是毫无预兆就攻击人,按规定可能要被直接安乐死了。 容鸢坐在自家起居室的沙发里,睡衣外面只披了件晨衣。听到这个决定她拉紧了晨衣的衣襟,终究也只能麻木地应和了一声。 她想说很多,可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一直是众人眼里的绝对理性派,无法做出感性的发言。她难道要非理性地为一只幼犬辩护,说小狗只不过是从来没遇到过值得信任的人类吗?或者辩解说,也许是接触小狗的人类自己就散发着怀疑的气息,小狗还要对明明不友善的人摇尾乞怜吗? 容鸢说不出来,只觉得肋间一片钝痛。 容鸢眼前几个晃动的灯影逐渐靠拢,终于渐渐重叠成完整的一个,看着像寒香寻家客卧天花板的顶灯了,可是那灯型还没聚拢,容鸢的意识先回来了。 她胡乱挥开在她胸前轻拍的手,侧身背向那只手伸过来的方向,徒劳地任另一只无形的手挤压她的胸腔,带动肺部痉挛着收缩,最终从干涩的喉部吐出一连串狼狈的咳喘。 被她拍开的手迟疑了片刻还是重新贴上了她的脊背,动作僵硬地轻拍起来,似乎在试图给她顺气。 “喝点这个,天不收说对喉咙好。” 好不容易不咳了,容鸢重新躺平来,淡觑了一眼坐在她床头端着一个马克杯的温无缺,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容鸢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是晚上23点20分。容鸢把手机随便丢枕头旁边,双手撑着床垫让自己坐起来,接过温无缺手上的马克杯,小口喝了点水。 混合着浓烈青草味和奇怪甜味的液体差点让她因为想吐又咳了起来,容鸢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温无缺,又怀疑自己是遭报应了还在梦魇里。不然温无缺今晚人都不来送饭了,突然半夜过来给她喝这个鬼东西干嘛? “多喝点啊,天不收真说这玩意儿止咳,我买了3斤呢,差不多有70个,我都交代好丫头了,要每天泡水给你喝。”温无缺继续劝她。 容鸢闻言,抱着怀疑的心态又喝了两口。口腔里的青草味仿佛更浓郁了,还在往天灵盖冲。 她从杯子边沿看向温无缺,对方只是眨巴着眼一直劝她快喝,仿佛对这杯鬼东西有什么神奇疗效深信不疑。 今天是温无缺突然上门开始的第8天,温无缺在晚饭前后没有出现,寒香寻今晚有应酬也不在家。容鸢晚饭是和寒江寻一起煮泡面吃的,寒江寻还“奢侈”了一把,打了6个溏心蛋进锅里去。容鸢光吃鸡蛋就吃撑了。 第29章 泡面调料包丰富的调料包让容鸢的胃里暖和了点,觉得病了这半个月她的身体总算开始恢复了,就是跟寒江寻凑在一起吸着面条的时候,稍微想了一下温无缺不再更新的花样砂锅粥。温无缺煮东西盐和味精可能都是用秤称重过的,每种有0.1克就的量最多了,寡淡得很。不过味觉真的是最容易形成习惯的感官之一,她发现她现在对那个能吃出米油香味和干贝鲜甜的粥很适应了,而今晚的泡面变咸了。 “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容鸢放下杯子,问。 “罗汉果。”温无缺没说今晚没来的原因,只解释了她现在来的原因,“我看今天时间很晚了,想着你应该吃过晚饭了,就问天主任有什么东西适合肺炎刚康复的病人当夜宵吃,她让我买点罗汉果泡水,说对嗓子好。结果一进门正好赶上你睡觉睡一半在咳嗽。” 容鸢将信将疑地盯着马克杯里的液体看了一眼,把杯子塞回到温无缺手里,说:“我喝不下去,你喝。” ”我又没咳嗽,我喝这个干嘛?”温无缺端着杯子没动。 “因为难喝。”容鸢很坦白,好喝她也不会让温无缺喝。 温无缺被她的耿直逗乐了,说:“你这不对啊,大老板,既然这玩意儿治咳嗽,那就算半个药,是药哪儿有好吃的?” “你的维生素片全部都是带甜味的。”容鸢无情地拆穿她。 温无缺彻底没话说了,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端起马克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容鸢看到温无缺跟她喝的是同一边,她没有出声提醒,温无缺如果被她传染了,那就被传染吧。 温无缺喝第一口脸就皱起来了,想放下杯子一看容鸢还目不转睛盯着她,为了证明自己真不怕吃药,只能硬着头皮再喝一口。 温无缺仰起脖子喝罗汉果泡水的时候,露出了颈窝处一个淡淡的红痕。淡到可能她明天醒来就会散了。 容鸢知道温无缺今晚没有回家,因为温无缺过去7天都要回家煮粥,顺便换上她的卫衣牛仔裤,打扮成盈盈的样子,才会低调地拎着大饭桶上门。今晚的温无缺虽然没穿着她上班穿的行头,却也没戴着她的猫耳帽子,头发还盘成搭配小西装的发型,所以她身上的衣服,多半也是进门以后才换的。 容鸢刚才就看出来,只是她觉得这问题没什么好深究的。 温无缺和她不是那样的关系,所以她不用费心猜测温无缺下班后去了哪里、见了谁。 温无缺和她不是那样的关系,所以温无缺也没资格心血来潮,全凭自己的喜好,每天来找她扮家家酒。 “我的大老板,这个确实不好喝,我给你找点冰糖————” 温无缺放下马克杯,故作可怜想要跟她讨饶。容鸢没让她说完,伸手轻轻扯了下温无缺的衣领。 “凑近点,给你糖吃。”容鸢现在可没力气把她拉过来。 温无缺眼底写满警惕,但还是配合地倾身把脸伸了过来。 容鸢稍微偏了下头,环住温无缺的肩膀,照着她颈窝上那个淡淡的吻痕变用力咬了上去。————想用力来着,可惜她现在想着牙关咬紧也用不上多少力,她感觉鼻翼上都在冒汗了,松口的时候温无缺颈窝上也只有一个普通的牙印,没有见血,倒是看着能比那个吻痕多留几天。 温无缺还有点懵,捂着自己的颈侧,嘟囔道:“你干嘛咬我?好痛啊!” “晚安。”容鸢勾勾唇角,转身背对着她,闷头就睡。 第19章 容鸢每次主动的目的都不纯,直白点说的话,容鸢每次主动的目的就是且只能是整她。其实她早该吸取教训的。 温无缺捂着脖子,指腹摩挲着肌肤表面,能描摹出凹凸不平的齿痕。不可思议的温热从她的指尖长途跋涉,到达她的神经末梢,反馈给中枢神经系统时,却是实打实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瞪着容鸢背对着她睡觉的身影,气极反笑。好得很,仿生人仿佛把为数不多的心眼都用在了她身上。她又献身科研事业,解锁了仿生人的新面目。 温无缺拎着一果篮的新鲜罗汉果,在电梯里遇到了刚好也是应酬完回家的寒香寻。 3斤的水果加上竹篮包装的重量有点重,她把果篮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从右手还回了左手,寒香寻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买的这个什么鬼东西?”寒香寻问。 “罗汉果。你家天主任说这玩意儿切开泡水治咳嗽。”温无缺奇怪寒香寻这是中医课程都忘光了吗。 “小温总,这东西药店有卖干的,而且一拳头砸碎了,随便捡两片就能使。一颗可以泡好几天呢。你买这么多新鲜的干嘛?新鲜的它不耐放啊!”寒香寻试探着问,“你不能把水果店所有的新鲜罗汉果都买了吧?” “你这问的,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没必要全买啊。”温无缺很淡定,“谁知道大老板会咳多久,我只是有备无患。” “呸呸呸,你这禽兽少咒她。”寒香寻嗔怒道。 “我就说你偏心呗。你都不爱我了,玩笑还不让我开了。”温无缺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撒娇似地抱怨。 寒香寻也回以一个幅度大到夸张的嫌弃表情。 寒香寻趁着电梯到达,走出电梯走向家门的工夫,回头对跟在她后头双手拎着果篮的温无缺说:“你等等进屋就把衣服换了,一身烟味,沾衣服上的二手烟也刺激肺呢。你也不希望她有机会把你这整蓝子罗汉果都用了吧?” “我没去见那女人,都嫁给糟老头了,看了就膈应,有什么好见的?是温无痕找了个她的高仿在醉花阴蹲我。”温无缺明白寒香寻闻到的不仅是烟味,她不想被寒香寻误会。 “那你身上这同款香水味道够浓的。”寒香寻没着急开门,站门边抱着双臂看她。 温无缺就知道寒香寻没这么好糊弄,只能先说结论:“我没上当。” “没上当,但是你花钱想买你情我愿了?”听得出来寒香寻的措辞已经是斟酌过的了。 温无缺耷拉着肩膀,觉得寒香寻真是个人精。 “买了。”温无缺自暴自弃地承认,管擦和寒香寻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温无缺补充道,“就是到酒店我实在想吐,还是把人推开走了。”而且她还依约转了钱。温无痕的钱真是大风刮来的,这3倍委实不少。 “噢。未遂。”寒香寻的五官不再紧绷,她用指纹开了锁先进了屋,换拖鞋的时候压低声音说,“这么晚了丫头和容鸢可能都睡了,你别太大声。” “人睡了那你东西拿走呗,我就不进去了。”温无缺站门口,对她说。 寒香寻接过果篮,命令道:“探病不得见到人吗?睡了就不探了吗?进来换个衣服,去陪她坐一会儿。” 温无缺不理解人都睡着了有什么好进去干坐着的,可她刚被寒香寻抓包,自认理亏,只能听从。温无缺乖乖去寒香寻房间找了自己以前的衣服换上,再去厨房切了3个罗汉果,倒进冷壶里,灌满了温开水泡上。她怕光泡着没效果,还用捣汁棒戳了好几下,确保罗汉果汁都融进了温水里,再把罗汉果水倒进了马克杯里。 温无缺没想到罗汉果泡水这么难喝,甜倒是甜的,甜味之外的青草味却也浓得叫人无法忽视,口腔里残留了好浓一股草青味,仿佛干嚼了一把牧草。而且这东西可能还有毒。因为温无缺第二天睡醒发现自己月经来了。 温无缺匆忙洗漱完,跌跌撞撞出了卫生间回到床边,咬紧牙关,双手哆嗦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抓了一瓶止痛药出来。平素灵活的手指这个时候仿佛失去了控制,怎么也拧不开瓶盖,熟悉的疼痛却抢先一步,一刀狠狠捅进她的下腹。尖锐的疼痛猛地袭来,她手一松,药瓶从指尖滑落,滚落到了床底。她趴在地毯上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在5月初怡人的室温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浸湿了她的睡衣和额发。 那把刀并没有因此被拔走,锋利的刀刃还在她的脏器间来回绞动,把她下腹所有的器官、血管、肌肉和脂肪都搅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趴着等疼痛过去。她努力跪直在地毯上,顶着晕眩的感觉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了第二瓶药————这次总算是打开了瓶盖————忍着反胃的感觉吞下了正确数量的药片。 止痛药并不会马上起效,她很明白。甚至按她的经验,十次里有五次不起效也是正常的。 温无缺努力爬回了床上趴着,给自己拉上了被子,以防自己因为虚汗出太多受凉。 温无缺想,看来今天不是她的幸运日,50%的布洛芬对她不起效的概率又给她碰上了。 温无缺有神经衰弱的老毛病,睡眠浅,难入睡,家中的挂钟都特意买的秒针不响的款式,免得失眠的深夜听着秒针不厌其烦跑圈的滴答声心烦意燥。这样的缺点就是每当这个时候,她会失去对时间流逝的准确判断能力。整个房间只有她自己压抑着倒抽气的声音。 第30章 她不喜欢失去掌控力的感觉,哪怕只是对时间流逝的。 但是温无缺明白,她清不清楚几点了不重要,时间反正都是在向前走的。药现在是没有马上奏效,但最终药物还是会起点作用,加上她自己的身体本能,疼痛总会回到一个她可以接受的频率和量级。 温无缺是熟悉这整个过程的,她甚至经历过更糟的。当她只能蜷缩在因为撞击而被挤压变形的汽车后座里,闻着汽油味盖不住的新鲜血浆混合人体被烧糊的味道,除了痛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时。她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她在脑海里自己数着数,几次意识到自己数重复了,再几次修正数字继续数。 后来寒香寻跟她说,其实她只在车里呆了不到30分钟的时间就被消防员救出了。她说可是她数到了5000下,寒香寻说那是不可能的。温无缺明白理论上那不可能。但在活下来也会失去手脚的疼痛里,她为了保持意识清醒一直一直在数。寒香寻骂了她一声“倔驴”,没有跟她继续争论这个问题。 寒香寻坦诚她没办法理解,温无缺这差点四肢都要锯光了,刚恢复自主呼吸可以摘了氧气罩往外蹦两个字,全身接着的管子和电极还没拔,连向各种维生仪器,怎么还有空和自己争数数的事? 温无缺当时又没力气说话了,没应她,她就朝寒香寻虚弱地笑了笑,寒香寻被她气到,绕过缝针的伤口,在她脸上还完好的脸颊处轻轻地拍了一下。看寒香寻的神情,还颇为遗憾不能好好抽她一顿。 温无缺也不需要寒香寻对她投以任何同情或者怜惜,她出生以来大概是第一次打心眼里去感激一个人,庆幸寒香寻不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继续对寒香寻说的是,数数对她当然很重要,她在给她被困住的时间找一个量,然后她会将这个量,数倍奉还给温无痕,她要让温无痕在千倍万倍的时间里去品尝恐惧。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听着固然很值得害怕,可温无缺很清楚只要她脑子没事,她就一定有办法还回去。所以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她不能忘记自己给自己换算的量。 温无缺敲门的时候,容鸢正获准晚饭前可以在客厅里遛个弯,人进来的时候她刚走到第3圈。 温无缺现身的一瞬,容鸢差点以为自己又睡着了,正在做梦。不然温无缺为什么要在5月初的傍晚20多摄氏度的天气里穿着滑雪服出门?温无缺甚至没戴她的猫耳毛线帽,而是戴了搭配外套的滑雪面罩,只是目前没有把面罩拉下来遮着脸,乍一看像一顶普通的帽子。 温无缺就这样整个人裹在不合身的宽大滑雪服里,站在玄关处拎着她的大饭桶不动弹,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容鸢想温无缺还是这么虚,她被寒香寻要求要套件针织衫才准在温暖的客厅溜达一会儿,这才走两步她就想怎么不脱掉针织衫让自己凉快点,结果看到温无缺她觉得自己更热了。 温无缺不动,容鸢干脆也不走了,两个人隔着客厅面面相觑。 显然跟容鸢一样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还有寒江寻。寒江寻是负责给温无缺开门的,看到温无缺这样进来先愣住了,一回过神来就忍不住惊呼道:“盈盈姐,你穿这么多干什么?你是刚从滑雪场回来吗?” “不穿会感冒。”温无缺解释道,没有像往常一样捏着嗓子朝她说话,声音听起来比容鸢这个没康复的病人还虚。 在厨房炒菜的寒香寻是听到动静出来的,她瞥了一眼温无缺,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样了还出门?药吃了吗?”寒香寻问,听着是没有责怪的语气。 “这不能不说一声就不来啊。药吃过了,早晚的都吃过了。”温无缺为自己辩解似地,又加了一句,“我是自己的开车来的。” “外套帽子脱了,看到你就热。去换个衣服擦一下身。丫头,把她手里的饭桶拎厨房来,再把粥盛出来。”寒香寻说完,便回厨房继续炒菜了。 “盈盈姐,你又带粥来了啊?妈说你今晚多半也不来,已经自己熬了粥了。”寒江寻将温无缺手里的大饭桶接过去,边说边带着饭桶进了厨房。 客厅里一时只剩温无缺和容鸢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继续玩大眼瞪小眼。 容鸢看出来温无缺的不对劲。平时的温无缺再怎么体虚,也就是手脚冰凉,耐力差,但是精力挺旺盛的,像这般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穿戴着反季节的厚衣服、滑雪帽边沿还一直有虚汗往下淌的样子着实不正常。容鸢想到了昨晚的杯子。 “感冒了吗?”容鸢问。 “老毛病了,痛经。”温无缺身体虚了,嘴巴倒诚实了,没有开玩笑。 容鸢看她缩着肩膀,微微弓着背,知道她这会儿肯定小腹还在抽痛。容鸢自己没有经历过,但她以前大学的室友里,有人经期的时候就算提前吃了药还是会痛得连床都起不来,去看医生接受了检查和治疗,治愈进程也很缓慢。容鸢可以理解女性经历痛经会有多难受。 “你在沙发上坐一下吧,我去给你拿毛巾来。” 动作迟缓的温无缺听到容鸢的提议,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头,也没摘帽子也没脱外套,就这么合衣侧卧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慢慢蜷起了身子。 容鸢不知道温无缺在寒香寻家里既然有换洗的衣物,那有没有换洗的毛巾,她直接选了自己误打误撞带来寒香寻家里的那条,把洗脸池的水龙头温度开到最大,用热水打湿毛巾,再稍微拧干掉多余的水分,回到了客厅。 温无缺正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抖个不停,容鸢走到沙发前半跪在地上,把热毛巾轻轻贴到她脸上,温无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擦一下,不然你也感冒了。“容鸢摘掉她的滑雪面罩,看到她散落出来的一头金发因为被汗水打湿而揪在一起,微微皱了下眉。 容鸢把温无缺脸上的虚汗都擦掉后,又回到卫生间,用温水简单洗掉毛巾上的汗水,又开热水把毛巾重新打湿再拧干。 容鸢回到客厅的时候寒江寻已经端着两个盛满粥的小瓷碗出来了,正在把碗放在饭厅餐桌的隔热垫上,她看看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只虾子的温无缺,再看看容鸢拧了热毛巾要往沙发那里去,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忙说:“鸢鸢姐,让我来吧。” “没事。”容鸢婉拒了,“一点小事,没关系的。” 寒江寻便没有过来,只说:“那你们弄好来就过来喝粥吧,盈盈姐今天做的皮蛋瘦肉粥。” 容鸢应了一声,回到沙发前再次半跪下来,解开温无缺扣到最顶上的滑雪服的口子,拉下了拉链。温无缺里头穿的也是搭配滑雪服的速干保暖衣,不知为何,本该很贴身的打底衣在温无缺身上也显得宽松过度,领口都挂不住,露出了半片凸出的锁骨和颈窝处的那个牙印。那是不到24小时前容鸢咬上去的,如她所料,今天也还留着,痕迹比她想象中要来的重一点。 容鸢给温无缺擦了遍脖子,一圈都擦完了才将热毛巾敷在那个牙印上,稍微用点力压了压。 “我怕我今晚不来,你又要咬我。”温无缺本来闭着眼睛任她给自己擦汗,这会儿感受到热源就停留在一处,才又睁开了眼,朝着她笑了下。 容鸢收回手,起身顺便拉了她一把。不出所料,拉不动。 “能起来吗?你衣服湿得厉害,还是听寒姐的换下衣服吧。”容鸢轻声说。 温无缺索性抬起另一只手,向容鸢张开双臂做了个索取拥抱的姿势。 容鸢弯腰俯身,双手扶住沙发靠背后的木框架,好稳住自己的重心,让现在腹部用不上力的温无缺能轻松点借力,搂着自己的脖子坐起来。温无缺抱着容鸢的脖子,试了三次才把自己拉起来,勉强坐直,因为扯到了肚子又痛得倒抽气。她现在光是完成这个动作就气喘吁吁,容鸢刚才刻意忽视的问题现在又跑到了“前台”。 “你是怎么自己开车来的?”容鸢还是忍不住问了。 “自有办法。”温无缺答非所问。 容鸢猜这个办法就是一个字:忍。 容鸢如果没生病,把温无缺抱到卧室去的力气都是有的,可现在她也是大病未愈的状态,光是刚才必须低着头让温无缺扶着她起来这下,就让她直起身来的时候脑袋发昏,不敢再尝试任何自己单独搬运温无缺的姿势。她倒是可以喊正往返于厨房和饭厅间端菜的寒江寻帮忙,但眼角瞥见温无缺领口敞开后脖子上那个清晰的牙印,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容鸢让温无缺把她当拐杖,从沙发上离开站好,再互相搀扶着进了主卧。 温无缺打开主卧的衣柜,熟练地从衣柜右下角的角落里找出了一套居家衣服,款式和容鸢昨晚看到的类似,看来就是她长期寄放在寒香寻家的。这些衣服的共同点就是都有些偏大,不像温无缺的码数。 容鸢帮温无缺打开了主卧卫生间里集成吊顶的暖风,问温无缺要不要帮忙。温无缺摆摆手,说就擦个身换个衣服而已,她还可以,坚持自己包着衣服进去卫生间里去了。 第31章 容鸢站在门口,留心听里头的声音,除了温无缺时不时打到一下淋浴间的玻璃门,没听见温无缺摔倒之类的动静。温无缺换了15分钟衣服,才在居家服外头包着一条厚一点的浴巾出来。容鸢猜温无缺身上裹着的浴巾也是她在寒家专用的。 容鸢看了眼卫生间里头,温无缺把换下来的衣服暂时搭在淋浴间的门框上,容鸢猜她是想用暖风吹干下,于是只带上门,没有关掉送风。 温无缺换了衣服这会儿看起来是好多了,虽然走路看着有点飘,好歹能自己走直线了。容鸢以前观察室友多了,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每个女人痛经的原因不尽相同,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的,也有容鸢这样幸运的原发性无痛经的人。而不管是哪种原因,痛经的人其实不会持续剧痛一整天,阵发性的小腹坠痛会一直存在,但高峰期通常在早上刚起床的时候,多数人的症状在白天普遍会得到缓解,晚上的情况则因人而异。温无缺看起来是一天下来症状都相对严重的那类人,而她也会有缓解期存在。 寒香寻家里的饭厅符合老小区单元房的布局,其实是在客厅隔出来的一个角落,更靠近主卧。整个房子还做了错层,主卧和次卧是在地势较高的这边,两间卧室门挨着,次卧是寒江寻的房间。两间卧房门口有一个公共空间,一米见方,再出来就是通往客厅的三级台阶,过年的时候这个台阶上会长满寒香寻亲戚家的小孩。 这种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台阶其实个高点的人一脚都能迈过去,可温无缺现在体力不支,进去的时候还好,出来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寒香寻脚边。容鸢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你今晚这样还是别开车回去了,”寒香寻正和女儿一起围着饭桌坐,她看到温无缺的样子,便带着命令的口吻劝道,“你现在先去客卧休息一下,等等我收拾下,晚上丫头过来和我睡,你去丫头房里睡。” 比同龄人黏妈妈的寒江寻听了,立马比了个万岁的手势。但想到温无缺和容鸢还病着,赶快收敛了笑容,主动离座帮容鸢扶着温无缺。 寒江寻帮忙把人扶到客卧就回去吃饭了,容鸢说她把人安顿好了出去,便轻轻带上了房门。 温无缺人在床沿趴着缩成一团,没力气爬上去躺好,就裹着那条浴巾发抖。 容鸢从床尾爬上床去,伸长双臂想把温无缺扒拉上来,结果温无缺把自己抱得紧紧地,容鸢手没地方着力,捞不来人。 容鸢盯着床上那个毛巾球,要求道:“过来。” 温无缺没吱声,也拒绝移动。 容鸢又想起昨天半夜咳醒前做的那个梦。 “我答应你9点30分起床,实际上9点20分就起来了。我还欠你10分钟。”容鸢又去拉她,说,“我现在还给你。” 温无缺动了,她钻出了浴巾,配合地挪进容鸢怀里,让容鸢能从背后搂住她。容鸢见她安顿下来了,便伸手把掀开在床铺另一侧的被子拉上来,盖在两人的肩头。 第20章 容鸢的拥抱很紧密,密到温无缺的心脏后方传来了不属于她自己的鼓动。有节奏的博动轻轻打在她瘦骨嶙峋的背上,比她之前故意赖在容鸢怀中闹腾,把脸埋在容鸢胸前时感受到的,要减弱许多。 一如既往,她们的心跳并不同频。容鸢早上会出门慢跑,晚上回家会先进行30分钟的徒手健身才去吃晚饭,长期保持运动习惯的缘故,她的静息心率并不快,1分钟的心跳通常在50次上下。而温无缺平日不会运动,出门多以车代步,在家和公司都习惯搭乘电梯,缺乏锻炼的原因,温无缺的静息心率甚至可以达到1分钟90次。 温无缺下意识就开始数起容鸢的心跳次数。与温无缺弱而急促的心跳不同,容鸢的心跳总是更沉稳有力一些,温无缺只要认真听就能找到她的心跳声。温无缺没有去看自己的腕表确认时间,想着反正等她数到接近500下,容鸢就会松开怀抱,因为容鸢只欠温无缺这么多。 温无缺很喜欢容鸢的体温,喜欢到她们上床后的第二天她因此没有马上离开,到最后一呆就呆了一个月。 温无缺倒是想现在也能像那一个月里一样,她们肌肤直接相贴不用隔着碍事的布料。不过这要求她提出来会很奇怪,所以她没吭声,默默在被窝里双脚互相使劲,蹭掉了自己的羊毛袜子,然后把凉得她都感受不到温度的双脚默默向后塞进了容鸢睡裤的裤腿边缘,贴上容鸢的小腿肚子。 她清楚听到她把脚伸过去的瞬间容鸢因为腿上突然袭来的冰凉,在她耳边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容鸢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顺势屈起膝盖,用自己的脚底板贴住她的,直接帮她捂热脚心。 这样被容鸢以后背贴前胸的形式抱在怀里,对温无缺的痛经症状并没有起到任何治愈或缓解的作用,但容鸢那令她熟悉的高体温,确实让之前一直出虚汗的她感觉不到寒意了。在小腹阵发性的坠痛之外,能感觉自己的血液重新流向自己的四肢总是好的。 温无缺数到400下的时候,容鸢突然开口跟她说话。容鸢很直白地说:“其实今天早上寒姐出门之前,我问过她你的事。” 温无缺笑道:“我的大老板,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她真心觉得容鸢怪机灵的,还知道她的事要问寒香寻。 寒香寻几乎对温无缺的整个人生了如指掌,虽然细数之下她们相识也就9年。9年前的寒香寻在老友周蔷开的酒吧捧场,遇到了大学还没毕业的温无缺。二人聊得尽兴,聊到了床上,也曾共度过数夜光景。温无缺那时候以为这也不过就是她人生里又一次过后不见的逢场作戏,谁知隔了好几个月再在醉花阴遇到寒香寻,寒香寻失去了以往的潇洒,就坐在吧台上买醉,周蔷亲自给她调酒。温无缺上前搭话,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喝上头的寒香寻,寒香寻毫不留情地戳穿并细数了温无缺的缺点,几乎算对着温无缺破口大骂了,温无缺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但自那以后她和寒香寻却成了很好的朋友。 寒香寻这人最重朋友,重到她们这点交情也值得她用尽人脉,与死神抢夺温无缺的一条烂命。 温无缺好奇死了容鸢的问题,主要她难以想象容鸢会对她有在意的地方。 最初的时候,温无缺并不信容鸢对她全然没有任何所求,哪怕容鸢是寒香寻保护的人也没用。寒香寻信任的人不会伤害温无缺,可寒香寻信任的人难道就能四大皆空吗?她旁敲侧击过容鸢有没有想要的奢侈品,暗示过容鸢是否想得到跟她一起出席宴会的邀请……她提出过各种她能给出的物质回馈,容鸢是真心一个都不感兴趣。害得她坐立不安了几个小时,独自纠结容鸢总不能是打心眼里看上她这个人了吧?她可给不出那种东西。结果这也错了,容鸢也没图她本人,情感上并没有。 “我问了车祸的事。”容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斟酌出什么委婉的用词,只能继续直话直说。 “因为我身上的疤痕?”温无缺猜测,问道。 温无缺的四肢在8年前的车祸里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骨折,右手最轻————可能由于撞击发生瞬间,她下意识向右转身想开车门逃跑的缘故————她的手脚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的以骨头重建为主的修复手术,她跟寒香寻笑着说过医生好像在给她的手脚拼图。先是碎掉的骨头,然后是神经、肌腱、血管等血肉。这些手术给她的手脚都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她不喜欢疤痕,后面人养好了还去弱水岸找寒香寻做除疤手术。去是没法全去掉的,但不细看确实看不出来。 一般女人爬她的床只图她的钱,根本不会细看。被她气走的前任倒是看到了,每次看到就开始哭哭啼啼,让她深思应不应该让寒香寻去引进点除疤的新技术,再给她弄淡点。 温无缺很笃定容鸢是看到这些疤痕联想到的。 “你在副驾上的反应不是晕车的反应,所以我今天早上还是问寒姐了。之所以到了今天才问,只是因为我原来觉得既然我们以后都是陌生人了,我撞见了陌生人的秘密而已,没有必要知道秘密的真面目。”容鸢说她又猜错了。 “寒香寻告诉了你多少?”这个问题温无缺倒是真的能肯定,寒香寻不会说太多。 “寒姐只告诉我是车祸,她说你坐在车的后排右侧,副驾驶的人不是你,副驾驶的那个人死了,而你受了重伤。经历了三年的治疗才慢慢靠复建重新站起来。”容鸢回答道。 “其他呢?”温无缺的语气开始热切起来,她追问道,“你没有继续问她车祸的其他细节?” 容鸢又否定了。清冷的声线搭配一贯四平八稳的语调,听着很冷漠,但也很诚实。容鸢说:“这已经是我要的答案了。我问她你是因为什么事情不敢坐副驾驶,她告诉我是因为车祸,副驾驶的人遇难了,而你是幸存者。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我需要的全部答案了。我不需要再问寒姐更多的事。” 第32章 温无缺相信她这么说,就真是这么想的。容鸢不会撒谎。 “为什么?”温无缺心里困惑着,忍不住问出了声。 容鸢回答她之前,先将左手覆上了她的小腹,动作轻柔地揉按了起来,温无缺才发现自己又疼得抽搐了。她的精神刚才因为旺盛的好奇心,一时没空去察觉她身体上的病痛。 容鸢一边揉着她的肚子,一边说:“我看出来你不是晕车了,我不清楚原因,但我想,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那几分钟里你还是信任大于理性才敢坐上我的副驾位。那天我就想过,等小寻学校的事解决完了,送她回家的时候要问下寒姐。不是可怜你才问的,是我误会你愿意顶着压力信任我。” 温无缺心里清楚容鸢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但她以为容鸢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这个事。 “我的大老板,你这误会是很大了。我派人查过你,怎么算信任你?”温无缺反问道。 “也没关系,”容鸢说,“反正你查不到的。”温无缺猜她这么自信,是因为那个石厅长的关系。石厅长和寒香寻,这两个人一明一暗都在帮容鸢掩盖她的过往。 “如果,我用你的英文名查呢?”容鸢的名字很常见,温无缺知道拼写方式。 容鸢想了想,说:“你应该能找到几篇论文,有我的名字。还有一些我用本名注册的社交网页,只注册,没发过东西。可能还能找到我为了申请大学,高中参加比赛拿过的奖。我没有犯罪记录,年满21岁前也没有用假id去偷喝酒。” “你是人类吗,社会痕迹这么少?”温无缺又被她逗乐了。 “我小时候也以为我是机器人。我一直到月经初潮后才相信我是人类。”容鸢竟然耿直地肯定她的玩笑话。 温无缺觉得容鸢确实是一款大宝贝。 “觉得你是机器人,那你还吃饭吗?你试过喝机油吗?”温无缺故意逗她。 “我试过三天不吃东西不喝水,不吃东西真的会很饿,但更要命的是不喝水,我第一次知道口渴是什么感觉。我的阿爸说我是机器人,我想了很久我身体里是什么构造,为什么我会又饿又渴?后来爸爸看我不对劲就喂我吃了,还追着阿爸跟他吵架,让他不要带坏我。”容鸢用平静的语气说着非常不符合常识的话。 “你有两个爸爸?”温无缺还是问了。 “我有两个爸爸,”温无缺背对着容鸢,看不到容鸢的表情,从容鸢的语气里听不出容鸢的情绪,容鸢仅仅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他们都是科学家,爸爸是为了我才决定和阿爸结婚并移民的。只有在国外,他们才可以和彼此结婚,并且收养我。我们的年龄没有差到40周岁以上,如果在国内他们谁都无法单身收养我,除非违心和女性结婚,但爸爸跟我坦诚他做不出这么无耻的事。我不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事。从我懂事开始,一直都是他们俩。” “所以你也成为了科学家?”温无缺想起了在容鸢家里看到的论文,匆匆一瞥她只看出和生化学相关,容鸢未必就是学这个的,相关专业还很多,理科、工科都有可能。 “我现在不是了。”容鸢淡道。 “那你现在把毕生所学用来帮寒香寻骗有钱人,会觉得遗憾吗?”温无缺不是很了解科学家,尤其容鸢这种成长于不同文化环境里的科学家,没准容鸢也有老外的习惯,觉得年近30岁重新出发做点不动脑子的事才是寻找真正的自我呢?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懂。容鸢说:“小温总,那些解说不算我的毕生所学,那都是很浅显的化学知识。”温无缺幻想她如果把容鸢这句话录下来剪辑进金明池发给客人的录音里,她能收获一群成功总裁心碎满地的玻璃渣子。还好寒香寻找了个老宋帮容鸢打理这些事,容鸢要是自己面对顾客,长成西施那样都没用。 温无缺当然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她的注意力在别的事上。 “我的大老板,你总算又肯喊我了。”温无缺试图在容鸢怀里转个身,好去看容鸢此刻的表情。背对着容鸢看不到她眼睛和表情的时候,温无缺实在无法从容鸢的语气里听出容鸢的情绪。————容鸢的阿爸说的搞不好是实话,容鸢真是仿生人。 容鸢却在这时先一步松开了她,温无缺刚坐起身就正好看到容鸢着急把头转向一边咳嗽的背影。温无缺起来太急,小腹又是一阵肌肉被牵扯后带动的疼痛。她深呼吸了几次以稍稍减缓这种抽疼的感觉,适应了这波疼痛后,她还是掀开被子,先爬下床去给容鸢找下水杯。 温无缺刚站在地上,光脚踩到木地上的凉意变让她一下又跌回床沿,在被窝里捂热的四肢仿佛一下又失去了血液。她抬手看看腕表,这次总共躺了约20分钟,远超过容鸢应该还她的部分。 她们靠一起那么久,她该痛经还痛经,容鸢该咳嗽还咳嗽,两个人挨着果然不会变成对方的解药。 卧室的门是被寒香寻一把推开的,容鸢咳嗽刚止住一点,正捂着嘴想回过身看看温无缺怎么样了,就看到寒香寻站在房门口。寒香寻目光如炬快速扫视了一圈屋内,看到容鸢她们的样子先松了一口气,但泄下去的气还没散随即变凝在了眉心。 “你俩可快躺好吧,我叫丫头把粥端进来。” 寒香寻将温无缺又安顿回床上,把容鸢白天坐起来时垫腰的枕头塞温无缺脑袋底下,又端起了床头柜上的空马克杯出去了。 再进来的就是寒江寻了,一手端着一碗粥,碗里各插了一只喝粥用的瓷汤勺,双手的小拇指上颇有技巧地各勾着一只马克杯,倾斜的杯身里装了7分满的水几次看着要因为她的走动被晃悠出来,最后愣是一滴没有撒漏。 容鸢目不转睛地看着寒江寻的动作,惊异于寒江寻为了少跑一趟用这种方法送来了食物和水,还都稳稳当当放在两侧床头柜上了,心道这孩子总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充满天赋。 “盈盈姐,鸢鸢姐,你们先吃点粥。鸢鸢姐你等等吃完饭要记得吃药。”寒江寻把容鸢的药盒从温无缺那边的抽屉,换到了容鸢现在躺的这边的床头柜上,交代她们道。 “谢谢小寻。”容鸢诚恳地说。 “鸢鸢姐你平时老帮我做作业,还帮我出头,帮你端个晚饭算什么啊。”寒江寻很豪气地说,“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像如之姐姐那样背你去医院的!” 容鸢暗暗打量了一下叉腰放出豪言壮语的少女,脑内幻想了一下冯如之往她旁边并排站的样子,“嗯”了一声,说:“5年后如果碰到同样的事,我一定拜托小寻来背我。”如果寒江寻长到冯如之的个头或者更高些,又有冯如之那个让患者一看到就晓得不信赖她都不行的体格的话。 “你光谢谢鸢鸢姐帮你出头,不谢谢我吗?”本来躺着装死的温无缺这会儿状态看起来好多了,起码又能捏起嗓子说话了,“我的好大侠,你这样移情别恋,叫我好伤心啊。” 寒江寻立马绕着床尾跑过去,端起碗来学温无缺平时给她吹凉汤饭的样子,大力朝碗里的粥“噗噗”吹了两口气,再用汤匙搅动了几下,蹲在床边把粥伸到了温无缺嘴边,笑嘻嘻地说:“盈盈姐,好盈盈姐,那我喂你吃。” “噫。”温无缺一脸嫌弃地往容鸢那边挪了几寸,说,“我看到你口水喷进去了,有你这么吹凉的吗?”容鸢听她声音都忘了夹了,别开脸不让二人看到自己在偷笑。 “盈盈姐,你嫌弃我!”寒江寻故意装作伤心的模样,还夸张地抹起了并没有眼泪的眼角。 “行了行了,你出去继续陪你妈吃饭吧,如果吃完了就去把作业写了,知道你一片孝心了,我要是英年早逝了我一车库的摩托车还是你的。”温无缺摆手。 “不用了盈盈姐,我妈说我70岁再继承你的摩托车也行。那你要我重新盛一碗吗?”寒江寻真心提问。 温无缺这会儿又不嫌了,大度地挥挥手,说:“没事,不就几滴口水吗?你小时候饭经常吃不完,我没少帮你吃剩饭。” 寒江寻的表情看着是想抗议温无缺突然像个长辈一样在爆料她的童年,但还不等寒江寻说什么,温无缺话锋一转,夹着嗓子抬高了音量,说:“而且还有你鸢鸢姐在啊,她不嫌弃你,这碗可以给你鸢鸢姐吃。我吃她那碗。” 一直在抿嘴憋笑的容鸢笑不出来了,她僵着脸转向寒江寻,迎着寒江寻那双拼命眨巴的大眼睛,只能说:“好,我吃。” 寒江寻被哄好了,又和她俩说了会儿话,听到寒香寻在饭厅喊才依依不舍地出去了,走出去老远又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回来给她们关上了门。 “我不想吃。”确保寒江寻走远了,容鸢才转过身子,侧躺着对温无缺说。 “我骗她的,没有口水飞进去。”温无缺也学着容鸢的样子侧躺,与她面对面,满脸笑意里透着一丝狡猾。 比起寒江寻的口水是不是喷进粥里了,容鸢更在意的其实是粥本身,她坦言:“我不想吃。吃了好几天粥了,腻。”虽然温无缺一直在变着花样更换辅料搭配,但是粥的主体始终是粥,是在砂锅里熬得粘稠冒着饭油香气的黄小米。容鸢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不挑食,以前为了做实验可以一个月都吃一样的面包配酸奶将就。但她今天不得不承认,她吃腻了。 第33章 “你现在嗓子没好,还是动辄突然咳到喘不过气,这说明你呼吸道黏膜还有损伤,或者可能还有炎症,喝粥对你嗓子好。”温无缺严肃得像个老中医,容鸢很不习惯正经说教的温无缺,平时假装正经的不算。 “这也是天主任教的吗?”容鸢回忆起寒香寻那个擅长冷幽默的闺蜜。 温无缺继续维持着严肃的语气,说,“这是我自己的经验之谈,我还特意问了我公司长期合作的私人医院的医生,人家院长也说就是这样的。” “那院长有说我还要喝多少天的粥吗?”容鸢投降了。 从温无缺的反应看,容鸢猜她根本没问过。 “也许,我已经可以吃点别的了?”容鸢乘胜追击,道。 温无缺没那么容易上套,她伸手扯了扯容鸢的耳垂,笑道:“你都还没跟寒香寻回去找朱鱼复诊过,没检查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好呢?再说了,你就当心疼一下我,感动一下我身残志坚,开车过来给你做饭呗,我的大老板?” 温无缺偶尔会像这样,不好好说话,还喜欢扯她耳朵玩。 “到时候你就不给我送粥了吧?”也不用再给她喂饭和帮她洗头了。 温无缺顺着她的话头,用坚定到夸张的语气承诺道:“到时候还给你做,我给你做满汉全席。这个你在国外肯定没吃过的。我保证!” 容鸢是没吃过“满汉全席”,她只在小时候为了学习中文,被爸爸带着看中文电影的时候见过这个东西,她根本不记得电影里的厨师端上来的具体是哪几道菜了,只是按她的印象,这东西好不好吃两说,花样是特别多的。不像温无缺一个人可以搞定的。 容鸢觉得小温总这个坚定的像对苍天大地宣誓的语气听着有点虚,毕竟小温总很少会去预设超过2个小时以后的未来发生的事。 温无缺之前对容鸢做过最远的假设,就是那天早上她们一起出门的时候,她开着玩笑让容鸢在解决完寒江寻学校的事以后,把她的指纹录进容鸢家大门的密码锁里。容鸢当时也以为,那就是指2个小时内就就能解决寒江寻学校发生的事。结果“待会儿”就延伸到了今天。而温无缺在过去的9天时间里,连“我明晚还来”都不曾说过。 容鸢学着温无缺的样子,把手朝她的脸伸过去,但目的不是扯她耳朵,而是用指尖在温无缺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对温无缺空口画饼一样的承诺,容鸢没直说她不信,也没说她相信。 温无缺第二天睡醒人就好多了,到中午的时候脸上已经基本恢复血色,晚上温无缺盯着容鸢吃完药,就穿着寒江寻那儿借的衣服走了。她那身专业滑雪服太厚,人好了不冒虚汗以后,温无缺这么怕冷耐热的人也没法穿了,她暂时先丢在寒香寻家里。 寒香寻医院有事晚饭没在家吃,温无缺给做的晚饭,光熬了一锅青豆鸡丝粥。寒江寻嫌没味道就自己开点腐乳吃,但温无缺不让她把腐乳夹给容鸢。 温无缺走了以后寒江寻终于放开了喊饿,开始满家翻箱倒柜找还有没有寒香寻漏丢的泡面或者别的零食。容鸢哭笑不得地看她撅着屁股到处翻东西地身影,决定先回房躺平。 容鸢躺了10分钟怎么也睡不着才发现枕头底下有东西硌她后脑勺,手伸进去摸出来一团纸,展开后一看是寒江寻学校发的作业纸。揉皱的纸面上有一个用中性笔画的半圆,半圆里还有一些墨点。旁边的有一行小字,写着:乖乖喝粥,康复有满汉全席。笔迹线条利落干净,容鸢认得这是温无缺地字。 容鸢那张纸放在灯下颠来倒去看了几遍,等寒江寻进来找她借手机点外卖,就问寒江寻温无缺这画的什么东西。 寒江寻用容鸢的手机浏览外卖软件,挑宵夜花了眼,瞥了一眼那张纸就说:“噢,那个是饼。盈盈姐答应的事,她都会画半张饼,她说半张是定金,她办到了就是补全另外半张了。” 容鸢听完,又看回了那张作业纸。 她腹诽小温总画饼充饥,小温总还真给她画饼,还是半个? 第21章 绣金医疗中心是全国有名的绣金楼旗下的一家高端私人疗养院,在多个大城市有分院。绣金楼主营高端体检服务。温氏和绣金楼签了长期合作协议,温氏上至高管下至普通员工,大大小小的体检都是在绣金楼做的,最多只有套餐服务的分别。 医疗中心的院长李祚和温氏上一辈的掌权人交情甚笃,老头子活着的时候温无缺没怎么和他接触过。到老爷子两腿一蹬,继承人温韬又被宝贝儿子温无痕气中风在医疗中心喜提独栋疗养小院后,温无缺和李祚的接触才多了起来。 李祚年届古稀,年轻时也是有名的风流医生,老了也自诩风流老人,特别注意养生和养颜,乍一看像“爷爷灰”发色染得特别成功的中年儒雅叔叔,细看从站姿到喝茶的动作都老气横秋,一看就不止中年了。 温无缺这几年在温氏风头正盛,温韬刚好不中用了,李祚就拉拢起她来。李祚这人接触起来倒是不讨厌,令温无缺困扰的是每次温无缺和李祚喝完茶回去,都会被唐新词看出来。 唐新词那厮欠揍的很,回回都要故意反复打量她,再明褒暗贬一番,说她”步履稳健”、“老当益壮”,像个退休金很高的老干部,就是头发染得不好,染黄了,不够白,应该问李祚要下美发师电话。温无缺懒得理她。 温无缺最近每天找李祚喝茶。股东会议那边又陷入了胶着状态。温无缺烦透了三天两头得跟温无痕在那里来回拉扯,温无痕不需要拿出比她更切实可行的方案或者更有说服力的前景计划,温无痕只需要杠她就行了。能为难活人的从来只有一个“钱”字,哪怕温氏实力雄厚,要收购陷入债务问题的行业巨头一样会面临钱的问题。————巨头的专利和成熟的技术团队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业界群雄环伺都想捡现成的,却没人先啃第一口。那个债务可太硬了,硬骨头难啃。 小的搞不定,温无缺就决定来走老的这条路。温韬为了预防万一,早就做了如果他因疾病或者意外暂时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就由温无缺和温无痕分别代理其职责的预案————这个分权的委托代理由温韬的律师宣布出来的时候,温无缺和那个互相厌恶了一辈子的堂哥难得一起骂了脏话————但温韬依然是公司持股比例最高的股东,温无缺说服不了大多数人同意跟她一起破釜沉舟,那就只能冒险一试,直接去说服温韬了。 唯一的问题是温无痕人不孝顺但怕死,看温韬看得紧。温无缺不想被温无痕有机会知道她去看过温韬。她觉得温无痕没脑子,可她也不会假定温无痕不懂派人监视或者窃听。她的团队熬了几个月分析计算出来的数据,如果被老子卖给儿子,那算她赌错了,但横竖收购的最终目的是让温氏获利,温氏不倒她总有机会。可如果是被温无痕这等货色给直接偷走了,那是她的奇耻大辱、终身污点,因为温无痕只想扳倒她,肯定把东西转头就卖给他的未来岳父。 温无缺开始了长线作战,靠着之前和李祚建立的私交,以和李祚品茗弈棋为名,天天来绣金医疗中心的院长办公室呆着,寻找着能单独见到温韬的空隙。 温无缺陪李祚喝了半个月的茶,唐新词见到她就直呼她有老人味了,才终于逮到了机会。 据温无痕那个塑料情准未婚妻透露,温无痕将要开始全力准备老丈人的60岁大寿的寿宴,期望着一巴掌拍中未来老丈人的尊屁,得老丈人指点,以取得他梦寐以求的商业成就,暂时是没有精力管医疗中心这边。 唐新词转达的时候直接补充说自己派手底下的调查员验证过了,温无痕确实在忙着到处联络酒店和演出团队,情报可信。 “你办事,我放心,下次不用多说这些虚的。”主要是听温无痕为了拍马屁跟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转悠的琐事怪费耳朵的。 “老总,你连老婆都不信,我不识相点能行吗?”唐新词反驳她,道。 “都说了没有老婆。”温无缺话锋一转,问她,“你知道买我的命多便宜吗?” “这你可得给我时间算算。”唐新词正面接招。 “一百万元都不用,我哥买我命出的价,一百万已经是买一送一的价格。”温无缺直接告诉她答案,“做老总简单多了,我只要让手底下的人相信,跟着我,能力够好我就会看见,你们凭能力就能赚到远超于一百万的钱,能赚很久。”员工的忠诚没有上限但有下限,温无缺知道那个下限在哪里。换言之,温无缺能算出要给予属下多少,她的命是安全的。 绣金医疗中心和其他地方的分院一样,座落在通往当地市中心交通便利的风景区附近,不至于偏僻不方便,又属于私人地块,不会被游客打扰。一边靠着湖景一边靠着山色,剩下的地方就靠精心布局、栽种的绿化带来与外界的喧嚣隔开。 绣金医疗中心专门做有人钱的生意,以高端的疗养、康复服务为主,还有一个区域专门用于临终关怀。 第34章 这里的住院部是一片平均5层高的别墅群,楼与楼之间相隔较远,保证了每栋楼都有充足的采光和通风,又各配套有半开放式的园林景观用来隔开左邻右舍的视野,充分保护了隐私。每栋楼除了专业的家政团队外,还有独立的医疗护理小组进驻,确保入住疗养院的贵客们都能得到最周到、快捷的医疗服务。 或许因为生意越大,操心越多,做决策人的责任也就越重,这里的住院病人越来越年轻化,像温韬这样刚够到老年的边,就在集团决策人任上由于突发疾病暂时丧失自理能力的情况,在病人里占了大多数。是以这些独栋别墅一样的高级单人病房,还会配备齐全的办公设备和单独的会客室,确保他们精神头好的时候还能遥控指挥一下大局。 温无缺这其实也是第一次单独上门,以往她都是跟着其他温韬的心腹股东或者高管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对她咬牙切齿的温无痕。 温无缺单独坐在温韬住的这栋别墅的会客室里,左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着自己的脑袋,右手懒洋洋地搁在被擦得锃亮地会议桌上,用指尖在烤漆的桌面上敲着节拍,等待她舅舅摇着他那把高级电动轮椅进来。 近30年前,温家当时唯一的大小姐温凝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和实验室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同学谈起了恋爱,对方只是地中海边中产家庭出身的普通学生,吃穿不愁,尽情追求浪漫的爱情和埋首于科学研究,这样的家世和性格对于当时上升期的温家来说显然是不够的。温家可以接受普通的女婿,但不能接受对温家毫无帮助的女婿。 温韬受了父命,亲自把温凝带了回来。半年后温凝就在医院生下了温无缺。————本来,温凝刚回国就被查出身孕,温无缺的外公是直接命令她去做手术打掉的,只不过温家是夫妇共同创业的,温无缺的外婆在公司里有分量。温无缺的外婆做主,让温凝以招赘的名义和家中管家的儿子结婚,生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姓温。 温凝不是没主见的大小姐,当初就是费尽心思才能去留学的,她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突破家里的看守和经济控制,逃回欧洲去找温无缺的生父,可到了熟悉的地方,见到了爱人,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后,对方表示并不想为了孩子跟她结婚,她这才毅然回到温家,提出了招赘这件事。 温韬视温凝为家族的奇耻大辱,本来情理上来说,温无缺姓温,按族谱排了字辈,是应该喊他“伯伯”的,可温韬不承认妹妹的招赘行为,坚持让温无缺喊“舅舅”。 温韬和温无缺就是不亲近的,神奇的是,温无缺越大却越像温韬亲生的,比温韬的两个亲儿子都像,不仅相貌相似,性格也相似,行事的风格和考虑事情的思路更是如出一辙。温韬也清楚这有温无缺进了温氏以后刻意观察学习自己做事方法的因素影响,终究还是忍不住越发偏向于温无缺。 人总是会更看重潜在继承人里更像自己的那一个。而人又总免不了有私心,如果亲生的不是太不成器,总还想拉一把亲生的。 温无缺知道温韬想拉一把温无痕。她能说服温韬站在她的计划这边,继续推进收购案,但温韬只有很小的概率会全权交给她,她就是在赌。 温韬并没有刻意摆谱让她久等,由一个面貌儒雅、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推着轮椅送进来的。温韬就位后,那个男子也没离去,在温韬下手坐下。温无缺认得,那是温韬的律师林险生。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温无痕的耳目都被我安排好了不会打扰我们,你就长话短说吧。”温韬恢复基本自理能力以后显然脑子也清晰多了。 温无缺知道温韬的风格,也直接说了收购目标的优势。 “专利,领先的技术,成熟的团队,温氏目前要革新,缺的就是技术的研发和突破,重新吸纳和组建人才队伍也麻烦,这些既然靠钱可以买现成的,当然要买现成的。绕开他们的专利自己研发,反而不划算。” “温无痕都明白的道理就不用跟我废话了。”温韬像温无缺方才那样,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说,“说你自己的。” “吸收现成的优点为自己所用,确实人人都明白,然而……”温无缺拿起会议桌上的遥控器,熟练地摇下会客室侧面墙上安装的投影仪用幕布,拿出自己的手机用蓝牙把链接投影仪,将一份文件投在了幕布上。 温韬将轮椅转向幕布的方向,看起了温无缺投屏过来的文件。温无缺对温韬的阅读速度了如指掌,静静按着温韬的节奏翻页。 那是温无缺手下的分析师团队针对目标公司的财报深入研究数月后做出的详细评估报告,对收购目标的债务问题和盈利能力都做了细致的推算。温无缺知道温韬和自己一样,早在温无痕被人忽悠出手的时候,就让团队详细评估过目标公司核心技术的行业地位,和对温氏现有技术的协同效应等信息,这份报告足以与温韬掌握的行业分析报告互相佐证。 确定温韬看完了报告,温无缺断开蓝牙,关掉了手机屏幕,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如您所见,舅舅,这块骨头确实硬得很,他们不老实,债务问题比对外公布得还多。温氏想占好处,不仅要负担收购成本,还得解决他们的债务问题。没有大9位数,恐怕拿不下来。但是再难啃,温氏也必须去啃,温氏不啃,多的是人倾家荡产也要分上一口。这赌局的赢面,您也知道的。您想在新领域开疆拓土,这就是您现在不得不握在手的利剑。”温无缺知道适当的装腔作势,更能满足温韬的心理。 “有时候我在想,你若能和温无痕换个胎出生,那该多好。” 温无缺心里冷笑一声,知道她这好舅舅又要开始演了。 “我都把答案给您看了,您想让温无痕抄去,想让温无痕为您执剑,我无话可说。反正最终盈利的都是温氏,温氏盈利我总不会亏。”温无缺与李祚下了好些天棋,脑子也累,不想陪他演戏,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这是个大案,是能左右温氏未来发展方向的大计划,温无缺固然想要。但若要不到,她也不至于为着这事就一败涂地。21世纪是个发展得飞快的新时代,10年前走俏的商品10年后不一定还有消费者买账。她刚才的报告里也毫无保留地算给温韬看了,这次收购若是成功,也就最多给温氏稳定盈利7年,之后想继续稳中向好,温氏还是要寻求新的突破口。这次不行,不过是多等7年罢了。而温韬,未必有命等7年后再拉温无痕一把。 温无缺赌的就是她的好舅舅,会不会被这预测困住。 第22章 容鸢出院的时候朱鱼给开的药是刚好够她吃三周的量,多一顿都没有,三周后必须准时回来复诊。容鸢在寒香寻母女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在寒家客卧躺了三周,人都躺细了一圈,终于等到复诊这天。时隔多日再出门,她抬头一看除了有些晕阳光,还发现季节都变了。 容鸢离开家门那天是晚春,中间出院的时候昏昏沉沉也没有去在意车外的风景,而现在满眼望去,外头已经完完全全是夏天的颜色。 朱鱼的望闻问切是现代化的,容鸢在博浪沙中医院呆了一天,除了临床评估必不可少的测血氧、心率、血压、听诊肺部杂音这些基础检查,还做了包括血常规、生化检查等项目内的深入检查,并做了肺部ct扫描。 检查完了容鸢还在医院陪朱鱼聊了聊,等到下午报告都出全了才走的。报告拿到手的时候容鸢自己先扫了一眼,知道自己没什么事了,松了口气。 寒香寻跟她约好了开车过来接,来了就顺便也看了眼报告,跟着听听朱鱼的诊断意见。检查报告显示她各项指标都很好,炎症标志物显著下降,ct片也反映肺部炎症吸收正常,未见纤维化等症状。朱鱼看过以后便说,容鸢恢复良好,今天回去后可以不用来二次复诊了。 按朱鱼的嘱咐,容鸢回去以后还是要注意饮食,多休息,每天傍晚不热的时候下楼散散步,如果再小半个月也没啥不适,就可以开始逐步恢复运动了。最后她看看寒香寻,又补交待了一句,如果容鸢恢复运动后有感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尤其是胸闷气短还伴随背部疼痛这类明显的症状,一定要马上回来就医。 容鸢认真听完,才问朱鱼她最关心的问题————她是不是可以恢复原来洗头洗澡的频率了? 寒香寻在旁边听到,哭笑不得地说:“看来这洁癖治不好了。” “我看还严重了。”朱鱼附和道。 容鸢对此评价不以为意,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没少这么说她。她习惯了。 容鸢这么问的初衷很简单,温无缺画了半个饼给她以后人就没再来过寒香寻家了。 温无缺的大饭桶倒是每天有人按时送来,全然不顾寒香寻有没有在家做饭,送餐的人总是要送到容鸢跟前才走。容鸢无所谓粥,她本来也不想喝,但温无缺不来,寒香寻又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关门洗头,她只能趁寒江寻和寒香寻都不在家的中午时间,打盆热水搬张椅子,自己开了暖风坐在卫生间里简单洗洗。她头发比较厚,整体发量都多,每次偷摸洗完头,为了不让寒香寻发现,她不喜欢用吹风机也要用起来,否则她的头发很可能到寒香寻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没干透。 第35章 朱鱼跟着寒香寻调侃了她一番以后,还是给了她想要的肯定答复。于是容鸢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换洗衣服进卫生间,彻彻底底地沐浴一次,洗到热水器里的热水都空了才罢休。 第二件事则是在寒香寻的协助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搬回家去住。 因着容鸢突然病倒住院,寒香寻便决定利用这次机会给店里进行了计划为期2个月的重装升级。说是重装,其实没这么动店面本身的结构,以更新厨房设备和升级菜单为主。现在升级工作进展也已经过半,容鸢考虑到她也需要从头开始熟悉新菜单,便向寒香寻提出搬回家住,寒香寻爽快答应了。容鸢住的地方离店里更近,搬回去对大病初愈的她来说更方便。 容鸢知道,寒香寻是最不希望她只能困在家里的人,所以当初才会有金明池这家店。寒香寻可以做的生意很多,适合容鸢参与经营的只有这家店。 容鸢打开家门前还以为一切会像她那天顶着高烧推开家门时看到的那样,满眼尽是温无缺的痕迹,结果她进门后,发现寒香寻提前叫人来收拾过了。温无缺只是图方便就搬进容鸢家里的东西,大到那些贵得吓死人的衣服、牙刷小到一个充电板,零零总总都被寒香寻叫人打包在几个大纸箱里,堆在了门边。容鸢有些奇怪,寒香寻既没叫人扔掉,也没喊温无缺派人来拿走。 寒香寻停好车上门,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况,满意地点点头,主动解答了容鸢的疑问。 “房子一个月没住人了,总要通风一下,再好好打扫一下的。前两天我刚好有空,就过来检查下房子情况,顺便喊了钟点工来做卫生。” 寒香寻用手给自己扇风,容鸢看到便去开空调。 容鸢去关窗的时候,又听到寒香寻接着往下对她说:“东西我是打包好了,要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 “我想不出来。”容鸢实话实说。温无缺心血来潮跑来照顾了她好几天,又突然消失不见,容鸢不知道她们现在又算什么关系,应该按什么标准处置温无缺留下的东西。她知道她就算全扔掉,温无缺都不会来问她讨要,她大可以全部扔掉以图省事。 “那你阳台上找个地方丢着吧,放房间里怪碍眼的。”寒香寻都随她去。 寒香寻找到了空调遥控器,把自己塞进了唯一的那张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呼,热死我了,我得吹吹风再回去医院。”寒香寻靠在沙发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五分钟后,又猛地睁开眼,抓过遥控器看了看,问,“你这怎么是暖气?4月底你还吹暖气?”寒香寻问完,摁了几下遥控器,将空调切换成了冷风模式。 “小温总怕冷。”容鸢解释道。至于温无缺怕冷又总嫌弃空调太干,不愿意吹暖气,非要赖她身上的事情就不跟寒香寻说了。容鸢怕寒香寻又用那天医院里守着她醒来的那个眼神看她。 但不愧是能让八个心眼的温无缺都老实下来的寒香寻,她还是对容鸢投来了同样的目光。 “你知道你那天醒来前,如之跟我抱怨你吗?”寒香寻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她说你整个人被温无缺腌入味了。” 容鸢回忆了一下,好像温无缺搬到她家没多久,店里的其他厨师就打听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只因她们闻到她开始喷香水了。容鸢不置可否,庆幸自己表情不多,不会暴露内心的尴尬。那些香水都是温无缺身上蹭来的,温无缺的生活里充满了香味,衣柜里要喷香水,出门前耳后要点香水,洗个澡还要挑搭配当天心情的香薰。 冯如之闻到这些味道也正常,是个人都闻到了。寒香寻肯定也闻到了。 “小温总的香水味,很糟糕吗?”容鸢不太理解自己沾到温无缺的香水味,除了偶尔会被人误会自己有对象了,还有什么其他问题。这事对她的困扰程度并没有很深,她早已适应了。 容鸢从小到大都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她不喜欢做实验的时候因为香水味的存在错过一些可能通过气味传达出的信号,哪怕是一点点。这个习惯成了她的行事原则之一,她一直近乎严苛地对自身执行,她几乎不化妆以避免化妆品的香味,用的洗发水、沐浴乳和身体乳也都不挑味道太浓的,为了不给衣服留太多香味,会认真选购味道寡淡的衣物柔顺剂。 因此,容鸢也不知道温无缺的香水味在别人那里闻起来是什么样的,她自己只能闻出温无缺用的高级货就是好,味道挺自然,浓烈但不刺鼻。她猜冯如之和寒香寻都嫌弃温无缺的味道,那温无缺用的这款香味可能不受欢迎。 寒香寻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说:“算了。跟你谈论这个问题容易上火。” 寒香寻拍拍沙发上自己身边的空档,示意容鸢坐过去。 容鸢挨着寒香寻坐下,一坐下寒香寻便坐直来,双手并用抓着她两侧脸颊往两边扯开。寒香寻表情挺夸张的,仿佛决心要把她脸皮撕下来,但作为被揪脸的容鸢本人,察觉不到什么痛感。 过了小半分钟的时间,寒香寻似乎是就揪累了,松手后顺势翻动了下手腕。 “我第一眼在朱鱼那儿看到你,就在想怎么有人脸型和五官比例可以这么完美,比温无缺那个禽兽还像画出来的?结果你不会说话,跟你说什么你反应也很慢。朱鱼跟我说了你的事,她让如之逼着你每天去跑步,带着你锻炼身体,让你多呼吸新鲜空气多晒太阳,希望你能慢慢好起来。她说她已经没辙了,又不想辜负老友的托付,所以来问我认不认识什么她也不知道的厉害的心理医生。”寒香寻说到这里,又抬起一边手轻轻抚摸容鸢的头顶,“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再厉害的心理医生也帮不了你。你本来就没事,你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因此我对朱鱼毛遂自荐,我说我有办法,就把你接了回家。” 即便这不是寒香寻第一次对她表现亲昵,容鸢第一反应依旧是手足无措到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好在寒香寻和其他人不一样,从来不会因为她的不擅应对而显露出尴尬或是则责备的神情,只会平静地继续安抚动作,等她放松下来。寒香寻这个人就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容鸢绷直的肩颈肌肉慢慢又舒缓下来,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寒香寻刚才的话,不理解寒香寻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起往事。 容鸢是朱鱼亲自坐了一天一夜的飞机,出国从疗养院里接回来的。在朱鱼来找她之前,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病人。病的人明明是阿爸,她作为照顾者却成了需要被帮助的那个人。这条退路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爸爸为她留下的。 容鸢能听懂别人的意思,但她常常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体里,而是在旁边默默看着躯壳与别的大活人接触。 她以前不喜欢长跑,刚回国的时候朱鱼为了让她出门就哄劝她从跑步开始,慢慢适应走出家门。博浪沙中医院职工宿舍后面有个篮球场,场外围的跑道一圈400米,冯如之奉母命每天去医院前强行拽着她下楼,给她戴上跑表监督她跑满5圈才能回去,哪怕她跑太慢让冯如之规培迟到,后者也咬牙让她接着跑。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寒香寻在博浪沙医院的走廊上看到她,把她接走。后来就变成了她每天跟寒江寻一起绕着小区跑。现在跑步已经成了她的日课之一,她从最初在冯如之的嚷嚷声里慢吞吞跑个2公里,到现在已经习惯每天上午主动到家附近的体育中心跑个5公里再去店里上班。 “我不后悔拉你这一把,就像我也不后悔救了禽兽,就是如果我能让你俩永远见不到面就好了。”寒香寻收回了手,故作轻巧地笑笑,接着说,“我那时候就在想,你俩这性格,要是见上了,不知道谁才是祸害人的那一个。” 假设容鸢没有认识温无缺,那她只会觉得寒香寻这话出发点有点不通逻辑,为什么寒香寻要对两个都还没认识的人有此担忧?可是容鸢现在好像有点懂了。她和温无缺只要呆在一起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相互影响对方,似乎还都不是朝着什么好的方向。好在她们在有些问题上并不需要明说。 “没关系的,”容鸢慢吞吞地说,“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要退后。” “所以我才会担心。”寒香寻拨弄着她额际的碎发,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见都见了,该干不该干的也都干了,人都折腾进医院里去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就跟老妈子一样烦了。只是,我希望你下次要退开的时候不要那么果断,你给她点时间,原地再站一会儿。她不过来,你再退开。” 容鸢突然希望那个禽兽本人也在这里,能一起听到寒香寻这番话。 寒香寻确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冷空调吹够了,就邀请容鸢一起去了店里,说是给她讲讲自己的升级计划。 容鸢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寒香寻最后那话。寒香寻并不是在问她,而是要求她。她推断自己也许该给一个口头的承诺,但她不明白寒香寻希望听到的是哪种保证。 第36章 第23章 温无缺出会议室的时候根本瞅都懒得瞅她那个堂哥一眼,对方正不顾其他股东在场,毫无风度地辱骂一些他们共同的直系先祖。 温无缺并不在乎温无痕这会儿的盛怒,因为生气只是温无痕的手段,并不是温无痕真正的情绪,她只嗅到温无痕的恐惧。 温韬的代理律师林险生出席了今天的股东会议,宣读了温韬签署的声明,摆明了支持温无缺和继续推进收购案的立场。当然仅仅是这样,温无痕还不至于装都不装了。林险生随后又出具了另一份公证过的授权委托书,宣布在这次的收购案上,温无缺可以代理温韬行使其股东投票权。 两份文件都是一周前温韬当着温无缺的面,让林险生起草并签字的,全过程都拍了录像,以证明温韬是清醒的。签完后温韬没着急让林险生公布,而是让林险生走程序去做了公证,一是为了说服其他股东和温无痕,为温无缺减少阻力,二也是为了温无缺不至于将暂时代理权变成长期的。温无缺对此没有异议。 温无缺出了股东会议的大门,马不停蹄就开始着手准备召开董事会,收购案不是她的独角戏,她早就从市场和公司内部锁定了需要的人员,现在只差一个董事会任命流程,把整个并购团队核心成员定下,她就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喘口气了。 温无缺故意一早就让唐新词适当地高调对公司的几个部门精英做了背调,目的也是转移温无痕的注意力,让温无痕把精力放到给她捣乱上。实际上这些人都不是她的最优选,但有人如果能扛住温无痕小动作的,她还是决定吸纳进并购团队里。 董事会一开温无痕就知道被耍了,但这次温无痕总算不用他的秘书和行政助理一左一右架着胳膊,也能沉住气,除了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意气风发的温无缺,没有再肆意辱骂或者干脆试图动手打人。温无缺到了车库绕车3圈才确认,温无痕甚至放弃动她的车。温无缺猜这背后应该有他那个未来岳父的指点。 温无痕现在讨好亲爹不成,便转换心态开始全力讨好岳父。毕竟温氏要收购的目标是块费牙的硬骨头,香是香,啃下来难免变数大,容易卡住喉咙。温无缺猜这个脑子不好用的堂哥一定想着要在每个会卡喉咙的关节给她捣乱。 温无缺执着的是一个可以持续走在正午的温氏,而温无痕执着的只有那从他出生开始就被长辈许诺给他的温氏继承权。 温无缺一直忙碌到跟目标公司的负责人进行完初次谈判,出了对方公司的大楼,伸个懒腰想看看自己手机有没有什么未接来电,一看备注“好大侠”的微信账号三个小时给她转100条网络热点和搞笑视频,这才意识到这都6月末了,孩子期末考是该考完了,可以暂时拿回了手机的使用权。她随即想起的,就是自己一个多月没看到过容鸢了。 目标公司负责谈判的也是他们的二代,姓沈,样貌清俊,但是一脸的病弱相,一场谈判会议咳了有半场。他咳一下,温无缺外聘来的并购主管就皱一下眉头。这个并购主管自己也出身于大家族企业郑氏,就是上一代家就败了。郑家也不愧曾经是富过五代的名门,郑少爷并不是草包,在公司破产后,用自己的个人私产创立了一个小咨询公司,主要帮人做并购分析、咨询。专帮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现在咨询公司已经颇有规模。市场上后期分食郑氏的几家企业也被他搞掉了几层皮。温无缺找上他,就是冲他的个人能力,以及他这沈少爷咳一下能牵他眉头一下的感情生活。 对此,现在坐她车后排蹭车回去的唐新词毫不客气地评价她:“老总,我觉得你心理变态。” “做收购谈判天天和男人吵架还不许掀桌很烦的,难得有个男同志感情纠葛做调剂,我何错之有?你希望我年纪轻轻一身老人味吗?”温无缺理直气壮地反驳。她这几天没再去找李祚喝茶,才终于不会站在原地的时候下意识地背手挺肚子。 “你这同志是真同志吗?”唐新词眯起了眼睛。 “那真的不能再真了。不然郑少爷都不管我钱开多低都想来呢?”温无缺现在算着账头也秃,沈氏负债太多了,吃这一口可真是去温氏半条命。唯一的好处是沈氏目前还算老实,也没计较温氏之前放消息揭穿他们债务,导致本来有意向注资的和想收购的其他公司跑了一大半的事。————之后会不会有变数就另说了。 “那老总你看他们眉来眼去不会寂寞吗?你老婆孩子都等你等一个月了。”唐新词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丫头是挺想我,给我发100多条分享了都,概览图都看不过来了。”温无缺刚好在盯着手机看寒江寻分享给她的趣闻,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扒拉了5次才抬头又补了一句,纠正道,“但那个不是老婆。” “我看也不是,她都没给你发微信。”唐新词就在这儿等她呢。 温无缺放下手机,启动了车子,淡定地说:“不是只有我才上班,人也有工作呢。”虽然温无缺不理解容鸢这从象牙塔里的学术分子跨界跨成分子料理厨师了,寒香寻还摆明了靠容鸢的美貌和讲解知识点时惹人昏睡的语速搞营销,到底算不算正经工作,但温无缺看得出来容鸢干得挺开心的。毕竟算起来容鸢回自家去也一个月了,如果无心工作怎么也有空理一下温无缺。 温无缺画了半张大饼给容鸢以后,就忙着去陪李祚喝茶、下棋找机会了,然后嘱咐家里的厨子按自己的配方每天熬了粥再喊人送过去。这样送了约一周多的时候,寒香寻就给温无缺发微信了,让她别再往自己家送那破粥了,孩子代吃了两天现在眼睛都饿绿了天天问她要吃火锅大餐,说完又贬损了一通温无缺家厨子熬粥熬得没有灵魂,末了才说容鸢复诊情况很好,已经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温无缺当时看着信息哭笑不得,心想都是一样的配方和操作方法,她家厨子比寒香寻培养的这位厨子可真材实料多了,粥能难喝到哪里去,还能没得灵魂呢?这熬粥的方法还是当初她在寒家修养的时候,寒香寻教她的,她也没放什么灵魂啊。寒香寻这说的活像她们是两颗松露,煮粥还得刮点自己的碎屑倒进去一样。 腹诽完了,温无缺就给容鸢本人发了一条微信,简简单单四个字:恭贺康复。她琢磨了很久才发的,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微信也没有看对方读没读的功能。她只能猜容鸢根本没看。 温无缺原来有趁容鸢睡前人比较迷糊,伸脖子越过容鸢的肩膀,正大光明地看过容鸢的手机屏幕,看到手机桌面上微信那个图标的右上角提示未读消息数量的红点,都超过99条的显示上限了。不仅是微信,大部分的软件提示信息容鸢都不点开看。这颠覆了温无缺对洁癖都有强迫症的粗浅认知。 温无缺没被唐新词这话戳伤,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憋着没有告诉唐新词。 这次金明池闭店进行了两个月的重装升级,积累了大量的预约单,眼瞅着即将重新开业,店家在之前的预约里抽选了几个vip客户,请他们今晚到店进行最后的外部试吃环节,允许每人最多携带三位同伴。某总邀请的就是温无缺,不知道他哪里打听到他的财神奶在他的心选餐厅里连续定了一周晚餐这事,他认定温无缺也为这家餐厅的创意料理所倾倒,问了店员知道温无缺虽然又预约了但没被抽中试吃,就特意情温无缺吃饭。 温无缺没有解释这误会很大,她真的不喜欢分子料理那种不把菜当菜处理的烹饪方式,欣然同意赴约。给某总一激动又通过自己的助理向温无缺的助理转达了他澎湃的知己情。 原本就算某总不请温无缺,温无缺也打算找机会主动去容鸢家的,她还欠容鸢半张饼,容鸢的车和那件被她弄脏的外套都还在她这里,她还有一堆衣服和东西留在容鸢家里。温无缺觉得自己是应该上门处理一下这些事项。某总邀请她了,就给了她一个现成的机会。 温无缺勉强记起来,她之前想去寒香寻家探望容鸢,就是因为觉得她们之间的结局差一个仪式感。那么既然她第一次遇到容鸢是在金明池的餐厅里,她现在再去餐厅里见痊愈后的容鸢也算一种仪式感。 送了蹭车的唐新词回去公司替自己继续看着法务团队加班后,温无缺便调转车头,驱车去了金明池餐厅。 进门温无缺就差点被寒香寻的创意震住。寒香寻给店内的每面墙————包括天花板和地板————都加装了全息影像屏,温无缺一进去就是一群在背景山清水秀的原生态农场里自由飞驰的禽畜冲着她过来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低头就看脚下有鱼在对她吐泡泡。寒香寻为了强调这种原生态,还给店里的音响系统做了升级,温无缺满耳朵都是山野的虫鸣、风吹草动以及鸡鸣犬吠的声音。 温无缺断定这就是她等等要见到的面目全非的盘中餐们生前的音容笑貌。 某总一直守着门口等财神奶出现,看到她了立马笑盈盈出来迎接她落座,温无缺坐下的时候心中不免有点忐忑,怀疑寒香寻在桌椅上也搞了什么立体创意,还好寒香寻没想到要给椅子也加个边晃动边喷香氛和冷气的影院效果。 第37章 温无缺坐定后便看向了厨房,强迫自己的眼角余光忽略厨房那面大玻璃旁边正在墙面屏幕里奔跑的大鹅,只锁定厨房里的容鸢。容鸢还是站在大玻璃前的那个操作台后工作,寒香寻要确保所有来就餐的顾客抬头都能第一眼看到容鸢。如她第一次光顾金明池时看到的那般,容鸢全副武装,将一头黑发盘起来,严严实实地藏进厨师帽里,正弯着腰全神贯注地在对料理台上的食材做一些类似化学实验的操作。 温无缺隔着容鸢脸上架着的护目镜和塑料口罩,看出容鸢的气色已经比她最后一次见到人时好多了,脸上有血色了,眼窝不凹陷了,那从容的模样看起来也不会再突然不能自持地咳嗽了。就是容鸢整个人是比生病前轻减了一圈,厨师服不如原先合身了,这一弯腰显得厨师服空荡荡地垂下来了。但美女就是美女,容鸢就是因病瘦了,脸颊没肉了,也只是让她优越、立体的骨相更出挑了。 隔着玻璃看容鸢手里的活儿干得熟练,温无缺猜容鸢应该就是搬回来开始就天天往店里跑了。她颇为得意自己的观察结果和自己之前的判断对上了————容鸢是由于工作忙才没空理她。 可是欣赏容鸢的工作态度是一回事,吃容鸢认真做的分子料理是另一回事。暂时看够了人,温无缺又低头瞟了眼自己拿到手的新菜单。寒香寻这份新菜单和旧菜单比,除了价格往上提了20%之外,菜名也比原来抽象了很多,餐前酒还是用离人泪兑苏打水做的鸡尾酒,但除了这个,其他道菜温无缺愣是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只能直接对着菜单上的过敏原提示,推理按这原材料到底能做出什么东西。可惜还是毫无头绪。温无缺有点忧心,就算是容鸢,端出那种球型的、敲开会冒烟的东西,叫她把敲碎的球壳啃了,她也是不会依的。 温无缺放下菜单,满心忐忑地望回厨房。这厨房是半开放式,可主要目的也不是展示菜品制作流程的。分子料理制作过程中涉及的一些改变食物形体的操作,可能会产生不适合没穿戴防护用具的客人直接观看的发光反应,加上某些工艺也是真的有看了会抑制食欲的效果,是以出于综合考虑,这一类的操作寒香寻是让厨师队伍进与厨房相连的操作间里完成的,没让容鸢直接站窗口表演给客人看。这就导致光看容鸢在窗口捣鼓的那几下,谁也看不明白她在做什么菜。 温无缺偷看了一下坐她对面的某总正在沉浸式拍照店内新环境的照片,要发给他老婆看的样子,盘算起来等等要是有她实在认不出又不想吃的东西,应该怎么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匀给某总吃? 第24章 金明池餐厅是寒香寻一手策划的,从开业前的选址、招人培训、建立供应链、设备采购、设计概念、宣传,到开业后的日常运营管理工作,寒香寻几乎一手包办了。寒香寻保证了容鸢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扮演好一个店长和主厨的角色,就可以把店经营下去。 容鸢当初会答应寒香寻,是由于她以为情况是她需要金明池更多,对金明池而言她这个店长仅仅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零件,哪怕做得不好也不会给任何人————尤其是寒香寻————带来困扰。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刚出院住进寒香寻家的时候,就问过寒香寻,只是她生病而已,为什么要闭店升级2个月,可以提拔其他厨师来代班的。她差点要说代班的如果做得好,她以后做个普通厨师也无所谓。然后她看见寒香寻的脸色,庆幸自己嘴不快。 她记得寒香寻当时很认真地说:“相信我,其他人并不愿意代这个班。” 容鸢当时就追问了寒香寻意思,被寒香寻以她刚出院养好身体重要不要想太多为由搪塞了过去。 容鸢回去以后才知道怎么回事。 阔别一个月的金明池内,装修工人刚安装好了全息影像屏,还在调试阶段,宋经理带着前厅的店员们在看热闹,有人注意到寒香寻来店里了,又看到慢吞吞跟在寒香寻后面的容鸢,立马惊呼一声,引得所有店员都一脸惊喜地围了上来。 “店长,你可算回来了。”前厅的侍酒师就是刚才第一个注意到容鸢的人,她也姓时,是个说话利落的女人,容鸢还挺喜欢和她打交道的。 “嗯,复诊完了,已经没事了。谢谢大家关心。”容鸢搜肠刮肚找着应对这种场合的句子。 时姐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说:“呼,那可太好了,我和姓潘的没办法沟通,还有那个鲜有余,一个两个的都不懂酒,我的意见听都不听,我才是专业的侍酒师,有证的!寒姐这新菜单出来半天了都没定好酒怎么搭配,就因为他们一直对酒指手画脚的。” 时姐口中的“姓潘的”是店里的副主厨,“鲜有余”则是负责刺身料理的鱼介类厨师长,容鸢印象里这两个人也不是难以沟通的人,可听时姐一口气抱怨了一串,看起来配酒好像真的变棘手了。 时姐一直絮叨,寒香寻也拿她没办法,容鸢只能谢过前厅店员后马上去了后厨。出乎她意料之外,后厨的人看到她也都是如蒙大赦的模样,包括刚才被时姐点名的两人,看到她都忍不住朝着无人的角落双手合十,做起了“谢天谢地”的朝拜动作。 容鸢想起寒香寻之前的话,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寒香寻安排的欢迎戏码,但是负责甜点的厨师长方甜甜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小声说:“店长,你回来就好了,你不在他们谁也不想负责,寒姐新菜单拟好了通知我们过来先试做,几天了各自负责的部分都做不好呢。” 容鸢听了很惊讶,她的认知里寒香寻招募来的这支厨师队伍配合娴熟,是个成熟的团队。“他们不是一直配合得挺好的吗?”容鸢小声问。 “老余和老潘是真想当老大,只不过当老大自然要负责统筹大家的工作,各厨师长之间又互相不服气,谁上都使不动人,差点就要搞站队对立那一套了。”方甜甜感慨道,“我就和咸咸说过,还得是店长你,你都不怕得罪人,也不在乎谁拍马屁,你就只管谁该干嘛就干嘛,谁不老实你凶谁,也就你管得了他们了。” 容鸢觉得方甜甜这话不像在夸她。她甚至没意识到过自己是这种人。寒香寻告诉她,做好她的店长和主厨工作就可以了,她就这么做了。怎么最后还成了这份工作非她莫属了? 容鸢想不明白,她甚至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想着管理的问题不然就问问专家吧,点开了那个备注“小温总”的头像,她还在想怎么简短讲述她方才的经历并提出问题,对面就先发来了四个字。容鸢盯着温无缺发的“恭贺康复”四个字,想起了被她收在自己床头柜里的那揉成一团的“半张饼”。她举着手机,平时惯于打字的左手拇指指尖低悬在屏幕下方的触屏输入法界面上,终究是往上一移,点掉了对话框。 她不理解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萌生出想跟温无缺分享并请教的想法来。如果不是温无缺也破天荒地向她发消息,她可能已经凭着一时的心血来潮先发消息过去了。 这下不管是店里的事还是温无缺的事都让容鸢感到困惑了。眼瞅着还有1个月,等寒香寻的改装申请正式批下来,金明池就可以重新开业了,容鸢收起手机,决定把这几个问题都暂时先“挂后台”。 其实这个思考习惯是寒香寻教她的。近2年前,寒香寻刚宣布让她去培训考相关的厨师证时,对着还不能很好地开口说话的她说的。 “你想不通,一想就会头痛,那就不想。以后遇到想不明的事,你都不要想。你把问题抛诸脑后,丢到一边,交给时间。有答案的问题,时间过去了答案自然会冒出来找你。如果过了很久答案没找你,那就是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你没去费脑子想它就是你的幸运。” 若她是慕容鸢,她会反驳寒香寻这番唯心主义发言,可她现在是容鸢————寒香寻给她改的————就信任一下寒香寻的方法也无妨。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再适合离开了实验室的她,也许思考的时候钝一点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至少这一天她推迟思考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寻到了答案。其中温无缺这个兼具了问题本身和正确答案双重属性的人,还是自己寻到她面前的。 在正式营业前,餐厅按照行业惯例,先举办了几次内部试吃会,主要是为了确认菜品味道、创意的完成度,以及对应搭配几道主菜的几款餐酒是否合适。虽说金明池的顾客基本都是会聘请司机的大老板,但容鸢想起还有温无缺这种只能自己开车的顾客,便向时姐提了建议,两个人模仿原本餐酒的口感,调了几款无酒精鸡尾酒来代替酒饮。 最后一次内部试吃的时候寒香寻身为真正的老板有亲自参加,带了刚考完期末考为了成绩正耷拉着脑袋的寒江寻一起。宋经理还在酒厂的时候就认识寒江寻,习惯性想给她上酒,收到了寒香寻的眼神警告,立马把离人泪藏到了背后。容鸢看到了,就让时姐把刚开发出来的无酒精鸡尾酒端上来,给寒江寻上了一顿特供版。寒江寻对分子料理的态度一看就是温无缺亲生的,对无酒精鸡尾酒倒是赞不绝口。寒香寻出于好奇也尝了一些,当场拍板她们这个实验版本也可以加进菜单里。 第38章 既然已经得到了寒香寻的许可,尽管容鸢目前只认识一个有明确的自己驾车需求的人,她也没有在预约名单里看到那个人的名字,今晚的外部试吃会,她还是把无酒精版本的菜单一起准备了。 容鸢是在给开胃小点摆完盘,准备把餐盘端出去的时候看到温无缺的。发现温无缺嘴角挂着浅笑回望她的瞬间,容鸢脑海里冒出了平生第一个非理性想法:不能是她特意准备的无酒精套餐给招来的吧? 温无缺正和金明池的老熟客某总对面而坐,坐的甚至是温无缺第一次光顾餐厅时的那个位子,从那个位子温无缺可以很容易看清楚容鸢,反过来的情况也一样。 温无缺还是老样子,穿着剪裁合身的高定套装,蹬着手工皮鞋,整个人很放松地坐在餐椅里。不过和初见那天又不太一样,夏天到了,她把头发剪短了些,由于长度不够盘不起来,便在脑后简单抓了个小马尾,刚好搭配她那件同样因季节原因而换上的浅色系t恤内搭,整体着装风格维持了她一贯的干练形象之余,又平添了几分休闲有活力的感觉。 容鸢隔着玻璃窗和温无缺无声地对视了几个来回,还是摘了护目镜端着托盘出去了。 今晚被抽中请来试吃的顾客并不多,只有10桌,但正因为是外部试吃会,所以餐厅给所有来客供应的都是主厨套餐,换言之今晚反而是全部的桌子都要由容鸢负责上大部分的菜。这个情况,经理在发邀请函请熟客来试吃时都有提前说明,容鸢和也前厅的服务员沟通好了,服务员会配合容鸢注意顾客的清盘情况,并提前收盘换上新的餐具,确保容鸢可以快速又不失礼仪地给每桌顾客上菜,而不会导致任意两桌之间上菜的时间间隔太久。 容鸢特意将某总和温无缺这桌放到了上菜路线的最后,她们坐的位子离厨房最近。 “容老板,”温无缺看到她凑近了果然有话要说,“我想问下贵店的离人泪是怎么回事,今天喝着好像不大对。”为了避免给别的顾客听到,会产生有客人在向店家投诉的印象,温无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但是坐在温无缺对面的某总听了,明显坐立不安了起来。 “小温总,这个酒有问题吗?”某总关切地问。 “您没喝出来?”温无缺本来在仰头看容鸢,听到某总的问题,便转回去观察了下某总的神情,然后得出结论,“那就是您喝的没事。我喝的不对劲。” 容鸢听她这话越说越离谱了,赶忙主动开口解释————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某总准备招呼老宋过来了。 “敝店这次重装升级,除了在装修上位了丰富贵客们的感官体验增加了很多新元素外,还升级了菜单。不断开发更好的口味和更有趣的创意自然是敝店的宗旨,同时敝店也希望充分考虑到开车来店的客人的需求,因此新增了用无酒精鸡尾酒代替餐酒的版本的菜单。”容鸢尽量简洁地说明,“小温总一直都是敝店的贵客,有开车来店的习惯,所以我自作主张,让侍酒师按无酒精套餐的标准给小温总配酒。” 话音一落,某总紧张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温无缺反而颦眉。 容鸢顶着温无缺沉默的凝视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开胃小点的特色,便礼貌地退场,回了厨房。 容鸢在工作台前站定时,还能看到温无缺一脸郁闷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用球化技术做的芹菜汁晶球。温无缺戳一下那个晶球往旁边弹一下,她戳了几下确保那个球弹出了餐盘,差点掉桌上的时候被对面的某总下意识地拿手接了。容鸢站厨房里倒是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只能看到某总一脸歉意地说了什么,然后温无缺笑容灿烂,很大方地摆摆手,那个晶球就顺理成章地进了某总的嘴巴。 这场景让容鸢想起温无缺之前在博浪沙的病房里喝茱萸汤的样子,吃相优雅,汤勺动得也勤,其实每次大概就喝了一滴,就等着寒江寻喊饿,她好把汤让给寒江寻。 容鸢意识到自己掌握了温无缺挑食时候的小伎俩。 可是芹菜汁晶球,温无缺还好装作跟菜不熟,想吃只是出了意外,剩下那个特殊处理成泡沫状的羽衣甘蓝可没办法了。容鸢看着温无缺端着餐盘转身朝向厨房方向坐着,边瞪着她边啃泡沫,差点憋不住笑。温无缺自然看到她努力憋笑的样子了,很没风度地回了她一个白眼。 容鸢故意学温无缺平时的样子,动作夸张地摊摊手。为了避免自己过度注意温无缺的反应,,容鸢低下头,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开胃小点顾名思义,量并不大,通常一两口就吃完了。开胃菜的目的旨在刺激食客的味蕾,增加她们的食欲,而不是让食客上来就吃饱喝足。 金明池的上菜顺序参考的是其他同消费等级的高级西餐厅,开胃菜之后要上的就是冷、热两道前菜,严格遵守套餐的上菜规则,也是分开一道一道上的。新菜单的冷前菜是番茄制作的果冻,热前菜则是将白芦笋打成泥后制作的慕斯,为了强调分子料理的特色另外加入了制作成泡沫的配菜点缀。 顾客们前菜都用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进入主菜环节。考虑到季节原因,寒香寻将前菜后的汤品暂时省略,安排前菜后直接上鱼类料理。根据寒香寻的设计,容鸢出来上菜前宋经理提前操作一下,调整了餐厅墙面上全息影像屏的内容,把直播机位都给了鱼塘里埋的摄像头。霎时间,餐厅沉入了一个巨大的鱼缸里,四周都有鳕鱼在水中游动。 容鸢这时候又忍不住把视线投向温无缺,她记得前两天寒江寻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手一抖差点把叉子扔寒香寻脸上,所以有点好奇温无缺的反应。 温无缺很淡定,没有像寒江寻那样被吓一大跳,完美无缺的脸上挂着弧度恰好的微笑转过脸看着她,不出声只用口型向她示意。 “给我酒。”温无缺说。 “你要开车。”容鸢挑眉,比了个拒绝的手势。 温无缺满不在乎,说话比上一次还直接:“我去你家。” 容鸢差点由于忘了她们还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和一块隔音极好的玻璃而喊出声来,索性不成形的音节被她的理性及时拦住,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又被她强行咽回。容鸢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看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25章 不出温无缺所料,程序设好了就不容更改的仿生人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没有把套餐后半的配酒改回普通的餐酒。温无缺啜饮着那些甜味十足却没有一丝酒精香气的假酒,近乎嫉妒地看着某总。后者头戴着店里发的解说耳机,在全息屏的配合演出下,一口洋酒一口主菜,闭眼沉浸在金明池神神叨叨的创意里。她倒不是多稀罕那些酒,金明池用的酒不差,但毕竟套餐里的酒只是一道配菜而不是主角,到底不是全球顶级的天价名酒。温无缺只不过是想,如果是在真正的酒精麻痹下,也许她的舌头能放下矜持,接受这些味道平平无奇的分子料理。 吃到熟悉的低温慢煮牛排搭配泡沫状红酒的时候,温无缺开始问自己,为什么不干脆点跟容鸢说自己要上门拿东西,而非要接某总这个邀约?现在变成了她欠容鸢的满汉全席亟待兑现,她自己倒先吃了全套容鸢主导的分子料理。 进入主菜环节以后,容鸢开始出来巡桌,认真询问并听取每桌熟客的反馈,温无缺耳朵尖,听着全场只有她对今晚的菜没兴趣,放心了一点。 温无缺需要知道自己吃进嘴巴里的到底是什么食材,最好还能一下品尝出烹饪方法,因此对分子料理不感冒。这种投机取巧、模糊视听又因为创意而溢价太多的料理风格,不符合温无缺的品位。可是这些并不妨碍温无缺乐见寒香寻的分子料理事业大获成功。看寒香寻赚钱温无缺是高兴的,寒香寻这样的人合该赚大钱。 温无缺闻到搭配肉食主菜的“酒”还是假酒之时,认定这是容鸢今晚拒绝她的信号,她便打算吃过甜品就走。金明池的餐后甜品一向保持高水准————分子料理很少在甜品上整太多花活————温无缺能耐心走完整套上菜流程一是靠教养,二就是靠对甜品的期待。 结果仿生人的原则也真是怪得很。 温无缺看着她面前和某总盘里截然不同的小蛋糕,忍不住轻笑出声。某总是听到财神奶的笑声才从沉浸式体验里回过神来的,一看温无缺的盘子,脸都黑了。 容鸢刚出来放下餐后甜品就回去了。某总面前是金明池的甜品厨师长自己研发的综合水果蛋糕,从造型到奶油表面的细腻程度可见背后厨师的技艺之精湛。反观温无缺盘里,就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蛋糕,造型到材料都透着廉价的气息,从那打发得过于硬挺的奶油,喜爱甜品的人还可以一眼看出这蛋糕是流水线上搅打、注模、烘烤后,再抹了一层植物奶油做出来的。 某总显然是误会金明池怠慢了他的财神奶,有点难以接受自己钟爱的餐厅怎么能做出这种失礼的事,差点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喊老宋和容鸢来理论。 第39章 温无缺笑着劝住了,笑容过于真诚给某总一时看怔住了。 “不打紧,是我让容主厨上的,我喜欢这种蛋糕。”温无缺端起盘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主动挖了一勺蛋糕往自己嘴里塞,差点被人工香精的甜腻齁死也没动摇她嘴角的弧度。 某总显然被财神奶的身价会喜欢这种廉价的甜品这事给惊吓到了,张着嘴一脸呆相,他的财神奶却是不以为意,两三下把一块份量不小的廉价小蛋糕吃得一干二净。 温无缺没理会仿佛石化的某总,扭头朝着厨房的方向,把干干净净的盘底亮给容鸢看。玻璃后头,容鸢正在擦拭她的工作台,眼角瞥见温无缺的动作,飞快抬头看了眼温无缺的笑容,便又俯下身去。 温无缺看到容鸢一边擦着工作台,一边抬起左手比了个数字“12”,心下了然。 临近晚上10点的时候,大部分的来宾都已经用餐完毕,留下宝贵的意见后便离店了,金明池的外部试吃会到此算圆满落幕。 温无缺今天没有为了离人泪留下来软磨硬泡的必要,和某总一起,跟大部队差不多时间离店的,让前厅服务员大大松了一口气。温无缺看着老宋脸上藏不住的笑容,暗暗觉得好笑,猜测寒香寻铁定找老宋通过气。 温无缺送某总下楼后没有走,确认某总被他的私人司机接走后,才返回自己的座驾里,坐上了驾驶座,放低座椅、打开天窗,半躺下来抽空看起了秘书刚发来的报告。 温无缺在并购团队里安排了她的秘书和唐新词,唐新词看着是帮她负责其中的法务团队,其实是在暗处帮她做监工。秘书进去干的是辅助的活儿,在明处被当她的眼线提防。温无缺这个假也不能放太长,最多走开1周,这1周她给唐新词提了奖金,要求唐新词每天跟她汇报团队里的各种情况。现下眼看金明池内部收拾好还要1个多小时,闲着也是闲着,温无缺刚好看唐新词的报告。 接近晚上12点,容鸢拉开温无缺的车门径自坐上了副驾,温无缺一键将自己的座椅调回去,注意到金明池二楼的灯光刚暗下去。 时隔2个月再踏进容鸢的家门,温无缺有些惊讶除了床上四件套和室内拖鞋换成了夏季的款式,还有之前好像墙面装饰一样的空调现在一直开着,房内的一切竟然和她离开那一天没什么不同,她的笔记本都好好摆在茶几上,只是屏幕合着,电源被容鸢拔掉了。 她以为按寒香寻的脾气,早就趁容鸢不在家的时候,叫人过来把她的东西都打包丢垃圾站了。温无缺之前没有准备过夏季的拖鞋,所以容鸢把自己的拖鞋用脚扒拉过来踢给她,自己脱了鞋光脚走进了室内。 温无缺不客气地穿着容鸢的拖鞋进了屋,顺手锁上了房门。容鸢这空调显然入夏就没休息过,房内的温度低得温无缺犹豫了3秒,决定还是先不脱外套了。 容鸢进屋后顺手把手机丢床头柜的充电板上,就去了浴室换居家服。 温无缺趿拉着大了2个码的拖鞋走去了厨房区域。她倒不是真的准备现在就做满汉全席,但是打开冰箱发现容鸢冰箱里还是老三样————鸡蛋、牛奶、她的苏打水————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容鸢自己想给煮鸡蛋整花活做分子料理,都不止用这三样材料。 既然看到水还在,温无缺便顺手拿了一瓶出来,慢吞吞喝了一口。刚才餐厅里甜甜的假酒喝多了,加上最后那个小蛋糕,她觉得嗓子有点不好。 温无缺小口喝着她的天然弱碱性苏打水,无聊就往冰箱里瞅,她发现容鸢这人不诚实,明面上瞧不上她买的水,就差把“鄙视”写脸上了,实际上偷喝了她不止一瓶水。温无缺很满意,决定明天让生活助理再去买一箱来。 容鸢换上了t恤、短裤组合成的居家服出了浴室,顺道拐去阳台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就回到了屋内。 温无缺在用容鸢热牛奶的锅煮面,面饼是随便找了个碗面拆出来的,调味料是从料理台上方悬挂的小型置物架上取用的,泡面碗和泡面自带的调料包都被温无缺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是你说好的满汉全席吗?”容鸢靠了过来。 温无缺用筷子搅动着面条,判断时间差不多了,便关上火,将刚才先拿出来的两个鸡蛋打了进去。 “我的大老板,你家都没有食材,时间又这么晚了超市关门了,我去哪里给你做满汉全席?”温无缺把奶锅的盖子盖上,歪头看着容鸢说。 “那你画的饼还算数吗?”容鸢盯着奶锅看,显然在评估这碗面和满汉全席之间的分量孰轻孰重。 温无缺双手叉腰,捏起嗓子说:“我的大老板,谁说我要做给你吃了?” “你没吃饱?”容鸢表示疑惑。 温无缺垂了手。她是没吃好,不过确实吃饱了。所以才觉得胸闷得慌。吃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料理,还不能吃点普通的慰藉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是给你煮的,你这嗓子刚好,别老吃泡面。”温无缺用筷子轻轻拍开容鸢要掀锅盖的手,说,“先别动,我说可以了你再吃。” “那吃了面,饼就还你?”容鸢还没忘记温无缺画的那半张饼。 温无缺哭笑不得,说:“我是怕你吃泡面不健康,特意给你煮的面,和我答应你的满汉全席没关系。明天早上,不对,明天下午吧,我们去超市买点菜,我给你做。” 话说出口,温无缺想了想,记不起来容鸢对垃圾食品以外的食物有什么偏好,又问:“你有喜欢吃的菜,或者想吃的————” 容鸢把温无缺没落下的话音堵了回去,代替温无缺想要确认的答案,她一偏头轻轻地吻上了温无缺。 这个亲吻与她们之前无数次饱含明晃晃的欲念的深吻不同,甚至不像容鸢用酸橙整她的那次,那个玩笑般地还带了点挑衅意味的吻。温无缺这次真的感受不到容鸢这个轻巧的一吻背后藏着的真实欲求是什么。她只觉得容鸢退开的时候,酥酥麻麻的感觉不仅蔓延到她耳后,还向下侵蚀了她的心口,让她产生了心悸的感觉。 温无缺觉得她现在很不好,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着奶锅里逐渐成型的溏心荷包蛋看。 “可以吃了吗?”容鸢看着奶锅,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温无缺伸手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声问,“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有。”容鸢没有明着回答,抬手想把温无缺挡在自己眼睛前的手抓开,却被温无缺反扣住手心。温无缺左手扣着容鸢的右手手心,自己的右手则伸到容鸢颈后,双手一齐稍稍朝自己的方向施力,便让容鸢不得不转过身来看着她。 “为什么?”温无缺问。温无缺注意到容鸢的耳根原来已经泛红,心里先有了答案。 “我在想,你很漂亮。”容鸢喃喃低语着,再度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像她们过去的那些吻了,温无缺能从容鸢扫开自己的牙关的舌尖上读出她的心思,温无缺也很清楚应该怎么回应这种明确的渴求。 谁也没有先打断时隔了60多天的热吻的意思,哪怕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她们凑近的鼻息已经凌乱,也没有谁先释放出要分开的信号。 因为喘不上气,温无缺开始有点晕乎,她感觉到容鸢的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整个人托上了料理台。不得不说硬邦邦的料理台坐起来不太舒服。 温无缺很配合地自己脱了外套,再任由容鸢将她的t恤下摆从裤腰里挑出来。容鸢维持着亲吻,将双手伸进她衣摆里,顺着她的腰线一路轻抚至胁腹时,才终于主动中止了这个绵长过分的吻。 “是你。我想吃了你。”容鸢神情认真,看得温无缺背上无端冒出一股寒气,她总觉得容鸢专注过分的视线像在拆分她的身体构造。也许容鸢是真的要吃了她? “那你还等什么?”温无缺懒得多想了,她懒洋洋地举高双臂,让容鸢可以把她的t恤卷上去。价值不菲、面料丝滑的衣物轻松越过了温无缺的头顶,顺着她举高的双臂一路滑至手腕处,便被人为截停。 温无缺看着容鸢收紧了停留在自己腕上的衣料,拽着打了个简单的结。 温无缺不以为意,被捆的双手反客为主,从上往下圈住容鸢颈后,把人拉了下来。 “吃了我。”温无缺命令道,主动又吻上了容鸢。 第26章 容鸢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像躺在汗蒸房里一般,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气挤走了体内的水分,喘不上气来。 房间里实在太闷热了,会让她怀疑空调是不是坏了,不过空调压缩机运行顺畅的低鸣声让她否认了这个猜测。 她用手肘强撑着床垫把自己半支起来,深呼吸了几次顺了下气,再歪过身伸长了手臂去捞了床头无线充电板上的手机,点亮手机屏幕一看发现现在离她设好的闹钟理应第一次响起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容鸢懊恼地放下手机,躺回床上,手肘向右侧顶了顶,拱了下在被窝里持续制造热气的另一个大活人。 第40章 温无缺顶着一头睡乱的金发从枕头里抬起脸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热,空调遥控器给我。”容鸢有气无力地说道,一开口才觉察到嗓子干得发疼。 温无缺小声咕哝着“这温度不是刚好嘛”,不情不愿地爬向她自己那侧的床头柜,抓起遥控器丢了过来,被容鸢一把接住。 容鸢看到遥控器显示屏上显示温度是28c的时候,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先连按了好几下降低温度的按键,一口气按到20c了,眼角瞥见温无缺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望过来,叹口气又把温度加回了24c。 容鸢曾经猜过到了夏天温无缺该不在了,但她没想过实际发生的情况是到了夏天,温无缺又回来了。而且如她所料,温无缺怕冷又怕热,比春天时还需要一个恒温的室内环境,只是温无缺觉得舒适的温度在容鸢的体感里就是热。 容鸢闭上眼睛打算趁闹钟没响再休息下,刚才爬起来那一下让她脑袋有点晕。脑中隐隐约约想起来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计划过,要让温无缺早上吃点煮鸡蛋改善□□质。 想到鸡蛋容鸢不困了,她睁开眼看向自己右侧,同时用手肘捅了捅把脸埋回枕头里的温无缺。 “又怎么了,我的大老板?”温无缺抬起半张脸,嘴巴闷在枕头里问她。 “锅。”容鸢吐出一个单字。 温无缺睁大了眼睛,扬起整张脸诚恳地问:“我买一个赔你行吗?” “行。”容鸢复又闭上眼,把脸转了回去。 温无缺见她不说话了,又在被子底下蜷动着靠过来,把脸埋她胸前将自己安顿好。容鸢本来就因着空调温度被温无缺调高了,热得没睡好提前醒了,正有点胸闷,感觉到温无缺又把脑袋压自己胸口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手心碰到温无缺肩膀上要把人扒拉开的时候摸到温无缺皮肤上浮起的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推人的动作还是改成了顺势把人环住。温无缺立马不抖了,得寸进尺反过来搂紧她的腰。 其实容鸢以前并不喜欢和人这样搂着睡,一是不能工工整整伸长四肢仰卧,她的大脑反而没法放松下来,二是她也不喜欢有重物压在身上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温无缺这人实在太瘦了,瘦得只有骨头的重量,除了有点硌人倒没有那么强的压迫感,容鸢才能接受温无缺怕冷的时候往她身上赖一会儿。反正温无缺睡热了自己会从她身前退开。 容鸢思考到这里终于敌不过睡意,再度陷入梦乡。 容鸢再睁眼的时候就是闹钟应当响起的点钟了。现在室温虽然谈不上凉爽,好歹没有一个小时前那么闷热。就是容鸢自己的体温还是降不下去,被她捂热的温无缺整个人还扒她身上,像张巨大的电热毯。这倒不是她现在就需要温无缺放开她的理由。 “小温总,鸡蛋臭了。”容鸢在温无缺头顶低语。 “嗯嗯,我买新锅。”温无缺不肯动,说话的时候干燥的双唇贴着容鸢的肌肤颤动,有点痒。 容鸢皱起了眉头。 几个小时前,时间刚过今日零点,温无缺也是这个样子,被衣服绑住的双手死死圈在容鸢肩头不肯松开,把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腔贴在容鸢的锁骨下3寸处,垂着脑袋在她耳边喘气。然后双腿往她腰上一钩,整个人跳到她身上,一扭头又把自己凌乱的呼吸封进容鸢口中,让容鸢不得不停止对“先洗手再擦洗料理台再把锅刷了”还是“先洗手再把锅里糊成一团的面条鸡蛋倒掉把锅刷了最后洗料理台”这两个顺序选项的犹豫。 最后当然什么也没刷成,温无缺边吻她边用腿夹着她的腰示意她把自己往床上抱。她屁股刚挨到床沿,想推开人好解开温无缺手腕上缠着的那件t恤,温无缺已经自己把那件衣服甩出去,伸手向下手指灵巧地解她运动短裤的系带。 容鸢只觉得天亮之前她还起得来冲了个澡套上睡衣再躺下睡觉,已经算自己够自律了。 就是那锅容鸢一口没吃上的面条,经过她们一夜的冷落,加上温无缺天快亮的时候还拨高了空调温度,这会儿已是带着两颗特意卧进去的鸡蛋,奔向万劫不复。抱在一起“殉情”的面条和鸡蛋正在向房内持续扩散着坏鸡蛋为主打的臭味。 温无缺答应赔锅是一回事,锅里开始变质的食物总得倒掉;锅不要了炉灶又不能不要,灶是要擦的;还有料理台是一定得好好刷一遍的。容鸢脑子里过了一遍厨房那边要处理的家务,又想起自己洗完澡浴室也还没扫,床单也得换,有生以来第一次差点萌生了就这么躺着不动,逃避现实的冲动。她把这归因于温无缺趴在她身上补觉,均匀湿润的鼻息一直打在她心口引起的。她又不是反社会人格,温无缺的睡意是能传染给她的。 这次容鸢眼皮沉了复又抬起了几个回合,终究没有再次睡着,她意识逐渐模糊又瞬时惊醒过来,只因这个点钟室内还过于安静,她的肚子发出一连串不争气的肠鸣,轻松就可以盖过她和温无缺的呼吸声。 肚子“咕噜咕噜”叫胃又持续酸胀的感觉,容鸢可太熟悉了。她这是真饿极了。 “噗哧,原来你饿了肚子也会叫。”罪魁祸首笑了,人还处于半梦半醒间,声音听着有鼻音。容鸢怀疑她说这话的逻辑,是由于她记住了自己上次的话。 容鸢严肃地纠正她,说:“我只是怀疑过,我又不是真的机器人。” “你肯定不是啊,我懂的,”温无缺笑着又将双唇贴在她锁骨上轻咬着亲了一口,问,“所以你还没说呢,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我不熟悉中餐。”容鸢回忆了一下,寒江寻带她吃的泡面、螺蛳粉、酸辣粉肯定不能代表中餐,也不符合小温总承诺的满汉全席给她的印象。 “那西餐呢?”温无缺看着也不意外她的回答,又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吃的算不算。”容鸢边回忆着边说,“以前家里是阿爸负责做饭,我只知道他做的反正不是中餐,因为爸爸总说他做饭背叛老祖宗,是糟蹋食物。” “正常老外的那些家常菜也不至于糟蹋食物,他给你做的啥?”温无缺整个人往上挪了点,将脸凑到容鸢脸前跟她挤一个枕头,跟她并排躺着。 容鸢盯着温无缺的眼睫毛,试着回忆了一下,说:“一般早饭是牛奶泡燕麦片加一个白煮鸡蛋;午饭是给我准备全麦吐司夹点金枪鱼罐头做的三明治,还有芹菜之类的打的果蔬汁;晚上是蒸的西兰花、胡萝卜、土豆块之类的,用干煎三文鱼或者鸡胸肉搭配,也有芹菜为主的果蔬汁。一般就搭配盐和胡椒。”也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小温总的瞳孔放大了一下。 “其他的呢?比如加很多酱汁的千层面,加很多料的牧羊人派,或者红酒炖牛排,鹅肝?”温无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 “很少吃,高中毕业的舞会上吃过,还有后来跟导师出去参加交流活动吃过。”容鸢有点不太想继续回忆下去了,主动问道,“这些会影响你做满汉全席吗?” 温无缺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很夸张地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说:“我的大老板,我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食物!”说罢,很是温柔地看着容鸢。 容鸢总觉得温无缺此刻脸上的神情柔和得有些过分以至于显得诡异了。容鸢又认真观察了下,觉得看起来像爸爸们以前常对着她露出的表情。 中文里叫什么来着?慈爱?容鸢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小温总不能变成她爸爸。 之前和容鸢在这间屋子里一起生活的短短一个月,温无缺每天至少要怀疑一次容鸢是个仿生人,有时候还不止一次。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容鸢不管睡前做了什么,多晚才入睡,她起床的生物钟都准得可怕,像有人给她输入了什么准点起床指令。 温无缺现在困得要死,因为她一个不留神又和这个作息规律得可怕的仿生人睡进了一个被窝里。 明明她们天快亮才闭眼的,容鸢的生物钟还是7点就开始运作,而且容鸢醒就醒了,还要问她要空调遥控器,把舒适的室温降得像倒春寒那么冷,温无缺不得不挪到容鸢身上抱着人取暖好再补点觉。结果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再睡着了,温无缺刚开始做梦,8点一到容鸢手机上的闹钟就响了,然后容鸢就惦记起了昨晚没吃的那锅面。不仅心里惦记那种,温无缺脸埋在容鸢柔软的胸口,真真切切听见了容鸢腹腔里传来的生理上的惦记。 温无缺被逗笑了,她差点都忘了和容鸢过夜是这么麻烦的事了。 “噗哧,原来你饿了肚子也会叫。”温无缺忍不住逗她,还特意把脸仰起来些好看清楚容鸢的表情。 “我只是怀疑过,我又不是真的机器人。”容鸢面无表情地纠正她。容鸢提起这茬温无缺又想笑了,什么样的小孩会怀疑自己是机器人啊。温无缺觉得容鸢现在的面瘫着脸认真跟她解释的样子看着格外好笑。 容鸢睡前匆忙套上的睡衣领子很低,加上她之前生病人清减了些,宽松的衣领处袒露出一片肩颈,温无缺低头憋笑刚好能近距离看到自己夜里一路又啃又吻在那白皙的留下的星星点点的红紫痕迹。温无缺瞅到容鸢锁骨上一处空白范围大了点,便凑上去双唇贴着皮肤又补了一个,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容鸢的反应,诚恳地说:“你肯定不是啊,我懂的,”仿生人不会被她亲住锁骨就抿紧双唇。 第41章 仿生人当然也不会肚子饿到止不住自己的腹鸣。 寒香寻选的遮光窗帘质量还可以,但不是找人上门量过尺寸才做的定制货,边边角角没有遮全,夏季早上的阳光明媚,透过窗帘的边沿漏进室内,点亮了她们的视野却又不至于让屋里过于亮堂,整间房内的亮度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昏暗。温无缺可以在样的房间里睡到傍晚,饿极了的容鸢不行。 温无缺从容鸢胸前退开,转而和容鸢平躺在一起,脸对脸、鼻子贴鼻子地挤在一个枕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这样一来容鸢等等躺不下去了不用把她从身上拨开,就不会吵到她的回笼觉。 9点左右,容鸢还是掀开被角爬下床了。温无缺继续趴在容鸢的枕头上补眠,耳朵里听着容鸢家务做得“哐哐”响。容鸢没有刻意去顾及温无缺还在睡觉,需要蹑手蹑脚注意声音这回事,只是有条不紊地收拾起了厨房,同时顺便打开了煮蛋器和热水壶。容鸢做事的动作利索,听起来倒也算不得吵闹。 温无缺其实可以主动开口提议由她安排家政上门打扫,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对仿生人来说这样随时要打扫干净的秩序感仿佛比她命还重要,温无缺偶尔“卡”一下她的“程序”是情趣,次数多了就是冒犯了。 在这样的动静里,温无缺必然是睡不着的,不过她这会儿刚被吵醒本来也不好睡。按她稀薄的印象,容鸢早上打扫完房间吃完早餐就要出门跑步了,跑完看情况有时候是直接去店里,有时候会回来一下。金明池眼下还没正式重新营业,温无缺也不知道容鸢具体要为再开业做什么准备工作,每天要去店里工作多久,于是她抬起头,问正钻进浴室的人,道:“你等等跑完步还去店里吗?” 容鸢从浴室门后探出头来,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朱姨让我循序渐进恢复运动,我没跑步。寒姐说昨天试吃会很成功,今天店里可以放假一天,等等也不去店里。” “所以你今天就在家呆着?”温无缺闻言,猛地坐了起来,头顶的空调风直接往她裸露的肩头招呼,她一冷又把被子拖上来裹紧自己,尽量语气平静地问容鸢。 容鸢语塞了,明显和温无缺意识到了一样的问题。 虽然她们之前一起共度过不止一夜,也不是没有起床后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穿上衣服装成文明人友好地共处一室过,但每次其实也就那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大多数时候容鸢就是在忙着收尾昨晚没做完的家务,收拾好了容鸢就会出门,随便温无缺一个人在家里补觉也好,居家办公也罢,再回来的时候往往日历都要翻过一页了。 “那你呢,下午回来再去超市吗?”容鸢语带迟疑地问。 容鸢没有问她今天的其他计划,只是向她确认她昨晚随口说的话。也许容鸢误以为,她希望容鸢不记得她这话了。 也许这并不是误会。 “我也不上班。”温无缺最终还是诚实回答了。 初步谈判顺利的缘故,她趁机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刚好有时间来找容鸢。她没有做过具体计划,可是按理说原本容鸢只该占用她假期中的1天。 “那你要先洗澡吗?如果你出门前要洗澡,我就先不擦浴室了,等你洗完我再做卫生。”容鸢询问道。 温无缺没有容鸢的体力,相互折腾了几个小时后还有办法挣扎着起来冲澡换衣服,温无缺只记得自己闭眼睡着前,还是洗完澡出来的容鸢拿热毛巾帮她简单擦了下身。于是容鸢这么一问,她是想睡不着就索性起床好好冲个澡再泡会儿了。 温无缺这次老老实实包紧被子坐起来的。 容鸢会意,从浴室里走出来,说:“你先进去吧,我给你拿衣服。” 容鸢在照顾人这件事上过于熟练了。温无缺同样也没深思这个问题。 温无缺先起来洗漱了一番才去的浴室,因着睡眠不足导致的咽部敏感,刷牙时干呕了好几下,差点因此牵动她脆弱的胃袋让干呕变成吐着胆汁的真呕。她在浴室柜里的老地方找到了她的香薰蜡烛和浴盐,有点惊讶她所有的东西真的都在原来的呆着,一样没变。 温无缺冲了澡,在浴缸里坐到整个人快晕过去了,确保把全身筋骨都泡舒坦了才起来出去的。寒香寻当初装修的时候倒是记得把卫生间和浴室分开了,就是忘记了要给浴室做干湿分离,浴室里也没合适的空间再安排一个更衣室。容鸢住进来以后便在浴室门口铺了张硅藻泥地垫吸水,又在门外和卫生间相连的墙面上钉了个小的置物架,用来放干净衣服,确保干净衣服不被浴室里的水气浸湿,下方地上丢一个脏衣篮,这样进去洗澡就把脏衣服丢篮子里,洗完澡出来就站地垫上开门拿干净衣服穿。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家里来客人的话会不方便。————好在容鸢也没什么要在她家洗澡换衣服的客人。 容鸢说是给拿衣服,实际上温无缺在她家呆着一般身上衣服不超过两件,她也就随便抓了件她自己的衬衫和温无缺的内裤一起丢在置物架上。容鸢衣服不算多,但好像也不在意温无缺总把她外出的衬衫当睡衣穿这个行为。 温无缺套上衣服满身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回道屋里,毫不意外容鸢已经把床上四件套换了,正坐在餐桌边吃她的煮鸡蛋,默认把沙发让给温无缺。 温无缺昨天脱了就到处甩的衣服都被捡起来整齐地叠放在沙发的一端,只除了内衣不在,应该是被容鸢拿去一起丢阳台的洗衣机里了。和温无缺昂贵必须由专业人士清洗的外衣不同,温无缺的内衣虽然也是高级货,但她几个月就买批新的把旧的扔了,之前出于卫生层面考虑也是默认换下来的内衣容鸢洗衣服的时候可以一块儿扔洗衣机里甩。 也就一套夏季的衣服,温无缺没有着急让生活助理帮她约干洗店的人来收,而是一屁股坐在沙发的空位上,给一个多月不见的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打开了电脑。 容鸢把这房子当毛坯房住,温无缺搬来了一堆自己的生活用品也还是缺乏娱乐设施,温无缺又下决心给自己放几天假除了唐新词晚上会发来的简报,工作上的事啥也不管,于是现在没事干只能打开电脑找找自带的象棋游戏,欺负一下人机对手。 容鸢吃完自己那份早饭,路过茶几这边的时候顺手给温无缺丢了2个煮鸡蛋1杯温开水,也没管温无缺吃不吃,就去打扫浴室了。 温无缺看到食物才察觉自己有点饿,可她不爱吃白煮蛋,又闻了一早臭鸡蛋的味道,十分想拒绝,便扔在一边先不管,只把水杯拿起来抿了两口温开水。 温无缺电脑里自带的唯一游戏就是国际象棋,她选了人机对战模式,下到高难度依然简单战胜对面的计算机,这样连赢了几盘以后她觉得有点没意思,抬头休息下眼睛顺便转转酸痛的脖子,刚好看到容鸢做完浴室卫生出来,正要往阳台去。 “大老板,你过来下。”温无缺讨好地招招手。 “我要收衣服。”容鸢没有马上过来。 “今天太阳那么好,让它们多晒会儿呗,等等我帮你收,你先过来下。”温无缺继续发出邀请,还积极地拍拍沙发上的空位。 容鸢在阳台门口又多占了十几秒钟,才走了过来,在温无缺身边坐下。 温无缺注意到容鸢皱着眉头在看被冷落在茶几边沿的白煮蛋,轻咳了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然后问:“你会下国际象棋吧?” “会一点。”容鸢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伸向桌边,将白煮蛋滚回了眼前,在桌上压着滚了两下让蛋壳产生裂纹,然后把蛋拿起来剥壳。 温无缺不动声色把屁股往边上挪开了点,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那你陪我下会儿棋呗。”温无缺说。 “那你把蛋吃了。”容鸢同时开口,说道。 话音落下,两个人四目相对,开始大眼瞪小眼。 第27章 容鸢并不想放着要收的衣服不收,和温无缺肩挨着肩挤在一张沙发里,面对着茶几,在同一台电脑上进行国际象棋对弈。既然温无缺主动提出如果自己输了就把白煮蛋吃了,容鸢也不想费心去纠正她的挑食,就答应了。容鸢不知道温无缺棋艺如何,不过只下2盘的话,可以陪一下。 结果第一局棋结束后,盘面战况十分惨烈,温无缺遵守诺言皱着眉头勉强啃了一口白煮蛋,便灵机一动,说:“我刚才说的是我输一局吃一口。” 容鸢惊呆了。没想到温无缺第一次这么耍赖就为了少吃两口蛋。她看了眼温无缺在白煮蛋上啃出来的缺口,算了下起码要多下10盘棋温无缺才吃得完第一颗蛋。温无缺眉心的褶皱爬到了容鸢脸上。 “那你故意小口吃呢?”容鸢拧着眉头问她。 “我是这么赖皮人吗?”温无缺看起来很有自信,“我保证每一口都跟第一口啃一样大。” 容鸢算了下,点头接受了。多下几局反正结果也差不多。 容鸢曾经跟温无缺说过,如果查她的英文名,能查到她为了申请大学参加的一些比赛的得奖记录。其中就有她高中时参加州级象棋比赛得奖的记录,点开网页甚至能看到她17岁的照片。原来温无缺没查。容鸢对此有些惊讶,但不多。 第42章 容鸢学国际象棋的初衷是兴趣,深入钻研下去的原因是它能为自己申请好大学加分。容鸢大部分的爱好,在两位爸爸的建议下到最后都变成了这样的加分项。她不能有纯粹的爱好,因为她的肤色和出身决定了她申请一所一流的大学会比别人艰难些,所以她所有的爱好都必须变成手段。容鸢接受了,然后在顺利读到理想的大学理想的专业后,她和曾经的爱好都一刀两断。她那时候想着,既然她只能选唯一的目的,那目的达成了其他也不重要。她只是没想到,她选择的目的,并不选择她。 温无缺把那一口蛋都含到快化了才勉强咽下去,还喝了一大口温水来顺气,仿佛吞的是什么毒药。容鸢莫名有些庆幸,温无缺吃她店里的分子料理的时候好歹没有露出过这么明显的厌恶,说明温无缺对分子料理还没达到生理厌恶的程度。 她倒是想跟温无缺说,如果真吃不下就算了,反正温无缺的身体也不会吃两颗煮鸡蛋就一下变好,继续体虚和她关系也不大。但温无缺的态度显然是蛋可以不吃,棋是一定要下的。她看温无缺这样,就打消了让温无缺把蛋扔掉的念头。 温无缺很快在电脑上打开了第二局本地对弈模式的棋局,两个人还像刚才一样,轮流凑过去指挥自己的棋子。 开局的对垒平平无奇,两个人礼尚往来,互吃了对方的一兵一马,紧接着像在复制上一局,温无缺紧接着就是不慌不忙推着象走了一步。容鸢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容鸢本以为温无缺这人下棋会像她生活中喜欢到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似的,充满激进张扬的进攻,实际上温无缺下棋的风格跟她平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温无缺喜欢打防守局,用防守的姿态诱敌深入,让容鸢要么和她以守势相持,要么长驱直入,等着被温无缺瓮中捉鳖。温无缺连着两局都在开场之后慢悠悠地挪象,就是让容鸢先走几步的意思。 如果这是她还在为了拿奖打比赛的时候,容鸢会耐着性子和温无缺打相持局,但输赢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容鸢直接用了以前教练不让她用的快攻打法。 她知道温无缺桃花眼一转就是在算棋,国际象棋的本质是数学,也是逻辑推理和策略布局,是温无缺看着会擅长的领域。————温无缺确实下得很好。 容鸢的教练是个退役的女棋手,乐呵呵的白人老太曾对容鸢在棋盘上的风格表示过讶异,说她平时看起来很沉稳,像是什么都能忍,而到了棋盘上仿佛什么都不愿意忍。容鸢猜这话用中文来理解,就是教练批评她在比赛里出棋过于有侵略性。 例如温无缺把她逼到弃车保王的局面,她也只会真的推着车上去送死,而不动其他机动性更灵活的棋子去吃温无缺杀进来的马,也不在乎车不能保护王以后,王将被限制在了王座上,有轻易被将死的风险。 第二局的结果并没有逼第一局好看多少,终盘的时候双方阵营都可用惨烈来形容,容鸢还是险胜。 温无缺不情不愿地在容鸢递过来的煮鸡蛋上啃了第二口,然后嚼都不嚼就硬吞下去,再用水杯里剩的温水强行送服。 “大老板,”温无缺没有马上开始第三局,她在沙发上横躺下来,双脚翘在另一侧的扶手上,脑袋则舒舒服服枕在容鸢的大腿上,仰头看着容鸢,问,“可以追加规则吗?” 容鸢低头看了一眼躺自己大腿上的人,看温无缺双眼亮晶晶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有点不能理解温无缺心情怎么忽然变这么好。 “追加什么?”容鸢好奇地问。 “接下来,如果我输了我吃一口鸡蛋,如果你输了你要让我吻一下。”温无缺咧嘴一笑,提出了新要求。 “这算惩罚?”容鸢忍不住反问她。 躺在容鸢腿上的那张漂亮的笑脸僵了一下。温无缺侧过身去,脸贴着容鸢的大腿肌肤,转而面向电脑屏幕,伸手又打开了新的一局。 第三局的开头仿佛又在复制前两局,这次温无缺又在慢吞吞推她的象时,容鸢就知道这大概是她能赢温无缺的最后一局,或者二局,具体要看运气。又或者,她愿意像温无缺那样走一步已经把后面二十步都算好了的话,也许可以多赢一会儿。 温无缺不喜欢吃白煮鸡蛋,所以温无缺提出输棋的惩罚是吃一口煮蛋,容鸢才答应和她对弈。但是容鸢喜欢和温无缺接吻,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她输棋的惩罚听起来像对两个人的共同奖赏。 温无缺赖她腿上不起来了,就这样继续侧身枕她腿上,只在轮到自己下棋的时候伸手向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操作下自己的棋子。 和温无缺下棋很累,容鸢不喜欢动脑,温无缺显然看出来了,步步紧逼试图让容鸢用上全力。温无缺很有耐心设置各种陷阱,重复用同样的开局试探和学习容鸢的棋路,尝试在中盘用各种出其不意的展开让容鸢放弃自己进攻的节奏。 容鸢第三局勉强下赢的,赢了以后她低头看温无缺的侧脸,疑惑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小温总下棋不像小温总的,明明棋风如其人。 温无缺又改成仰卧,她转身的时候新修剪过的头发蹭着容鸢的皮肤,让容鸢觉得有点痒。温无缺人躺平了看着容鸢,指了指自己的张开的嘴。容鸢从温无缺刚啃了两口的煮蛋上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塞进温无缺嘴里,附赠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温无缺呛咳了一下。 “大老板你不会玩不起吧?”温无缺直直看向容鸢眼底,笑得狡猾。 “继续吧。”容鸢淡道。 之后的展开如同容鸢之前对二人实力、风格的客观评估,第4局容鸢还能侥幸维持胜利,可结束时温无缺啃着白煮蛋已经不再苦着脸,那得意的神情就像在说“这是最后一次“。容鸢被逗笑了。 “我这么好懂?”她没把话问出口,只是浅笑着低头看温无缺。 温无缺看懂了,向上伸手钩住容鸢的后颈,冷不丁把人脑袋往下一按,自己则仰起脸吻了上去。 容鸢想说蛋白质刚刚在口中分解时的味道是不怎么样,难怪小温总不喜欢吃白煮蛋,但依然闭着眼睛顺着温无缺灵巧的舌尖引导,逐步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温无缺的胳膊还钩在容鸢脖子上,迫使容鸢不得不弯着腰,她得意洋洋地说:“预支的。” “那你没赢呢?”容鸢认真发问。 “你要认真了?”温无缺故作惊讶,手顺着容鸢的脖子往上轻抚,停在容鸢耳边捏了捏她的耳垂。 “赢你有点难,不让你赢还是很简单的。”容鸢诚恳地回答。 温无缺表情丰富,像被吓到一样,松开了容鸢,拍拍胸口说:“哎呀我的大老板,你输不起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温无缺在所有的棋类运动里,最中意围棋,平时出于社交需要去绣金楼找李祚下棋,也都是下围棋。温无缺觉得那种用上所有脑细胞来计算后手的感觉确实不赖,她也喜欢棋局全程都要屏息注意的如履薄冰的紧迫感。在围棋棋盘上,每一手不起眼的棋子都蕴含可以轻易颠覆全局的力量,温无缺喜欢每一子都物尽其用。可惜李祚老大爷棋瘾很大,棋商不高,就是个臭棋篓子。温无缺和李祚下棋,脑细胞主要消耗于想办法自然地在10次里输3次给他,每一局棋都跟熬日子一样艰难。 温无缺工作间隙想锻炼脑子的时候,就把主意打到了唐新词身上,结果唐新词这人也懒,下国际象棋或者中国象棋都可以,实在不行西洋跳棋和五子棋也凑合,就是不陪她下围棋。按唐新词的话说,跟温无缺下围棋又费时间又伤脑子,怕老了又傻又秃,加钱也不干。 温无缺勉强同意和唐新词下国际象棋,唐新词烦人,又得寸进尺加上了限时规则,手机计时器一开放在旁边,双方走棋时间都不能超过1分钟,超时判负。温无缺试了几次,发现自己脑子实在转不过那女人,遂放弃找唐新词消磨时间了。 她的业余爱好所剩不多,身体扛不住了就只能搁家里动脑,也试过上网找人下棋和打桥牌,被当时还没上初中的寒江寻看到,问她怎么在那种幼稚的在线游戏厅里找人打牌。温无缺不觉得打牌这事幼稚,但同意她匹配到的对手都挺弱智的,于是把游戏大厅卸载了。 寒江寻趁机招招手,就拉温无缺去打网游了。寒江寻说她建一个帅气的少侠账号,和温无缺做“情缘”。温无缺同意了,建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爱的少女号,取名“盈盈”,等着寒江寻来找她“组情缘”。进了游戏寒家丫头一心奔着使剑的门派去了,而温无缺找了一个专攻远程暗器的门派。实际开玩以后,寒江寻身为未成年人,上线被游戏系统的“防沉迷”功能制裁,下线被她亲妈寒香寻揪着耳朵直接制裁,根本没什么时间玩。温无缺只能自己玩。 那阵子温无缺会戴个耳麦和陌生人组团攻克游戏里的副本,为了不暴露身份,就把办公室的门窗都关紧紧地,躲在办公桌后面捏着嗓子说话,也给她在游戏里的创建的少女角色戴上了猫耳外观,假装自己是个时间很多的女大学生。这身份最后让温无缺每天下班不回家在办公室打游戏之余,见识了很多人类多样性。 第43章 最后温无缺在游戏里混出名堂了,寒江寻那个号因为上线时间太少,还连满级都没有。她刚好也玩腻了,就把账号丢给寒江寻,让寒江寻上她的号玩,并嘱咐寒江寻开麦克风和人联机攻歼副本的时候,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盈盈声音变了,寒江寻就说是她盈盈现实里的女儿,可以少很多不必要的骚扰。寒江寻嫌弃温无缺这个账号,从角色外表到温无买的那堆粉红色加各种猫耳狗耳的外观都嫌弃了一遍,温无缺气极反笑,给小丫头发了微信红包,说小丫头是帮自己代练,这才哄得寒江寻勉强接受了这个审美“诡异”的账号。 温无缺不玩游戏了,但因着游戏里的门派经历,她在现实中开始对飞镖感兴趣,以前她能拉开弓的时候对飞镖这种活动毫不关心,只喜欢偶尔去射箭。寒香寻是个资深的飞镖爱好者,听温无缺不鄙视飞镖了,就带温无缺去同一个俱乐部玩。温无缺认为飞镖计分算起来有意思,又可以帮助她术后功能恢复良好的双手提升灵活度,投掷飞镖的技巧不在手指手腕的力度上,有一大半用的是脑子,就迷上了。寒香寻只道她对飞镖的爱好生奇怪,毕竟寒香寻自己从来不算这些劳什子,她就是准星和力道特别好,和温无缺比赛能赢到温无缺闭嘴。 不过温无缺到底不能长时间投掷飞镖,又是玩了一阵子以后兴趣就慢慢淡了。最终,兜兜转转找了半天业余爱好的温无缺,还是像一个除了工作以外极度缺乏个人爱好的人。 温无缺没想到,今天她为了打发时间欺负电脑里唯一一个自带游戏里的人机对手,赢太容易觉得没意思想拉个活人陪她下棋,就问了屋里唯二的活人,最后竟然有意外收获。 温无缺发誓她本来只是觉得容鸢身为一种实际上的老外,应该熟悉国际象棋,就像在国内随便路边拉一个人都会下中国象棋一样。她没想到容鸢真是个大宝贝。 容鸢的国际象棋下得出乎她意料的好,可以称得上很强。容鸢棋风犀利、爽快,乍一看和生活中的本人反差极大。生活里的容鸢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情绪淡然的人————偶尔会被人误会成不近人情————没有她在棋盘上表现出的攻击性那么强。容鸢下棋的时候甚至为了快攻可以下一些不顾后手的棋,如果被温无缺带沟里了,她就果断弃子换攻击路线。 温无缺觉得解读容鸢的棋路,很像在探索容鸢这个人隐藏的一面。温无缺见识过很多次容鸢的这一面,大部分时候容鸢都随便她挑衅不和她就一个非原则性的问题过多纠缠,而一旦她试探得过分了,容鸢会一反常态,坚决讨回来。比如温无缺颈侧的牙印就是这么来的,容鸢每次被她撩拨得要丢盔弃甲之际,都喜欢一口闷她肩头或者脖子上,容鸢败得越彻底,咬她越用力。温无缺身上之前的那批牙印过了这近两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消干净了,经过这一夜折腾又被容鸢补回来了。 再比如现在,容鸢又一次因为输棋被温无缺吻得喘不上气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温无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幻听,舌尖上突然传来的尖锐而真实的刺痛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无缺坐了起来,双手捂着嘴哀怨地瞪着容鸢。容鸢没有看温无缺,可是耳后连脖颈泛起的一片潮红出卖了她。 “下一局。”容鸢尽量稳着语调说,还是不看温无缺。 温无缺膝盖在沙发上前挪两下便重新贴到了容鸢身上,她前胸压着容鸢的肩膀,一把搂住人脖子,亲了亲容鸢现在红得不正常的耳垂,挑衅着笑道:“你是真的认为你下一盘就有机会赢吗,大老板?” “百分,百分之五十。”容鸢被她亲得一哆嗦。 温无缺不用细看就知道容鸢的眼神现在一定透着杀气,适时退开,正襟危坐,又开始了新的一局。 容鸢说话是挺严谨的。温无缺会用套路学习容鸢的棋路,容鸢同样也能反向掌握温无缺的风格。在温无缺稳定连赢了3局以后,这一局容鸢还真是做到了50%的胜率。又进行了约莫30分钟的厮杀后,温无缺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差点斗鸡眼就定型了转不回去了。 温无缺脑子转了一圈,立马想明白容鸢刚才那奇怪无章法的连攻是在干什么。这情形在国际象棋比赛里不能算非常少见,温无缺只是忽略了容鸢会用这招的可能性。她还以为容鸢是被她亲得大脑缺氧还没转过来。 现在的情况,容鸢肯定赢不了,但是温无缺相当于无棋可走,走了也只有一个结果。她被容鸢“逼和”了。 “你故意的。”温无缺扭脸看向她左侧坐着的容鸢,用的是肯定句。容鸢恰好也偏头过来和她对望,脸上又挂着微笑。————今天容鸢笑的有点太多了。 容鸢双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向内挤压的同时,凑上来在她唇上浅啄一下,便退开来收敛了笑容,说:“赢你有点难,不让你赢还是很简单的。”这是容鸢4局之前跟她说的话,原来容鸢在这儿等着她呢。 温无缺不服气,说:“同样的招式下一局可没用了,大老板。” 容鸢伸手扯了下她的腮帮子,命令道:“你自己说的,跟我去收衣服。” 这话是温无缺自己说的,温无缺确实无法抵赖。只能跟容鸢一起站起来,走向阳台。睡眠不足加上在沙发上呆了太久的缘故,她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还黑了一下。 温无缺站到脑部血液循环恢复正常,头晕的感觉过去了,才重新迈步走向容鸢家的阳台,然后发现容鸢坐在床头并没有去阳台。 容鸢低头在床头柜里翻找了一番,回头随手抛了个东西过来,温无缺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 “之前忘记给你了。”容鸢说完,会上抽屉,起身去了阳台。 温无缺低头一看,发现手心躺着一个纸包。纸的材质很熟悉,她展开一看,果然是寒江寻的作业纸,上面还有她画的半张饼。在半张饼之上,静静躺着一只造型利落简约又不会过分秀气的腕表。腕表的表面是看着是普通的白底,搭配以粉红金的表壳和指针刻度,表明腕表并不廉价的同时又不会过分俗气,黑色的皮革表带在经过多年频繁的佩戴后边缘已经有点细微的磨损痕迹,鉴于它的主人————温无缺————也没有在很用心养护的原因,细看之下表带上的细微的划痕也不少。 这只表是温无缺比较常戴的一只,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纪念意义,温无缺小时候运动神经发达,沉迷各种极限运动,大学的时候逢寒假喜欢飞瑞士去滑雪,那个时候顺手买的。已成昨日云烟的前未婚妻当时还是她的现任,硬拉着温无缺去逛的表行,仗着家里的宠爱零花钱多的没处花,扬言要给温无缺买全场最贵的限量表。温无缺不穷,平时也喜欢用运动手环,所以没有理会那女人的强行示好,认真在一堆天价名表里挑了这只相对低调的“白菜价”腕表,自己掏出存款给自己结账了。 温无缺记得自己戴着这只表回家的时候,温凝问了她选购这表的来龙去脉。温凝当时很是欣慰,以为这代表温无缺和她一样,对权势富贵没有兴趣,只追求实用。温无缺乍舌,腹诽这表只是在顶奢名表里算便宜货而已,实际上对大多数人来说,依然是她们一辈子赚不到的钱。她选这表仅仅是因为她就喜欢这只表,不是说她不喜欢富贵奢侈的。温无缺觉得她自己比名表金贵多了,她戴什么表,什么表就会凭着她变得高贵。 温无缺端详着失踪了2个月的腕表,她记不太清楚是那晚她站在玄关亲吻容鸢的时候跟她的衬衫一起甩出去的,还是她追着容鸢进浴室的时候丢掉的,她后面尝试找过,没找到。家政大姐来打扫的时候她还问过家政大姐,对方也说没看到。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被容鸢收走了,看表的状态显然还是随便收的。容鸢偶然捡到了,随手收纳起来了,然后忘记还给她了,直到现在。 她喜欢的这只腕表有一个缺陷,不是自动上链的,2天不上一次发条就会开始走不准,直至完全停止。温无缺看着表面停了近2个月的时间,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拿出手机,对着手机上的时钟应用校准腕表的时间,开始拨动表冠给它上链。 温无缺调好时间,上好发条,重新把表戴上手腕。 容鸢刚好动作麻利地收了衣服回到屋里,额际和鼻尖挂着被午后的日头晒出的细密汗珠。 温无缺抬手看了眼表面,仰起脸笑着跟她说:“现在是午后2点,我们去超市找点吃的,顺便买点菜回来做‘满汉全席’吧。” 第28章 温无缺留下半张饼画后,容鸢百无聊赖躺着养病,还真去查过一次温无缺许诺的东西。查询结果显示,满汉全席没有一个固定的菜单,连“菜品数目是南北菜系的精品菜和地方菜加起来一共要有108道”这一标准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容鸢当时放下手机就在疑惑,温无缺好像只擅长熬粥,不像能做108道以上的不同菜式的样子。 不过容鸢倒不会因为评估不来温无缺的真实厨艺,就默认温无缺不打算兑现她画的饼。虽然她真的没想过实现方式是她得陪着温无缺逛超市。 第44章 温无缺邀请她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是小温总穿着一身高定套装,金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脚踏意大利手工定制无瑕疵皮鞋,走进超市生鲜区,从忙着择菜挑、敲打瓜果和给新鲜水果偷偷换打折标签的人群里挤过去,最后在肉档前找正抡着斩骨刀剁排骨的师傅要半扇排骨。容鸢当即将温无缺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小温总这么高调的风格真的不适合去超市,她家附近没有那种主营天然有机蔬菜、散养土生禽畜和贵价进口商品的高端超市,剩下的连锁超市大多数都是主打平价和便民的,温无缺的精致明显和那嘈杂、拥挤的环境格格不入。 温无缺看穿了她的心思,马上捏起嗓子补了一句。 “谁说我跟你去了?是‘盈盈’跟你去。”温无缺说罢,露出得瑟的笑容。容鸢忍不住看了眼衣帽架上挂着的温无缺的提包,想着她包里莫非还藏着那顶猫耳毛线帽?她在这个天气戴那帽子头发会臭掉吧? 温无缺的提包里当然不会随时随刻塞着一定缝了一对猫耳的毛线帽,她所谓的由“盈盈”陪容鸢去超市,是指她直接从衣柜里掏了件容鸢平时晚上锻炼时穿的黑色旧t恤给自己套上,短裤也是某条容鸢晚上健身穿的运动短裤,她把抽绳拉到了底才能确保系紧裤腰带以后裤子不滑下去。容鸢高温无缺小半头,加上温无缺太瘦,两个人衣裤尺寸实际竟然差了2个码还有富余。温无缺套上大了2个码多的衣服,披散着一头及肩的金发,就像一个随时要去街头表演滑板或者街舞的嘻哈人士。唯一不搭调的是温无缺又很优雅地给自己耳后和手脉处点了她的高级香水。 最后轮到鞋子的时候,出人意料,尺码反而没有差很多,容鸢的鞋子只比温无缺的脚大半码,温无缺穿上容鸢的休闲鞋没有穿出拖鞋的效果。容鸢脑中,温无缺之前那身过大的滑雪服一闪而过,但她选择不去细想这其中的关联。 温无缺系好了鞋带在门口原地蹦跶了两下试了试松紧,便跟容鸢说:“好了,出发吧。” 容鸢趁她脚迈出去前喊住了她。 “指纹先录一下吧。”容鸢主动开始操作门锁上的目录面板,进了管理员模式,然后向温无缺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录指纹。 温无缺几乎马上就过来了,配合地在智能门锁的感应器上按下指尖,开始录入指纹。这门锁原来除了容鸢的指纹,只有寒香寻母女的而已,容鸢没有考虑过她出国回家前会有录上第4个人的机会。两个月前她们出发去寒江寻的学校那天,温无缺说她们回来就给她也录上指纹,容鸢答应了。所以就像温无缺惦记着给她做饭,她也记着要帮温无缺补录上指纹信息,因为温无缺确实回来了。 下了楼走到温无缺的迈巴赫前,容鸢又淡觑了温无缺一眼。温无缺怕热,头发已经抓成了昨晚看到的马尾,又从她柜子里又薅了一顶棒球帽遮阳,看着更像傍晚要去哪个公园门口和人斗舞,晚上要去路边酒吧和人划拳的嘻哈族。反观容鸢自己只穿了带胸垫的紧身背心和休闲长裤,袒露出来的三角肌到肱二头肌轮廓分明,像一个下午溜出来摸鱼健身的上班族。两个人再开着豪车去连锁超市,这元素组合成的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等等把买来的菜放哪里?”容鸢斟酌着措辞,问帮她扣安全带的温无缺。 “后备箱啊,我后备箱空间管够。”温无缺理不假思索地回答。 容鸢自己是不常买菜,但是店里也需要采购食材,她对食材闷在相对密闭的空间一阵子以后的味道还是有概念的。不过温无缺都不在乎,那她也无所谓,反正不是她的车。 两个人开车出发,就近找了容鸢家附近的一处商圈,商圈地下是间比较有名气的连锁超市,商品品质在连锁超市里算不错的,价格对一般人来说不算平价,对温无缺的消费水平来说已经非常便宜了。 容鸢平时过来只扛牛奶和鸡蛋,偶尔按批发的架势过来大量采购一下卫生巾、卫生纸、洗护用品和毛巾牙刷这些东西。她觉得比起网购,直接过来买比较省时间和方便。容鸢没有比价习惯,过来这里买纯粹是看这个商圈的停车场大,方便停车。温无缺应该也是考虑到停车方便才来的。 停好了车,温无缺问容鸢午饭想吃什么,容鸢脱口而出就是“麦当劳”,温无缺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 起床前的话题又在这里继续了。 “你在国外20多年还没吃腻麦当劳吗?”温无缺顿了顿,又问,“难道真的是国外的麦当劳没国内的好吃?” “我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差,我回国前没吃过,阿爸不让我吃这些。”容鸢补充道,“其他快餐也一样,他不让我吃任何品牌的快餐,公路边加油站附带的那种快餐店也不行。” 温无缺一下趴在了自己车的车顶边上。 “他不让你吃,你就真的不吃吗?你们放学约着看电影、写作业,大学出门逛街约会,都不需要在外头吃个薯条、炸鸡、气泡水、奶昔啥的吗?”温无缺趴了一会儿就抬起脸问她。 “嗯,我去咖啡店买咖啡和沙拉,没有沙拉就买夹鸡肉或者金枪鱼的三明治。”容鸢想了想,朋友她当然还是有的,约会对象也是有的,都不算少,这些人基本都愿意跟她去喝咖啡吃绿色简餐,还真没人强烈要求她去吃垃圾食品。 温无缺还在追问:“你就不会对这些东西好奇?”温无缺其实不是第一个问她这问题的人。 “会啊。所以那时候小寻在吃,看到我在看她,问我吃不吃的时候,我就点头同意试试看。”容鸢认真地说,“结果还真挺好吃的。” 容鸢刚被寒香寻从朱鱼那儿接回家的时候,初中生寒江寻刚好在放寒假,寒香寻那会儿说有朋友住院她要去照顾,就让容鸢和寒江寻自己在家呆着。因为容鸢也不像会做饭的样子,她破例给寒江寻微信账号上打了钱,让她们自己点外卖吃。那阵子寒江寻就开始无法无天地点各种洋快餐和烤串吃,还问容鸢吃不吃,寒江寻一开始也不看容鸢是点头还是摇头,都是直接点双份。那是容鸢第一次亲自感受到阿爸嘴里的不健康食物真的放很多调味料和油,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也真的很好吃。 “我还是让寒香寻把她手机没收了吧,一天天就知道吃垃圾食品。”温无缺忿忿不平地说。 容鸢看出来温无缺也不喜欢麦当劳,就表示她可以吃肯德基,或者汉堡王、必胜客也行。温无缺看出她铁了心要吃洋快餐,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去吃了麦当劳。 容鸢发现温无缺也不是讨厌麦当劳,起码吃汉堡的表情比吃白煮蛋和分子料理的时候放松多了。 温无缺注意到她在观察自己,咽下嘴里的食物,主动解释道:“寒香寻倒是让她吃这些,就是不喜欢她天天吃,考试考得好就可以来。她喜欢麦当劳的玩具,看同学都有就想都买,可是单元考又不是天天有,她还经常考不好。来的次数赶不上麦当劳玩具上新速度,她就每次骗我带她过来,一次性买5、6个儿童套餐,拿玩具,喝可乐,吃薯条,好几个汉堡全是我的。”温无缺半真半假地抱怨,容鸢听出来她还真挺疼爱寒江寻的,也是真的吃怕了汉堡。 “那下次直接去你喜欢的店吃饭吧。”容鸢想了想,说道。 “行。”温无缺低头吸了口不加冰的可乐。 两个人起床后下了好几个小时的棋,用脑对身体能量消耗巨大,又离正常的午饭的时间过了很久才吃上饭,尤其温无缺连当早餐的白煮蛋都才啃了不到半颗,更是饿极了,是以两个人都没怎么在意吃相,快速解决了午餐。 两个人终于进到超市的时候都午后3点多了,这家超市进门没两步就是生鲜区,也是这个时间段顾客人数最多的区域,陆续有住在附近的全职主妇和老人家进来买晚餐的食材。容鸢和温无缺这样的组合这会儿在超市里不仅罕见,还很显眼,从超市门口进去的工夫收获了好几道注目礼。 容鸢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温无缺更是享受他人注目,都对此泰然处之。两个人自顾自地挑选食材,慢慢就没人看她们了。毕竟谁家都赶着开火,她俩也没稀罕到那个地步。 温无缺带着容鸢以陈列新鲜蔬菜的冰柜为中心进行着匀速圆周运动,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容鸢终于忍不住问:“小温总,你要买什么菜呢?” 听到她开口询问,温无缺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是我要买什么菜,而是你喜欢什么菜。————你对中餐没有概念也没关系,你就交给直觉来选。”温无缺说着,随手从净菜区域拿起了一包绿叶菜,“比如你看这个生菜特别新鲜水灵,你会想吃吗?” 容鸢点了点头,生菜她还是认识的,做沙拉能吃。她把手里的购物车往前推了一点,温无缺就顺手把那包新鲜生菜放了进去。 “菠菜看着品质很好,喜欢吗?”温无缺又伸手拿起了一包菠菜。 第45章 “嗯。”容鸢应道。 温无缺把菠菜放在了生菜旁边,又往前跨了一步,拿起了一包小白菜,问:“小白菜喜欢吃吗?” “嗯。”容鸢又是点头。她不怎么吃小白菜,印象里住寒香寻家的时候,寒香寻炒来做过晚饭的配菜。但她不确定,在她印象里蔬菜都差不多。 温无缺于是又把小白菜也往购物车里放,然后拿起了一包口蘑,介绍道:“这个口蘑品质就非常好了,也不是普通蘑菇,用来炖鸡很不错。” “吃。”容鸢简短回答。 看到温无缺把口蘑也丢到购物车里的时候,容鸢突然想起来寒江寻以前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非要拉着她一起看的偶像剧。容鸢觉得温无缺现在就很像偶像剧里带着女主角逛商店,闭眼就是一个“买”字的霸道总裁————实际上温无缺的身价确实是————只不过温无缺买的不是珠宝首饰或者限量包包,而是时蔬。容鸢决定把这件事记下来,下次寒江寻再拉她看偶像剧,她要纠正一下寒江寻,生活中的霸总也可以买菜的。 第29章 温无缺早就发现了,只要是她挑的东西,容鸢都会说“好”。容鸢是真的对自己想吃什么和温无缺会做什么没概念,她是秉持着一个厨师的专业素养,反过来信任温无缺这个掌勺人的判断而已。 她们在陈列时蔬的低温冰柜转了两圈,购物车里的剩余空间已经不足三分之二。好在基本是净菜,都是按小分量提前处理并包装好的,她今晚这顿用不上的,后面容鸢自己一包包拆出来煮面就是了,不至于浪费。温无缺选择净菜区的时蔬,一是嫌自己洗菜择菜很麻烦,二是她也不喜欢跟人挤在散装区那边抢东西,东西是新鲜、便宜,但是需要抢,别的顾客挑拣的时候还会损坏不少食材,最后她捡漏一样捡点还水灵的菜,还得去称重打包。和这些麻烦一比,她愿意多花点钱买个清净、省事,反正也没多少钱。 挑完了时蔬,温无缺又领着容鸢往旁边放水果的柜子走。水果其实是尽量捡散装的好,比如枇杷、西瓜、桃子、李子这些,温无缺看了眼那片区域正在为了抢几个全场最靓的水蜜桃而勾心斗角、暗流涌动的老太太们,决定还是挑点盒装的莓果就好。莓果类这会儿正当季,又都金贵,经不起人手左摸一把又摸一把地挑选,超市里都会按固定重量分别用塑料盒提前打包好,和净菜一样都贴好了价格标签,省得她再去称重。再说莓果类营养丰富热量不高,对眼睛也好,容鸢那么爱健身,买来刚好给她当零食。 温无缺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容鸢的大臂线条,看到她夜里在容鸢手臂和肩头留下的吻痕,又将视线移回了冰柜里。 “蓝莓和树莓好洗一点,不过草莓热量和糖分最低,蓝莓糖多维生素也多,你选哪个?”温无缺左手一盒蓝莓,右手一盒树莓,问容鸢。 “蓝莓吧,阿爸以前经常买。”容鸢看了一会儿,总算选了一个。 温无缺闻言,把蓝莓放回超市冰柜里的原位,又多拿了两盒草莓,和树莓一起放进她们的购物车里,然后果断往肉禽蛋奶区移动。 容鸢家里的鸡蛋管够,温无缺没打算另外买,她主要过来看看肉类。温无缺挑了点打包好的鸡腿,向容鸢介绍道:“这个鸡腿就可以用来和口蘑一起炖汤,今晚做这个好了,你家有砂锅吗?”温无缺没有翻人厨房的爱好,只是容鸢那个厨房区域就巴掌大,橱柜还只有几扇,大半被她用来放泡面,温无缺猜答案是“没有”。 “我不炖汤,没有的。”容鸢果真摇头了。 “提醒我等等去买口锅。”温无缺仔细看了下鸡腿包装盒底下的标签,确认了下日期,再把打包盒翻转回来,单手掂了掂分量,便将鸡腿放进了购物车里。 “做满汉全席,还要买锅吗?”容鸢询问着,跟在温无缺后面往放猪肉的地方移动。 “猪肉吃吗?”温无缺拿起一盒猪肉末,又指了指自己早先放进购物车里的茄子,说,“可以和茄子搭配,做肉末茄子吃。你如果不吃猪肉我就去换成牛肉碎。”温无缺判断容鸢并没有某些信仰原因导致的忌口,毕竟容鸢出身于科学家家庭,而且如果有信仰问题,她的两个父亲也不会结婚并收养她,她也不会和温无缺上床。保险起见,她还是礼节性地问一下。 “猪肉可以。肉末茄子吃过,小寻点烧烤会点。”容鸢还是点头。 温无缺拿了两盒猪肉末放进购物车里。 “那牛肉还吃吗?可以炒个芦笋或者西芹,刚才都有挑。”温无缺问她。 “吃。”容鸢的回答还是“她都要”。 温无缺把预处理好的牛肉片和牛排放进购物车里的时候,看着剩余空间不多的购物车,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容鸢,故作严肃地说:“我看我应该把整间超市买下来。” 容鸢没有应她,而是单手托起下巴,边打量超市的环境边思考着。 温无缺哑然失笑,道:“你还当真了?!” “你买得起啊。”容鸢的神情不像在跟她开玩笑。 温无缺可买不起。买这一间可以,收掉整个连锁超市的品牌,她可没钱,温氏也没有。而且她一向养护她的一头金发,同时收购两个不同类型的品牌,她怕压力大到秃头。 “我可不买。”温无缺岔开话题,“你看过寒江寻那丫头看的那堆偶像剧吧?人家有钱人都承包鱼塘,谁买超市啊?”她也不会去承包鱼塘就是了,那比买超市还没用。 “嗯,那就不买。”容鸢现在看起来像在开她玩笑了。 温无缺又确认了一遍购物车里的东西,说:“既然你有这么多想吃的,不然我们去你餐厅后厨偷吧,你那儿东西更好。” “少一份食材就少一道菜,就少卖一份套餐,寒姐会找你算账的。” 温无缺这下确定了,容鸢真的在跟她开玩笑。就是容鸢面瘫,说话又比较生硬,开玩笑跟说真话似的。再说这玩笑话委实难笑————寒香寻真的会半夜翻她家墙去抽她。就算她不跟家住了,寒香寻也会突然杀上容鸢家里抽她。 “我突然想起来你们餐厅那堆食材我都见过它们生前的模样,我也不敢吃,还是算了。”温无缺可不承认自己怕了寒香寻,她又把话题转回了买菜上,说,“已经买这么多了,同样的食材换一下烹饪花样就可以变出好几道菜呢。接着就不买了吧,你也吃不完,” 容鸢也学她的样子,仔细盯了购物车里的食材,最后说:“我不知道都有哪些做法,算不出能做多少道菜。” “你算这个干什么?”温无缺调笑道,“你还担心我少做菜吗?” “你不会拿这个骗我。”容鸢轻描淡写道,“我吃不完的菜,你明天再给我做不行吗?” 温无缺眼睑上抬,看着容鸢的眼睛,寻找玩笑的痕迹。温无缺一直盯着容鸢的眼睛看,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温无缺对容鸢说。 温无缺手一伸又拿了几盒牛肉末,转身放进了购物车里。都答应了,那她只能多做几顿饭呗。无非就是多留几天的事,反正满汉全席原本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做完的东西。 肉买完了接着就是买鱼了,这下温无缺没法再买预处理好的了,大部分鱼还是吃新鲜的好。温无缺领着容鸢去了鱼缸前,盯着来回游动的鱼类。 这里的鱼类分了不同的鱼缸暂养,错落着排满了3层,方便打捞,每个缸边上还夹了标牌,讲明了鱼的种类和单价。 金明池是有卖刺身的,温无缺回忆第一次见容鸢那晚容鸢熟练片鱼的手法,判断容鸢至少对鱼是有了解的,所以这次她不介绍了,她让容鸢自己挑。 “鱼的做法反正做法大差不差,你喜欢哪条挑哪条。”温无缺指着鱼缸说。 为了不干扰容鸢的选择,温无缺只面朝鱼缸站着,用眼角余光去偷瞄容鸢的反应。容鸢微微弓着腰,双手搁在膝盖上,专注地观察起了每个缸里游动的鱼。货架上的灯光作用,鱼缸里微微晃动的水波倒映在容鸢脸上,明暗交织的水光顺着她双颊细腻的肌肤纹理游动。容鸢漂亮得不讲道理,生生把散发着难闻腥味的待宰活鱼给衬托成了水族馆里的热带鱼。 “这个吧,这个没吃过。”容鸢最后抬起一边手指了指鲫鱼。 “那再买点豆腐,这个可以做鲫鱼豆腐汤。不过细刺很多,吃起来会有点麻烦。”温无缺应了。 “嗯,我记得张爱玲写过。”容鸢点头。 温无缺笑道:“你还看张爱玲呢?中文可以啊。”看来她那俩爸爸养孩子不怎么样,饭都不给好好吃,教育上倒挺用心的,没把人教成中文盲。 “还有这个。”容鸢指了指淡水鲈鱼,说,“这个我喜欢。”温无缺注意到,这是她们逛了半天,容鸢第一次主动肯定的她自己喜欢的食材。 “买。”温无缺说,“鱼要吃新鲜的,先买这两样。” 第46章 温无缺招呼旁边待命的超市员工,让人帮忙各挑了一条捞出来,称重标价,顺便做下宰杀和去内脏处理。 “我会杀鱼,我跟余哥学过。”容鸢小声跟温无缺说,眼睛一直盯着在鱼缸旁边工作台上在杀鱼的大姐,似乎很舍不得这个宝贵的“工作机会“溜走了。 “我知道你会啊,”温无缺耳边仿佛又响起她没有听清过的容鸢挥刀的声音,忍不住一阵战栗,她正色道,“我不爱闻鱼腥味,你在家里杀,房间里肯定一晚上都是味道,你不准杀。” 见容鸢还是不认同的样子,温无缺拍拍她后腰,安抚道:“等等回去鱼交给你片。” 容鸢这才看着心情好了点。温无缺真不知道她对杀鱼的执着和玩菜刀的爱好是哪里来的。 工作人员将初步处理过并打包好的鱼交给了温无缺,温无缺熟练地在购物车里找了个空位给鱼安排上。 两个人又去冰鲜展柜买了些处理过的贝类,离开生鲜区前,温无缺按购物车里的食材分量又补充了些葱姜蒜。 食材准备妥当了,接着就是调味料和厨具了。温无缺看着富余空间不多的购物车,想想等等要找地方放厨具,自己都有点想笑,容鸢以前活得也是太糙了,那间准毛坯房里真的什么都缺。 这间超市主营是生鲜,厨具、调味料、日用品这些都只是添头,种类和品牌都不多,温无缺很快就凑齐了容鸢家缺少的厨具和调味料,想着如果还有差的,就等明天让她的生活助理去采购了送来。 两个人耐着性子排了人工收银的队伍,跟收银员提出了打包需求,让超市把食材和易碎品都妥善分类打包好,终于在晚高峰来临前离开了超市。 容鸢力气大,负责提了大部分东西,温无缺就捡了几袋轻的拎着,两个人乘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容鸢带着买来的东西站电梯间出入口等着,由温无缺去把车开过来。 商场里停车位充足,缺点就是地下停车场内车辆分流不明确,车辆来向比较混乱,温无缺小心翼翼兜了半圈,避开那些在找车位的,又躲过那些着急出停车场的,才将车开回了刚才她们出电梯的地方。行车灯探到容鸢的轮廓时,温无缺望着拎着大包食材在等她的高挑身影,脑中有一丝疑虑一闪而过,但温无缺来不及捕捉它。容鸢察觉到行车灯照在自己身上,拎带抱着那堆大包小包主动走过来了。 温无缺于是挂了驻车档,开门下车帮忙放东西。车买大点的好处,在家庭大采购的时候最容易表现出来。温无缺指挥容鸢把东西都合理收纳进后备箱以后,得意地说:“我说空间管够吧。” “你的车是够放了,但我的冰箱……”容鸢没有把话说完,她家的冰箱显然没办法放下全部食材。 温无缺满不在乎,说:“那我今晚多做点,你多吃点。”容鸢只默默睨了她一眼,就转身钻进了副驾驶。 按温无缺的车速,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是由容鸢出主力把今天采购的一堆东西搬进了电梯。容鸢外形惹眼,一个电梯上下楼的邻居明显都对她有印象,对她从来不买菜、不做饭更有印象,温无缺能感觉到短短2分钟内,有不止一个人因为忙着从温无缺的脸偷看到容鸢买的大包小包的食材,而差点错过自己的楼层。温无缺暗暗好笑,容鸢那张脸的魅力还真是大。 温无缺用上了门锁系统里自己那枚新鲜热乎的指纹,开了家门。她自己家大大小小的锁之前都被她换成了带人脸识别功能的,以确保温无痕除非把她眼珠子挖了还要确保瞳孔有生气不放大,不然别想进她家门。温无缺太久没用这种指纹锁了,她都忘了自己体质,指尖一碰这类实体的指纹识别模块就容易被静电电到。指尖传来熟悉的针刺感时,温无缺下意识缩了缩手,她猜这锁也是寒香寻买的,只能揉着手指尖又腹诽一遍寒香寻装穷。 “怎么了?”容鸢边跟在温无缺后头进屋,边问。 “静电。”温无缺言简意赅地回答。 晚上7点,温无缺挑出了今晚要用的食材后,终于和容鸢协力将剩余食材都满满当当地安排进了冰箱里。看着塞满食物的冰箱,温无缺颇有成就感。 这顿饭做得很快,温无缺让容鸢负责切葱姜蒜、片鱼、切丝瓜等,其余大部分食材都是经过了预处理的,省了备菜的步骤。看到容鸢备菜的刀工和利索劲,温无缺终于有了点容鸢好歹算个厨子的实感。————看来容鸢手下那堆被做成分子料理的食材,在进那些反应仪器之前也是有被好好善待过的。 温无缺直接架上新锅,两个灶一起开火,做起了晚饭。容鸢家的抽油烟机可能这辈子第一次上岗,激动得嗡嗡直响,动静不小,净化能力却十分一般,一顿饭做得温无缺和容鸢都直皱眉。一个被油烟腻到了,一个在忙着把床上四件套卷起来,免得晚上睡觉都是味道。 温无缺忙活到8点,最后端出来四菜一汤:酸辣土豆丝、口蘑鸡腿肉汤、清蒸鲈鱼、肉末茄子、番茄炒蛋。温无缺把这些菜在容鸢朴素的餐桌上摆开,用的是她之前点酒店外卖的时候顺便买下来的餐具,加上温无缺用心搭配了食材的颜色,所以普通的家常菜都被精美的餐具衬托出了点高贵的气质。温无缺自己看着是觉得有一点“满汉全席”的风采。 两个人隔着餐桌面对面坐了下来。这桌子小,平时温无缺一个人用来吃酒店外卖都嫌挤,两个人同时埋头吃饭的时候那更是显得拥挤不堪,她们的脑袋碍于空间不足原因凑得很近。近到温无缺抬眼能从容鸢的嘴角的牵动看出她咀嚼的节奏。 温无缺想起早上容鸢跟她说的,有点佩服容鸢从小吃那些鬼东西还能养成细嚼慢咽的习惯,那些食物听起来都经不起一个味觉正常的人细细品尝。温无缺想到这里,又抬眼再去观察容鸢,疑心容鸢会不会味觉都被养不正常了,看容鸢那么喜欢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这个可能性其实还挺大的。 温无缺是一时心血来潮为了哄容鸢老老实实喝粥、养病,才提出的大餐诱惑。她写“满汉全席”,因为这个大餐听着足够“大”。实际上温无缺自己都没吃过,那种觥筹交错,周旋在一屋子老狐狸中连吃三天硬菜的大席,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现在的商务宴席再隆重其实也不会搞这套,加上她只是“小”温总,她一向是能推辞就推辞,躲在舅舅后面,让温韬父子自己去出风头。 温无缺本来想过,让她固定订餐的那家五星酒店后厨,按平时贵客们庆祝长辈出院的宴席餐标准备一份大餐,临了她看看菜单觉得太没诚意了,打消了念头,定金都付了,她就让酒店那边把餐做好送去绣金楼给李祚。尽管她知道她真的这样端上来,容鸢也会吃的,还不会有什么异议。 给容鸢做大餐的难度就在这里了,谁能想到高级分子料理餐厅的主厨本人,对食物无欲无求到这个份上?她想画圆那半张饼,都不知道对着一个不知道食物美味的容鸢,她要怎么补。 温无缺还是看着失而复得的腕表上指针重新转起来的时候才有了头绪。她不知道怎么给容鸢大餐,那她就把她会的菜都给容鸢做一遍吧。容鸢味觉再钝,对食物再麻木,也总会找到一些偏好的。吃不出味道就吃个口感,吃不出口感就吃个卖相。她使劲浑身解数,就不信容鸢还不能找到个自己的喜好了。 温无缺想事情出了神,没注意到容鸢早就停止夹菜也在看她,一回过神发现自己和容鸢四目相对,整个人向后弹开,撞在了椅背上,瘦骨嶙峋的背直接撞在硬物上可不是开玩笑的,疼痛夺走了温无缺对脑海中又一次路过的那丝疑虑的注意力,疼得她龇牙咧嘴。 容鸢忍不住笑出声,低下头继续夹菜。 “我喜欢这个,和这个,”容鸢指了指酸辣土豆丝,又指了指清蒸鲈鱼,嘴角挂着的笑容还没退下,她盯着温无缺说,“谢谢。” 温无缺等心跳恢复了正常才重新靠过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明晚想吃什么?” 第30章 温无缺怕冷也怕热,如果现在要让她选最喜欢的季节,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晚春。毕竟已有实践证明晚春时节她不开暖气,也能靠容鸢的体温生存下去。而以往温无缺会觉得四季都不怎么样,夏天至少比冬天好。 温无缺自打一年内经历了数度的四肢重建手术后,身上的肉就再也没养回去过,让陪她复建的大厨寒香寻颇为懊恼,感觉给她食补加药补的,最后都成了浪费资源,什么也没补上。温无缺对此不以为意,她认为瘦点无非就是以后的衣服要量体裁衣重新做一批,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没想到太瘦带来的最大副作用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体感温度上的,她变成了低体温的体质。这导致温无缺自己都怀疑她的四肢已经永远留在了车里,现在的手脚是医生用来哄骗她的高功能仿生假肢,不然为什么她的血液好像永远都不往四肢走似的,让她总是觉得冷。 第47章 鉴于她的体温已经低到失去了自我调节能力,尽管她一直讨厌空调带来的干燥与憋闷,却不得不开始频繁使用空调来调节室温。 温无缺冬天离了暖气寸步难行,她出趟门就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套上她以前量身定做的滑雪服,不再贴身的打底衣保暖效果也大打折扣。温无缺不想去定做新的,偶尔需要去到户外宁可在她剪裁得体的高定套装外头套上鼓囊囊的长款羽绒服凑合下。反正也丑不了多久。 夏天比冬天强很多,温无缺处于室内的时候,就算早晚不开空调,也不会感到难受。温无缺喜欢到了中午,在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就给室内的空调设定28c的恒温,这样她万一需要出门的时候也会更适应户外的温度,不至于因为温差太大动辄中暑。 可是现下尽管温无缺对喜爱季节的选项答案变了,她对讨厌的季节也变了。 3天过去了,她对夏天和容鸢睡一张床上这事爱恨交织。 容鸢怕热,不把空调冷气温度打下20c她根本睡不着,室温太低了温无缺只能钻容鸢怀里睡,还是经常在后半夜冻醒,因为容鸢给她捂热了以后嫌她身上烫,睡熟了就会无意识把她推开。温无缺醒了就一边打抖一边越过熟睡的容鸢去够空调遥控器,偷偷把空调温度拨回28c,再把遥控放到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睡得离容鸢远远地。 天亮以后容鸢会因为室温升高加上她生物钟不可思议的准确度,在7点左右睁眼,不客气地推好不容易入睡的温无缺一把,索要空调遥控器。通常这个时候容鸢会看在温无缺的面子上,把温度调低在22c或者24c之间,这个温度对温无缺来说也太冷,不过容鸢不会再深睡了,也就不介意温无缺黏上来蹭她的体温。 两个人会相安无事睡到温无缺嫌热,自己悄悄退开一些。容鸢昨天开始恢复出门晨跑的习惯,温无缺退开刚好方便她在不吵醒人的情况下偷偷下床出门。温无缺一个人睡回笼觉,觉得凉了正好可以把空调温度调回28c。 “恨”有这么多,“爱”就很简单了。 那些她们在夜色里借着窗帘边沿漏进来的朦胧光线,交换着炙热的吐息,掌心贴着彼此汗湿的肌肤细数每次摩擦引起的战栗,凭着本能向对方尽情索取的时刻,足以消弥俩人在温度上的异见,让她们每天乐此不疲地争一个空调遥控器争上半宿。 由于寒香寻这次的金明池改装方案动了硬装的原因,虽然不至于到改变墙体解构的程度,金明池的改装审批还是比计划中下来得晚,目前开业时间又推到了7月下旬,比预定的时间会晚上半个月。寒香寻倒是不急躁,上次外部试吃会在回头客中的收获了不错的反响,迟一些开业不会影响太大。她还特批了容鸢多休息几天,就算去店里也不用呆那么晚。 容鸢呆在家的时间变长了,她早上出门跑完步,在体育中心简单冲个凉换身衣服就去店里,和其他厨师长一起再确认下新菜有没有可以提升的地方————尤其是她研发的那个什么假酒————午饭后会打包一份员工午餐回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还趴在床上睡觉的温无缺挖起来。 温无缺昨天睡得迷迷糊糊被她扶起来喂了一口假酒,甜味炸弹瞬间在她味蕾上开花,直冲鼻腔,温无缺咳了一下清醒过来,涣散的瞳孔对上焦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揽过容鸢后颈,用一个结结实实的吻把这份齁甜回敬给她。最后这个吻结束在了容鸢家的浴缸里,温无缺坐在热水里,用鼻尖蹭着容鸢颈窝憋笑,暗暗觉得这假酒可太棒了,绷不住笑人抖得厉害,被容鸢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后脑勺。 今天中午温无缺就留了个心眼,没有睡死,等容鸢回家把被子一掀,一巴掌眼看要落在她屁股上时,灵活得侧身向旁边一个翻滚,从床上弹坐起来。 “你每天叫我起床的方法可以温柔些吗?”温无缺一边抱怨着,一边去扯空调被过来包住自己。就算空调温度是令她感到舒适的28c,光着身子突然接触到冷气还是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容鸢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偏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温无缺留意到自己裹上被子后,容鸢才神色放松下来,把视线转回自己身上。温无缺来劲了,凑上去猛地敞开被子,在容鸢再次移开目光前跪起来搂住她肩膀把她一起包进了被窝里。 “我还没洗澡换衣服。”容鸢瞪着她,说。 “你跑完步才冲的凉换的衣服,一天洗那么多次都该洗脱皮了,你不脱皮你家洗衣机也该脱力了,”温无缺劝诱道,“再说你等会儿反正也要换床单,你现在换干净衣服做什么?陪我一起睡个午觉呗。” “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起来吃个午饭,而不是睡午觉,你早上压根就没起过床。”容鸢嘴上不赞成,却还是轻轻将温无缺推开了些,好给手脚留出伸展空间,把自己外出穿的背心和运动长裤脱了,只穿着内衣,和温无缺一起盖着空调被躺回床上。 温无缺贴着容鸢被午后的日头晒烫的皮肤,破天荒地拿起枕边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降到了24c,然后才满意地把脸贴在容鸢胸前,搂着人继续她被打断的超长回笼觉。 温无缺不知道容鸢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从过去两天她们难得的大白天相处经历来看,容鸢不睡午觉。但是眼下,她们就这样搂在一起躺了不到半小时而已,温无缺耳边熟悉的心跳声变慢了,她惊讶地抬起脸来,看到容鸢歪着脑袋枕在枕头上,呼吸均匀而轻浅。 看起来不知道“困”字怎么写的容鸢竟然睡着了。温无缺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忍不住想抓过手机留张影纪念一下。能看到容鸢这么没防备的样子的机会可不多,通常她是比容鸢晚睡,可那也是一天中夜色最沉的时候,她都看不清容鸢的脸,等她们能看清彼此的时候,容鸢又总是比她先醒。温无缺回忆了半天,上次看容鸢睡觉还是去寒香寻家送罗汉果那次,容鸢随后就从梦里硬生生咳醒,睡相并不安稳。 温无缺尝试用右手撑着床垫把自己上身支起来,探出身子、伸长左臂,去够自己搁在床头无线充电板上手机。因为不想吵醒容鸢,她动作幅度不大,试了几次都差那么点距离够不到,于是转而去拿了容鸢的手机,划屏直接开了相机应用。她准备先拍了照片,等等趁容鸢醒了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发给自己。 寒香寻的电话就是在温无缺找好角度,即将按拍摄键的时候猝不及防闯进来的,提示来电的弹窗挡掉了容鸢的睡颜,温无缺手一抖按错了接听键。 “喂?小鸢?你在家吗?”寒香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中气十足,哪怕没开免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温无缺飞快瞥了眼容鸢,确认她还睡着,把手机凑到了自己耳边,小声对话筒说:“别吵,她睡午觉呢。” 话说出口温无缺才后知后觉是哪里不对劲,可惜迟了。听筒那边只剩下可怕的沉默,温无缺袒露在被窝外的肩头被冷气吹出了一片鸡皮疙瘩,额上却因紧张沁出了一层薄汗,寒香寻冷静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 “我给你30秒狡辩一下。” “我说我过来给她做饭的你信吗?”温无缺试探道。 “做的什么饭,都有哪些菜,做几天了?小温总原来喜欢上门给陌生人做饭呢,这么有爱啊?”寒香寻的嘴巴跟淬了毒一样,温无缺被她刺得头皮发麻。 “我真给她做饭呢,我们前天还一起逛超市买了菜。”温无缺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寒香寻一针见血,道:“那我现在转成视频电话你敢接吗?” 温无缺不敢,她现在的形象可不是“衣衫不整”可以概括的,就没有衣衫的存在。 “30秒到了。让小鸢醒了给我打电话。”寒香寻看穿了她,果断挂了电话。 温无缺放下手机,与容鸢四目相对。容鸢表情紧绷,目光锐利,和睡梦中卸下防备的容鸢判若两人,也不像平时情绪淡然的容鸢。 温无缺被她盯得不自在,却还是坦然迎接那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并故作轻松地露出笑容来。 “下午好,我的大老板。”温无缺笑着把手机放回了容鸢枕头边的床头柜的无线充电板上。 容鸢凝视着她的动作,忽而皱起眉头,又自己抬手揉了揉眉间。容鸢的手刚好隔断了她们间的视线交汇,让温无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容鸢的这副神情她反而不陌生,容鸢上次自梦中咳醒也是如此,而她自己平时,一个人在家里转醒后,也常常在镜中与这样的自己相见。 温无缺坐起来太久了只觉得冷,又躺回容鸢身边,抢了容鸢半个枕头,把被子拉上来盖过她们肩膀。容鸢的手臂过了一会儿才打横伸过来,重新将冷到发颤的温无缺圈住。 “你不给寒香寻回电话,她又要以为我对你咋了。”温无缺头埋在容鸢肩上,笑道。 “嗯,我再‘睡’10分钟回,没关系的。”容鸢的声音听着还跟平常一样,缺乏情绪起伏,说的话倒是颇为叛逆,“我知道寒姐找我什么事。” 第48章 “嗯?”温无缺觉得身上暖和多了,懒洋洋地。 “小寻期末考成绩不太理想,她在让小寻去天姐家补习。药药成绩好,能给她讲题。”容鸢停下来回忆了一下,继续说,“可能药药教不动吧,想让我们过去看看。” “们?”温无缺可记得到她误接电话前,寒香寻不知道她在容鸢这儿才对。 “你得开车带我去,我车还在你那里。”容鸢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不觉得她们就这样一起出现在寒香寻面前有什么不妥。 “所以,”温无缺现在的姿势看不到自己的腕表,只能问容鸢,“我们是不是没剩几分钟了?” “嗯,大概还有8分钟吧。”容鸢应她。 温无缺手脚刚暖和点,觉得心又凉了。她宠大的孩子怎么长大了尽给她找事?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一到中年都萎靡了,好容易放个假就想躺着啥也不干放松下,或者找个大活人温存下都有个孩子杵在那儿随时冒头捣乱闹得呗! 第31章 容鸢站在衣柜前扒拉自己的衣服,因为温无缺老拿她衬衫当睡衣穿,导致她的长袖衬衫这会儿不是在洗衣机里甩着就是在阳台晾着,只剩那么一件。她要把衬衫取下来的时候,温无缺还横空伸手过来,拽住了衬衫的一边袖子。 “你不穿自己的衣服吗?”容鸢马上领会了温无缺的意图,看了眼温无缺那些占领了她半扇衣柜的贵价套装。虽然温无缺留在她家的衣服都是早春的款式,但夏季应该勉强也能穿,反正温无缺不会在大太阳底下呆很久,在室内的话有空调降温,温无缺穿着也不会热才对。她还能趁温无缺穿得多,把空调温度压低点。 “不行,什么季节穿什么季节的衣服,我穿不应季的衣服出去,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温无缺的理由倒是容鸢没想到的,毕竟温无缺都能穿得像个嘻哈族的样子,开着豪车去连锁超市买菜了。 “买菜被人看到就没关系吗?”容鸢单刀直入,直接问道。 “买菜的是‘盈盈’,被人看到也没事,人家不会想到是我。”温无缺指了指衣柜里她那些高定,说,“但是我穿上这些,我就代表温氏,我不能穿反季节的衣服。”容鸢只听出了有钱人真麻烦。 容鸢没有问她要不要叫人把夏季的衣服送来,默默松开手算把衬衫让出,又转而去柜子里扒拉其他带袖子的衣服。 容鸢体脂率低、肌肉量高,不怕冷只怕热,夏天能少穿就少穿,出门通常只穿自带胸垫的紧身背心,在家有空调才会在换上运动文胸准备力量训练时,看情况往外面多套一件短袖t恤,睡觉就只套一件中长款的睡裙。 其实她还是可以穿着件紧身背心就出门,但她猜寒香寻不会乐意让寒江寻看到她这一身青紫。温无缺这人在床上嘴巴闲不住,那两片薄唇上下一碰不是贴在她耳边蹦出一堆诨话,就是忙着在她身上烙下这些深深的痕迹。容鸢这两天穿着背心去餐厅,还被帮厨的小姑娘委婉打听过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男朋友好像还有暴力倾向,劝早分手早好。然后帮厨小姑娘就被方甜甜坏笑着拖走了。 其实容鸢昨天就想过,老宋看到会不会跟寒香寻通风报信,于是越发坦然,没想到老宋没说。 容鸢最后还是挑了件袖子相对长的短袖t恤穿上,为了尊重本地的社会风俗,勉强在里头穿了件胸衣。因为上身穿太多很热了,她下身就换了条平时不太穿的工装短裤,露出小腿肚子上发达的比目鱼肌。 温无缺的搭配打扮和前天逛超市时候的差不多,就是把短袖换成宽松的长袖衬衫,再把两边袖子卷起来,更像一个晚上会去酒吧蹦迪的嘻哈族了。果不其然出门的时候温无缺又很顺脚地穿走了同一双属于容鸢的运动鞋,容鸢只能换双鞋穿。 容鸢给寒香寻回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寒香寻没有提温无缺的事————这在她意料之内————寒香寻语带疲惫,让她过来家里帮寒江寻补下课。容鸢没听过寒香寻那么蔫儿的声音。 寒香寻是那种只需看她一眼,就会被她吸引的明艳美人,总是由内到外散发着讨人喜欢的勃勃生机,为人又重情重义,至情至性。有一副侠义心肠,手段凌厉,人缘又极好,只要她认为值得,她随时能为了只有几面之缘的朋友两肋插刀,且真有本事办到。这样的寒香寻,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不会喊累,不会喊辛苦,只会向前看。容鸢不曾听过她这样的声音。 “小寻的成绩,很糟糕吗?”容鸢坐上车的时候忍不住问温无缺。 “她的成绩,就那样吧。”温无缺习惯性帮容鸢扣了安全带,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那样是,好还是不好?”容鸢其实看过寒江寻的卷子,她住寒香寻家的时候,寒江寻小考的错题都是偷偷扔给她写,所以她看过分数,她只是没去了解过国内的打分制度和平均分值如何,不知道寒江寻到底算个什么水平,她最多就是有寒江寻每科都能将将及格的印象。 温无缺手搁在方向盘上,想了想,说:“这丫头运气好,大考都能超常发挥一下,考高中的时候还运气爆棚蹭到了重点线。平时小考都能60分万岁,算中不溜吧。不过别细问她就是了,都临时抱佛脚的,属于考完试三天就忘了自己学过啥的。也不是大事,反正我以后要给她办出国留学的,寒香寻不同意我也要……”温无缺说到这里卡壳了。 “也要啥?”容鸢听出了点门道。 “她不同意,我也要磨到她同意啊,丫头就不是在国内读大学再考研或者考编的料,她这脑子走不了这种路,又不是冯如之。我还是给她弄出去水个学历吧,回来工作我来给她搞定。”温无缺这话听着诚恳。 容鸢盯着温无缺的侧脸看,觉得她这会儿神色又是说不出的慈祥。 “你很像小寻的第二个妈妈。”容鸢直话直说。 温无缺笑着启动了车子的引擎,一边踩着油门维持着安全车速前进,一边说:“我还真想过呢,寒香寻看不上我,说我就是禽兽装人装上瘾了,叫我滚蛋。她谁也没看上。不管当时跟她谈婚论嫁的,还是爱她爱到要死要活非要自愿入赘的,她都不要。她说她就要一个人养大这个孩子。” 容鸢觉得她好像听到了关于寒香寻的八卦,她不想探听寒香寻的隐私,便说:“我还是不接着问了,打听别人私事不礼貌。” “那你还跟寒香寻问我的事?”温无缺揶揄她。 “我就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真晕车,如果是真晕车,就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助你。”容鸢解释了一遍,“既然你不是晕车,那就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怕坐车你就不帮我了吗?”温无缺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又好像有点生气。。 容鸢不愿跟她纠缠,脸转回来看着前方的道路,说:“你现在能开车,我坐你的副驾很安全,所以你没问题,你不需要帮助。” “我当然不需要。”温无缺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又将话题转了回去,问道,“你为啥突然关心丫头的成绩来着?” “我听寒姐刚才声音不对劲,听上去像特别特别累。我在想是不是小寻这次考太差了。”容鸢想起寒香寻方才的语气,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温无缺听罢,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说丫头原来跟天不收家里的药药补习对吧?那现在叫上你过去,肯定是药药不给补了,药药好好的不给她讲题,原因只能是寒香寻跟天不收有矛盾了。她就那样,天塌了她都当被盖,泰山崩于前也要拉个躺椅过来赏月,但遇到天不收就蔫儿了。别理她,自作孽不可活!” 容鸢专心看前方行车的尾灯,没有接茬。 有些事情容鸢自己也问过。那是容鸢能重新开口说话没多久的事,她被寒香寻拉去“见世面”————其实也就是带她认识一下寒香寻的亲友团————当时周蔷和天不收都在,温无缺是不在的,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容鸢随口问寒香寻对天不收是什么感觉,寒香寻一秒都没思考,端起一个扎啤杯往嘴边一凑,仰头就一饮而尽,神奇的是还一滴没漏。然后容鸢就收获了全场尊敬的目光,包括天不收本人的。 容鸢在寒香寻家住过,她没少看见天不收出现在寒香寻的生活里。她想连她都能看出寒香寻和天不收之间不简单,那么温无缺话里有话可太正常了。但既然她当面从寒香寻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就不能背后再问别人。 容鸢见到寒香寻的时候,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一脸阴郁,阴得都不像她本人了。 寒江寻给她俩开门的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仿佛生怕动静大了一分,就有机会惹到她妈。 温无缺刚才在车上说得痛快,真看到本人在面前了反倒闭上嘴,很成熟地勾住寒江寻的肩膀,把人往屋里带。 容鸢犹豫了一下,想走过去坐寒香寻旁边,寒香寻头也不抬说:“去吧。”那就是不要人陪得意思了。容鸢会意,跟着进了寒江寻的次卧。 第49章 寒江寻的次卧里有个小房间,是衣帽间改的,只堪堪摆得下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平时就是寒江寻学习的书房。三个人都进去这个小间显然太挤了,尤其容鸢个子还大,所以寒香寻考虑到她俩会过来,在寒江寻房间的飘窗上架了小桌子,放了两个坐垫,又在飘窗底下的地上铺了张瑜伽垫。旁边摆了张塑料椅用来当第二个小桌子,椅子上面提前搁了三只水杯和一个1升装的冷壶————容鸢发现里水里头泡着的是温无缺之前买来的那篮子罗汉果的果干————寒香寻人是蔫儿了,依然为寒江寻周到地准备好了下午学习要用上的东西。 温无缺进来就把房门关了反锁上,身手灵活地往飘窗上一坐,就跟寒江寻说:“说吧,你怎么惹天不收了?” “盈盈姐,你知道诸清泉是谁吗?”寒江寻坐到飘窗上另一侧,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 容鸢看到温无缺皱眉了,以为寒江寻问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结果温无缺反问她:“丫头,你知道褚遂良吗?” “知道啊,历史课有学,唐太宗李世民的宰相嘛。”寒江寻面带疑惑,还是回答了她。 “你觉不觉得,你说的这个人的姓氏,长得和褚遂良一模一样呢?”温无缺循循善诱。容鸢听明白了,寒江寻念错人名字了,温无缺听着感觉难受。 “是有点像,那又怎么了?”寒江寻还是懵懵的。 温无缺慈爱地看着她,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弄出国去上大学。” 寒江寻还想追问,温无缺清清嗓子,话锋一转,问:“咳咳,所以你问褚清泉的事做什么?你不会是拿他的事刺激天不收了吧?” “啊?难道我搞错了?他不是我妈的白月光,是天姨的?!”寒江寻差点跳起来。 容鸢有点听不下去了,拍了拍寒江寻的肩膀,说:“你出国申请大学的材料我帮你准备吧。我们也可以先补习英语。”说完忍不住斜了一眼憋笑憋到肩膀都在抖的温无缺,觉得她这么逗孩子不厚道。 “你刚这句话千万别给她听见,她受不得这个委屈,她一委屈,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药药。”温无缺被容鸢看得心虚,敛去了笑容,语重心长地对寒江寻说,“世上的所有人类都死光了,只剩天不收和褚清泉了,天不收也不会看褚清泉一眼。” “那,天姨一听她名字就变脸了,还让我回家。真是和我妈有关系?”寒江寻有点心急了,“盈盈姐你快别逗我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好大侠,事实就是你惹到你天姨了,你别管具体是为什么惹到的,”温无缺又捏起了嗓子说话,“总之啊,你接着都别再提这三个字,在你妈和你姨面前都别提,然后乖乖跟你鸢鸢姐补课。你妈就交给我吧。” 温无缺这样说话的时候对寒江寻有奇妙的安抚效果,寒江寻果然老老实实不追问了,开始翻起了自己的习题册。 容鸢本来也不想背着寒香寻,听温无缺说那些明显和寒香寻情史有关的秘事,尤其这好像还是三角关系,见温无缺不愿意接着和寒江寻说了,便松了口气。 温无缺果真从飘窗上下来了,要出去客厅找寒香寻。她临转身前还特意朝容鸢挤挤眼睛,见容鸢嘴角抽搐,才满意地出去了。容鸢只是有点想笑而已,温无缺挤眼睛的样子,看着有点像左眼皮抽筋了。 第32章 温无缺有一种错觉,她就进房间再出来这么一会儿的时工夫,寒香寻已经像一课植物一样,往沙发里长了根须。 温无缺往寒香寻旁边坐下,但没有一下挨太近。 “你坐那么远,是怕我抽你吗?”寒香寻头也不抬地问。 温无缺于是挪过去了点,笑着说:“你这不看也知道是我,真有默契。” “大老远就闻到你那味儿了。”寒香寻终于抬起脸来,没好气地瞪了温无缺一眼,说,“就你一个人能养活人一整个品牌,你喷次香水人家一年营业额都有了。” 温无缺认真再看看寒香寻的脸,还是一脸萎靡相,就说:“我发现你这人就算是颓死都不忘怼我两句。” “你爱听啊。”寒香寻理直气壮。 “谁说我爱听了?我是看你怼我的时候怪有活力的,我就不计较了。”温无缺说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话也像容鸢会跟她说的,容鸢没事就气她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寒香寻斜了眼温无缺,说:“我知道你出来想说什么,这不用你管。她那边,我去说。” “你怎么说?”温无缺乐了,语气笃定,道,“又准备让她送你点贵的,把这事揭过去?” 温无缺和寒香寻认识很久了,非常清楚寒香寻就这么个人,对谁都游刃有余,独独对着天不收是个胆小鬼。 温无缺当年和寒香寻重逢,被寒香寻骂了以后,就下决心要和这位奇女子结交,那阵子她总是找借口往醉花阴跑,请寒香寻喝酒,听寒香寻爽骂她两句。寒香寻说话听着痛快,又有能力,温无缺琢磨着跟寒香寻耍朋友,以后或许还能一起做生意。 温无缺是跟寒香寻混熟以后才认识的天不收,寒香寻那会儿刚拉着天不收抛弃她们大医院整形外科冉冉升起的新星的光环,凭着执医几年攒下的经验和人脉,自己出来开私立美容整形医院。 天不收是少数群体中最沉默的那种人,觉察到自己的取向倒是挺早,爱情经历却很少,最多在校园里暗恋下学姐学妹甚至实习女老师,但忙着学业全部感情就止步于暗恋。她就是暗恋了十个人每次都在社交媒体写了10000字心路历程,也没勇气当面找任何一个说出口。这人工作后更糟糕了,不泡吧、不社交,每天家和单位两点一线,不知道去哪里邂逅心动女嘉宾。 寒香寻知道天不收喜欢女的很久了,天不收大学那会儿就对朱鱼扭扭捏捏的,被她看出来了。 寒香寻认识周蔷以后,硬拉着天不收来醉花阴,教训她说对象是要去找的,不主动去认识人,难道还指望真爱突然想闯她家门吗? 寒香寻拉人拉得勤了,周蔷先看不下去了,问她是不是没看出来,天不收每次被别的女人约着喝酒,眼睛其实都追着她跑。寒香寻觉得不可能,她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天不收知道她喜欢男的,再说天不收之前也没喜欢她这类的啊,当场拉着周蔷跑天不收的卡座前夺了她地酒,跟她说:“我和周蔷打赌,你不喜欢我,我输了要给她50元。” 据周蔷转述,当时的天不收突然有种到她都会心动。天不收听了寒香寻的话,一秒都没有犹豫,就把兜里的皮夹拿出来,掏了张百元钞票塞在寒香寻手里,语气平淡地说:“找不开,你给她吧。” 寒香寻声音打抖,手也抖,想把钱塞回去,钱却掉到了地上。她说:“神经病,你给我钱干嘛?” 天不收就叹着气把钱捡了,这次直接塞给了在旁边看戏的周蔷,但是对寒香寻说:“我害你输了,所以这钱我付。学姐,我是喜欢你。”还是据周蔷转述,天不收告白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悲壮决绝,好像马上要从万丈高楼上跳下去。 温无缺听着周蔷的转述觉得她说的有点扯淡,那个天不收整天眯着眼睛瞪自己,没看出眼神里有什么。 温无缺认识天不收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情况:寒香寻刚和比她小几岁的男朋友褚清泉分手,潇洒地把一个准未婚夫变成了前任;寒香寻一个人带着个6岁的女儿,又要创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唯一的支柱是辞职陪她一起创业的天不收;天不收向寒香寻表白了,老树开花,单身三十多年攒下的勇气仿佛都为了这一次而存在,非常主动地追求寒香寻,并对寒香寻的女儿很好。 温无缺是这中间的小小插曲,其实只能算寒香寻鼓起勇气回应天不收之前找到的一节阶梯。可是这事温无缺和寒香寻知道,周蔷都看出门道来了,天不收本人不知道。 天不收和寒香寻为了温无缺的事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天不收也根本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她跟寒香寻说她知道寒香寻和温无缺的事了,就背向寒香寻走了,像只缩头乌龟。总是以寒香寻为中心的人这次犟得要命,像决心要冲出轨道、挣脱引力的卫星。天不收到底是不愿让寒香寻一个人面对困境的,她依然是寒香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依然对寒江寻呵护备至,在每一个寒香寻忙碌的夜晚上门去陪孩子睡觉。但除此以外,寒香寻没机会对她多说一句,寒香寻只要开始酝酿感情,天不收察言观色溜得比谁都快。 温无缺当时多少有点看不上天不收这做派,和寒香寻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被寒香寻照着脸泼了一大杯酒。温无缺记得自己当时擦着脸,也没有生气的感觉,只觉得寒香寻好笑,她质问道:“你朝我生气,她又不知道,有什么用?” 一向脑子转得飞快,随时反唇相讥的人哑巴了。沉默过后,寒香寻反复推敲了一周,终于决定踏出一步和天不收说清楚。结果不知道她们俩谁和温无缺八字相冲,温无缺乘坐的轿车发生了严重交通事故。寒香寻什么也没说,她选择了温无缺。天不收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选择继续做寒香寻背后的女人,在寒香寻衣不解带呆在icu里照顾温无缺、无微不至陪着温无缺复建的时候,一个人撑起了弱水岸的门面,让寒香寻的美容整形王国初具规模。 第50章 其实她俩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温无缺还是听周蔷这个消息通说的,温无缺自己没有亲眼见证。 温无缺睁眼开始寒香寻就一直看着她,生怕自己离开一步她就会被温无痕那个贱人找人来一个“抢救无效”。等温无缺复健大有进步,可以拄着拐杖绕寒香寻的小区走两步了,她提出要来醉花阴看看。寒香寻就载着她去了。————说来好笑,那时候温无缺满脑子只有扔掉拐杖靠双脚自己走路,除了车底,车上哪里都能坐,反而是她恢复到能再次开车的时候,才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作。 温无缺回到醉花阴,发现天不收也在。天不收正坐在吧台卡座里游刃有余地做她的妇女之友,身边的位子没有空过,醉花阴的员工和客人轮流找她谈心,把她当免费的妇科医生,或是找她咨询美容养护事宜。天不收跟那些女人处得好像她一直是这样的社交能手,看到寒香寻也只是很平常地打招呼。 温无缺腿脚还不利索坐不了吧台也喝不了酒,寒香寻扶她到旁边的vip区找张桌子小坐一会儿。寒香寻就要了杯水,一会儿还得开车送人回去;温无缺连水也没点,醉花阴就两间厕所,不方便。 因为惦记着自己出事前,寒香寻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宣誓,她不跟天不收说开了就跟温无缺姓,温无缺良心发现,关心了一下寒香寻。 “你俩咋样,她看着你都没有那种又倔又怂的气质了,是她拒绝你了,还是你拒绝她了?”温无缺问的时候,左手忍不住扭了一个端酒杯的造型,颇为惋惜自己现在不能喝。 “我俩,就那样吧。”寒香寻深沉地掂了一个同款手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白开水,说,“你要理解成我们相互拒绝了也行。” 温无缺脑子转得快,结合自己对寒香寻的理解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你没说?”温无缺皱起眉头,颇为嫌弃,问,“天不收不会把这账算我头上吧?”温无缺猜出来,寒香寻没说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都在忙着照顾自己。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寒香寻派头十足地又抿了一扣白开水,说道,“可能我们就是差点缘分,你是拦路的劫数罢了,可我俩渡劫失败跟你能有什么关系?” “姐,”温无缺诚恳地说,“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特适合过去和天不收坐一桌,她给人看身上的病,你给人算命看心病。” 温无缺发誓,寒香寻当下看她的眼神就是想用剩下半杯混了自己口水的白开水,狠狠泼她一脸。温无缺能屈能伸,立刻闭嘴不揶揄人了,连那句“那你真跟我姓吗”都忍住了没说。 倒是寒香寻想起来这茬了,说:“我这人不迷信。不信命,不信报应。我发誓你别往心里去,别指望我跟你姓。” 温无缺明白了,在天不收的事情上,寒香寻只愿意让她知道这么多了。 温无缺道德标准上不像容鸢那么死板,可谁叫对面是寒香寻呢,她便真的不打听了,周蔷每次得了消息兴致勃勃非要跟她说的时候例外。————反正周蔷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比温无缺已知的情报多上多少。寒香寻对天不收的事讳莫如深,天不收对寒香寻的事三缄其口。朋友圈里都只知道她们还是学姐妹、好闺蜜、好合伙人,多的问不出来了,都怂,不敢得罪寒香寻。 又有一次,周蔷说有个寒香寻带来的大美女,在她们聚会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居然试图问寒香寻真心话,被寒香寻一口干光一杯扎啤的酒量镇住了没问出来。温无缺听了就想,不愧是寒香寻,去哪里又找这么有胆气的朋友来。就是这天大的胆子还是没撬开寒香寻的嘴,看来寒香寻真要把那点心意带进骨灰盒里。 温无缺只能观察,她观察出来寒香寻和天不收别别扭扭,看着烦人。这烦人包括她们甚至不敢吵架,大抵由于吵架也是一种坦诚相对的交流,她们受不了。她们不是没红过眼,不过事情总是一冒头,寒香寻就主动给天不收台阶下,她会向天不收要贵的东西。天不收送她限量包包、天价香水、顶奢化妆品和除了戒指之外所有镶金带钻的首饰。这件事成了她们俩之间独有的和好信号,寒香寻开口,天不收掏钱,她们仿佛就都得到了想要的。 “我觉得你愿意开口,她还是愿意送,这事儿能过去。”温无缺看着屁股快镶进沙发里的寒香寻,一针见血道,“我猜,是你不愿意了。” 周蔷和温无缺打过赌,说寒香寻不能一直和天不收玩这个“你要我就买”的破游戏,都玩了八年了,是个人都该对这看不到头的关系死心了。八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周蔷的赌注都从50元膨胀到5000元了,她跟温无缺赌寒香寻和天不收死死压着不认的感情也该膨胀到爆炸了。温无缺对此态度不算乐观,她看这俩不是缩头乌龟,是忍者神龟,真能再忍八年。所以她跟周蔷赌。 温无缺从来有的放矢,逢赌必胜,没想到寒江寻能把褚清泉这玩意儿翻出来,害她输了。寒香寻现在看她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寒香寻不愿意了。她玩不下去了。 第33章 容鸢在温无缺出去后,开始向寒江寻了解事件的细节。她不想背后议论寒香寻的情史,不过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寒江寻,于心不忍,还是问了孩子具体发生了什么。 “盈盈姐让我别提那人了。”寒江寻说话声音闷闷地。 “你可以不提名字,我就是需要了解下你用那个名字干了什么。”容鸢帮她把脑子里的结绕开,说道。 寒江寻想想有道理,就老实回答了:“我妈卧室有个首饰盒,里头都是些小东西,都是她这些年不要的首饰,有的她买了根本没戴过。小时候天姨带着药药找我玩,我听药药说她没有生日,我就给她想了一个生日,我说我给她过一辈子的生日。我妈知道了以后,跟我说她有这个盒子,里头的东西都可以给药药,每年我都在里面拿礼物。刚好药药真的很喜欢这些。我经常去翻翻看里头又添了什么新东西。” “然后你翻出了个名字?”容鸢耐心听着寒江寻讲来龙去脉,半天没听出答案,还是出言提示了一下。 寒江寻倒了两杯罗汉果泡水,给容鸢递过来一杯,容鸢接过来,杯子揣在手里没喝。寒江寻自己仰头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大半杯,才用手背一抹嘴角,继续说:“噗哈!药药之前吐槽我,说我审美差劲,挑都不会挑点好的。我觉得她这是看不起我,这阵子没事就看看那个盒子,我把盒子底都翻出来了,昨晚我就在垫底的卡纸下面发现了一封情书,抬头是我妈,落款就是那个诸……褚清泉。” “既然是写给寒姐的情书,就是寒姐的隐私,你为什么拿去问天姐呢?”容鸢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太生硬,可看对面寒江寻又垂下了头,说明她的努力没成功。 “外公外婆老想让我劝我妈结婚,我妈说她不需要结婚。前几年有亲戚家的叔叔说我妈不结婚是因为我,我妈还气得上门把给人家小孩的压岁钱红包都抢回来,跟那个叔叔家里断交了。她这么一闹,外公外婆和其他叔叔阿姨都不敢再找我提这个事了。”寒江寻讲故事的重点又偏了。 “寒姐认为她的婚姻责任不在你的,”容鸢斟酌着措辞,说,“但你还是想知道原因,看到情书你觉得抓住了线索,又不敢问寒姐,就去问了和寒姐关系最好的天姐?”结果天不收对寒香寻的感情不一样,看到寒香寻以前的恋人写的情书,产生了什么误会,所以生气了。 太多人以“为你好”的名义劝寒香寻找个人,寒香寻滴水不漏他们就找了寒江寻。这中间到底有几个人是真心,几个人是假意都不重要,有人好言相劝,有人恶意威胁,他们造成的后果殊途同归:寒江寻从小就听这些话,小到还没办法自己独立判断她不需要爸爸,她妈妈也不需要丈夫。容鸢摸清了背后的原因,没有拆穿,毕竟寒江寻并不是故意的,是寒江寻周围的成年人太荒谬。 容鸢想着这问题可能还是要晚点温无缺来给寒江寻说解释,结果想一想曹操,曹操也是会到的,温无缺刚好推门进来,看样子刚和寒香寻谈完,而且没谈出实质结果。 温无缺随手带上了门,给房门上了锁,便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飘窗上,和容鸢挤一块儿。容鸢直接站起来把飘窗座让出来,顺便把手里那杯罗汉果泡水递给她。 温无缺接过水杯就很自然地喝了一口,刚喝了一点就打住了,歪头看向容鸢,不满地蹙额。 “罗汉果泡水,对嗓子好。”容鸢面无表情地说,“你出去说半天话了,润润。” “对啊,盈盈姐,这你上次买的一大篮子罗汉果,我妈特意让天姨帮忙做的果干。”寒江寻殷勤地说,“也就你能劝得动我妈了,你多喝点。” “哎,劝不动,我主要去和她玩’干瞪眼‘的。”温无缺毫不掩饰嫌弃之情,把水杯硬塞回去给容鸢,摆摆手,说,“寒香寻这人总有主意,主意来得也快,不用等别人给支招。她需要的不是我去劝,她就不用人劝。” 第51章 “寒姐需要支持。”容鸢反应过来了。 温无缺点点头,冲寒江寻又捏起嗓子,说:“我的好大侠,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胖成球的小丫头,看起来傻乎乎的,我抱你一次腰都能闪了。现在你都比我和你妈高了,长得人高马大的,不说话看着也有聪明相了,都学会保护妈妈了。” “盈盈姐,我知道你意思,”寒江寻急切地说,“我下次再也不瞎好奇了。” “你好奇本身也没错,看到你妈这样的女人,有钱、漂亮,却单身,大部分凡夫俗子都会好奇,”温无缺继续捏着嗓子劝她,“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要做大侠的人。做大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走捷径,反而要走最难走的路。你妈寒香寻就是这样的大侠。————找个人结婚,给你找个爸爸,也许婚后还给你添个弟弟妹妹,然后每天吵架摔碗,把你们拉扯大,很多人都去走这种捷径了。寒香寻她不走。你身为她女儿,你想做大侠,就得跟她一起不走。”温无缺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给寒江寻一点消化的时间。 寒江寻没消化过来,又求助地看向容鸢。 “把生活当作选择题,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那个选项就是’捷径’。”容鸢简单跟她解释。 “可是年段大考的时候,也经常有那种选择题,老师说全年段起码90%的人都选了同一个错误答案。”寒江寻有点听懂了,自顾自地往下说,“所以不到改卷的时候,凭什么因为他们选的人多,就当我妈选错了呢?跟着大家选,大家都说这样才对,结果老师一改卷,就是错的啊。出去春游爬山,大家都不认识路,还都去选盘山公路,因为都想走起来不累,其实旁边那个阶梯小路才是对的,最后选盘山公路要绕很久,到山顶的时候,爬阶梯地人都吃完零食了。还有————” “我的好大侠,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温无缺一脸慈爱,动作夸张地倾身去捏寒江寻的腮帮子,阻止她没完没了地打比方,“既然你知道了,等我和你鸢鸢姐回家了,你晚上就偷偷抱抱你妈,跟她说你会陪着她就行了。你跟她一起走比什么都有用,她就缺这个。” 寒江寻看看容鸢,又再看回温无缺,郑重地点了下头。 “我现在就出去,好好抱抱妈妈————” “回来!” 寒江寻跳起来就要走,容鸢眼疾手快伸手一扯她后颈皮,单手给人提溜了回来,又把她给按在了飘窗座上。 “鸢鸢姐?”寒江寻眨巴眼看她。 “寒姐叫我来给你补课的,事情问完了,该补课了。”容鸢没有忘记自己床单丢在洗衣机里甩着,还没等甩干了晾好就出门,在这里听了老半天寒香寻的秘密情史是为了什么。 寒江寻这次又求助地看向温无缺了。 温无缺很配合,捏着嗓子说:“大老板你等一下,我还有东西要问好大侠。”容鸢怀疑温无缺问的肯定不是正事,可她也没法对温无缺说“不”,主要是说了温无缺也不会听,有点浪费精力。 “盈盈姐,我可都交代了,”寒江寻以为是刚才的话题还好继续,忙说,“我真的不会再问我妈或者天姨那个人的事了。” “哎呀我的好大侠,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决心呢?”温无缺笑眯眯地说,“我让你不跟她们说,但你现在可以跟我说啊,我想看看你翻出来的那个情书长啥样。” 容鸢向温无缺投去不赞成的目光,温无缺分明看见了,抬手挥了挥,做了个赶蚊子的动作。容鸢抱起双臂,静静看向寒江寻。 寒江寻在两道意思截然相反的目光交汇处坐着,愣愣地说:“那个情书被天姨抢走了,不给我了。她说我妈以后也用不到这个。” “她怎么这样?有种从小孩手里抢情书,没种直接上门抢人?”温无缺言语间尽是鄙视。 容鸢俯身把一直抓手上的水杯放飘窗上的小桌上,然后转过身去,伸手轻轻弹了温无缺的额头一下。 “她既然把东西抢走了,就不该再把你赶出来。”容鸢在温无缺准备说什么之前,提前抢白,对寒江寻说。毫不掩饰自己对天不收不负责任的行为的气愤之情。 “哎,不怪天姨,我现在觉得,这人肯定是个烂人,天姨那么关心我妈,所以才生气。”寒江寻拿起自己搁一边的手机,打开来划拉了几下屏幕。温无缺和容鸢的手机同时发出了收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容鸢低头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寒江寻给她们仨拉了一个微信聊天群组,名字都取好了,叫“相亲相爱一家人”。容鸢瞅瞅群名再瞅瞅温无缺,发现她脸上也写满了“欲言又止”。 寒江寻往群里发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一张照片,同时提到了她们俩人。所以才有的提示音。 容鸢点开看了。看完放下手机,问寒江寻:“你是哪句没看懂?” 这封信是这个引起了今天这场风波的叫褚清泉的人用文言文语法写的,前面的内容都很普通,就是些他和寒香寻分隔异地,触景生情,十分思念寒香寻之类的句子,夹杂着一两句对寒香寻的嘘寒问暖,笔迹很板正干净,给人的印象是这手字的主人是个阳光纯粹的人,还像寒香寻会喜欢的那种人。 这信到了结尾就变了。收尾的“仆本恨人,卿须怜我”八个字,笔锋软沓,结构涣散,像板正的人塌了腰板。笔者给人的印象瞬间变得有些不要脸起来,像是明知道这句话的死缠烂打之意,可还想赌收信人是心软的。容鸢有点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真能得到寒香寻的一时心软。 看完信,容鸢就明白过来寒江寻把这个拿给天不收,恐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寒江寻压根没看懂,想问问她足智多谋的天姨。 “除了结尾,都没看懂。”寒江寻老实说,“我就觉得一个人能写什么‘卿须怜我’,有点酸不拉几地。然后我妈又不把这种酸酸的东西丢垃圾桶,还好好收在首饰盒底,我就误会我妈不结婚多少和他有点关系。” “挺强了,我希望我一个字都看不懂。”温无缺放下手机,面有菜色,仿佛消化不良,她想了想又说,“信我,你妈想扔的,要么她当时手里找不到别的东西垫盒子,要么她就是拿错了纸,才让这玩意儿垫盒子最底下逃脱被粉身碎骨的命运这么多年。” 容鸢没吱声,低头默默删掉了自己手机群里这条聊天记录,再进到微信设置里,把这个群的聊天记录缓存也清了一遍。容鸢希望天不收既然这么讨厌这人,已经把情书原件烧完了随风扬干净了。 “哎,我要是当时想到了就好了。我现在和你们聊天,我才突然回过神来,这种文邹邹的东西我妈也没多喜欢啊,如果真的是舍不得也不会拿去垫盒子了,应该单独找个保险柜锁起来才对。”寒江寻懊恼地说,“我后悔死了。” “后悔也没用啦,”温无缺捏起嗓子,幸灾乐祸道,“你就是不愿意多想一下,所以失去了你的宝贝药药,只剩我和你鸢鸢姐可选择啦。” 容鸢睨了她一眼,想说小温总说话越来越离谱了,怎么说得跟她们给寒江寻讲课,会不如姚药药一个高中生似的?她虽然不在国内长大,好歹也读了博士,难道还教不了寒江寻一个高中生吗?她可是帮导师给学弟学妹讲过课的人,有丰富的讲课经验。 第34章 温无缺被容鸢一巴掌拍屁股上拍醒时,她的手机正在充电板上锲而不舍地震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有电话。”容鸢说完,咕哝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你接了呗,反正你本来也快醒了。”温无缺看了眼腕表,早上6点30分,距离她入睡可能也就1个小时的时间,正深睡的时候被吵醒,她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脑袋疼得像一口闷了一子弹杯的高浓度烈酒。 她这个手机是私人的,知道号码的人不超过10个。用于工作场合业务联系的手机自她休假开始就被她扔给行政助理了。她平躺了一会儿,才不急不慢地去捞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来的人最好是有急事。 “温总,早。”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每个字之间都带着奇怪的顿挫,尖锐得让温无缺耳朵疼。温无缺一下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了20厘米远。 来电的是郑鄂,她这次外聘来的并购组长。她知道郑鄂和标的公司负责的沈公子以前学生时代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理论上有这个前提,她不应该聘请郑鄂。这二人的关系一旦暴露,首先就会惹到股东会议那群老古董脆弱的神经,这群人必然基于先入为主的偏见,怀疑并购小组后续提出的,尽职调查进度报告的可信度。 因此温无缺这手牌,打得既充满恶趣味又险象环生。唐新词之前就不客气地说她这样安排是有心理变态,温无缺不以为意。 谈判桌上旁观两个昔日情人暗流涌动,唇枪舌剑,是她高压工作下的心情调味剂,再说郑鄂和那个沈公子还都算长得年轻端正的那种,不比跟糟老头子吵架有意思多了?而且,恰恰是因为他俩余情未了,温无缺才需要郑鄂。沈义伦那个纵情声色犬马,以至于年纪轻轻去地府报到的大哥不是啥好东西,他家里的父辈也都是些奸诈之徒,只有沈义伦这人比较正直,让郑鄂直接去对接沈义伦,可以更快弄清楚沈氏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地雷等着炸她。 第52章 温无缺猜测郑鄂一早来电话,应该就是真从沈义伦这里打听到东西了。她看了眼左手腕上的腕表复核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忍住不去细想这个点钟郑鄂是从哪里突破出来的猛料。 “老郑,说重点。”温无缺隔着老远冲话筒里说。 “我昨晚送沈……他去医院。他这会儿刚醒。”郑鄂主动解释,道,“他昨晚刚和他大伯吵了一架,因为有个问题他希望不是由我们查出来的,而是他主动披露的。但是他家长辈想在收购上捞更多利益,不想他披露。几年前他大哥还在的时候,他们的代工厂是贺家,贺家为了压低成本保住沈氏的订单在生产流程中违规了。” “环保问题?”温无缺清醒了点,把手机听筒又贴回了自己耳朵上。 “环保问题。其实那时候也有被查,贺家走关系补罚款摆平了,问题就在于,沈氏没有尽义务,按规定召回这批产品。”郑鄂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这事过去也几年了,批产品大部分已经是旧款,这两年有新的款式,因为推测多数消费者已经升级换代,所以沈家这些老东西心存侥幸,认为这事不是问题。” “100个消费者有99个人停用了,有1个还在用,违规产品可能引发的使用风险就还在。哪怕100个人都不用了,这问题也仅算过期了,可谈不上消失。”温无缺冷静地说,“你问沈义伦有多少把握,能搞定他家那些老东西?” “这一批产品他会主动联系门店,补召回产品,他等等输完液回公司就去办。” “输液用不着两只手,让他马上联系安排。其他的事找他的公关团队商量。”温无缺打断郑鄂,命令道,“告诉沈义伦,不能有下次。否则温氏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捞不起沈氏。” 郑鄂也不愧是祖业败了之后还能凭自己东山再起的,一下听出温无缺表现得异常冷静这事背后的深意,他说:“温总,这事你之前就知道吧。” “手没伸那么长,只是贺家倒台前声势浩大,谁都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我看过热闹。这次前期查的时候,我已经考虑过暴这个雷的可能性了。”温无缺缓和了语气,说,“老郑,这事也照实反馈在尽职调查里,没事。” “温总,你真不怕股东和董事会找你麻烦?”郑鄂乐了,声调上扬。 温无缺又把听筒挪远了点,笑道:“不来找我麻烦就不是他们了,不如主动送他们一个知根知底的麻烦。” “明白了,我立马安排。温总,再见。”郑鄂说完,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郑鄂挂了,温无缺就懒得退通话了,直接把手机丢枕头旁,闭着眼睛熟门熟路地往左侧翻进了容鸢怀里。 “你不用马上去公司解决事情吗?”容鸢透着睡意的声音从温无缺头顶传来。 “谁犯错谁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要应付的不是他的问题,是他的问题给我惹的麻烦。”温无缺头埋在容鸢胸前,懒得抬起一点。 前期调查阶段,温无缺已经心里有数,沈氏的规模、经营时间和业内地位,这类的地雷必然会藏一两颗,再严格的企业都不可能百分百规避这些疏漏,每一步都要严格一审再审以避免此类麻烦的企业,也确实很难发展到沈氏的规模,取得业内数一数二的技术领先地位。————再说沈氏如果真滴水不漏,或者自己懂得自己都惹了什么麻烦,提前消灾,也根本沦落不到现在这样,被同行环伺觊觎、出价收购的境地。 因此温无缺知道真存在这件事也不急躁,她早有对策。她如果为这事心急如焚,连三个小时都睡不到,晚点这身体可扛不住董事会和股东会议层层诘问。 “我的大老板,”温无缺突然感慨道,“我觉得我可真是个活菩萨。” “嗯?” “你说我要是像好大侠看的那些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那样多好啊。”温无缺想起等等要提前结束假期回公司,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三遍“温无痕你个死太监”。没有骂出声,怕容鸢脏话听多了等等人变丑了。 “你想承包鱼塘?还是想把人店里一面墙的包包都叉下来?”容鸢严肃地问。 “我想有干这种‘傻事‘也没人妨碍我的权力。可惜现实中经营公司没带这么舒服的。”温无缺颇有些忿忿不平地说,“我觉得我像带领一群屁股发家致富的大脑,屁股天天对我指手画脚,指挥我做事,我又要照顾屁股的面子还得跟屁股讲道理。现实不是偶像剧,经营公司的真相就是最后脑子赚钱了,屁股又能来分杯羹。真想把这些老屁股都踹进西湖里!” “一个一个踹吧,”容鸢认真听了,还认真思考了,说,“你平时不运动,热身都不做,踢两个该小腿抽筋,还会闪到腰,如果用力过猛还可能自己跟着掉湖里。” “嗯,你说得对,是得部署好,稳扎稳打,一个一个换。”温无缺知道她们的对话听起来有点可笑,但她发现自己还挺享受和容鸢这样“鸡同鸭讲”的。容鸢聪明却不太爱动脑,脑回路还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有时候像开她玩笑,有时候又像真的读懂她的心思。对温无缺这样自己有主意的人来说,那些急吼吼表示自己是温无缺肚子里蛔虫的人,过于愚蠢而自信。她更乐意和容鸢这样的人说点怪话,纾解一下工作中遇到的蠢才给她心头添的堵。 今天是温无缺给自己批的假期的第5天,她也差不多开始嫌日子太无聊了。 温无缺在车祸后的第二年尾,基本恢复了四肢的运动功能和日常生活能力,之后她便立刻向当时还在世的外公申请复归温氏。打那时候开始,她没休过5天以上的长假。躺了快两年的温无缺觉得她这辈子的分已经躺完了,于是把几乎所有的时间投入到了工作里。凭借温凝遗嘱里留给她的公司股份和较为丰厚的个人资产,加上外公出于对温凝的愧疚————主要是对温韬的忌惮————给她安排的中层职位,温无缺没有后顾之忧,又有发言的平台,她主动抓住每一个机会发挥自己的能力,几次在工作中取得让重男轻女的外公都无法忽视的亮眼成绩,让自己逐步从外公用来制衡文韬父子的普通棋子,变成了外公开始松口考虑可能性的继承人。温无缺还趁机收编了公司内外属于外婆的人脉————这些人脉温凝生前是用消极态度对待的————整合并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脉,在温氏甚至业内站稳了脚跟。 不需要休息的温无缺在几年内步步高升,成为温氏一群“小温总”中唯二闯到最后一关的那个。地位稳固到前几年外公改遗嘱前夕突发心梗去世,温无痕也没法阴她的程度————温韬不让。因此,尽管温无缺并非讨厌休假,却不热衷休假,休假于她而言最主要的重要的功能是欺骗和安抚她的身体。身体是头脑的本钱,她需要为了脑子保持警觉和活力,每年抽空哄一哄这个大脑的载体。温无缺每年出于功能性目的休假3、4天的时间,其余大部分的时候她就算居家办公也不休假。 温无缺下定决心休假的时候,会让自己从工作中抽离,但不至于放任自己完全不过问公司的事。她日常的工作本来就是决策层面的,没什么好交接给别人的,能在假期前拍板的她先拍了,进度还没到的她统统直接做押后处理。为了保证休假彻底,她离开公司前还照例把工作手机托管给自己的行政助理,嘱咐助理有突发事件能自行处理就自行处理,搞不定的找秘书或者唐新词,只有到她标准的“十万火急”才能拨她私人手机号码。 温无缺两手空空进的假期,每天唯一的正经事是晚上看看唐新词发来的日报表。唐新词本职任务重,前两天那样团队里没有什么事特别值得汇报给她的情况,还会直接改发一封邮件跟她简报两句。 这假期的开头还是不错的,在一时情不自禁,睁眼面面相觑后,她和容鸢达成了新的默契来克服共处一室的尴尬,她找到分寸把自己安顿好了,甚至比上一次她呆在容鸢家里更自在些。 温无缺和容鸢下棋玩智力游戏,带容鸢逛超市买菜,启发容鸢想晚餐的菜单,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家备菜和做饭。平静又惬意,还充满了熏人的烟火气。 过于自在的相处,一直摇晃着温无缺脑海深处的什么东西。温无缺还没有空去倾听,寒江寻那边翻出了她妈某个老情人的情书,还怪机灵的,直接把这东西送到了她妈头号暧昧对象手里,一时闹得她妈寒香寻的生活鸡飞狗跳,她自己还痛失了她青梅青梅的好家教。 温无缺才给容鸢做了两顿饭,满汉全席计划被迫暂停。第三天下午开始她因为占着容鸢的车不还,要负责送容鸢去寒香寻家里给寒江寻补课,晚上两个人就跟寒家一块儿吃饭。寒香寻的手艺当然是没话说,还不用她自己炒菜,本来该开心的,可温无缺吃得不太自在,吃顿饭的工夫还得和寒香寻互瞪对方不下十回合。累眼睛! 寒香寻明显想指责她又去招惹容鸢,但碍于自己在处理对天不收的感情问题上,好像没比她温无缺人品强多少,只能把这份愤恨寄宿在自己眼中,意图用眼神射穿温无缺的脸蛋。 第53章 烟火气的烟消散了,剩下的只有火气。————她很肯定容鸢给寒江寻上课上出火来了,只是容鸢素来疼爱寒江寻,平时性格又不像在棋盘上那么火爆,压抑着没发作出来。温无缺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学生和老师都不是一个教育体系下长大的,老师还比学生聪明太多,讲题的时候不能发现学生的思维是在哪里打结了捋不顺。 寒江寻刚上初中的时候差点喜提全科大红灯,寒香寻给她请了家教还没啥效果。她亲叔叔江晏那会儿博士在读,拍胸脯保证自己教她没问题,教了一周一脸悲痛地跟寒香寻说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拿到学位后好好赚钱、存钱,保证寒江寻后半生衣食无虞,反过来劝寒香寻也别太着急上火,体育特招也能上好大学。 温无缺便自告奋勇给寒江寻补课,她觉得一般家教肯定管不住寒江寻,江晏又会对寒江寻心软,但自己不一样,寒江寻听她的,她也不会宠孩子宠到没底线,肯定能教出个所以然。结果就是这么惨淡的,她讲的寒江寻听不懂,寒江寻跟她说哪里听不懂,她还理解不了。她就发誓为了亲子关系和谐,她不能再管这孩子的学习。 温无缺做领导的人,擅于发掘人才。观察了寒江寻身边的同龄人,发掘到了天不收的养女姚药药这个奇才。 姚药药亲生父母死得早,继父又穷又坏。天不收原来仅仅是她的资助人,姚药药继父不是东西,想把天不收资助的钱给她继兄弟娶媳妇,让姚药药辍学去打工,16岁就可以同村找个男的嫁了。姚药药有主意,想办法跑出来,一个小女孩硬是带了一壶水两个馍,自己翻山越岭跑了几十公里路到了县城,想方设法联系了天不收。这事是天不收找寒香寻给解决的,姚药药继父和她亡母没有真的办结婚证,只算一起搭伙过日子,加上继父严重侵害了姚药药的权利,寒香寻把这些都给揭出来,相关部门一介入,根据法律继父的监护权无效了,姚药药被安排找领养,天不收就把她正式收养了。这名字是天不收给她改的,说姚药药原来的名字太难听,但是跟着她姓天也取不出什么正经名字,不想孩子跟她一样从小因为名字被人嘲笑。 温无缺慧眼识姚药药,是因为姚药药这孩子对金钱有异样的执着,还一脑袋赚钱的主意,在学校做同学生意,温无缺去给寒江寻开家长会,姚药药还把买卖做到她头上。温无缺稍加了解后,认为这胆大的女娃不错,“雇”了她去给寒江寻补课。孩子教孩子更容易发现问题。 这一招本来很有效果,直到寒江寻把天不收给得罪了。还得罪了个彻底。 温无缺回了公司处理了一下午工作,跟一群“老屁股”唇枪舌剑,终于让他们暂时闭嘴,同意等沈氏找环保部门主动披露,接受全线产品再检验得结果出来后,再复议是否停止收购,和追究责任。出了会议外头天都黑了,温无缺正是累得腰酸背痛的时候,看到温无痕得意洋洋的脸只能故意带着怜悯的目光淡淡地扫一眼温无痕的脐下三寸,然后在温无痕气成猪肝色的当口微笑着走回自己办公室,不多跟他纠缠。 温无缺把自己扔在人体工学椅里瘫着,拿起私人手机看看消息,就看到寒江寻在三人聊天群组里发了一堆消息。她本以为是寒江寻又哪里找了100条网络趣闻在分享,要么就是容鸢终于承认了寒江寻就是资质平庸自己教不来,结果点开只看到一堆图片。 寒江寻拍的就是自己家,只不过都是些家具和角落的特写。温无缺皱着眉头,看那些斑驳的沙发腿、饭桌腿,带着可疑褐色污渍的地板,被撕扯成絮状的棉被芯子,又看到容鸢在群组里发了个问号,便打开和容鸢的单独聊天窗口,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好大侠在群里发的那是什么东西?”电话一接通,温无缺立马问。 “小寻想通过药药跟天姐卖卖可怜,跟天姐说寒姐这两天如何难过、多么消沉。药药说天姐听了无动于衷。刚好赵赵姑姑家养的狗之前生狗宝宝了,药药最近在自己补心理学,跟小寻说去抱一只回来,可以给寒姐做抚慰犬,有小动物安慰寒姐好得快。”容鸢也没跟她废话,直接交代清了来龙去脉。 “所以这抚慰犬把寒香寻气疯了没?我看那些图,她抱回来的不是奶狗,是哥斯拉吧。”温无缺嘲讽道。 “是比格犬,英国来的一种古老猎兔犬。基因挺完美的,经常被用作实验犬。”容鸢还给狗解释上了。 “是挺完美的,完美的拆迁工人。”温无缺想了想,收敛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问容鸢,“所以你现在还在她们家吗?需要我过去接吗?”她有点想亲眼看看现场。寒香寻那么持家有道一人,回来看到家跟被龙卷风卷了一遍一样,那场景想想就很刺激。 “我刚才就打车回来了。寒姐酒厂那边有事,我过去没多久她就出门了。赵赵等寒姐出门了才把狗抱来的,小寻想给寒姐一个静息。下午我给她俩一起讲题,狗就蹲旁边听着,还挺乖的,没想到我才离开一小时就这样了。”容鸢应得平静,反而轮到温无缺有点不淡定了。容鸢这是笃定她没打算回去?怎么上完课说也不说一声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温无缺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你吃饭没?” “在烧水,等等泡面。”容鸢果然认为她不会回家了,温无缺讨厌这种被人猜中的感觉。 “吃什么垃圾食品?你病才好多久就觉得自己可以乱吃东西了?”温无缺立马说,“放下泡面,我加会儿班就回去,你先把鱼片了。”说罢,不等容鸢反应过来,主动挂断了电话。 温无缺挂了电话,继续欣赏寒江寻发在群里的“犯罪现场”,津津有味评估着这“抚慰犬”给寒香寻造成的损失,看到第三轮的时候微信消息接收提示音又响了。 “鸢鸢姐,你可以把十四接回去养几天吗?我怕我妈回来一发火不让我继续养了。”寒江寻在群里问容鸢。 “打车不方便带狗,你让盈盈姐去接。”容鸢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 “啊?!”温无缺也发了一条消息。 第35章 寒江寻到初中二年级的寒假为止,一共养了13只宠物。容鸢被寒香寻从朱鱼那儿接回寒家的时候,寒江寻这13只宠物中的最后一只还在人世,是一只步入老年的雄性加卡利亚仓鼠,灰皮白肚,这花色俗称“布丁”,名叫“十三”。 亲妈突然领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姐姐回来,寒江寻可高兴了。她正是话唠的年纪,但她的好朋友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不一定能及时回复她的微信语音,而亲近的长辈比如周蔷、天不收,听她多叨叨两句就开始目光涣散,意识神游,朱鱼甚至可以直接听睡着。而容鸢不一样,容鸢认真听寒江寻说上一两个小时也面不改色,虽然不会回,可也不会露出不耐烦听的神情。那之前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就是她的仓鼠十三。 寒江寻看看胖乎乎、耳朵蜷缩,每天只知道躺在水壶底下睡觉,连跑轮都不玩的十三;再看看容鸢长得漂亮、个子高,还耐心听她说话,心中的天枰便倾向了容鸢。容鸢后来没好意思拆穿:自己当时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多少寒江寻说的话。 某一天早上寒江寻和容鸢下楼跑步回来,发现因为跳闸原因家里的暖气停了,她冲向了十三的笼子,老年仓鼠已经冻僵了。容鸢在家门边的墙上找到了分电箱,掀开盖子把空气开关拨回了原位,然后拿起玄关鞋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的暖气。在这期间,寒江寻已经手忙脚乱地上网开始搜索对应仓鼠冬眠假死的抢救方法,急得快哭了。 容鸢默默在旁边看着,等寒江寻冲到卫生间里拿出了吹风机,接在电视柜旁的插座上,再撅着屁股趴在十三的笼子前,红着眼睛把十三从笼子里小心翼翼捧出来时,张了半天嘴的容鸢终于成功了。 “停!”眼见寒江寻差点就要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容鸢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单字。寒江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仓鼠笼子前,一手捧着冻僵的十三,一手拿着吹风机,愣愣地看着容鸢。 容鸢清清嗓子想再解释,发现自己又说不出话了。她叹口气,从寒江寻手里捧过冻僵的仓鼠,对寒江寻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容鸢在那之前没有养过宠物仓鼠或者任何宠物鼠类,最多一筐一筐地见过实验用的大鼠。仓鼠的生理构造和大鼠不同,不能算一个东西,只是看着宠物鼠,容鸢仍旧会有罪恶感。实验室有个活泼的白人师妹就没有同款烦恼,她养了很多宠物鼠类,有仓鼠也有花枝鼠,还常常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关于饲养仓鼠的注意事项,容鸢无聊的时候快速扫过一些。 宠物仓鼠比野生的同类娇贵很多,仍保持有冬眠本性的同时,又缺乏生存技巧,常常会因为冬天温度过低就擅自判断自己应该冬眠,然后由于准备不足陷入假死状态。————很不幸的是,它们真正的死亡往往是深爱它们的主人参考网上的一些土方法,试图抢救它们才造成的。其中最可怕的就数用吹风机开热风大力烘烤。按吹风机的功率,这热风烘过去本来仅是假死的仓鼠就真的变成了鼠干,往往还会伴随断肢症状,堪称死无全尸。 第54章 容鸢拿了寒江寻的一条干毛巾将十三小心包裹起来,放回笼子里,然后灌了几瓶热水摆在笼子四周,对寒江寻比手势示意,剩下就是静静等待。 十三最终是苏醒过来了,懒惰的老年仓鼠颤颤巍巍地爬向食盆,把拌了营养草粉的鼠粮吃了个精光。容鸢怀疑这鼠会把自己噎死。寒江寻则没空管十三是不是吃太多了,她抱着容鸢号啕大哭。 容鸢后来才明白她这么激动是怎么回事:寒江寻跟寒香寻约法三章,为了中考,十三会是她中学阶段最后一只宠物,十三又是她和她最好的朋友赵赵在花鸟市场的同一个摊位买的同一窝鼠,赵赵家的鼠还在,她就不能让十三先死。 总之,由于容鸢是抢救十三的大英雄,寒江寻一激动翻出了一本相册,从“一号”开始到“十二”为止,挨个向容鸢介绍她养过的宠物们。寒江寻的宠物有很多,从寒香寻买回来准备炖汤的王八,到晚上和赵赵在购物广场的打气球摊位赢回来的金鱼,还有路上捡的小鸟,去爬山捡到的兔子,寒江寻足足讲了三天才讲完。 十三熬过了新年伊始,最终寿终正寝在寒江寻初中二年级的暑假。容鸢领着哀怨的寒江寻,在小区里找个地方把十三埋了,寒江寻的好友赵赵还赶来参加了十三的“葬礼”,然后坦诚其实她那只仓鼠早就过世了,为了不让寒江寻难过偷偷买过两次替身,十三这么长寿说明寒江寻把十三照顾得很好。 寒江寻一是要遵守对亲妈的诺言,二是被赵赵这么一说想起来十三陪伴了她这么久,更加难过,在十三小小的坟包前发誓她再也不养宠物了。 也许是真有哪位掌管因果的神明听到了寒江寻的誓言,她时隔两年抱回家的宠物十四极具破坏力,被她妈寒香寻全力拒绝,最终砸在了见证她誓言的容鸢手里。这就像是同时触发了另一场因果作用,容鸢曾经试图领养但因为咬人习性不改而被实验室直接安乐死的小狗,正是一只和十四一样的比格犬。 那是容鸢人生中第一次起了养宠物的心思,并为了那次失败的领养做了很多功课,除了要提供给实验室的各种物质条件证明和领养申请表格,她还去学习了比格犬的习性,摘抄了饲养和训练比格犬的注意事项,做了一份详细的饲养手册。最后这些努力都付之东流,精心准备好的宠物用品包括狗粮也没派上用场,被她打包送给了社区里有养狗的人家。 这之后容鸢到回国前也没再起过领养的心思,从正规渠道领养幼犬要准备太多东西,她没有精力再来一遍了。而回国后的这三年里,她一开始住在寒香寻家里,后面又去厨师学校培训,跟本没空;自己住以后又顾虑到她随时要回家的,连家具都懒得添置,更遑论添个宠物。 容鸢自己都没想到她这辈子第二次离养宠物这么近,是因为两个感情上不靠谱家长有话不好好说。加起来耄耋之年的人了,玩起了冷战那一套,引得三个不靠谱的少女为了她们操碎了心,一拍即合出了这么个昏招。昏招的后果活蹦乱跳,变成了容鸢来承担。 寒江寻家里也就没有旧的宠物狗用品,赵赵今天把十四抱来的时候也只带了狗爱睡的毯子、一根牵引绳和一袋狗粮。说好听点就是十四行李简单,真相就是十四需要用的东西,两个小女孩谁都没提前准备。得幸亏十四下午比较乖巧没有捣乱,不然就连个笼子都没有的情况下,容鸢想都不敢想自己一下午都在满屋抓狗的情景。 但幼犬天性使然,十四一下午的稳重果然只是暂时的,从容鸢走后短短一个小时它在寒香寻家里的所作所为可见一斑。长牙期的幼犬啃咬欲望强烈,刚断奶换了狗粮排便也增多了,又是初到一个陌生环境,还没有学会定点定时排便,这一切前提条件加在天生精力旺盛的比格犬身上,结果就是能跑能跳能啃能拉的十四,让寒香寻精心打理多年、素来井井有条的温馨小家,犹如经历了一场飓风过境般,变得满目疮痍。 容鸢光想到寒香寻在酒厂谈了一下午业务,忙累了回家就要面对一地鸡毛,就觉得头皮发麻,不禁对寒香寻的遭遇心有戚戚焉————倒也算实现了寒江寻把十四抱回家的初心————家中地板、墙壁的卫生,到损坏的软装、家电,寒香寻要张罗维修和换新的东西有山那么多。能让她有一周不用去惦记天不收了。 虽然寒江寻的意思,是让容鸢帮她养几天,但她说不出具体天数。容鸢自己结合寒香寻的性格,和寒家今天遭遇的破坏级别,分析之下已经做好了长期收养十四的觉悟。————搞不好不止要养狗,寒江寻自己都得跑她这里躲上几天。 容鸢在群组里不客气地让温无缺去寒家接狗,自己则换回外出的衣服,下楼呼叫了一辆网约车,打车去了几天前她们买菜的那个超市所在的商圈。那个商圈的主要顾客群体就是附近几个小区的住户。这一带的小区定位都在中档以上,大部分住户家中都有养宠物,猫狗这样的常规宠物自不必说,小宠异宠也不在少数。是以商圈里的有一层楼,有一半都是宠物用品商店,商圈广场面向主路的一侧还有两家口碑不错,经营多年的宠物门诊。 容鸢不爱比价,直接选了出电梯以后遇到的第一家宠物用品商店,购买印象里幼犬需要的一些用品————包括围栏、地垫、尿垫、食盆等————这家店没有的,再按顺序一家一家问过去,如此都走了一遍后在商场还补不齐的,她就掏出手机打在了备忘录里,准备等等回去慢慢网购。 东西买差不多了,容鸢重新打开微信,给温无缺又拨了个微信电话。 温无缺接了,“嗯”一声就没继续应她了,容鸢对着话筒又“喂”了两嗓子,还把手机拿开点好确认通话状态是否断了,才又狐疑地把手机凑回自己耳边。一凑近她就后悔了,听筒里传来了寒江寻的惨叫声,像一个倒了嗓子的歌手正努力飙高声调。容鸢微微蹙眉,把手机从右耳换到左耳,换左手举着,右手则抬起来揉自己发麻的右耳。容鸢谨慎地保持着左耳和手机听筒之间的安全距离,侧耳倾听电话那头的动静,细听之下只听到嘈杂的背景音里时不时插进幼犬的呜咽声。 “哎哟!我的好大侠,你快点把它给我抱走……啊!!!”温无缺嗓子夹不住了,说不完一句话就转为高亢而尖锐地叫声,哪怕温无缺这会儿显然没把手机凑到嘴边,这头的容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盈、盈盈姐你没事吧?”寒江寻结结巴巴的声音随后跟上。 “我的裤子啊!!!!”温无缺欲哭无泪地大喊。 “没,没事的盈盈姐,也不是很湿————”寒江寻也急了,高声尖叫道,“哎!十四你别尿了!十四你快停下!不要往盈盈姐脚上尿尿了!” 容鸢听到这里,默默挂了电话。她本来是打算问下温无缺下班没,是不是接到狗了,现在不用问了。让温无缺接到十四以后,直接载狗来这边的宠物医院接种疫苗的计划,看起来也可以一并取消了。 所以她也没车蹭了。容鸢淡然地想着,又打开手机里打车软件的app,叫了辆回程的网约车,准备把给十四买的大包小包带回家。 第36章 温无缺裹着浴巾擦了下身上的水珠,小心翼翼地打开浴室门。她没着急出去穿衣服,而是先扒在门后,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警觉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 容鸢正坐在沙发上,另外半边沙发上,那只颇具拆迁天赋的“疯狗”这会儿正一脸纯良,老老实实跟随容鸢的口令和手势,练习“起立”、“坐下”、“趴下”、“翻滚”等基础动作,循环往复。 温无缺舒口气,把门彻底打开,站在浴室门口穿起了衣服。 温无缺一边套上容鸢新收下来的衬衫一边想,容鸢对这臭狗也太纵容了,怎么这狗听一次令就给一个小零食?她站门口穿个衣服的工夫,那贱狗都吃了五块零食了!容鸢是不知道这狗不到10斤的身子里起码藏了20斤的屎尿吗?等等拖起地来有她后悔的! 温无缺套好了衬衫,闷闷不乐地关上浴室门,走向了厨房。远远观察着容鸢在门边的角落给狗新圈出来的一块地。 容鸢家里没有什么橱柜,门边除了鞋柜和衣帽架外没有多余的物品,空出了一大块地,从理论上的玄关一直空到了阳台门为止。这片区域原来是容鸢每晚铺开瑜伽垫进行徒手健身锻炼的地方,现在则被容鸢从门口开始选了一半的地,铺上了易于清洁的宠物爬爬垫,垫子外围还被她严丝合缝地围上一圈加粗的不锈钢宠物围栏————四面围栏之间被容鸢用工具焊死了————就这样组成了一个比狗笼看着要舒适一点的小狗活动区域。 温无缺越过地垫上的塑胶骨头、塑料球等啃咬玩具,和装满了狗粮、水的做了不易打翻设计的分格食盆,视线最终的落点是一个室内狗厕所。温无缺看着狗厕所和宠物尿垫之上,自己进门的时候就被容鸢半强迫扒掉的裤子,眉梢和嘴角一起抽搐了。 第55章 天晓得温无缺把狗装在后座上一个戳了俩透气孔的纸箱里,几乎用完了一整卷打包胶带去加固纸箱,一路心惊胆战地开车回家,生怕这破坏力极大的小不点把纸箱拆完该拆她爱车了,结果到家的时候看到那狗的嘴筒子几乎把透气孔啃出了三倍大,差一点就可以成功“逃跑”出来的时候,心跳到底有多快。温无缺很怕自己扶着后车门,两眼一翻就要去跟温韬做邻居了。 温无缺好不容易捋顺了自己的呼吸,把还在吃瓦楞纸的狗嘴强行摁回纸箱里,手上立马被招呼了一下。温无缺欲哭无泪,想不到这辈子除了容鸢,她还能被第二个女性生物咬。还好这比格犬的牙都没长齐,牙口比容鸢差不多了,不然她该去本地防疫站接种狂犬疫苗了。 从地下车库抱着纸箱进电梯再上楼,几分钟的路第一次如此漫长。温无缺开门锁的时候都快累晕过去了。结果她刚把鞋放好,容鸢就走过来,半蹲在她脚边扯她裤腿。 “我的大老板,你现在这个姿势我应该抛弃程序直接开始想入非非,还是该担心你有别的意图?”温无缺无奈地盯着容鸢仰望她的双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晶亮得过分。晚上借着朦胧的月光和窗外漏进屋里的其他光线,她是很乐意居高临下看这双眼睛的,可现在不是。 温无缺反正记得,容鸢主动,十有八九没有好事,还这么高兴地主动,那肯定不是好事。 “小温总,你能把裤子脱一下吗?”容鸢面无表情地问她,语调也是一贯的四平八稳,一句话却在温无缺心头丢了一个大炸弹。 温无缺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大门上,还抬腿空蹬了两下,试图甩开容鸢抓着她西裤裤腿的手。 “我的大老板,我可以说不吗?”温无缺现在十分确定了,容鸢扒她裤子和馋她身子没关系。容鸢指定要拿她裤子做什么坏事。 “十四还没打疫苗,小区里流浪猫狗和其他宠物狗多,环境复杂,不能长时间带出门散步,但是我怕她在家乱尿。”容鸢淡定地解释道,“我听到小寻说她在你脚上尿尿了,所以你裤脚刚好全是她的尿液和气味,脱下来,我给她标记个地方,教她学定点排便。” 温无缺只觉得一阵血气涌上天灵盖,差点又要去陪温韬了。 “我的大老板,”温无缺面带微笑,咬牙切齿道,“你是让我把裤子脱下来给狗当尿垫?那要不要外套也一起脱下来凑一套,做狗窝?” “嗯。”容鸢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反正这裤子你肯定不要了。外套就不用了,垫的东西材料一样的话,十四会分不清楚窝和厕所。” “长期帮我管理衣物清洁的可都是职业人才,她们这行首先要铭记的就是不去探听客户的衣服上都沾了什么东西,所以,”温无缺嘴角一撇,不情不愿地说,“我承认我是觉得被狗尿到裤脚很丢脸,洗好了我也不会再穿。不仅这裤子,今天穿的袜子我都不想要了。我扔掉是一回事,但你拿去当狗尿垫……” 容鸢只是目光灼灼地持续盯着她看。 温无缺双肩一沉,垂头丧气地开始解腰带。 温无缺停止回忆,又悲愤地回头看了眼这会儿改窝到容鸢大腿上睡觉的小狗。光看眼前这画面,她真觉得挺温馨的,容鸢一脸慈爱,容鸢大腿上趴的也是正正常常的狗。这货咋回家就不折腾了?温无缺怀疑这狗要么很会演戏,要么就是有双重狗格,实在和个把小时前那只初次见面,就一屁股坐她脚上尿尿的小恶魔判若两狗。 这温情一幕看久了她老错觉自己脑袋发昏。温无缺不看了,开始专心在冰箱里找食材。时间已经超过晚上8点30分,由于温无缺不让容鸢吃泡面,又打算回来给容鸢做饭一起吃,后面一下班还去接那只烂狗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两个人现在都还没吃上晚饭,皆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她疑心现在把脑袋埋容鸢肚子上能听到容鸢肚子又在叫。 这屋里现在只有叫十四不带饿的。据寒江寻所说,容鸢下午讲完课前脚一出门,后脚赵赵一关门,天使小狗就变异了。寒江寻只来得及看到什么东西从眼前飞窜过去,一眨眼小狗就把赵赵给它捎带的那袋子狗粮用嘴拆了,一顿胡吃海塞。刚温无缺洗澡的时候,这狗还借着乖乖学指令的名头,从容鸢手里骗了不少零食。 容鸢看到温无缺在搜冰箱,就从沙发上起来,顺便把这吃饱喝足闹够了又睡着的十四,从自己腿上抱回围栏里的狗窝上,那竹编狗窝装了透气的软垫,很舒适,狗被放下也没睁眼吵闹。容鸢安顿好狗就回到温无缺身后,下巴支在她肩膀上,一起朝冰箱里看。 温无缺转脸看看容鸢,又转回视线看了一圈冰箱的冷藏室,把早先容鸢依她吩咐提前片好裹上保鲜膜的的一盘鲈鱼片拿出来,再拿上番茄、鸡蛋,然后问:“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油烟小的都可以,幼犬容易被油烟刺激,我怕她一会儿该醒了。”容鸢边说边盯着冰箱里最后一盒虾仁看。 那盒虾仁是温无缺昨晚特意从冷冻拿上来解冻的,想着中午无论如何,要赶在容鸢从餐厅带特色员工餐回来塞自己嘴里之前先起床,自己煮虾仁泡面吃。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一早接到郑鄂的电话,她补觉到上午9点多就赶回公司开会了,最后没吃上。温无缺顺着容鸢的视线落点,伸手把那盒虾仁也拿出来,仔细嗅闻了一下确认没坏。温无缺掂着虾仁稍一思索,脑海里便有了今晚的完整菜单。她拿了一份西兰花、一份胡萝卜片,和一盒老豆腐,感慨自己买预处理净菜的决定是英明的,这点钟要她再去备菜她是不干的。 温无缺忍不住腹诽容鸢腻爱假狗,可她自己也着实怕了十四的破坏力,再说她做第一顿饭就知道这厨房的排烟是不行,真没做啥爆炒,只简单清炒了几个菜————就这她还把抽油烟机开到了最大档位,把饭桌旁边的窗户也全开了起来,生怕油烟聚集在房内,真把狗弄醒。 加上今天,温无缺拢共在这个略显逼仄的厨房区域做了三顿饭,终于摸透了它的脾气,能随心所欲地做顿饭了。 这厨房最像厨房的地方就是有两口灶,其他初始配置都不像样。原先这里只有一个铁锅一个奶锅一个电饭锅,那口铁锅甚至没开过锅,配套的锅铲也在挂架上闲置;砧板只有一块,容鸢用来切水果,与之对应的,刀架上的一整套刀具里只有水果刀用得最勤;料理台靠着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置物架,就三罐子基础调味料:盐、糖、味精,和旁边的小油壶相映成趣,存量都不带怎么减少的;上方跟油烟机平行的储物柜倒是空间挺大又是满的————泡面填满的。 温无缺带着容鸢去买菜的下午,就先给这里补了好几口锅:不粘的炒锅、平底锅,煲汤、熬粥能用的砂锅、煮汤的双耳珐琅锅、电蒸锅,还赔给容鸢一口新的奶锅;额外买了两块塑料砧板,一块切生食一块切熟食;添了一套专门备菜用的不锈钢小碟、小碗,和电蒸锅可以用的骨瓷蒸鱼盘;补充了一大桶花生油,除了基础的葱姜蒜,另外往调料区丰富了各种调味料。补完趁手地工具,她还给自己买了一件加厚的防喷溅围裙和一副隔热手套,围裙尺寸有点大,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地。 温无缺凭着自己的需求,将日常的爱用品摆满了容鸢的卫生间、浴室、衣柜和床头柜,现在终于连容鸢的厨房都填满了。她理直气壮地想,她买的东西可都不差,以后容鸢都能用得上。寒香寻知道了也应该感谢她,是她改善了这间毛坯房的居住舒适度! 赶在晚上9点的当口,温无缺和容鸢坐在小饭桌前头对着头终于吃上了。十四在狗窝里睡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势,在窗外传来的的小孩的嬉闹声,和二人低声咀嚼食物的声音里,插入了它动静不小的呼噜声。 温无缺趁进食间隙嘴里没食物的时候,抬眼问容鸢,道:“这狗怎么这么响?没事吧?”根据她掌握的情报,十四可能还吃了不少寒香寻枕头里的决明子之类的。 容鸢刚喝了口汤,听到她的问题,鼓着腮帮子仰起脸,慢慢眨了两下眼睛,才摇了摇头。容鸢低头回去继续喝汤的时候,温无缺惋惜了一下手机还扔在床头充电,又错过了一张好照片。 容鸢品够了汤,才语调平缓地说:“没事,幼犬仰卧容易打呼噜。嗯,可能还会放屁。”话音刚落,狗窝那边便传来了一声屁响,听着像什么打铁的风箱漏气了。 温无缺条件反射地捏起鼻子,心里埋怨容鸢真是多余说这一句。容鸢似乎听到了,抬眼明着看她一眼,明着乐了,气得温无缺放下筷子,好腾出另一只手捏容鸢的鼻子。 “小温总,”大约过去了2分钟,容鸢夹着鼻音说,“汤要凉了。” 温无缺松了手,看她又低头专心喝汤,有点想翻她白眼。 有鱼有虾的一顿饭,这人怎么就喜欢材料最廉价的汤?她果然是个味觉有问题的老外!温无缺心里偷偷嘀咕着,把虾仁里的胡萝卜片和西兰花都留给容鸢,自己吃光了虾仁。 第56章 容鸢跟着她买菜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口味喜好,唯一亲口确认过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鲈鱼。温无缺记住了。她今天就用料酒、淀粉和盐简单抓拌腌制了鲈鱼片,和番茄分开翻炒几下,做了道番茄鲈鱼片;那盒已经解冻的虾仁不吃会变质,就和西兰花、胡萝卜片一起清炒了;珐琅锅买了不用浪费,煮个鸡蛋豆腐羹又简单又快。 容鸢晚上不吃除了泡面外的主食,她则是看时间晚了懒得煮饭,只想用点暖食安抚下自己脆弱的胃,于是敲定了这三道菜。口味清淡,口感清爽,不会掩盖食材本身的鲜味特点,适合味觉没个性的容鸢,也可以不就着米饭吃。 吃完饭了,温无缺又躺回沙发上,把居家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搁在了自己肚子上,打开云端,查看现阶段并购小组针对沈氏主动提供的各项详细材料,展开进行中的尽职调查的初步简报。 这个云端是唐新词牵线托管给第三方服务器建立的私有云,搭建成本较高,好在维护成本这块靠唐新词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人情折扣,向对方减少到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合理价格。 负责提供服务器资源和搭建、维护私有云的是唐新词以前的学姐,温无当年和唐新词半夜飙车的时候也见过那人。所以温无缺提出需要一个小型的私有云,仅供自己手下的团队管理人员使用,以区别温氏内部自建的那个云端的时候,唐新词便顺理成章地推荐了这个学姐。保险起见,温无缺另外找专业人士查过了,确认这位学姐是个纯粹的技术人员,一心扑在网络安全技术这一块。温无缺绕过唐新词,向对方直接提供了一笔无条件的长期资助,获取了对方的信任,承诺会竭尽全力,避免这个小型云端发生任何被外部攻击窃取信息、或内部使用人员私自下载数据引发泄密的情况发生。 温无缺之前给自己放假的几天,并购小组是没有休息的。沈氏这种规模的公司,就是对温氏再怎么配合都好,温氏要对其主动提供的内部数据进行审计,再搜集第三方公开信息和沈氏内部资料进行交叉比对,这工作量对任何一支团队来说,都会是一场大规模的长期战斗————无论团队多么高效都一样。这当口沈义伦去主动披露了沈氏的大雷,除了引发温氏股东们的震动,自然也会打击团队的积极性。 温无缺提前结束假期回去上班,除了找老头子们文明吵架,还是去稳定军心的。哪怕温无缺不负责核验这些庞杂的资料,温无缺作为决策人,就是装样子也有义务坐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更何况温无缺不看细的,也要看总的,没道理她不用随时掌握进度。 温无缺看到眼睛有点累了,便伸了个懒腰盘腿坐起来,看向围栏里酣睡的十四。幼犬打够呼噜放够屁了,这会儿改成了蜷缩趴窝的睡姿,正在梦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听着像老式烧水壶烧开的哨音,也像什么不好的梦。温无缺合上笔记本,放到茶几上,鬼使神差地离了沙发,走到围栏前,蹲下来投过围栏的细缝,近近看起了十四。 奶狗睡颜恬静,看着不像能把寒香寻家给拆掉的样子。温无缺突然怀疑,傍晚那些照片,别是寒江寻和赵赵自己干的,嫁祸给狗的吧? 第37章 “这狗如果一直叫下去,楼下邻居会来投诉吗?” 温无缺抬头问她的时候,容鸢希望温无缺不要这个时候想起来舌头还有说话功能,尤其是别想起来她会说话。温无缺是指望她现在能说什么?她真的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容鸢仰躺在床上,举高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着自己脸侧的床单,徒劳地试图数清自己的呼吸频次。她倒更想把该死的温无缺一脚踢开,紧绷的肌肉却使不上力。想退而求其次蜷起身体,以缓解某处一直轻微痉挛着向神经末梢输送无声抗议的不适感,温无缺的下巴又还杵在她肚子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容鸢不知所措,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恨不得翻个身转而把脸埋进枕头里。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围栏里上蹿下跳,发出“werwerwer”的叫声,夹杂着一两声高亢的唿哨,试图完成它那个犬龄和身材达不到的跳高跨栏记录。 十四已经断断续续叫唤了一个小时了,一开始只是可怜兮兮地小声呜咽,再用小爪子扒拉着围栏,那时候温无缺的脸还埋在容鸢胸前,对幼犬的凄惨充耳不闻。 “她是不是想上厕所?”容鸢问道。理论指导实践时,果然会因实践变化过快而受挫。更何况这会儿她的意识已经飘远,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年认真学习过的养犬理论。到底哪一条适用眼下来着? 温无缺很无奈地抱怨道:“我的大老板,你可以专心点吗?” “十四可能想上厕所。”容鸢又重复了一遍。 “那就让它拉,脏了明天倒,拉歪了明天再教育!信我,小狗这么叫就是想撒娇而已,不能惯着。”温无缺不满她的走神,忍不住在她胸前用力啃了一口。 “你养过狗?”容鸢随口问道。 “养过猫。猫狗小时候都一样。”温无缺攀着她的肩头,伸长脖子有些急躁地用吻封住她满心的疑惑,再把她的注意力牢牢攥回自己舌尖上,阻止她继续说废话。 结果真就是报应,被她们持续忽视一个小时后,十四的凄苦乞怜的呜咽低回变成了理直气壮的引亢高歌,也不柔柔弱弱挠着围栏求解救了,直接开始跑来跑去,没修剪过的爪子摩擦者爬垫发出惹人注意的“哒哒”声,跑几圈就开始蹦达,蹦的时候间或撞一下围栏,还连蹦带叫。刚才还笃定做人不能太宠狗的温无缺,被烦得忍不住去注意它了。 就是这个时机还能再烂一点吗?容鸢靠着连续深呼吸深呼吸,强行压下了身上种种的不满的信号,说:“小温总,十四应该真拉了。” 持续叫唤了一小时的十四,随着她俩的活动停止,这会儿也暂时安静下来了。但这不是因为十四就等着她俩停下,安静的房里从围栏那边传来的,连续的屁响解释了原因。随着一连串气体被挤压出□□的“噗噜”声,十四在爬垫上蹬起了后腿,又开始发出略带焦急的呜咽声。 容鸢不好形容随之飘过来的味道,幼犬刚吃了狗粮没几天的原因,闻着倒是没特别臭,但那气味格外绵长。感觉都能盖住温无缺每天喷洒的香水。 “闻不到闻不到。”温无缺显然也听见十四的动静了,更闻到了幼犬排泄物的味道,她选择把脸埋在容鸢腹肌里装死。 “嗯,过会儿确实闻不到了。”容鸢听她这么说,也懒得起来,反正温无缺不退开她也动不了。两个人就维持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僵持着,直到围栏那边又穿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你刚才说过会儿闻不到是什么意思?它这固体上又加了液体,闻着味道比刚才大多了。”温无缺终于受不了那边可疑的动静,主动问容鸢。 “中国有句古话,叫‘狗改不了吃屎’,比喻人的恶习与本性不会改变。”容鸢冷静得像个加装了语音功能的人工智能,淡定地跟温无缺解释道,“同时它也准确地概括了狗身上的一种普遍的生理现象:狗都会吃它们的排泄物。” 温无缺听不下去了,她终于舍得离开容鸢的肚子,匍匐着爬了上来,躺在容鸢身边,声音疲惫得像平时她们决定睡觉的时候————通常都比现在晚上1、2个小时。 “如果我们现在开灯,是不是还来得及阻止它吃……排泄物。”温无缺没说出那个字。 “你去还是我去?”容鸢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提出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她还没跟温无缺说,她刚听着十四的动静,推测幼犬傍晚在寒家搞破坏的时候可能吃了她们谁的头发丝之类的,反正十四的大号这会儿,应该还有部分悬挂在它□□附近。她们谁去处理这事才是重点。 她们肯定现在要开灯处理一下的,不然呆在这个气味和环境里,根本睡不着。就算侥幸睡着了,到了明天,围栏里的情况只会更惨不忍睹。 “可以一起去吗?”温无缺故意又夹起嗓子卖可怜,听起来很像早先的十四。 容鸢默默伸手捞起了掉在床边的睡裙先套上,才掀开被角爬下床,顺便拧开了床头的开关。寒香寻当初装的那盏造型夸张的水晶吊灯立马照亮了全屋。 容鸢扭头见温无缺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没动,坦荡荡地光着身子沐浴在水晶吊灯的人造光下,连被子都懒得拉回去。容鸢眉毛一扬,熟练地用脚趾灵活地夹起地上的衬衫,一脚挑起来丢她身上,便转身走向围栏区域,专心去关怀可怜的小狗。 其实答应寒江寻可以把十四接回家的时候,容鸢就猜到了————短时间内她半夜别想安生了,十四肯定要闹腾————幼犬膀胱小,有起夜需求,再说十四今天傍晚还吃了不少狗粮,和狗粮之外的东西,虽说吃完在寒香寻家里也拉了不少,但那和它吃进去的比只是小巫见大巫。而且十四刚离开母亲,半夜醒来看到屋子里黑的会倾向于寻求主人的陪伴,就会像早些时候那样一直呜呜叫,想寻求她们的关心。 第57章 围栏里的十四正狼狈地想用后腿蹬掉挂在它屁股上的排泄物,宠物爬垫上是有一大滩稀烂的粪便,被更大一滩尿液包裹着,正散发着酸腐腥臭的味道,仔细看还能看到没消化完的东西————有些很明显不是食物。容鸢对那摊尿液旁边空白的地方还有许多凌乱的黄褐色狗爪印一点也也不意外。 十四嗅到她的味道,抬头委屈巴巴地朝她摇了摇尾巴,它一晃屁股,□□上由头发丝牵着的那一小节排泄物也跟着晃动起来。 “噫!”温无缺跟在容鸢后头看见了,忍不住发出嫌弃的声音。 容鸢抽空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 “你在这里陪着十四,随便说点什么安抚她一下,我去卫生间拿点东西来清理。”容鸢吩咐整张脸都快皱到一起的温无缺。 温无缺漂亮的脸上写了一百个不乐意,蹲在围栏边,和十四一人一个狗,一个栏外一个栏内一起眨巴眼盯着她。容鸢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温无缺和十四会这么不对付,她总觉得她们俩很像。 容鸢把围栏门打开的时候,十四立马摇着尾巴蹭了过来,要往容鸢腿间拱,容鸢眼疾手快拎着小狗的后颈,把它提起来拎到温无缺怀里。温无缺嫌脏,缩了一下手,被容鸢眼神警告后不情不愿伸出手把幼犬捧住。 “白脸我唱,红脸你唱,一会儿我给她弄的时候,你就一直摸她背安抚她,这样十四会喜欢你一点。你在家陪她的时间会比我多。”容鸢很自然地说着,左手隔着一次性橡胶手套拿住那节被头发丝挂住的粪便,右手稳稳地操作一只圆头小剪刀,小心而快速地把十四肛周缠着的那节头发剪了。温无缺在这过程中就略带僵硬地轻拍着比格犬的背。容鸢确认已经清理好十四肛周的异物了,才把粪便和剪断的头发丢进旁边准备好的垃圾袋里,用提前准备好的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干净幼犬的屁股和爪子,再用另一条温毛巾把狗身上也轻轻擦了一遍,都擦完了最后才拿条干的毛巾把狗裹住。 “真不能给它洗洗吗?”温无缺还是很嫌弃,但想到隔着毛巾不用直接接触十四,她显得放松不少。那边她怀里的十四因为屁股干净了,也觉得很舒服,在温无缺手心里伸懒腰,温无缺下意识又想缩手,还没把手抽出,十四就顺势拱进她怀里窝着。 温无缺盘腿坐在围栏门边,对怀里蜷成球状朝她撒娇的幼犬手足无措,她带着困惑的神情看向容鸢。 “今天宠物医院开门的时候,你开车带我们过去,给十四检查下,看看能不能把针打了,再问下医生什么时候可以给她洗澡。”容鸢说了下自己的计划,进了围栏里手脚麻利地把粪便捡了,最后特意捡起狗厕所里温无缺那条质料上乘的西裤,用裤子擦了擦爬垫上残余的尿液,擦完再丢回原地,心里暗暗祈祷十四能尽快靠这条裤子上它自己尿液的味道,学会认识狗厕所。 容鸢把爬垫拖了两遍以后,喷上了一早准备好的养宠家庭常用的除味剂,才抱着狗窝出了围栏。 她把狗窝放在了温无缺平时睡的那半侧的床边,想招呼温无缺现在可以把狗抱过来了,一回头发现温无缺累了一天,现下被幼犬的倦意感染,竟然靠在围栏上打起了瞌睡,倒是没睡死,时不时还强行撑开一下眼皮,每次睁开一半就再撑不住地耷拉下去。十四也是半眯着眼睛,窝在温无缺怀里一直打哈欠,模样很是乖巧。 看样子十四如她所愿,开始喜欢温无缺了。容鸢对这个变化喜闻乐见。 容鸢轻手轻脚地走到温无缺身侧,蹲下身去,一手穿过温无缺的腋下,一手托住她的膝盖窝,脚掌撑地,大腿一发力,便轻松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连着趴在温无缺肚子上的十四一起。————温无缺那个破体格,在地上多坐一会儿明天该腹泻或者感冒了。至于十四,她原本是打算把十四先抱开,无奈狗现在不肯离开温无缺,狗爪子勾着人衬衫的扣子不放,容鸢看乐了,只好选择连人带狗一起抱了,搬运的时候还要注意别把温无缺肚子上的十四颠到地上去。 温无缺屁股一离地就迷迷糊糊半睁开眼了,脸一歪把脑袋蹭进容鸢肩窝里,两只胳膊很理所当然地搂上她的脖子。容鸢被她蹭得一个激灵,动作不自觉地僵了一下,细听温无缺呼吸均匀是真的睡着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动作轻柔地把人搬回床上放下。 容鸢把人放平了以后想退开,可是温无缺头沾枕头了还不松手,容鸢不得不一条腿跪在床沿,弯下腰伏低了上身,不然脖子像被温无缺往下扯一样,酸得很。 “小温总,松手了,我要去洗澡。”容鸢低声跟温无缺说。 温无缺“哼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没醒来,只是贴容鸢贴更紧了。这个动作刚好让十四从她肚子上滚落,小狗趁机在床上转了几圈,找了个温无缺枕头旁边的舒服的位置趴下。 容鸢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都来不及阻止。她本来不想让十四上床的,小狗一旦爬了一次床,以后会养成不睡床就闹腾的坏习惯。容鸢有些懊恼,她明明想杜绝十四的一切会演变成坏习惯的行为! “十四,下去。”容鸢忙低声喝止小狗的行为。奈何她现在这个姿势,又不方便叉腰又不方便提气,严重气势不足,对幼犬形成不了威吓作用。容鸢只能试着伸长手臂,去捅一下睡得安祥的狗,结果十四被她捅了几下大腿,依然纹丝不动。 “睡吧睡吧,别折腾了。”温无缺抬起一边眼看她,嘟囔着,手上稍稍用力一搂紧,就让容鸢努力维持的平衡崩塌,跌进了温无缺怀里。 “你自己先睡吧。我做半天卫生得洗澡。”容鸢无奈地说,坚决要掰开温无缺的胳膊,以解除温无缺对自己的怀抱禁锢。 温无缺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硬地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前,说:“别吵,睡觉。” 容鸢的脸贴在温无缺从松垮的领口袒露出来的胸前,鼻腔被近距离灌进温无缺爱用的身体乳的香气————其中还混杂着微量的温无缺每个白天都要往耳后点两下的,那款带着海风气息的香水的味道————鼻子痒得直皱眉。但容鸢不敢尝试转开脸,她发现只要她稍微不贴着温无缺点,就会闻到枕边传来的,幼犬现在不怎么好闻的体味。那个味道和温无缺一身的人造香味混在一起,让容鸢产生了别的更不友好的生理反应。在想吐和鼻子痒之间,容鸢选择后者,安心放任自己嗅闻温无缺身上的香味。 贴得近的缘故,容鸢能听到温无缺的呼吸和心跳都因为熟睡真的平稳了下来。她思考着,看来去公司上班还是能治疗温无缺的作息不规律的。上了一天班之后,平时需要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数十回合才能入睡的温无缺今天睡得格外香。 容鸢最终选择腰在床垫上挪动两下,让自己躺正来,好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她和温无缺的肩头。盖好被子后,容鸢听着温无缺和十四一大一小交错的呼吸和心跳声,眼皮缓缓沉了下去。 第38章 温无缺意识到在自己眼前扫来扫去,把滑腻的液体均匀地涂抹在她脸上,又转而拍打起她双唇的那条温温热热的东西是条舌头时,她猛地睁开眼,和比格幼犬黑葡萄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深情”凝望。 “我去!”温无缺的大脑花了3妙来组建眼前的现实,识别出这个不是容鸢————甚至不是人————直接原地起跳,在床上一蹦三尺高。 “汪呜!”比格幼见她醒了,误以为温无缺又蹦起来又踉跄着后退的反应是要和它玩耍,犬欢快而嘹亮地叫唤着,把尾巴甩成了螺旋桨,积极贴了上去。 温无缺难以置信地看着凑到她脚边,把鞭子般有力的小尾巴一直抽在她脚踝上的幼犬,弯腰把滑落在脚边的被子拉起来,无助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仿佛薄薄的夏被可以替她阻挡幼犬热情的“攻击”。温无缺想起来这个生物是怎么回事了。 这狗昨晚不到10点就睡觉了,睡相可爱到她都麻痹大意,以为傍晚尿湿她一截裤腿的另有其狗了。结果半夜的时候它还是原形毕露,又闹又拉,害得她和容鸢不得不各自穿衣服起床,给它收拾烂摊子。温无缺还记得几个小时前这狗尾巴和狗屎一起甩的画面,虽说容鸢细心处理过,并拿湿毛巾给它擦过全身了,到底是没给狗洗澡。而且大晚上的容鸢可能眼神不好,都没擦干净。温无缺眉头一皱,除了自己脸上传来的幼犬口水味,仿佛又闻到了幼犬排泄物的臭味。 温无缺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容鸢打扫围栏内的卫生时,她就背靠围栏坐着,刚擦过身的小狗裹了条毛巾睡她肚子上。狗体温高,裹了毛巾像一个温度适宜的小型暖水袋,她被狗的体温捂热了肚子便觉得有些犯困。她最后好像是被容鸢给抱回床上的,但是她对狗是怎么跟上床的实在毫无印象。温无缺怎么也想不通容鸢那个洁癖怎么会允许狗上床的? 温无缺看着持续对她摇尾巴的幼犬,对这么个生物能上的了容鸢的床这事感到费解。 第58章 想到容鸢,温无缺环视了一圈屋内。这屋子里的情况一眼就能看完,可能看漏的浴室和卫生间现在门都开着,阳台的门则好好锁着,全没有容鸢的影子。她从浴室里飘出的水汽里残余的沐浴乳香味判断出容鸢应该刚洗完澡,但这个点钟离容鸢出门跑步的时间还很久,正常来说容鸢应该在家做她那个难吃早饭————煮鸡蛋配热牛奶来着。 温无缺直接裹着被子跳下床,走向了了厨房区域,十四见状,立刻迈着四条小短腿下床跟着她。十四嫌她走太慢似的,总是一个冲刺跑到她前面,再一个急刹车回身冲过来,绕着她快速转上两圈,发出尖锐的哨响,接着往她前头冲刺。 温无缺尽量不低头去看脚边的狗,只用眼角余光留意脚边,以避免自己一脚踩到狗身上。她来到料理台前,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容鸢是没开过火热牛奶,煮蛋器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这个情景对容鸢来说够反常了,仿生人一向推崇三餐要规律,不会饿着肚子出门,再说没有突发情况的话,容鸢也不会这个时间出门。 容鸢这可别是一晚上就被搞怕了,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路吧?温无缺低头看了眼脚边一直把爪子搭在她小腿上试图引起她注意的幼犬————幼犬没有修剪过的爪子正在她小腿上留下一道道划痕,惹得温无缺两脚交替着原地蹦哒————被这个想法吓得一阵恶寒。她可没法子独自面对这只恶犬。 “十四,我的好十四,你别抓了!”温无缺服软,尝试跟幼犬进行一些沟通。可惜十四根本听不懂。 十四看她终于不无视自己了,更来劲了,刚才还只是用前爪搭着人小腿划拉着,现在直接连后爪都跟上去了,试图把温无缺的腿当一根柱子,进行某种垂直向上攀升的跑酷运动。结果当然是失败的,十四几次攀爬失败,最后都是顺着温无缺的小腿滑下来,坐了一个屁股墩儿。 温无缺开始怀念起自己那只老猫元宝。温无缺养过的宠物不多,其中养最长时间的就是三花猫元宝,是她车祸后住寒香寻家休养的时候,负责照顾她的龟奶奶在小区里捡到的流浪猫。龟奶奶就姓龟,年轻时便丧偶,拉扯一儿一女讨生活。龟奶奶以前是温凝的保姆,后来又是她的,是分别照顾她们母女长大的人。得知车祸的事,本来退休回乡养老的老太太又要求子女给自己买车票,坚决要回来照顾温无缺。龟奶奶一直照顾温无缺到她复健基本结束,准备回去温氏上班的时候,老人家主动提出自己要带着元宝回乡,让温无缺放心大胆地朝前走。 温无缺自然是有点舍不得她们的,但她明白这确实是唯一的选项。她接下来要面对的环境险象环生,她要讨的东西可能还要豁出命去换,她没办法带着太多牵挂。龟奶奶正是明白这一点,才自己主动提出要走,温无缺若是还扭扭捏捏,就是辜负了老人的一片心意。最后温无缺还是找寒香寻帮忙,寒香寻派了信得过的人送老人和猫回了家乡,并在当地提前打点了一番以确保老人一家今后的安全。 自那以后龟奶奶就不主动联系温无缺了,只在每年过年前后会通过寒香寻辗转寄点特产来。温无缺尽量隔一年借出差的名义去看一次老人,每次都不多呆。每回她离开前,她都摸着元宝的小脑袋道谢,谢谢机灵的三花猫今年也帮她保护了龟奶奶。元宝就会一脸神气地挺起胸膛,像一只小老虎。 温无缺从短暂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丧气地蹲下来,与嘴巴大张、伸着舌头哈气的比格犬面面相觑,她将眼前这张蠢蠢的小狗脸和自己记忆里聪明、睿智,总是一脸机灵相的元宝一比,心理落差更大了。十四简直傻透了! 温无缺气得伸手扯了扯十四的嘴皮子,只蹭到了一手口水,她嫌弃地反手把这些口水抹回狗脑袋上,换到小狗呜咽着又往她怀里拱。她怕狗又蹭自己肚子上不走了,立即跳将起来,绕开小狗,一溜烟跑进卫生间里锁上了门。 温无缺趁这个时间好好洗漱了一番,尤其是她睡醒之前不知道被十四已经舔过几遍的脸,她洗到快脱皮了才罢休。洗到脸上清爽了,又做了一番面部护理,她才小心地开了门出去。 她本来以为她洗漱的时候狗子全程没有挠门是不是回窝去吃狗粮了,或者就是容鸢回来了,结果出来家里还是只有她们俩活物。而狗子也没走,就是蹲坐在门口焦急地伸着脖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泛着水光,看到温无缺出来才怯生生地站起来。十四现在不扑上来了,就仰起脑袋看着温无缺,讨好地摇摇尾巴。 十四突然这么可怜兮兮地,温无缺倒看不好意思了。她以前没养过狗,倒是养过猫。元宝小时候也是这样子。平时神气活现的小猫,离了人一会儿就仿佛随时会哭出来,蹭着她的裤脚“嘤嘤”叫个不停。 回忆起元宝,温无缺对眼前的十四心软了些,叹口气,主动俯身把小狗从地上抱起来。十四这次很配合,也不乱动,等温无缺站直站稳了,走回沙发那边坐下了,它才大着胆子在温无缺怀中站起来,把小脑袋往温无缺脖子上拱。十四脑袋上有几撮结块的毛发,刮得温无缺脖子疼。她想起来这应该是她刚才随手把狗口水涂狗脑袋上形成的,顿时有些郁闷。这狗可能和容鸢一样,专门来克她的。无奈十四现在热情得很,她除非用力把狗抓起来扔开,不然连坐直了都办不到,只能背靠着沙发,任十四在自己脖子上嗅闻。 “好了十四,下去了,我要工作了。”温无缺拍拍小狗,哄劝道。 十四没有马上听话退开,它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温无缺看,又伸长鼻子嗅嗅温无缺的脸,嗅着嗅着,冷不丁朝温无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粘腻的液体顿时溅了温无缺一脸。 温无缺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等她反应,那边十四抽着鼻子又低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容鸢开门进屋的时候,十四已经在温无缺怀里,面朝着温无缺打了不下二十个喷嚏。温无缺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浸润在奶狗的鼻涕口水里,一脸生无可恋。她从来没这么渴望见到容鸢。 “十四怎么了?”容鸢关上家门,急匆匆过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便紧张地从温无缺怀里把狗抱过去,检查了起来。 “她没事,就是一直朝我打喷嚏。”温无缺看着容鸢一回家就直奔烂狗,对小奶狗嘘寒问暖,都不管自己被狗鼻涕淋了一脸,不免吃味。 容鸢细细观察了一番十四,确认十四至少表面看起来体征都很正常,再加上十四到了她怀里确实安静了也不打喷嚏了,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温无缺忍不住“哼”了一声。容鸢听到声音,看了一眼温无缺,温无缺若无其事地倾身向前,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径自调出了办公用的软件。 容鸢把十四放回围栏里,开始隔着围栏,在半空晃悠橡胶做的球状拉扯玩具,逗十四来扑咬。她稍微晃两下,十四就上钩了,咬着橡胶球不松口,还要把球拖回屋里,每次它拖出去两步容鸢就往回轻轻拽一下。 “你吃了吗?”逗了一会儿狗,容鸢才回头来跟她搭话。 “我不吃白煮蛋。”温无缺下意识就回绝,道。 容鸢眉毛一扬,又转回去看小狗,说:“桌上袋子里有米糕和豆浆,你饿的话可以吃一点。” “你一早出去买早饭?”温无缺顺嘴问道,同时伸手把容鸢放茶几上的袋子拿过来,解开一看,确实放着两块米糕和两袋豆浆,是本地最普遍的早餐组合之一,还是热的。 容鸢逗了十四好一会儿,才一个松手,任十四把橡胶球抢走。容鸢回到沙发这边坐下,拿起了温无缺挑剩的那份早餐,说:“顺便买的。醒来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说罢,便专心啃起了米糕。 温无缺吸着豆浆,被速溶豆浆的糖精味腻得直皱眉。 “你这楼下早餐车买的吧?这些豆浆比较一般,下次我给你介绍个正经的早餐店,老字号。”有了豆浆的教训,温无缺其实不是很想碰米糕,便抓着米糕开始和容鸢聊天。 “是早餐车买的,”容鸢把嘴里的米糕咽干净了,才把剩下的捏在手里,平静地说,“我弟弟来找我,我就去见他了。回家看到楼下有早餐车,想起来你差不多也该起床了,不知道你饿不饿,就顺便买了。”意思就是她也不是习惯早上出门去买早餐的人。 温无缺发誓她是好奇容鸢一反常态没吃饭出门是去做什么了,但她真没想套容鸢的话。她没想到容鸢这么干脆就告诉她了。而且看容鸢的眼神,这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温无缺放下了自己的米糕,又把容鸢手里快被她攥烂掉的那半个抠出来放在茶几上,才笑笑,说:“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和兄弟都处不好。”当然她和温无痕不仅是“处不好”可以概括的,他们是互相想要对方的命。她猜容鸢和这个弟弟关系也是不咋行,但应该没到她和温无痕这份上。 第59章 “嗯。”容鸢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把头靠到温无缺肩膀上。 温无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半天不知道要不要把无处安放的双手搁容鸢背上。她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更亲密的事,而这种最普通不过的亲近却是极少的。或许,根本就没有?温无缺选择抬头研究天花板的纹路,不动弹。 容鸢意识到自己不是机器人的那年,弟弟来到了他们家。弟弟是爸爸以前带过的一个研究生的孩子,爸爸在决定收养这个孩子之前,开了一个一家三口的小会,简单讲了下弟弟那边的情况。容鸢印象里,那是一个非常令人唏嘘的家庭悲剧。 前途一片光明的未来女科学家,听从父母的命令回国,要和青梅竹马的邻居家儿子结婚,谁料到对方表面文质彬彬,孝顺又勤劳,实际上背地里沾染了不少恶习,负债累累,又有家暴倾向。女学生知道真相以后就拼命联系了昔日的导师,表明了自己的困境。爸爸可惜她的才华,想办法帮她又一次逃离原生家庭,出国求学。出国后没多久,女学生就发现自己有孕。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不允许孕妇在身体无恙的情况下堕胎的,如果选择黑诊所进行堕胎又会对孕妇本人产生极大的危害,加上她也更害怕联系上孩子父亲以后会被对方纠缠不休,还是决定独自把孩子生下来。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孩子要上小学的年纪,女学生终于因单身带孩子求生活的操劳,加上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回来的科研机会,累死在了实验室。 爸爸和阿爸选择毫无保留地向容鸢坦诚弟弟的身世,就是给她一个拒绝的权利。因为弟弟是一个已经开始懂事的6岁男孩,他很快会知道即将加入的家庭在组成上是特殊的,但他不一定具备甄别流言蜚语的能力,可能会对家人恶言相向。而与之相对的,容鸢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不满13岁的孩子,她有权选择不冒这个风险,规避这个极有可能到来的糟糕的未来。 容鸢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不曾对自己这一天的决定后悔的,爸爸拿给她看的照片里,6岁的男孩看起来是那么可怜无害,她想她可能做不好姐姐,可是爸爸们会做好男孩的爸爸的,她可以允许爸爸们稍微分一点爱给男孩。最近三年她才开始偶尔回忆起当初,并感到些许后悔。如果自己当时坚决使性子说“不”,也许爸爸和阿爸不会如自己当时猜测的那样,露出失望的表情,也许弟弟不来到他们家就会获得幸福,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但她知道纠结这个问题没有用,她一向不擅长无法用实验去验证的假设性问题,她的理智总会提醒她,不要浪费精力在无法改变的结果上。她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记忆中的男孩都变成了人高马大的男人,又一次辗转打听,主动联系上了她。 如她所料,李守节见到她就开始忏悔求原谅,让她觉得自己多余见这一面。 “你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联系我。”容鸢记得自己试图潇洒转身,把李守节一个人晾在早间营业的咖啡店里,离去前尽量冷着语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也不要再想补偿我。” “可是姐姐……” “如果你想补偿,那你出国,你去疗养院,你去照顾阿爸。”容鸢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她能从男人面部的轮廓里看到曾经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的影子,这个发现让她愤怒,她说,“你去试试每天听一个疯子说话,给他洗澡、喂饭,伺候他大小便,你去接受他上一秒还是好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下一秒就开始试图殴打你还冲你叽里咕噜吼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你去过每天睁眼闭眼只能和一个疯子互相关心的生活。” 容鸢看着李守节无地自容地伏低了脑袋,并没有觉得畅快,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再度用平淡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做不到,我也理解你做不到,所以你也放过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三餐准时吃,变天了记得加衣服,就够了。” 说完这些,她才真的没再看李守节一眼,坚定地背向李守节,离开了。 容鸢靠在温无缺肩上汲取一点来自活人的温暖,却没有把早上发生的这些告诉温无缺,温无缺也很默契地没有继续追问她。就如温无缺每次不舒服的时候,也不会告诉就在旁边的她具体的原因一样。她很清楚,她们之间的平衡就是靠这份默契来维系的。 容鸢靠够了以后,从温无缺肩上退开,对着潜心研究天花板的温无缺说:“小温总,你面霜味道太大了。” “嗯?”温无缺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 “十四应该是闻到你抹的那些护肤品,被香味刺激到鼻子了,所以才一直打喷嚏。”容鸢解释道。 温无缺咂摸过来她的意思,登时变了脸色,十分夸张地表演了一下“吹胡子瞪眼”,控诉道:“大老板,我发现你现在和寒香寻一样偏心,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十四,你不爱我了!” 容鸢怀疑再说下去这人该开始往外挤眼泪了,于是无奈地模仿她夸张的动作,伸手掰过她的脸,在温无缺姣好的唇形上轻啄了一下。 “这样够爱了吗?”容鸢没好气地问。 “不够。”温无缺否认得响亮,又笑着主动凑上来讨吻。容鸢没有拒绝温无缺主动给的台阶。 白天的室内真的太亮了,亮到过程中她们能看清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这和之前温无缺大中午拉着她在浴缸里胡闹又是截然不同的体验。浴室的人造白光与房内的自然光不是一个氛围效果不说,那会儿旁边并没有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盯着她们看。 十四蹲坐在围栏门口,透过围栏的缝隙望着床铺上交叠的人影,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呜咽。 容鸢一开始还免不了紧张被十四盯着这件事,后面就已经无暇去理会十四在围栏那边的动静了。反正没出现半夜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早知道她白天这么老实,我就配合她的时差来了,简直白浪费了一个晚上。”温无缺躺她身边,懒懒地咕哝道。 容鸢忍不住在被窝里推了她一下,没推动。大白天的温无缺是和半夜的不一样,因为十四的缘故获得了一次充足睡眠的温无缺,比以往更烦人了。容鸢推不动温无缺,想想掐她又没有肉也掐也不起来,只能翻个身侧躺着,去看围栏里的十四。 “小温总,”容鸢在自己眼皮开始打架前,开口问温无缺,“你今天还回公司吗?”她还记得温无缺昨天一早接到的那通电话。按通话内容来看,温无缺这几天都应该很忙才对。 “我的大老板,你知道现在提这个很破坏气氛吧。”温无缺从背后贴了上来,坏心眼地在她肩头啃了一口,笑道。 容鸢洞悉了她的意图,又翻个身躺正来,捉住她的手,认真说:“如果你可以晚点再回公司,那刚好,等等送十四去接种疫苗。” 温无缺也躺了回去,丧气地说:“我发现不仅孩子烦人,狗子也烦人。而且狗子通常还是孩子要养的。” “你又悟了?”容鸢揶揄她。 “悟了。”温无缺想了想,认真地问,“你说你要几点带她去打疫苗来着?” “肯定是越早越好。”容鸢警觉地回答。 “懂了,我速战速决。”温无缺回答得一脸严肃。 狗刚断奶相当于人类多大来着?她们这样对吗?容鸢最后分神去瞥了眼后脚站立,前爪扒在围栏上的十四,注意力便被温无缺强硬地拽了回来。 第39章 温无缺下午到的公司,一进办公室就把空调温度拨上去了。本来躺沙发上玩手机的唐新词听到温控器的按键音,立马坐起来抗议。 “我觉得像您这么英明神武的,愿意与下属同甘共苦的成熟老总,是时候学会冷就自己多穿点了。”明明温度是刚拨上去的,室温还是冷得温无缺想哆嗦,唐新词却故意比了一个扇风的手势,仿佛温无缺真有能力一键秒控室温。 温无缺边开机边睨她一眼,冷酷地说:“这可是我办公室。” “我以为您这点钟进来,是不要这办公室了呢。”唐新词回击,道。 “你说得对,所以你为什么这个时间不在岗,又躲我这儿摸鱼来着?”温无缺知道唐新词到了夏天,没事不会来她办公室,这女人不止一次说过怕了她设成28c的空调温度。 唐新词抬了抬下巴,比了比温无缺的电脑。 温无缺打开电脑就收到唐新词通过内部系统给自己发的简报,花了十分钟左右大致通读了一遍。内容很简单,就是唐新词的团队就昨天沈义伦想主动披露的事进行了调查,一系列的调查证据指出,如果沈义伦不是良心未泯,这个事最终会以一种很难看的方式被公然揭发。 “这老头子为了一个太监也太拼了。”温无缺关掉简报,得出结论,道。 “他为了矫正女儿的‘缺点’倒也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算盘打得好啊,反正你哥被你废了,为了不暴露自己‘不行’的事实,一不敢出去乱说,二不敢出去乱搞。只敢乖乖在家戴老婆给他成打成打批发回来的绿帽。况且他也至于太不平衡,横竖大小姐搞的对象玩多少花样都不会让他喜当爹。”唐新词简要分析总结一通,然后话锋一转,说,“哈,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第60章 “我差点都想拿鼠标丢你了,亏得你气转得快。”温无缺摩梭着自己用习惯的鼠标,说,“这个孙老肯定也想吃沈氏这只大螃蟹,但是男人越老越胆小,马上六十大寿了,爱惜羽毛不敢拿自家的股票赌。呵,他们上市的就是比较没种一点。” “孙氏和温氏不同,原来甚至根本不做这一块,对他们来说,硬啃沈氏,付出的代价和预期能获得的收益都和温氏不一样,确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唐新词见她脑子还灵活,也不跟她开玩笑了。 “贪。哪个新兴技术赚钱想要哪个。就是孙老这人素来猥琐,不敢冒险,本来肯定想着拱温无痕出面,等温无痕谈到瓶颈了他再高调注资,联合收购。待到温氏整合了沈氏的团队,把技术吃透了,他再以岳父之名吞温无痕这个傻蛋就比较容易。”温无缺把玩着鼠标,说,“还有一点,他也怕温韬。人人都知道温无痕这个‘小温总’样样不如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是‘温总’的亲儿子。” 唐新词看着温无缺,认真说:“老总,你这人怪自恋的。” “我对自己一向客观评估。”温无缺不以为意,说,“现在只能看看沈义伦了,希望他们男同志说的是实话,没有别的把柄再送这个孙老手上。” “说起看看男同志,你说沈大少比你那个哥哥如何?”唐新词眼里冒着精光,问她。 “我说你才是心理变态。”温无缺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比起真太监温无痕,沈义伦喜欢男的,孙小姐喜欢女的,看起来双方心甘情愿合作婚姻的可能性还大点。再说沈义伦人品样貌都在温无痕之上,无非身体差点。但身体差对孙老来说更方便操作了。让沈义伦去找孙老套近乎,确实是个主意。 “我以为老总喜欢这种缺德的主意。”唐新词读出温无缺眼神里的嫌弃,故作无辜。 温无缺觉得,唐新词变这么粗俗肯定和她交往的人有关系,忍不住说:“老唐你变了。” “分明是老总你变了。”唐新词故意顿了顿,多打量了温无缺两眼,才说,“变得人味多了一点。从你老婆身上吸来的?” “她身上只能吸到机油————不对,她不是我老婆!”温无缺回过神来,赶快反驳,反驳完了内心直呼好险,差一点又要被唐新词占便宜了。 “你先遮遮你脖子上的牙印行吗?这么新鲜,看来是出门前啃的。” 唐新词不给她面子。 温无缺忍住去摸自己脖子的冲动,不让唐新词占到优势。她就知道容鸢刚才下死嘴了,容鸢还说没有! “别管我,说老沈呢。”温无缺把话题带了回去,说,“老沈去出卖美色,那个孙老一定受用,这女婿质素比温无痕强多了。不过这路行不通。一是,老郑知道了得冲我办公室来,对我念一天经,他说话我受不了;二是,老沈这人把持得住,他背后那堆遗老遗少可不行,他们沈氏满门猪鬣,又硬又臭,拔不得拔不尽。要是让这群人知道可以不用和温氏博弈以保全沈氏的商标,不用直接卖了沈氏,只需要卖了沈义伦一个人就能还债,那他们犯法切了沈义伦的脑子,都会想办法达成目的。” “老总,反省下我们怎么就沦落到要从这么群蠢货手上买东西?”唐新词感慨道。 “生太晚了,没赶上沈氏上一辈从郑氏手里骗技术和专利的时候。”温无缺想起来这点也是怄得慌,怎么她想大展拳脚的领域绕不开沈氏这群人? “算了,你已经一身老人味了,再早生十几年,大老板该嫌你了,你连老婆都找不到,做事会更变态的。”唐新词摆了摆手。温无缺真的有点想拿鼠标丢她了。 信息交换完了,温无缺看唐新词还不着急走,于是问道:“说起来,你家养狗了对吧?” “不算吧,我养的是边境牧羊犬。” 温无缺觉得唐新词的回答矫情,调侃道:“牧羊‘犬’不还是‘狗’吗?” “老总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狗是狗,边牧是边牧’,边牧身为犬类智商排行榜无可争议的霸主,和其他狗不是一个智力阶梯的。”唐新词竖起左手食指故作派头地晃了晃,好好纠正了她一番,随即问,“老总你突然关心我的宠物,莫非你养狗了?” “我没养。就是有只狗被寄养在大老板家里了,目前不知道要呆多久。”温无缺解释完,转念一想,分享了张在诊所拍的十四的照片给她,神秘兮兮地问,“你看着可爱吗?” 唐新词点开温无缺传来的图片,看了一眼就就直接把手机息屏扔进自己包里,然后说:“老总,我刚那句话没说完。那句话完整来说该是‘狗是狗,边牧是边牧,比格是比格’。” “我就问你狗可不可爱,你这话说的?”温无缺故意装傻。 “别想把这狗塞给我。你自己养着吧,适合你。”唐新词笑得格外欠揍。 温无缺熟悉唐新词这个调调,突然怀疑寒江寻到底从赵赵那里抱了什么著名傻狗回来。她拿起手机连上外网,搜索起唐新词方才提及的那个“犬类智商排行榜”。 “老总你能说说你神神秘秘在搜什么吗?”不愧是多年损友,唐新词一眼就看穿了她。 温无缺多此一举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淡定地说:“我就看看,有什么攻略有教,怎么让小狗晚上不要起来闹腾。” “哦,那你别找了,没有晚上不闹的比格。比格犬是自由的,它们爱几点闹几点闹。”唐新词露出同情的笑容,双目满含悲悯地朝她抛了两个“媚眼”,给温无缺气得够呛,这人是演都不演了。 温无缺想起以前姚药药刚跟天不收回家的时候,经常夜里做噩梦醒来,天不收当时就跟寒香寻请教小孩子做噩梦怎么办,那阵子刚好在帮忙带孩子的江晏嘴快了,说了句“小寻不做噩梦”,天不收当时的脸色就很精彩。她猜自己现在的脸色也是。 唐新词休息够了离开她办公室后,温无缺才翻起手机继续看刚才搜索的结果。她几乎在排行榜的末尾才找到了比格犬的名字。————比吊车尾好点,100多名同班同狗里它算倒数30吧。 “坏了,十四真的是傻狗。”温无缺打开和容鸢的微信聊天窗口,将犬类智商排行榜的网址分享过去,然后发了条消息。 出乎她意料,容鸢今天回很快。 “这个排行榜不准确,它的主要参考依据是犬种的服从性和学习能力,并不是完全考虑综合素质。你不能光看十四的服从性差就认定十四智商不高,十四是猎兔犬,她有她的天赋。”容鸢的回复像一个盲目的慈母。温无缺注意到这还是容鸢回复她的时候字数最多的一次。 “她的天赋是?”温无缺忍不住好奇的小手。 容鸢不回了。对话框沉默了整整十分钟,温无缺以为容鸢老毛病犯了又要已读不回,准备关微信了,对话框的状态栏又跳转为“对方正在输入”。温无缺于是又认真盯住手机屏幕。 “比格犬嗅觉非常灵敏,是优秀的追踪犬。”容鸢半天发过来一句话,言辞间充满了网络百科的痕迹和她的倔强。 温无缺想起来自己昨天那条西裤,又想想半夜爬垫上那摊狗尿,在网络这端不赞同地摇摇头。容鸢还说十四可以凭西裤上沾到的它自己的尿液味道分辨出哪里是厕所,但是十四的鼻子分明认不出厕所。她觉得容鸢就是过于溺爱十四了,以至于看不清十四的傻狗真面目,更不愿意接受自己养到傻狗的现实。 温无缺反驳的小手蠢蠢欲动,但才输入一半,微信提示音又响了。 容鸢发了张图出来,是寒江寻和十四的合影。照片里寒江寻坐在一张打开的折凳上————这主要是因为她们家目前没有别的干净椅子————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抚摸蜷缩在她膝头沉睡的十四。 “十四还有一个优点,是可爱。”容鸢给照片附文。 如果只将目光集中在小孩和小狗上,这构图堪称完美,确实像两个物种的小天使凑在一起,向镜头外散发着温暖、可爱的光辉。可温无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照片背景里,那些过了一晚寒香寻还来不及收拾的狼藉。细看的话,寒江寻脚边的木地板上都还有一摊褐色的污渍。 温无缺回忆起刚才寒香寻给她俩开了门,一张脸在看到她怀里的十四后瞬间黑成了锅底的压迫感,现在都心有余悸。她鞋也没脱,门也没进,把狗往容鸢怀里一塞就假笑着借口公司有事溜了。 反正寒香寻舍不得骂容鸢,至于狗,狗就自求多福吧。 第40章 第一次带十四出门接种疫苗的计划,差点就折在了出门这一步。————她们差点没法带十四走出家门。 容鸢昨晚紧急采购宠物用品时,已经充分考虑到十四接种疫苗和定期去驱虫、洗澡的需要,在几家宠物用品商店里挑选了不占地方又意外耐造的外带包。为了满足幼犬的好奇心,减少十四可能存在的应激反应,她还放弃了更安全的太空舱式,选择了顶部有一个u型窗的款式,这样十四一路上可以把头探出来,直接接触外界的新鲜空气和看看风景。 第61章 而这个包今天到了实际的使用场景,十四却根本不愿意进去。就算它会配合地让容鸢揪着它的后颈皮,把它拎进去,进去了之后它依然会在里头不停叫唤,表达不满。容鸢庆幸人类听不懂兽语,十四应该骂得挺难听。 “不然还是不要用这个包了,小区里的人该以为咱们偷狗了。”温无缺提议道。 “那我抱她坐后排。”容鸢看十四这么拼命拒绝,也放弃了用外带包带它出门的打算。虽然让小狗在车辆行驶过程中,呆在结构平稳又有包裹性的外带包里,比让小狗自由地窝在主人怀里,对行车安全来说更好些,但是十四毕竟才是去接种疫苗的主角,它的舒适度才应该是第一位。 狗不进包里,那唯一的选项也只剩容鸢抱着了。狗现在倒是更喜欢温无缺抱,可温无缺抱狗就没法开车,她又不能不开车。所以几乎是马上,两个人就改下来出行方案:温无缺负责开车,容鸢抱着十四坐后排。 一上路就证实了容鸢原来的担忧是对的,十四闻得到温无缺的味道,视野却被前座的靠背挡着看不清楚温无缺人,便不肯乖乖坐在容鸢怀里,一直试图窜出去。容鸢不得不一直喝止加安抚,两种办法交替使用,让它不要乱窜。 温无缺车速慢的原因,整个车程相对较长,容鸢和十四斗智斗勇的时间被迫拉长,但也幸好温无缺开得够慢够久,后半程幼犬体力不支,直接无聊到睡过去了,不折腾了。其实别说十四了,容鸢自己坐温无缺的后排都犯困。 万事开头难,等她们实际到了宠物门诊后,十四就配合多了。甫一进入商圈广场,两家宠物门诊刚进入她们的视线范围,十四就因为嗅闻到各种不属于自己的其他猫狗的气味而变得紧张起来。容鸢怀疑它紧张的方式是随了室内派的温无缺,没有剧烈挣扎或者吠叫,只是一味把脑袋往容鸢怀里拱,好像指望能在容鸢肚子上掏个洞出来把自己给藏进去。 “丫头以前给我分享那种带猫打针的视频,好像说两个主人的话,一定要有一个唱白脸,假装是绑架宠物去打针的坏人。你确定你一直抱着她合适?”温无缺见状,问道。 “我以为小寻给你发的东西你只看预览,没点开看过。”容鸢诚恳地表达小小的惊讶之情。这几天她躺温无缺旁边看得多了,知道这人每天打开寒江寻分享的一堆网络趣事,都是手指飞快划拉着屏幕滚动聊天记录,浏览个梗概,从不点开细看不说,目光在每一条分享上有没有停留超过2秒钟都得打个问号。 “我偶尔也是会看一下的,你可不许对好大侠胡说。”温无缺义正言辞地反驳,随即又问,“所以真的不需要我演坏人吗?” “你很需要十四讨厌你吗?”容鸢觉得她好笑。 温无缺沉默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比格幼犬讨厌她或者不讨厌她,哪一种结果更好。到宠物门诊门前了,温无缺很快想好了,说:“那还是你当坏人吧。她尿我一次我还得重新做衣服,有点麻烦。” “嗯,她还有好几次针要打,下次换你。”容鸢解释说,“不然老是我唱白脸,下回她就不配合打针了。”说罢,她开始在两家并排的宠物门诊间犹豫,试图从店面的门脸上评估出去哪一家好。 “真麻烦,元宝上医院都很配合。”温无缺咕哝道。 “元宝就是你养过的猫?”容鸢还记得温无缺说她养过小猫的事。 “对,现在和我老妈在老家过退休生活。元宝可比十四机灵多了。”温无缺看了一眼十四,又看向两家宠物门诊的大门,问她,“所以你想好去哪一家了吗?” 容鸢看了她一眼,最终指向了右手边的诊所,说:“这边这家吧。” “你随便选的?”温无缺没有马上进去,只是在两家诊所之间又来回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想光靠门面就对比出两家门诊的优劣来。 “我看前台挂的锦旗挺好玩的。”容鸢实话实说。 近十来年,随着国内的宠物饲养越发科学化、精致化,养宠家庭的占比日益增加,应运而生的就是针对特定社区客群的私人宠物门诊兴旺了起来。这些私人门诊主打就是近距离服务和服务个性化、细致化,光看店面其实都差不多。商圈广场面向大路的这两家门诊也是,除了招牌不一样,乍一看店内环境从布局到配置都差不多,估计开的时间都大差不差。 容鸢随便指了右边这家,只因为它门口前台旁边挂了一面金线绣的锦旗,上书“天下无蛋”四个大字,落款是什么“梓匠居老杨”,她隐约记得是本市小有名气的老字号木雕工坊。 温无缺顺着她的指尖方向也看到了锦旗,看清了内容以后,也信服地点点头。 工作日的白天宠物门诊里人不多,等候区的座位基本都空着,两个人直接找前台助理登记了一下十四的档案,了解了一下疫苗接种的大概价格档位,就抱着十四进诊室去找医生了。 值班的医生看工牌姓“才”,是个一脸疲惫相的年轻医生,给十四做了较为全面的基础体检,再问了问十四这两天的饮食和健康状况后,就开始安排给十四接种第一针疫苗了。 容鸢听到检查结果,暗暗松了口气。一转脸看到温无缺一脸了然,抬起眉梢看她,服气地摇摇头,用自己右臂轻轻撞了下温无缺的左肩,惹得温无缺惊呼一声。才医生和诊台上的十四听了,一起抬头看她们。温无缺淡定地摆摆手,示意才医生继续。 因为十四昨天吃得杂,拉得多,半夜闹腾的时候粪便里还有没消化的可疑物体,容鸢有些担心门诊给十四便检后,可能会宣布十四今天还不宜接种疫苗。她更担心的是不仅昨天,十四之前可能也有这种情况————那意味着小狗除了不能马上接种疫苗,还有更加严重的问题————于是特意发微信问了下早起去上补习班的赵赵。赵赵听了很重视,马上问了自己姑姑,因为十四是赵姑姑家里的比格犬生的小狗,十四的情况赵姑姑最了解。得到那边肯定的答复,确保十四除了半夜那一出没有别的健康问题,容鸢这才稍微放心点。 但容鸢还嫌不够,中午第二次洗澡之前先披着件衣服蹲在围栏里,哄十四在狗厕所里又方便了一次,然后隔着一次性手套用密封的小瓶子取样了一点十四的粪便。就怕十四到了宠物门诊紧张,拉不出来,没法做关键的粪检。温无缺当时就趴在被窝里,捏着鼻子抗议她焦虑过度兼没有公德。看起来对十四体检、接种疫苗一切顺利颇有信心。 接种这一步由于她俩提前商量好了,温无缺就全程在一边看着,由容鸢负责按着十四,让才医生推针。至于针剂的选择,这家门诊本身能提供的选择不多,温无缺按以前给元宝打针的经验,就直接挑了诊所里能提供的最贵的最好的。 宠物门诊平时最多的业务就是给幼猫幼犬打疫苗,以及给发情后的少猫少狗做绝育,才医生给十四接种疫苗,也是轻车熟路,掂起十四后颈的皮肤,手起针落就完成了。十四刚意识到针,针就已经被拔走了,只能呜咽着拱着容鸢的掌心,委屈巴巴地撒娇。 才医生交代完了注意事项,两个人带着十四在外头等候区找了位子坐着,让十四休息,顺便观察十四对疫苗有没有急性过敏症状。十四这会儿已经被交接回了温无缺怀里,老老实实侧卧着,左耳软塌塌地盖在脸上,眼皮耷拉,也不吱声也不乱动。 “她这么老实,我觉得她像假的。”两个人往那儿坐了半晌,温无缺才看着十四,说。 “她本来也很老实啊。”容鸢把手伸过去探了探十四的体温,有点烫,不过这是接种疫苗后的正常反应,还得看看有没有别的症状。 “嗯……她今天确实挺乖的。”温无缺单手托腮思考了片刻,承认道,“看来昨天还是因为好大侠她们没看住,给她吃了太多垃圾食品,所以半夜才闹腾。” “那倒不是,和她乱吃的关系其实不大,”容鸢为寒江寻辩护,说,“幼犬半夜是那么闹的,膀胱小,就是被尿憋醒也会起来。得亏她还会憋醒,而不是直接尿床,不然我们今天又要给她买个新的窝,免得她以后分不清楚窝和厕所。” 温无缺纠结了一下,似乎是又在将十四的情况和她的“元宝”作比较。 “元宝那时候半夜也会醒,她很聪明,自己会用猫砂盆,倒是没让我操心过她上厕所的事。她好像知道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睡眠,虽然她会撒娇求关注,但只要我没反应,她就不闹了。有时候止痛药没效果,我刚好醒着,我会理她一下,她也不会上床,就趴在我床头就很开心了。然后第二天老妈来看我之前她会自己溜回去窝里呆着,不让人发现她陪我睡了一晚。”温无缺说得比较慢,边说边停一下与自己的回忆比对细节。 容鸢知道温无缺曾经养过猫这事还没超过24小时,确实对温无缺这样嫌麻烦的人会自己亲自动手照顾的元宝感到好奇,她只是没想到温无缺借着十四,愿意主动说起元宝的事。 第62章 “小温总,”容鸢尝试着问,“我能看看元宝的照片吗?” “我现在手机里没有,寒香寻那边可能有一些,回头你问她要吧。”温无缺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以为养宠人都随身储存爱宠的照片,温无缺也不会例外。 “而且,”温无缺似乎看出她的惊讶,认真解释道,“怎么能当着十四的面给她看元宝的照片?她看了该自卑了,不带这样打击孩子的。” 容鸢知道自己不用去问元宝的照片了。 “嗯,我忽略十四了。”容鸢又伸手轻抚了一下十四的侧腹,说。 “说起来,所以她全部的疫苗打完也要两个月?”温无缺想起才医生刚才的医嘱,盯着十四的眼神略略复杂了起来。 “要的,然后保险起见再接种一下狂犬疫苗,休息过一周后,就可以放心带她出门进行各种户外活动了。虽然她到时候还是不能剧烈运动,但是有在户外散步消耗精力,对她晚上表现稳定很有帮助。”容鸢应道。 “那加起来都快三个月了。等她能出门,秋天都快来了。” 温无缺又低头盯住了怀里的幼犬。 容鸢看看温无缺伏低的侧脸,又看看她怀中还没长大的幼犬,在想那好像确实有点久了。 第41章 对在职的社会人来说,周一是刚结束了短暂的休假,处于身体没反应过来的浑浑噩噩的状态,而周二则已经摆脱了周一的混沌状态,但距离下一个周末短休尚且很遥远的一天。周二实际比周一更加沉闷与绝望。这点哪怕是在温氏的董事会上也不例外。手握公司决策权的董事们在周二的一早,也被迫笼罩在一种冗长到绝望的诡异气氛里。 温总住院、温氏群龙无首的当下,董事长的代理职权被一分为二,分别掌握在两位小温总手里。公司上下都知道兄妹俩为了最后的位子在暗暗较劲,势同水火。只是谁都不想这么快撞上她们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多数人不管站队的是哪边,都希望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至少温韬在场。————尤其董事会半数以上的人,想到可能除了眼前这一场,还得在股东大会再看一遍二人斗法,就更希望这事要有个能凌驾于她们之上的人出来拍板。 温韬本人原来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温无缺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温氏这栋未央大厦的东阙顶层,原来老温总生前办公的地方;温无痕的办公室则随温韬,在大厦西阙的顶层。虽然都是顶层,但是走不同的大门不同的专梯,除了开会的时候他们没什么机会见到。 这个安排在温韬缺席的今天,温无缺倒是举双手赞成的。温韬还在的时候她并不喜欢这安排,每次温韬找茬喊她过去她得走半天,麻烦得很。 今天的董事会是温无缺主动召开的,为此她还起了个大早,容鸢睁开眼看到她坐在沙发上逗十四,还默默抓过床头的手机确认是不是闹钟设错了。 温无缺并不想起这么早,她本来打算这两天都改居家办公的。结果沈义伦一手打吊针一手敲键盘,带着他的团队熬了一周把问题产品的召回方案做出来了,温无缺看了以后只能起个大早,回来开会。 结果开个会开得董事会的几派人员都如坐针毡。 温无缺凭借意志力压抑着太阳穴突突跳的疼痛和全身病态的倦怠感,冷静地把会前分发给每个董事座位上的报告简述了一遍,然后她没有着急正式提出动议,仅是冷冷地看向坐她对称位的温无痕。 温无痕坦然地迎接着她充满杀意的目光,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装模作样地举起右手打断她的发言。温无缺都能猜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了。 “我反对。”温无痕故意拖长了尾音,说,“我反对援助沈氏召回他们的不合格产品。”话音落下,温无缺心里半是猜测默念的句子也刚好说完,果然都对上了。 “理由?”温无缺懒得跟他打官腔。 “收购案是你负责推进的,并购小组是你在董事会上提议组建的,我想你最清楚为什么。”温无痕还是故意维持缓慢的语速。 温无缺知道温无痕不傻,也知道他————或者是他背后的孙老————指的具体是什么。但温无缺的信心来源于对温无痕的了解。 温无痕这么说完,本来应该见好就收,让温无缺继续质问他,这样他才能找到温无缺的破绽,可惜,温无缺知道他收不住。 温无痕看温无缺不应他,果然一脸得意,乘胜追击道:“沈氏过去存在违规行为,这件事是在尽职调查中发现的,援助沈氏,是因为沈氏现在泥菩萨过江,没有能力为自己当初的错误买单,而他们一旦召回不及可能引起的风险是实打实会波及到温氏,比如说,让整个收购再停摆。” “再比如说,这件事侥幸不会马上被曝光,可之后如果出现问题,温氏花重金买回来的沈氏股份就成为一堆废纸,因为一个信誉受损的行业大牌,就失去了它的品牌价值,将让整个收购的收益大打折扣不说,温氏自己的声誉也会受损不说,到时候还得帮沈氏负担处理成本。”温无缺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乍一听仿佛她转性了,在配合不成器的堂哥。 温无痕就愣了一下,面带厌恶地继续说:“所以这笔资金显然是为了促成并购才投入的,不属于孤立的运营成本。你把理应纳入并购议程的行为,单独提交董事会决议,试图绕开股东大会,就是违规。” “是啊,”温无缺反而扩大了笑容,她眼角的余光还能扫到两侧坐着的董事明显有人被温无痕说动了,她心里摇着头,嘴上则不饶人,说,“是为了‘促成’并购才投入的,这说明并购还没有‘成’。温氏是要收了沈氏,但是一切都还停留在尽职调查阶段,连合同都还没签,现在沈氏与我们没有从属关系。这笔援助资金的性质是‘风险规避’,不是‘并购款’,也不是我们把沈氏收了以后的‘运营款’,还处于风险处置范畴,并且金额也符合公司章程中规定的董事会审批权限的上限。” 温无缺不学温无痕做无用的追击————有用的例外。 温无缺接着就直接提议要求动用专项资金援助沈氏,以帮助沈氏填补和解决召回产品方案上的资金缺口。温无缺自己这派的董事都举手赞同,至于温无痕那边的,温无缺直接搬了温韬对收购沈氏的支持态度出来镇场,终于让赞成票数过了一半。 开完了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温无缺把自己丢进真皮沙发里趴着,趴到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她才抬手看了看腕表,算了下距离上次服药的时间间隔,从自己的皮包里摸了颗布洛芬吞下。温无缺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杯温水被适时递到了她面前,温无缺不客气地抓过水杯来,一饮而尽。 “可以啊老总,老郑刚才想跟上来的被我拦住了,他心里你现在是超级英雄了。”唐新词用调侃的语气说着恭维话,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超级英雄她也不痛经啊,我要是超级英雄倒好了。”温无缺趴着自嘲,道。 “所以老郑心里你只是超级英雄,可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人了,做到的都是人做不到的事。”唐新词说话透着一股欠揍的气息,可惜温无缺今天说不过她。 “你不然还是自信点,夸夸你自己吧。今天这个极限预算是你带头验算了好几遍压出来的,超过一个钢镚我还得跟着温无痕去股东大会再赛一场,那我可没命了。”温无缺郁闷地说,“该死的,这玩意儿八年了没这么准时过,痛死我了。” 唐新词想了想,认真地说:“你这么一说确实,以前我一度以为你因为太热爱工作,不小心把月经进化掉了。要不是每个季度能看你疼一次,我以为你都不来。” “呵呵。我也没想到那个‘尼姑庵的尼姑最后都会同时来月经’的传闻居然是真的啊。”温无缺笑得干巴。她是真没想到容鸢前天来的月经,她昨天起床就跟着中招了,而且毫不意外地又痛经了。看容鸢每天神色如常,逗狗、铲屎、跑步、做家务样样不落,她心里别提多不平衡了。 “原来大老板不仅传染给你人味,还有健康。”唐新词总结,道。 “真能传染健康的话,她能不能把她不痛经的健康传染给我。”温无缺抬起头,反驳道,“她光影响我周期有什么用啊!” “诶,此言差矣,先准时才能谈改善啊。”唐新词不想跟她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说,“老郑已经去跟老沈说这个事了,等资金到位,老沈那边团队就可以麻利地干活了。相信不会耽误太久。” “嗯。过两周他找环保部门主动披露的材料也该备好了,麻烦你帮着审一下,沈氏现在人才凋敝,就算老郑帮着,沈公子做事也容易有疏漏。事成之后,给你一封大红包。”温无缺向唐新词保证道。 唐新词笑嘻嘻地,说:“不了,老总,你还是留着你的大饼哄老婆孩子吧。我这就不吃了。团队奖金你多争取点就行了。” 第63章 温无缺今天连反驳她容鸢不是自己老婆的力气都没了。温无缺也是不知道唐新词是哪里来的执着,仿佛要催眠自己似的,次次开这个玩笑开不腻地,玩笑开多了又不会变成现实。 唐新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主要就是来说下沈义伦的事,顺便看看温无缺需不需要人帮忙的。 等人走了,布洛芬也差不多起效了,温无缺小腹的痛感缓解了七七八八,可以站起来了。温无缺进了办公室的私人卫生间里换了下棉条,才又回沙发上侧卧着,刷起了手机。其实她这个办公室是个套间,配有卧室,每天都有人打扫,里头的床品和睡衣也是高档货,很舒适。不过温无缺认为,她可以合衣在公司加班一个通宵,却决不能换上睡衣在公司睡觉。她不能真的把公司当家,那也太有毛病了! 温无缺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又需要让自己喘口气,便打开了手机上的某个应用程序。这个程序关联的是容鸢家里新买的智能宠物监控摄像头,她这几天的新爱好就是闲了打开看看傻狗又有什么新惊喜。 摄像头是温无缺特意交代私人助理买的,顺便还买了台高效空气净化器,和一台配备了宠物毛发清洁套装的最新款吸尘器。寒香寻不让容鸢去补课的时候再把狗带上门了,狗就只能呆在家里,她们下午又都要出门,就给狗装了个监控摄像头。助理说这款监控是双向通话的,怕宠物在家寂寞或者不听话,可以通过应用程式向宠物喊话。这个喊话功能温无缺不知道容鸢试过没,反正她试过,十四看不见她的时候就是“聋”的传狗,喊了没用。 也不知道十四是和寒香寻母女俩谁的八字相克,十四到了寒家,离了容鸢的视线就开始搞幺蛾子。就算容鸢用和家里的围栏类似的工具,把十四圈在客厅的卫生间里,十四也总有办法“越狱”,溜出来以后不是一脸纯良地把寒香寻新买的椅子的哪条腿尿一遍,就是偷偷进厕所打开垃圾桶盖子,把垃圾扯了一地。寒香寻宣布狗明天别来了的那个下午,十四还潜入寒香寻主卧的卫生间,居然给它找到办法开了盥洗池下面的柜子,拆了寒香寻两包崭新的卫生棉条,可给寒香寻气得够呛。 “你的狗又把厕所翻过来了。”温无缺看一会儿就给容鸢发条微信。 “你喊她一下,让她别翻。”容鸢只要看到狗就会回复很快,一改往日“薛定谔的已读“风格。 “你可以自己喊一下。”温无缺怂恿她,暗暗琢磨容鸢在她那头喊,自己这头能不能听见。 “我不好意思喊。”容鸢回答得一本正经,温无缺都能想象到容鸢当面绷着一张脸严肃地跟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温无缺乐了。 第42章 理论指导实践,是一定会被实践殴打的。容鸢在告别实验室三年后,又一次在养狗这件事上体会到了熟悉的挫败感。 尽管容鸢曾经为了让自己能符合领养人标准,努力学习了各种关于养狗————尤其是关于饲养比格犬的知识,但是实际养一只狗几乎完全算另一回事了。这话想来有点抽象,可容鸢真的是这么想的:理论教人怎么和一只狗相处,只是理论仿佛从来没有真的面对过一只狗。 比如,容鸢现在和温无缺正隔着小餐桌,无声地交汇彼此的视线,间或眨几下眼,都指望对方看懂自己的意思。餐桌边,十四正“呜呜”叫着,模仿老式烧水壶烧开水时候的哨音,在她们腿间来回穿梭,并把前爪轮流抬起搭在她们的大腿上,伸长了脖子,意图明显地向她们讨食,完全冷落自己饭盆里的高级狗粮和进口狗罐头混合成的大餐。 距离十四接种完第一针疫苗已经两周过去,十四也差不多快3个月大了,幼犬这个年龄阶段是快速成长期,寒江寻看着温无缺用容鸢的账号分享到群组里的照片和视频,每天都要夸张地表示“十四又长高了”。十四原来每天跟一窝兄弟姐妹一起抢食,吃的不多,从赵姑姑家抱回来的时候确实肩高一般。接种第一针疫苗前,才医生量过说算正常标准,加上十四是雌性幼犬,犬类中雌性通常都比雄性小一号,容鸢就以为十四会一直小小的。没想到从2月龄到3月龄之间,十四的肩高长了8cm,虽然还是在正常范围,但视觉上给人的感觉确实就是十四好像每天都在长高。 其实有温无缺这样的家长,这样快速的成长应该是必然的结果。 十四在寒家搞破坏那天就把从老家带出来的幼犬粮糟蹋完了,刚到家的两天吃的是容鸢在宠物商店买的幼犬粮。由于到家第二天就被带去接种了头针疫苗的缘故,十四胃口不佳,老实了两天。它安静了,一直嫌它吵的温无缺又看不下去了,研究起了是不是狗粮不对它胃口。温无缺让私人助理去联系了本地大型宠物医院的兽医营养师,根据对方的建议购买来了高端的幼犬粮,给十四换上了。 为了提高狗粮适口性,温无缺第二次带容鸢去买菜的时候还多买了碎肉和骨头,回来就炖上了肉汤。容鸢一开始不明所以,趁温无缺去厕所,偷偷舀了一小碗试喝了一口,立刻被原生态的肉骚味击穿味蕾,捂着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遭到从厕所回来的温无缺的无情嘲笑。她这才知道这锅肉和汤是专门炖给十四的,难怪没有放任何调味料。温无缺熬好了肉汤,把手动撕烂的碎肉和汤拌了一点在十四的狗粮里。 十四果然胃口大开,一开就再也没收回去了。 与十四的肩高体长一同成长的,还有十四的体重、力气,以及爪子长度。 十四现在不仅后腿站立可以轻松够到她们的大腿,通过前爪略带粗糙的肉球施加在她们大腿上的力也变大了,爪子划过她们大腿皮肤的感觉都逐渐从痒和硌人,变成了有点痛。这让夏天在家图方便、凉快都不爱穿长裤的两人苦不堪言,容鸢甚至认真考虑了以后在家要不要穿条裤子。 当然最根本的解决方式肯定还是给十四剪下指甲,甚至这对小狗来说还是必须的,定期修剪指甲对幼犬的好处很多,可以防止爪子的细菌感染也可以保护幼犬的关节健康。其实十四打完第一针后一周,她们是打算给十四剪指甲来着,当时两个人商量后,由容鸢来负责执刀帮十四剪指甲。 容鸢的手一直都是实验室里最稳的那个,能准确地完成精密而规范的操作。没想到在给小狗剪指甲这件事上她栽了。她坐在沙发一端,聚精会神盯着温无缺怀里的十四那泛着水光的大眼睛,听着小狗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她手腕一软,握着剪子的手垂下去,没剪成。 容鸢这一犹豫,让难得主动唱了白脸,负责箍住十四的温无缺哭笑不得,索性松了手让看到剪子就在挣扎的比格犬放飞天性,一撒腿溜了。 “算了算了,下次带她打疫苗的时候让诊所的人帮着剪吧。” 容鸢看着躲进围栏里的十四,懊恼不已,忍不住扭脸去看温无缺。温无缺说得倒是好听,上扬嘴角根本压不下去,一边伸手捏她耳朵,一边别开脸去憋笑。容鸢恨不得直接剪温无缺的指甲。可惜温无缺和她一样,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 于是那一耽误,十四爪子越来越长,在家里跑动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一直到了眼下,讨食讨得她们苦不堪言。 “我看我们一直不理她也没用。”温无缺主动打破了和容鸢“眉目传情”的僵局,说道。 容鸢眼睛也瞪累了,放下筷子,按摩着自己的眼眶,说:“还是得给她关回围栏里。” 容鸢说罢,就站起来,揪起十四的后颈皮,把十四从温无缺大腿上拎起来,一路提溜着十四回了围栏里。 “吃饭,不吃收碗了。”容鸢把十四放在饭盆前头,指着饭盆下指令。然后不等十四有动作,马上一步跨出围栏关上门,背手插上了门栓。 “werwer!”反应过来的十四在围栏里高声吠叫起来,表示抗议。 “安静。”容鸢回过身,冷着脸隔着围栏任它叫,等十四叫了十几分钟叫累了,才趁机下达指令。这个指令她之前有特意训练过十四,基本达到了令行禁止的效果。可今天容鸢又重复了整个过程两三轮,十四才终于听令,闭嘴不叫了。 不叫之后十四就蹲坐在饭盆前,也不吃饭,就拿眼睛上三白部分偷瞄容鸢。像寒江寻平时喜欢发在群组里的狗狗斜眼看人表情包似的,给容鸢气笑了。 除了训练十四不叫,容鸢还训练过十四定时吃饭和听指令吃饭,十四现在倒想起来了。 “吃饭。”容鸢又命令了一次。 果然,十四听了这次的指令,终于上前开始埋头苦吃。 容鸢扭头望着墙上的挂钟计时,差不多到20分钟了,她收回视线低头一看十四也基本吃完了,便平静地打开围栏门,进去弯腰收走了饭盆,重新关上围栏出来。 容鸢原来给十四准备的是饭盆和水盆连在一起的碗,开始给十四做定时定量的喂食训练以后发现不实用,趁第二次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又去商圈楼上的宠物商店单独买了两个分开的。旧的那个让寒江寻转赠回去给赵赵,据说赵姑姑那一窝小比格还有3只送不出去,很是发愁。 第64章 换了分开的碗以后,好处就是可以帮助在她在定时投喂时间结束后马上收走食盆,但不至于让十四就没水喝,缺点就是十四一个人在家没事干会把水盆、厕所到狗窝都掀翻一遍。 财大气粗的小温总表示,这是因为容鸢天天换来换去都是便宜货,轻飘飘的东西当然容易打翻,劝容鸢不要学寒香寻穷养女儿那套。她可以去给十四定做镶金边的粉彩瓷狗盆、狗厕所,保证分量十足,十四掀不动。 “那等十四长大了再说吧。”容鸢淡然地打断温无缺的滔滔不绝,说道。 “我在开玩笑!”温无缺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会信这个!” “好莱坞名流会给她们的狗定做狗盆啊,还会给狗盖别墅,买高定小衣服,还会雇佣专门的家政和兽医团队。”容鸢打量着温无缺,补充道,“狗盆还是镶钻的。” 温无缺被她看得不自在,干笑了两声,正色道:“她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的不是。” “嗯,我也不是十四的妈妈。”容鸢想想又说,“你也不是。”温无缺摸摸鼻子,不接茬了。 出于卫生考虑,也为了防止十四分不清楚自己的东西和她们的东西,容鸢都是把十四的饭盆、水盆单独带去阳台的水槽刷洗。容鸢平时洗衣服都是直接进洗衣机,并不会特意放在这个水槽搓洗,所以也不怕十四的饭盆可能被洗衣粉等东西污染到。 寒香寻当时买的这个单身公寓,房子面积倒是不大,附带的阳台反而有15平米大,是一大卖点。寒香寻房子里没怎么做隔断和装修,阳台倒用心给改成了阳光房,平时玻璃门一拉,铁艺的椅子和小圆桌一摆,就是很有情调的下午茶空间。那个桌子椅子容鸢进来后用不到就推到角落里了,但是寒香寻弄的这个玻璃门就算下雨天也不耽误晒衣服,很方便,她便弄了几排落地的升降衣架来晾东西用。这会儿她刷着狗碗,一抬头还能看到晾衣架上晾着的床单,以及她和温无缺各自的内衣,并排晾着的还有她们换洗下来的毛巾和浴巾。 还好温无缺的其他衣服都是交给高端干洗店负责收、送和洗护,不然这个阳台真的会挂不下。容鸢想着,又低头冲干净了十四的碗,把碗倒扣在水槽上方的置物架上沥水。 容鸢回屋内的时候,十四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狗窝里,而温无缺则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她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温无缺每天吃完了饭就坐在那里处理公事。 容鸢估摸着温无缺趁她去管教十四的时候已经自己先吃完了,就没喊她,自顾自地走回小饭桌前坐下。容鸢准备去拿碗筷地时候,发现温无缺拿了几个锅盖当保温罩,盖住了桌上没吃完的饭菜。乍一看饭桌上每道菜都还保持着她离桌前的样子。 容鸢微微颦眉,不敢置信地观察起了桌上的余菜,她笃定温无缺该是又挑食,只把每盘菜里的单一食材挑走吃掉了,还没看清楚,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她抬起头,看到温无缺神色如常地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温无缺随手掀开了锅盖,扭身放到了一边的置物架上————也是温无缺买的————便端起碗筷继续吃菜。 温无缺今晚做的菜还是三菜一汤的规格,这是温无缺开始给她“分期兑现”满汉全席以后两顿饭的经验摸索出来的,她们能吃饱又不会浪费的菜量。 除了分量,温无缺对此还有另一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她说每餐不多做,容鸢才能好好记住每道菜的味道,以后才会有自己的口味喜好。 目前为止温无缺总共做了5顿饭,容鸢还没记住自己多喜欢吃什么,但她记住了小温总爱吃虾。 今晚温无缺做的是翡翠虾仁、清炒地瓜叶和茭白炒肉丝,汤是东瓜薏米排骨汤。刚才因着一开始没有隔开十四,导致十四没有好好吃饭发生了讨食行为,两个人都没有扒拉几口。现在十四已经被容鸢看着乖乖吃完了自己的,在饭后休息,她们才能好好吃饭。吃没两口,容鸢就发现温无缺又在光吃虾仁。 “你很喜欢虾吗?”趁嘴里没有在咀嚼的进食间隙,容鸢忍不住问道。 “元宝喜欢虾,老妈就经常买。”温无缺也等咽下去嘴里的食物了,才回她,说,“还有鱼和骨头汤。她相信这些东西高蛋白,对我长骨头有好处。复健的时候吃多了爱吃了。” 容鸢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温无缺第一次住在这里的那一个月,两个人都选择对各自的事情三缄其口。如果不是意外撞见了温无缺发作的现场,她甚至没有打算问寒香寻温无缺的事。她对温无缺的过去并没有很深的探究心,她总觉得她不该过度探究温无缺的过往。 她们的关系很舒适,不是需要多过问彼此的关系。 容鸢最终判断自己不能继续这个话题,她趁温无缺放下筷子准备去拿汤勺的时候,伸手轻轻握住温无缺的右腕。 “怎么了?”温无缺笑着问她,没有马上收回手。 容鸢顺着温无缺的手腕一路轻抚到她的肘关节处,在温无缺挽起的衬衫袖口停住了指腹的探索。那里还看得见手术后做了除疤修复也没有淡化成功的疤痕。容鸢顺着疤痕的纹路轻轻捏了一下温无缺的肘关节。在温无缺逐渐敛去笑容的讶异中,她收回了手,淡道:“没什么,觉得你好像长肉了,比一下看看。” 温无缺一脸怀疑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也从自己的右手腕一路捏到了肘关节,自己比划了起来。 第43章 温无缺不关心自己的体重,车祸前不关心,车祸后更不关心了。 温无缺车祸前身体好得病都很少生;车祸后的身体熬过了多次手术,像一堵扛住了敌军轮番进攻的城墙,亏损得厉害。而且这样的破损终究是难以修补的。 温无缺住院复健的时候,寒香寻就很疑惑她都把补品吃哪里去了。后来身体恢复得好,她改为居家复健,健康餐这块就被赶来照顾她的龟奶奶接管了。龟奶奶给她熬一切奶白色的鱼汤、骨头汤,给她吃肉、吃筒骨,希望用老祖宗的智慧重塑她的筋骨。筋骨是恢复得不错,安慰到了老人的一片苦心。就是温无缺身上没有顺便长点肉,让龟奶奶和寒香寻看了直摇头。 自那以后六年多过去了,温无缺一直这么瘦,她就更没有关心自己体重的兴致,每次复诊体检也直接越过体重栏位不看。对现在的温无缺来说,她只要确保自己量体裁衣的高定套装都还严丝合缝地依附着她的体态,分毫不差就行了。这就足以说明她的身体虽然没有变好,至少也没有变差。 所以容鸢之前突然说她长肉了,让她感到困惑。容鸢不是那种会故意对她撒谎的人,可她也无从验证容鸢的话。毕竟温无缺真的捏不出来自己的胳膊有没有变壮一点,就是马上找一把最专业的体重秤来称重,她也没有任何之前的体重数据,供她参照对比。 温无缺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她想不出结果,便把一切归结为容鸢的主观错觉。客观来说,她那时候才搬回容鸢家没有一个月,吃的也没多好,无非是因为要给容鸢做饭,自己也跟着吃了几次自己做的家常菜,还不如她在大酒店长期订的晚餐菜品丰富,能长什么肉? 温无缺能直观一点确认的,便是她月经周期还真被容鸢带跑了。一次是意外,但是8月初她的月经又跟着容鸢的经期后脚来潮时,她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不对劲了起来。第二次甚至比第一次感觉还好受点,困扰温无缺八年的痛经问题都减轻了不少。 重伤失血过多的原因,加上手术和康复过程中使用的大量药物作用,温无缺在术后经期受到了影响,几年了也没有彻底恢复,还一直伴随有严重痛经。寒香寻两年多前逼着她去看过,医生说是心因性的,温无缺一翻白眼,出了诊室跟寒香寻说对方是庸医,一句医嘱都懒得遵守。她还觉得几个月来一次也没什么,少受点罪,不耽误她上班。寒香寻差点拿病历本抽她。 俗话说,事不过三。8月和夏天一起到达了尾声的时节,十四在顺利接种完三针疫苗过了恢复期后没多久,又接种了狂犬病疫苗。按理论来说,如果前两次不是意外,那温无缺的经期又快到了。 温无缺其实没有特别高兴这种变化,这种不讲道理的转变不管是不是向着好的方向去的,都不是她自己要发生的,不属于她的计划。她偷偷查了资料,还差点去咨询绣金楼的医生,也没看出这种个体间的相互影响,有什么颠扑不破的科学依据。 温无缺搞不懂自己身上的变化,但狗子身上的就很明显了,长眼睛就能看出来了。 十四又长高了,距离第一针疫苗的时候,可以说足足大了一号还有余,给人圆滚滚印象的小脑袋也变了,整个狗子得面相显得机灵和狡黠了许多,像她小温总会养的狗。就是她希望十四的心眼子不要随她,还老用在她身上。 容鸢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十四只是服从性差,不是真傻,可这个服从性差对温无缺来说就够了。————十四不听她的,只听容鸢的。于是温无缺通过实践知道了:狗和猫不一样,和小孩也不一样。你可以对孩子唱红白脸扮演两种家长,对狗这么做只能带来反效果,谁给狗好脸,狗对谁蹬鼻子上脸。 第65章 金明池餐厅7月过半恢复营业后,积压的预约单让容鸢忙得喘不过气来,容鸢现在基本每晚都得接近12点才回来。反观温无缺那边因为沈氏的主动披露和补召回产品进展顺利,并购小组对沈氏的尽职调查也没有发现新的幺蛾子,让温无缺获得了大大的喘息空间,她每天可以早点下班回家看着狗了,甚至偶尔抽一两天居家办公也不会耽误进度。温无缺在家的时间多了,十四和温无缺相处的时间也就变多了。 十四越来越黏温无缺,就是小时候圆圆软软的一只小狗杵她肚子上还挺暖身暖心的,现在肌肉发达一只大小狗往她身上一砸真的只剩闹心。十四比原来重了一倍,这对温无缺常年久坐办公的老骨头来说真的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觉得十四那身腱子肉不仅挤得她的五脏六腑位移,腰也要硌断了。偏偏温无缺让它下去的指令它不听,直接把它抱开又给温无缺累得够呛。 更糟糕的是,十四学会了自己开围栏的门栓,嘴筒子从围栏的缝隙往外一探、一拱,就能把门栓顶开,出来撒谎一圈就奔着温无缺来撒娇。温无缺是在连续一周被十四舔自己脸的口水味熏醒以后发现的。她那几个晚上等容鸢下班回家,就问容鸢是不是出门没关围栏,容鸢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很认真地回答“关了”。后来两个人一对监控记录,才只知道十四竟然自己学会了开门。 十四打破了温无缺养到傻狗的挫败,就是这聪明不是温无缺要的。没人喜欢天天被狗子粗糙的舌头表面刮脸,睁眼后吸入的清晨第一口空气还是狗子口腔菌群混合狗粮的味道。 温无缺于是给围栏做了升级,还加了把锁。被锁阻挡了也不过3天,长高了的十四就学会了掀翻自己的狗窝垫脚,一个助跑后腿往窝上一瞪就跨栏而出,还跳上床袭击温无缺。 容鸢晚上听她控诉,再搭配监控视频一看,感慨原来“狗急跳墙”这事不仅是个比喻,还描述了一个客观现象————狗真能跳过矮墙。气得温无缺学十四的样子跳到容鸢身上,去舔容鸢的脸,誓要让容鸢知道这有多困扰。 闹腾了一番以后容鸢躺在她旁边,懒懒地说等十四打完现阶段所有疫苗,每天能带出去散步消耗精力了,就不会这么“皮”了。温无缺趴在她旁边,脸埋在枕头里,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但姑且给自己留了点盼头。因为她听到十四又跳出围栏来搞破坏了。 “小温总,十四在用你的衣服擦脚。”容鸢朝十四的围栏方向翻了个身,观望了一番以后说道。 “赏她了。”温无缺都懒得抬头看一眼,脱的时候没想起来狗,再后悔早都晚了。 温无缺的盼头在8月的尾声总算得到了检证机会,十四打完狂犬病疫苗以后休息了一周,按才医生之前的嘱咐,是可以带出门接触下户外了。这个进步让她欣喜,而容鸢高兴的是终于可以给十四洗澡了。之前因为担心十四疫苗没打全,免疫系统脆弱,容鸢可忍了给十四洗澡的冲动很久。温无缺每天早上躲被窝里偷看容鸢用吸尘器反复吸衣柜里可能飘进去的狗毛,出门前还要把十四赶回围栏里,再躲玄关用粘毛器在身上滚好几圈才敢出门,都很佩服容鸢在养狗和工作两个方面的毅力。 最盼着可以带十四出门玩的还有寒江寻,可惜随着9月将至,她得准备开学了。寒江寻的手机再次被她的铁血老母亲寒香寻收缴了,不能再在群组里问她俩讨要十四的视频看。 寒江寻的成绩一般,寒香寻原来想着让她分班选文科,这样万一跟不上了,补课都还有方向补,实在不行就让她硬背经典题,以后好歹还能混个本科读。结果寒江寻高一期末考成绩出来后,非要去读理科,理由就是温无缺和容鸢的理科都很好,她要学她的姐姐们。 这理由亏得是金明池重新开业,容鸢不用再每天去给寒江寻补课以后,寒江寻才单独跟她妈坦白的。不然温无缺怀疑寒香寻开门看到她俩,能活活气死。毕竟榜样们给孩子吸引到坑里了,补了半个月却捞不上来人。 补习班寒香寻老早就试过了,对寒江寻来说不奏效,寒江寻上一个补习班就能交回来三两死党,成绩却没见提过。据说后面还是寒香寻拉下老脸主动联系了天不收来解决她的学习问题。关于这次谈话,周蔷也没八卦出所以然来,只知道结果是姚药药开始上寒家来给寒江寻补习了,但天不收和寒香寻的关系还僵着。天不收把医院里的值班表都错开排了,确保上班也不用见到寒香寻。 尽管寒江寻因为以上种种原因要错失十四犬生的重要一步,温无缺还是给十四拍了一天的视频,发在三人的聊天群组里。 带狗出门的其他小东西是容鸢准备的,但最关键的牵引绳是温无缺自己挑的,没让私人助理去买。根据十四目前的胸围和以后比格犬成年后理论的身材数值选的背带尺寸。其实十四离开老家的时候有带了一根,容鸢认为项圈款不适合活泼的比格犬,那天采购用品的时候就提前买好了一个胸背款。温无缺看到容鸢掏出黑灰色的牵引绳,对容鸢的审美表示不敢恭维,特意去网上下单了一个粉红色的给十四换上。还会夜光。 粉红色的牵引绳寄到的时候,容鸢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温无缺心想容鸢这点和寒江寻挺合拍,都不喜欢粉红色。 温无缺给十四穿的胸背,扣扣子的时候她忍不住摸了摸十四的后颈,那里也是一周前十四注射狂犬疫苗后,接受芯片植入的地方。本地规定是狗子打了狂犬疫苗就可以去登记申请狗证,因此容鸢给提前联系好了,一打完针就安排芯片植入。 实际到登记监护人的时候,由于容鸢的国籍原因,十四被默认登记到了温无缺名下,温无缺成了它狗证上的唯一合法监护人。这种感觉让温无缺觉得有点古怪。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当妈的温无缺,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谁的监护人,没想到临近30岁,她成了一只比格犬的合法监护人。比格犬狗证上的全名还是李十四,不跟她姓也不跟容鸢姓。 温无缺填表的时候卡壳了一下,认为十四叫“十四”一听就给人随便的印象。既然要当她的狗,怎么也要有个体面点的名字。容鸢听了,跟她说反正狗其实分不清楚自己叫什么,她可以给十四改个名字,只要语气一样,十四就会区分是不是喊它。温无缺想了想十四对她选择性耳聋的态度,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了。 可温无缺觉得“温十四”委实不好听,想说跟容鸢姓吧,叫“慕容十四”又很像老派武侠小说里的炮灰配角。她温无缺的狗怎么能是炮灰?最后还是容鸢说,那就姓“李”吧。 “我们认识姓李的人吗?”温无缺冥思苦想,脑海里蹦出李祚那张拉皮过度的脸,吓了一跳。 “我爸爸姓李。”容鸢语气平淡地解释。 温无缺一想,三个字的狗名听着也还算简洁精神,以后她喊十四的时候连名带姓也显得气势充足点,而且也算和她俩有一个人沾亲带故,便同意了。 所以十四的狗证上,大名印着“李十四”,监护人一栏写着“温无缺”,就这么正式成了她俩的狗。申完狗证,温无缺还真给十四定做了真皮的项圈,上面镶了一圈碎钻,悬挂着一个纯金的狗牌,写了十四的名字和金明池餐厅的电话号码。 温无缺给十四调整好了胸背,扣上了牵引绳,摸着十四脖子上的狗牌,在出发前随口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叫‘李鸢’呢?”她想起容鸢那串英文名,怀疑老外念容鸢的姓氏会咬到舌头。 “嗯?”正在检查十四出门要带的随身物品的容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了想才说,“我以前叫李鸢。因为外国人发不好‘慕容’的音。” 温无缺没继续问了,容鸢的两个爸爸一个姓李一个姓慕容,在国外收养她,抚养她长大。两位父亲早就考虑过发音问题,让她跟了其中好念的那个姓,那后面还要改姓的原因不言而喻。温无缺心里清楚,她和容鸢是有默契的,这默契就是不要过度踏入彼此各自的问题,就算是对方主动提起也不行。温无缺想起了沈义伦和郑鄂,偷偷感慨他们男同志的纠葛也挺复杂的。 东西准备好了,十四也准备好了,临近傍晚,户外的温度逐渐下降后,她们赶在下班晚高峰来临前,开车带十四出门了。还是老样子,她开车,容鸢抱着十四坐后座。十四现在长大了不少,如果不是路途近,容鸢可能都按不住十四。 自打温无缺给它穿上胸背,十四仿佛就知道这次的出门和以往都不同,一路上都伸着脖子看车窗外,格外兴奋。 散步的地方和容鸢和温无缺一起商量的,是家附近的一个社区公园,有一个大草坪可以给十四玩一会儿。那里平时早上有老人家舞剑、打太极、下象棋,入夜了有民间的老年舞团在公园广场上跳舞,人不算多。暑假里傍晚的时间有小孩踢足球,不过暑假接近尾声的现在,这时段公园空得很,适合没怎么进行过社会化训练的十四,以免十四受惊爆冲,和人起冲突。 第66章 这里容鸢出门跑步会经过,在她印象里没有大型犬在草坪上玩耍过,偶尔有人牵着小狗来,那些锻炼的老人家倒也不排斥,主人及时收拾好犬只的排泄物就是了。 在公园停车场停好了车,容鸢就很顺手地把牵引绳交给了温无缺,让温无缺牵着十四下车。温无缺一看就知道一身黑色紧身背心加黑色工装裤的容鸢,很嫌弃她给十四安排的粉色贴亮片的牵引绳。 温无缺不嫌弃,她觉得十四不能从小跟着容鸢学,穿着的色彩那么寡淡,被容鸢提醒狗只认得出黄色和蓝色,温无缺这粉色背带在十四眼里可能是一种接近于土黄色的难看颜色。拥有一头明亮金发的温无缺听了很不服气,她为了搭配头发,也有黄色的便服,怎么被容鸢说的黄色系也不好看似的? 温无缺今天也没有去公司,还是穿容鸢的衣服和鞋子当便装,唯一突兀的是她头上戴了一顶缝了猫耳的棒球帽。这是之前她叫家政大姐上容鸢家做卫生的时候顺便带来的。她跟容鸢解释说,是为了搭配冬天那顶猫耳毛线帽,她特意买的夏秋版本。 “为什么是猫耳?”容鸢当时问。 “为了配合元宝,老妈特意给我织的。她说戴了帽子,出门见着人,人家都去看这个人怎么戴绿色的帽子这么好笑,反而不会老盯着我的腿看。”温无缺记得龟奶奶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有所怀疑,没想到她再坐轮椅被推出门散步的时候,路人果然都去看帽子了,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视线向下,去确认她这么年轻坐轮椅,是不是腿不在了。 顶着一对直立猫耳的温无缺,牵着垂着俩大耳朵的十四开始在公园里散步了,为了幼犬的关节好,她们是直奔草坪的,没怎么在水泥地上走。 温无缺调查过,买的是比较短的牵引绳,不带伸缩,怕十四还没接受过服从训练,如果突然看到个啥新鲜的,一个冲刺,她可能会被4月余大的幼犬拖出去,想想就丢人。 十四以温无缺为圆心,在草坪上小范围地匀速跑了几圈,牵引绳缠绕住了温无缺的腿,差点把温无缺拖倒,是容鸢看见了,出声对十四下了指令,让十四停下来。之后十四不跑圈了,开始在草坪上给自己打标记,一共上了一次大号一次小号,容鸢跟在旁边给默默收拾了。整个过程其实不到半小时,让温无缺怀疑这能消耗掉十四什么精力。 回到家里,容鸢就把狗径直往阳台抱。她们出门前就准备好了,阳台那个水槽里放了宠物浴盆,盆底垫了防滑垫,水槽旁边的置物架上还放满了一套高档的宠物用有机洗护用品,是温无缺嫌容鸢买的东西不好,重新买过的,香型都挑了温无缺喜欢的。 容鸢先戴了轻薄的防水手套,把十四抱到水槽里,站在浴桶外,拉过伸缩水龙头来开了温水,冲洗了一遍十四的四只脚。意识到要洗澡的十四,表现可没有在公园里头回散步那么老实了,它开始呜呜叫着,在水槽里努力蹬腿,混了青草和泥土的脏水溅到了容鸢脸上。 容鸢面不改色,用恰到好处又不会太野蛮的力道按着十四冲完了脚,才拦腰抱起十四,放进了浴盆里。 “十四,坐下。”容鸢冷静对十四下了指令。 温无缺看十四耷拉着脸老实坐进了浴盆里,才戴上给自己准备的那副手套上去,开始给十四洗澡。谁负责给狗子洗澡这事,是她俩下棋决定的,温无缺没想到容鸢为了不给狗洗澡能变得这么拼。 给狗洗澡其实和给猫洗澡差不多,给猫洗澡其实又和她之前帮容鸢洗头差不多。温无缺给十四打湿的被毛细细抹上洗毛液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看一眼专心控制着十四的容鸢,容鸢面无表情,看不出有没有联想起了之前的事。 温无缺用洗澡刷细细给十四刷遍了身上每一寸毛发,需要十四翻出肚皮的时候她就抬眼看看容鸢,容鸢会意,指示十四翻出肚皮。给十四仔细搓洗了一番后,温无缺开温水把十四身上的泡沫冲干净,一抬眼容鸢已经头也不抬地把护毛素递到她手边了。 温无缺一边给十四涂抹护毛素,一边想,容鸢果然有记起来之前的事。她想了想,又抬眼偷看容鸢泛红的耳廓,满意地低头准备继续给十四洗澡,老实了不过20分钟的十四后腿在水里一蹬,把盆底的泡沫瞪进了温无缺眼睛里。 “欸,我去!瞎了!”温无缺忍不住叫了一声。 “十四,坐下。”容鸢先稳住了十四,才摘了一边手套,凑过来先扒开温无缺的手,再扒拉开温无缺的眼皮,认真地检查起来。 温无缺被溅到的是左眼,现在有种干涩的异物感,视野还像蒙上了一层毛边玻璃。看什么都带着一点边缘泛白的朦胧。温无缺闭着没有受害的右眼,就这么眨巴着左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鸢。感受到容鸢的呼吸打在她的鼻尖上。 “没事,眼睛没受伤。”容鸢检查完,说道。 “可是真的很痛。”温无缺不信,控诉道,“你女儿把我弄成独眼龙了。” 容鸢无奈地抬起下巴,对着温无缺地眼睛直直吹了吹气,温无缺下意识地闭上眼,随即便感觉到容鸢的双唇擦过她的左眼睑。 “好了,痛痛飞走了。” 温无缺不知道容鸢刚才亲她眼睛是什么表情,反正她睁开眼的时候,容鸢已经退开了,漂亮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顾低头哄水盆里的狗子。 “十四,你妈妈要是瞎了就没人帮你洗澡了,你要乖乖地听话。” 温无缺听了直翻白眼,觉得容鸢在明着抄袭自己平时哄寒江寻的说话风格。 给十四都冲洗完了,温无缺用自己的旧毛巾给十四擦干了一身的水珠,便把打扫水槽的活儿留给容鸢,抱着十四回卫生间里吹干。十四真的重了很多,这一路过来温无缺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 为了不弄脏她俩的毛巾和洗脸盆,温无缺是带着十四在地上吹干的。给十四吹干的过程,低空飘起的浮毛惹得温无缺打了不下20个喷嚏。她一打喷嚏,十四也打一个,好不狼狈。等终于都弄好了,容鸢已经收拾好了阳台,进来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累了一天的两个人瘫在沙发里肩靠着肩,谁也不想动弹。 温无缺中午已经备好了晚上要用的菜,用密封的保鲜盒装了放在冰箱的冷藏室里。只不过她给十四洗澡加吹毛,弯着腰作业超过1小时,现在实在不想再弯腰去做饭。想到容鸢家的灶台高度,她又忍不住腹诽寒香寻喜欢装穷,装修都不讲究个人体工学。 容鸢也是累了半天,不爱动弹,再说她本来在家也不做饭。 “大老板,你说我们直接吃你的泡面行吗?”温无缺盯着天花板,问。 “冰箱里切好的食材明天会坏吗?”容鸢没有反对,只是关心起了她下午切好的鱼和肉。 “嗯,放明天,那得扔掉……算了算了,你等我再缓缓,我们晚点吃。就当庆祝今天李十四公园出道成功,兼狗生第一次洗了个干净澡,我得给咱做顿丰盛的。”温无缺模仿起了寒江寻说话的风格,可惜这会儿实在乏力,音调扬不到那么高。 “噗嗤!”容鸢笑了,认真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真的要吃泡面。” “原来你这么喜欢吃我做的菜啊。”温无缺偏头逗她。 容鸢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应道:“喜欢啊。你做的菜,有香气。我以前没吃过。” 温无缺对这个评价很受用,说:“不枉我用心想菜单。你要是敢来句‘不如泡面’,那我会气吐血的。” “小温总,”容鸢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喃喃着问,“你做菜怎么这么厉害?” 温无缺也不自大了,谦虚地回答:“那当然是寒香寻和老妈教得好————” “你这么会做菜,”容鸢却像没有听见,自言自语地,刚好打断了她回答,“为什么你第一次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做过呢?” 容鸢的音调近乎呢喃,但离容鸢不过一拳距离的温无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轻轻的音调重重地沉入温无缺的脑海,炸开了她一直忽略的某个东西。 “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给……”温无缺的舌头僵住了,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卡在了她的咽喉里,无论她怎么努力吞咽口水想缓解那种窒息的感觉,都无法继续发出声音。 她的视线落点,容鸢已经坐直了身子,只抿紧唇线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温无缺能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眼底的茫然。 温无缺想,多好的一天,她还能听到十四在挖爬垫的声音,怎么容鸢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呢?温无缺不喜欢这个结局。 她的视线逐渐向上漂浮,意识到的时候,温无缺已经踉踉跄跄地从沙发上起身,退到了门口,玄关处被踢倒在地的衣帽架砸在她脚尖,到她低头去找自己的鞋子时,才向她的神经末梢传递着钝痛。 “我想起来,公司里还有事。”温无缺强撑着笑意,手向后伸向了门把手。 第67章 第44章 容鸢的生物钟现在每天早上5点30分就会让她睁开眼,如果生物钟失效,那宠物围栏里幼犬的呜咽声也会随即讲她唤醒。容鸢会慢慢在床上坐起来,等自己稍稍清醒一点,便起床去卫生间洗漱一番。洗漱完了,容鸢会换上外出的衣服,给十四套上胸背和牵引绳,带上捡便器和捡便袋,便抱起小狗,乘坐电梯下楼。 容鸢现在起床的时间比之前大幅提早,因为她得趁着时间尚早,小区里只有早起买菜和锻炼的老人家,没什么人注意她们,把十四带下楼散步和督促十四排便。这样做对十四有好处,每天早晚各在小区里散步和玩闹一番的十四,回家以后不会因为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而到处啃咬、捣乱。又因为养成了在户外定点定时排便的习惯,十四现在不会再在家里胡乱排泄了。————至少不会每天都这样。 十四今天也很配合,被容鸢放到熟悉的草皮上,很快便找到了固定上厕所的那棵树下,解决了自身的生理需求。容鸢熟练地帮它清理干净了现场,把装满的捡便袋丢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扎紧了袋口,她才拎着这个上了双层保险的捡便袋,继续牵着十四散步。 这个点钟什么都好,就是小区里的垃圾小屋都还没锁着,没法直接找合适的分类垃圾桶丢掉十四的大号,只能先拎回去,等晚点出门上班了再来丢一次。 6点30分,容鸢会牵着在草皮上玩够了的十四回自己居住的那栋楼。路上会遇到几个要早起上学的高中生,这些孩子每次见到十四就走不动道,会主动蹲下来摸十四的头和背,逗弄一番十四。然后在6点40分,大喊着“迟到了”“十四再见”,便拎着书包开始朝小区大门狂奔。 容鸢抱着十四乘坐电梯上了楼,回家第一件事是用门口放着的宠物湿巾擦干净十四的四个爪子,擦完直接把十四放回围栏里,插上门栓,顺手把带回来的捡便袋拎进厕所,把十四的粪便倒进马桶里冲掉。捡便袋本身则丢进客厅角落并排摆放的三个分类垃圾桶中合适的那个。 那之后容鸢会给自己打包另一套换洗的衣服、旅行装的洗护用品、毛巾和水杯,将运动背包挂在门口玄关处的衣帽架上,再走到料理台边,给烧水壶装水、通电,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放进煮蛋器里,预设下煮蛋器的时间。 做好这些一天伊始的准备工走后,容鸢会坐在床边,靠着床铺眯上一会儿,直到8点钟,她手机里设定好的闹钟响起。这次容鸢会彻底醒过来,起身站在料理台边把白煮蛋吃了,再给自己倒一杯热开水。她最近还没去超市补充牛奶,便将就着喝开水应付了好几天。 吃完了简单的早饭,容鸢会顺便把料理台擦洗一番。擦完了灶台,她回到围栏前,给十四的饭盆里装上适量的狗粮,指示十四吃饭。用餐时间是20分钟,20分钟一到,她会收碗,去阳台的水槽边把碗刷干净后,回来打开围栏门把十四放出来,和十四玩一会儿拉扯玩具,再对十四做几个简单的指令训练,确保多消耗一些十四剩余的精力。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十四独自在家时因为精力旺盛,只能选择捣乱。 9点钟,容鸢把十四引回围栏里重新关好门,带着衣帽架上准备好的背包,出门去附近的市民体育中心跑步。长跑结束后,她会直接利用泳池那边的淋浴间冲个澡,换身衣服。容鸢的背包里放了不同的密封袋,从家里穿出门的这身因为带十四散步和陪十四玩耍,可能会粘有浮毛,她会先密封打包好换下来的这身,再从另一个密封袋里拿出要换上的那身。换完会在浴室的大镜子那边多检查一会儿确保身上没有遗漏的毛发,才前往餐厅。 实际上到了餐厅以后,容鸢还是要更换一次厨师服的。只是她考虑到她并不是踏入餐厅就马上换衣服,如果不在进餐厅前就先换身干净衣服,那白天进厨房前,在餐厅干活的过程中十四的毛发可能有机会粘到餐厅里的任何东西,加上她反正有跑步的习惯,因此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在体育中心先换一次。 即便如此,等实际换上厨师服了,容鸢依然会在更衣室的镜子前仔细检查一遍厨师服,还会喊方甜甜帮她看看,确保不把一根杂毛带进后厨。 金明池实行预约制,主营晚餐,正常来说容鸢在前一天会先粗略确认一遍第二天的菜单,在闭店前先让厨房各部门准备好需要隔夜预处理的食材。当天上午10点多,容鸢在体育中心淋浴、更以后,会到店对接供应商,盘点新到库的新鲜食材,接着安排后厨各部门开始备菜。 12点前后,容鸢会在处理完前厅的行政工作后,趁餐厅的午间员工用餐时段,赶回家一趟,抱着十四乘坐电梯下楼,进行一次排便。9月的午间阳光尽显秋老虎的毒辣,容鸢怕十四中暑,不会在户外多呆。每天中午都是把十四带到小区里背阴处的草坪角落里,督促幼犬速战速决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十四现在已经稍微能理解这种规律作息,都很配合。她牵着十四回楼,再抱着狗坐电梯上楼回家,到家后基本是重复一遍晨间那次散步后的同款程序————让十四吃好午餐、玩好玩具,流程走完她就把十四引回围栏里,闩上门。 如此一来她上午穿过的两套衣服就可以彻底进洗衣机了,她会趁这时间设置好洗衣机工作。午休时间紧凑,她只来得及匆匆冲个澡,换上第三套衣服,检查并用粘毛器处理掉身上的狗毛后,赶回餐厅。 她总在午后1点30分左右回到店里,这时间同事们往往都吃完了,前厅、后厨两个不同的休息室里找地方打个盹。老余受她所托,每天给她留一个三明治,就直接放在餐厅的前台处。她回去就把三明治拿了,垫吧两口,保证自己别饿死,吃完了三明治,去休息室的饮水机上倒杯水喝了。好在她没有午休习惯,就算喝完水午休时间差不多都结束了也没关系。 午后2点,容鸢才换上厨师服,进入厨房,开始检查备餐进度,并处理后厨的其他工作。 虽然寒香寻给了容鸢一个店长的头衔,实际上之前寒香寻不让她操心,没有怎么让她参与前厅事宜。寒香寻在前厅安排了以前在酒厂里帮她打理行政事务的经理老宋,来帮容鸢应付后厨以外的事务。这次重装开业后没多久,在容鸢的要求下,寒香寻便同意容鸢跟着老宋学习,多参与一些前厅行政事务。 寒香寻没有问容鸢主动寻求转变的原因,只是一开始每周会来一次店里,确认容鸢的工作情况。三次后寒香寻也就不来了。 寒香寻人不来了,但是让老宋去提了辆新车来。老宋也不多说,只把车钥匙丢给容鸢,说是寒老板要求的。这同样也是寒香寻没有追问她的事————之前那辆车的下落。寒香寻默默给了她一辆新车:雷克萨斯es 300h的顶配版,比之前交给容鸢开的代步车高级不少。 这辆新车反而是寒香寻在最初就想送容鸢,而一早被容鸢婉拒过的。现在容鸢没有理由拒绝了,老宋转达来的意思是,容鸢要履行更多店长职责,就需要担负餐厅的门面,容鸢要尊重餐厅的定价和受众门槛。 容鸢接了车钥匙,当晚就开上了。最近一周,容鸢下班回家的时间得以固定在了晚上11点前,刚好来得及带十四下楼散步和排便。 十四作为一只5个月龄大小的幼犬,硬性需要每天至少三次的户外排便。但是十四独自在家的时间太长,早中晚三次的定点定时户外排便还不足以保证它不在家上厕所,十四的生理需求是客观存在的。容鸢考虑到这一点,在客厅的围栏里,除了放着狗厕所外,还多铺了几片尿垫,得空就训练十四如厕,确保十四如果有需要,不会在这个区域外乱尿。 一天中的最后时段,天气凉爽,小区里还几乎没人,活人比清晨都少,很适合遛狗。这一次的散步容鸢会带十四在楼下多玩一会儿,绕着小区走几圈,而不是十四上完厕所就着急把十四带回去。这个过程通常持续30到40分钟不等。晚上12点前,容鸢会抱着打哈欠的十四回家,用宠物湿巾擦干净十四的爪子后,把十四抱进狗窝里放着,再动作轻柔而麻利地抽走脏掉的狗尿垫,给换上新的。 做完这些,时间实际上在日历上往后又跳了一格,容鸢还不困,她在十四的围栏边和阳台之间的空隙处,铺行瑜伽垫,简单做30分钟的徒手力量训练。金明池餐厅除了给员工安排午餐,也管员工的晚餐,只是为了避开营业的晚餐时段,员工的晚餐时间都是在下午4点提前进行的,吃的也简单,与其说是晚餐不如算是分量更足的下午茶。以往容鸢晚上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回到家,已经饿到需要泡面吃,不过最近容鸢改掉了吃垃圾食品的习惯。力训后吃根香蕉补充下快碳,就去泡澡了。 白天的两次冲澡都是功能性的,主要是为了保证工作环境的洁净,只有这一次是享受行为。冲干净了身体,让自己躺在热水的包裹里,容鸢会盯着浴室的吊顶,想着又过去了一天。 第68章 泡完了澡,容鸢去阳台收完晒干的衣服,没有在太阳下山前及时收好的衣服会带着南方夜晚的潮气,但实际上确实是干的。容鸢皱皱眉头,把衣物抖开叠好,先放在一边,然后把洗衣机里的洗好的衣物拿出来,一件一件晒上。再把晚上放下来的这套丢进洗衣机里,等着明天中午回家的时候一起洗。 容鸢把干净衣服放回衣柜里,关上衣柜门,才终于在晚上1点前规规整整地仰卧在床铺正中央,伸开四肢进入梦乡。 容鸢的每一天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唯一不受她自己掌握的只有空调温度,比格幼犬受不了太低的室温,她每天只能把空调温度设置在22c。 第45章 温无缺每天给自己设7个闹钟,前3个闹钟两两之间间隔10分钟,第3个闹钟往后,则每隔5分钟响一次。闹钟从早上8点开始响,8点40分结束。温无缺入睡困难,起床更困难,很少在第5个闹钟运作之前醒来。即便是醒了,她也不会马上起床,而是躺着等所有的闹钟响完,靠中间需要去按掉闹钟的动作,驱散剩余的睡意。 温无缺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洗漱一番,做完面部护理,好好梳理了睡了乱的头发后,她才回伸着懒腰走回卧房的步入式衣帽间里,挑选了一身衣服换上。温无缺会花很多时间在衣帽间门口的巨大穿衣镜前,反复确认自己今天的穿搭细节,再搭配今天的穿衣风格,将一头金发简单盘起。她不会,也懒得弄太复杂的。 打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温无缺走出卧室,来沙发前坐下。两张对面摆放的沙发中间有一张气派的大号茶几,上面除了茶具和水壶,还放着温无缺今天的早餐。 温无缺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餐,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打了个内线电话叫人过来收拾餐具。 今天是她在公司生活的第5天,比她想象中来得舒适、顺心。她觉得自己真的有毛病了,开始把公司当家了。 造成这一切的视频会议连线请求,会在9点准时从温无缺的电脑后台弹出来。一接通,沈义伦那张清俊但缺乏生气的脸便会出现在温无缺的电脑屏幕上。沈义伦往右,唐新词正掩着嘴打哈欠,唐新词再往右,是温氏公关部新上任的负责人张错局促不安的脸,划拉到最后才是她这次外聘来的并购组长郑鄂。除温无缺以外的三波人这会儿也是刚到各自的办公室就位————沈义伦和郑鄂明显呆在一块儿,沈义伦的左肩旁边还能看到郑鄂的衣袖————全都一脸倦意。 一个多月前沈氏向环保部门主动披露的材料备齐,温无缺让唐新词帮审核过以后,便督促沈义伦主动召开记者招待会就当初的违规操作,向消费者进行解释和道歉,初步承诺会进行彻底的产品召回,和对使用过这代产品的消费者进行赔偿。 沈义伦本性正直,有能力、有抱负,但若不是他不成器的大哥早逝,本轮不到他继承,是以不仅沈氏内部占据各个高位和长辈不将他这个老总放在眼里多加掣肘,他自己也表现出了遇事上道德感有余,行动力不足的特点。 郑鄂私底下和沈义伦的关系且不论,但郑鄂身为并购组长,不能直接插手沈氏这些事。郑鄂自己也清楚这点,于是向温无缺举荐了公关部的张错。张错是郑鄂中学时代的学弟,家世普通,为人很有亲和力,学生时代就经常组织活动,深受周围师长喜爱,大学毕业后他就进了公关行业,在温氏的公关部一直做得不错。 温无缺注意到张错也有一阵子了,还特意把张错编入了这次的并购团队。她知道温无痕也有意拉拢张错————只有这一点她和温无痕难得看法一致,张错的能力比任上的部长强————于是故意高调与张错谈话,暗示要提拔张错。温无痕果然抢先出面,由他自己提拔张错,顶掉了公关部的原负责人。温无缺对此没有意见,她知道这样一来她让张错以公关顾问的名义去支援沈氏,温无痕也不会有意见。 温无缺调任已经在并购团队里的人支援标的公司解决品牌信任危机名正言顺,而温无痕身为张错的提拔人,他认为这也是自己在幕后介入收购案的好机会。 在张错的援助下,沈义伦顺利开完了初次记者会,上周又召开了第二次,主动公示旧产品的召回细节和其他一些新问题。 新问题其实就是老问题,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 沈氏名下的产品,是时下大企业都想占有市场份额、中小企业挤破头也想分一杯羹的新兴产业趋之若鹜的核心配件。其注册品牌“达安”名头响亮,在国际上也有一定分量。沈氏上一辈从郑氏手里赢得专利战后,在这方面一直是业内技术生产的龙头,使用他们产品的地方很多。就算沈氏这批生产过程不规范的产品本身还没有曝出过任何问题,这些年使用其作为核心配件的设备总有出过事故的,这概率不可能是0。在眼下沈氏主动召开记者招待会承认过失的情况下,不管是间接购买的消费者,还是沈氏供应过配件的那些企业,都会回头细究起这些原本已盖棺定论的事故,试图向沈氏追责。 一切都在温无缺的意料之内,随着沈氏第二次记者会的召开,这类质疑和对陈年旧案的捕风捉影便纷纷接踵而至。要保住达安的品牌声誉,沈氏要做的就是不能落于被动,不能一直被舆论推着走,必须马上再主动召开记者会应对应对情况。 这类主动出击也不是单纯的打地鼠,事件时间线太长,产品牵涉范围太广,任何规模的集团都没有那个心力见一个解决一个。如果只想平息事端,那不等危机解决完,沈氏先因为公关费用垮了,达安这个牌子也彻底失去其价值。这其中的门道,就是打蛇打七寸,着重恢复达安品牌在市场上的公众信誉,而非单纯的平息风波。 这个“马上”,就是坚持“可以在公司通宵加班,却决不能在公司留宿”这一原则的温无缺,现在一连在公司睡了5天的原因。时间对现在的她来说百分百就是金钱,上次极限压缩预算通过董事会的权限直接援助沈氏的资金有限,其中分给公关的部分不宜过多,召回产品和赔偿才应该是重点。————而如果在公关部分花费过多,沈氏资金百分百会断链。这会影响后续温氏和银行团谈判,导致温氏帮助沈氏重组债务,反而要在收购款之外额外复出大量金钱去负担沈氏的债务。温无缺想得到的是拳头产品,可不是给自己两拳。 为了节约时间,让各人可以在岗保证各自负责的部分高效运转,也为了避免泄密,所以这几天几个人都是通过温无缺之前特意建的私有云平台进行简短的视频会议。 会议开头几个人先各自向团队共享了一下自己的进展,唐新词那边发完言,她的脑袋就突然在屏幕上沉了下去。一个戴着笨重黑框眼镜的年轻女人,将下巴压在唐新词头顶上,以一个带着滑稽效果的方式入镜了。 “你隐形眼镜呢?”被人突然闯入私密会议,温无缺倒也不恼,也没责怪唐新词怎么开会不锁办公室门,反而从一直紧绷双肩前倾着上身把手搁在办公桌上的姿势,改为了伸着懒腰向后靠进了自己的人体工学椅中。 年轻女人推了下鼻梁上过于厚重的近视眼镜,淡道:“老总,你希望我彻底瞎掉就直说。” 女人话音刚落,唐新词歪着头从她右侧下方重新钻出来,没好气地说:“黎蓁蓁,你下次可以直接先叫我让开。” 黎蓁蓁————温无缺的秘书————没有理会唐新词的抗议,只是直接在唐新词的电脑上操作,将一份文件发到了会议群里,然后同步解释道:“根据模型分析预测,这一周冒出来的那个事故传闻的传播路径不一样,不是媒体传播的。我建议先别理,免得帮它传播。” 张错举了举手,加入了对话,说:“我建议是,找几个头部kol,从技术角度科普一下‘达安’。现在还只有部分网友在看热闹和跟风传播,不用着急去反驳他们,头部kol影响力大,足够转变风向。等声音变了,我们再全面反击。” 温无缺忍不住抬手捋捋自己的头发,欣慰手底下有人就是养发,不用英年早秃。 “蓁蓁姐,”温无缺一边打开黎蓁蓁共享到群里的文件,一边说,“你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嘛。帮大忙了。” “就是费眼睛。”黎蓁蓁也不谦虚。 前台的重点人物沈义伦也在看黎蓁蓁发出来的数据文件,问:“所以根据黎秘书的分析,接下来第三次记者会的关键,应当放在转移重点上?” “是区分问题问题。”郑鄂解释了一嘴。 温无缺淡觑郑鄂一眼,示意他别直接给答案。沈义伦作为标的公司的负责人,接下来的这个阶段里能不能保住达安牌的公众信誉,全看沈义伦的悟性。郑鄂身份敏感,公开场合不可能站在沈义伦旁边帮他。 温无缺是看重沈义伦个人的,一片歹竹林里冒头的好笋,此案成功,沈氏成为温氏的从属企业后,好笋也应该能变成好助手。 第69章 “也就是说,沈氏要让公众相信,直接由‘达安’质量不合格原因产生的事故,沈氏一定会负责,而使用‘达安’历代产品的下游厂商,也应该负起责任,他们在集成、安装和维护运行过程中产生的问题,与‘达安’本身无关。”沈义伦盯着黎蓁蓁提供的分析报告,边思考边说,“这样会不会给人沈氏倒打一耙的印象?” 尽管黎蓁蓁的分析报告里,已经提供了对沈义伦这个顾虑的预测,并且预测中的公众反馈是正向的,不过沈义伦对这个预测没有信心,也很正常。 温无缺又前倾了上身,双手交叠着将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凑近了电脑摄像头,说:“所以之后还要补一刀,有点险,但管用。” “进行技术溯源,解释‘达安’的设计理念、生产标准,公布‘达安’的质量控制标准。”黎蓁蓁补充道。 “可是要接受第三方技术机构的审查……而且还要与行业平均水平做对比……”沈义伦暴露了他最担心的问题是什么————审查结果沈氏有问题,或结果证明沈氏没问题,经得起对消费者公开,但彻底得罪同行。 “没有问题,就不怕查。消费者和购买贵司产品的下游企业都会这么想,这是人类的本性。只要证明‘达安’的质量和技术水准远超行业平均水准,那么质疑声就会小下去,之前这批问题产品将不再是问题。”温无缺笑道,“沈总,有时候人就要适当主动点。” “老总的意思是,”见沈义伦面露难色,一直在黎蓁蓁旁边保持沉默的唐新词开腔了,“你这会儿脸皮就该厚点。做技术的大家都一样,谁家也不敢说自己0事故率,谁家也不敢保证自己每个产品都合规。你不仅要说你没问题,你还得呼吁建立行业标准,让所有人向你看齐。人家一看你这么不要脸,反而会对你有信心。” 温无缺清了清嗓子,明示唐新词说话不要太“糙”。 索性唐新词的插话还是有效果的,沈义伦带着一脸沉痛不知道又看了几遍黎蓁蓁的报告,也许也想起了“达安”不倒对沈氏不倒的决定性作用,终于点点头,有了信心。 确定了方针后,视频会议结束了。几名男士爽快地退出了会议室,唐新词那边却没关。温无缺本来想直接退出的,鼠标移到地方,一看唐新词和黎蓁蓁都还在,便问:“你们还有啥要说的吗?” “唐新词对你的感情生活很好奇。”黎蓁蓁直话直说。 “你别说的跟你不好奇一样!”唐新词呛她。 温无缺有被她们逗乐,可温无缺笑不出来。她的秘书黎蓁蓁高效、专业,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唯一的缺点就是离了工作,黎蓁蓁这人不善交际。有时候说话会显得缺乏一点人味。 这让温无缺想起了容鸢。她并不希望想起容鸢,尤其不希望是现在。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人才会蓦然惊觉,它的根扎得那么深,然后像一只撕开了她心防的魔手般,紧紧攫住了她的思绪,不容她再移开视线。 “老总,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给人机会,不会超过3天。”唐新词眼里透着担忧,对温无缺说道。 温无缺喉头发紧,也没有退出会议室,而是选择直接关掉了电脑屏幕。 她不知道唐新词哪里来的数据,她只知道,她肯定离开容鸢很久很久了,远远超过3天。 第46章 容鸢冷眼看着门内侧密码锁上小小的屏幕,角度问题,电子猫眼仰拍下的来客面目变形,神态显得异常狰狞。 时间不到早上6点,她刚换完衣服,本来准备带十四下楼散步,却发现围栏里的幼犬对着门口,四肢微微弯曲,脊背紧绷弓起,嘴里发出的不是平时撒娇的呜咽声,而是某种仿佛在喉咙里磨着什么的鼻音,像马上要满弦弹射的利箭,蓄势待发。 容鸢察觉到不对,这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先通过密码锁上的电子猫眼功能确认了一眼门外的情况。这个功能她以前很少用。 她盯着屏幕里那张年轻的脸,缓缓地长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机械式地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没有动弹。 时间的流速都仿佛减缓,容鸢不确定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到十四压抑在喉间的低鸣变成了高声的咆哮。容鸢回过神来,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不规则地剧烈鼓动,穿插在清脆的门铃声里。 来人仿佛笃定时间到了,她一定在家,开始执着地按起了门铃,神情坚定,眼里透着令容鸢感到不舒服的倔强与执拗。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一如那天之后的每一个梦中。 容鸢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她的母亲因抢救无效,丧命于异国他乡冰冷的手术台上。由于这个身份不明的华裔女性是临产大出血被送进医院的,送医时已意识不清,随身未携带任何有效证件,因此容鸢出生后,医院按规定报了警,并联系当地的儿童保护机构照顾她。 儿童保护机构对健康的女婴进行了评估后,将她安置在了由一对华裔青年伴侣组成的寄养家庭。这对30多岁的华裔青年学者,在那之前几年当地相应政策一出台就登记成为了合法的伴侣,并早早就在系统里提交了作为收养家庭的双重资质认证,等待有一天能收养一个属于自家的孩子。机构考虑到这对伴侣收入、谈吐和其他各方面表现一直良好,并且和女婴同属华裔————尽管从女婴的五官特征上看可能并非如此————会对女婴更有亲近感,所以挑选了他们。 女婴3个月大的时候,正式被这对伴侣收养,取名李鸢,官方文件上登记的名字是katherine lee。 李鸢8岁的时候,当地的同性婚姻法案正式生效,她作为花童参加了父亲们的婚礼。 李鸢懂事起,她的睡前故事就是父亲们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尾,李筠和慕容延钊总是一遍一遍跟她说,他们如何第一眼就认定她是他们的小公主。慕容延钊会跟她夸张地讲述,她这样健康又漂亮的婴儿是多么受欢迎,他是如何过五关斩六将,经受住了护工一遍又一遍挑刺般严格的审查考验,才终于能正式收养她。 李鸢的家庭构成比大部分的同学特殊些,但是她并不缺爱。从小爸爸们就一直在告诉她,他们爱她。 他们照顾她,悉心教导她,搬到他们能挤进去当地的最好的社区,花费昂贵的学费送她去最好的学校。为了不让她在学校因为肤色被人欺负,李筠早早送她学习武术;为了让她健康成长,不擅长家务的慕容延钊学习营养学,跟着著名博主学做饭,力求让她餐餐营养均衡。 李筠和慕容延钊是上世纪80年代末移民到当地的学者,在这个名校云集的地方,于一所顶尖大学中从事研究并担任教职,他们从小就让李鸢相信,她以后会跟随爸爸们的脚步,走一样的路。 他们几乎从她3岁就开始为她规划这条路,为了不让她感到无聊和压力,他们耐心陪伴和启发她,但凡是她感兴趣的,他们都会不惜血本去培养,让她把兴趣专业化,变成她未来申请好大学的加分项。 李鸢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安排及其背后名为“父爱”的动机,她想回报这样的“爱”,她的表达方式就是遵从父亲们的所有安排。哪怕那个会半夜跳过她们家围栏,躲开监控摄像头,趴在她窗台边偷偷邀请她去参加舞会的金发女孩曾经说:“kite,我觉得你的父亲们不正常,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她听了也只选择果断分手。 她当然也知道这不正常。她的家庭她的爸爸们,“好”得不正常。 李鸢的家庭构成特殊,但实际上这些特殊很少对她造成困扰。父亲们宽大的背影总是挡在她身前,不管是那些不怀好意的审视,还是捕风捉影的窃窃私语,他们总是温和谦逊,牵着彼此的手把这些阻挡在会波及李鸢的范围之外。 她甚至都不知道李筠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一个脾气暴躁不好相处的人;慕容延钊风趣幽默,却是学生们口中的魔鬼导师。家外头的爸爸们和家里面的不一样,李鸢面前的爸爸们再疲惫也不会对她发脾气,从不向她倾诉负面情绪,反而她自己青春期的时候,偶尔会大着胆子和李筠吵架。 李鸢实在14岁的时候,有一天偶然停下脚步,怀疑她走的每一直线每一次的转弯都经过了父亲们的精密计算,突然彷徨到无法迈步前进。于是她开始跟爸爸们吵架。 她说她不喜欢国际象棋了,她不想去进行枯燥的训练,不想一场一场的比赛;她也讨厌跳高,她开始发育后,所有以往她能轻松做到的动作好像都不对劲了,她恨这些不对劲;她质问李筠,为什么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这么让她讨厌。 她吃不下饭,以往她也就吃不出饭里的味道而已,现在她开始觉得这些健康过度的蔬菜汁和水煮肉让她恶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可以在放学后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爆米花看电影,她为什么不能吃薯片,不能吃甜食,她一口披萨都没有尝过,她问慕容延钊为什么做饭那么难吃。 第70章 爸爸们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开始惶恐而笨拙地向她解释,真诚地向她道歉。他们希望她成为社区里最幸福的小孩,他们不希望因为任何一点差错而被剥夺对她的抚养权。混着恐惧的爱意第一次被传达给她,她的叛逆期就这么过去了。 李鸢17岁的时候,第一次有人明晃晃地说恨她。 经她点头才加入这个家的弟弟,一开始总是跟在她后面,带着崇拜的目光仰视着她,好奇地看着她在车库里捣鼓各种小电器,做一些小实验,讨好地要她教自己做。然后这个小男孩刚刚摸到青春期的门槛,在那一天用着还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红着眼眶冲她大喊大叫。 “我恨你!为什么都是你!他们都想要你!他们躲起来吵架不想让你听见,他们从来不在乎我在不在,不在乎我会不会听见!他们怪我,不怪你!可是明明都是你!都怪你!” “我为什么要出生?不爱我为什么要让妈妈生下我?” “你为什么要出生?没有你,爸爸一开始就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他根本可以不选择这个家的,都是因为你,你没有跟你妈妈一起去死,他为了你才选择这个家的!都怪你!” 李筠和慕容延钊分开了。他们谁也不向她解释,只是直接告诉她结果。 她努力回想,找不到两个人的裂缝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产生的。她想自己明明一直在家,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李筠向慕容延钊提出离婚,带着当了她五年弟弟的李守节走了。她没有挽留,因为在她挽留之前,男孩大大的眼睛里那执拗的恨意让她说不出话。男孩向她说了父亲们缄默背后的原因。 李守节是李筠的亲生儿子,李筠对他们撒谎了。于是过往一切的“爱”都变了。早早开始的“不忠”回过头来敲碎了记忆里那些反复强调爱意才夯实了基础的美好景象。一切假象坍塌为废墟之后露出的真相丑陋不堪。 是“爱”吗?慕容鸢在只剩她和慕容延钊的家里,问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李鸢。 李鸢却不回答,李鸢从不回应任何问题。她站在厚重的入户门边,木无表情地望着前方,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容鸢的存在。 容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将李鸢的影子从眼前驱离。 “姐姐!”李守节见按门铃没有用了,干脆直接开口了,“姐姐,你开门吧,我知道你在家!”青年倒没有刻意叫嚷到会扰民的程度,就是那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对她来说尚且十分陌生的低沉男声,依然强烈到不容忽视,试图穿过门板直接侵蚀她的意志。 容鸢背过身去不再看电子猫眼里映着的青年的影子,她拖着脚步缓缓走向了比格犬的围栏,打开了门。 幼犬显然受到了冒犯,它对它使出浑身解数,甚至直接开口咆哮,都没能击退不速之客侵犯它家这事十分不满。容鸢开门的时候,十四正焦躁地在围栏里打着转,呜咽与低吼在它喉间交替。 “十四,过来。”容鸢轻声说。 比格犬隔了许久,终于在讨厌的声音里又听到熟悉的指令,开心地呜呜叫,后腿一瞪,便转身撞进了容鸢怀中。 “姐姐,你开开门吧,求求你!”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容鸢只当没听见。她跪坐在围栏前,将自己的感官埋进了幼犬触感丝滑的脑袋上。 “没事了,没事了。”容鸢喃喃着,左手环着发抖的十四,右手抚摸着十四的身侧。 十四在容鸢怀里逐渐平静下来,但幼犬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姐姐,求求你,我真的很抱歉,求求你开门,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李守节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十四听了,只在容鸢怀里动了动,换了一个能让自己被抱得更舒服的姿势。 “十四也听不懂,对不对?”容鸢自言自语道,“我也听不懂。”李守节偏执地恳求,话语里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和那一声声“姐姐”,让他和12年前的少年李守节重叠在一起。伤人的和道歉的都是他,伤人的和道歉的他都是歇斯底里地。 容鸢不懂,被人忏悔,是这么叫人不痛快的事情吗? 容鸢鼻腔里充斥着十四毛发里属于小狗的臭味,眼中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第47章 温氏内部人人都知道,温无缺的秘书是个睁眼瞎,近1000度的近视让黎蓁蓁一旦离了镜片看东西,几乎能达到“人畜不分”的境界。但和黎蓁蓁稍有接触的人又都明白,她能轻易看透人和事物的本质,不用通过物理上的“看清楚”来实现。黎蓁蓁这个人很敏锐,一点也不好惹。 对此体会最深的其实是她的顶头上司温无缺。温无缺很小就认识黎蓁蓁,两个人关系其实算亲近,温无缺并不会反感黎蓁蓁过问自己的私事,就是这样的场景很少在二人独处时发生————黎蓁蓁与她一向公事公办,不会像唐新词那样,理直气壮打趣温无缺的感情生活。 黎蓁蓁打小视力就差,父母去外省打工,她和祖父母生活在周边县城里。因为成绩好,高中考来了市区,寄住在城里的远亲家。黎蓁蓁家里没钱,给这个表姨的寄宿费微薄,黎蓁蓁的生存条件也就十分一般,有的吃有的睡,其他自己想办法。但好在这个表姨本身人不坏,也不至于为难她,只是绝对谈不上主动帮衬她。。 黎蓁蓁一副镜片有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笨重眼镜从小学六年级戴到了高一,她人长大了,镜框挤变形了,镜片随着时间流逝再小心呵护也布满了细小的划痕,还在勉强戴着,因为周围的成年人谁也没有余力给她配第二副————她的度数太高,配最普通的镜片都很贵。于是黎蓁蓁的视力因为没有每年定期去检查,并及时随视力变化更换镜片做矫正干预,变得更差了。 黎蓁蓁差点把温凝撞到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半瞎子状态。 温凝和女儿温无缺不一样,比起做温氏的继承人以掌握温氏的上层权力,温氏的资源对她来说不过是实现她个人抱负的手段。所以温凝拿着母亲留下的股份进了温氏,稳坐管理层,但对哥哥温韬,她不争不抢。她参与公关方面的事务更多,并利用手头这个资源优势,在市里成立了扶持贫困女学生的教育基金,范围覆盖到了周边县市,温无缺丝毫不怀疑温凝本来是想往全省甚至全国推广的。 这个基金针对本市所有公办中学,只要成绩和家庭条件都符合标准的家庭不合格的女学生都可以申请,温凝时不时会和这些学校的行政负责人接触,确保没有不合格的申请人钻空子利用这个基金获利。————基金对提升温氏的社会形象有好处,当时的老头子便默许了。 黎蓁蓁变形的眼镜被抢的那天遇到的温凝。彼时她班上的班长,自诩天子骄子的一个男生,因为大考成绩下来,自己居然考不赢黎蓁蓁这个貌不惊人的“乡下丫头”,在“哥们儿”的挤兑和怂恿下,抢了黎蓁蓁的眼镜。那个男生抢人眼镜不过是为不在黎蓁蓁面前落了本就没受损的“面子”,抢过来他又愣住了,显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他是那种典型的想作威作福,又自矜自己是优等生,不屑于明目张胆作恶的类型。因为他坏事也做不彻底,被黎蓁蓁眯着眼睛怼了几句,竟恶向胆边生,破罐破摔就真的把她眼镜给掰断了。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区区一副不堪使用的又破又土的眼镜,于黎蓁蓁而言,那却是她当下唯一的出路。 于是那一天黎蓁蓁的同学们都知道了,黎蓁蓁就算看不见,她咬上你了,就一定会咬死为止。黎蓁蓁打人了,抡起椅子打,追着打。她在走廊上把一个高她一个头的半大男人硬生生打哭了。起哄造成了这起冲突的同学们在旁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一开始还有人以劝架名义试图拉偏架,结果黎蓁蓁逮到就咬,管你伸过来的是什么,这架势镇住了全场,再无人敢轻举妄动。本来嘛,黎蓁蓁也不是过错方。 黎蓁蓁打完了人摸索着要回去拿书包,差点把正经过这条走廊去行政处找校长的温凝给撞倒了。温凝拽住她的手,确保她们双双站稳了,再定睛一看龇牙咧嘴疯得别具一格的黎蓁蓁,耐心问她发生什么事,又软声问她家长是谁。 黎蓁蓁说她没有家长,她自己照顾她自己。温凝就笑了,拦住了陪自己参观,这会儿正打算处分黎蓁蓁的校领导,校长也不见了,直接把黎蓁蓁带走。 温凝给黎蓁蓁带去附近的眼科医院彻彻底底检查了一次视力,配了新的眼镜。温凝为黎蓁蓁挑选了一副新镜框,加上成熟技术制作的超薄镜片,价值足以让过去的黎蓁蓁每年都配上新眼镜。 黎蓁蓁戴上眼镜,世界在她眼中清明了,眼镜盒里的发票也清晰了,她被价格惊到,当场表示受之有愧。温凝却说,那是借她的,黎蓁蓁以后都要还,自己照顾自己来还。温凝和温无缺不一样,笑容天生富有亲和力,声音柔和、语气沉稳,说话也有很强的说服力。 温无缺知道,她妈和黎蓁蓁是一类人,只是温凝的命没有黎蓁蓁那么糟糕。 第71章 温凝在黎蓁蓁考上大学后,为了确保她能继续学业,便以温氏的名义和黎蓁蓁签订了定向培养协议,将一直资助到她研究生毕业,作为交换,黎蓁蓁毕业后需要进温氏工作5年。 这份协议确保了温凝的脑浆崩了温无缺一脸以后,黎蓁蓁依然能读完她的研究生。取得硕士学位后,黎蓁蓁进了温氏工作,本来她几年前履约完了是可以走的,她能力出众,有温氏工作的履历去哪里找下家都不愁,而且她和温无缺私下没什么话说。可是黎蓁蓁还是正式成为了温无缺的秘书,理由就是她们都知道,尽管温凝活着也不会支持温无缺又争又抢,但温凝也不会丢下温无缺一个人面对这些。 按理说,黎蓁蓁是不会打听温无缺的感情生活的。哪怕温无缺那个得到了温凝认可的前任,以为黎蓁蓁是温无缺的好姐姐,每次被温无缺气跑了去找黎蓁蓁,黎蓁蓁也只会打开手机里的智能语音助手托管来电功能,让人工智能无机质的声音连追问带打断把人抽抽噎噎的大小姐气晕,转而还找“罪魁祸首”温无缺。温无缺还记得那个女人擦着鼻涕眼睛破口大骂,说温无缺的朋友都和温无缺一样,没心没肝,冷酷无情。 温无缺把手机的视频通话界面转给在自己办公桌前汇报要事的黎蓁蓁看,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她亲爱的前未婚妻以关心为名试图驯服她的事有少做吗?按这女人的意思,有心肝又有情的意思是可以随意冒犯他人?温无缺不知道黎蓁蓁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见她清丽的脸上只写满了不耐烦的情绪,冷眼看了视频画面不过3秒,就直接把手机抢过去挂断了视频通话,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报告。 所以,唐新词会想知道温无缺最近怎么回事很正常,但黎蓁蓁也想知道就很不寻常。 温无缺看着电脑屏幕上挤在一起的她的左膀右臂,闪烁着同样智慧光芒的两双眼睛一左一右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打开电脑屏幕,这下又烦躁地想直接关了电脑。温无缺连自欺欺人没试过,更没把握能骗过这二位。 黎蓁蓁知道她刚才关了电脑屏幕当了几分钟鸵鸟,这会儿看她神态动作就知道她又打开屏幕了,于是开门见山,不给她绕弯子的机会,直接说:“老总,我昨晚便宜淘了几口锅。” 温无缺看她开口已经做好了被她盘问的准备,没想到她出口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而且内容和温无缺预期的风马牛不相及。 她俩刚才不是想打听容鸢的事吗?怎么说起了二手货?————黎蓁蓁说淘货,那就一定是二手的。作为温氏执行总裁的秘书,黎蓁蓁到手的工资和奖金数量可观,早就实现了经济独立,并不吝啬让自己用点好东西。只是早年经历使然,能买二手的东西,黎蓁蓁都不排斥使用保存良好的二手货。她经常流连各种二手转让平台。温无缺身边也就她一个人有这爱好,连家道中落的郑鄂都不会瞥一眼中古产品。 温无缺本人自然更没有这个习惯,她自己的东西都是坏了、旧了就扔,从来懒得修缮维护,更不会去用别人的二手货。因此黎蓁蓁突然提起淘货的事,温无缺懵了一下以后便马上意识到不对。 “你买了什么锅?”温无缺警觉地问。她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好几口锅,种类挺丰富的,够做满汉全席了。反正卖家的产品简介是这么写的。”黎蓁蓁勾了勾唇角,说,“或许老总你更熟悉的是寄出的地址。我知道你之前让人事部给你新招来的助理小孩上门送过东西。” 温无缺当然知道,她清楚得很。她不敢相信这事竟然发生了————容鸢卖了她的东西。 “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只看到锅,你不会来找我。”温无缺一开口,发现自己舌头有点打颤。她往后靠回椅背上,将双手藏在办公桌下自己的膝头上,乏力的十指慢慢握成了拳头。 “你想问你很中意的那对定制袖口,你偶尔戴一次的那只备用腕表,还是你200元一套的衣服?”黎蓁蓁诛心时候,比唐新词狠多了。 “200元?”温无缺深吸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黎蓁蓁的神情不像开玩笑,她眉头微蹙,发现事情好像又和她刚才推断的不一样,于是问,“出售id是哪个?” “卖家id叫‘金叶大侠’。”黎蓁蓁投来赞许的目光,痛快公布了温无缺想要的信息,被她看的温无缺只觉得头皮发麻。东西不是容鸢卖的,是容鸢让寒江寻帮着卖的,看似不一样,结果导向却是一样的。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唐新词终于吱声,不客气地挖苦道:“老总,老婆丢了,孩子还站妈妈地感觉如何?” “我也不是爸爸啊。”温无缺心情欠佳,话出口才有点后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她们都和我没关系。”说罢,她在这对黑白双煞再有机会揶揄她之前,退出了会议室。 温无缺拎上自己的包和外套,走向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左脚的小脚趾狠狠踢到了会客区的沙发腿,疼痛让她下意识倒抽了一口气,一如那晚她匆忙赶回办公室,试图躲进自己的办公椅,一进门右脚的小脚趾冷不防撞上了对面的沙发腿。 人是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是人跌倒的地方可以近在咫尺,对面相望。 温无缺知道容鸢那天并没有认真,容鸢并不是深思熟虑过后向她问的那个问题。可温无缺认真了,温无缺是在思考之后离开的。准确地说,她必须赶在容鸢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之前,离开容鸢的视线范围。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及时抽身,抽身过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才算及时。 温无缺一开始认为,这大概需要3天到5天,再久也不会超过7天,这些尴尬与阴霾终会消散,之后她也许会在手头得闲的时候,打开家门,抱抱十四,像她没有走开过一样。 她知道容鸢回过神来,也一定会同意她的选择。她们是同类,她们对此有默契。她们明明连架都吵不起来。 温无缺给自己揽回来大量的工作,成功填满了自己的思绪。 她在第8天甚至去了寒江寻的学校,迎着赵校长谄媚的笑容,关心了一下她赞助并主导修建的多功能大楼的工程进度。她在工地转了一圈,被工地控制烟尘的水雾喷了满脸的潮湿与薄尘。 温无缺借用教学楼的厕所洗了把脸,便若无其事地拐去寒江寻的新教室看了眼。寒江寻看见她竟然上课时间出现在自己学校里,十分开心,热烈拥抱了她一下。 温无缺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寒江寻兴奋地问:“盈盈姐,你怎么会来的?你不是要上班吗?” 温无缺的焦虑与期盼缓缓回落,她笑着摸摸孩子的脑袋,说:“没什么事,来看看多功能大楼的情况,免得你们老赵偷工减料。等等专心上课,明天周末就可以好好玩了。我现在回去上班了。” 寒江寻的坦然,证明了容鸢确实保有她们的默契,因为显然寒香寻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温无缺放心了,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了工作,没有多余的脑力去分心。收购一家庞然大物,整个议程里是有那么多的细节需要她反复推敲,仔细斟酌,再下达正确的指令。她背负的事情太大,没有空隙允许她分心。 温无缺游刃有余地解决着不断冒出来的小问题,一直到第10天的夜里。 她突然失眠了,躺在她家中舒适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闭上眼。她最后是被唐新词的电话喊醒的,那个毒舌表现出了罕有的礼貌,问她是不是又痛经晕过去了,或者遇到了其他病痛。 温无缺懒得反驳,她的经期一向不准时,本月就是一如既往的不准时罢了,在这么忙的时候生理期不来困扰她分明是好事。 温无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右手将手机举在耳边听着唐新词在那儿叽叽喳喳,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心————抽疼的感觉正随着突突跳动的双侧太阳穴,向她的眉心蔓延————揉半天也没见缓解这疼痛,温无缺垂下手,想了想复又勉力抬起左手腕到眼前瞅了瞅,表盘时间显示,时间竟然已经是第11天的傍晚。 温无缺只记得自己根本没睡着,却不曾想在长时间的失眠后,她的身体在哪个时间点擅自睡去,连梦都没做一个。可这觉睡了不如不睡,她通宵熬夜工作都不至于这么难受。 她睡不着了。仅仅只是一天的偏差,带来了持续十多天的连锁反应。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晚,索性改成在夜间工作,再于清晨的某个时间点睡去。 这样的时差让温无缺感到恼火,她不想用安眠药来改善。复健最疼的时候她曾经差点对止痛药形成依赖,她还记得寒香寻把她从轮椅上强拽起来扇她的那两巴掌,也记得她捂着脸坐在地上,胖成球的寒江寻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温无缺最终没有服药,改成直接搬进了公司。没想到到了公司她的作息又稍微正常了些,至少只能算晚睡,不至于失眠了。 第72章 温无缺不得不承认,她是真有毛病了。 温无缺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了车,循着记忆磨磨蹭蹭地走进逼仄的电梯里,木然地等着熟悉的楼层按钮灯灭的那刻。她在车里对着后视镜子照过了,很清楚自己现在看起来有点精神萎靡,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容鸢不会问。 她出了电梯,站在电梯间里,长出了一口气,才一鼓作气快步走向阔别月余的家门。 容鸢的家门很好认,和这层少数的其他几户邻居不同,容鸢家门口干净得像里头没住人,入户门上既没有春联也没有什么代表信阳的贴画、挂饰,门前没有地毯,门边也没有鞋架,或是图方便懒得收进屋里的拖鞋。温无缺站在这光秃秃的门口,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将拇指指腹按上了门锁上的采集器。门顺利开了,容鸢没有删掉她的指纹。 快到国庆假期了,金明池的官方公众号上很早就宣布了这2日连着国庆假期里的头3天,会连着店休5日。温无缺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不爱交际的容鸢肯定在家。虽说是这么想的,打开家门就和人撞了个正着,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容鸢随意伸着腿,面向家门坐在十四的围栏前,任凭围栏的门开着,身边的十四正绕着她转圈,发出焦急地呜咽声。听到开门的声音,容鸢只抬眼看了她一下,便又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没有看十四。 相较于容鸢,十四对她的突然闯入表现出了更大的热情。十四拖着背上的牵引绳,嘴里发着欢快的叫唤,冲着温无缺跑了过来。温无缺迅速关上门,半蹲下来接住了热情的比格犬。温无缺一面抚摸着十四的脑袋,一面解掉了十四穿戴的胸背上还扣着的牵引绳,颦起了眉头。 容鸢不会在遛完狗后不解牵引绳的。 十四跑回了容鸢身边,又重复起了温无缺进门之前它就在做的事:转圈和呜咽。就是多了个时不时回头看温无缺的动作。温无缺视力好得很,在比格犬的明示下,她很难忽视这明晃晃的异常。 容鸢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有点凌乱,像是起床后就没打理过,更糟糕的是她的一双眼睛,眼白泛着吓人的血丝,眼睑浮肿,眼底空洞得让温无缺心悸。除此以外,容鸢露出的右肩锁骨下方,不知道为何有一大片泛红的淤痕。 温无缺本来想问容鸢为什么卖她东西,现在却问不出口了。 温无缺轻手轻脚地靠了上去,在容鸢跟前半跪下来。凑近了看,容鸢眼角果然有干涸的水渍。容鸢刚哭过,不过温无缺很肯定,这不是因为她。如果是,容鸢不会让她跨进门内。但是,一个为了别的事情落泪、失神的容鸢,反而让温无缺手足无措。 她们曾经互相回避的默契太过成功了,以至于她此刻清楚地直面着容鸢的痛苦,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温无缺瞥了一眼旁边的幼犬,又将视线落回容鸢的右侧锁骨。容鸢穿着背心的缘故,双肩到锁骨都袒露了大半,白皙的肌肤上只有这一处有一片不规则的鲜红,仔细观察之下能看出那痕迹是由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聚集而成的,血点之上又有交错的划痕结着薄薄的痂。温无缺尝试着伸手想要触摸和进一步检查这处诡异的红,容鸢绞在身前的双手却突然松开,径自抬起挥开了温无缺的手。容鸢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覆在那片不规则的血红上。 温无缺看清容鸢左手五指的指甲缝里都夹着褐色的血丝时,容鸢左手的指尖已经又开始在那片血点上反复抓挠出淡淡的划痕。伴随着指尖狠狠擦抓伤口的动作,容鸢慢慢吞咽着空气,再急促地突出,胸口不规则地起伏着。 第48章 十四的呜咽变成明确宠着她高声吠叫,容鸢才发现幼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自己的怀抱,并一直重复着打转、下蹲再站起来继续打转的过程。很显然,十四很想上厕所,但当着容鸢的面又不敢在室内排泄。 容鸢不知大十四这样已经多久了,慌忙抬头看向床头上方的墙面,光秃秃的墙壁提醒她前两天就已经把挂钟取下来的事实。容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拖着发麻的腿走回床头,从充电线上拔下自己的手机,亮屏确认了眼时间。 她用力眨着眼睛,试图摆脱有什么东西卡进眼眶里的干痒胀痛的感觉,好让自己看清屏幕,结果反而让前庭的酸胀感更突出了。 现在是早上8点10分了,离她平时带十四下楼的时间晚了2个多小时。幼犬的行为显示,它显然是憋坏了,努力对抗着自己的本能。而容鸢刚才竟对此视而不见。 容鸢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取了围栏边挂着的胸背和牵引绳给十四套上,摩挲着十四脖子上挂着的金狗牌,认真说:“对不起啊,现在就带你下楼。” 十四听懂了,呜呜叫着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容鸢带好了十四散步用的东西,打开家门,对李守节已经离去这个事实感到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李守节什么时候走的,又是怎么走的,但是既然没有邻居来敲她门,也没有警察或者物业保安来警告她扰民,那李守节的行为应该还没给她惹上不必要的社交麻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现在的容鸢没把握能够和理性人争论。 。这个地方显然是不能再住了,容鸢抱着十四坐电梯下楼,思考着是老老实实求助寒香寻,还是自己另外找中介租房。寒香寻无疑是可靠的,可求助于寒香寻,就意味着她得和盘托出关于李守节的事。容鸢现在判断不出这样是否是最优解,她只能尝试像寒香寻教她的那样,将这个问题先搁置在思想的“后台”。 容鸢从下了楼就开始,思绪就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后悔包围着。 早上8点多的小区里,人实在太多了,比她平时带十四下楼的任何一个时间点都多。 国庆假期还没到,今天不该是节前的工作日吗,这么多人和她一样没有在从事理论上朝九晚六的办公室工作吗? 为什么一路带着十四去平时固定去的那片草地的路上,除了看起来像刚退休年纪的老头拦下她询问十四有没有狗证,还有年轻男女看到十四,吓得哇哇大叫?而且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孩子跑过来要摸十四的头,学校不用上课吗? 十四显然也没适应这么多人,焦躁地绕着容鸢的腿打转,要不是牵引绳不长,它已经把容鸢绊倒了。 虽然不想让十四养成坏习惯,容鸢还是弯腰把幼犬抱起,快步走向了十四平时固定上厕所的草地,督促十四排便。十四早就憋得不行了,绕着熟悉的点位转了三圈就蹲下开始了。 十四蹲着上厕所的时候,有路过的青年神情不善地掏出手机,对着十四和容鸢拍照。容鸢皱着眉头瞪了过去,终究什么都没说。容鸢等十四完事了,在那些从路边投来的不友好的目光里默默收拾了十四的排泄物,才重新抱起幼犬,快步回了家。 十四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今天没有在草地上多玩一会儿,进了家门不等容鸢给它擦干净爪子,就拖着牵引绳跑远了。容鸢关好了门,想叫一下十四,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走到围栏边缓缓坐下,开始拍打起自己的心口。 太吵了。她刚关上门那会儿,还听得见十四的爪子和地板摩擦产生的声音,现在却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像混乱的鼓点一样躁动不停的心跳声,这声音愈演愈烈,她耳中现在除了仿佛蒙上一层幕布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她听不见十四了。容鸢僵坐在原地,拍打胸口的动作逐渐迟缓,最终改为了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料。 容鸢感觉身体愈发不听自己的使唤,头脑却愈发清明。她并不惊慌,她知道自己身上正发生什么。她开始附在自己耳边,隔着嘈杂的噪声,按着舒缓的频率指示自己调整呼吸。 曾经在那间总是飘着花茶香气的诊疗室里,那个上了年纪、目光睿智而温柔的医师,就是这么握着容鸢的手,教她怎么在这些时刻,拿回对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容鸢没有去数自己的呼吸,只是努力克服着气管被向内挤压的痛苦,用力吞咽着空气,尝试让氧气进到自己的肺部。她本该能够控制住自己尽量延长吐息的时间,却一次又一次在无力地泄气。 她命令自己一直尝试下去,直到海风的气息灌满了她干涸的肺部。 “能听到我说话吗?”温无缺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半跪在她身前,只朝她伸出手,说,“别坐地上了,我扶你。” 容鸢毫不犹豫地反手握住自己面前的这只手,与对方贴合的掌心切实感受到的是她熟悉的手心纹路和指尖的厚茧————温无缺真的在,不是她的错觉。 容鸢明白刚才仿佛要窒息的感觉仅仅是一种错觉,但温无缺的轮廓清晰地撞进她眼里时,她忍不住又深吸了几口气,让温无缺的香水味充盈在她鼻腔里,驱散了方才淤积在胸腔里的不快。她任由温无缺帮她站起来,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第73章 “我去给你倒点水喝,再给你煮完面,你看你肯定是泡面这种垃圾食品吃多了,脸色都不好了。”温无缺开着玩笑要站起来,屁股离开沙发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容鸢牵着。 容鸢有些迷茫地盯着她们十指交握的手,再看看温无缺。 “我的大老板,你松开下,我好给你倒水。”温无缺自由的左手覆上了她们交握的右手,安抚地用指尖请拍了一下容鸢的右手腕。容鸢松开了她的手,任凭她又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容鸢循着十四刨地的声音,找到了她刚才一直找不到的十四。幼犬又在房间的一角转着圈,重复着想要蹲下上厕所的窘迫。 容鸢扭头想去找温无缺,温无缺伸过来的玻璃杯却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你小心点,拿好了。”温无缺把装了7分满温水的玻璃杯塞进她手里,说,“十四要下楼是吧?我带她下去吧。” 容鸢低头喝水,让温润的液体化开她干哑到仿佛黏在一起的喉咙口,然后不急不慢地冲在给十四重新扣上牵引绳的温无缺说:“带她到11号楼前面的草坪,她喜欢那边。” “行。你在家等着。”温无缺稍一观察,便找到了容鸢之前回家时随手丢在门口的帆布袋————容鸢平时用来装十四出门要用的东西————里头还有容鸢来不及丢掉的十四早上的粪便。 温无缺发现了,皱着眉头用两根手指掂着扎好的捡便袋的一角,无奈地看了眼容鸢,走向了客厅里并排放的几个垃圾桶,问:“我应该丢哪个?” “冲马桶,袋子丢干垃圾。”容鸢回答道。 温无缺一脸嫌弃地掂着沉甸甸的捡便袋进了厕所,经过十四的时候还往旁边跳了一下,以避开比格犬试图扑上去抢其产物的行为。 “怎么回事啊,她怎么真的吃屎啊?你快叫她别吃这个鬼东西!”温无缺试图躲着挂自己退上的十四,朝容鸢求助地喊道。 容鸢没有应她,只是拍了拍沙发旁边的空位,喊了声:“十四,过来。”比格犬依依不舍地从温无缺腿上下来,一阵小跑到了容鸢面前。温无缺趁机闪身进了卫生间,还把门拴上了。不多时,厕所里响起来温无缺的咒骂声和智能马桶冲水的声音。 容鸢摸着十四的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温无缺皱着眉头,拎着用过的捡便袋又开门出来,把袋子丢进了合适的垃圾桶里,接着回身就一个冲刺跑回卫生间里,洗了足足十分钟的手。 温无缺把手上皮肤都洗皱了才出来,她走回容鸢面前牵起十四,咕哝了一句:“你怎么把我买的洗手液都拿去卖了?你这个牌子洗起来手黏黏的。” “不然我带十四下去吧。”容鸢没有回答,直接提议道。 “不行,你坐着休息。有力气起来的话,你再好好冲个澡。”温无缺没同意,拽紧了牵引绳,说,“就好好冲个澡,不要坐浴缸,有点危险。等你洗好了,十四也回来了,我给你煮个面吃,你就没事了。” 容鸢知道温无缺说的不对,她不可能这样就好起来。她猜温无缺自己也知道。但是她盯着温无缺漂亮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好。”温无缺为什么隔了一个月的今天又突然出现在她家里不重要,她现在确实需要温无缺的帮助,至少十四很需要。 第49章 温无缺分不清十四是因为想念她所以表现得很兴奋,还是憋坏了急着下楼如厕所以焦躁。她只知道她带着十四出了家门,刚顺手按了门把手上的上锁键,还不及回头站稳,十四就拽着她往电梯间冲。等电梯好不容易上来了,十四甚至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从温无缺脚边一个箭步窜进了电梯里,牵引绳猛地被它往前这么一拽,力道之大带得温无缺差点脸着地进的电梯。 温无缺不得不用尽浑身解数稳着自己的重心,同时还得拽牢牵引绳,免得电梯门没关好十四又乱跑。她瞪着比格犬,猜这傻狗平时肯定不敢对容鸢这样。 “十四,你这样很危险。”温无缺尝试跟比格犬讲道理。 电梯里此刻还有另一个乘客,小学低年级生模样的女孩子手里抱着只吉娃娃,抬头瞥了她一眼,纠正道:“不是的阿姨,您这样才危险。您不能牵着狗狗坐电梯,应该把她抱起来。不然电梯开关门的时候,狗狗乱跑就容易发生意外。” 温无缺倒是八辈子没见过如此礼貌过头的小女孩了。她用理智压住了自己抽动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夸奖道:“小朋友,你懂的真多。” “这个是容姐姐教我的。”小女孩也不跟她谦虚,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还好心地补充道,,“她就是十四的妈妈。”温无缺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乡下垮去。 温无缺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小女孩抚摸着自己怀里的吉娃娃,又定睛一看温无缺脚边的比格犬,仰头打断了温无缺的话头,问:“阿姨,为什么今天是你带十四下楼?容姐姐呢?” 温无缺不知道先从哪个点开始反驳,是小女孩话多说两句就把敬语丢了,还是小女孩对自己和容鸢称谓上的辈份差异?于是温无缺闭嘴不说话,眼看着电梯快到架空层了,想起来小女孩刚才说的由容鸢教导的“常识”,弯腰抱起了十四,差点因此闪了腰。 看来容鸢把十四喂得很好,十四又重了点。温无缺观察着十四从项圈上方垂下来的一圈颈部的毛皮,视线最终定格她送十四的纯金狗牌上。 “阿姨,你这样抱十四,她会不舒服。”一旁的小女孩看她虽然抱着十四,但因为十四她手上剧烈扭动挣扎,她为了稳住十四很是辛苦的样子,出声提醒道。 尽管温无缺从刚才开始对小女孩就回应得不勤快,对方还是对她这个“陌生阿姨”表现得很热心,温无缺猜这是托十四的福。 温无缺不怎么喜欢小孩,不过现下她也不是故意不理人的,她是根本没有余裕理会小女孩的善意提醒,十四爪子一离地就开始在她怀里挣扎,明明也就一个月不见,十四已经不像更小的时候那样,喜欢呆她身上不走。她光是抱紧十四不让狗把它自己颠到地上已经拼尽全力。 电梯终于到了架空层,两个人逗迫不及待走了出去,温无缺是想赶快放下十四,小女孩则是想赶快拦住温无缺。小女孩先放下自己的狗,再张开双臂示意温无缺停下,然后才踮起脚尖,手把手开始纠正温无缺抱狗的姿势。她纠正得很认真,小大人的神态里有三分容鸢的影子。 温无缺有些哭笑不得,好奇怎么短短一个月,容鸢就多了个“妹妹”。 眼见温无缺抱着狗子的手势有模有样了,十四也不挣扎了,小女孩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颇为满意,叉着腰,提议道:“阿姨,我带你去十四平时上厕所的地方吧,一看你就不知道。换了地方狗狗要重新找很久信号的。” “什么信号?”温无缺话问出口,懊悔自己怎么又错过了更正小女孩对自己的称呼的时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狗上厕所的时候先要转一个大圈,再原地转小圈,转好久才会蹲下来上厕所。容姐姐说,这是小狗要先找到信号,才能确定这里是她的厕所!”小女孩一脸得意地解释。 容鸢怎么一本正经地对小孩子胡说八道?温无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她是跟养狗不熟,但是她很确定地球上不存在这条科学理论。————再说,狗真得找到信号才能上厕所的话,她怀疑十四能把自己憋死。 “咳,”温无缺清了清嗓子,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她一定要记住一下,回去好问容鸢怎么回事。她都不知道容鸢还会骗人呢,还是骗小孩! “容姐姐让我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小女孩退开了一点,重新抱起自己的吉娃娃,警惕地重启打量起温无缺,问,“而且阿姨你刚才开始一直没回答我的问题,阿姨你又是谁,为什么今天是你带十四下楼?容姐姐呢?” 温无缺无奈地呼了口气,想着寒江寻在这个年纪可比她好哄多了。温无缺摸着十四的脑袋,诚恳地说:“我也是十四的妈妈,我姓温,你也可以叫我姐姐。你容姐姐她今天不舒服在休息。”温无缺很有心机地加重了“姐姐”二字。温无缺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比容鸢还1岁多呢,这个也得找机会问下容鸢确认下。 温无缺看小女孩还很警觉,又不充了一句,道:“你看我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小妹妹,你叫什么?” “我是真真。住在容姐姐楼上。”真真疑惑地看着温无缺,欲言又止。 “真真你干嘛老看着姐姐,姐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温无缺循循善诱。 “阿姨你说你是十四的另一个妈妈,”真真仰起天真的小脸,问的问题意外的犀利,“那你和容姐姐都是十四的妈妈,十四怎么会有两个妈妈呢?你们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吗?你们谁是爸爸呢?” 温无缺顿时语塞。真真的爸爸妈妈,不出意外就是两口子。她和容鸢能一样吗?她要是知道她和容鸢为什么会变成十四的两个妈妈,倒好了。 第74章 真真又说了:“而且我妈妈说了,头发黑的阿姨是姐姐,头发白的奶奶要叫阿姨。阿姨你头发全白了啊,不能叫你姐姐。” “……”温无缺现在有点想认识真真的母亲是什么人了,这瞎教孩子什么鬼东西!她都不怕真真出去乱说话被小心眼的大人记恨吗? 温无缺不小心眼,她耐心解释道:“真真,我这不是白头发,这是金色啊,就是颜色浅了点。”话一出口,又突然自我怀疑起来,别是天天睡公司加班睡出毛病了,头发都干枯了吧? 真真还是将信将疑,但态度已经比方才热络多了。她再次放下自己的吉娃娃,拉了拉温无缺的袖口,说:“你把十四放下来吧,容姐姐说十四需要多运动。” 温无缺也差不多觉得抱不动了,于是弯腰把十四放下,她刚伏低到一定高度,十四就迫不及待挣开了她的怀抱,自己跳到了地上。不仅跳了,还向真真脚边的吉娃娃一个俯冲,差点又把还没直起腰的温无缺拽倒。 温无缺颇为郁闷地拍拍自己的衣服,她整个上身的正面,从外套到内搭的衬衫都粘满了十四的狗毛,好好的高定套装看着活像发霉了。容鸢平时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定十四的? 真真养的狗和她一样机灵,小吉娃娃看到那么活泼一个十四冲过来,也老实站着没有乱跑,真真从容地夸奖了自家的狗子,才转而严厉地喝止,十四,说:“十四,你怎么可以不听话呢?我要告诉容姐姐去。”温无缺不确定十四听懂了没,反正十四放过了吉娃娃,改向真真蹭过去了。 温无缺怕十四把真真给撞了,用力拽住牵引绳,艰难地对真真挤出笑容,说:“好真真,我们等等再聊,我看十四这是坚持不住了。”温无缺不确定自己来之前,容鸢没什么精神的缘故,十四在家里憋多久了,但看眼下十四一直试图冲刺的样儿,她疑心自己若再和真真在楼门口磨叽下去,十四又该直接蹲她脚上尿了。 温无缺前后加起来在这个小区住了3个月,后一次那2个月还是比较常出门的,但由于她都是开车进出,地库又刚好有个电梯口就在容鸢住的那栋楼底下,开车都不用在地面绕,因此她对小区里的环境没什么印象————不记得每栋楼的具体方位或是哪里有草坪哪里有喷泉。 11号楼前的草坪比她想象中要远点,按散步的步频来说,正常要走约摸10分钟的路程,因为她要拉住一有点动静就想冲出去看热闹的十四,硬是走了快20分钟。还好真真个子小,真真那只吉娃娃腿也短,她俩本身就走得慢,没有在意温无缺的龟速移动。 但真真显然注意到了温无缺牵狗的狼狈动静,还抬起手腕,用自己的电话手表明着拍温无缺。温无缺看她眯着一边眼睛用电话手表的镜头瞄准自己,冷不丁想起以前陪着寒江寻看过的几百集的动画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时间接近正午,9月末的本地在这个时间段,户外还是有点炎热的,温无缺一路生拉硬拽着力气见长的半大比格犬,一丝不苟的套装底下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等终于到了地方以后,由于这片草地在背荫处晒不到太阳,气温骤降,一阵微风吹来,让温无缺衣服里的潮气变成了冷气,忍不住一个激灵,还连打了2个喷嚏。 “温姐姐你感冒了吗?”原本和她并排走的真真捂起自己的口鼻,往旁边躲了一下。 温无缺还以为这一路闲聊,自己已经和这个聪明小孩拉近了点距离,结果是她想多了。 温无缺揉着发痒的鼻子,说:“我没感冒,打喷嚏打两下是有人骂的意思。” “噢。”真真放下手,想了想,说道,“那肯定是容姐姐在骂你了。” 温无缺本来还有点不爽,想着这孩子好生绝情,听自己打喷嚏就把自己当病毒躲,可一听到真真的结论,又忍不住想将她引为知己。这个地球上肯定只有容鸢这么骂她。 “一定是你太慢了,容姐姐在家担心十四了,所以怪你了。”真真通情达理地继续解释。讲半天还是温无缺不对。 温无缺不想和真真说话了,她觉得这个和容鸢交好的小邻居,跟容鸢很像,都是她的克星。但温无缺不能不说,毕竟在遛狗上她确实是门外汉,十四本来就是由容鸢照顾得多,打完所有疫苗能出门散步以后,她还只负责遛了一次十四————在容鸢的协助下。温无缺不排斥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虚心求教,哪怕这领域就是遛狗,而她的老师是个看起来不满8岁的小孩。 “好真真,我是牵着十四上厕所还是?她平时在哪个角落找信号你知道吗?”温无缺夹起嗓子哄她。温无缺记得这招对寒江寻很好用,寻思着小孩子也许都会认为她这样亲切。 真真却是再度捂住口鼻退出去3米远,说:“温姐姐,你真感冒了,嗓子都哑了。” 真真比容鸢还烦人。温无缺不捏嗓子了,认真问:“所以是哪边?” “这整片草地都是十四的地盘,容姐姐平时都是陪她一步一步找信号的,偶尔人少,她会直接松开牵引绳,让十四自己找。”真真回答道,“不过我看十四跟你不熟,你还是别松开了,你叫不回来她就糟糕了。” “十四和我关系可好了,她狗证上的可是我的户口。”温无缺反驳道,但也没有去弯腰解开十四的牵引绳,而是选了耐着性子陪十四找地方。 这一步也有点难,十四好像对草坪上的每一棵草都有兴趣,兴趣浓郁到都忘了它刚才还着急要上厕所。温无缺要更正一下自己的印象,十四才是来克她的。 那边厢,真真就是直接解开吉娃娃的牵引绳,让小狗自己找地方的。温无缺陪着十四一步一停,偷偷用眼角余光注意吉娃娃迅速就解决了五谷轮回的大事,跑回真真身边,和真真做起了游戏,心口泛起一阵酸涩。 她记得吉娃娃在唐新词说的那个劳什子排行榜上没比比格犬高多少,怎么倒数第三和倒数第一能有这么大差距? 温无缺叹口气,收回视线,低头去找十四的时候,发现十四屁股对着自己的左脚岔开后腿蹲了下来。 “十四,别尿!”真真喊了一声。 温无缺的脸绿了。 第50章 容鸢看着温无缺带着十四消失在关起的入户门后,脱力地直接往后一靠,维持着坐姿,倚着沙发靠背便歪着脑袋垂下了眼睑。她模模糊糊地觉着,自己应该从沙发上起来,好好回床上钻进被窝里躺好,或者至少应该卧倒在沙发上,现在这样并不舒服。但容鸢没有动,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倦怠感,和酸胀得难受的眼睛,让她只想马上按下身体的关机键,遁入深沉的睡眠中,不想再动弹哪怕分毫。 可是她睡不着。尽管她累得动都不想动,她的思维却异常活跃,拒绝带她脱离这异常的困乏。容鸢没有费心与这种身心解离的感觉对抗,她发现自己睡不着后,便果断睁开眼,尝试躺下来。结果她刚一支起脑袋正坐起来,头顶便泛起一阵麻意,不正常的温热感顺着后颈攀上了她两侧的太阳穴,胀得她眼眶疼。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捂着嘴压下了胃里冲上来的烧心感。 容鸢愣了一会儿,想起来茶几上温无缺方才为她倒的那杯温水,她顶着动一下就头皮发麻的不适,伸手摸到了玻璃杯,确认掌心触碰到的杯身上余温尚存,才用双手将杯子捧到自己唇边,小口啜饮起温水来。 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大半,容鸢将玻璃杯又放回茶杯上,稍微侧过身,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扶着沙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现在和方才不同,现在她的情况要好上不少。温无缺突然出现把她拉出来之前,她什么都听不见,现在除了脑子里的声音杂了一点,没有特别难受的地方。像台出了故障被后台不断加载的弹窗占满了线程的计算机,还不至于停摆,也就是暂时做不了什么事罢了。 她慢吞吞地评估着自己的情况,判断自己应该先遵循身体反馈来的最迫切的生理需求————好好冲刷掉全身的疲累。 容鸢打开衣柜,吃力地拨开了温无缺留下的那堆衣服,花了几分钟从中辨认并扒拉出一套她自己的居家服。她走回浴室门口,把衣服放在墙上钉着的置物架上,再把身上这套不知不觉间浸透了冷汗的衣服胡乱脱下,塞进置物架下方墙角摆着的脏衣篮里,关门走进了浴室。 经过浴缸的时候,她想起来温无缺的嘱托,便放弃给浴缸里放水,直接走到淋浴处,打开了顶喷花洒。强劲的水柱霎时自头顶砸下,比想象中低许多的水温让容鸢下意识抱起双臂,打了个寒战。 她咬紧牙关承受着冷水对全身肌肤的冲压,直到又能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她才抬手转动开关,把水温一口气加高。热水很快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气,让她被冷水浇硬的筋骨舒缓开来。她感觉身上好过多了,至少尝试抬手给自己洗头的时候,指节的动作不再那么迟钝。 理智上,容鸢很清楚如果等自己自然恢复,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而她不应对此焦急,越着急她越容易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可是她现在迫切需要马上压下身上的种种不快,强迫自己走出去。 第75章 这次淋浴花费的时间比平时久。容鸢站在浴室门口一边用浴巾裹着自己,一边平静地巡视着屋内,惊讶了一下十四和温无缺下楼散步还没回来。 她尽量耐心地用浴巾细细擦干自己身上的每一滴水珠,好确保自己不会因此受凉。直到浴巾摩擦过右肩的某处,棉质布料刮擦皮肉的疼痛一下便攥紧了她的神经末梢,她倒抽了一口气,挪开浴巾,讶异地看着自己右侧锁骨下的皮肤表面那一块突兀的暗紫色淤痕。 细看之下,那片暗紫中心是密密麻麻的红黑色小点,其上交叉错落着结了薄痂的划痕,其中有几道血痂因为她方才擦身的动作而剥落了一半,露出下面鲜红的血痕。容鸢干眨着眼,实在想不起来这么大片伤口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更弄不明白刚才洗澡的时候这里碰了水,怎么就不会痛? 想也没用,既然伤口冒出来了,就得先料理它。容鸢叹口气,胡乱擦干身体,把浴巾往脏衣篮的边沿一搭,拐进了浴室隔壁的卫生间里。她从洗脸池下方的卫浴柜找起,搜寻着家里可能存在的应急用外伤止血、消毒药品。她印象里因为自己很少受伤或者生病,家里几乎不备药物,但隐约记得好像有个小药箱,不确定那里头有没有能用的。 卫浴柜和镜子后的隐藏储物柜里一无所获,她又抬高手臂打开了洗脸台上方的壁橱,在一堆卫生纸和备用毛巾里进行最后的努力。 温无缺抱着十四开门进来的时候,她还仰着头站在卫生间里找东西,太过专注的缘故,她反应过来温无缺在跟她抱怨十四的时候,一转头温无缺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头发这样只擦干了表面,不用吹风机吹透了可不行。”温无缺伸手撩开她额前垂下的一缕湿发,平和地说,“你先穿好衣服,坐沙发上等我。” “嗯?”被温无缺一提醒,容鸢才发现自己刚找东西的时候,头发里的水珠顺着发梢又滴落在了身上,被室内的冷气一吹,皮肤表面布满了鸡皮疙瘩。 容鸢无奈地走回门口,开始把准备好的衣服往身上套。她刚穿好卫裤,准备套短袖的时候,温无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制的家用小药箱。 容鸢猜自己惊异的表情可能过于明显,温无缺一面把她往沙发上引,一面语带得意地说:“你还说用不上,亏我当初坚持放了一个在卫生间里。” 容鸢在沙发上坐下,怀里抱着棉质短袖,愣愣地看着温无缺在她身边坐下,把药箱放在茶几上,熟练地转动药箱正面的旋钮,打开了药箱。 药箱原来是温无缺买的吗?难怪她刚才找不到。容鸢这会儿看着樱花粉的药箱,有点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十四到家后不久,温无缺提议买的。温无缺说十四这么爱咬人、抓人,未免意外家里得备个急救箱,而她不以为意,一开始就没去管温无缺买了这个东西以后,是放在哪里的。 温无缺不费力就从多层的药箱里准确找到了一包医用棉签和一瓶碘伏,利索地从中拆出两根棉签,把棉花那头对着装有碘伏的药瓶瓶口,小心倾斜药瓶,让碘伏浸透棉花。 “你忍一忍,可能会有点痛。”温无缺说罢,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把蘸满了碘伏的棉签头轻轻按在容鸢的锁骨下的伤口上,开始均匀地将碘伏涂抹在那片惨不忍睹的红紫伤痕上。 温无缺在处理这类伤口上显然很有经验,动作谈不上轻柔,却十分准确而高效。她一边确保将碘伏均匀地涂遍了伤口,遇到裂开的创口还会轻轻点按一下再继续向前涂抹,这样做可以让碘伏更好地渗透进皮下,促进伤口愈合。 容鸢想起之前自己得了肺炎,出院后在寒香寻家里疗养的时候,温无缺也是突然拎着她自个儿熬的粥上门,又照顾容鸢吃饭,又帮容鸢洗头。容鸢记得自己原来好像是误会过温无缺是那种四体不勤的大老总,现在这样的印象已经几乎消散了。温无缺大概应该算那种,只要她想做一件事,就能学会做的人,就算是一件平时不用她操心的生活琐事。 容鸢走神的片刻,温无缺已经替她处理好了伤口,为了保险起见,还从药箱里找了一片小裁成小片的医用纱布,盖在了她伤口上,再撕了四条胶布,呈井字形把纱布固定好。 “好了,你这两天注意洗澡、洗脸的时候,伤口避着点水。”温无缺一边把东西按格子分类收回药箱里,一边吩咐道。 “嗯。谢谢。”容鸢老实道谢。 “感谢我的话,那今天你唱白脸,穿好衣服以后帮我骂一下十四。”温无缺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说,“我是很想帮你穿的,不过我现在得先把药箱收起来,再去拿吹风机给你吹个头发。吹完了还得赶紧开个火。都大中午了,你应该吃饭了。” 温无缺说完就拎着她的樱花粉色小药箱钻进了卫生间里,容鸢来不及问她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转念一想,反正等温无缺走了自己还有大把时间去慢慢找,也不追问了。 容鸢依温无缺的建议,套上了短袖,起身走向了围栏。她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晕乎了,能切实感到自己正脚踏实地站着,而不是踩在什么浮空的地方,这让她感觉好受了不少。 温无缺显然有记住十四散步回家后要马上回窝,进门后有先把十四引回围栏里并闩好门。十四下楼折腾了一圈也困了,正安安静静蜷缩在窝里小憩。 幸好温无缺在这里。容鸢暗暗松了口气。 温无缺从卫生间里拿着吹风机又出来了,容鸢在她开口之前,主动自觉地回沙发上坐好。温无缺撇撇嘴,俯身把吹风机的插头接在茶几下方的插座里,绕到沙发后面,按下了吹风机的开关。 “我实在找不到我带来的那台吹风机了,你这台热风档位开久了会有一股焦味,你一会儿闻到了别紧张,你头发没事。先凑合用吧。”温无缺一手执着吹风机,一手掬起容鸢的头发,边用手指灵巧地顺理开没及时吹干而交缠在一起的发丝,边用中档的冷风从发尾开始帮她慢慢吹干,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冷风先吹差不多了,她又切换成温和的热风,继续吹散头发上的潮湿。 温无缺快快帮容鸢吹好了头发,绕回茶几前把吹风机的插头拔了,将吹风机送回了卫生间里。温无缺再出来的时候容鸢听她脚步声不对,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温无缺光着一双脚,休闲西裤的裤腿被随便地向上卷起了几道,和她上身还维持一丝不苟的着装形成鲜明对比,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了。 临近中秋时节,户外白天还是很热,但温无缺一如容鸢记忆中那么怕冷,9月底就迫不及待换上了布料明显厚实了一些的秋装,这会儿她快走到厨房了,才转念一想,一脸不情不愿地脱了外套,拐到玄关处的衣帽架前挂好,左右手交替帮自己卷起衬衫的袖子。比起她胡乱卷起的裤脚,温无缺对自己的衬衫显然爱惜多了,她先将袖子翻折到肘部,再从折叠处小心将袖子往上卷起,确保袖子不产生多余的褶痕的同时,又能刚好卡住不会轻易滑落。容鸢能辨认出,她的导师以前参加重要的学术会议,中途吃东西的时候为了方便,脱了衣服就是这么卷袖子的。 像是嫌下厨的仪式感还不够,温无缺又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纤长的颈部和突出的锁骨。 “呼,我的大老板,你这个厨房,可真是叫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温无缺站在灶台边,左右看了半天,回头对容鸢做了个鬼脸,说道。 “煮面的话,泡面和鸡蛋还在老地方。”容鸢知道温无缺在找什么,选择了不接茬。温无缺之前自作主张添置的围裙和厨具都被她收起来了,温无缺屯再她冰箱里的食材也早就过了保质期。温无缺在厨房找不到那些东西的。容鸢现在还没有力气和温无缺讨论这件事。 温无缺倒没继续追究,维持着她们间默认的默契。 温无缺打开了冰箱,从里头挑了2个鸡蛋,又打开灶台上方的橱柜,拿了一盒泡面出来。她拆了泡面的包装,顺手把泡面自带的调料包拆出来先丢在一边,然后低着头伸手向墙上的摸索着,够到了挂在墙上的奶锅。 温无缺看着火,看面煮得差不多了,便关了火,往锅里卧了2个鸡蛋,盖上盖子用余温热着。 “你不吃吗?”容鸢靠在沙发上默默看她忙活,看温无缺弄得差不多了,后知后觉地想起温无缺好像就放了一张面饼,姑且问了一声。 容鸢没有去拿刚才洗澡的时候放回床头充电的手机,不清楚现在具体几点,但她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的角度,猜测现在过了中午了,按理说,温无缺也需要吃午饭的。 “没菜,我不吃素面。”温无缺答得干脆。 “没人煮,忘了吃,发现的时候都烂了,只能扔掉了。”容鸢解释道。 温无缺闭嘴了,又专心去看顾她的锅。5分钟后,温无缺低头在灶台下的碗柜抽屉里找出了容鸢平时用的汤碗,小心把面倒进了碗里,再把碗端上了餐桌。 第76章 “快过来趁热吃了,凉了不好吃。”温无缺说着,自己先离开了餐桌边,又回到了灶台处。 “都丢进洗碗机吧,等等我收拾。”容鸢在餐桌边坐下的时候,冲厨房那边说道。 “我也得给十四弄点吃的。”温无缺应道,“你不是给她定了早中晚的用餐时间吗?虽然现在快两点了,超她用餐时间了,她还是得吃啊。” 容鸢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泡面,轻声道:“你还记得时间啊。” “那是当然的,李十四跟的可是我的户口。”温无缺回头朝她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说。这事容鸢没忘,十四的狗证上,监护人一栏登记的是温无缺的名字。 容鸢其实不饿,只是认同温无缺对她需要补充体力的判断,所以任温无缺为她张罗简单的面条。她几根几根地夹着面条,慢吞吞地吃了起来。温无缺没有用泡面自带的调料包,仅仅用了一点点容鸢厨房里本来就有的味精,加上泡面面饼本身自带的咸味,整碗面吃着确实寡淡无味,不过软硬适中口感不差,倒也挺符合她现在的食欲。 温无缺则开始准备十四的午饭,她去阳台拿了十四的饭盆进屋,又从围栏旁边的收纳箱里翻出她给十四买的狗粮,倒了一点进饭盆里,再开了一个收纳箱里的狗罐头给十四碗里拌上,最后才从厨房端来奶锅,把锅里剩的一点面汤倒了进去,。 “这个没放什么调料,十四可以吃一点。”温无缺把奶锅丢进洗碗机里,对容鸢解释道。说完,她打开围栏的门闩,开门把饭盆放在了十四平时用餐的地方。十四闻着狗粮的香气醒了,正在窝里甩着尾巴。 “我记得,你刚才让我唱白脸骂她一下。”容鸢提醒温无缺,道。 “教育是教育,吃饭是吃饭。等等你骂她,现在我要让她按时吃饭。”温无缺理直气壮地说。 容鸢又吸了一小口面条,咽干净了以后,才问:“她刚才散步的时候怎么了吗?你回来的时候好像在生气。”虽然她并不记得温无缺进门的时候是不是说十四来着,但她猜应该没听错。 “她尿我鞋上了。”温无缺直接告状,说,“她还往电梯里冲。” “进电梯的时候你不能————”容鸢话没说完,就被温无缺打断了。 “进出电梯应该把她抱起来,免得她乱冲发生意外。真真纠正过我了。她还问你去哪儿了来着。”温无缺抱怨道,“那孩子啥都好,就是色盲,非说我是白头发,喊我阿姨。我这明明是金头发。而且,你是姐姐,我怎么能是阿姨呢?”她说着就凑了过来,一副让容鸢评评理的架势。 “为什么不能?”容鸢脑子没转过来。 “我比你小。”温无缺马上说,“而且十四喊你妈,我也算她户口本上的妈。妈和妈之间没有岔辈的吧?” “嗯。没有。”容鸢没有细看温无缺的神情,低头继续吃面。她认真进食着没有多余调味的煮泡面,也让温无缺的话语随着她咀嚼的频率在她脑海中被逐字拆解。面条快吃完的时候,这些话在她脑海里重新组成了一个清晰的道标:她们之间可以什么也不是,但她们可以一起做十四的人类母亲。 容鸢抬起头,凝视着不知不觉间坐到她对面的温无缺。 即便是现在脑子钝化得像台生锈的机器,容鸢理智上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切实可行的提议。 她们俩本可以什么都不算,是温无缺选择了离开,让她们显得像曾有过什么。温无缺那天仿佛逃跑一样关上了家门后,长期被她刻意忽略并抛在脑后的问题像一个执着的程序推送,疯狂地往前台挤,逼迫她去正视其存在。容鸢其实没有推导出问题的答案,可温无缺现在回来了,给了容鸢一个可以绕开推导过程的选项。 这很像温无缺的风格,她一贯如此,本该如此,仿佛那天不知所措选择直接离开的人不是她。可容鸢已经知道了,那也是温无缺。 容鸢没法指责温无缺的狡猾提议,因为她也用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绕开过程的办法。容鸢觉得自己的办法更好。 “温无缺,”容鸢缓缓开口了,说,“今天谢谢你。很迟了,你该回去上班了。你的鞋和其他一些还没卖掉的东西都打包在阳台的箱子里,你可以找一双换上。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如果你要,等等可以和衣柜里的衣服一起带走,我会让小寻把还没成交的出二手物品的链接都撤了。” 第51章 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连名带姓、完完整整在这间房里响起,温无缺愣了一下。容鸢上一次喊她全名是什么时候来着?容鸢好像压根就没叫过她全名。她记忆里,容鸢对她,不高兴了就不叫,高兴了就喊她“小温总”。 她目不转睛,目光紧紧跟随着容鸢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容鸢的双唇上。容鸢的唇线几乎拉成了一条柔和的直线,只伴随着温无缺耳边响起的每一个音节微微颤动。 温无缺很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容鸢语气虚弱,咬字却清晰得很,正冷静地对她下“逐客令”。 恼怒与失落同时梗在心头,交织成了困惑,随即都消散了个干净。温无缺理智地压下了心中泛起的这些莫名其妙又混乱的情绪,抬起眼来与容鸢对视,脑内则默默复盘了一遍容鸢方才说的话。 她熟悉并喜欢的红棕色瞳仁里,并没有方才她进门时看到的,那仿佛要蚕食一切情绪的的空洞。眼前的容鸢眼神清明,意识和她说的话一样清楚。容鸢是清醒的,也是认真的。 被她压下的困惑又隐隐抬头。容鸢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糟,面色苍白,全身乏力,连坐都坐不正。她确实不理解容鸢为什么明明还需要她的帮助,却迫不及待地要求她离去。温无缺收回审视的目光,耸了耸肩,决定不想了。之前是她先破坏了她们间的默契,那么至少她现在应该负责点,维护这点所剩不多的默契。此刻着急追问容鸢显然不负责任。 温无缺不由分说地把容鸢手里的空碗和筷子收过来,起身去了厨房。 “吃饱了,就好好休息,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晚上才有力气带十四下楼。”温无缺站在厨房的水槽边,头也不回地对容鸢说。 温无缺将碗筷和奶锅简单冲洗了一下,便将这些餐具都放进了洗碗机里,倒上了专门的洗涤液,启动了洗碗机。再拿抓起容鸢平时用的台布,顺手把水槽、料理台和灶台上的水渍都擦了一遍。 温无缺小心拧着台布,注意不让水滴再弄湿刚擦好的水槽边沿,自顾自地说:“打包好的东西我等等会搬下楼一起带走,衣柜里的衣服我今天先不带,过两天你好一点,我会叫人安排干洗店的人过来直接收走,要麻烦你开下门。” “好,后天应该可以。”容鸢的声音里听不出她的情绪。 温无缺抖开拧干的台布,挂在老地方,再回身去了十四所在的围栏边。十四刚饱餐了一顿,正仰着小脑袋对她摇尾巴。她没有特意确认时间,不过看十四都吃完了,她判断可以像容鸢平时对十四的训练那样收碗了,便弯腰拾起了狗盆。十四现在又想记得她是谁了,凑上来舔了舔她收碗的手,有点痒。 温无缺将狗盆换到左手拿着,还是用右手抚摸着十四的脑袋。 “好十四,你乖点,晚上下楼散步就不要再捣乱了。我以后再来看你。”温无缺故意在最后抬高了一点音量。容鸢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慢从饭桌边走回沙发上,靠着沙发坐着。 温无缺挠着十四的下巴,指尖最终划过十四项圈上的碎钻,停留在了十四的金牌上。她用指腹摩挲着金牌,沉吟片刻后便收回了手,转身去了阳台。 温无缺利索地刷完了狗盆,在阳台上稍一转悠,便毫不费力找到了容鸢说的纸箱。 她印象里阳台上总是晒满了东西,容鸢坚持一天一换的床单,容鸢的私服,她们的居家衣物、贴身衣物、和浴巾。后来容鸢还在角落里单独支起一个晾衣架,晒那条原本属于她,最后却沦为十四的尿垫的裤子,还有十四窝里的垫子,十四疫苗打完前暂时用来擦身的毛巾…… 她知道这个阳台很大,却是第一次直观地亲眼看到阳台的宽敞。没什么晾晒衣物遮挡视线的缘故,她一眼就看到那满满两大箱东西,塞在阳台的角落里,没有用胶带封起来。 温无缺不知道寒江寻已经帮着卖掉多少她的东西了————是不是只有黎蓁蓁一个买家————就是有点讶异,她以为她占满了这间屋子,打包起来原来才这么点儿。 温无缺从放了鞋子的箱子里,挑了双能撘配今天衣服的鞋,试穿了一下,便脱下来先放在了箱子最上面。还是没放下裤脚,那里沾到了十四的尿液还一股味道。 一大早听黎蓁蓁说的,知道自己东西都被容鸢找寒江寻挂到二手货交易平台的时候,温无缺想着,她过来拿下自己的电脑就走。除了电脑和电脑外接设备,其他东西不要也罢。这些琐碎的生活用品,从挂钟到香薰蜡烛,全都是她为了提高生活舒适性,交代助理和家政团队看着安排的,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容鸢直接扔了,她反而不会说什么。 第77章 但现在容鸢话都放在这儿了,她也应了,就姑且先搬走吧,回去再让家政大姐处理。刚好裤脚和袖子都还卷着,这造型搬东西也方便。温无缺自我开解着,蹲下身去,将放鞋的箱子放在上面,叠起了两个箱子,双手托稳了,再大腿支撑,背部发力,抱着箱子站了起来。 两个塞满的箱子竟然意外的轻。这么轻,也难怪容鸢放心让她自己搬了。 温无缺抱着箱子进屋的时候,看到容鸢还窝在沙发里,一副困极了却睡不着,只能干坐着和自个儿硬耗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温无缺隐约感受到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具象化了————容鸢擅长照顾别人,但其实她并不会照顾自己。容鸢的那些过度洁癖与自律,像是为了不让她自己出问题而有意添加上的程序,除此以外,容鸢一窍不通。 可人家都说了不需要她温无缺的照顾了。 温无缺别开脸,抱着箱子径直走向了入户门。她开着门,箱子放在脚边,在门口穿上鞋的时候,听到背后的十四呜咽了一声。温无缺没有理,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抖了下穿好,俯身重新抱起了箱子便出了门。一直到搭着门把手要关门的时候,温无缺才因为角度原因,不得不看了屋内最后一眼。十四正后腿站立,前爪搭在围栏上,冲着家门的方向引吭高歌,发出一连串哀怨的吠叫。 温无缺带上门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十四的呜咽声里,容鸢的脚步声自屋内向外放大。容鸢一步一步走向十四的围栏,又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十四,安静。”容鸢手扶着围栏,对比格犬下指令。十四没有马上停下,只是四脚着地小跑到容鸢面前,甩着尾巴,将吠叫改为了卖可怜的哀鸣。 温无缺凝视着容鸢的侧影,心里涌上古怪的期待。容鸢会偏头看她一眼吗?还是不看?“希望”与“不希望”两种情绪在她的理性上打着架,最后是“不希望”赢了。她轻轻关上门,隔绝了自己探究容鸢到底有没有看过来的可能性。她不能指望容鸢看过来的时候,眼里还会有什么牵扯。 温无缺抱着自己的东西,站在门前定定地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家门,一种陌生的,近乎“赖皮”的冲动在她心口炸开。她不喜欢这种直觉先行的想法,她知道今天在这里焦虑容鸢以后可能不会再让她进门了,这事没有意义。 温无缺锁了车,从后备箱里抬出了她的两箱东西,一路坐着专梯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到关上门把东西放下时,手臂到肩背才延迟反馈来异样的酸痛。她走到沙发下躺下,使不上力的双臂颓然地垂在身侧,她只管干眨着眼看着自己办公室的天花板。 两排沙发中间的大号茶几上,准时送达的午饭已经冷掉,原本应有的香气变成了油水凝固以后特殊的腻味,闻着让人有点反胃。温无缺哆嗦着手从她丢在脚边的包里摸出了手机打开微信,发信息叫私人助理喊人来收餐,再另外准备一份简单的下午茶来。 发完了信息温无缺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还是顶着腰酸背痛坐起来。她得在餐厅负责收餐的人来之前,先把她的东西处理下。两个没封口的纸箱塞满了生活杂物,叫人看一眼都会觉得她像个卷铺盖跑路的流浪汉,她知道收餐的人目不斜视压根不会管她办公室里有啥,但她就是不想让人看到这俩东西。 结果越不想让人看见,越会遇上这尴尬事,只不过来的不是酒店负责收餐送餐的人,而是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唐新词。 唐新词进来的时候,温无缺正撅着屁股岔开双腿,像个在伸懒腰的猫一样俯下身,抓着箱子的边沿,背对着办公室里间的卧室门,把东西往卧室里拖。 “噗嗤,”唐新词一秒都不想装,毫不客气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对她指指点点,笑弯了腰,“哈哈哈哈,老总,你这,刚打哪儿回来呢?这造型可够新潮的啊?” 温无缺停了动作,翻着白眼把出容鸢家门时忘记放下来的衬衫袖子捋下来,顺了顺袖子上的褶皱,又轮流抬起两条腿蹬了下,把胡乱卷起的裤腿弄平,然后没好气地说:“最近住公司,我放点私人物品,方便。” “这倒是新鲜,”唐新词眼尖,扫了一眼便扬起眉梢,敏锐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不要缺什么就去买新的,而是把家里现成的东西来回搬,还是自己亲自搬?你这东西打哪儿搬来的?” 唐新词言语犀利,温无缺绷着肩颈半天想不出怎么回,只能泄气,说:“提醒我把你自由进出的权限收回。” “那你晚点收。”唐新词一震小跑回门口,又拎过来一个大号编织袋,再把那袋东西甩到沙发上,发出一阵“叮铃咣啷”的响动。唐新词放下了东西,松了松肩关节,又转了转腰,对温无缺比了比那袋东西。不用打开拉链,温无缺光远远看着,都知道里头是什么。 “蓁蓁姐给你什么好处?蓁蓁姐准备收我多少钱?”温无缺知道唐新词和黎蓁蓁关系没好到伤筋动骨免费帮着搬东西,而黎蓁蓁更不会因为她是这堆锅具的原主人,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免费把东西还给自己。 “她帮我整点数据而已。我感觉那点工作量太便宜她了。”唐新词挥挥手,瞪了一眼温无缺办公室的空调出风口,说,“至于你,她说这是她送你的新婚贺礼,改天她就不包红包了。” 温无缺真没想到黎蓁蓁还是这样的黎蓁蓁,平日对她的私生活不闻不问,一问就这么犀利。 “蓁蓁姐还不如收我的钱呢。”温无缺有点郁闷。 “噢,她说她不稀罕那点钱,她就是比较欣赏大老板这人,虽然不理解对方看上你什么了,但是她想既然对方视力比她都差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唐新词摊手,说道。 “首先,她哪儿来的欣赏啊,她都不认识人家。”温无缺脑子转得快,想好了每个点,开始条条反驳。刚反驳一条,就被唐新词驳回来了。 “你记得你孩子为了帮同学去警局做笔录,我跑了一趟,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那次嘛?”要不是唐新词看着不像找茬的,温无缺都想脱鞋丢她。 温无缺当然记得那一天,就那天她和容鸢去寒江寻的学校,帮孩子出头,出到最后寒江寻的事儿解决了,寒江寻要帮的女孩子也帮到了,她搞定了寒江寻学校里那几个试图掩盖校园霸凌事件而要扣黑锅给孩子的无德师长,容鸢则给了不学好的霸凌集团致命一击。 就是容鸢的方法她不大喜欢。理性上她承认这很高效彻底,但想起那个讨人厌的小石公子,温无缺还是很生气。她讨厌石贞和他父亲那类人。她也不想接受容鸢和这样背景的人有关系,容鸢倒好,看出她的不爽就直接不动声色把她排除出自己的世界了,还犟到淋雨也不上她车,把自己弄成了肺炎。 也就是在那天,温无缺在容鸢家里赖了一个月以后,第一次离开家门,她当时真心有一瞬间觉得,她们到此为止,从此就是陌路人。结果也没法真不认识,温无缺为这事被寒香寻骂成孙子,不得已天天去寒家照顾容鸢,给容鸢熬粥喂饭,还帮容鸢洗头。 被唐新词这么一提,温无缺回忆起来那天容鸢在雨里的表情和今天看到的确实不一样,那天这女人看起来没有今天这么理智。 “嗯。”脑子里冒出来很多事,温无缺只丢了个单音节给唐新词。 “我那天只看到大老板舌战群渣,把那群霸凌怂蛋的爹妈骂了一遍,你都没说,她远比那还有种。这还是今天黎蓁蓁告诉我的。”唐新词话锋一转,说,“黎蓁蓁高中毕业十年,今年终于舍得回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她都当了温氏执行总裁的秘书,回去见老同学可算是衣锦还乡了,但她之前一次没去。她这次去是因为她听了一个八卦,特意回去看热闹。” “歇够了就继续。”听出唐新词明显卖关子,温无缺便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她。 “她是听高中时期就认识的好朋友说,她以前的老班长今年刚过完年没俩月就被人打了。结果对方关系硬,老班长去了警局也没法为自己伸张正义,于是每天在办公室含沙射影讲述自己的苦闷,讲多了被他家亲戚那个老校长给调去当图书馆老师了。”唐新词不卖关子,她做到沙发上,拿起温无缺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喝完了才说,“黎蓁蓁对这个老班长关注得很,她就是因为揍了这个老班长,才遇到了你妈,改变了她的人生。她风风光光去同学聚会就是想打听下,谁跟她共命运了。” 温无缺想起来了。当时在场有个年轻男老师,好像姓赵,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是,讲话难听脑子也不清楚。她带寒江寻去档案室里,给孩子打气的时候,那个男的因为不肯还寒江寻手机,被容鸢揍了一顿。温无缺一并记起来的是,她看见容鸢跟人道理讲不通就果断选择动手时,那种全身舒爽的感觉————原来她女人这么“野”。 想起容鸢当时暴揍赵老师的样子,温无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这一幕当然逃不过唐新词的眼睛。 第78章 “呵,那个姓赵的又是满口喷粪污蔑丫头,又是霸占丫头上完快的手机不还,他本来就不占理。再说,大老板就揍他肚子两拳而已,又没下死手,别说去到警局了,他那点都不算伤,谁理他啊?”温无缺想起赵老师那张阴郁的脸就想翻白眼,感慨自己楼没白赞助,赵校长估摸着被这小子念烦了又想起这小子得罪过她,所以给人“下放”了。这种会冤枉学生的老师确实别混什么德育处了,只会制造校园矛盾。 “我得纠正黎蓁蓁一下,虽说她和大老板揍过同一位伪君子,不过可没有共命运。她遇到的是你妈,而大老板明显是把你给套牢了。”唐新词咂巴着茶水,说。 “这就是其次了,”温无缺故事听够了,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于是继续说道,“大老板没有看上我。” 唐新词一点头,说:“看出来了,你这是被她扫地出门了。”温无缺严重怀疑唐新词兜了那么一大圈,就为了说这句话。 “总之,”温无缺总结道,“你让蓁蓁姐东西免费还我了,就别后悔。” “哦,你收了贺礼,然后呢?你会补上这个新娘吗?”唐新词言语调笑,但神情却很严肃。 “实话说,我不知道。”温无缺想起今天开门时容鸢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向唐新词和盘托出,反正唐新词不是来问这个的。 “我的老总喂,”唐新词苦笑着摇头,说,“黎蓁蓁说你在恋爱方面幼儿园都没毕业,我觉得她还蛮客气的。” “那不客气的是什么?”温无缺自暴自弃,问道。 “你一直说大老板没看上你,说她不喜欢你,你怎么不否认你没有被她‘套牢’呢?你跟一个大活人一起生活了————我算算————你们一起生活了有3个多月吧?现在是21世纪,多的是人正经恋爱都谈不了3个月,同居3天就该吵架了。可你们呢?你明明私下宁可无聊死也不愿意跟人一起呆着,但你跟她呆了这么久,你和你哪个床伴有呆一起超过3小时的?你那个作天作地的前未婚妻也没有吧?你还搁办公室偷偷研究食谱,看美食教程,我知道你有一次早下班就赶着回去给她做饭呢。你这么没爱心的人,她突然养狗,你还跟那狗不对付,你也没搬走,你还研究狗得吃什么会长得健康,狗最后上的还是你的户口。”唐新词一口气说完,反问道,“难道你们还要说,什么事都没有?她没看上你,你也不喜欢她?” 温无缺觉得唐新词举的例子不太全面,但她闭嘴不吭声。 唐新词当然不知道,她第二次留在容鸢家里那两个月,因为入夏了要开空调,她们每晚睡前乐此不疲,抢了60多天的空调遥控器。她怕冷,容鸢怕热。她和容鸢的体温都不一样,对室温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晚上还是挤一个被窝里互相嫌弃。 容鸢对秩序感的重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容鸢习惯早起,起床的时候都会吵到她。但容鸢又会包容她睡回笼觉到中午,甚至中午会带饭回来给她。容鸢用完东西都要随手清洗一番,煮个蛋都要擦灶台,洗个澡要马上做浴室卫生,却因为多一个她而时常破例,容鸢会把她考虑到这个习惯里,等她用完东西才收拾。 唐新词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容鸢那么能干还有种一个人,其实怕给狗剪指甲…… 温无缺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想起一两件,接着便不自觉地深入下去,主动回忆起了其他以往被她遗漏的细节,全部都是小事。 她不自觉地越想越多,最终被3个月时间就能发生这么多事这个事实给惊讶到了。 第52章 9月的最后一天,于本地的中学生来说是个大日子。这天对她们来说不仅是接下来的国庆和中秋联合长假的预告,还意味着她们今天去上学不用背着笨重的课本,也不用一早开始担心哪个老师突然抽考。大部分的学校为了庆祝明天的国庆节,都会安排一系列让全体师生共同参与的休闲游乐活动。 寒江寻的学校也有活动,主要是由校内各个学生社团自己出节目的游园会,各班级内摆摊的义卖会,和学校举办的校运动会。而且这一天学校还会开放家长进校参观,要提前登记。 从初中开始,每年的今天,寒江寻就会变成年段小明星,不管社团还是运动会那边都想来抢人,她高一那个班主任史老师那么讨厌她,在去年今天都对她和颜悦色的。寒江寻运动神经发达长得又眉清目秀,这种时候她站出去代表集体,大小集体都会觉得光荣。 寒江寻每年最盼望的就是这天,但今年好不容易到了这天,喜悦却稍微有点瑕疵————她妈寒香寻美容医院那边有事,不能来看她的长跑比赛。她退而求其次问了叔叔,叔叔今年也在加班,没法赶回来,认真跟她道歉后过于愧疚,还给她打了一串红包。寒江寻就找到了容鸢,一顿半真半假地抱怨带诉苦后,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的容鸢开车出门了。 容鸢开车在路上的时候,疑惑了一下寒江寻怎么不找温无缺这事。毕竟在她看来,她们认识更久关系更亲,温无缺对寒江寻又一向无底线溺爱,按理说这地球上目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温无缺来看寒江寻在跑道上奔跑的英姿。不过到了寒江寻的学校停好了车,她远远地观察了下,只有寒江寻自己在等她。容鸢松口气,推门下车,把车锁好,向寒江寻走去。 寒江寻身边还围着几个女同学,几个小女孩正叽叽喳喳在聊天,寒江寻看到容鸢过来便撇下了同学,朝着容鸢挥舞双手示意。 “鸢鸢姐!”容鸢刚凑近,就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接住往她怀里蹦的寒江寻。 “你一个人?”等寒江寻熊抱够了,给她松开了,容鸢迟疑地问。她想搞不好寒江寻真邀请了温无缺,温无缺人还没到而已。但她又不想主动跟寒江寻提起温无缺,至少到晚饭前不想,所以就这么模棱两可地试探。 “赵赵和吴艳现在一个班,她俩当班干部了,这会儿在给她们老班打白工呢,药药有社团的节目要安排,所以也不在。现在我最闲,我比赛是下午的。”寒江寻果然没听出来,但她关不住话匣子,随即便解开了容鸢的疑问。 寒江寻改挽起容鸢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鸢鸢姐,我带你逛逛吧。去年你都没机会来,我去年带盈盈姐逛,她一直看手机。今年我就不叫她了,反正她的工作比这些好看。” “你不用和你同学们一起吗?”容鸢看向还在一边等寒江寻的几个小同学,问道。 “她们也站这儿等家长呢,我先等到了所以我就先走啦。”寒江寻举起空着的左手,朝几个女孩子挥了挥,说,“晚点有缘再见啦。” “不见不见!你姐姐这么高这么漂亮,站那儿跟女神似的,要碰上了我怕我家那老哥自卑。”其中一个女孩开玩笑,说。 “你哥还主动请假要来的,不错了,别老吐槽他矮了。我可求了我妈半天她才答应来看看。”另一个女孩马上说。 “诶,小寻你姐姐不是金头发的吗?我记得虽然高,但也没有这么高。”第三个女孩端详了容鸢半天,说。 “你‘脸盲’啦,这不是我去年那个姐姐。”寒江寻得意地说,“我两个姐姐都很漂亮。好啦,我真走了。鸢鸢姐‘社恐’,被你们看久了她害羞。”寒江寻说罢,双手都晚上容鸢的左臂,把人往操场方向带。 “小寻再见!”几个女生反应过来,喊话想她告别。 寒江寻头也不回地空出一只手挥了挥,很是潇洒的样子。 容鸢其实并不介意自己就干站着,旁观寒江寻和同学们的热情互动,虽然她插不上话,但看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们凑一起聊天,还怪有意思的。她没在国内上过学,高中和寒江寻的高中相比,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但是十六岁少女间的友谊无关国别、文化,总是相似的。 “鸢鸢姐,你不说话在想什么呢?”寒江寻问。 “我在想,她们中有的人,可能会是你一辈子的朋友。”容鸢实话实说。 寒江寻的眉毛马上夸张地拧在一起,她盯着容鸢,很为难地说:“鸢鸢姐,你这话太严肃了。好奇怪啊。”容鸢知道,孩子就是觉得别扭了,毕竟她才十六岁,一辈子对她来说太远。 “好,我不想这些了。”容鸢拍拍她挂在自己身上的双手,说,“你就带我看看你们学校都有啥好玩的吧。” “嗯,保证你都没见过。”寒江寻来了兴致,不过还是没忘记容鸢自己挑起来的话题,她问,“鸢鸢姐有一辈子的朋友吗?” “我朋友都不在国内。”容鸢脑海里闪过几个人影,但没有正面回答。由于从小家教严格得关系,她和朋友们一向都处得比较淡,好在也没有发生过和谁绝交的事,现在她们中的大部分人还定期和她互寄电子明信片。 “你国内没有朋友吗?我以为你和我妈算朋友。”寒江寻显然不满她的措辞。 “寒姐对我来说不仅是朋友啊。”容鸢赶忙解释。 第79章 “那,如之姐姐呢?”寒江寻想了想,说出了那个名字,“还有盈盈姐。盈盈姐之前不是还帮你接十四,送你来我家吗?你们不是朋友?” 容鸢想把时间往前调拨1分钟,阻止自己瞎感慨寒江寻的友谊。她该知道的,寒江寻和她的聊天话题,很难百分百绕开温无缺。虽然她和温无缺谁也没试图向寒江寻解释过她们之间的关系,但她们之前总是出双入对一起去寒家帮孩子补习,加上寒江寻拉了个微信聊天群组后,两个人都往里头发过十四的照片和视频,寒江寻就算想不到别的,也会看出她们的关系不是点头之交。 这种时候,容鸢反倒希望温无缺就在旁边,在哄寒江寻这件事上温无缺显然经验丰富,两下就能给人注意力带跑。容鸢自己不擅长这个,她只会模糊重点。 “如之应该不想要我这个朋友。”容鸢假装只听到前半截问题。 “你和如之姐姐吵架了?”朱鱼和寒香寻是故交,寒江寻和冯如之也是打小认识的,两个人还都爱好体育,关系其实还可以。后来随着寒江寻年龄的增长,冯如之参加了工作,两个人越发聊不到一起,原因是因为冯如之这人太刻苦了,寒江寻老觉得看到“别人家的姐姐”压力很大,即便寒香寻从来没用冯如之来打压她,她看到冯如之也忍不住“自惭形秽”。姚药药揶揄过她,说她这是“学渣”看到“学霸”就会自愧不如的本能,写在血脉里那种。 寒江寻这话这话容鸢又不会答了。难道说她和冯如之上过床,冯如之追着她要她给一个“前女友”名分,她们现在的关系勉强算前任吗?那她可能会和温无缺一个待遇————被寒香寻脱鞋子抽打。她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回国三年,怎么不交个跟她保持纯友谊的朋友,这种场合就可以跟寒江寻坦坦荡荡地聊了。 最后容鸢还是灵光一闪,想起了温无缺。 “别管冯如之了。”容鸢模仿温无缺说话,道,“我当然有朋友啊,我的朋友就是小寻。”温无缺经常夹着嗓子哄寒江寻,对寒江寻有奇效,这个容鸢是学不来。容鸢连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情绪变化丰富点都做不到。她也就是模仿一下温无缺可能会用的夸张语句。 “哦!对啊,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寒江寻马上说。 容鸢松了口气。她的微信提示音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平时容鸢不会去看,这会儿为了避免尴尬,她赶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眼。消息竟然是冯如之发来的。 “前妻姐,你这两天店休对吧?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冯如之问她。 这消息还怪及时的,容鸢偏头对寒江寻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如之姐姐今晚请客。”容鸢知道冯如之的习惯,这人主动约饭不先说aa制的话,都是默认她自己请客。 “好耶!我要吃大餐!”寒江寻马上说。 “小寻也要去。”容鸢低头打字,“你预算多少?她要吃大餐。” “我有奖金,不怕。让她敞开了肚皮吃。”冯如之很大方。 “你有想去的店吗?”容鸢问寒江寻。寒香寻的教育理念,是从来不让女儿察觉自家特别有钱,因此寒江寻消费习惯和大部分家世尚可的同龄人差不多,嘴里的大餐通常都贵不到哪里去,让她挑,对冯如之的钱包最友好。 “没有想去的店,有想吃的菜。”寒江寻说,“药药说最近是吃西湖醋鱼的好时候。” 容鸢打字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菜她听说过,但没有吃过。她最近一次听到这个菜名,是之前十四打第三针疫苗前那一周,幼犬似乎无师自通记住了人类的日子,猜测自己又要打针了,一到半夜就故意闹她们。温无缺那会儿正直经期,晚上也睡不好,就捂着肚子下床去,蹲在围栏边和十四聊天。温无缺会说:“好十四,你别叫了,再叫我把你每天的晚饭都换成西湖醋鱼。” 温无缺念十四念得多了,容鸢就对这个菜名留心了,后面她又拉着容鸢去超市买菜的时候,便问她了。温无缺听到问题,像看外星人一样看她,然后双臂交叉在胸前比了个拒绝的手势,说:“这道菜永远别想上咱家餐桌!”想来,能让温无缺把嫌弃写脸上,装都不装的,应该真的难吃————好吃她也不用来威胁狗了。 容鸢抬眸瞥了眼寒江寻,学刚才寒江寻问她的语气,问寒江寻,道:“你和药药吵架了?”寒江寻闻言,移开了视线。 “小寻说要吃西湖醋鱼,你推荐饭店吧。”容鸢垂眸继续给冯如之发信息。 冯如之那边对话框的状态几次变成了“正在输入”,每次都是持续几秒变停下,足足过了半分钟,才重新变成“正在输入”。 “行吧,她也到这个年纪了。”冯如之最终说。 第53章 提前预约了一顿大餐,寒江寻心情更好了。开始拉着容鸢满校园逛。 高中生们在着装上表现出了很强的秩序感,大部分学生除了穿着代表各自班级的短袖班服,还在外头披了秋冬季的校服外套。个别学生怕热的,比如寒江寻,就选择在班服外再套一件夏季的短袖校服。容鸢跟着寒江寻走了一段,觉得一眼扫过去,不管哪个方向看到的人潮都差不多。 寒江寻学校的社团涉及范围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多元化一些,与之相对的,各社团出的节目又偏向“保守”了些,有些甚至可以说有点无聊。容鸢想了想,这大概就是慕容延钊会希望能出现在她学校的项目。容鸢自己高中的时候,每逢学校嘉年华或者万圣节的夜游活动,慕容延钊送她出门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晚上回家了,慕容延钊在家里还是如坐针毡的样子。他不会真的反对容鸢出门,但又很怕高中生们能玩出的各种成年人想不到的出格花样。 寒江寻就带着容鸢一直走,她经过几乎所有的社团展位都要停下来和人打招呼,连什么化学社这种一看就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社团,她都有要好的同学。容鸢跟着她后面,切身感受了一回她的好人缘。而且寒江寻不仅是单纯的人格魅力强,受人欢迎而已,大部分社团打的主意还是拉她“入伙”。比如她们经过什么动漫社的时候,戴着夸张头套画着浓妆的小姑娘就拉着寒江寻不让走,说要寒江寻过来救场。 “我带我姐姐逛学校呢,我下午还要比赛,哪儿有空啊。”寒江寻推辞。 “你姐姐?金头发那个?刚好,我这里有个魔法少女角色缺人!”对面来劲了。 “不是,我另一个姐姐。”寒江寻被拉扯着,扭头冲容鸢喊,“鸢鸢姐,救我!” 容鸢耸耸肩,不是很想插手。她知道就寒江寻那个体格,人家小姑娘矮她一个头哪里拉得动她,无非就是孩子闹着玩。容鸢面瘫,看着就严肃,上去拉她容易破坏玩笑的气氛。 化了妆的小姑娘听到寒江寻喊她,也看了过来,稚嫩的脸庞上颜色夸张的眼影和美瞳都一起亮了。 “我去,寒江寻你怎么还有个这么极品的姐姐啊?她好高啊,是不是有一米八?我们刚好缺人出成男,你是不是————” 本来还在配合地装柔弱的寒江寻立马挣开了对面的手,严肃地说:“不出不出,我姐姐不干这个。”说罢,两步冲上来拉起容鸢就跑。 跑开了,寒江寻才说:“那是小庄,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她很擅长化cos妆。噢,cos就是,那个,把你打扮成动画片里的人。” 容鸢有些无奈地看着寒江寻,说:“我知道的,我们‘老外’也玩这个。我还被拉去参加过。”容鸢因为个子高身材好,中学时代经常被朋友邀请在嘉年华和化妆舞会上趁机玩一把cosplay,只不过国外的热门角色和寒江寻她们爱看的日韩动画的不一样。每当有这类活动,容鸢一早就会被上门喊她朋友拖进房间,任朋友把她打扮成在全球范围家喻户晓的虚拟女英雄“神奇女侠”。她记得那时候每次她打扮完了准备出门,慕容延钊看到她那身行头就生闷气。 “那你比盈盈姐强多了,她就不知道。”寒江寻夸张地叹口气,摇着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架势,说,“她对这些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她说她从小不看‘二次元’,还说因为‘这些人’都会贪图她头发省假发,天天要拉她参加,烦得很。我第一次发现她也有这么不‘酷’的一面。” 寒江寻的表情逗笑了容鸢,她总觉得能听到温无缺打喷嚏的声音了。 “太好了,鸢鸢姐,你终于笑了。”寒江寻夸张的肢体语言风格无疑是受温无缺的影响。 “你带我兜半天,就是想逗我笑吗?”容鸢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你下车的时候看起来很没精神啊。天姨说了,人只要笑一笑都会好起来,我妈不舒服的时候,她都给我妈说笑话。”寒江寻解释完,又忍不住说,“就是她的笑话我都听不懂。” “寒姐爱听就行了。”容鸢不咸不淡地把话题揭了过去。 寒江寻今年主要是代表班级参加运动会的长跑和接力跑项目,还报了跳高。最后一项是容鸢从小感兴趣,后面为了申请大学,被爸爸们安排专门深入训练过的。寒江寻知道她练过,还缠着要她做示范。被容鸢以好久没跳了,自己也没热身为由婉拒。 第80章 高中校园内的体育竞赛,最后毫无悬念都是体育特招生们的舞台,唯一能和他们一较高下的寒江寻虽然不是走特招的路子上的高中,但也经常被田径队捉着去市里比赛,谈不上意外。 比赛拿了名次的寒江寻在学校里走路都带风,等她雄赳赳气昂昂上了容鸢的车,那更是尾巴都要开屏了。她的好心情一路维持到了饭店里,直到被她指名要吃的西湖醋鱼上桌打断。 “吃啊,这可是你点名要吃的。我跟你说,这家店用的可是时令的鳜鱼,这鱼没草鱼那么腥,这边的醋鱼味道可好了。就是这味道提升了,价格自然也提升了,所以姐姐我啊,今天可是下了血本犒劳我们的冠军。”冯如之一个劲儿把那盘醋鱼往寒江寻面前推,热情地介绍了一下。 “如之姐姐,你请客,你先夹吧。”寒江寻警惕地盘子推回去了点儿。 “不不不,我是特意请你的。你先吃。”冯如之又给推了回去。 容鸢看她们推来推去地,有些无语,于是伸出了筷子,说:“不然我先吧————” “绝对不可以!”冯如之抬高了音量,还因为推盘子太激动,差点把醋鱼掀翻在寒江寻脸上。盘子最终没翻,但酱汁撒出来了一点。 寒江寻马上拿了桌上的抽纸擦了擦桌子,然后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说:“我吃就我吃,我就不信药药还能害我不成!”说罢,用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了自己的米饭上,再夹起一大口米饭混着鱼肉塞进了嘴里。 “她得罪天姨家那丫头了吗?”冯如之伸长脖子跟坐她对面的容鸢咬耳朵,就是压根没想压低声音。 容鸢留意着寒江寻的动静,皱了皱眉头,问:“这个很难吃吗?” 不用冯如之回答她,寒江寻皱在一起的脸已经回答了一切。 “我觉得我亏了。”冯如之看看寒江寻,再看看容鸢,突然感慨道。 “什么?”容鸢不太适应冯如之卖关子的样子,冯如之一向是直肠子有话直说的。 “我当初就该让你吃醋鱼,还得是草鱼做的。看了药药大师的操作,我现在觉得我原谅你也太容易了点。”冯如之直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那你现在点一份,我可以吃。”容鸢油盐不进,说,“我吃完以后,你不准再喊我‘前妻姐’。” 冯如之听了,直勾勾盯着她,苦笑道:“你就这点特讨厌,一点不让我占便宜。大便你都敢吃,就为了不想认我。” 寒江寻刚咽下自己嘴里的食物,显然刚才也没在听她们对话,就听到了那个“大便”,于是她对着吐骨碟,喷着饭,说:“什么大便,这就是酸了点,味道怪了点,如之姐姐你不能这么说。”寒江寻明显不喜欢这道菜,可尊严也是要维护的。 冯如之还是心软的,看她这样便说:“行了,剩下的别吃了,回头我让店员打包,我带回去让我老爸加点辣椒改改,还能吃。你还有想吃的什么菜没有?有就点上,不用跟我客气。” “我想吃我妈做的酿鱼。”寒江寻把醋鱼推到自己的对面座,那里没坐人,所以桌面是空的。 “这个你回家求寒姨做,还有别的没有?”冯如之看她这样,有好气又好笑。 “麦当劳,不过这里没有。如之姐姐你看着点吧,鸢鸢姐也不会点菜。”寒江寻趴在了面前空出来的桌面上。 正在用微信扫桌面二维码,看店家的小程序点餐系统里有什么菜的容鸢,听到寒江寻说的,一瞬间有点反驳的冲动。 她以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但是她现在好歹知道几道菜的。温无缺喜欢从买菜开始就跟她科普当下的时令菜是什么,还没炒菜,就会跟她介绍自己要怎么料理这些食材。虽然她们一起吃温无缺做的饭也就五顿的光景,可那对容鸢来说,已经是20道她能牢牢记住的菜。 反驳的意识涌上心头,容鸢才察觉到自己正在点餐系统里找有没有温无缺做给她吃过的菜。她光速关掉了小程序,改为附和寒江寻,说:“确实不知道吃什么,你点吧。” 冯如之打小跟在博浪沙的食堂里吃她爹冯夷的炒菜,冯夷的理念里一道菜调味料加葱姜蒜少于八样,这食材就糟蹋了,给女儿养成了实打实的重口味。容鸢猜测,冯如之要不是为了寒江寻点名的醋鱼,绝对会选择烤肉店之类的地方。冯如之跟她上床之前,约她吃过5顿饭,有3顿是烤肉,剩下2顿是重庆火锅。因此这间店的菜单其实严重不合冯如之的口味。 冯如之冥思苦想,点了东坡肉、龙井虾仁、糖醋藕片、油焖茭白、莼菜羹,又给寒江寻叫了点饮料。 确认没有菜里埋雷了,寒江寻在跟冯如之和容鸢分别客气了一下以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对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她参加了一下午比赛,消耗大,又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饿晕了。 “我看她这饭量,以后指不定比你还高。”冯如之跟容鸢说。 “能吃挺好的。”容鸢每道菜就夹了一点,还放在自己碗里,没有着急吃。 “你也快吃吧,我看你脸色不好,失眠?”冯如之一边从寒江寻筷子底下抢救一点食物给自己,一边关心道。 “我脸色有差到这么明显?”容鸢看了看她,补充道,“小寻上午也说我脸色差。” “所以是失眠,还是别的原因?”冯如之问这话,却不自觉低下头去。 容鸢看她低头的动作,因着之前事发突然,她没去在乎的疑虑,现在复又浮上心头。 “他找过你们?”容鸢放下了筷子,沉声问。她尽量稳住了音调,不让自己太大声。大声在这个场合没用,也只会吓坏在旁边埋头苦吃的寒江寻。 冯如之心虚地抬起头,看了眼寒江寻,也是没细说,只重重点了点头。 “你突然说要请我吃饭,是因为他?”容鸢平静地问。 冯如之又点头,还是不敢应什么。容鸢见她这样,便拿起了手机,示意她发消息过来。冯如之叹口气,便也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给容鸢当面发起微信。 “我听我妈和寒姨聊天才知道的,你弟找过她。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冯如之顿了顿,指尖又开始飞快点击屏幕,“我就听到,我妈说,她给了你弟你的电话,因为于心不忍,又看他真心悔过,希望你们能解开误会。但她也不知道你弟从哪要到的你家地址,竟然直接不打招呼追上门去了。” “她怎么知道李守节来找我了?”容鸢相信自己的地址确实不是朱鱼给的,她原本怀疑的是石守信,她现在更关心别的问题。 “不要脸的李‘耀祖’跑来找我妈认错呗,又是下跪痛哭,自己扇自己耳光那套————还是偷听我妈跟寒姨说的,我妈很鄙视他这行为,觉得他也太没种了,成年人了,道歉都不会,只想自己痛快,实则给人添堵。我妈跟寒姨说,人她打了一顿,也骂了一顿,气还是没消。但更重要的是,她很担心你。她在和寒姨商量,怎么联系你看着不突然点。”冯如之一口气发了一大串字过来。朱鱼学了一辈子传统武术,实战是没实战过,打一个李守节还是够的。 “所以,你抢先一步约我出来,是想关心我到底怎么了?”容鸢心情有些复杂。 “是啊,你一坐下来我就震惊了,好浓的黑眼圈,你多久没睡好了?”冯如之问。 “我养的狗打完疫苗了,每天要下楼遛三次。她太活泼了,我想降低和人起冲突的风险,只能选择大清早和大半夜遛狗,午休时间也得赶回家一趟带她下楼上厕所。所以没睡。”容鸢简单带过她那个明显有些过于紧凑的时间表。 “还有别的事?你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养狗?狗又掉毛又要出门,客观占用你很多时间,你看着不像会主动给自己加负担的人。”冯如之有时候是挺机灵的。如果这个“有时候“不包括眼下就好了。 “小寻抱回来的狗,想哄寒姐的,人没哄成,狗又太闹了就送给我了。原来家里有人帮看着狗,而且那时候狗没打完针不出门,我才没及时发现养狗这么累。刚好她能出门了,我又变成只有一个人负责她,一下没调适过来。”容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冯如之几个月前上门把她背去医院的时候反正都看到了,她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没意思。再说,她不喜欢李守节的做法是回事,可一码事归一码事,容鸢喜欢把事情讲清楚。 冯如之今天确实过于机灵,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便反应了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她脸色变了,“啪”地一声,把手机拍在了饭桌上,开始用力扒饭,筷子撞击瓷碗,发出不小的动静。 寒江寻本来在啃东坡肉,被她吓了一跳,用抽纸擦了一把嘴边的油,小心翼翼地问:“如之姐姐,不然你再叫点菜?”孩子显然误会是自己吃太多菜,害做东的姐姐没菜可配。 “和你没关系,你接着吃,不够再点。”冯如之温和地否认了,转而瞪着容鸢的方向,恶狠狠地说,“遇到王八蛋了而已。” 第81章 容鸢只来得及扭头用手肘挡着自己鼻子,连打了两声响亮的喷嚏。 “鸢鸢姐,你感冒了吗?”寒江寻听到容鸢打喷嚏,又关心起了她。容鸢揉着鼻子,只觉得见了鬼,原来温无缺每次打喷嚏都赖自己腹诽她是有一点玄学依据的吗? “没事。”容鸢含混地说。 冯如之几乎是干吃的白饭,一碗饭见底了,她才冷静下来,又拿起手机。 “又是温无缺?”容鸢就知道自己没记错,她老有印象冯如之背着高烧的自己下楼的时候,自己烧糊涂了好像说过温无缺的事。看冯如之的反应,自己果然说过。 “和她没关系。”容鸢回信息回得快。 “你别绕来绕去,睡不好是因为谁?耀祖到底干了什么?”冯如之耐着性子继续给她发消息,问。 “你能别问吗?算我求你。”容鸢叹了口气,向冯如之投降。冯如之到底不是李守节,她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地,但人一直很好。容鸢求她,她果然不问了。就是看她的样子,寒香寻和朱鱼应该马上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轻松得多,寒江寻和冯如之都吃饱了以后,寒江寻开始拉着冯如之讲自己今天比赛的英姿。寒江寻是有些不擅长应对在学习上很刻苦、严厉的冯如之,导致升入初中开始逐渐不私下找冯如之玩耍了,不过在田径上,因为冯如之是小时候带她跑步减肥的大姐姐,她还是很尊敬冯如之的。 寒江寻绘声绘色,讲到激动的地方还站起来,开始挥手比划,冯如之很捧场,听得很认真。容鸢看她们俩这互动,不自觉笑了笑,开始慢慢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饭菜都吃完。 等容鸢吃的差不多了,寒江寻开开心心拍了拍她,示意她帮自己补充一下。容鸢刚好有拍了几段今天比赛的视频,便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给了冯如之看。 冯如之看着看着职业病发作,时不时就要喊容鸢暂停,跟寒江寻讲解她哪个动作发力不对,长此以往会对膝盖和踝关节不好。 “你可别小看这些小习惯,这是能决定你以后只能随便跑跑,还是有机会靠这个吃饭的关键。”冯如之用轻松的语气说,“我当初就是膝盖伤了,只能去当医生了,病人经常不信任你的诊断不说,时不时还得受病人家属的鸟气。”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继承朱姨的志向,当一个好医生,可以救死扶伤吗?”容鸢拆穿她。 “那喜欢也是喜欢的,不喜欢怎么从这些委屈里撑下来?”冯如之看看她,眼睛一转,说,“来来来,我现在给你们免费义诊,你俩轮流,把手伸过来,让我把把脉。”冯如之把剩下的抽纸放在桌中间,对她们招招手。 寒江寻很捧场,立马手心朝上把左手搭上去,眨巴着眼睛看冯如之煞有介事地也以左手三指搭上她的手腕处,为她诊脉。 “很健康,就是胃火有点旺,你少吃点麦当劳。”冯如之挥挥手,示意寒江寻把手收回去换容鸢。 容鸢没动,只说:“国庆后我会去找朱姨看看。” 冯如之会意,也不勉强她,就说:“博浪沙国庆也有门诊的,你不用挂号随时过来,我老爸请你吃饭。” 容鸢并不想对朱鱼和寒香寻和盘托出自己和李守节的复杂恩怨。她不知道李守节到底对朱鱼说了多少,可既然李守节都主动找朱鱼了,朱鱼还找了寒香寻,加上今天冯如之又来请她吃饭,就为了看看她是否安好,她想了一顿饭的时间,认为自己还是应该主动先去和朱鱼谈谈。 朱鱼是李筠的旧识,是曾经坐了长途飞机,不辞辛劳飞越大洋,把她从疗养院带出来的人。容鸢知道,不管自己想选择怎么面对眼前的困境,她必须让朱鱼知道。 第54章 从容鸢很小的时候开始,慕容延钊每次哄她的话,就富有其独特的幽默感。他会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一件事物的积极面。比如容鸢发现自己一跟人动怒吵架就会开始发烧,慕容延钊就安慰她说,这是因为她太聪明,大脑“过载”了。她便产生了后来她说给温无缺听的那个误会————她以为自己是机器人。也是由于这个抽象到离谱的安慰,他后来被李筠追着,绕了自家院子好几圈也没躲掉,直到被李筠追上,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才终于能停下。 再比如,他们没有向她隐瞒过她的身世,他们收养容鸢的故事一直是容鸢幼时的睡前故事。如果这个睡前故事是由慕容延钊来说,他往往会再补充一些话。他会说至少她们可以肯定容鸢的妈妈不是故意抛弃她的,一切都只是意外。并且,不幸中的万幸,她妈妈的求生意志能撑到进医院生下她,因此她的生日是确定的。慕容延钊用这脸点来向她证明,她和别的孤儿不一样,她有母亲的爱,也知晓自己的来处。 话语是有力量的,容鸢还是会难过自己的出生带走了素未谋面的母亲,但又因着她的认知里,这个日子同样又带有属于她的幸运属性,因此她可以坦然庆祝自己的生日。这点哪怕是李筠最终带着弟弟离开了她们的小家,只剩她和慕容延钊一起庆祝的那几年,也没有改变过。 容鸢真正不过生日也就这两年的光景,赋予了她的生日以别的含义的人,已经记不住她的生日。慕容延钊太痛苦,以至于保持清醒对他而言变成了巨大的折磨,悲痛到达上限时,他便受不了了,甘愿变得疯疯癫癫。他逃了,容鸢就不能逃,容鸢暂停了学业,搬到疗养院附近,开始将自己白天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疗养院里。 她过去的导师找到了她,那个爱给她分享自家金渐层猫咪照片的胖老太太,试图对她提供帮助,让她靠雇佣别人来减轻自己的负担,就算不能回去实验室也没关系,至少不要让自己的精神垮掉。她感谢了导师的好意,但还是拒绝了。导师无奈,只能为她推荐了可靠的心理医生。 她前年没过生日,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是主动敲响了心理医生诊疗室的大门。 她去年也没过生日,一是她不肯主动说自己的生日是几号,二就是寒香寻最终通过朱鱼知道了日期,却也放弃了劝她过生日的想法,只给她煮了碗面。那碗面很像李筠以前会为她煮的中国传统的长寿面,寒香寻一撇嘴,说“不是”。 今年她没有理由再推辞寒香寻要为她庆祝的的提议,老老实实戴着硬纸板折的帽子,坐在寒江寻隔壁,接受了温无缺端上来的蛋糕,很普通的草莓蛋糕,上面插满了顶着轻快舞蹈的烛焰的细长生日蜡烛。 容鸢吹蜡烛的时候皱了下眉头,总觉得小温总的蜡烛数量插多了,可还来不及数,温无缺就把蜡烛都拔掉了,随手堆在桌上。她着急要拿刀切了蛋糕,分一块给“嗷嗷待哺”的寒江寻。 温无缺挑了草莓最多的一块蛋糕,给了寒江寻,又分了奶油最少的一块给容鸢,理直气壮地说:“喏,你不爱吃奶油。” 容鸢是不爱吃,她不记得自己有特别爱吃过什么东西。 寒香寻把那叠蜡烛扫进了垃圾桶里,开始往桌上摆丰盛的饭菜。天不收领着姚药药来的,还多带了一个蹭车的周蔷。朱鱼一家三口最后来的,冯夷还没落座就开始扯着嗓子吼:“香寻,你这做菜减盐减油的臭毛病跟哪个资本主义王八蛋学的?” “大哥,你再这么吃下去,迟早给如之都带成高血压了。还资本主义的陷阱呢,学姐可是本地顶尖中医,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医盲!”寒香寻嘴皮子利索,怼了回去。 容鸢看着寒香寻家的客厅里挤满了人,一时觉得胸口有点闷,想带着蛋糕悄悄去阳台透口气,一回头便给那觉裤脚被拉扯。她低下头,看到一只比格犬对着她摇尾巴。 容鸢跟着比格犬走了,走进寒香寻的卧室,打开了通往主卧阳台的门,站在了一间空旷的公寓里。这间公寓现在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布局,一眼就能望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有意思的是这不做任何隔断的屋内,浴室和卫生间倒是各有各的门。————奇怪的是,这样的干湿分离,却没有在中间预留更衣的空间。比起这个,更吸引她眼球的就是另一扇门,她觉得推开就能走到阳台。 “我一猜你就在这里,”容鸢还没靠近那扇门,便听见寒香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房间太空的原因,甚至有一点回音。寒香寻从容鸢身后的门钻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右手还握着锅铲,“我知道你受不了太吵的地方,跟我来。” 容鸢下意识先低头看了眼脚边,比格犬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她抬起头,寒香寻已经走在她前头,现在是换寒香寻给她带路了。 那扇门后确实是阳台,这间公寓的阳台被改成了一个加装了纤细护栏和玻璃推拉门的阳光房,目测过去有15平方米那么大。 “喜欢吗?我当初特意改的,担心小祖宗考到这里来,离家远一些休息不好,就把这里买下来了。”寒香寻解释道,“但是她争气啊,考上家附近的重点高中了,这里就闲了。” 第82章 “很安静。”房子里太空,家具也没有两样,令她印象深刻的只有房中央天花板上审美有些犀利的水晶吊灯,这情况下,容鸢也没法子违心说自己喜欢这间公寓。 两个人离开了阳台,又回到屋内,寒香寻拿了串钥匙给她,说:“那就好,安静就好。生日快乐,这是你今年的礼物。” 容鸢看了眼已经关上的入户门,经过改造后与门把手融为一体的分明是一把带电子猫眼的密码锁,也就是这个机械钥匙,其实也用不上。 “谢谢。不过为什么送我房子当礼物?”容鸢好奇地问寒香寻。 “餐厅马上要开始装修了,装好了还要为了开业做准备,我虽然不让你操心前厅的事,后厨你可不能含糊。你住这儿离餐厅近,方便些。刚好我也没装修,也没摆家具,这房子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任你打扮。”寒香寻说。 容鸢看看床铺上方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又回头看看厨房区域摆放得井井有条的各类锅具,视线落在茶几上展开的笔记本电脑,和电脑需要的一些配件,突然发现回过神来,这房子已经是任小温总打扮的状态了。她倒不介意温无缺往她家捯饬各种奢侈品,温无缺打扮后的这个家确实很接近一般人的家的样子了。 打破宁静的是一连串不肯停止的门铃声。容鸢想问寒香寻是又找了谁来,视线里却再无寒香寻的踪迹。容鸢突然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叫她迈不开步子。她咬牙盯紧了入户门,一道金色的身影从她旁边经过,径直走向了大门口。 温无缺打开了门把手上方的电子猫眼,小屏幕上浮现出一团模糊的影子。距离太远,容鸢看那团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她想问温无缺门外是谁,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玄关前,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按住了温无缺的肩膀。李鸢面无表情地面对着温无缺,摇了摇头。 门铃声还在持续,小屏幕中的影子却愈发模糊。容鸢几次尝试张开嘴,均以失败告终,她的脸上仿佛被覆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不仅张不开嘴,还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在快要窒息前,她本能地想伸手扯掉脸前的障碍,却根本抬不起手。她觉得她好像抬了,但双手像棉花一样轻飘飘地使不上力,做不了任何事。 体内的温度逐步升高,皮肤表面的灼烫越发清晰,但她整个人又分明是被冻住的。 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她肯定知道这种感觉,她不能着急,所有这些不好的感觉终究是会过去的。容鸢想着,放弃了一切努力。 “小心点。”寒香寻从后扶住了差点瘫软在地的她,轻轻拍拍她的手臂,说,“没关系的,这里很安全。” 耳畔的门铃声停止了,容鸢惊慌地看向门前,屋内的东西消失了,玄关处的两道声音也逐渐淡去。这间公寓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小小的毛坯房里,比格犬、温无缺、李鸢都不在了,电子猫眼的显示屏也暗淡了下去。整个房间里,只有寒香寻还在。 寒香寻不知何时已经转到她身侧,双手依然稳稳扶着她,托着她手臂的掌心持续传来鲜活的热度。 “寒姐。”容鸢尝试喊了一下,确认她的声音和呼吸一起恢复了。 寒香寻不说话,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顶,然后主动把她揽进自己怀中。 容鸢弯着腰,伏在寒香寻的肩头,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生怕她的指尖松开一点,这唯一真实的温度会消失。容鸢只感觉眼前的景象被泪水冲垮,胸腔像是猛地被人用利刃全力贯穿般,极致的抽疼起伏后,慢慢转为被死死堵住的闷痛。容鸢颤抖着,在寒香寻怀中哀嚎着哭出声来。 上一次这么任性地放声大哭是什么时候?慕容延钊不认识她了,上一秒还满脸神经质地问她是谁,下一秒就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开始骂一些很难听的脏话叫她滚蛋的时候吗? 有一个从中国来比赛的女孩,很坚定地使劲浑身解数想她证明自己的爱意,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心动,只希望眼前的人快点说完好放过自己的时候吗? 李守节大喊着说恨她,再离开的时候吗? 还是叛逆期,她试图正面打破她那个好得不正常的家,因此和爸爸们吵架的时候吗? 还是7岁的时候,李筠推着她的自行车后座,教她学会骑车,结果她摔骨折被带去缝针的时候? 容鸢眨着干涩的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不起来自己将近30年的人生里,有明晰记忆的号哭是什么时候。可能真得追溯到她的婴儿期。 她总觉得,只要她想忍耐,她就可以忍住。每一次压抑过度的呜咽后,她总是很累,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但她会觉得这样有一种异样的爽快感。她没有让人得逞,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因而她不愿意放任自己的难过或委屈,哪怕梦里都没有。 可是,眼球的干涩伴随着眼周的肿痛,还有脸颊上残留的未干涸的湿意,都证明刚才梦中她在寒香寻怀里的哭泣是真实的,只不过梦醒之前,这具皮囊独自躺在现实中,默默反射着梦中的悲伤。 哭出声来的感觉并没有太大的不一样,她依然觉得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整个人像被榨干了水分一样脱力。不管她主动去压抑,还是被动投降,结果原来都差不多。 第55章 9月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温无缺私人微信列表里,寒江寻那个沉寂已久的头像便亮了起来,一并出现的还有头像旁边提示未读的红点,上面有着表示条数的99。 寒香寻什么时候把手机还给丫头的?温无缺划拉着屏幕,看着寒江寻从各个网络社交平台掏来分享的趣闻,一条都没有点开,只是思索着。快划到底的时候,温无缺手顿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自打春天的时候,寒江寻为了帮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女同学,去了酒吧找人,结果不知深浅喝了混酒,醉倒了以后,寒香寻就开始在上学期间没收寒江寻的手机以示小惩大诫了。温无缺知道她的想法,16岁的寒江寻因为练体育,个头也高,容易冒充成年人,又一腔热血,以后这种事指定少不了。 这次醉酒是寒江寻运气好,赶上容鸢那个仿生人难得开一次花,想去酒吧找乐子,刚好撞见了。酒吧刚好还是她们共同的熟人周蔷开的,容鸢在前台工作人员那里有威慑力,镇住了场子,保下了寒江寻。容鸢之后便联系了温无缺,她们一起带着孩子去了博浪沙中医院,找值大夜班的冯如之应急检查了一下酒精中毒情况,这才保证寒江寻平稳度过了人生第一个醉酒危机。但若不是容鸢刚好在场,更糟糕的是若这事发生在别的夜场,那么寒江寻必然凶多吉少。 寒香寻没收寒江寻手机,让孩子只能用电话手表和同学社交,孩子一开始肯定会觉得没面子,久了也就习惯了。电话手表等于是把寒江寻的未成年人身份烫在其脑门上,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孩子再落到同样的危机里。 知道归知道,寒香寻这方法防不了真小人,站温无缺自己的角度,会认为她还是不应该因噎废食。 温无缺一并回忆起来的,还有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是她第二次和容鸢见面,以“盈盈”的身份,一身休闲打扮见的面。那个夜晚结束于由容鸢主动的一个热吻,她现在想起来容鸢假装约她去车里,又抢了她的迈巴赫就跑,还是会忍不住气极反笑。 不过让温无缺觉察到的不对劲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她之所以于两天前找到借口时隔一个月回了容鸢家里,却撞见了狼狈的容鸢,这个借口可不就是和寒江寻有关吗? 前天才从她的秘书黎蓁蓁口中知道,容鸢把她留在那个小公寓里的东西都挂二手平台卖了,负责卖的人是寒江寻。只能用电话手表社交,让寒江寻分享东西费劲了许多,没得分享她还索性不给温无缺发微信了。那么用电话手表把温无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挂二手平台,对寒江寻来说显然是更高纬度的难题才对。 温无缺想到了,就准备打字问问寒江寻,她尤其想问,为什么寒江寻给她那堆高定套装定价200元一件。得知她东西被埋掉了以后,两天来她想起这点就来气。如果这价格是容鸢定的,她会觉得容鸢故意恶心她,可一看卖东西的人是寒江寻,她就知道症结还是在于,寒香寻穷养女儿后患无穷! 温无缺恶狠狠地用指尖敲击屏幕,话还没输入完,寒江寻那边先发了串文字消息过来。 “盈盈姐,我妈临时有事不能来学校看我比赛了,你今天能来吗?”寒江寻发完字,还跟了一个双眼泪汪汪的卡通表情包。温无缺很容易通过这个表情包,联想到网络另一头的寒江寻本人,此刻一定也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在等她的回复。 温无缺心头的恶气顿时下去点,先删掉了输入一半的句子,转而打字道:“可以啊。” 实际上温无缺很忙。拯救达安口碑的公关方案这两天是彻底定下来了了,只是这个被动暂时还不宜化为主动,适逢国庆假期即将到来,至少国庆前后这3天她们必须沉住气,绝对不可以尝试给达安造势。她们这两天只小范围地,投入几个行业相关的头部kol的资源,让这些博主写一些严肃向的科普,先试试水。黎蓁蓁为这事3天不戴隐形眼镜了,顶着她厚重的黑框眼镜,陪温无缺一起,恨不得24小时把视线黏在电脑显示器上,实时监控数据。 第83章 温无缺高兴自己很忙,这样她没空操别的事,黎蓁蓁和唐新词也没空八卦她什么时候回去找容鸢。 可寒江寻约她,她乐意从工作中抽身一个白天。高中校园有其阴暗不堪的角落,但总体来说,校园单纯而复有活力的环境,比这富丽堂皇的长乐未央大厦强多了。再说马上要迎来8天长假,今天这些半大小孩只会开心,都想不起来作幺。 温无缺不假思索地就回信息答应了,寒江寻显然很高兴,马上说:“太好了,我还在等鸢鸢姐那边回我,盈盈姐,如果鸢鸢姐同意来,你会开车带她吗?我看之前都是你开车送她来给我补课。” 一句话让正在打字准备问寒江寻几点钟哪里见的温无缺差点手指抽筋。 温无缺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了。前天容鸢平静地让她走,她压抑着怒气和困惑答应了。容鸢承诺会让寒江寻撤掉那些卖二手的链接,她也约好今天会叫人去把还留在容鸢家的那些衣服带走。 至于其他的属于她的个人物品,现在正躺在她身侧那个门后,她在公司的卧室里。包含被黎蓁蓁买走又以“新婚贺礼”名义还给她的那堆锅碗瓢盆。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让她心烦,若不是工作刚好够忙,她真得能被这堆死物逼疯。 温无缺不理解,明明都是她买的东西,她图方便随便买的,她不想要她可以随时扔掉一点也不心疼,她也不介意容鸢直接扔了。但是现在为什么,容鸢选择让人卖了,又改变主意不卖并还给她以后,每一个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堆东西和容鸢那个人一样让她心烦。 温无缺等了10分钟,才回消息:“好大侠~对不起嘛~刚才蓁蓁姐喊我加班,我今天实在走不开了!国庆我一定抽时间,请你吃大餐赔罪!” 寒江寻立刻就回了,说:“好吧。哼,那我和鸢鸢姐逛也是一样的!刚好她是第一次来参加我们学校的国庆活动,我要带她好好体验下!” 容鸢果然会答应寒江寻。温无缺清楚得很,哪怕容鸢那个状态都不知道这两天恢复得怎么样了,她也会咬牙出门的,那个仿生人就这样,对在乎的人好过对她自己。 “我就知道好大侠最疼我了!亲一个!”温无缺平静地打完了字,配了微信自带的嘟嘴讨吻表情包,发完消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让大老板开心起来的任务就拜托好大侠了~” “噫,盈盈姐你好肉麻!对了,鸢鸢姐不开心吗?”寒江寻问。 温无缺就不喜欢这孩子老在学习以外的地方机灵,她想了想,决定不回这条了。她忙,她走不开,她当然没空回消息。 温无缺果断从忙碌的工作里抽身了,没去寒江寻的学校参加国庆活动,而是把从容鸢家里搬来的两大纸箱又原样搬下了楼,搬回了车里。 温无缺现在住的房子是温凝生前买的,位于城郊的别墅区。不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外观,比起温家的老宅已经显得低调朴素许多。温无缺正式继承这房子后,为了防火防盗防堂哥,从院墙开始,区别于园区自带的安保,在自家加装了整套由数个高清摄像头,和红外传感器组成的智能安保系统。此举为了确保任何人出入她家大门和屋内特定区域,都需要由她特殊授权,家中必要的地方还加上了虹膜认证。这整套系统是由唐新词的学姐制作、维护的,温无缺让对方尽管把自己家当小白鼠,测试并检验她的技术成果。 园区物业的安保团队本就是顶级,能确保无论小区哪个角落发生险情,其团队自身足以专业应对的情况下,还能第一时间报警取得合法援助,并将事情解决得更妥帖。 这样的内外重重保障下,其实温无缺家里这系统平时也没什么用武之地,除了偶尔有进来偷拍豪门恩怨或者明星隐私,不小心摸错门的娱乐记者,和误触警报器的小动物们外,基本就没往温无缺手机里报过险情。她做这些,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温无痕有机会进她家恶心她,并且保证自己在家时候一个人清净点。 温无缺一路开着车走内部专门车道,进了自家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便还是像那天离开容鸢家时那样,叠着两个箱子,坐专梯回了自己的卧室。从隐藏式的车库入口到直达温无缺卧室的专梯,这是她家里目前唯一的仅能靠她眼纹数据解锁的动线。在她家里工作的各领域专业团队进不来。所以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她回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家政还是固定时间试图进来打扫,发现权限被锁,才知道她人回家了,在房里。 她原本打算,把箱子带回家,先扔进书房或者衣帽间里,实在不行就暂放在露台上,丢完她就回公司继续住着。只要看不到这些,她就可以专心加班处理沈氏的烂摊子。可等她进了房,那张睽违一周,之前让她辗转反侧,一连失眠好几天的大床突然充满了吸引力。 温无缺随便把箱子堆在床尾,合衣栽进了自己的床褥里,闭上了眼。 温无缺的神经一直紧绷到了中秋节前,10月5日,确保一切部署妥当了,她以私人名义,额外给节中居家办公的团队中下层相关成员发了微信红包。温氏的加班费审批流程是基于办公室模式设计的,居家办公本来就很难报批加班费,再加上温无缺是私下帮助沈义伦,所以她犒劳团队成员,也只能先用这方法。她发完红包,心里琢磨着,回头让黎蓁蓁想辙给有参与节中居家加班的成员谋点奖金福利。大好的长假让人家随时随地带着电脑管沈氏的破事,她也会怕被雷劈。 于是国庆假期的第6天,刚好重了传统中秋节的这天,温无缺才稍微喘了口气,闲了点。因为她的下属们都有家人,要过节。像黎蓁蓁那样和自己父母感情一般的,也得去找当初收留她的表姨走走形式。 温无缺理论上也有家人,远亲自不必说,近亲也还活着几个。往年这天,她和温无痕再不愿意,也必须去温家老宅陪温韬吃顿饭,温无痕和他那个总是神经兮兮的傻弟弟温无双分别坐温韬两侧,她就坐温无双的下手,离温韬够近,却始终隔着一层。更早之前,外公还活着的时候,主位是外公的,“敬陪末座”在她和温凝身上就不是自谦语,是定语,她们娘俩差一点都可以去上菜位了。 这点上温无缺很早以前还嘴贱过,说她还真得“感谢”温无痕,离了她的好堂哥,谁还把她当温家正经大小姐?这个世界上,也就温无痕把她当回事针对。气得温无痕大过节的,拿月饼砸她。包满了坚果的月饼给温无缺的额角磕出了血,温无缺却开心得很,对手就这点层次,任谁都会开心。 大孝子温无痕今年直接去了他的准岳父孙老那边,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老父亲温韬在阖家团圆的节日,要一个人在豪华的疗养院别墅里当孤寡老人。他弟温无双唯唯诺诺地,觉得这样不对,不敢阻止他,也不敢独自去看温韬,一早电话打温无缺这边来了。温无缺能被他气笑,等他说完,回句“中秋快乐”,就把电话挂了。 人人都晓得温韬有两个亲儿子,却经常忽略身为温氏正经总经理的温无双,就连温韬自己,给他这个位子也是为了在温无痕和温无缺之间放个缓冲带罢了,对他毫无期待。这原因再明显没有了————这人打小被温无痕针对狠了,一点锐气和主见都没有。他既不愿做温无痕的狗,全力依附大哥而活;又不敢破釜沉舟站在温无缺的立场。温无缺一年也想不起来这人几次,除非他像今天这样,鼓起把被子的勇气来电“关心”她。 温无双上一次这么不长眼是在温凝的葬礼后,畏畏缩缩地试图对温无缺表示关心,同时软绵绵地指责了温无痕两句,明里暗里想暗示车祸的始作俑者是温无痕。温无缺当然知道是谁干的,缩在轮椅里只觉得好笑,差点想按下按钮,直接用轮椅撞他。 比起温无痕,温无缺更讨厌活得像个空气的温无双,定是不会这种日子和温无双一起去温韬那边。温韬这两年看她就难受、纠结,把对自己那俩歪瓜裂枣的怒气都写在脸上冲温无缺去,根本不想看到她。看温韬都没强制要求他们几个今年要去绣金医疗中心过节,可见一斑。 有钱到温韬这个地步,多的是家族里的晚辈愿意去拍马屁。 温无缺没温韬有钱,也没温韬爱面子,她在下午就给驻家的家政团队、管家、园丁都放了个假,打定主意自己一个人在家补眠。 温无缺在监控里确认了一圈家里没人了,就回房躺着了,她这几天公司和家轮流呆,都没睡好,今天得强迫自己多睡,睡不着就闭眼干躺着,以应对明天沈氏的新闻发布会。温无缺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她跟自己的身体大眼瞪小眼捱到她想起床上厕所了,她的私人手机那边响起了微信提示音。她去了趟卫生间,才回来拿起手机,看看是谁发的。 一共有两个未读消息,一个是寒香寻发的,另一个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聊天群组里有人发的。 寒香寻的消息很简练,就是短短一句话:“禽兽,过来吃团圆饭。”配图是几个打开的月饼盒子,纸盒本身包装简朴,每一个里头都填充满了独立包装的月饼————一看就是家庭自己做并自己打包的,小包装的密封口都有点对不齐————口味和款式从晋式到广式,从甜到咸,花样繁多。这些月饼盒子的中间,放着一个精美的小相框,里头端坐着一只神气的三花猫。 第84章 温无缺两指并用放大了照片,盯着好久不见的元宝看了又看。 “你手上这个事忙完,你的目的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明年过年记得去看看人。”寒香寻见她不回复,又追加了一句。 “月饼给丫头吃吧,照片帮我收好,我改天去拿。”温无缺回复。 “小鸢不在。”寒香寻话分两截发,“早上就喊她了,她不来,说去找朱鱼过节。” “某个禽兽可以自己揣摩下她的用意。”寒香寻等了1分钟,又加了一句。 温无缺并不想揣摩,她盯着手机屏幕,把消息读了好几遍,对寒香寻有点无语。抛开前因后果不谈,这次可是容鸢让她走,她只是遵照容鸢的意愿,怎么寒香寻能说的跟都怪她似的?这边温无缺在腹诽,那边寒香寻有点不耐烦了,终于说:“三缺一,到底来不来?” 看来不是让她上门讨骂。温无缺终于舒坦了,回复:“马上到。” 温无缺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衣帽间里,找到了她挂休闲服的那面衣橱,开始扒拉今天适合出门穿的衣服。都国庆假期的尾巴了,这个时节本地天气开始转凉,但白天依然算热的,像容鸢和寒江寻那种不怕冷就怕热的,这会儿都还穿着短袖后者背心招摇过市。温无缺不一样,她真扛不了一点风,她选择穿上秋冬季的厚牛仔裤,又在长袖t恤外头加了一件大码、薄款的套头毛衣,最后才把旁边衣帽架上挂的猫耳毛线帽拿下来。龟奶奶当时生怕她受风,用毛线织了很厚一顶。温无缺在穿衣镜前试戴了一下,觉得有点热,犹豫片刻,还是摘了下来。 温无缺缓步走出衣帽间,走到了与房间相连的露台上。这个露台是半开放式的,与卧室相连的部分是个宽敞的玻璃阳光房,摆了舒适的沙发和成套的户外桌椅,温无缺想出来晒太阳活着喝下午茶都行。出了阳光房,露天的部分是个小型空中花园,外围有一圈木制隔栅,让边沿种的爬藤植物有施展舞台。 温无缺不喜欢老看见人,但她离不开花,她喜欢看的花又谈不上粗糙耐活,都是需要照顾的,因此她给这个花园配备了自动灌溉系统,园丁只需要每周通过房子侧面的维护通道上来做一次维护。 她来露台的频率不算频繁,有出来几乎都是来看花转换心情的。今天她倒不是看花,而是来找东西。温无缺走向阳光房的角落,那里堆着她从容鸢家搬出来的两个箱子。她想着猫耳毛线帽不能戴,那就换猫耳棒球帽吧,在箱子里翻了找到棒球帽并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还拽出一顶渔夫帽。 渔夫帽是新的,上面挂着的标签都没剪掉,温无缺看半天想不起来自己有买过这东西。这帽子整体是杏色的,正面绣了彩色的卡通比格犬的logo,帽子两侧缀饰着一对下垂的比格犬耳朵。鬼使神差地,温无缺把这顶渔夫帽套到了自己头上,借着阳光房玻璃墙上朦胧的影子,确认自己此刻的造型。 温无缺觉得自己看起来和李十四一样傻。她回到卧室,将猫耳棒球帽放到衣帽间里,就挂猫耳毛线帽隔壁,背了个单间帆布包,踩了双滑板鞋就出门了。 温无缺一直到坐进了迈巴赫的驾驶座上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个聊天记录没看,忙从帆布包里掏出私人手机,打开了那个聊天群组。 寒江寻当时拉这个组纯粹为了跟她俩八卦她妈的感情生活,平时她们很少聚在里头聊天,寒江寻更喜欢单方面分享一堆趣闻给温无缺看,都是发的私信。而容鸢,她就不喜欢聊天。这个群只热闹过一阵子,就是十四刚被她接回容鸢家的时候,为了解寒江寻的“相思之苦”,她们轮流往群里发过十四的视频和照片。 温无缺现在打开群,里头最新的几条消息还是十四第一次出门散步那天,她往里头发的十四的视频。在那堆视频下面,是寒江寻发的节日祝福,看文案像别人那里复制来————那段话里关于上班的内容和寒江寻暂时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被她用来群发给好友列表里的每一个人。 “好大侠,中秋快乐。”虽然她看出来寒江寻是群发,内容还都懒得改,但温无缺一向不忍心寒江寻被已读不回,所以立刻跟了一句。她想容鸢看到也没什么关系,这只是节日祝福。她就是没想到容鸢马上就回复了。 “中秋快乐。”跟在节日祝福后面,容鸢发了十四的照片。十四正被人抱在怀里,满脸的不情愿以至于变得有些像寒江寻喜欢发的表情包。抱着十四的人坐在沙发上,从照片上的角度推测,容鸢就挨着这人隔壁坐着。 这世上除了冯如之,谁还有这么强壮的手臂,和小麦色的肌肤?容鸢怎么让别人抱她女儿?没看到她女儿都不开心了吗? 温无缺关上手机屏幕,把手机丢回了包里。 第56章 金明池餐厅店休到3号,4号恢复营业,到今天中秋节来临,容鸢已经重新上班第3天了。今年国庆假期又和中秋节重叠到的原因,假期一共是8天,餐厅的主要客群多数已有子女,纷纷选择趁长假带孩子出门度假,整个国庆期间的预约单算起来比以前少一半。今晚赶上团圆的节日,订单更是只有个位数。大部分人在这种象征团圆的节日,还是倾向于一家子人在家一起做,或者一大家子去传统菜馆订菜,不会来分子料理餐厅吃饭。 预约制餐厅本来受假期人流量变动影响就小,容鸢和寒香寻之前商量了一下,国庆后4天还是照常开业,是考虑到金明池是去年国庆后开业的,今年春末由于容鸢意外病倒的原因,还趁势闭店了快3个月的时间做重装升级,那周年之前又连着店休,未免给人餐厅不景气到要倒闭的印象。金明池的客群都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肯定不乐意看到这景象。 最近容鸢积极要求多参与前厅运营,加上核心客群也稳定下来了,寒香寻好一阵子没过问店里的预约名单了,之前她怕容鸢应付不来,除了让老宋看下客人,她自己也会看,确保餐厅不会无意中惹到麻烦。今天一早,寒香寻久违地问了经理老宋晚上预约的宾客名单和套餐,看了眼都是较为年轻化的两口子独自来吃晚餐搞浪漫,便给容鸢发了微信。 “去年你忙开店都没好好过中秋,今晚店里不忙,过来吃顿团圆饭吧。”言简意赅,颇具寒香寻的风格。 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容鸢正抱着十四窝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消息才抬头看了眼床铺上方空空如也的墙面,然后还是低头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毫不意外,已经过了她应该出门跑步的时间。 容鸢一手继续揉按着十四的后颈,一手敲击着屏幕给寒香寻回微信。 “我们三个吃?”容鸢问道。 去年她确实在忙着开业前店里最后的后厨整合工作,中秋节是跟厨师团队的同事们在店里吃的晚饭,那是她头回正经吃完店里的一整份套餐,吃的时候对食物顿感如她,都忍不住怀疑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招来客人,还好开业后一切顺利。她依稀只记得,寒香寻是在家里做菜,招待天不收和周蔷,还有其他一两个“孤寡”的朋友上门过的节,一群人喝酒打麻将,最后发朋友圈的照片全都是虚焦的看不清人形。寒江寻不在家过,和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酒店吃的,好像她叔叔江晏也在。 容鸢推测,寒江寻今年的安排应该也一样,天不收还没理寒香寻,那她过去就是和周蔷一起,陪陪寒香寻。 “不止三个,今年热闹。”寒香寻光打字都透着愉悦,说,“江晏 带他爹妈和我姨姨姨夫出门人挤人去了,丫头今年跟我过。我说丫头长这么大第一次跟我过中秋节本节,小天听了终于肯理我了,说她会带药药过来。加上周蔷和禽兽,这么热闹,就差一个你了。” 容鸢第一次听说还有女儿从来不和妈妈一起过中秋节的时候,就坦诚了自己的疑惑,寒香寻只轻描淡写地说:“老人家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愿意忍痛把唯一的慰藉托付给我,不能经常看到孩子。尤其是姨姨、姨夫,他们只有姐姐一个女儿,其实是舍不得丫头的。我总得报答这份信任。” 那是寒香寻第一次跟她谈起寒江寻的身世,也是唯一一次。寒香寻知道容鸢能听懂,点到为止没有说太多。容鸢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就是有些惊讶寒江寻与自己身世相似。她和寒江寻的区别在于:寒香寻与寒江寻本就有血缘关系,她们的五官轮廓神似,只要她们自己不说,寒江寻是不会被人纠缠着问的,只剩寒香寻一遍遍被人追问为什么不“再嫁”。 容鸢知道寒江寻今年头回和寒香寻在正日一起过节,这对母女俩来说都意义非凡。想到她俩在这样的日子特意邀请自己,说没有被触动到是假的,容鸢毕竟不是真的机器人。 容鸢放下手机,两只手一起揪着十四的大耳朵连搓带揉,揉到小狗踩着她大腿站起来,用脑袋拱她。容鸢停止了思考,把十四的耳朵翻会去顺好,安抚地拍拍十四的脑袋。十四显然不满意她的手艺,甩甩脑袋,跳到地上,跑回围栏里玩磨牙玩具了。 第85章 十四的磨牙玩具是一只温无缺留下来的拖鞋,和温无缺的其他个人物品一样,舒适但贵得有些没道理,是一双价值近五位数的麂皮拖鞋。温无缺那天回家找不到拖鞋,发现是被十四叼着跃过围栏搬回狗窝里垫屁股。温无缺就特意等在围栏边,晚上等她下班回家,抓着她好一通告状,但骂完了,最后还是说就送给十四了。现在这双拖鞋的另一只,被容鸢暂时收在十四围栏旁边的收纳箱里,准备等这只烂了再给它。 容鸢那时候问过温无缺,十四的口腔感染足部真菌了怎么办,温无缺刚负责给十四掏完耳朵,举着沾满洁耳液的棉棒在家里追她,要她先闻闻是十四耳朵臭还是自己脚臭。温无缺当然追不上她,不仅追不上还由于没看路踢到沙发,痛得龇牙咧嘴,被迫放弃追逐。 容鸢看着沉浸在啃拖鞋游戏里的十四,想起这回事,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一个多月没给十四掏耳朵了,她低下头小心嗅了嗅自己手上现在的味道,决定先去卫生间洗个手再回来拿手机。她去卫生间之前,先经过十四的围栏,把门闩上,才放心去洗了足足十分钟的手。 容鸢洗完了手,直起身去够擦手巾的时候,与镜子里的自己撞了个正着。镜子里的她除了下陷的眼窝和乌青的黑眼圈,整体看着倒没有8天前那么糟糕了,至少现在别人瞅着她,只会怀疑她熬夜了,不会怀疑她有别的问题。————寒香寻例外,没有事情能逃过寒香寻的眼睛。也许温无缺也能看出来,尤其温无缺亲眼看到了她8天前有多狼狈。 寒香寻家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人精占比又这么高,她这模样,还勇闯寒家的中秋宴席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容鸢渴望作为接近亲人一样的存在去为寒香寻母女庆祝,可权衡之下,正因为寒香寻把她视作家人,她才不能在这个日子让寒香寻分心担忧自己。 “抱歉寒姐,我国庆前就答应朱姨了,”容鸢最终回复给寒香寻。 这话也不完全算说谎,9月底那天冯如之特意请她吃饭,就是找她坦白朱鱼给过李守节电话号码这事,转达朱鱼的歉意之余,冯如之也关心她本人的情况。当时她就下定决心,答应冯如之,自己会去找朱鱼看看。 话说出口了,她却一直没去,只因着这一周里,她的状态在白天都是极好的,能正常带十四下楼散步了,遇到真真还能普普通通地聊聊天。她为了保证睡眠时间,暂时把长跑停了。虽然规律运动对她的情绪稳定有一定的帮助,但早晚大量运动导致她的皮质醇水平居高不下,这种时候反而会影响她的睡眠质量。睡不着将比睡不好更糟糕。 这个时间表调整有一定作用,她整个人好多了。到店里恢复营业后,她在工作中也没有发生力不从心的情况。如果只看每天早上5点到晚上12点,她就是没问题的;只有在夜里那无人得以窥探一二的5个小时里,她才是糟糕的。她会在连连噩梦里一直哭泣,直到现实中的枕头也被泪水浸湿。 容鸢当然明白自己这样不行。她每天睡醒,会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去找朱鱼了。一天平稳读过后,又让她难免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也许这一觉是美梦。美梦当然不会降临,她本人最清楚,这样的反复意味着什么,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这甚至不像神话中带着隐喻的,那些日复一日循环着的惩罚。她不会像那般一成不变,重复同一个阶段,时间久了她将会更糟————又或者突然有一天她睡醒,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么轻松,直到往昔猝不及防地追上她,又拽着她下坠。而不管是哪种,发生之前,她是无法预见的。 容鸢昨天才联系的朱鱼,表明了自己的困境。朱鱼就让她今天过去一趟,顺便吃个团圆饭。她不愿意自己现在这样子出线在寒家家宴上,自然也不希望去朱家的家宴,被朱鱼看出来。容鸢是觉得,自己的情况应该要排在阖家团圆这个节日主题之后,而非去破坏它。 但朱鱼没和她商量,直接说已经准备了她那份饭菜和月饼,必须到。 根据冯如之的说法,朱鱼有找寒香寻商量李守节和她的事,寒香寻是了解情况的,听说她不来是要去找朱鱼,心下了然,回复道:“那帮我跟学姐说中秋快乐。顺便帮我留一盒她做的茱萸月饼,丫头好这口。” “我给小寻带两盒,我吃不来那个味道。”容鸢回复,知道寒香寻这边算是讲通了。 容鸢才退出和寒香寻的聊天窗口,冯如之的消息就推过来了。 “前妻姐,你起了吗?我妈想打你电话不好意思,怕你还在睡。” “车停医院吗?今天员工宿舍那边有地方停吗?”容鸢一边问着,一边走向衣柜,打开门开始找今天的衣服。 衣柜里,一半整齐挂着的夏季衣物,是容鸢自己的;而另一半被容鸢推拢到一起的成套成套的衣物,则是温无缺的。挤成一堆的衣服表面,温无缺之前每天定期喷上去的香水味道已经很淡了,容鸢需要凑很近才能闻到一点。 容鸢抓了身短袖搭休闲长裤的衣服出来,又关上了柜门。 冯如之的回复已经发到了:“停员工宿舍这边没事,这两年大家都爱出门旅游,今年也是,大半个楼都没人在呢。所以我妈说,你那狗也一起带来吧,今年没人盯着可以带来。”博浪沙中医院的患者以老人居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过来做疗养和康复的,员工宿舍又和医院相连,为了避免宠物可能跑到院区和病患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医院董事会是规定住在员工宿舍的医护和其他工作人员,不许养猫狗之类的宠物。如果员工有这个需求,医院可以提供住房和交通补贴,让员工不至于为了养宠搬出去住而产生太大的经济压力。 容鸢放下手机,又看了眼在围栏里啃拖鞋地十四。回国三年多,容鸢这是第一次在人家家里参加中秋家宴,之前在国外她自己家过得很简单,但是她印象里社区的华人同胞家庭会弄得很隆重,几乎从早到晚都有家庭为单位的活动。一些祖籍在东南沿海地区的老人家,还会一大早在院子里摆上供桌、牌位等物品,在院子里悄悄烧一种叫纸钱的东西,并念念有词。她们这些行为无疑容易与她们生活上更加西化的小辈起冲突,容鸢记得到了这些传统节日,经过这些邻居的院子外总能听见他们普通话夹杂着方言在吵架,吵到最后小辈忍不住用英语骂人,以老人家听不懂告终。————总之,过节在容鸢的印象里,就是很耗时的一件事。她既然出门过节,那十四一只未满半岁的幼犬独自在家一个白天,确实不妥。 第57章 要去博浪沙,那只能开车去。之前容鸢用来代步的车因为不凑巧,一直在温无缺手里————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容鸢出门去给寒江寻补课,都是由温无缺送过去,回来的时候偶尔会打车,偶尔还是等温无缺下班。金明池重装开业后,她就走路去上班。寒江寻把十四交给她们抚养起,带十四接种疫苗和公园散步,都是温无缺开车、容鸢抱着狗坐后座这种出门形式实现的移动。仔细一想这竟然还是十四第一次坐容鸢单独开的车。 容鸢再次打开衣柜,从柜子里的下层取出一个没开封的大号快递箱。这箱子上贴的快递单,收件人写着“盈盈”,电话号码却是容鸢的。容鸢麻利地撕了烂了快递单,找裁纸刀沿着纸箱缝隙割开胶带,拆出了里头的东西————一个宠物用车载安全座椅。 温无缺一直记得她们带狗接种第一针疫苗的时候,十四死活不肯进外带包的倔强。于是等她们商量好带打完全套疫苗的十四出门散步,她立马让她的小助理网购一个安全座椅。东西又是温无缺精挑细选的,能通过安全带固定在后座上,座椅本身又多带一个长度适中的胸背安全带,狗子坐在里头的时候可以把这个双重保险加上。温无缺甚至买了个大狗的款式,为此比中小型犬用的款式平均还贵上100元。但温无缺倒不是不买贵的就难受,她的理由就是座椅太小了坐着憋屈,她看着难受。 这东西寄来的时候温无缺刚走。容鸢把东西收起来,想着等温无缺回力了自己拆。结果一不留神,东西放了一个多月,温无缺没有回来拆这个快递,也没有理会她擅自放在容鸢家里的其他东西。容鸢是开始依着自己的记忆力,一点一点将家还原回温无缺进来之前的模样时,才想起了这个箱子的存在。容鸢还是没拆快递,但也没选择和其他东西一样处理掉。容鸢不扔温无缺买给十四的东西,她认为这些东西十四才有处理权————哪怕它作为一只不足半岁的比格犬,不足以承担如此信任。 容鸢想,她已经等了温无缺一个月了,远超过寒香寻之前请求她等的“一下”,她已经可以转身了。于是她委婉地拜托寒香寻把手机暂时还给寒江寻两天,说她需要寒江寻帮她办点事。寒香寻多半是猜到了一二,爽快地照办了。寒江寻按容鸢提供的照片和描述,把东西挂上了二手交易平台,价格是寒江寻自己定的,容鸢说好收入全归寒江寻,就当是帮自己处理闲置的劳务费。 第86章 结果半天不到就把温无缺挑的一堆锅就卖掉了,代出二手货的寒江寻很敬业,负责叫了快递上门,容鸢只要打包好就行了。 容鸢是分了两趟行动的,她把安全座椅扛下楼,去车库里找到自己的车,把座椅在后座上固定好。安装的时候,她腹诽着难怪温无缺下单的时候一直追问她会不会太小了,合着温无缺是按她自己那辆迈巴赫的尺寸做的参考。若不是寒香寻给她送了辆新车,她原本那辆万元的便宜代步车后座根本塞不下这个大号宠物座椅。 安好了座椅,又扯了两下确认固定得没问题了,容鸢才回家一趟换了衣服,把十四抱下了楼。带十四上车体验温无缺给买的“王座”之前,容鸢先让十四去小区里的老地方上了厕所,并处理了十四的排泄物,再带着装了的拾便袋和其生产者十四,回了车上。拾便袋被容鸢暂时放在密封性极好的车载垃圾桶里,十四则被容鸢扣上胸背安全带,放在了后座。 走完这些出门前的必要流程,等容鸢开到博浪沙的员工宿舍停车场,把车停好,牵着十四下楼时,坐在宿舍楼下玩手机的冯如之终于抬手一甩额头上的汗珠,冲她笑道:“前妻姐,你可算来了。这就是你说的让你睡不好的狗吧,真可爱。”冯如之说着,蹲下来摸摸十四的头,十四甩甩脑袋,冲她打了个大喷嚏。 如果这是温无缺,早就大叫着跳开了。冯如之到底是当医生的,对犬类飞沫有着不一样的认知和忍受力,只是敲了下十四的脑袋,便重新站起来。 “上楼吧,我妈烤的月饼该出炉了。”冯如之招呼她,道。 容鸢于是重新抱起十四,跟着冯如之进了电梯。 容鸢刚回国的时候就是住在这栋楼里的,对楼内的环境不会陌生。博浪沙的员工宿舍有三栋楼,其中两栋是单身宿舍的布局,朱鱼家这栋则是适合家庭居住的,二室一厅的单元房布局。大部分员工婚后都会为了将来孩子的学区等原因搬离,所以这个户型占比少。博浪沙医院都是她家开的,朱鱼当然也有能力搬离,她就是喜欢离自己的事业重心近一点,所以没搬。她后来倒是提出给女儿冯如之在外头购房,赶上冯如之胸无大志,一成功入职自家医院,立马申请了一套隔壁栋的单身宿舍。女儿搬了,但就五分钟的路,每天还回来蹭饭。 容鸢回国那时候冯如之倒是还没结束规培,也还没回博浪沙上班,因此那会儿冯如之是和她一起挤在自己卧室里睡觉的。容鸢本来想说她不习惯和别人共处一室,而且她远来是客应该睡客厅。手机上信息都没发出去,冯如之在容鸢床边打了个地铺,然后在自己铺好的草席上正襟危坐。 “那个,本来我们两个都是女的,睡一张床也不会少块肉对吧。但是,那个,我喜欢女的,所以你不能这么想。”冯如之小麦色的脸上憋出了两朵红云,很认真地说,“你理解我的意思吧?你们外面很多吧?就,那个,你好漂亮,我真得很喜欢你这样的,所以我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我怕我有很多世俗的欲望!不过你放心,我睡地上我绝对不乱来,我背对着你睡我也不乱想。” 容鸢不太记得刚回国时候的大部分事了,冯如之这段语无伦次的告白倒是记忆犹新。毕竟冯如之说完这一大段以后,跟豁出去一样闭上眼说:“然后等你好了,安顿下来了,我再来找你约会,认真追求你,希望你到时候给我个机会!”冯如之的言辞恳切直白,不加任何修饰,粗糙质朴得像一块原石。 容鸢那时候状态确实跟“没长嘴”也差不多,不然她想自己当初是会拒绝的。尤其后面,她们没能把这个机会走下去之时,她尤其想回到当初,替那时候的自己拒绝冯如之。 容鸢搬出去以后很少回朱鱼家了,原因倒不在冯如之,而在冯如之那个大嗓门的饭堂师傅爸爸冯夷。 李筠严格来说,在朱鱼的旧友之前,先是冯夷的狐朋狗友。两个人初中就认识了,打架没分出胜负互相记上仇的。李筠是重点中学的叛逆少年,冯夷是小饭馆不成器的独生子,各自带着自己学校的混混出门跟人逞凶斗狠。 李筠少年叛逆的原因时至今日已不可考,容鸢没问冯夷,冯夷自己主动说的他不知道。他就晓得这白面书生比他发小张彦霖狠多了。总之,后来他们都不叛逆了,原因就是朱鱼。 本来李筠上了重点高中,冯夷上了厨师职校,还在每天穿越半个城市相约打架。这俩人都自诩是江湖义气,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小流氓,有着亚洲传统大男子主义基本的羞耻心,觉得打女人不光彩。结果手底下有小弟不听话,对着附近女高的女学生吹流氓哨,还天天去堵人家,试图动手动脚。那个小弟有一天被人发现鼻青脸肿,被一条漂亮的丝巾反剪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丢在了冯夷校门口。冯夷还以为是李筠干的,他之前偶然看到李筠和男的躲小巷里接吻了,他掂着丝巾说想不到原来你是这个,李筠受不了,上去就要抽他。 他俩这辈子的最后一架就是这场,没打成。朱鱼躲在暗处,就等他俩到齐,便抡着竹扫帚冲了出来,骂骂咧咧“哪个兔崽子欺负的曼儿,给老娘滚出来”,把他们都打了一顿。朱鱼穿了身改小的磨旧的绿色军装,戴着对红色袖套,离奇的配色品位让人侧目。她把扫帚当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打得李筠和冯夷抱头鼠窜。 冯夷拉着容鸢唠叨这段往事的时候,还坦诚,其实他怀疑李筠和自己一样,挨第三下揍的时候就想抛弃“不打女人”原则,但无奈他们打不过朱鱼,是真打不赢。出身军医世家的朱鱼自幼跟大院里的老长官们学传统武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据说小时候还练过枪,真步枪。有个老连长欣赏她的虎劲,偷偷带去教的,后来朱爸爸给连长开药就多放了点黄连。 李筠和冯夷就不打架了,一个安安心心学厨,一个安安心心考大学。李筠大二那年就想办法出国留学了,这一去竟然二十几年后才回来。 冯夷提供了很多李筠和慕容延钊不会告诉她的信息。比如李筠刚收养她的时候,还傻乎乎打长途电话回来,跟朱鱼请教怎么照顾女娃娃。那时候朱鱼刚和冯夷结婚,冯如之还没影儿,时差的关系,也不是次次都恰巧在家能接李筠的电话,每次接到了就翻白眼。但朱鱼义气,去买了很多母婴护理的书,还去找妇产科实习的同学问了很多经验,等李筠打电话来好教他。再比如,李筠回国以后,在本地大学任教,孤家寡人带一个叛逆期小男孩,日子不顺利,朱鱼想着那么多育儿知识学了浪费也是浪费,提出可以把李守节放他们这里看着,被李筠拒绝了。 最后还有,李筠死之前那半年,冯夷约他喝酒时,他总是掏出一部旧款的智能手机,划拉着卡顿的屏幕,把里头的照片给冯夷看。冒着酒气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他的阿鸢。 冯夷没有坏心,就是看到故人之子,想起损友前途光明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自绝生命,一时唏嘘感慨。容鸢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因此后面就少来朱鱼家里了。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坦荡炙热的情谊,她觉得自己心头那丝烦躁与愤怒是不应当的。 容鸢到朱鱼家,刚好适逢午饭前。久违的朱家和她记忆里没啥区别,连家具的摆放和家电的型号都还和三年多前一样。容鸢牵着十四进了朱鱼家里,朱鱼戴着厚厚的手套,正从饭厅角落那个老旧的烤箱里往外端烤盘。烤盘之上,整齐但局促地码放着一堆月饼,月饼是晋式的,表面精心用模具印好的吉利话经过烘烤过程的膨胀,已经有点变形,冒着香气。冯夷正关着门在厨房里炒菜。她们进来的时候,屋里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平板电脑。 屋里的人看着和容鸢差不多大————可能要大上一些,她神情疏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正带着评估的意味在阅读平板电脑上的文档,整个人的气质和充满烟火气的朱家有些格格不入。 “你就是鱼姐说的容老板吧,”女人听到开门的动静,扭头看向玄关的方向,对着容鸢,懒懒地笑道,“你好,我是千夜,鱼姐的学妹。” “也是寒姨的,”冯如之在容鸢耳边小声补充,“她俩医学院的学妹,后来专修精神病学。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三个人,孙老头儿搞得交叉实验室让她们勉强也算同门。” 精神病学?容鸢有点明白了朱鱼让自己上门的理由。 “你跟小鸢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呢,”朱鱼把月饼夹到架子上晾着,冲冯如之喊,“还不快过来帮我?” “来啦。”冯如之应了一声就跑去饭厅了。 容鸢则牵着十四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对千夜伸出手,说:“我是容鸢,幸会。” 第58章 “达安”牌的公关反击战于10月7日午后2点半,中秋过后、国庆假期尚余2日的绝佳时机,按温无缺的部署准点打响。 业内同行自沈氏主动披露,并召开记者招待会后,就一直紧盯着达安的动态。达安是同领域的技术龙头,现在由于其品牌所有人沈氏主动披露早年生产过程中的违规现象,引起下游企业纷纷回头追责,消费者更是质疑这些年下游企业产品发生的几起重大自燃自爆事故,是否和达安提供的核心配件质量不合格有关。不仅是上述批次,达安旗下所有产品都被卷入了市场信任危机。这个节骨眼上,沈氏一直竭力隐瞒的债务危机被有心人提及,逐步浮出水面进入公众视野。同行环伺之下,都在评估沈氏如今品牌信誉受损,市值大跌,是否可以趁机低价买了这待宰的鱼,捡波漏。 第87章 温无缺脑子都懒得动,就知道这背后定有孙老的“功劳”,偷偷在舆论上推波助澜翻出旧账,试图让沈氏陷入更被动的局面,好争赢温氏。 温无缺没跟她的好舅舅过上中秋节,第二天7号的一早还是拎着两盒包装精美的高档月饼去了绣金医疗中心。一盒月饼送李祚,一盒直接拎进了温韬疗养的别墅。 “还要吗?”温韬生而为人有很多缺点,但少的可怜的优点就很突出,比如这种时候他废话少。 “要。”温无缺打开精美繁复的月饼包装盒,拿了单独的一小盒出来,再拆出酒家配送的一套精美银质餐具,把月饼倒在了其中的餐盘上。 温韬盯着她慢条斯理切月饼的动作,明知故问:“为何?” “不想您死太快啊,好舅舅,我还想多当几年潇洒的‘小温总’。”温无缺切下一小块月饼,放在另一个餐盘上递给旁边的高级护工,示意对方把东西喂给温韬,然后说,“死老头自以为是,认为搞臭了达安便宜捡漏技术团队,大不了砸钱扶植一个新品牌,甚至可以营销就是孙氏踏入新领域,研发有道呗。这想法也没错,但让他搞成了,您猜温无痕还有用没用?您儿子您自己了解,您就说您到时候会不会气到二次中风吧。” 温韬嚼着护工周到递送到嘴边的月饼,神情难看得像被喂嘴里的是黄连。 “没有技术积累的产品,市场不会马上认可,虽然他也亏不了什么,可一样赚不了什么。他这几年鸡肋收得多了,不差多一根。不过,你想保住达安,沈氏可未必感激你,他们挺过去以后,温氏在议价上不一定能借这件事占有多少主动权。”温韬细细咀嚼,似在品味月饼的味道,继而缓缓说道,“姓孙的比我还小几岁,可刚过六十大寿。” “舅舅您都这么老啦?”温无缺故作讶异。 “是老,但并非不中用。”温韬终于是咽完了月饼,视线移到了温无缺面前银盘里剩下的大半块,说,“就是老得也吃不了这种甜头了。” “那您再努力稳稳血糖,晚点就有更大的甜头了。”温无缺美滋滋地说,她是不碰月饼的。 “留下来吃个午饭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甜头。”温韬松口了。 晚些时候,午饭吃完了,温无缺“恭顺”地推着温韬的轮椅,在疗养院别墅的院子里散了个步,晚秋的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刻,两个人流着汗就纯晒太阳不交流。温无缺面上笑嘻嘻,心里暗骂温韬这“报复”真是幼稚。太阳晒差不多了,沈氏的二次记者会也开完了,温无缺趁傍晚降温前又把温韬推回了屋。 沈义伦化被动为主动,一边公布达安核心配件的部分技术数据,一边反过来追责下游企业安装过程没有按照达安的产品手册,引起事故,并呼吁业内规范生产安装流程。一时间,此举轰动到占据了各社交平台地热搜榜前排。前几天公关团队试着投放的头部kol的预热科普,在记者会结束的同时影响力也一并发酵,也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由黎蓁蓁和张错主导,温无缺支援沈氏的人和沈义伦自己的公关团队又持续监控了一周各平台的数据,以量化反击战的效果。温无缺看望完温韬,又被迫搬回自己办公室套间卧室里住了一周,一直等一周后,各项数据分析报告都指出这次反击基本胜利,对达安牌的负面评价降至冰点,达安的市场信用度正在稳步回升。 沈义伦跟她开玩笑说,现在出门都怕那些被他点名的同行找人动手脚。温无缺诚恳地说:“能开车尽量自己开,没事勤换车,可以几辆车换着开,上车前多检查。” “温总……”沈义伦在视频会议里沉默了。 “你都不怕他半夜三点都睡不着,在那里想自己‘真该死’吗?”唐新词等会议散场了,直接来温无缺办公室里翻白眼。 “注意安全总没有错啊。”温无缺耸耸肩,说,“他这一仗打得漂亮,如果不是沈氏一屁股债实在是靠自己解决不了的,我怀疑这小子都不想卖我了。还不错,他总归是崭露头角了,作为品牌所有人,以后想找他麻烦的人多了去了,他现在懂得害怕是好事。”二十出头的温无缺就不知道害怕,运动娱乐样样都喜欢玩命的,进公司实习做出点成绩既不想藏拙,也不想谨慎,才有了那困在床上的两年。 “是挺漂亮的胜利。接着你就把事情分下去吧,可以准备后面的事了————又或者,你是不是可以趁这时间,稍微抽出几天来,关注下你个人的终身大事了?我这还和黎蓁蓁打着赌呢。”唐新词是真挺急的。 温无缺捕捉到了盲点,反问道:“就算你们说对了又怎么样?我喜欢她,就必须是‘终身大事’吗?” “你认了?”唐新词怪执著地。 “这又不是多新鲜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温无缺云淡风轻地说。她倒想知道,和容鸢那样的人在一起,还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有几个人真的会毫不动心?光是激素水平波动,也该心跳加速个几次。 自打国庆前她被容鸢“逐出家门”,这两周多来她不是没有趁着现在拉开距离,回头客观评估过。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出那个答案,很轻易地发现自己确实喜欢容鸢。但是这种世俗意义上的喜欢,就必须和一辈子挂钩,这是她不能理解的。喜欢就要确认关系和长久吗?她们相处融洽,靠对彼此同等的欲望维持关系,有什么不可以?维持不下去了让它散了,又有什么不可以? “所以你冷静了两周,得出的结论,就是维持现状?”唐新词目光如炬,点出了问题的要害,“你确定维持下去就是你想要的吗,老总?”明显就话里有话。 “我会找她谈一下的,还没到时候而已。”温无缺听出她藏着话了,但选择伸了伸懒腰不搭理她,办公桌后走了出来,说,“你要没啥事的话,待会儿也可以会去休息下了,我要先回家了。” “你不住办公室了?”唐新词看出她的态度了,直接在沙发上躺下玩手机,不想管她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回家了,天天住这里人都要变态了。”温无缺又转了转腰,艰难地伸手绕到自己背后锤了锤。其实她办公室套间里的卧房真挺舒适的,很多人自己家都没有这样的居住条件,她的腰酸背痛纯粹是高度集中注意力盯着公关战盯出来的。 温无缺中秋晚上离开了寒香寻家里回到家是倒头就睡的————打好几个小时的麻将,脑子累了。她没走眼,天不收家里那小孩不仅做生意有一手,打麻将更是一绝。当然更让温无缺感到心累的,是晚饭后她想去主卧的阳台透口气,赶上阳台已经被人占了。天不收背对着寒香寻,寒香寻“叽里呱啦”一个劲儿地说。那两个人没有注意她,她就呆在寒香寻卧室里,好整以暇地看寒香寻表白。寒香寻迟来了8年的表白仿佛没有触动天不收,天不收阴着脸看着前方,直到寒香寻说完了还僵着。温无缺都有点佩服天不收这次的恒心了,正想着晚些怎么找点事让寒香寻骂自己一顿解气呢,天不收清俊的脸上跟变天一样,一下就挂满泪珠,捂着脸哭得特别狼狈。 “幸会,五千块。”周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看着阳台朝旁边的温无缺伸手。 “行,我愿赌服输。”温无缺低头掏出微信,给周蔷转账了5000元。关掉微信之前,她又打开了3人群聊看看,把容鸢的节日祝福和十四的照片都收藏了。 温无缺这一觉睡得不错,梦都没做,第二天一早就被温韬喊去了疗养院。之后她便一直在公司。所以她房里的一切,基本维持着中秋节那天中午的布置。 负责每天定点定时用密码进她卧室打扫的家政大姐工作多年,知道她的脾气。如果是原本就在房间里的东西乱了,可以整理;如果是这种打包起来她自己还没处置的东西,就不要动。是以家政团队保证了她卧室窗明几净,床品松软整齐,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散发着阳光的香气,但衣帽间里那两大纸箱还半敞开着,和她悬挂整齐的贵价衣物格格不入。 温无缺看到衣帽间里的这箱子,再看看她挂起来的猫耳棒球帽,不免生气。昨天她戴了箱子里那顶崭新的比格犬耳朵渔夫帽去了寒香寻家里,寒江寻一看她就激动了。 “盈盈姐,你来啦————你怎么也买了这个帽子?”寒江寻忍不住摸了摸帽子两侧垂着的毛绒狗耳,评价道,“那还是十四的手感好。” “这帽子咋了?”温无缺不明就里,问道。她主要不理解,容鸢这个仿生人品位离奇,喜欢比格犬就算了,寒江寻都没怎么和十四相处,怎么也那么喜欢它?喜欢到看到个比格帽子就激动?寒江寻是不知道给十四掏次耳朵有多熏人吗?想起她之前帮狗子掏耳朵的事,温无缺的脚趾头便隐隐作痛。 寒江寻嘴上说着手感不如真的,但还是继续摸着帽子上的假耳朵,感慨道:“我之前上网看到这款帽子了,就下单了一顶寄给鸢鸢姐,跟她说她以后可以戴着和十四一起出门。我还想看她今天戴这个帽子,和十四一起来我们家过节呢,结果她被朱姨先约走了,我都没机会看到十四。” 第88章 温无缺知道寒江寻这是头回和寒香寻一起过中秋节正日,肯定希望在乎的人都在。按寒江寻的标准,朱鱼一家直接带着容鸢一起过来都是应该的。但两家人现在是分开过节,孩子不免有点遗憾。 不过话又说回来,温无缺很难想象容鸢会愿意戴这顶傻帽子,于是说:“我的好大侠,你鸢鸢姐来了也不一定戴这个帽子啊,看我戴也是一样的嘛。”她都愿意顶着这么傻的狗耳朵出门了,怎么寒江寻当面还在惦记真狗?她可有情绪了。 “我看李十四跟冯如之过挺开心的。”温无缺小声嘀咕。 寒江寻当时是没听见,她在自顾自地边回忆边说:“盈盈姐,你说的有道理,鸢鸢姐应该是不会戴那顶帽子了。我记得她说,刚拆出来就被十四抢走了,咬得都是口水。她答应我会洗洗干净,不知道洗了没。洗了她肯定也不戴就是了,我妈说她有洁癖。” 温无缺登时脸色一变,她很肯定容鸢没洗过这顶帽子,不然标签不会还在。温无缺就是有点好奇,容鸢特意把这顶帽子混进她的东西里做啥?于是温无缺冲寒江寻招招手,等寒江寻凑过来,就一把将人脖子钩住,掏出手机给她俩来了张合影。 “好大侠在这里很想十四。”温无缺把合影发进了三人的聊天群组里,发完立马拽掉自己的帽子扣在寒江寻头上,寒江寻愣了一下就冲她傻笑,温无缺想想又把帽子夺回来塞回自己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无视寒江寻的抗议。 总的来看,这个中秋节,每个人都应了节日的美好寓意,得到了想要的人间团圆。寒家母女这么多年终于在正日一起吃了月饼赏了月;寒香寻和天不收得到了一个迟到八年的拥抱;周蔷赢得了她想要的赌注,满足了她八卦的欲望。 而温无缺,至少能得到容鸢一句“中秋快乐”,还攻克了她事业路上的又一个难关。 温无缺开始从纸箱里往外一件一件掏东西,想看看除了比格犬帽子,容鸢还有往里头塞什么没有。 这俩箱子一直很让她烦躁,只因她知道里头每一件都已经不是她随便买来的东西了。所有的东西都仿佛附着上了容鸢的影子。 容鸢曾经和她挤在那张小沙发上,在她的电脑上选择对弈模式下过国际象棋;容鸢收集她几周就换的毛巾和浴巾,说给十四用;容鸢家只给亲近的人准备餐具,客用餐具都只有一点,她那一套是她图方便硬塞进去的,原本她没想过能用那么久;容鸢一直嫌弃她喷香水,她不仅往衣柜里喷的时候故意把喷头对准容鸢的衣服,还会趁容鸢出门前故意抱上去把自己身上的香水味蹭容鸢身上…… 温无缺把每一样东西都放到了卧室里合适的位置,然后低头摘下自己左腕佩戴的腕表,开始上发条。上完了发条,温无缺重新拿出手机,打开了连接着十四围栏前的监控摄像头的应用程序。中午了,十四该吃饭了。 温无缺的手机屏幕上,容鸢正背对着镜头蹲下来,把装了定量狗粮的饭盆放在十四面前,放好了她就走出了镜头之外。温无缺只能看到十四的大脸出现在自己屏幕上,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疯狂吃狗粮。 温无缺不是无缘无故就配合容鸢的“逐客令”,放下刚恢复意识的容鸢离开的。只是既然容鸢说这话的时候是清醒理智的,也答应不卖掉她东西了,甚至保留了所有她给十四的东西包括那个镶钻的皮质项圈和纯金狗牌,那么理智来说,她是该照顾容鸢的需求,先离开那个家。反正她还有机会。 她不是第一次通过十四的监控,在饭点确认容鸢的情况了。总是匆匆一瞥,不过总能看出容鸢还有余力坚守十四的进食时间,那就是精神头还不错,这个发现让她松了口气。 温无缺知道容鸢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陷入冻结一般的躯体化症状,这情况曾经也频繁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清楚病程。她有寒香寻母女帮她走出来,容鸢同样也可以有。温无缺没有考虑过自己可不可以,她明白她和容鸢之间,这样想就是越界。她们谁也不应该越界。 区别于中秋那晚的好眠,今晚的温无缺做了一晚上怪梦,梦里十四不仅一点也不听话,还一直在她卧房里随地大小便,温无缺梦到自己踩着一地的狗屎狗尿,崩溃地大喊家政,家政却由于她设定的门禁时间没到进不来她的卧室,只能在门外对她说抱歉。 温无缺醒来的时候特意神经质地检查了自己卧室地每一个隔间和露台上的每一个花盆,瘫倒在阳光房的沙发上时,她房内的内线座机响了。 “老板,打扰了。是寒老板来了。让您方便的话马上下楼接一下。”管家声音很小,仿佛在怕谁听见。 “寒香寻来就来了,接什么?我换个衣服就下去,你们好好招待下。”温无缺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睡衣————做了一晚上追着狗跑的梦的缘故,她在睡梦中动来动去,这身睡衣皱巴巴的,实在不适合直接见人。尽管她们很多很多年前,是哪儿哪儿都看过的关系,可寒香寻现下都有天不收了,她还是注意点形象吧。 “那个老板,”管家欲言又止,说,“寒老板不是一个人来的。” “丫头也来?她不上课?”温无缺可记得今天是工作日,而寒江寻的寒假还有很久。不对,总不能是天不收吧?寒香寻带女朋友上来找她干嘛?温无缺不耐烦管家大喘气,命令道,“带谁来了直说,是她生意伙伴吗?” “是,狗。垂耳朵的,这会儿正在啃您最喜欢的那张红木椅子的腿。寒老板说,您会同意让狗啃的,所以我们不敢动啊。”管家的声音里竟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狗,垂耳朵,还爱啃椅子腿,不是她宝贝女儿李十四是谁? 温无缺麻利地进了衣帽间开始找衣服换上,都穿完了她低下头,决定不穿袜子不穿拖鞋了。李十四每次和她久别重逢,都会给她点“惊喜”。 温无缺乘坐电梯下去客厅的时候才想起来————寒香寻好好的带十四来她家做什么? 第59章 公关反击战的情势暂时明朗了,温无缺把事情分发下去了,闲了很多,带着黎蓁蓁和唐新词她们也跟着能准点下班了。周五傍晚,温无缺破天荒主动问她的左膀右臂,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酒店吃个饭。 “老总,你知道今天周几,明天周几吗?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唐新词不客气,微信直接回,“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正在占用我的周末,周末陪老总和同事吃饭也算加班。你如果愿意按加班给我算时薪,我就去。”温无缺当然不想算。她请下属吃饭,说出去也只是她们在交流同事感情,除了饭钱还要额外花加班费请下属陪自己吃饭,那她是有毛病了。这事按哪个角度传出去都好听不了。 “周末了,去约你该留住的人,周一见。”黎蓁蓁的微信就回得比唐新词温和点,内容比唐新词的也没仁慈到哪里去。温无缺每周都怀疑,下个周一她再不找容鸢谈开,黎蓁蓁就要朝她露出温凝脸上常挂着的那种表情。 她光想想黎蓁蓁挂着那样的表情对着她但笑不语,就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黎蓁蓁这边就算了,温无缺决定再试着约一下唐新词。 “吃饭不行,直接去过周末总可以吧?醉花阴,我请。”温无缺循循善诱,道。唐新词嫌去酒店陪老板吃饭太正式,那总不能说去都是美女的酒吧还是加班吧? “老总,我觉得你现在很像一类人。”唐新词消息发得飞快,温无缺想关掉对话框都来不及了,她说,“你就很像那种老婆刚拼命生了孩子,不呵护不过问,躲在公司加班生怕早点回家会被老婆要求给孩子换尿不湿的渣男。” 温无缺欣赏和讨厌唐新词的是同一件事————这人嘴皮子像小刀,捅人太精准了。温无缺仿佛被被唐新词一刀扎中了痛脚,差点丢掉手机哇哇大叫。 “我倒愿意换尿不湿呢。”温无缺为了表达自己的情绪,多发了几个代表哀怨的表情包过去。 “咋?还真有孩子啊?不对,你孩子不都马上17岁了吗?”唐新词为了表达自己笑得很大声,发了双倍量的哈哈大笑表情包过来。 “不是丫头。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比格犬。”温无缺忿忿不平地回复道,“大老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把狗丢我家了,说‘照顾一下’,结果两天了都没影儿。” 唐新词这次隔了5分钟才回:“两天你就不愿意回家了?天呐,不愧是‘比格大魔王’,能治住你的生物终于出现了。” “说正经的,你认识什么靠谱的职业训犬师没有?可以上门的那种。”温无缺又问。 她先前给十四改善伙食的时候,是让私人助理联系过本地大型宠物医院的营养师,咨询过怎么配狗粮,前天寒香寻突然把狗连着狗的行李一起丢她一楼客厅里就跑,她一面指挥管家和家政们抓狗,一面也让私人助理再问下对面别墅里养狗要准备什么东西、注意什么。 第89章 结果对面这些好心的、且看起来很专业的建议一条也没用上,李十四根本不按理出牌。 十四身上,那些和容鸢住了三个月积累下来的优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甚至不是之前只有温无缺一个人在家时候才会冒头的缺点————事实远比那更进一步,十四现在就像失去了这几个月的狗生,变回了那个拆了寒香寻家的小恶魔。 温无缺下楼的时候,李十四已经把她从老宅里带来的红木椅子啃瘸了。啃完红木,正用它那大舌头意犹未尽舔自己嘴皮子的小狗,闻到了温无缺的味道,立马“呜呜”叫着,有力的长尾巴甩成了螺旋桨,向温无缺直挺挺地冲过来。 温无缺侧身堪堪躲过,李十四一个压低重心,狗身与客厅的天然大理石地面呈现出充满跃动感的锐角,脑袋一甩、后脚一蹬,便重新扑了上来,一屁股坐在温无缺脚上。 温无缺死心了,但预料中的狗尿并没有浸润在她的光脚上,十四这次只是普普通通地把屁股蛋子压在她脚背上,再用那条粗长的尾巴持续抽打她的小腿。 她抬起眼,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内,便望向坐在红木沙发上,嚣张地翘起二郎腿的寒香寻,无奈地问:“你带她过来做啥?大老板呢?” 按她的理解,容鸢是不可能让十四单独跟着别人出门的,这人是寒香寻也不能例外才对。可眼下的情况就是这么离奇,容鸢不见人影,是寒香寻带着与其有拆家之仇的十四,出现在了她家里。 “小鸢有事要出门几天,狗你照顾一下。”寒香寻歪歪嘴,比了比丢在管家脚边的行李袋和大收纳箱,说,“东西也都给你带来了,用不用你自己看,嫌不好你再买,我先回去了。”说罢,她优雅起身,拍拍一身的狗毛,抚平了裙角的褶皱,拎着挎包走了,只留给温无缺一个快速缩小的背影。 温无缺愣愣地看着寒香寻离去的方向,直到一股暖流浸透了她的脚背。她闭上眼,跟一直站在客厅角落里战战兢兢的管家下令:“让人来拖干净。这些宠物用品走园丁通道放阳光房里,我晚点检查下。”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双脚踩在一大摊流动成世界地图状的金黄水色里,而十四已经站在旁边愉快地继续摇尾巴,无奈地对小狗说:“十四,来,先跟我上楼。” 温无缺一脚迈出去,俯身想抱起十四,十四又是一个蹬腿撒欢跑出去5米远,都跑到大门边上了。 她知道十四一旦跑到院子里,一下就会没影儿了,当机立断,直起身来,又对正拿着内线电话准备喊家政的管家说:“快,叫人直接过来,把门堵好,把狗给我抓住。” 下完了命令,温无缺脱力地走到红木沙发上坐下,看自己的管家带领着家政团和园丁,除了厨师外的七个人总动员,开始满客厅抓狗。 十四最终被逮到了,在厨房被逮到的。 它身手灵活,体力充沛,代谢旺盛,从客厅跑进餐厅从餐厅跑进会客室再从会客室溜进了厨房,一路上抽空尿了三次,又拉了两次。 管家踩到其中一坨狗屎摔了个四脚朝天,直呼腰疼;原本没参与抓狗,一直温和待人像个弥勒佛的厨师,由于被突然闯入厨房的狗吓了一跳,着急扭头去抄锅铲自卫,不小心闪了腰;温无缺能干的家政大姐踩了狗尿,一个劈叉扭伤了脚。 温无缺把红木沙发让了出来,看着被搀扶到沙发上坐着,“哎哟”呻吟的三个老姐姐,无奈地看了一眼园丁怀里的十四,学者容鸢平时抱狗的样子,揪着十四的后颈皮,把沉甸甸的捣蛋小狗拎到了自己怀里,这动作让温无缺差点自己也扭了手。 温无缺一手箍紧试图乱动的十四,一手托着狗子的屁股防止狗子从自己怀里掉下去,已经顾不得十四□□处可疑的濡湿。她交代园丁帮忙把受伤的三人送去医院,又让其余四个家政帮忙检查下一楼的每个角落,把可能遗漏的狗屎狗尿处理干净,再叫人来消杀一下,便抱着十四回了自己卧室。 温无缺再次于睡梦中,被越狱的李十四舔了半天脸,趁差点要和一只狗舌吻前及时清醒过来,手撑在床垫上屁股后挪,离开摇尾巴的十四一尺开外。 “十四,下来。”容鸢这时候开门进屋了,手里拎着打包盒,刚好在玄关换拖鞋,见状便直接喝止道。 十四摇着尾巴依依不舍地跳下床,一路小跑到了容鸢脚边,摇着尾巴表示迎接。 “大老板,我原来觉得你家只是毛坯房,啥也没有。现在看来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温无缺缩在床头,屈起膝盖坐着,手肘撑在膝头,双手交叉着支起自己的下巴,头痛得很。 容鸢换好了拖鞋,把十四赶回围栏里,过来坐在床尾看着她,问:“什么问题?” “你这房子没有隔断,又不能把狗养在厕所或者阳台,实在不适合养狗。”温无缺闷闷地说。 “那什么房子合适?你家吗?”容鸢放下打包盒,挪到了床头,拉下温无缺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 温无缺彻底清醒了,被颇具穿透力的犬吠吵醒的。醒来之前容鸢凑近的脸已经如被撕碎的画布般在她眼前裂开,她睁开眼的瞬间心跳都是异常的。 她盯着自己的腕表看了眼时间,发现才早上5点多,恨不得用枕头捂住耳朵再睡回去。 温无缺原来肯定是有想过的,还不止一次,那就是容鸢家那个一眼到底的房子,真的没地方困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狗,但她从来没有真的开口提出过。原来她是在防着容鸢可能这么反问她啊。 温无缺翻个身让自己仰躺着,盯着天花板又听了半天十四的犬吠,才认命地起床。 容鸢家固然不合适,她家其实也不合适。整栋别墅加上地下车库共有三层,房子总面积合计700平米,加上一个院子,地方绝对够大,以独居来说,房间数量也够。但是这些空间没有1平米是为了宠物准备的。 温无缺养猫的时候,和龟奶奶一起住寒香寻家里。等她好了要回家住了,龟奶奶为了她的安全便带着元宝回乡了。因着这个原因,温无缺处理完继承遗产的手续,确保这整个房子每一寸土地都独属于她后,安排了重新装修、优化生活动线,却暂时没为元宝预留空间。 十四突然被送上门,还马上就惹出一连串的事故,温无缺抱着十四回主卧的时候才想起,就十四这样无视围栏高度的,又精力旺盛不听自己的指令,不能养在主卧,这是她精心规划过的绝对清净的安全地带,经不起十四的破坏力。 可放家里其他地方,不是白天人来人往的公共区域,就是全天都鲜有人光顾的客房,她又不放心。最后只能放在和温无缺主卧相邻的阳光房里————大小合适,能看到外界,有情况温无缺还能看着。 温无缺仰头对着门框上嵌着的闪着微弱红光的小黑盒,轻轻扫了一眼,开了通往阳光房的小门,及时阻止了李十四一个转圈接下蹲,毁了她心仪的桧木地板的预备动作。 她一个箭步,冲到正按一个固定频率直上直下摆动着尾巴的十四背后,一手拎起十四的后颈,一手撩开通往露台花园的推拉门,把十四放在了花园一角的天然草皮上,说:“我的好十四,你要拉在这里拉。” 清晨的露气带来一丝令人打颤的阴凉之意,温无缺抱紧自己的双臂,哆哆嗦嗦地站着,等脚跟前的冤家赶快完事儿。 十四不会说话,只管直挺挺站在草皮上,又拿眼睛上三白斜温无缺,显然对生理需求被打断非常不满。 尽管李十四显然得了失忆症,忘了容鸢教它的那些美好品德,可它终究是容鸢的狗,一日三便的生物钟准得要命。温无缺知道,自己必须盯着李十四上完厕所,不然李十四回头还得在阳光房里捣乱。 第60章 现在是周六,十四来她家后的第三个清晨,容鸢依然没来接狗。温无缺想着不然学容鸢写个手机备忘录给自己,明天一定套件晨衣再出来。否则等容鸢来接狗得时候,温无缺可能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发高烧,手里接着一个吊针正在挂水————天天起大早带狗拉屎,冻的。 索性十四最终拗不过自己肠道的诉求,在草皮上找了一处蹲下,开始按一个固定频率,开始上下按动它那条绷直了的尾巴,放过了差点就要被冻死的温无缺。 温无缺盯着十四上厕所,发现自己熟悉这个频率。她小时候被温凝带到龟奶奶老家呆过一个暑假,那个乡村自建房院子里的水龙头接的是水井,要用水必须这样上下按压旁边的抽水泵,再拧开才有水出来。 在那里生活,麻烦是麻烦,但龟奶奶尽力保证了她的舒适,没让她感受到太多不便。温无缺喝了那水快俩月,人长高了,运动能力也变强了。回来的时候,她那个傻缺继父也滚蛋完毕了,从此人生顺遂了十多年。 回到眼前,十四这个尾巴按压下去,出来的可不是水。 温无缺放下心来,回头去拿十四的捡便套装。家政按她的吩咐,将十四的东西规整了一下,走园丁通道直接搬进了阳光房里。 第90章 本来这里是温无缺在房内呆闷了,出来晒太阳,短暂休憩的地方,不堆放任何杂物。自打十四住进来,多了个碍眼的大收纳箱不说,桧木地板上还突兀地被各种款式的犬用啃咬玩具覆盖。最扎眼的还属狗厕所带着周围一圈狗尿垫,让这儿原本的清新舒适荡然无存的同时,还老让人怀疑闻到一股臭味。倒是没摆狗窝————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十四第一天就不客气地把阳光房里那个单人真皮沙发占了,没用上。 温无缺打开了收纳箱的卡扣,拿出了放在最上面的捡便工具。又把盖子扣回去,结果一回身还没走出去呢,就看十四站在推拉门口,友好地左右横扫着尾巴。 温无缺想起来容鸢平时做的,复又蹲下来从收纳箱里拿了两粒冻干零食,再次关好箱子后,就这么蹲着转过身去,招呼十四。 “十四,坐下。”温无缺下命令。 十四走进阳光房,乖巧地在温无缺跟前屁股一沉,坐得板正,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温无缺。 “真乖。吃吧。”温无缺右手攥着捡便器,伸出左手,让十四吃自己掌心的两粒冻干。 十四听到指令,才伸长脑袋斯文地从温无缺手心叼走了冻干零食,顺便舔了温无缺的手几下。 温无缺想,看来十四记起了容鸢教它的那些指令,变得相对稳重点了。她看看沾满十四口水的左手,决定还是先出去把十四的粪便处理了再说。 本来温无缺是可以让家政或者园丁来做这些的,但考虑到十四连自己话都不听,更不会听她们的,为避免节外生枝,只能亲历亲为。 还好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得意地想自己毕竟也在十四小时候抱过它,照顾起来能有什么难的。 这个想法,在温无缺把整个露台上的天然草皮翻遍了也没找到一星半点的狗屎后,变成了凝固在唇角的抽动。 容鸢以前说,这是狗的天性。据她长久以来的观察,十四也确实一直有这方面的倾向,可十四今天真吃了,这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温无缺把推拉门关上,留十四独自在阳光房里玩耍,狼狈地蹿回主卧的卫生间里,开始疯狂地搓洗自己的左手掌心。 “大老板,你去哪里了?”温无缺吧把指腹都洗出褶儿了,差点破皮才罢休,洗完手第一件事是找到手机给容鸢发了微信,说,“李十四她吃屎你知道吗?!” 李十四被训练出了排便生物钟,训练它的容鸢必然也有。温无缺推断容鸢铁定醒着,也知道99.9%的机会,容鸢不会回复她,她就是当下想发这条信息过去,表达下自己的情绪。 凭什么容鸢不打声招呼就让寒香寻把狗送上她家,给她惹一堆麻烦,让她每天五点起床挨冻,顺便伺候小祖宗? 容鸢要么太有自信她不会拒绝寒香寻,要么太有自信她不会拒绝李十四。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她接受与否。 温无缺整个人缩回了被窝里,没马上闭眼睡回笼觉,她给私人助理又发了条微信,才把手机丢导床头的无线充电板上,疲惫地闭上眼。 温无缺不过问她的私人助理是用什么方法,说服的物业加速通过她家的露台改装申请。总之等她睡了个害她有点落枕的回笼觉起来,吃好了早饭,物业负责园区景观维护的工程队,已经带着加高和防盗的材料,走园丁通道上了她房间外的露台花园勘察。 为防止十四和工程队的人起冲突,温无缺提前带着狗,捡了几样玩具,躲回了自己主卧里。 她本以为十四进了屋又要闹腾,结果与她预测的相反,许是嗅到这间主卧里全是温无缺的味道,十四意外地安静,连可以轻易跳上去的卧床都没兴趣,只是走进了衣帽间里,趴在了一堆衣服底下。 温无缺狐疑地探头进衣帽间里观察,发现十四确实很老实,便回了书房开始工作。 私人助理尽忠职守,催物业催得紧。工程队效率很高,只一周的时间,便在露台原本的围栏内侧,与原有围栏错落着,又加装了一圈新的柚木围栏。两层围栏之间的空虚不算大,刚好能容纳下温家园丁之前按温无缺的喜好特意种的爬藤植物。 新加装的围栏密度比原围栏高些,因为特意错列加建的原因,倒是还留有足够的缝隙,不会显得过于密不透风,加上中间经过工程队新修剪和引导的爬藤植物,一眼望去,新观感和原先比起来,竟也不赖。 物业的加装工程结束后,温无缺让园丁仔细检查了,把露台花园里可能对狗的身体有危害的植物都先移除,换上了色系差不多但对狗狗健康更友好的新花。园丁弄完了花,再按要求把停在院子里的独立储藏屋中的实木大狗窝带了上来,组装好。 狗窝刚装好,小助理订购的宠物用分体式空调也送到了,装好之后,十四的豪华新居就落成了。小助理看着平台签约的安装师傅发过去的空调安装返图,忍不住给温无缺发微信,问:“老总,我下辈子可以做您的宠物吗?” “做得不错。”温无缺哑然失笑,回给她一个微信红包。 她合上电脑,离开书房,回衣帽间里准备抱走十四,一踏进去就被地上堆成山的衣服气笑了————李十四趁她不在,把起码一排衣架上的衣服都拽地上了。 她女儿这方面随它另一个妈妈,都是个大宝贝。温无缺说不上人和狗谁气她更多点。 她本来要打内线电话叫家政上来收拾的,刚准备转身去卧室,便发现那堆衣服在动。她无奈地挽起居家服的长袖,自己上去动手,开始挖衣山下的罪魁祸首。 温无缺边捡衣服边抖平了叠好先放在一边,同时欣慰地发现李十四拽下来的这些全是她平时以“盈盈”的身份出门穿的休闲服,不是她上班和谈生意时候穿的那些“场面战袍”。她边挖边叠,垒好第10件卫衣的时候,总算看到了十四金黄的头顶。 温无缺忍不住弓起右手食指的指节,反手敲了一下十四的脑袋。 “呜呜。”十四呜咽着,自己站了起来,从衣服堆里露出了半个狗头。 “给你弄了个大别墅,看不看?”温无缺蹲衣服堆里跟狗开玩笑。 十四当然没法应她,十四连狗叫都不给她,就一味地叼着块黑色的布料不放。 “你喜欢啊?你喜欢就带着去新家。赏你的高档货都不止一套了,这个架子上的衣服都是白菜价,随便你耍。”温无缺揉了揉十四的大耳朵。 她准备再挖开几件冬天的加绒卫衣,好把狗整个刨出来,小狗却紧咬着口中的布料,自己挣扎着,爬出了身上压着的衣服堆。 十四在自己拽出来的黑色风衣上转了一圈,趴了上去,只无声地拿一双大眼睛盯着温无缺。 温无缺认出了这件布料和剪裁都很一般的成衣,比她自己的衣服要大出两个码。这是容鸢的衣服,而李十四在满房间温无缺的气味里准确地找到了这唯一一件容鸢穿过的风衣外套。 这让她又想起了那天,她困在那个逼仄的副驾驶座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各种濒死的景象————那其实是她想象中,温凝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她当然是看不到的,她在温凝身后,只能看见温凝的背影。温凝像一个被掰断脖子的玩偶,脑袋直直向左垂下去,整个头部都在往外冒血,部分脑浆组织溅射到她脸上的,顺着她麻痹的面颊往下淌,热得仿佛要灼伤她的皮肤,有些还溅进了她自己眼中,染红了她的视野。 温无缺躺icu里的时候,问学医出身的寒香寻,温凝当时还清醒吗,是先折断的颈椎,还是先停的心跳?如果是心脏先停,那她脑袋垂下时,眼里还会有模糊的影像残留吗。寒香寻没有回答。 她复健成功后,为了回去上班开始重新练车,想拿回自主驾驶的能力。她是趁休息时和寒香寻换座位才发现的,她好像只要坐上了副驾驶,脑子就会违背她的意志,擅自去描摹温凝临死的体验,一遍一遍。 寒香寻知道了,就不叫她坐副驾了。容鸢不知道,所以容鸢提出了。她意识到被容鸢看到的时候,有一种把容鸢狠狠推开的冲动。 可是容鸢态度平常得让她下不了手。这件容鸢毫不在意就摊在她腿上,承接住她狼狈的外套,和容鸢耐心轻拍在她背后的手心,都在说着容鸢真的很好。 只是温无缺最近才发现,这样的容鸢不会对她自己好。 温无缺没有强迫十四起来了,她伏在了十四身上,连同十四身下的外套一起,紧紧抱住了比格犬。 第61章 清晨的街道上,地面上薄薄的一层还未及化开的积雪反射着冬日的阳光。一直到看见年轻稚嫩的东亚面孔,站在街头,一把伞开了一半又合上,举起来又放下,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收了伞夹在腋下,小心翼翼用另一只手遮着头顶跑开,容鸢才发现又下雪了。 她仰起脸看了看,降雪量不大,细小的雪花飘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洒落在她肩头、发顶,因为她抬头的关系,现在还落了几片到她脸上,轻飘飘地,有点痒。 第91章 容鸢低头评估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羊绒大衣,和脑海里这种雪亮的天气相关的记忆做了对比,确认外套厚度完全能抵挡这种程度的小雪,便也不打算躲一下雪,继续顶着雪花朝前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她的旧识和心理医生linda推荐给她的一家社区咖啡馆。 容鸢本没有打算再见到linda医生,尽管linda医生聪慧豁达,在她重新踏进诊室的瞬间,便露出温和的笑容,很自然地接纳了站在熟悉的诊室门口,局促不安地捏紧衣角,无法迈开步子的她。 她兜兜转转,徒劳挣扎了三年多的时间,还是退回了起点,但这点退步在linda医生看来,并没有严重到值得批判。 linda医生的诊室还是和过去一样,相对着摆放着两张舒适的小沙发,通常她与患者就这样各坐一边,面对面进行诊疗。 她给了容鸢一杯热的花草茶,和她办公室里的扩散器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一样,是薰衣草味的。 她很自然地引导容鸢聊聊这几年的生活,在容鸢的讲述停顿时,适时地表达自己对中国的好奇与好感,并提示容鸢可以说下去。 linda耐心鼓励她在讲述经历之外,勇敢说出这次复发的诱因,和那之后在她身上发生的,让她困扰到足以鼓起勇气再度就医的症状,包括容鸢在睡眠、食欲方面的各种障碍。 问诊和评估结束后,linda提出了药物治疗的建议,容鸢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她第一次当linda的病人时,因为刚离开实验室,内心总挣扎于会不会回去继续学术的道路,曾经拒绝过药物。那时候的linda也是耐心向她解释药物的副作用,跟她列举不服药任其发展和药物的副作用,哪一种对脑部的损伤更严重。结果当然毫无疑问是前者。 事实证明,加入适量药物辅助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容鸢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她肯定不喜欢,可比起失控,服药后的状态更容易接受些。 有了之前的经验,容鸢再次接受了药物治疗。 成果自然是显著的,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linda就把帮助她改善睡眠的安眠药停了,仅留下针对病情本身的药物,种类简单,量也不大,她只需要一早服用一次即可。 到这时linda才跟她坦言,人类面对创伤,和面对其他情绪疾病无异,就是容易像如此原地踏步。与过往创伤和解是一个终身课题,它不会是单一的、单段的平稳病程,有很大机会,它是反复的、缺乏特定规律和频率的。容鸢的毫无进展,只是她自己的错觉,她实际上靠着自身的努力,在时间上拉开了接近四年的距离,这是非常重要的。这说明容鸢在中国所处的环境和身边朋友们对她的帮助都是有益的。 linda的建议下,第6周开始她们降低了复诊频率,改为两周一次,辅助药物的综合评估则暂定一月一次。 linda同时还建议她可以适当出门,挑选每天人流量小的时间,在家附近散散步。 linda还结合容鸢这些年在国内的经历,给她的散步路线“布置功课”,让她每周挑一天,去一次附近的小餐馆或者咖啡馆。 饮食店的选择上,暂时是由linda为她做决定,会趁每次面诊结束时推荐给她,并告知她店里一定不能错过的招牌产品;没有安排复诊的那周,这些信息则通过诊所的邮箱发邮件给她————联系都是单向的。 和容鸢一样,linda少年起的大部分时光也是在这一带度过的,虽然中间曾因婚姻远离,离婚后还是回到了这里与人合作经营心理治疗诊所,是以linda对这一带的精品小店如数家珍,也很了解,在这里出门,会比她们想象中都要困难一点。 容鸢出门散步,很容易遇到以前的同学,他们有的人还在实验室,有的人回到了母校任教职,还有一些人则选择了别的工作,只是时不时回来探访旧友。容鸢最常遇到的,还是过去的导师。 遇到她的博导是最艰难的,还好对方也对她的境况略知一二,很体贴地没有拉她多谈,总是打个招呼就匆忙别过。 相比之下,遇到她的硕导就轻松多了。这位导师从她刚入学就认识她了,和她的博导在学术上有些“不可调和的分歧”,对容鸢选没有跟自己读博多少有点别扭,可听说她博士才读了一年就因为父亲的原因不得不放弃,又很惋惜,才为她推荐了linda。 胖老太太一直很喜欢她,在她本科阶段就把她招揽来做自己的研究助理,这对容鸢之后的进学提供了很大帮助。也是这个胖老太太,以前总以请她喝下午茶的名义,约她到学校餐厅的户外坐着,喝着不怎么样的咖啡,给她看自家金渐层猫咪的照片。 容鸢曾为自己不能发自内心地喜欢导师的猫而感到不自在,不过这次重逢后,导师又借着请她喝茶的名义掏出平板,给她看了猫咪照片,她突然发现自己能喜欢这只猫了。 动态照片上,比印象里老去一些、毛色开始变浅的金渐层猫咪,占着人类的床铺,睡得四仰八叉,圆鼓鼓的肚子伴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让她想起了那些中午从店里打包员工餐回家,顺便把温无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日子。 老太天指出她看着照片在笑,是不是这些年在中国生活也养了宠物。 容鸢原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看着猫咪打呼噜在笑,被提醒后有些僵硬地收起笑容,略加思索,便把手机里十四的照片打开给导师看。 老太太忽略了她那一瞬间的不自然,顺着她的打开的相册,开始一个劲儿夸奖十四是“漂亮的小狗”,并询问关于十四的趣事。 除了她回家前留在中国的最后一个多月时间里,十四的趣事,其实都是温无缺的趣事。容鸢不会特意把小狗精力旺盛,积极探索世界引起的种种小麻烦当趣事去记,可当小狗的这些行为着实给温无缺造成了无伤大雅的小烦恼,那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在容鸢看来都可以归纳为比格幼犬天性的事,到温无缺嘴里都成了十恶不赦的大事。那会儿容鸢每天回家,温无缺都可以抱着她告十四的状,还不带重样的。 十四偷舔她盘子,十四越狱亲她嘴了,十四趁她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扯着电源线把她的笔记本电脑拽到了地上了…… 温无缺看十四接种完第一针疫苗后胃口不佳,曾经给十四炖过排骨汤,容鸢误会是做给自己的,吃过,遭到了温无缺的嘲笑。十四也有误会,它误会温无缺在灶台上煮的它都有份,偷喝过温无缺煮的咖啡,温无缺见了,随便套身衣服就抄起它出门找医生,从此不敢把咖啡放在茶几上。 容鸢捡了几件说给导师听,老太太听完,意味深长地笑了,问她的同居人是什么样的。 容鸢手机里没存温无缺的照片,她平时不拍摄任何人像。她只能抱歉地笑笑,最后凭着记忆,在相册里扒拉到一张温无缺坐在沙发上,而十四坐在温无缺肚子上的照片,照片里温无缺低着头,看着十四,表情被她垂顺的金发遮挡住了。由于不是专门拍人的,温无缺的部分还没对上焦,轮廓是虚的。 导师看了以后,笑说这个人和她的猫很像。这点容鸢同意,温无缺的行为像只比格犬,但她的灵魂是猫————也许比格犬就是犬类里的猫呢? 除了完成linda布置的作业,每周自己找个时间探访一家小店吃顿美食外,容鸢又多了每周和导师约一次下午茶的任务。都是由导师选好了地方,再发信息通知她。 老太太说最近隔壁专业又有一批实验比格犬将开放领养,她想为家里的猫咪找个小狗伙伴,正好问问容鸢的经验。 可能是linda打过招呼,或是导师本就是这样有洞察力的人,她们每次话题都是围绕着金渐层猫和比格犬进行,从来不涉及容鸢的病况,这让容鸢轻松很多。不过容鸢还是诚恳建议导师,如果是要给老猫找个伴,比格犬未必是个好主意,导师笑了笑,不置可否。 本周的下午茶之约迟迟没有到来,星期三的下午,容鸢准备散步去离家三条街的地方吃饭时,才发现不同于以往,这天的社区主干道上满是步履匆匆的人流,个个腋下夹着包装精美的纸盒。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家家户户门口悬挂了数日的松枝、冬青与铃铛,还有那些院子里摆放的,支愣了好几天的到了晚上就会开始发光的白胡子老人充气玩偶,又及街道两侧光秃秃的乔木上悬挂的色彩斑斓的灯带,街边小店里循环播放的经典曲目,这些持续了一个月的预告正在迎来了它们的正片————圣诞节。 容鸢站在忙着购买礼物、准备大餐食材的人潮里,直到这一刻才真切感受到节日的临近。她知道等到了第二天,linda推荐的咖啡馆可能会因为节日而关门,还可能到了圣诞假期结束才会再营业,致使她本周无法“完成作业”,但当下她还是转身,先回了家。 她并不是惧怕与人接触才这么做,只是想趁着平安夜先回家一趟。 她回到家中,看着诺大一个空荡荡的客厅,走到电话机前,对着旁边的电话簿找到了自己当年随手抄下的疗养院号码。 第92章 李筠和慕容延钊都不信教,圣诞节对他们来说更大的意义,是圣诞开始的新年假期。他们还把这当做年末的信号,在圣诞节当天,郑重其事地对着容鸢不使用的中国农历日历,标下通往中国传统春节的倒计时。 为了响应社区的节日气氛,他们也不会扫兴,权当凑热闹地,布置自己的家门和庭院,而且他们也会担心容鸢和后来加入的李守节会跟同学没有话题,该有的“圣诞大餐”和圣诞礼物总是有的,并都价值不菲。 容鸢蛮喜欢拆父亲们送的礼物,但慕容延钊做的圣诞大餐就不敢恭维了。 慕容延钊遵循干净、健康原则做出来的圣诞大餐,是只填充了果蔬,不含酱汁、肉汁的烤火鸡————容鸢还不能吃鸡皮;不加黄油纯蒸煮碾碎后和豆子玉米粒拌在一起的土豆泥;烤得发干的精瘦牛肉;清蒸的抱子甘蓝和水煮的西兰花。 乍一看,圣诞大餐该有的食材基本都有,吃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李筠抗议过,慕容延钊平时做健康餐就算了,圣诞节总该给孩子们吃点好的,被慕容延钊反驳他就是自己馋了,他们俩明明都不把圣诞当回事,这会儿又拿孩子当借口了。李筠可不乐意,他说虽然信仰上圣诞跟他们没关系,可他们在这个异国他乡选择组成一个家庭生活,代表团圆的日子都要过像样点的。 慕容延钊听了很感动,一把熊抱住李筠,哭嚎着表达爱意。李守节看得目瞪口呆,容鸢仅仅皱下眉头,颇为费力地切硬邦邦的牛肉,然后把切好的牛肉移到弟弟餐盘里。 “阿鸢,是你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有点虚弱和缺乏自信,慕容延钊怯生生地用中文喊她,仿佛不敢相信护工刚才的转达。 “嗯。我暂时回来一下。”容鸢没有细说回来的原因,只是说,“阿爸,你好好养病,保重身体,我过阵子才能去看你。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一口气连说了两个节日祝福后,容鸢匆忙挂了电话。她不确定慕容延钊清醒的状态可以保持多久,会不会下一秒就开始说起胡话,当然她更怕说久了,她自己先支撑不住。 容鸢回来两个月,还没有去疗养院看过慕容延钊。不管是家里这栋房子相关的物业费和税,还是李筠住院治疗的费用,仍维持她在中国时的做法,交给他们家的律师打理,从慕容延钊的保险、股票收益、退休金和银行存款支付。 容鸢自己的生活费来源除了李筠指定她继承的专利带来的持续收益,便是她以前学生时代给导师做助理的津贴和在本地日本寿司店打工存的钱————她除了在后厨帮忙杀鱼,还在寿司吧台前向明显不属于东亚裔的外国人表演怎么把一只海鱼切成刺身,赚取了不少小费。她算过,这笔钱只维持基本开销和诊所的治疗费,是够用的。再不济,她还能把在金明池一年赚到的工资兑换一下。 治疗的效果在平安夜得到了验证,容鸢本以为时隔这么久又听到慕容延钊的声音,会让她的情绪到了晚上,又会不受自己控制地陷入失控。事实上却是到了晚上,她正常地读完了一本书,又在合适的时间感受到倦意,匆忙洗把脸就去睡觉了。 第62章 这一夜没有失眠,也没有噩梦,甚至没有半夜提前醒来,她睡得很好,睁开眼的时候,迎接她的是窗外一片银妆素裹的宁静圣诞。 虽说半夜里下过雪,今天好像也会再下,不过看情况都不是大雪。容鸢决定碰碰运气,去昨天没去成的咖啡馆。她简单洗漱一番,随便喝了点热牛奶,便换上衣服出门了。 linda推荐的这家咖啡馆是一家典型的社区咖啡馆,离她家并不远,在三个街区外。 一路上,由钢筋混凝土构建的简洁的现代建筑群里,混杂着一两座依靠宽敞的院落,与周围的现代主义隔开的老房子,这些主要以红砖筑就的立面不对称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静静散发着不同于前者的独特美感。 容鸢更小的时候,住得离这一带要远一些,是升上中学后,父亲们才借由购买这边的中高产社区的房子,让她转入了本地学区。 慕容延钊的想法务实,他将一路培养容鸢入读顶尖私校需要的高昂学费,实际花在了校外,比如在邻近他和李筠工作的顶级学府附近购置房产,通过融入这里的中高产社区,让容鸢得以转入本地学区,免费入读公立学校,再将其余的金额花在培养容鸢申请大学的加分项上。 这样虽然除了学校的学费,什么都没有省到,甚至总花费更多,但对容鸢更好,对家庭的回报率也更高。 容鸢自从搬到这边起,就对这一带的维多利亚式老建筑非常感兴趣。这兴趣从未被她言明,她知道一旦表露,父亲们可能会马上为她修改目标,将她对建筑的兴趣变为她未来的专业。而这并非她所希望的。 几百米的路,她因为停在一栋老房子前看了一会儿,走了10多分钟。等发现目标咖啡馆开着门,推门进去前,肩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容鸢简单抖落了肩头和发顶的雪花,进了温暖的小店里。 她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点了一杯普通的黑咖啡和一份linda力荐的松饼,吃着早餐的同时,打开了她两个月没开过的微信。 容鸢不是需要联系人的情况下,平时没有打开微信确认留言的习惯,推送过来的通知也是一键直接清理掉,哪怕看到微信图标右上角提示有消息未读的小红点,小红点细数甚至达到了的99+,她也没有点开看的想法。 容鸢的微信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出国前在国内过中秋的时候,那也是一个代表团圆的节日。当时她选择去朱鱼家过节吃团圆饭,遇到了朱鱼她们医学院的师妹千夜,这位心理医生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特意约她去面诊过一次。 经过容鸢的默许,朱鱼事先简述过容鸢时下的困境。诊疗开始,千夜的询问和引导很专业,容鸢却无法向她细说为什么弟弟上门,会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当时这位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医者,直截了当地说:“你的问题不是学姐认为的那样,表象之后才是真相,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从头再和任何人回忆一遍细节,你愿意我也不答应。学姐说你曾经在国外看过医生,情况有缓解,说明那位医生的治疗方案是有效的,只是后来你所处的环境给予你过大压力,导致你无法保持治疗效果,所以学姐才带你回国,希望帮你避开高压环境。那现在恰恰相反,我建议你离开这里,回去找原本的医生复诊。你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方法。” 见过千夜之后,容鸢下定决心找寒香寻告别。 正值金明池一周年之际,想起之前也是自己的原因让餐厅歇业过2个多月,容鸢本来想对餐厅负责,找到留在国内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千夜的转诊建议说得没错,容鸢如果要在国内接受心理治疗,就必须向医生从头到尾,完整地阐述一遍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和困境。这是容鸢目前办不到的事,与信任无关,她现在连对着寒香寻和朱鱼,都无法顺利将这些和盘托出。 寒香寻认识千夜,并从朱鱼处得知了她已经引荐容鸢和千夜认识的事,于是毫不犹豫地就提出帮容鸢订机票,并打包票餐厅这边不会有问题,容鸢将来随时也可以回来。连容鸢唯一放心不下的李十四,寒香寻都一口答应自己会照顾好。 出国那天是寒香寻送她去的机场,临行还嘱咐她专心治疗,不用管国内的事。这二个月,寒香寻或者朱鱼有时候会算好时差,直接打长途电话来关心她。因为能接到电话,所以容鸢就没看过微信。 容鸢加载出微信主界面一看,才有点傻眼。聊天框最上面,顶着99+未读红点标记的,是那个戴着绿色猫耳毛线帽的头像————温无缺。 她这个微信陌生人不多,不是朋友就是同事,或者生意上有合作的供应商等,她本以为打开微信会发现占据前排的,是小话痨寒江寻,冯如之或者会偶尔发点消息跟她说说近况和表达关心,除此以外应该只有餐厅后厨的同事们趁这两天群发的圣诞祝福。 她唯独没想过是温无缺。 她们上次见面谈不上愉快,脸上挂着僵硬笑容、踉跄着从她面前落荒而逃的温无缺,时隔一个月突然又回到她身前,还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拉了她一把。 那个一边抱怨一边为她煮面,细致地帮她处理伤口,又主动负责处理好狗子吃喝拉撒需求的人,好得无可挑剔。甚至在她吃完东西恢复,恢复思考,平静地请温无缺离开,这人都成熟体面地完成一切善后工作,才带着她自己留下的东西离去。 温无缺走的时候甚至还安抚了十四。 可是容鸢心里清楚,两种温无缺都是真的。这么好的温无缺是真的;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便措手不及,不想命名她们之间的关系,像个普通人一样夺门而出的温无缺也是真的。 只是好的温无缺暂时赢了逃跑的温无缺,因此她在中秋节的时候,发了十四的照片在她们和寒江寻的三人群聊里,祝福温无缺节日快乐。 第93章 容鸢实在有点好奇,温无缺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乐此不疲地在她不读不回的情况下,给她发这么多消息。于是她咀嚼着松饼,先回复了朋友们祝她圣诞快乐的消息,再默默喝了口咖啡顺了下喉,才点开未读最多的,和温无缺的对话框。 容鸢划拉着屏幕试图定位到消息的源头,没想到温无缺能有话这么多的一天。 容鸢一直划拉到都能看到夏天的时候,温无缺边上班偷看监控,边跟她抱怨李十四又把水碗打翻的历史消息了,才停下了手,然后看温无缺在凌晨五点多发的控诉,“大老板,你去哪里了?李十四她吃屎你知道吗?!” 时间是2个月零1周前,她刚回家。容鸢盯着消息记录上的时间点看,有点怀疑是不是微信不小心跟了本地网络的时间,导致微信显示的时间和温无缺那边实际发信的时间产生了时差。 温无缺五点多醒着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看起来还和李十四呆在一起。 容鸢慢慢把屏幕重新向下拨,想弄清楚温无缺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又是五点,你没看错,我正在五点跑起来,带你的狗拉屎。好十四的生物钟跟你一样准,不愧是你的宝贝女儿。” “这是我带李十四摸黑拉屎的第五个早上,我发誓今天我中午起床她要是还在,我一定要把她送托管去。” “今天是寒香寻把狗送来的第十一天,还是我顶着清晨的西北风带她拉屎的第十个早上,我感觉我欠你们母女俩的,你怎么连我的生物钟都要改?” “我现在很有经验了,只要我在她开始叫的时候马上起床,就来得及先拿捡便袋再给她开门,不用担心她糟蹋我的地板,也不用担心回头拿捡便袋的时候她又‘自产自销’。” “这狗怎么回事,才跟寒香寻呆了多久就这么爱过穷日子,我给她买了大别墅,安了宠物空调,为了让她住得安全,我还忍痛改造了我的露台围栏,结果她根本不愿意进去,还把空调外机啃了。” “你女儿那是狗嘴吗?为什么能啃烂我所有的皮鞋?你记个帐吧,回来赔我。” “李十四肠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她不爱呆露台上喜欢呆我房间里,我破例让她呆一会儿,结果她在浴室门口拉屎,害我洗完澡出来踩到狗屎,差点摔了。” “她就这么报答我?” “其实已经摔了,睡一觉起来,我腰好痛,差点爬不起来上厕所。” “我的家政们都不喜欢十四,明着告诉我,再让狗进屋,就得给她们涨工资。” “我给她们加钱了,十四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现在很不开心,每天搞完破坏就喜欢蹲在我的衣帽间里,趴在你的旧外套上。” “大老板,你把十四带走吧,我快被她逼疯了。” “大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你的狗?” 温无缺在一开始满怀嫌弃的絮叨之后,发言逐渐转为对十四的担忧与关怀,容鸢操作划屏的指尖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她忍不住在那些讲述十四有多闷闷不乐的消息上躲停留几秒,反复读着温无缺发来的文字。 “李十四一定要回家,所以我带她回家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跟我说一声。结果你什么都没说,就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给我。” “我以为你只是搬走了,结果寒香寻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而你要回家,我管不着你回不回家。” “寒香寻说的不对,我当然管得着。” “你欠十四一个妈妈,也欠我一个解释。” “行,你不想回来,那我过去。买机票总比吃你们店的套餐有性价比。” 容鸢猛地抬头,看了眼橱窗外的天气。雪花飘落的密度和速度都变大了,看起来一会儿就不是小雪那么简单了。咖啡馆是先点餐先结账的,容鸢看了眼还剩一半的松饼,匆匆把剩下半杯咖啡一饮而尽,便抓起桌上为防万一带出门的折伞,推开店门进了雪里。 温无缺最后那条消息是前天的,距离她发现自己离去已经月余。 容鸢其实不太敢相信,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温无缺还会是她最后那条消息里的想法。温无缺不像真的想做,还会迟疑这么久的人。 但容鸢看到雪变大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与降雪量无关的念头:温无缺不说谎话。 于是容鸢冒雪一阵小跑,穿过三个街区,来不及看一眼道路两边她钟爱的老建筑,直到看清了自己家门口缩着肩膀的人影。 温无缺顶着绿色的猫耳毛线帽,套着像米其林轮胎吉祥物般膨胀的羽绒服,肩头和帽子上满满覆着一层雪,站在她家门前台阶下直跺脚,露在高领毛衣外的半张脸冻得通红。 容鸢默默打开折伞,走了过去。 李十四从温无缺拉低了拉锁的羽绒服衣襟里探出头,看到容鸢便开始兴奋地呜咽,看起来似乎还摇尾巴了。 “哎哟,好十四,你别甩了,给你抽死了!”温无缺边嚷着,边把拉锁拉到底,彻底敞开了羽绒服的衣襟,半蹲下来,让十四从自己怀里跳出去。十四一离开,她便赶快把拉锁拉到嘴巴的高度,继续跺脚取暖。 容鸢把伞柄塞进温无缺手里,本能地蹲下身去,将撞进自己怀里的十四抱了个满怀。 圣诞节的清晨有点冷,李十四身上却是暖烘烘的,还带着温无缺的体温。 第63章 这里的冬天,和她记忆里九年前过来短暂游学的时候比,真是天差地别了。那时她没这么瘦,全身肌肉还未因多次手术和长期卧床而流失,强壮到不管哪里的冬天对她来说,都是“冷就多穿衣“能轻松应对的事。 可眼下,锐利的冷风夹杂着来自大西洋的潮气,正不断从她的羽绒服的下摆缝隙钻入,慢慢渗入羊毛衣下,爬满她的四肢百骸。 羽绒服内,刚才还被李十四的体温填满的怀抱空落落地,更是让这股侵袭而来的冷意有机可乘。温无缺忍不住弯腰蜷缩起身子,却抵挡不住手脚旧患处传来的,被这该死的天气唤醒的针扎一般的痛感。 她就这么收着肩膀弓着身子,站在容鸢家门口,右手不得不从口袋里抽出来举着伞,为她和容鸢挡去越发密集的雪花。 几个月没见的人蹲在雪里,把鼻尖埋在李十四金黄的脑袋后,丝毫没有察觉自上方投下的折伞的阴影,更没抬头看一眼撑伞的人。 温无缺冷到打抖,低头看着紧密相拥的人和狗。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在心理润色了无数遍的开场白就这么作废了,只剩心头一阵莫名涌起的酸涩————她俩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就不能多她一个吗? 终于————也许是腿蹲麻了————容鸢抱着十四,起身站了起来。她一手托着十四的屁股,一手摩挲着十四的耳朵,神色僵硬地迎向温无缺的视线,眼里写满困惑不解。 温无缺轻咳一声,问:“你家前面拐角那里,停车能停多久?会被开罚单吗?” “今天不知道。先开过来吧,进屋喝点热的。”容鸢迟疑了一下,又把十四塞回了温无缺怀里,说。 温无缺右手还撑着伞,看到容鸢不由分说就把狗递过来,下意识用左手单手去接,差点没抱稳,加上狗子明显不满意这个安排,在她怀里大幅度扭动了几下,温无缺单手苦苦箍住它才没让它掉下去。 容鸢见状,把伞从温无缺手里抽走,改由自己撑着。温无缺看着从容鸢头顶又大幅倾斜到自己头顶的伞,默默解开羽绒服的拉锁,像刚才来时一样,又把李十四塞回了自己羽绒服里。 温无缺双手笼在袖子里,刚好也环抱住藏在衣服里的小狗,终于觉得暖和了一点。 容鸢家的车库和本地大多数住宅一样,在与房屋相连的侧边,车道一直从路边延伸到门前,还是用遥控器手动开门的。 容鸢家的车库是宽敞的双车位配置,已经停了一辆车。温无缺下车的时候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十年前轰动一时的福特野马gt系列迭代车款,软敞篷配置,看起来被改装过不少次。 她稍稍抬眼,又将视线转向野马和车库墙体之间的空隙处摆着的小型工作台,匆匆扫了一眼上面落灰的手锯、刻刀和各种五金工具,最后才在一件精美的鸟型木雕上多停留了2秒。 车库可以直接进到屋内,就是锁有几年没人用的缘故,容鸢费了点劲才转动钥匙打开了门。温无缺见门开了,俯身放下十四,让十四先进了屋,自己转身去车子的后备箱里拎出了两大袋东西,才跟着容鸢一起进了家门。 容鸢在她身后关上房子和车库之间的门时,温无缺看着眼前诺大一个客厅,微微愣神。因为这房子一楼一眼望到底的开放式布局,仿佛是容鸢留在国内那个单身公寓的等比例放大版。 从车库门一进屋,左手边的就是一个仿古的青灰色砖纹护墙板,安装了电壁炉。壁炉两侧斜对着摆放了两张单人扶手沙发,壁炉对面则是一张与之成套的、可容纳4到5人排排坐的长条形沙发。温无缺注意到,容鸢这阵子很可能是直接睡在这里,微微蹙起眉头。 第94章 在壁炉旁边,两座大书架呈直角相对而立,鳞次栉比地填满了各类专业书籍。 容鸢把温无缺手里的袋子接过去,示意温无缺坐在唯一还有空余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便径直走向了房间另一侧的厨房区域。 房子的中央空调和电壁炉有在运作,温无缺缩在沙发里,方才冻到仿佛快要失去知觉的四肢正因为血液循环改善,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歪着头,听着李十四的小爪子在房间里跑动的“哒哒”声,望着容鸢一件一件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厨房岛台上,解释道:“趁十四检查的时候买的,都是处理好的,热一下就能吃。” 话音刚落,探索完一楼的李十四拖着胸背上的牵引绳,一阵小跑到容鸢身边,后腿站立,只用前爪搭着岛台,冲容鸢摇尾巴,并发出“呜呜”叫的声音。 “你是23号来的,那十四是什么时候来的?”容鸢从岛台后绕出来,俯身揉了揉十四的脑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宠物入境,好像要隔离吧?” “她一直嚷嚷着要见你,所以我带她舒舒服服坐包机来的,宠物托运不是狗坐的。”温无缺一边强撑开几次耷拉下的眼皮,一边说,“老费劲了,提前一个月找这边的律师帮忙申请的。她可以呆你家自主隔离,就是每周得带去指定诊所检查下,提交检查报告。昨天刚检查完这周的。你劝她先忍忍,一个月后你再带她出门散步。” 容鸢沉默了片刻,温无缺差点要因为过分安静睡过去了,才听到容鸢清冷的声音又在远处响起。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把菜热好了叫你。” “十四的,十四的罐头和狗粮,也有,你给拿下。晚安。” 温无缺闻言,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终于抵挡不住时差的魔力,带着她整个意识往深沉的睡梦中放松下去。她与睡魔争夺着舌头的控制权,勉强向容鸢交代完事,便胡乱脱掉外出衣物,钻进容鸢起床后还没叠的被子里,在长条沙发上闭起了眼。 沉下的眼睑遮蔽了眼前的景象,温无缺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丝丝红晕,间或化作点点模糊的光斑,从她脑海里跳过。 这些光斑终是汇集成了更具体的画面,乱糟糟地挤在她脑子里,未及温无缺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这些景象就被十四跑来跑去的声音打断,她的身体从头到脚如触电般涌过一阵战栗。温无缺闭着眼睛皱了皱眉,眼前复又恢复成普通的黑暗。 温无缺经常如此,就算整个人都困极了,也会很容易在完全入梦的边沿,突然被房内细微的响动强行拽出来。这种听觉上的敏感来得简直毫无道理,因为那甚至可能只是空调正常的响动,或者窗外传来的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 严重的时候,她可以翻来覆去,重复着这过程,直到她躺不下去起来上厕所,然后一看腕表,发现天都快亮了。 温无缺实在太困了,以至于连着几次被十四闹腾的动静惊醒,她又接着听到容鸢开水龙头制造出的流水声,不免觉得懊恼。 “十四,安静。”水流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容鸢特意压低声音的指令,“趴下,不要动。” “十四,乖。现在开始,我们都安静一点。小温总要睡觉。” 温无缺最后听到容鸢用气音对着十四说,声音传来的地方很低,她猜容鸢可能正蹲在地上跟十四讲道理。随着容鸢蹑手蹑脚带着十四走出屋外的声音从她耳畔远去,温无缺终于沉入梦乡。 从本地时间23号中午,她包的私人飞机落地,到25号清晨她踩着圣诞节的积雪带十四上门,不到48小时的时间,仓促得她来不及调整时差,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但从她下定决心要带着十四来找容鸢,到她终于稳定住了手头的工作成果,又得到这边疾控的特批豁免,让她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带着十四出发,40天的时间,又慢得她不想多等一天。 李十四是铁了心要回容鸢那儿的。 十四不喜欢温无缺给它买的大别墅和空调,为了不住露台,把空调外机给拆了;温无缺让它搬回阳光房里,它又不依不饶能叫一整天,半夜不让温无缺睡,白天叫得伤还没养好的管家心慌慌,差点又把腰摔了;温无缺最后让步到允许十四呆在自己主卧的衣帽间里,负责打扫的家政大姐说每天进去收拾屋子都像打扫战场…… 温无缺用了好些天时间,才从每天自己下班回家后,家政对十四一天表现的总结和控诉里,读懂了十四惹了一堆麻烦后,总是扒着容鸢那件衣服不放手的原因。 十四不喜欢温无缺的大别墅,她只想要回家,回容鸢那个小公寓里。 温无缺对这个结论有些难以置信,她没有特意去算,可自她将十四从寒家抱回容鸢那儿,从她们共同收养十四,到她和容鸢单独轮流照顾十四,其实按时间总量算,她跟十四一起的时间搞不好比容鸢还多,至少也是等量的。 结果这狗忘了容鸢教的优点,只保留了一身属于容鸢的臭毛病,还要天天提醒她容鸢“赶”她走这个事,这也就算了,这狗竟然还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温无缺挫败之余,没来由的疲惫也自脚底蔓延向全身,整个身心都累得不可思议。 如果是今年之前,有人跟她说,有个女人会用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就对她产生这种程度的影响,温无缺一定会不客气地当面嗤笑回去。 荷尔蒙而已,还能绑架人的脑子吗? 温无缺不承认自己的脑子有,不过她认定李十四的狗脑子肯定有。 温无缺又一次下班回家,抓到十四闷闷不乐地趴在自己的衣帽间里,身下垫着容鸢那件外套。黑色的化纤布料上沾满比格犬三种颜色的被毛,温无缺猜测如果现在换一只狗,只能从这件外套上闻到李十四的体味,根本不会闻到容鸢的气味。 她打开了和容鸢的微信对话框,瞥了眼自己单向发消息的记录。 “她现在很不开心,每天搞完破坏就喜欢蹲在我的衣帽间里,趴在你的旧外套上。” “大老板,你把十四带走吧,我快被她逼疯了。” “大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你的狗?” 最后由她发出的消息记录是这天早上的,而最后由容鸢发来的消息记录,恐怕要往前追溯三个月。温无缺懒得翻。 沈氏的公关反击战首战告捷后,她就把监控舆论的活儿分派下去了,同时让并购小组的各部门精锐开始加强深化对沈氏的尽职调查工作,到这天已经连轴转了一个多月。 所以她忽视了十四的闹腾,忽视了明显的问题————根据过往经验,容鸢还真能对她不读不回好几天,巍然不动,可凭容鸢对十四无底线的溺爱,不会无视她发的关于十四的消息这么久。 温无缺的大脑整合完这些信息,身心脱力得像灌了铅一样,却还是给十四套上了胸背和牵引绳,顾不得自己刚到家还没吃饭,便开车带着李十四回家了。 她一路上想着,搞不好她其实都进不去家门了,容鸢也许终于“想开了”把她的指纹权限给删了呢。实际到了光秃秃的公寓门口,她只将指尖轻轻按在了识别器上,门锁便干脆地“咔哒”一声退开,门与门框间弹开了一条缝隙。 温无缺握着门把手,没有着急把门完全打开的,房内的气味已经争先恐后自缝隙涌出,侵入了她的肺腑。温无缺很难形容这种味道,它谈不上难闻,也没有明显的霉味或者臭味,只有一种冰冷的“太空置”的味道。 脚边的李十四已经坐不住了,后脚站立,用前脚扒拉着温无缺的西裤,催促她开门,最近刚长长一点的狗爪子在昂贵挺括的面料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温无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家门,也松开了十四的牵引绳。李十四一个箭步弹射进了幽暗的房间里,一边发出“werwer”叫的声音,一边“哒哒哒”在房内转悠个不停。 两点绿光在黑暗中亮起,显然一无所获的十四从一片漆黑里跑了出来,这次它站起来抓起了温无缺的膝盖。 温无缺弯下腰索性把生气的狗子抱了起来,伸手摸到了玄关处墙上的开关,打开了房间里的吊灯。 那盏容鸢和温无缺都默认造型有些艳俗的吊灯瓦数倒是够了,一下便将房间每个角落照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告诉一人一狗,这房间里只有她俩。 温无缺关上了房门,抱着李十四站到了房间正中央。 这房子是寒香寻的,大部分的软硬装也是寒香寻安排的,属于容鸢的东西本来就少,就算她全拿走了,温无缺光看房间里的东西也看不出来。让温无缺一下便能确定容鸢不在的,是容鸢留下的东西。 容鸢窗边的大衣柜里,温无缺上次被容鸢“赶走”时承诺要让人来拿的衣服,因为约好的那天温无缺知道容鸢不在家,就没让人来拿。这些衣服现在还好端端挂在开启的衣柜里,只是被容鸢推成了一堆。这些衣服上现在挂了一些碍眼的灰尘,醒目得让温无缺喉头发紧。 第95章 容鸢亲手给李十四组装并焊死的围栏也还在,就是它的用品都在温无缺家里,围栏里现在是空的。 “李十四,你妈不要咱俩了,你知道吗?”温无缺低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冲李十四笑道。 十四仰起脑袋,朝她龇牙,自喉间发出不友善的“咕噜”声。 温无缺生气了,她把李十四放进围栏里,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 “她人呢?”温无缺一开口,声音愉悦得诡异。 寒香寻不客气地呛了回来,说:“你这禽兽大晚上打电话来发什么疯?” “我就是问下您,容鸢不在家,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温无缺笑得越发灿烂,语气里多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小鸢回家了。”寒香寻的火气明显也上来了,温无缺还能听到背景里天不收小声劝她息怒的声音,她冲着话筒抑扬顿挫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容鸢回她自己家了。你管不着!” “她家在这里。她女儿在这里。谁说我管不着?”温无缺稍稍压下了怒气,收敛了自己的阴阳怪气,转而诚恳地说,“把她家地址给我。” “隔着大西洋呢,你现在去啊?”寒香寻火药味不减,但显然比温无缺冷静多了,她言简意赅直中要害,说,“你一直追求的东西可就在眼前了,我不认为她对你有重要到,值得你临门一脚不踢了去追的地步。别演你的霸总偶像剧了,该干嘛干嘛去。” 寒香寻就是寒香寻。温无缺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在李十四的围栏前,举着手机的手垂在了身侧,任由手机滑落在地上。 寒香寻没有确认她在不在,也没挂电话,仿佛耐心在等。 十四的嘴筒子一直通过围栏的缝隙伸出来,顶着温无缺的脊背。 十分钟后,温无缺抓回了手机,重新将听筒举回了耳边。 “我把这边处理好,你把容鸢家地址给我。”温无缺不是在跟寒香寻商量。 “处理多久?”寒香寻冷静地问。 “最多一个半月。”温无缺给了个时限,这是她刚才初步计算的。这下换寒香寻沉默了。 “禽兽,不要命了?”几分钟后,寒香寻开口了,轻声问。 “不要太感动,你都说我是禽兽。”温无缺说罢,挂了电话。 温无缺转向了围栏的方向,捏住了十四又一次伸出来试图怼她的嘴筒子,问:“李十四,接下来你能稍微乖一下吗?最多一个半月,我帮你找到你妈。” 十四在她收紧的掌心努了努嘴皮子,没法张嘴吼她,只能继续用眼睛上三白斜她。温无缺对此很满意,她笑着松开十四的嘴,伸手进围栏揉了揉小狗的脑袋。 李十四显然没有听懂,温无缺带着它回家后,它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重复着它先拆家后忧郁的日常。温无缺只能暂时随它去,给家里的驻家人员都涨了一波工资,让她们只要做到看好狗,狗活蹦乱跳、平平安安就行,至于她家在不在,她顾不上了。 第64章 温无缺将精力全部投在了对沈氏的收购案上,拉着她的核心团队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针对沈氏的尽职调查结果,排查沈氏每一颗潜在的债务或法务“地雷”。她要确保上了谈判桌的时候,温氏有绝对硬的牌组,将价格杀到够低。 温无缺将谈判的主导权给了郑鄂。对这个结果,团队里最惊讶的当属郑鄂本人。作为温无缺外聘来的并购主管,温氏和沈氏初期谈判开始,他是一直从旁参与的,他就是没想到,温无缺要把最后的辉煌一刻拱手相让。 她对此疑问仅仅笑了笑,说谈判的高光时刻自然不在这里。 温无缺没说最后的高光时刻在哪里,她只是一味和郑鄂、黎蓁蓁反复推演谈判中可能出现的变数,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郑鄂都能以远低于市场预期的价格拿下沈氏,签下最终协议。 唐新词被温无缺委托去给她自己办理出国需要的各项材料和手续,接到任务的时候,她忍不住挖苦温无缺,这是把秘书和律师弄反了吧。 温无缺淡定地说:“如果我就一个人出发,我自己安排自己都行,护照和签证都没过期,挂个旅行社买张机票我都能走。” “老总,你就非要带那只傻狗一起?”唐新词挑眉,问。 “是她一直喋喋不休要找大老板,她不去就没意义了。”温无缺说得理所当然,态度颇有些欠揍,“我相信你能搞定的。十四安静不了一点,我也不想让那个她走国际航空的货舱托运,更受不了让她入境隔离28天。她的血清检查结果和体检报告你也看过了,没狂犬病,也没别的传染病、寄生虫。我要你做的,就是说服那边疾控给她豁免。” “你说得简单?你知道这要准备多少材料吗?而且,就算我给申请下来,你到时候过去了,行动也会因为对当地疾控的承诺,被这狗限制得死死地。你乐意?”唐新词看起来想抄起她的鼠标丢她。 “乐意。”温无缺说,“寒香寻就给我一个半月,我希望你也在这个时间里搞定李十四出国的事。”温无缺说着,语气还真的有了几分求人的意思。 唐新词拿她没辙了,只能摇着头说:“老总,你真的心理变态。问你爱不爱,你又说爱不是重点。说你不爱吧,你现在这么疯的样子,我真担心你见到大老板以后会干什么。” “谁说我疯了?我这辈子没这么清醒过。”温无缺挥手打发她。 “行,我去给你办。顺便一问,你不接受十四落地隔离,那如果安排她跟国际上普遍认可的国内机构提前隔离呢?可以就做个样子。”唐新词问。 “不做样子,该有的程序不能糊弄。而且国内几乎没有,可以提供替代性隔离方案的,国际上普遍认可的检验检疫机构。最多隔10天,多了我也舍不得,够搞定出境海关那边需要的安全观察期就行。其余的,直接都跟那边的疾控和海关申请。”温无缺进一步明确需求。 唐新词咋舌,说:“老总,你对面要不是我,换个乙方得去网络上匿名骂你神经病。” “我是神经病,可我付钱。”温无缺理直气壮。 十四是犬类,又是个大写的生物,别说入境别的国家容易被针对检疫,它就是从别的国家进来中国,一样需要被警惕生物和疾病入侵问题。多数国家对此的应对之策,都是宠物走航司托运,从货舱出来落地,直接进指定机构隔离,有的会长达近1个月。 向当地疾控申请落地不集中隔离的特殊豁免,肯定是个困难的任务,不困难温无缺也不会丢给唐新词来办。但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只要材料齐全,委托当地有能力的律师,靠钱和材料,这是能成功的。尤其这是唐新词来负责联络,那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温无缺跟寒香寻说一个半月,实际上她提前了一周,就上门去找了寒香寻。 温无缺上门的时候是周末,不仅寒香寻在家,寒江寻和朱鱼也在,同时在场的,还有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容鸢的弟弟李守节。 温无缺那天离开寒家前,确保了她屁股底下的折凳被她一个手滑留在李守节的脚背上,也不能砸别的地方,她没打算为这种人惹上官司。 从朱鱼那里拿到了容鸢在国外的地址,温无缺出发前特意去见了温韬一面。 她到的时候,李祚正在温韬的疗养别墅里陪人下围棋,温无缺扫一眼盘面就知道温韬早半小时就可以收拾掉李祚了,只是不好太落李祚的面子,才和他纠缠着。 李祚也许棋臭,对自己被逼入绝境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看到温无缺,差点皱眉到抱不住拉皮成果的眉目立马舒展开来,推说自己有事,让温无缺继续陪温韬下棋。 温韬和温无缺都没意见,甥舅二人隔着棋盘,默不吭声地继续对弈。 进入终盘的时候,温韬的胜局已经板上钉钉,他把棋子丢回棋盒里,主动打破了沉默。 “不下了。我又不是吃你这套的人,你不尽全力,下着没意思。” “并非不尽力,而是没必要。”温无缺解释道,开始收拾起了棋盘,把白子挨个从棋盘上捡起来,丢回自己手边的棋盒里。 “我这身体离大好还远着,跟老李下一天棋头痛得很,你不妨直说。”温韬交叠起了双臂,打量着在收拾棋盘的人。 温无缺头也不抬,说:“我看舅舅已经够好了,至少,帮我这个忙没问题。” “我给你的权限还不够多吗?”温韬抬高了音量,“再给,你知道代表什么吧?” “这个忙,舅舅还真的得帮。”温无缺盖上了棋盒的盖子,伸手把温韬面前的那个拿过来,开始收拾黑子,她稍稍抬起眼迎向温韬阴沉的视线,说,“我请舅舅出山,帮我跟沈氏签最终的协议。” 她又低下了眼,有点不忍心看温韬现在的表情。 温氏收购沈氏的高光当然不会在郑鄂身上,脏活累活,温无缺带着团队干完了,等郑鄂和黎蓁蓁帮忙扫清了一切障碍,站在大众视野里签下并购协议的人将是温氏告病已久的董事长温韬。这对并不甘愿就此退居二线的温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馅饼。 第96章 对温韬来说走着去或者坐轮椅去都不是重点,能向公众证明他对温氏尚有决策权才是。 大馅饼喂到嘴边了,温韬压抑着兴奋,很冷静地问:“为什么?你想我多活几年我可以理解,但你想我来签约,又是为什么?你已经打通了谈判的各关节,你白白送这大礼,一定有所图。” 温韬沉吟片刻,似是在反刍方才的对局,他反问道:“你想跟我玩以退为进?” “好舅舅,”温无缺盖上黑子的盒子,用旁边的软布擦拭起了白玉的棋盘,语带疲惫地说,“我只是发现,有的东西,一旦进了你心里,比你的野心和抱负还难缠,躲都躲不掉。” 温韬又顿了顿,才问:“是之前,小凝说过的那个女孩吗?” 温韬指的人,是温无缺那个所谓的“前未婚妻”,一个大家族的掌上明珠,喜欢温无缺长得漂亮,喜欢温无缺擅长各种运动,非要贴过来和温无缺交往。温无缺那时候年轻,觉得这个人,好歹温凝可以克服性别原因认可下来,就同意了。 她倒是没想到,温凝竟然和温韬说过这个事。她以为打她还是个胚胎起,温韬和温凝就再也不是兄妹了呢。毕竟温韬可是在得知亲儿子买通司机害死了自己亲妹妹的时候,也面不改色的货色。 “我妈看人不准。”温无缺意味深长地说,“不是那个女人。”温无缺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从来没在温韬面前提过这件事。温韬就算对温凝有愧疚,大概也只占一个闻香杯最多了,而闻香杯里的茶水是要倒去喝的,只留一点香气,散了也就散了。 温韬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呼吸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说:“我不信你会为一个女人,放弃到手的成果,退居次位,把首功白白让给我。而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喜欢女人,那你努力的这些,以后可都没人来继承。终究……” 温韬没有说下去,温无缺知道他在盘算,也知道他会算出什么结果。 温韬是那种,自己打下了江山,会不甘心江山不能千秋万代的人。而温无缺的乐趣只有打江山,后面谁来守都一样。温氏能延续下去的话,她以后交给寒江寻都行。可温韬这会儿只会想着,温无缺坦白了她喜欢女的,就是坦白了她不会有孩子,以后温无缺继承集团,做得再大再强,终究要还给温韬的孙子。 所以温无缺很笃定,温韬会答应的。 温无缺不是很在乎温韬还想演什么。唐新词已经帮十四申请了豁免入境隔离,黎蓁蓁已经帮她向包机公司订好了私人飞机,包机公司也按她的要求向空管报备好了线路,等温韬一点头她就可以出发了。 她可以多等两天、两周,甚至两个月,等奠定了胜局再走。可不管她什么时候走,温无痕一样会在后方给她捣乱。等温氏签了协议,温无痕再对“达安”干点鱼死网破的事,那可不好补救了。 而温无缺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压制温无痕,然后眼睁睁看着容鸢出国,离开她的世界,舒舒服服。容鸢先吻她的,容鸢凭什么走? 因此温无缺不需要再多等任何一天。她主动分牌给温韬,重新请温韬上桌,反而是对她努力了近一年的结果最大的保护。这世上能压住温无痕的,其实还是他亲爹。 温韬回到权力的牌桌,她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找容鸢。 随着温韬首肯,温无缺和黎蓁蓁她们又再交待了一遍细节,便于23日一早带着李十四出发了。飞机在太平洋上空时,她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温无痕贱到连包机公司的人都可以买通怎么办? 温无缺于剧烈的晃动中下坠,睁开眼就看到李十四的舌苔在自己眼前,散发着不太好闻的臭味。她惊叫一声跳坐起来,看到十四的前爪正搭在沙发上,不停摇着尾巴。她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一下起身太猛引起的偏头痛,再睁眼时,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出现的是坐在沙发另一侧她脚边的容鸢。 “我看你睡很好,虽然睡太久不利于倒时差,还是决定不叫你。不过现在到晚饭时间了,你也该起来吃点东西了。”容鸢平静地说。 温无缺无力地点点头,没有应声。曾经在那个副驾驶座上,于她脑海中激烈互博地两种情绪时隔大半年,终于分出了胜负。想要狠狠抱住容鸢的冲动终究是赢了想要狠狠把容鸢推开,推得越远越好的情绪。 温无缺用容鸢的被子裹住自己,小心翼翼地靠向了容鸢,终是没有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反倒是一直扒在沙发上的十四看到有空座了,不客气地后足一蹬跳了上来,爬过来挤进两人之间。 平白被比格犬日渐成年的身躯隔开了一截距离,容鸢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温无缺无奈地呼了口气,只能瞪一眼十四,接受现下的结果。 她出发前,寒香寻和朱鱼就告诉过她,容鸢的真实情况,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温无缺伸出一只手好揉揉十四的大耳朵,继而问容鸢:“我是快饿死了。要我帮忙热饭吗?” 容鸢摇摇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你买的都是半成品,我弄一下很快。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温无缺折腾着十四后颈处延展性极佳的松软的皮毛,慢吞吞地点点头。 她以为容鸢会马上走开,容鸢却是在沙发边站了一会儿后,突然俯下身,将温无缺抱了个满怀。 “圣诞快乐,小温总。”容鸢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圣诞快乐,大老板。”温无缺悄悄把脸埋进容鸢肩膀处,闷声道。 第65章 容鸢不记得上一次和温无缺这样纯粹地拥抱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或者原她们根本没有过这样的拥抱。曾经当她们紧贴彼此,总是带着某种无言的默契,攀上对方后背的手从来不是单纯的“慰藉”。 是以她的背后突然被温无缺轻轻拍打时,哪怕温无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容鸢整个人还是下意识地僵住了。 温无缺似有察觉,从她肩上退开了点,故意可怜兮兮地说:“我真饿了,我们吃饭吧。” 温无缺偏低的体温从自己身上褪去,容鸢紧绷的肩颈慢慢放松下来,她垂下双手,小心地后退,转身走回了厨房那边。 与容鸢现在暂时栖身的沙发相对,一楼另一侧的角落,是占了本层四分之一面积的厨房并餐厅,配合整层楼的开放式设计,仅由一个l型的岛台象征性地隔出了一片功能明晰的单独区域,不再额外加装任何隔断。 这个开放式厨房是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慕容延钊花费最多心血去设计的其中一处,用心程度仅次于位于三楼的,容鸢的卧房和书房。 岛台的长边这侧,除了大容量的橱柜,还安装了嵌入式的烤箱、洗碗机和微波炉,短边那侧对着卫浴方向,内嵌了隐藏式水槽,摆着一台多功能破壁机和一台意式咖啡机。所有这些配套设备,都是当时最新的款式,现在看已经有些老旧。好在容鸢要求不高,能用就行。 与长边平行的,厨房内靠墙安装着组合式的炉灶,上方加装了大吸力的抽油烟机————这是李筠要求的,说炒菜用得上。实际上李筠到离开这房子为止也没进过厨房,那个油烟机按慕容延钊的烹饪风格,一个月也开不了几次。 岛台的台面是花岗岩的,长边比台面稍矮一点的高度延伸出了一排吧台,配了4张高脚蹬。以前她们父女三人总是排排坐在这里,看着慕容延钊背对着她们在灶台那边忙碌,再转身把菜放在台面上。 慕容延钊总是最后才从厨房里绕出来,坐在容鸢右手边的最后一张高脚凳上,充满成就感地看容鸢吃饭。 厨房和沙发中间,隔开室内与院落的,是一扇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落地玻璃门,以确保两个区域白天的采光。现在是太阳刚落山的时间,容鸢还没关上电动窗帘的缘故,透过那片玻璃门投进来的,是院中的积雪反射来的,不知从社区哪户人家那儿“借”来的灯光,和光秃秃的乔木树影一起,斑驳地叠映在吧台座上。 容鸢心不在焉地盯着那些模糊的黄斑,等着烤箱预热好的提示音。 她上午看温无缺睡着了,便把温无缺拎来的食物都放进了厨房另一侧的双开门大冰箱里。之前两个月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这冰箱没怎么放东西,是温无缺带来的食品入驻,才被填满到有了往昔的影子。 只不过在过去,温无缺提来的这些东西休想进她们家的门,更遑论登堂入室占据冰箱。 袋子里塞满了冷冻的蔬菜,和各种腌制好的食物,只消进烤箱一加热,便可以吃了。这些东西,在中国的时候寒江寻也跟她介绍过,中文里现在有个专门名词命名它们,叫“预制菜”。 这类食物因为要保证耐保存,里头都有大量的盐和糖,对慕容延钊来说不亚于洪水猛兽。这些东西和垃圾食品一样,他以前也是坚决不让容鸢碰的,更别说像现下这样,让容鸢把这些预制菜摆满他心爱的岛台。 第97章 温无缺特意买了一只烤鸡、一大份奶酪肉酱千层面和牧羊人派、一张11寸的冷冻披萨、一大桶肉汁土豆泥,另外还打包了一些碳酸饮料。除了不用加热的饮料,这些食品全都自带可以直接进烤箱的锡纸碗。温无缺还另外买了两盒曲奇,其中一盒是圣诞姜饼人造型的。 这些食物都是本地人们在家庭聚餐的时候常吃的,虽然不算圣诞节大餐的标准配置,依然能够窥见温无缺匆忙中努力靠近一顿圣诞大餐的诚意————除了十四的狗粮和罐头,温无缺显然真的是随便买的,因为牌子非常平价和常见。 烤箱发出了“滴滴”响的提示音,容鸢给右手套上隔热手套,将这些食物挨个放进去,复又关上烤箱门,按包装盒上的说明设置了复烤时间。 温无缺准备周到,买的预制菜微波炉和烤箱都能热,容鸢选了其中更费时的那种,是考虑到这些都是烧烤食品,这样做应该会更好吃点。 烤箱的缝隙里,不多时便飘出的甜腻奶香味,转瞬便充满了整个一楼。本来坐在沙发上陪温无缺的十四鼻翼翕动,大耳朵一甩,一口气挣开温无缺的搂抱,跳下沙发就要往厨房冲。 “十四,坐下。”容鸢看到十四一阵风一样冲过来,马上拦在它前方,严厉地喝止了它。烤箱的散热出风口在柜门上,如果让李十四循着香味跑进去瞎扒拉,恐怕有烫伤的风险。 十四身后,温无缺匆忙套上毛衣,也跌跌撞撞地跟过来,从后将听到指令一个急刹车坐下的狗子拦腰抱起。 “哎,我的好十四,你可长点心吧,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烫到了咋办啊,带去看兽医都不方便。”温无缺低头夹着嗓子哄完十四,又清清喉咙,抬眼跟容鸢说,“我明天还是带她去买个围栏吧,就你在国内用的那种。这附近有卖吗?” “具体的地址,吃完饭我要问问我朋友。”容鸢盯着温无缺别扭的毛衣领口边线,注意到温无缺衣服套反了,她收回视线,提议道,“明天你开车,我们把十四缺的东西补一下。” 容鸢最初见到十四从温无缺怀里钻出来时,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感击中,过于震惊,以至于觉得自己仿佛飘荡在半空中,找不到落点。 现在,温无缺睡了一个白天,她也带着十四在自家院子里玩了一天,这种不真实的感触已经悄然着陆,让她可以冷静下来消化眼前的情况,不会再惊慌失措。 半岁大的比格犬并不知道它的主人们发生了什么,它只会尽情在容鸢家疏于打理的院子里跑动,试图把杂草掩护下的地洞刨开,将鼹鼠或者别的什么野生动物挖出来,献宝给容鸢看,但每次都没挖到,就会被容鸢拍着屁股从洞前拽开。 容鸢曾想收留的实验犬并没有机会真的踏足这个院子,而阴差阳错之下,被容鸢收养的十四,正切实在这里玩耍。温无缺真的带它来了。 容鸢安心地发现,最初的一点别扭过后,她对温无缺的和十四的闯入只剩坦率的开心。她离开中国的时候并没有期待过,这条路会有人陪她走,但现在温无缺就是牵着十四执拗地跟上来了。 虽说,温无缺这狗牵得有些狼狈。 容鸢斜靠在岛台上,留心着烤箱的动静,好整以暇地看着温无缺和十四开始陷入了某种滑稽的“搏斗”里。 慕容延钊以前对这类高油脂的食品严防死守,不想让容鸢沾上一点也是有他的道理的————闻起来实在太香了,让人难以抗拒,狗也不行。随着烤箱的运作,缝隙里飘出的肉汁和奶酪混杂的奶香味越浓郁,勾引着温无缺怀里的小狗。 只要温无缺稍微放松一点,十四就会马上瞅准机会,后腿一踹温无缺的肚子,像只泥鳅一样从她手臂间滑脱出来,试图奔向香味的源头。而温无缺下定决心不让十四得逞,痛得龇牙咧嘴,也不忘弓着腰把十四再逮回来摁住。 一人一狗持续这样的对峙起码20分钟,直到烤箱发出工作完成的提示音时,温无缺看起来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毛衣甚至被十四的狗爪蹬开线了,看起来惨不忍睹。 容鸢绕回岛台后面,弯下腰,戴着隔热手套把锡纸碗挨个拿出来,逐个摆放在吧台上,又从洗碗机里拿了昨天用过的餐具出来摆好,再开着烤箱门加速散热。摆完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她招呼温无缺过来吧台这边吃饭。 “不行,”温无缺迟疑了一下,说,“烤箱还是烫的吧?我一松手她该跳进去蒸桑拿了。” “没关系,现在菜都端出来了,她只会想吃我们碗里的,不会管烤箱了。”容鸢对十四的脾性很有把握,又特意补充道,“叫你起来前,我刚喂她吃过了,她现在就是馋而已。” “那她再跑我可不抓了。”温无缺嘟囔着,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任李十四从自己怀里跳走。十四跳出去的时候,后爪又勾到了她毛衣上刚才就被蹭勾丝地地方,拉出去一大截毛线。 温无缺不以为意,拍掉衣服上的狗毛,过来吧台这边,和容鸢隔了两个座,坐下了。 容鸢瞥了一眼温无缺,用大号的勺子挖了一份千层面出来,放在自己的餐盘上,顺着吧台推过去给温无缺,自己则就着锡纸晚直接吃剩下的部分。 这其实算容鸢第一次正式吃这道西方世界常见的家常菜,她不确定一般人家现做的,和预制菜味道会不会一样,她只觉得自己吃一口,嘴巴就被芝士混着不同口味的酱汁糊住了。 她微微颦起眉头,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温无缺,只见温无缺就像在国内每次去金明池用餐时那样,姿态优雅地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千层面,实际一口没动,她便明白了,这道菜不好吃。 唯一对这道菜还心存幻想的,可能是正在她们之间跑来跑去,轮流把前爪搭在她们大腿上打着唿哨求喂食的十四。 容鸢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酱汁荟萃,开始依次把温无缺带来的其他食物,像刚才那样分好,仅剩的那块餐盘里被叠上了一勺牧羊人派、两片披萨和一个鸡腿,最后才扣上了一铲子肉汁土豆泥。她边装,十四边扒她腿上伸脖子,用鼻子拱她肋骨。 容鸢没有理会十四,她直接把盘子推过去给温无缺,十四果然马上从她腿上下来,又巴巴地去搭温无缺的大腿。 温无缺不装了,手里揪着十四的耳朵,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餐盘,说:“我的大老板,你把我当汤姆猫呢?” “啊?”容鸢知道汤姆猫这个全球家喻户晓的卡通形象,还知道它搭档是杰瑞鼠,但容鸢没看过卡通,不知道温无缺指什么。 “寒江寻小时候的最爱。我复健的时候不是被寒香寻带回她们家了吗?那时候跑又没法跑,只能坐轮椅里陪她看了好几十集,光看傻帽猫被耗子虐了。”温无缺没动叉子,光动嘴,说,“我记得有一集汤姆猫辛苦工作了一天,就为了吃一盘这种杂烩。不过动画片里那个应该是火鸡腿。” “汤姆猫是蓝色的,你如果是猫,应该算金渐层吧。而且正常来说,圣诞节吃的也是火鸡。”容鸢边说,边用叉子叉着剩下一个鸡腿,凑到嘴边咬了一口。这种刷了蜂蜜烤的扒鸡,除了吃起来没什么香味,和有点柴,味道倒是还凑合。 十四暂时对温无缺丧失了兴趣,从温无缺腿上跑开,进了厨房。现在烤箱也冷却了,所以两个人谁也没着急阻止它。 温无缺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往吧台上一趴,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容鸢好奇地问道,寻思着莫非小温总因为东西太难吃饿疯了吗。 “我看到你这样,高兴的啊。”温无缺趴在吧台上,把脸转过来一点,说,“其实我出来前,寒香寻找我说了很久。她啊,会把我的事说给你听,但是对你的事,她一直守口如瓶。这次她说是担心我看到你不一样了,会暴露本性,才跟我透露了一点。她这人真是过分。” “那你觉得我有不一样吗?”容鸢问完,又切了一小块牧羊人派吃。这个东西吃起来没有烤鸡那么柴,也是被糊了一嘴的感觉,不同的就是土豆泥和炖烂的蔬菜、羊肉和酱汁在口感上还算冲突不大,最多就是每一口糊糊的味道都仿佛是分离的,没有融合得很好。 linda医生除了给她布置作业,让她每周去自己指定的饮食店好好吃一顿,还鼓励她日常也多去沉浸式感受自己做的事,包括吃饭的时候好好品味每一道菜的调味和口感。 温无缺盯着她,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其实我根本不担心你会变成什么样,你都说我是霸总了,霸总难道还没有自信和能力,能帮喜欢的人变回她最好的样子吗?而且,你也不需要我帮,我早上一看到你就知道了,你已经很好了,比寒香寻、比我预计得都要好很多。” 容鸢正在往嘴里塞最后的那道肉汁土豆泥,听到这话赶忙抬手捂住嘴,避免自己不小心把土豆泥喷出来或者呛进鼻子里。她瞪着温无缺,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第98章 温无缺笑了笑,问她:“所以你现在,是程序还没恢复吗?” 这句容鸢听懂了,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温无缺了然,从吧台上抬起脸来,端着餐盘往右挪了一个座,说:“那我懂了。我会等程序诊断修复完的。” 容鸢明白她的意思,开了罐温无缺买来的可乐,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说:“其实你可以再坐过来点,没关系的。” 温无缺不等她话音落下,已经端着两个餐盘挪到了她左边的位子上。 “你突然凑过来,我可能会吓到,但你直说的话,我没关系。”容鸢低下头继续切烤鸡。 “够好了。”温无缺看她一直在吃,咕哝完这句,便也下决心拿起叉子,从看起来最安全的鸡腿开始尝试起。 容鸢一直觉得温无缺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准确地说,是当温无缺不得不吃她讨厌的东西时————记忆里,温无缺几次来金明池,总坐在离厨房最近的位子,明明对分子料理的嫌弃都写在那张漂亮的脸上了,依然会维持着高规格的用餐礼仪,想办法自然地略过某道菜不吃,或者哄自己吃完下一道避不过去的菜。 温无缺现在就是属于后者,她像一个锐利的外科医生,用刀叉顺着烤鸡腿肉的纤维纹理,将干柴的鸡肉切成一丝一丝的,然后叉起其中一丝,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嘴里。 1分钟后,温无缺咽下本就不多的鸡肉,放下刀叉,沉痛地问:“如果我说,我们明天去买菜,我来做饭,会犯规吗?” “比犯规更重要的问题是,你今天时差没倒好,晚上肯定睡不着,明天上午有很大可能会困到没办法啊开车。”容鸢也饭下了自己的那份刀叉,说,“你还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算不会困,明早人也肯定会不舒服。” 容鸢了解她,温无缺不是那种会刻意虐待自己肠胃的人,相反她还很享受美食,又懂吃又会做。但由于睡眠不规律,她常常白天睡回笼觉到把早饭、午饭一并错过,对食物的品质也很挑剔,饿到只剩下午茶了,还要拒绝吃容鸢给她准备的饭菜。 “你把那两盒曲奇拆了,我就不信老外连饼干都能做这么邪门。”温无缺想了想,又说,“我其实头又痛人又累,我今晚洗完澡会好好睡的。” 容鸢把放在岛台上的两盒曲奇够了下来,递给温无缺之前,特意扫了一眼包装上密密麻麻的配料表,心里不禁对这个东西的可食用性打了个问号。 “那你吃点姜饼人补充一下体力,也算,勉强沾点圣诞福气。”容鸢尝试开点轻松的玩笑。 “还行。”温无缺拆了曲奇的包装,拿出一块姜饼人,一口咬掉了小人的脑袋,吃完了以后,才评价道,“能吃。总算也是陪你吃过圣诞大餐了。” 容鸢见她并非全然不能接受加工食品的味道,稍稍放心。她家里确实什么都没有,温无缺如果吃不下她自个儿带过来的预制菜,那她在圣诞节的晚上,一时还真没地方给温无缺找别的能应付一餐的食物。 容鸢在心里偷偷不赞同温无缺的说法,哪有好人家的圣诞大餐,是以一个人吃预制菜,另一个人吃预加工的姜饼人曲奇,这种奇怪的形式来达成的? 容鸢记得在她们家还过圣诞节的时候,慕容延钊做的那些形式上都有些勉强的圣诞大餐。她承认自己在短暂的叛逆期时偷偷想过,她以后如果有自己的家庭,一定要吃料放得足足的圣诞大餐,像她朋友们家里那样。 她和温无缺,或许还加上一个十四,当然不算她自己的家庭,但也是她目前拥有的,最接近家庭的关系了。可能因为只是接近,而非就是,所以她还是吃不到一顿正常的圣诞大餐。她突然有点理解温无缺刚才的嘀咕了。 “够好了。”容鸢也轻声说给自己听。 温无缺正在哄她自己多吃几个曲奇,避免明天早上出门会饿到昏迷,听到容鸢的声音,她一脸惊异地看过来。 “我是想问,大餐吃完了,那你一会儿怎么办?是回酒店吗?”容鸢岔开了话题,关心起了另一件事。 “我行李在车上。”温无缺干脆地说,“没订酒店。我给我自己就放两周假,今晚一过就只有12天了。” “这和你不订酒店的关联是?”容鸢已经猜到大概了,还是礼貌地询问。 “我给李十四申请的入境隔离豁免,替代方案是她要跟你家里自主隔离28天,还得每周带她去事先联系好的资质足够的诊所,做体检,主动提交体检报告给本地疾控。”温无缺轻描淡写地说,“十四是我带来的,也是我擅作主张不按程序带她去隔离,才要弄得这么麻烦,没有让你全部承担的道理。所以我没订酒店,这两周我住这里————打地铺都行————我来看着十四,带她体检。等我要回国了,你再看下是你辛苦一点接着做,还是我去雇一个专门的狗保姆,来负责带她体检,总之以后的方案,你拿主意。” 温无缺一口气说了一串,容鸢用了点时间才消化下来。如她所料,温无缺为了把李十四好端端地带到她面前,确实做了很多事,且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没有‘擅作主张’,”容鸢摇摇头,否认道,“我之所以没有带十四来,就是因为我没办法带着她避开这些麻烦。我也没有精力,去承受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差错,对十四会造成的伤害。”因此她才会把十四托付给寒香寻,她只是没想到寒香寻后脚就转手把狗丢给温无缺了。 在厨房探索够了的十四,似乎是听懂了她们在谈论它,于是屁颠屁颠绕了出来,又一爪子扒上了容鸢的大腿,还撒娇似地“呜呜”叫了几声。 容鸢摸了摸十四的脑袋,在心底默默道了声谢。 第66章 温无缺睁眼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静得可怕,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温无缺一时都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她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像她已经久违,但10年前左右还很熟悉的宿醉感。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顺便看了眼腕表,发现夜光指针停留在一个明显不对劲的时间,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两天一忙碌,又忘记给表上发条了。她把手搁回自己肚子上,感受毛毯外舒适的温度。 温无缺清了清喉咙,觉得嗓子眼干痒得厉害,皮肤表面也仿佛要裂开般得不舒服,这一切都宣示着中央空调的存在,但是她屏住呼吸去侧耳倾听,也辨认不出它的出风口在哪里,只能感受到暖气正被源源不断输送到她身处的房间里。 她原地躺了大概有几分钟,才循着睡前的记忆,翻身摸到了温润平整的木质漆面,左手往书桌上一撑,倾身用右手摸到了略带磨砂感的厚重布料,一把攥住,用了全身的力将这效果过于良好的遮光窗帘推开。 窗外正在下雪,温无缺从光线判断,时间应该在早上7点到8点之间。 她往后跌回椅子上,把手伸到座位底下,将人体工学椅的靠背升起,支撑着自己坐直来,再把椅子转向了窗户,沉默地看起了雪景。 天气原因加上时差作用,即便她半夜强行哄自己睡了一觉,现下醒了身体也还是很疲劳,连带着四肢关节处的旧伤都隐隐作痛。若不是窗外裹上一层柔和的银白滤镜的街景,那融合了古典英式和现代简约的独特风格,叫她定住了神,她甚至会产生,自己穿越回了在寒香寻家养病那时的错觉。 但她当然不在那个时光,不用再事事假手于人,她只需要稍稍撑着扶手,就可以自己站起来,自个儿出门了。她正呆在容鸢过去的书房里。 这里装潢简约实用,材料上却没有丝毫妥协,整间房从墙壁到窗玻璃都用上了最好的隔音、隔热材料,遮光窗帘更是效果拔群,厚实到顺便把硬装挡不完的些微余声一起掐灭了。 温无缺浅眠,温凝终于决定自己买房搬出温家的时候,她就打算弄一个这样的卧室,被温凝给拒绝了。温凝的意思是,世界永远那么吵,温无缺神经衰弱固然不便,可她不可能永远任性粗暴地拒绝所有不便。 温无缺在温凝死后稍微翻修过房子,虽然还是注意了主卧的防噪这块,但想起温凝的话,最终没在这方面投入太多。 想不到她有生之年还真体验了一把这样的房子,更想不到是跨越了半个地球,在容鸢家里体验到的。 从她的睡眠质量看,这体验不算差,可从睁开眼后的体感出发,她终于理解了温凝。 本该伴随着昼夜交替、四时更迭而变换的声音,从人的听觉里消失后,会顺带削弱人的其他感官,无异于将人放置于一个时空停滞的真空里。 慕容延钊可能是为了容鸢,特意将房间装修成这样,好让容鸢心无旁骛地学习,将来成为一个一流的科学家。不过他肯定没设身处地为容鸢想过,太安静封闭的房间,到底多可怕。 温无缺等到脑后尖锐的偏头痛消散些了,才收好毛毯,起身套上衣服下楼————特意看了眼正反,昨天吃完了饭,容鸢让她先去洗澡,她在更衣室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忙着阻止傻狗找烫,毛衣竟然套反了。 第99章 温无缺庆幸容鸢现在没什么精力观察她,和她坐一起吃了一个小时饭,都没发现她衣服穿反了,不然她真的是千里迢迢飞越半个地球来丢人。 容鸢原来在国内的时候,生物钟准得可怕,每天早上7点闹钟没响就会自然醒一次。基于温无缺后来单独和十四生活的经验,十四打完全套疫苗可以出门以后,这个时间应该最晚也被她提前到了5点30分左右,因为那是李十四每天在阳光房里学公鸡打鸣,催温无缺起床给它开门,它好去露台上厕所的时间。 温无缺扶着细到让人怀疑结实程度的金属扶手,一边想着不知道容鸢是不是起来了,一边逐阶小心翼翼地,踩着悬浮式的阶梯下了楼。 这个楼下得叫她胆战心惊地。她下楼前特意对着手机校准了一下手表的时间,终于稳稳站在了一楼的枫木地板上时,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确认现在是当地时间7点20分。因为怕踩空,2层楼梯她走了足有10分钟,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容鸢的两个爸爸,装修品位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温无缺下了楼,先扫了一眼电壁炉那边,发现她昨天的衣服已经烘干好了,正和容鸢的那堆衣服一起,叠放在其中一张单人扶手沙发上————另一张上面现在蜷缩着酣睡的十四。 而壁炉对向的长沙发上只有被压塌的枕头,摊开来没叠的棉被,和一个浅浅的人形印记。 容鸢起床了,正站在岛台那边小口小口地喝牛奶,神情专注得仿佛她手中的玻璃杯里不是牛奶,而是什么年份独特的葡萄酒,而她则是品酒师。 温无缺靠到很近了,容鸢才发现她。 “早上好,大老板。”温无缺语带疲倦地打了声招呼。 容鸢听到声音微微愣神,急忙放下还剩小半杯牛奶的玻璃杯,不自然地牵了下嘴角,回道:“早。牙刷和毛巾,在卫生间。”说罢,她动作迅速地抓起岛台上的一个棕色玻璃药瓶,便匆匆转身进了卫生间。 容鸢明明在提示她可以去洗漱了,怎么反而自己先钻进卫生间了?疑问在温无缺心头升起,待到容鸢神色平静、红着耳根从卫生间出来,她才灵光一闪,明白了原委。 温无缺想起了近三个月前,被自己无意中撞见并拉出狼狈处境的容鸢,心下一沉。她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接在容鸢后头进了卫生间,先快速完成了自己起床后的洗漱流程,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里,径直走走回了岛台边。 容鸢正按着她的老习惯,擦拭着岛台,温无缺过去的时候,她正要去拿起玻璃杯把牛奶倒掉,好洗杯子。 温无缺先她一步,把杯子抢到了自己面前,又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了一周量的随身药盒,一口气打开所有的盖子,把这周剩余的所有维生素片倾倒在手上,盯着容鸢的眼睛,一把将掌心堆成小山的维生素片塞进嘴里,然后就着容鸢喝剩的牛奶,仰头把维生素片都吞了下去。 维生素片是保健品,通常来说,就算温无缺一口气吃完一周的量,除了今天剩余时间上厕所能发现不对劲,剂量上还不至于给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严重的副作用————但是维生素片作为固体,其本身的存在会。 一下吞十几片药显然超过了温无缺的吞咽能力,哪怕喝了一大口温牛奶,依然顺不下去,反而引起温无缺的咽部肌肉抽动,让她本能地呛咳起来。温无缺赶忙又把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灌下去,意图将维生素片强行冲下去,同时捂住嘴巴防止自己万一再咳两下,会把药片喷出来。 温无缺憋咳憋得难受,却在用眼角余光瞥见容鸢震惊之后,随着僵硬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两边的嘴角自然扬起,心头因此轻松了不少。 容鸢本来就很少笑,温无缺更是很久没看容鸢笑了。 “小温总,你还要牛奶吗?或者水?”容鸢哭笑不得地问她。 温无缺捂着嘴巴没法吱声,只能指一下水龙头。她知道这个水龙头加装了净水器,出来的水可以直接喝。她并不喜欢大冬天喝凉水,可眼下等容鸢烧水或者热牛奶,还不如她不要形象全部吐掉来的现实。 容鸢开启水龙头简单冲洗了下杯底残余得牛奶,再接了杯自来水,递到了温无缺嘴边。 温无缺不客气,双唇直接贴上杯沿,让容鸢倾斜杯身把水慢慢喂她嘴里。 容鸢一边喂她喝水,另一只手同时绕到她背后,轻轻由上往下拍打,帮她顺气。 一气喝了有半杯水,温无缺才将维生素片咽了干净。 “还要喝点吗?”容鸢轻抽回帮她顺气的手,顺便问。 温无缺没着急说话,等呼吸频率恢复了,才应她,道:“我发现你老家不仅预制菜难吃,水也难喝。” “那我喝了?”容鸢挑眉,确认道。 “喝了吧,不浪费。”温无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温无缺喜欢把净水器过滤好的自来水,用热水壶烧开了,倒出来放到温热才喝;或是把瓶装的天然弱碱性苏打水,放冰箱里冰过之后,再放到常温饮用。除此以外,她会直接用没那么沸腾的热水冲泡绿茶喝。 寒香寻以前毫不客气地说,她这喝水习惯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寒香寻说这话的时候,温无缺正躺医院里,一条腿打着笨重的石膏,要仰赖寒香寻给她拿水,只能好涵养不反驳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跟喝不出白水味道的人一般见识。 在温无缺品来,除了经过高度过滤的瓶装矿泉水,所有的水都有味道。龟奶奶老家费力才能打上来的井水是甜的;城里的自来水是有铁锈和漂白水味的;容鸢家这边的自来水则带着淡淡的苦味。 容鸢在这个问题上随寒香寻,表情纹丝不动就喝完了剩下半杯水,显然回国几年没有影响她对这边水质的耐受度。 喝完了水,容鸢冲洗着杯子,问还站在她旁边哈欠连连的温无缺:“昨晚没睡好?” 温无缺昨天以帮忙带十四定期体检为由,主动提出剩下的假期会借宿在此,容鸢没有拒绝。但是接着,怎么安顿温无缺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这房子二三楼预留的房间数够多,本应是很方便待客的布局,可房子几年都没人住,帮她看房子的本地朋友,按她的交代,每个季度会叫人来检查和做点基础打扫,以免房屋常年空置引起损坏或者其他隐患,但深度打扫是没有的。 容鸢这次回来,没有精力全收拾一遍,也只打扫出了一楼以满足自己的基本生活需求,连上楼的楼梯都没怎么踏足,是以楼上那些房间不能马上入住。 白天温无缺也是困得实在不行了,才在得到容鸢首肯后,钻进容鸢被窝里睡了一觉。但晚上,若她们还一起挤在一张沙发里睡,就不是很合适了。 尽管她们实际上远比这亲密得多,但现下这样的距离暂时还过于奢侈,不是容鸢可以承受的。 温无缺没打算让容鸢为难,直接提出自己车子的后备箱有睡袋,容鸢随便找间房给她就行,她刚好要趁夜联系下国内那边,处理工作。后半夜再看看,能不能在书房里打个盹,稍微调下时差。 理由充分、周到,容鸢当然不会拒绝。温无缺就是没想到,容鸢直接带她去三楼,让她在自己原来的卧室和书房里二选一。 “楼下是爸爸他们的房间,你住不惯的。我房间其实也没整理,但应该会好点。”容鸢站在三楼的走廊上,面对着开启的卧室门和书房门,跟温无缺解释道。 温无缺注意到容鸢的措辞,猜楼下估计还有她那个烦人的弟弟的房间。虽说是她让容鸢随便找间房给她,但她肯定不想容鸢真的“随便”给她安排住那些男人们的房间,还好容鸢跟她想法一致。 晚些,当温无缺在容鸢的书房里安顿好了,坐在十分舒适的人体工学椅里,翻阅着容鸢大大方方叠放在书桌上,没有专门收纳起来的一堆不同时期的手写笔记和草稿时,她发现这个选项又带来了更棘手的问题。 这间容鸢从小用到大的书房里,没有留下任何她曾经的那些年纪里,应该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痴迷过的,某些潮流爱好的印记。 不管是书架上专业性很强的大部头书籍,还是她手中这些书写不够潦草,推演逻辑更是缜密的笔记,都像在说,容鸢从小就是容鸢,像一下从哪个次元裂缝蹦出来,就长这么大似的。无趣到一般人不会觉得这些东西算隐私。 可温无缺很清楚,这对容鸢来说肯定算。 在国内那间实际归寒香寻所有的单身公寓里,容鸢没有额外添置任何娱乐或者办公用品,连杂志都没有半本。 整个房子里只有一份缺少封面的、用a4纸打印出来又没发过的论文,可以让温无缺稍微窥见容鸢的过去。 说稍微是因为每次温无缺刚好看到那篇论文,试图问容鸢时,容鸢都会直接把那叠纸从她手里抽走,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用来盖泡面。容鸢比起思考,仿佛更喜欢出门跑步和在家做运动,有了十四以后又多了一项逗狗玩。 第100章 温无缺曾隐约察觉到过,容鸢是出于某些原因,故意回避思考的。只是她那时候觉得,她们能继续相处下去,依靠的是她们彼此不去窥探对方内心的默契。 容鸢国内家里那篇论文是生化学相关的,温无缺都没机会看完过,现在看来,她本专业应该是该是一个与生化学高度相关的交叉学科,或许是化学工程,又或许是应用化学领域的一些专业。 温无缺大学不是学这个的,是温凝以前希望她能深造,从她高中开始,每逢学期末就找机会,把她丢出国游学,她出于兴趣什么课都去蹭过。 温无缺看一堆笔记看得津津有味,等她想起来还应该接上电源,打开电脑,关怀一下在国内的工作时,本地的时间已经是翌日凌晨3点,而唐新词直接说她要下班过周末去了。 “才4点你下什么班?我好歹在并购团的法务团队里给你找了个小官当,你遵守下温氏的规章制度呗。”温无缺打完字,翻了个白眼。 “这周又没啥事,我提前预备不行吗?对了,黎蓁蓁要我转告你,天塌下来她顶着,你放假就有点放假的样子,不要一直问,你舅忙着流口水翻不出什么浪。” “礼貌点,他现在不流口水了。”温无缺回复道。可惜内部聊天软件那头再无动静,唐新词真不理她了。 温无缺看无事可干了,便去三楼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回来把人体工学椅放平,裹上容鸢给她拿的毯子,闭上了眼。她车上是有个睡袋,也确实被她搬上来了,就在她脚边的地上放着,但温无缺没打算睡。 9年前,温凝看她把有名点的教育大国,都体验一圈了,便问她要不要就敲定这里做最终目标,以后大学毕业了来这边深造继续读研。 温无缺不置可否,温凝认为她在考虑,就是有希望,未雨绸缪上了,给她在这边买了间公寓和一辆车。公寓温无缺没住过,物业费和税倒是一直在交,反正没多少钱。而车的话,温无缺这些年过来出差,偶尔有开,平时就给本地办事处的负责人当公车用。 车子后备箱里那个睡袋,是前两年她过来的时候,要陪合作商出去扎营钓鱼,特意买的。可都两年没睡了,料想也是一股霉味。如果她能忍受这睡袋,不如直接去容鸢的卧室睡。 温无缺本意是实在不行,她可以趴容鸢书桌上睡。不过一屁股坐到容鸢原来的椅子上后,她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从书房的装修材料,和用品质量,看得出来慕容延钊这个男人不会教孩子,爱意倒是挺实在的。温无缺躺在放平后,十分服帖地支撑着她腰背颈椎的椅子上,裹着软和的毛毯,淡漠地想着。 如果慕容延钊和李筠只出钱就好了,她想把容鸢塞到时光机里,送回很小的时候,让寒香寻从头开始好好养一遍。 温无缺从短暂的走神里抽回了思绪,凝视着眼前的容鸢,不免觉得不可思议。她来这里游学过,也去容鸢的学校蹭过课,可能就有那么一个课时的时间里,19岁的她与容鸢曾经在一间教室里共处过。她以前怎么会对这么漂亮的人毫无印象呢? 容鸢不知道她想什么,只是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地提议道:“你如果没休息好,要不要去沙发上再躺下?” 温无缺赶忙摇摇头,否认道:“真睡挺好的,那么安静,谁都能睡好。” 容鸢放心了,主动坦白道:“实话说,门一关太安静了,我以前经常失眠。我有想过你会不会睡不好。” 温无缺自行在脑子里补全了容鸢有些跳跃的表达,笑着赞同道:“确实,睡下去的时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脉搏,也怪吓人的。”容鸢只打扫了一楼,或许不仅是因为精力不够。 容鸢默认了她的说法,继续埋头擦拭岛台。温无缺知道她有用完厨房里任何东西,都要随手收拾的习惯,而且一定要按次序来。以前不知道原因的时候,温无缺就没有打搅过,现在更不会。 见容鸢现在已然放松下来,不复方才被自己撞见服药时的尴尬,温无缺安下心来,动作轻柔地转过身,走回沙发那边,一把捞起在打呼噜的十四,一屁股霸占了沙发,将十四搁在了自己腿上。 十四睡得好好地,突然被人抱着悬空了一下,又被放回了触感完全不同的地方,马上睁开眼茫然地伸着脖子四处嗅了嗅,鼻尖拱到温无缺的肚子,才呜咽两声,用脑袋亲昵地蹭了两下温无缺,复又沉沉睡去。 “大老板,”温无缺摩挲着十四的后颈,扭头问,“狗也有时差吗?” 容鸢本来开着水龙头,低头肩膀一耸一耸,大概在搓洗抹布,听到温无缺的问话,她手里的动作一滞,温无缺隔老远就猜到她这会儿肯定在皱眉头。 “理论上是有的,”容鸢先直起身,关掉了水龙头,然后语速缓慢,回答道,“不过狗没什么时区和地理差异的概念,她在这边的生物钟,应该和在中国的时候是一样的。” “那她怎么睡这么熟?”温无缺不太赞同,看着十四,又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低估,道,“跟在我家捣乱的都不像一个狗了。” 在温无缺家的李十四仿佛不需要睡眠,每天从每天5点30分睁眼开始,给温无缺惹成吨的麻烦,到半夜1、2点它要睡觉了才暂停。 即使温无缺已经知道,十四这样是为了能被她送回容鸢身边去,还是难免被十四见到容鸢前后的表现差异伤到心。温无缺看着睡自己身上的十四,揪着它的后颈毛皮揉捏,越想越气,决定回来给十四剪个指甲。 比格犬身上很暖,像一个巨大的暖水袋,温无缺抱着十四窝在沙发里,听着十四的呼噜声间或穿插着两声呜咽呓语,和岛台处传来的容鸢在做卫生的声音,逐渐闭上了眼睛。 第67章 容鸢瞪着温无缺金色的后脑勺看了有1分钟,终于开口说:“你想笑就笑吧。” 原本俯身在给她系安全带的人,如蒙大赦,立马“噗嗤”一声,捂着肚子倒回驾驶座的靠背上,笑得眼角都要飙出泪花来。 容鸢无奈地看着不开车就光在那儿笑得打抖的温无缺,觉得小温总也应该去看看医生了,这笑点多少怪得有些有毛病了。 因为十四还在“禁足”状态,又因为温无缺不是本地人,一个人去买东西恐怕不方便,两个人都出门的情况下总要有人负责看着十四,于是容鸢叫来了之前帮她看房子的朋友,上门帮着看管一会儿十四。 内敛娴静的东方面孔出现在容鸢家院门口的电子猫眼里,容鸢还来不及为重逢高兴,实际打开家门的时候,就先被热情似火的拉丁风情搂了个结结实实。 容鸢叫来帮忙看着十四的,是她同一个实验室的学妹,也是华裔,名字叫雀。而雀显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进门就搂着她不放的,是她们隔壁专业的学生,姓lance。当年曾经试图劝说容鸢收养一只她们实验室退役的实验比格犬,可惜容鸢看中的那只小狗因为有攻击性,最终被实验室安排了安乐死。 容鸢快憋死的时候,才想起来,雀之前好像在日常的问候邮件里和自己提过,她俩多年老友看对眼了,目前同居中。是自己忘了这茬了。 等lance被雀拉开,容鸢还没喘上两口气,那边温无缺听到动静,顶着一头睡乱的金发,抱着十四也过来了。 “怎么了?”温无缺半睁着眼看到家门口多了两个人,便挪到容鸢身边,问道。 “我叫朋友来帮着看一会儿十四。”容鸢低声解释了一下,看温无缺炸开的金发有些别扭,忍不住上手给她捋平。温无缺怀里的十四看到了,也忍不住伸长脖子想去蹭容鸢的手心。 “kite,这位是?”雀一边用手势阻止了lance几乎脱口而出的好奇心,抢先问容鸢。 “这是李十四,我想让你……们帮忙看一下的狗。她现在半岁大,疫苗都打完了。”容鸢刚压平温无缺的头顶,听到这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应答,犹豫了一下,便将在温无缺怀里探头探脑的十四抱过来,递倒了雀的面前,先介绍完十四,才比了一下温无缺,说,“而她,是十四的妈妈。” 温无缺倒是不恼,掩嘴窃笑一下,便主动对认下了,说:“对的,十四平时在家都喊我俩妈妈,我们有一个孩子。” 容鸢没有理会对面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继续向温无缺介绍她的朋友们,说:“这是我大学的学妹,叫雀。这是我们一个俱乐部的朋友,lancel。” 介绍完,雀和温无缺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准备按本地礼仪握个手,lancel却打断了她俩的动作,非常认真地,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对温无缺说:“你可以叫她sparrow,叫我canary。” 温无缺的手僵在了半空,视线默默横移,从容鸢的朋友们身上,移到了容鸢脸上。 “我们,呃,有个俱乐部,互相之间都用某种鸟类来称呼彼此。”容鸢硬着头皮小声解释道,“如果嫌麻烦,也可以互相喊birdy。” 第101章 容鸢很肯定,温无缺那时候开始,嘴角就差点压不住了。但温无缺这人就这个优点,她能憋住笑。 等交接完十四,她们进了车库,坐进了温无缺的车里,温无缺给容鸢系安全带了,便卸下严肃的伪装,开始肆无忌惮地大笑。 温无缺笑了一会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放肆的笑声立马变成了狼狈的连续咳嗽。容鸢摇摇头,在前座的车斗和手抠里看了一圈,没看到水,便只能伸手直接用拍背的方法给她顺气————说起来这甚至是今天早上第二次了。 “有这么好笑吗?”容鸢平静地问。 “好笑。”温无缺严肃地说,“因为是你,所以特别好笑。” “开车吧。等等到中午路上车如果多了,你会被别人一直按喇叭的。”容鸢没有接茬,而是用一个务实的建议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本地人开车习惯适当超速,遇到开得慢的人都会毫不客气地按喇叭予以警告,温无缺这两天幸好赶上圣诞假期街上人不多,不然她这车速,在这里会是个大问题。 温无缺也笑满足了,拉开驾驶座这边的车斗,拖出一根数据线连到自己手机端口上,以便同步放大地图应用上的导航影像到汽车的中控屏上,驾驶过程中能看更清楚。确认数据传输没问题后,她便手一伸把手机递给了容鸢。 容鸢接过手机输完地址,看了眼车上的中控屏确认导航已经开始运作了,便把手机还给了她。 昨天比较匆忙,容鸢没怎么注意,今天才好好看了温无缺的车,并感到些许意外。 温无缺这次开来她家的车,以温无缺的消费水平来说很普通,是辆8、9年前旧款的福特探险者suv,车内的内饰和中控系统倒是能看出有升级过,但这升级显然也是买车当时做的,之后没有再更新过。 容鸢摸着保养得当,但明显开始老旧的座椅的皮面,正犹豫是否能聊起这辆车相关的话题,温无缺倒是一反常态主动说了。 “放心吧,我有这边的驾照。”温无缺专心将车倒出容鸢家的车库,按着中控上的导航影像开始往目的地驶去,同时不忘跟容鸢开玩笑,说,“我们不会因为无证驾驶被交警拘走的,所以你可以收起你的担心了。”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容鸢见她主动挑明,便直接问了,“你刚过来时,是怎么去考驾照的?” 容鸢知道温无缺能坐飞机,但飞机落地后总需要辆车移动,而温无缺最初仅持有国内驾照的情况下,就算可以向本地机动管理局申请上路权,她也需要本人坐车过去申请。 再者就是考取本地驾照,那也不是一落地就能约考、一约就能马上考到的。这个考试过程也是需要车辆来保证她的通勤的。 容鸢确实好奇温无缺的特殊情况,在考到驾照前,落地后是怎么移动的。 “我大二暑假那会儿,我妈一心想送我出国留学。刚好当时学校有个交换项目,是和这边大学的,我就申请了。这辆车是那时买的,这边的驾照也是那个时候考的。”温无缺飞快地说完,话锋一转,哀怨地说,“说来,我今天躺在你的书房里才想到,我以为我们天生一对,结果挺没缘分。害我好难过。” 容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已经习惯温无缺这样正经一下,再夸张一下了,便耐心问:“怎么?” “我当年是在南岸那边游学,没少被正经在北岸留学的老同学叫过来玩,遇到人不多的时候,她们还让我一起去听课。你说我蹭了不止一次课,怎么就没有‘蹭’到你呢?”温无缺继续半真半假地演怨妇。 容鸢本来一直靠在椅背上,歪头看她,听她这么说,便转走了视线。 “我觉得挺好的。”容鸢将头转向另一侧,看着车窗外,过了半天才说道,“我不知道19岁的你是什么样的,我先认识的是28岁的小温总。”她知道19岁的温无缺还没经历过那场车祸,从她之前见过的,温无缺穿的那件过于不合身的滑雪服还可以看出,温无缺曾经可能是一个体格和寒江寻差不多的,很擅长体育运动的人。 容鸢想,自己或许真的见过19岁的温无缺,没留下印象,是因为i她不喜欢那样的人。 她没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那边温无缺却说:“我也觉得挺好的。如果要和你的课题竞争,那我承认我更喜欢现在的你,起码不用和你的毕业论文抢人。” 今天的小温总着实有些反常。容鸢悄悄抬手,确认了一下自己耳根的温度。 手机导航的目的地,是本地一家宠物用品商店,地址是lance提供的。她们今天出门的首要任务,就是帮十四买齐生活用品。 温无缺是想办法把狗带来了,可是除了小袋的狗粮、一点冻干零食,和十四出门需要的胸背牵引绳外,她将其他东西都留在了国内家中。现在这辆车后座的宠物安全座椅,还是本地办事处员工事先按她要求安上的。 容鸢问过温无缺,既然有打算让十四长期过来陪自己,为什么不把十四的东西一起托运来,或者索性让温氏在本地的员工直接买。 “一是你明年总要带十四回国的,那些东西就留在我家吧,她回去还得用。”温无缺回答得一本正经,道,“二是是我不希望假公济私,占用员工下班时间,让他们采购宠物用品;三是我也不了解本地宠物品牌,这边的员工则跟十四不熟,等等东西买来了十四不满意怎么办?我们才是最了解十四的人,当然要一起去挑十四的东西。” 温无缺说得有理有据,还清楚列举出来了,容鸢就是对她的论据有意见,也不好逐条反驳,只能同意了温无缺又一个“浪费钱”的行为。 她们在去宠物店的路上,温无缺又顺嘴提了下之后的安排,就是昨晚说的她要买菜自己做饭。 温无缺都计划好了,不管宠物店在哪里,她要去这里有名的一家高端连锁有机超市采买食材,这样既保证了新鲜,又避免了要和别人争抢。这个品牌在此地有不止一家分店,其中一家就位于宠物商店和容鸢家之间。 “不过可惜的是,这种超市西餐材料齐,但缺少中餐的调味料,没法给你那俩小鸟朋友做中餐了。”温无缺讲完自己的采购计划,很自然地惋惜道,“做西餐感觉她们都吃腻了。” 容鸢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症状,她没回头温无缺看,继续看着车窗外,确认道:“你要请雀她们吃饭吗?” “她们没别的安排的话,可以顺手多做一点,邀请她们一起吃。毕竟她们帮忙照顾我宝贝女儿了啊。”温无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而且我看那个叫金丝雀的真挺喜欢十四的,抱住了就不撒手,她要留下来吃饭的话,我刚好还可以问她,十四后两周的体检,她能不能帮忙接送下。” “我以为你说过,你回国前会请狗保姆?”容鸢总觉得自己抓漏了什么东西。 “如果你愿意,也有精力照顾十四,花那个钱给家里平白招来个陌生人干嘛?”容鸢不用看,都能猜到温无缺说这话时的表情。 容鸢承认,温无缺昨晚说要留下来,但是将呆不满十四的隔离期就要回去时,她是紧张的。不管是她开车带十四出远门体检,还是按温无缺的替补计划,给十四找个专门看护宠物的狗保姆,负责带十四去体检,两个选项都让她有些焦虑。 不是她自己主动进入人潮,就是她被动接受陌生人进入家里,带来的压力是同等的。 容鸢不看窗外了,她转头回来,看向温无缺专心驾驶的侧脸,承认眼前的小温总真的好得不得了————好得像圣诞节的奇迹。 lance推荐的宠物商店是她们社区附近的精品小店,店面采用传统木质装潢,有一个醒目的大橱窗。为了配合圣诞季,橱窗上除了原本的花体字和小动物剪影贴纸,店家还富有巧思地添上了雪花、松枝花环、圣诞老人与驯鹿等经典圣诞元素,窗框连着门楣还挂着一闪一闪的彩色灯带,配合着店内暖黄的灯光,仿佛能驱散雪天的寒意。 温无缺在路边暂停了一下,先把容鸢放下来,便根据地图软件的辅助功能,将车开去就近的路边计价停车位了。 天正下着小雪,容鸢原本站在店门口的屋檐下,也不是刻意等温无缺,只是单纯地不想一个人先进去,以及想在屋檐下看一会儿雪。 温无缺车停不远,套着她的绿色猫耳毛线帽,和那件笨重的、像膨胀的米其林轮胎吉祥物一样的羽绒服,从街道另一端走过来时,乍一看像个颜色不对劲的圣诞老人。 容鸢看温无缺在雪里走路的姿势,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再抬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店门上悬挂的一束翠绿饱满、缀满白色浆果的植物,店家还在这簇青色上缠上了鲜红的丝带,丝带尾端吊着一对附有约克夏小狗立牌的铃铛。 温无缺哆哆嗦嗦,穿过稀薄的雪幕走近了,冲容鸢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容鸢朝她点了点头,便若无其事地拉开门先进了店里,引得门上的小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第102章 店里今天客人不算多,毕竟大多数人在这样圣诞节次日下着小雪的上午,只想慵懒地相拥在舒适暖和的被窝里,让她们的宠物躺在她们之间,而不是早起出门买东西。 除了她俩外,店里的顾客只有三组:一对母女,在认真给她们裹着圣诞红袄子的巴哥犬挑身份牌;一对明显是处于热恋期的青年男女,温无缺跟在她身后拉门进来,刚好赶上这对小情侣不知被货架上的猫砂触动了哪根“情弦”,正拎着两袋猫砂深情拥吻,他们的猫在男主人背上的太空舱式猫包里睡觉;一个和善的老太太,牵着她的金毛寻回犬,正一起认真挑玩具,金毛犬的毛发已经开始泛白,髋关节略微下沉,虽然行动迟缓,挑起玩具来却依然像幼犬一样兴致勃勃。 容鸢按着店内井然有序的商品分区,利落地挑选着十四需要的东西,全都比照十四留在国内地用品再挑一份。温无缺则直接锁定了店内陈列的有机狗粮和零食,结账的时候容鸢发现她还买了一个宠物急救箱。 两人站在收银台旁等店员挨个扫码商品,温无缺还跟店员沟通她刚挑的黄铜狗牌要刻什么内容。 突然,温无缺脑袋转向门口,凝视着门外,仿佛被定住了。容鸢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先一步出店门的那对小情侣,正站在店门口,兴奋地指着门楣上的那抹青绿,然后再次投入旁若无人的热吻中。 温无缺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容鸢能听到她用中文小声嘀咕“技术真差”。 付完了款,温无缺主动拎着些小东西,说:“你等我一下,东西重你先别拎着了,在店里等着,看到我你再拎东西出去。”说罢,她推开门先走进了雪里。那对小情侣已经走了,温无缺趁着容鸢被老金毛的主人拉着聊天,回头看了眼商店的门楣。 容鸢以为温无缺不知道,而温无缺以为容鸢没看到。 去超市的路上,温无缺沉默地开着车,突然就开口,十分惋惜地说:“失策了,早知道这边买不到狗牌,我在国内就得给她打个中英双语的一起带过来。” “那你刚才买的那块是什么?”容鸢忍不住揶揄她。 宠物店提供多种款式和材质的宠物身份牌,还支持现场刻字,立等可取。温无缺不仅挑了大号的猫头形状的铜质狗牌,还让店员往上头刻了一大堆字,确保李十四万一哪天挣脱开了牵引绳,或是爆发潜能翻过了院中的围栏————温无缺的意思是先努力不让这事发生————别人一看狗牌就能知道,有很多方式可以轻松联系到她俩,并且找到她俩必有重酬。 “这是‘权宜之计’,这不是一时没法打金的嘛,只能先给个颜色差不多的哄她一下。我回国就去打个新的金牌,下个月底过来的时候带上。”温无缺洋洋得意地说。 容鸢本来在百无聊赖地研究副驾驶座椅的皮革纹理,听到这话愣了几秒,才轻声问:“下个月底?” “对啊。你们又没那么快回去,我想十四了,不得每个月底抽空过来个一周嘛?”温无缺语气平静,视线一直注意着车前方的道路,说,“我手头那个收购案现在没有那么紧急了,每个月就离开一周,公司倒不了。” 容鸢抠着座椅边沿的皮面,也看着车辆前方,说:“其实你直接说想见我也可以。” 话音落下,除了被车窗挡掉了大半的引擎声,容鸢只能听见车内暖气出风口的声音,她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和温无缺深呼吸的声音。 温无缺深呼吸了三个来回,才说:“我的大老板,你害我差点犯心脏病。” “我知道,寒姐可能跟你说了我的情况,按寒姐的性格,应该还警告你‘不要禽兽’。所以你一直很好,你从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开始,就好得像一个圣诞老人。我猜你一直按寒姐的标准,在和我相处。不过,如果我说没关系呢?”容鸢自顾自地说,“或许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坏的那个呢?” 尽管温无缺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一直有“好的小温总”,和”逃跑的王八蛋小温总”这两种形象,但容鸢猜,她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哎,”温无缺高声叹了口气,说,“你就让我再演一阵子寒香寻怎么了?好歹寒香寻老树开花追到天不收了呢。演寒香寻就能有女朋友的话,我愿意演一下。” “寒姐下次打电话来,我要把你这话转告给她。”容鸢笑了。 “我还要先找寒香寻告状,说她小女儿叛逆呢,求着我‘禽兽’。”温无缺的语气听着也很轻松。 “我比小寻大快13岁呢,怎么也应该是‘大女儿’吧?”容鸢蹙额,反驳道。 “你的重点是这个?”温无缺故作惊讶,道,“你还真想当寒香寻的女儿啊?当她女儿不能用手机的,微信都发不了。” “小温总,你的重点才奇怪。”容鸢摇头,说。 温无缺没着急接茬了,因为她们目的地到了。 第68章 宠物商店到温无缺计划中的那家高端连锁有机超市,比从容鸢家出发去宠物商店的路程要短上不少。这家超市刚好位于宠物商店和容鸢家中间,更接近容鸢家一点。昨晚lance把宠物商店的址发给容鸢的时候,温无缺就先在地图上确认过路线和时间了,因此才敲定到这个品牌的超市去买菜。 温无缺的目的很简单,她要“弥补”昨晚那顿堪称灾难的圣诞大餐。 尽管她选择在十四做检查的宠物诊所附近,找了个连锁的平价超市买半成品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这些东西会不好吃,但当时那紧急的情形,她也没什么另外挑选的余裕。 因着目标明确,她们买菜比给十四买东西还迅速,进去简单转了一圈,就用各类新鲜食材填满了购物车。容鸢这边的房子冰箱大,可以多冻点肉。 “可是我觉得,最后那个披萨味道其实还可以。”容鸢看起来真的像在回忆昨天那顿晚饭的滋味,边想边说,“披萨和小寻经常点的那家外卖差不多,不算灾难吧。” 温无缺本来负责推购物车,听到这话差点腿一软一滑,一个脱手把购物车连着那车上的食材都甩将出去。 “丫头点来点去都是必胜客,快拉倒吧。”温无缺无力地扒着购物车,毫不留情地批判远在国内的寒江寻,说,“那玩意儿不就是材料的堆砌嘛?,最精华的饼皮毫无存在感,跟她爱吃的汉堡似的。” 温无缺决定收回自己早上的想法,有时光机,容鸢也不能给寒香寻养。寒香寻这人养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重视小孩的饮食了,寒江寻好好的味觉都被那些咸死人的酱汁和不要钱的调味料毁了。 “我以为,披萨的精华不就是放上自己喜欢的料吗?”仿生人手托着下巴思考着,对温无缺的批评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我决定再买一袋面粉,”温无缺马上调转购物车头,说,“后天给你整个意式披萨。” “我家烤箱的温度不够的。”容鸢站在原地没动,在她身后一针见血地泼了她一头冷水。 容鸢家那台烤箱,温无缺昨晚帮着收拾厨房的时候,瞥了一眼,设置上最高可以设到260°c,加上导热石板之类的辅助手段,炉内实际温度可以更高些,烤一般的快餐式披萨肯定是够的,可要烤出令温无缺满意的效果是另一回事。 “所以,你为什么对披萨这么执着呢?”容鸢见她明显失望,便追问道。 “遗传。我妈对意餐很讲究。”温无缺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开起玩笑,道,“没准我那素未谋面的老豆就是哪个卖披萨的金发意大利人呢?”她不会说粤语,只是模仿一下以前看的港剧里的发音。 温无缺又将购物车重新转回来,灵光一闪,问容鸢:“你知道不同披萨需要的温度差?” 容鸢在国内,虽说给寒香寻那家营销大过硬实力的分子料理餐厅当主厨,但是主厨本身并不用负责做菜,多数的菜肴是各部门厨师长带着帮厨在做,容鸢要做的就是协调后厨工作,以及操作那些把食材变得不像食材的分子料理制作仪器。 温无缺以前就觉得奇怪,理论上应该考过至少中级以上的厨师证的容鸢,对食物的概念少得令人发指。哪怕按容鸢的描述,她养父确实不怎么会做饭,导致她没吃过什么正常食物,她回了中国,考证和吃饭的时候总要接触到一般的食物,并且记得住菜名才对。 可是那时候,容鸢和温无缺面对面挤在一个枕头里聊天,对她说,自己对中西餐都没什么概念。 但容鸢现在知道了。 “寒姐送我去培训厨师证的时候,学校有教。”容鸢没有迟疑,大方地承认了,说,“linda……我的医生,她说我以前可能因为阿爸对我的养育方式,所以对食物只有功能性认识,无法接纳美食本身。因此就算是我学过或者吃过的东西,我也没法将菜名和食物联系在一起。考试的时候提前两天背好了去考倒是能应付下,过后就慢慢不记得了。你问我那时候,我确实是不知道。” 第103章 “所以你现在记得住了吗?”温无缺神色如常,平静地问。 “在学习。”容鸢点头,继而又说,“我想吃很多酱汁的千层面,加很多料的牧羊人派,红酒炖牛排,还有鹅肝。”这些全是温无缺那天问过她的。 “嗯,鹅肝不行了,这边今天没有新鲜的,得订,可以记上,下次买菜的时候安排。”温无缺爽快地答应了,容鸢点的这几道菜,她买的食材可以做。 她猜容鸢那两个鸟类朋友时间方便的话,也不会反对这份菜单。 买完了食材,两个人拎着东西在停车场找到了温无缺的车,温无缺先打开后备箱,把十四的东西拢到一边,清理出足够的空间,再挨个把刚买的食材放进去,独独留下刚买的2箱鸡蛋,一共6打,让容鸢等等坐副驾驶自己抱着。 “我看你们资本主义真是水深火热,一个禽流感“后遗症”现在还没搞定。” 放好了东西,关好后备箱,两人绕回车头,分别从两侧钻进车内。温无缺一边习惯性地给容鸢扣安全带,一边说:“我昨晚一看你冰箱就知道你懒得买菜,蛋都不去抢,基本营养都快跟不上了。还好今天是我们两个人来,按人头可以多买点,这些蛋你抱好,免得碎了。这个量应该够你吃到下个月了。” “我以为你才是资本家。”抱着6打鸡蛋的人开口笑她,“而且霸总不应该,想要什么就叫人不计代价送过来吗?” “我是资本家,我又不是有毛病”温无缺自豪地说说,“我的左膀右臂一直夸我是新概念资本家。”说罢,她系好驾驶座的安全带,按下按钮启动了车子引擎。 “你的左膀右臂?”容鸢坦率地展露好奇心。 若是从前,她们这样插科打诨中,谁不经意地提到了什么,另一个人斟酌后多半会选择默契地不去深挖。不过现在,她们适当好奇一点是可以的。 “我秘书和我私人律师————说起来唐新词这货你可能还认识。”温无缺稳稳踩下油门,将车平稳驶出超市的停车场,然后说,“她说,她大学时候过来参加辩论赛,跟你礼貌地吵过一架,她还说……”温无缺故意放慢了语速,等着容鸢的反应。 “嗯?”容鸢很配合。 “她说你那时候是铁人,顶着高烧参加辩论赛,辩完了人就倒台上了。她那会儿暗恋的数学系学姐翻过桌子冲过去帮你。据她说,你在那个暑假和那个学姐谈过恋爱。”温无缺快速回忆完唐新词以前跟自己说的,关于容鸢的八卦。 副驾驶那边沉默了下来,等温无缺开到容鸢家车库的私人车道上,容鸢一边用遥控开了车库门,一边才说:“是十年前的事吧。那你说的人,我有印象。那时候是我的导师,抓我去给辩论队的人顶班。过程我不记得了,你要问canary。我只知道我们输了。” 容鸢提到的,正是今天到她家来的小鸟朋友之一,那个lance。 据一起上门的那个,看起来比较正经地雀学妹解释,容鸢的导师从她自己的学生时代起,就在学校里组建了一个专门研究中国墨家学说和机关术的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除了华裔,还有很多其他族裔的学生参与。特征就是成员私下都会给自己取一个鸟名作为昵称,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温无缺想象着容鸢面瘫着脸和俱乐部的朋友们互相叫对方“birdy”的场景,还是想笑。 温无缺将车开了进去,但没着急下车,容鸢也坐车上没动。 “和老唐吵架够呛吧?没关系的,输了不丢人,我也经常被她气死。她那张嘴,谁吵得过?她还老惋惜因为你和她学姐谈了,她‘道心破碎’告别数学,只能委屈自己做律师。我看她本来就应该当律师。”温无缺关掉了发动机引擎,关好了驻车挡,将紧绷在油门上的右脚挪开,原地转动了一下紧张的脚腕。 “我真没太多印象了。”容鸢深吸了一口气,转过来看着温无缺的眼镜,说,“其实,我从下就有一个毛病,和人吵架就会开始发烧。我以前就是因为这件事,以为自己是机器人。所以,上次我得肺炎不是你的错,就算我穿着外套,在淋雨之前,在我打电话给石贞的时候,我已经发烧了。” 温无缺是喜欢容鸢的直接的,但这次有一点点小小的例外。 “我要把这事记着,回国就去找寒香寻算账。”温无缺挂着笑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当时寒香寻发微信给她,她就老老实实拎着自己煮的粥上门照顾病人了。看到容鸢连拿汤匙的都拿不稳,她觉得自己在容鸢生病这件事上至少占个3成的责任。这让她之后为了这3成责任,任劳任怨给容鸢送了好几天粥,还帮容鸢洗头来着。 现在看来,其实10成责任都是她的。她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唐新词甚至无意间给过她答案提示。她的智商,看不出这件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找寒姐算什么帐?”容鸢疑惑地问。 “算算我和她之间的一点小恩怨。”温无缺话锋一转,开玩笑道,“所以你是动脑过度和特别生气就会发烧对吗?我记得这个不是叫‘智慧热’吗?”而且多见于小孩子。温无缺藏下了后半句话。 “嗯。”容鸢困惑地点点头,承认了事情的本质,但显然不明白温无缺这么问的用意。 温无缺于是总结道:“我的大老板,你cpu该升级了。” 容鸢礼貌地冲她翻了半个白眼,便转回了眼球,抽出一只手,不客气地屈起食指关节,反手在温无缺脑门上磕了一下。嗑完了,她便将鸡蛋塞给温无缺,解开安全带,先推开门下车了。 一进到屋里,温无缺便迫不及待脱掉了笨重的羽绒服,在屋内充足的暖气中满足地伸展了几下四肢,隐隐作痛了一路的关节旧患总算得到了一丝慰藉。 温无缺活动开了手脚,才低头去看,方才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冲过来坐她脚背上的比格犬,笑得非常慈祥,说:“我的好十四,家里可有客人呢,你要上厕所换个地方吧。” 十四挪了挪屁股,却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温无缺脚背上坐得更舒服点,并没有挪开的意思。 温无缺求助地看向正在把羊绒大衣挂到门口衣帽架上的人,抱怨道:“大老板,你看看你女儿。” “地上凉。让她坐着吧。”容鸢面无表情地说着,从温无缺手里抽走了几打鸡蛋,转身交给了过来帮忙拿东西的雀。雀接过鸡蛋,便熟门熟路地去厨房那边,开冰箱整理了起来。 “哇噢,你们可真买了不少东西。”lance听到她们进屋的动静,视让温无缺胆战心惊的悬浮式阶梯如平地,从楼上一阵小跑就下来了,拎着一台洗拖一体功能的吸尘器。 “嗯,十四至少还要在这里陪我小半年,一次买齐了比较好。她要用的围栏和安全门还在车子的后备箱里,等等吃了午饭要给她装上。”容鸢一边拎起进门时随手放在脚边的几个购物袋,边挨个打开清点、确认了下里头的东西,顺嘴说,“你们俩会留着吃午饭和晚饭吧?” 温无缺见她手头拎着的袋子有点多了,主动伸手从她手里“抢”过来几个————容鸢似乎不想让她拎重物,一开始微微皱眉不松手。温无缺抓着她的手一直用指腹去刮她手背,她拗不过温无缺,嘴一撇,这才松手,让温无缺分走几袋。 容鸢很快点完了东西,一抬头,看着lance手里的吸尘器,问:“你帮我打扫房间了吗?” “学姐,你还说呢,”雀刚好也整理完了鸡蛋,关上冰箱门过来了,嗔怪道,“要早知道你原来一直睡在沙发上,我之前过来看你的时候,就该强行闯上楼,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 “我觉得沙发挺方便的。”容鸢嗫嚅道,温无缺偷偷看一眼她红透的耳根,断定她心虚了。 看来世上除了寒香寻,还是有人能治住这个仿生人的。 “总之现在我们已经自作主张帮你打扫好了,你今晚实在想继续方便也没关系。”雀气定神闲地说着。 “窗户、衣柜和床头柜都是sparrow擦的,床上四件套也是她换的,你刚好看到我拖地板而已。”lance机灵地接话,顺便讨好地看向雀,却是对着容鸢说,“所以等等,你要给她‘加个鸡腿’。”她夹杂着口音的半生不熟的中文,这会儿听着格外可爱。 雀故作头疼地拍了她肩头一下。 “没问题,”温无缺替容鸢抢答,说,“晚上的烤鸡,四个腿都归你了。” “kite,你女朋友不会数数,”lance瞪大了眼睛,看向容鸢,纠正道,“所有的鸡都只有两条腿。” “但确实有四条腿。”雀抢白道,“信我,我晚上数给你看。” “她们买了变异鸡吗?”lance惊呼道。 雀摇摇头,攀上lance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这个拉丁大妹子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两个人主动凑了上来,把容鸢和温无缺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抢到手里,并步伐一致地往厨房方向后撤。 第104章 “你们?”容鸢显然没反应过来她们突如其来的举动。 温无缺脚背上端坐的十四倒是动了,大屁股在温无缺脚背上蹭蹭,站起来换了个姿势,又重新坐下。 那边那对情侣退开得足够远了,雀才露出一脸促狭的笑容,指了指容鸢的头顶。容鸢下意识地转过身,便呆立在原地。 温无缺没有动,她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容鸢家一楼,她目之所及处的每扇门上,都被挂上了她们出门前没有的东西————圣诞花环。 这些装饰着红丝带,以松枝为主编织的草环里,夹杂着缀满了白色浆果的椭圆形叶片,和她方才在宠物店门楣上看到的一样。 温无缺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僵直在那儿的容鸢迈出一步,伸出右手,自然地牵起容鸢的左手,以指尖轻轻点着容鸢的掌心。 容鸢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收回仰望门楣的目光,垂眸看向温无缺眼中。 温无缺稍稍踮脚,凑进她耳畔,刚好侧脸挡住厨房那边投来的两道视线,附在容鸢耳边,小声问:“说起来,我早上就好奇了,既然你们俱乐部都是鸟名,你的鸟名是什么?” “就是kite。爸爸为我取名katherine,就是希望能强行靠拢kite的发音。导师说,墨子曾做了世上第一只风筝,也就是‘木鸢’,所以我继续叫这个就行。”容鸢也稍稍撇过脸,鼻尖刚好蹭到了温无缺的。她说话的时候,呼吸刚好打在了温无缺的唇上。 她们这个距离和位置够近了,足够让特意悬挂上这串槲寄生的人心满意足,认定她们已经完成了圣诞节最重要的习俗。 容鸢先独自进入宠物店时,温无缺就认出了那串植物。她当时便明白了容鸢为什么不在门口等她。 温无缺勾勾嘴角,低声说:“你叫kite,所以你的小名,是‘阿鸢’咯?”她看着熟悉红棕色的瞳孔猛地放大,知道自己猜对了。 温无缺满足了,她落下脚后跟,不动声色地缩回脖子,同时松开容鸢的手。 她知道亲吻这个行为对容鸢来说还太早,虽然容鸢说比较喜欢“坏的那个”她,但坏又不等于强人所难。 温无缺大脑还在高速运转着,看是先低头去逗十四,还是直接过去帮那对鸟情侣收拾冰箱,容鸢的手指便在她垂下手前又缠了上来。 下一秒,容鸢垂下眼睑,俯下身吻了她。 这是一个温暖的、柔和的,饱含了感激与温情的吻。没有夹杂一丝挑逗与欲望。 真奇怪,她们明明已经接吻过无数次,为什么还有她不认识的吻。 温无缺忍不住贪恋起它的温度,连耳边传来的,那对小鸟情侣兴奋的低呼声都不能破坏她此刻的美满心情。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闭眼,容鸢便退开了。 “我刚才就想这么干了。”容鸢轻声说。 “那你能再补一个吗?”温无缺笑得很得意。 回答她的不是容鸢,而是从她们下方传来的“werwer”声。十四显然不满意她的坐垫一直动来动去,正站起来,踩着温无缺的脚背抬头发出高亢的叫声。 容鸢听到了,很自然地便松开了温无缺,低头去逗起了十四。 温无缺干站着,无奈地摇摇头。 寒江寻是不在了,可她还有李十四在给她捣乱。 温无缺转过脸,对着远远冲她竖起大拇指的俩姑娘,耸了耸肩。 第69章 圣诞节对许多中国老百姓来说,原本只是可以摆脱传统节日走亲访友的社交压力,单纯借口放松、犒劳自己的“洋节日”。 但去年的圣诞节,本市市民的关注点却被另一件大事吸引。 临近年底,本市的新闻头条与社交平台经历了一次震荡。平安夜当天,消失在公众视野里许久的温氏集团董事长温韬,亲自出席了与沈氏联合召开的记者会,宣布温氏已与沈氏签订最终合约,完成对沈氏的股权收购。 这场收购的对目前风头正盛的新兴产业影响重大,毕竟沈氏持有的“达安”牌,是很多下游企业首选的核心零件供应商。 温氏一跃成为了沈氏的大股东,将沈氏在业内执牛耳的生产技术团队,与达安这样在国内外都拥有广泛的市场影响力的知名品牌,都收归己用,整个市场敏锐预见到温氏未来10年内的高速发展。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温氏与达安一时成为了本市的热门话题。 寒江寻刚放寒假,得以参与话题的时候,这场讨论已趋近尾声,热点的重心也已经从行业革新本身发散到了奇怪的花边领域。 温无缺又开始收到寒江寻每天向打卡一样,发给自己的网络社交平台热点和趣事时,手指一扒拉看到一堆坐在轮椅上风姿不减的亲舅舅,和身着高定西装、儒雅俊秀的沈义伦的合照八卦帖,再不小心因为一目十行的阅读本能,瞥见帖子标题上劲爆大胆的文字,差点手一抖把手机扔出去。 寒江寻还发了几条到她和容鸢都在的三人微信群组里,温无缺看到的时候,叫寒江寻撤回都来不及了。 “这是你舅舅?”果然,容鸢那边才晚上10点多,还没睡,不过一会儿,便在群里发了消息。 如果是之前,容鸢可能都不会打开微信确认消息,但是温无缺月初回来的时候,对容鸢表达了希望她好歹看看微信,每天报报平安聊聊废话也可以的意愿,容鸢答应了。 温无缺很高兴容鸢记得“要及时回复消息”的约定,就是不太希望她回复的,是国内网友针对温韬的浪漫幻象八卦。 她们其实没怎么讨论过温无缺的工作和家庭,尤其温无缺尚在人世的那几个至亲。温无缺以前是觉得没必要,后面则是因着已经错过了时机,她又判断这事不是非提不可,所以干脆不谈了。 “对。糟老头子一个了,也不知道这群人在激动什么?有人说外甥多似舅,你觉得我和他像吗?”温无缺回复道。 “我觉得盈盈姐漂亮多了。温董长得不像好人。”始作俑者寒江寻插话,道。 “嗯,小寻说得对。”容鸢附和道。 “也许我也不是好人呢?坏人不许好看吗?”温无缺对她们的夸奖很受用,得寸进尺了起来。 “那你舅舅好看点。”容鸢耿直地回复。 温无缺本来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玩手机,看到这句话登时坐直了,瞪着容鸢的消息气泡来回看了五遍,才咬牙切齿地敲起屏幕回信息。 “他都那么老了,怎么就比我好看了?”温无缺马上要过29岁生日了,年纪还不及温韬的一半,她觉得光是年轻的皮囊这一点,自己就强过温韬。 “我没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容鸢回复,“不过小寻昨天p了一张你60岁的照片给我看。60岁的你没有你舅舅现在好看。” 温无缺可没看到容鸢说的这条消息。 寒江寻怎么又偷偷和容鸢发私信啊?温无缺不高兴了,立马在群里用@符号提及了寒江寻,催她说:“我的好大侠,什么照片啊,发出来我也看看呗。” “盈盈姐,就是ai相机啊。”寒江寻往群里发了两张图,说,“我昨天拿鸢鸢姐的照片玩了下,觉得很漂亮,就发给鸢鸢姐看了。鸢鸢姐就叫我弄一张你的。” 容鸢怎么会想看这个?就单纯被丫头带着好奇心起来了?还是想知道我老了是什么样子的?她不喜欢我年轻貌美吗? 温无缺瞪着屏幕上的两张缩略图,有些不敢置信。 寒江寻用的不知道是什么软件,算法合成出的60岁的容鸢只是脸上干瘪了些,脸颊下陷,眼角的细纹和嘴角的法令纹深刻而优雅,头发花白,像一个漂亮的老太太;温无缺就不一样了,软件识别出了她基因里老外的那一半,直接给她算成了一个西方随处可见的白人老太太,甚至有点发福。 “这什么垃圾算法!回头我要研究研究,看能不能让温氏自己出一个app,或者收购一个。我就不信了,还不能有准点的!”温无缺气急败坏地发消息。 “盈盈姐你好霸总哦。”寒江寻十分捧场,立马发消息道。 “一般一般,好大侠谬赞了。”霸什么总,都快被你个小混蛋气死了。 温无缺当然不会真的去收购什么智能相机应用,她就是随口一说。 对温氏这样的集团来说,收购的标的不论大小,都是一件严肃的事。更何况这次买个沈氏已经掏空了半个温氏了,这还是和银行团谈判,对沈氏债务进行了重组,并为其争取到有利条款的结果。哪里有余裕再去收别的? 接下来按她回国以来和沈氏那边的讨论,整合完双方技术团队,遣散了冗余员工,还有一大笔违约金要付。 温无缺最近一睁眼就是这些报表,头疼得她忍不住给容鸢发微信,抱怨她都睡不好,真想抛开一切回去找容鸢,就趴容鸢家沙发上,枕着十四装死。 “这样吗?”容鸢发了一张十四卧作板鸭状,趴在客厅那张长条沙发一头的照片过来,问她。 第105章 温无缺不喜欢睡容鸢那间书房,过于安静的气氛反倒让浅眠的她不适,在圣诞节翌日,雀和lance把容鸢的卧室收拾出来,将人赶去卧室睡以后,温无缺便主动提出接手照片里这张沙发。她的理由也很充分,睡一楼可以陪着十四。 十四显然比容鸢还满意这个安排,它又开始越狱了。容鸢和雀合作安装并焊牢的金属围栏没有任何作用,过了半岁的十四只要想,就可以轻松跳过围栏的高度。 温无缺回国前剩余的时光,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被跃上沙发的十四,用粗糙的舌苔刮脸吵醒的。 “她倒是舒服了,她妈我快累成真的狗了。”温无缺抱怨道。 “那你下次过来,和她换一下,她回去替你上班。”容鸢跟她开起了玩笑。 “我现在就想和她换了。”温无缺看着照片里的十四,越看越觉得这狗子的生活惬意,她充满遗憾地说,“本来还想着2月底就回去找你呢,结果根本走不开。” “春节前后是这样的。你公司大,要处理得事情更多。金明池去年这时间也很忙,我如果还在国内,可能也会看十四不顺眼。” 容鸢发完这条,又发了一张十四趴在沙发上,抬头往后斜眼看的照片。 “随你,打喷嚏了。”容鸢说。 “你少说她两句。”温无缺想起来自己以前和容鸢共处一室,只要鼻子痒,问一下必定是容鸢在心里编排自己,条件反射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鼻翼。 温无缺不喜欢闲着,但确实有点想念在容鸢家的假期。 她人生的头28年里,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私下里没有目的性地,纯粹地陪伴另一个人生活:每天的话题不是狗,就是晚饭吃什么;偶尔出门一趟要么是去买狗粮,要么是去买菜。 对她来说,调情和上床一直是更容易的事。两个人穿上衣服像文明人一样相处反而是对她底线的挑战。 但是容鸢很早就越过了她的底线,一开始是一个月,后来是两个月,哪怕中间她们各自默契地回避问题,分开过不短的时间,结果她们还是走回了一起。 温无缺承认,最近这种感觉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原本甚至打算,之后至少要每月给自己放一周假,这样刨去飞行时间,就能陪十四和容鸢五天。不过今年一开始她就知道这计划不现实了。 新年的第一天,当地室外下着大雪,容鸢家后院也被一片厚厚的积雪盖住。十四连后院都不能去,只能干呆在家里生闷气。 温无缺见状,便招呼容鸢帮忙,把长条沙发挪了个方向,朝着客厅的壁挂式大电视,两个人搂着十四一起窝进去,裹在一条厚厚的毛毯里,一起看电视转播的新年花车游行。 有了两个人类妈妈的陪伴,十四的心情好了一点,竟然真的老老实实望着电视机上的画面,也不知道到底能看懂多少。 那时候温无缺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她顺势跟容鸢提起下次过来的计划,提到了2月,中国人还有一个新年要迎接————春节。接着便说起自己今年的生日刚好在春节的尾巴。 话一出口,温无缺自己先卡壳了。 春节对中国企业意味着真正的年终,温无缺身为老总要忙的事情也不少————决策、预算、人事,今年还新多了个子公司的事要整合。 现在温韬回归,据唐新词的情报,温无痕确实老实了不少,他那个老岳父暂时被他抛开,改为积极对亲爹表现,每天带着他管辖的几个部门加班奋斗,以免继承权便宜了温无双或者温无缺。 这样的情况下,温无缺一旦回归,就必须稳坐在岗位上,才不会落人口实。看这情况,她不仅不能隔月马上再出国陪容鸢,连她之前答应寒香寻的,春节去好好看望下龟奶奶,恐怕都成了奢望。 温无缺在心里骂着“温无痕这个死太监”,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一个清晨,她也和容鸢有过这样的对话。 “大老板,记得我以前跟你说,我觉得我这个老总,特像一个脑子带领着一群屁股试图发家致富吗?”温无缺挤着十四,刻意向容鸢靠近了些。 “嗯?嗯。”容鸢顿了顿,点点头说,“你以前说,迟早有一天要把那些老屁股都踢进西湖里。” “如果我说,最近我把这群屁股原来的脑子叫回来了,现在屁股们有点分家……” 温无缺的声音低到接近呓语,她大着胆子,直接把头靠到了容鸢肩上,惹得被她压到的十四不满地用脑袋拱她肚子。 容鸢没有抗拒她的动作,只是很自然地伸过手搭在她肩上,让俩人都能坐得更舒服点,同时用另一只手揉了下夹在她们之间,扭来扭曲去的十四的那对大耳朵。 “那脑子要什么时候可以把屁股重新并回去呢?”容鸢平静地问。 “不好说,脑子现在有脑雾,还需要理理。至少要等三月初再看看。”事实上,温无缺很确定,三月初她搞不定温无痕,也搞不定那群墙头草,但她也有信心,在三月初稳定好局势,让自己可以从繁忙的工作里抽身一周。 容鸢一手继续翻弄着十四的大耳朵,逗得十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搭在温无缺肩上的那只手则顺势抬起,揉了揉温无缺的发顶,说:“脑子辛苦了。” 温无缺确实苦,回国短短一个月余,早上梳头和晚上洗头,梳齿和下水口清理出来的金发多了不少,惊得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空约了几次头疗。 头疗的效果还没显现,她一早上的又看见寒江寻发的神经兮兮的八卦,脑子太活跃一不小心联想起了温韬霸气地挑起沈义伦下巴的画面,真觉得自己苦死了。 寒江寻人是刚放假的,考试却早考完一周了。孩子放假前去领了成绩单,果不其然,每科都是勉强踩线及格,多考一分都嫌多的那种极限。 寒江寻还很骄傲,拿回了手机就得意洋洋拍成绩单给温无缺看。 温无缺差点吓晕,她记得这丫头可跟她妈寒香寻说,选理科都是由于崇拜自己和容鸢。眼下容鸢隔着太平洋人还在昨日,寒香寻骂都不方便骂,抽自己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秉持着先发制人的原则,温无缺破釜沉舟,给寒香寻打了个电话,又重提了自己可以安排寒江寻以后出国留学的事。 “留你老舅。”寒香寻对温无缺的好心十分礼貌,温和地说,“我说了八百次了,你禽兽装人装上瘾了是吧?丫头的前途不需要你操心。” “我是真心为丫头打算的,我知道你有钱,有本事,她就是不上大学也无所谓。但她总得走她自己的路,以后要自力更生,不然你老了病了她怎么办?”温无缺开了微信语音通话的免提功能,把手机架出去半米远。寒香寻说话跟刀片一样利,贴着听她觉得耳朵疼得慌。 寒香寻声音里透着笑意,说:“是哪个禽兽以前发誓,我就是老了瘫了,也要照顾我体体面面地走?怎么这会儿又说这是丫头的活儿了?” “是我。”温无缺垂下脑袋,有些脱力。 这话是温无缺刚勉强恢复行走能力那会儿说的。当时车祸调查隔了一年刚正式结案,事件被定性为了司机的个人行为。因为肇事司机也丧生在了车祸里,司机的妻子癌症晚期,独子又是个债台高筑的烂赌鬼,这案子的最终走向也就可想而知。 温无缺无法公平公正地为温凝的死追讨任何人了,哪怕温家人都知道是谁干的。 对温家人来说,这个结局只说明了,温凝可以办葬礼了,温凝的遗产也可以按她生前公证过的遗嘱正式进行交割。温无缺的外公难得关心了下她的情况,还贴心地说她如果行动不便,可以委托律师代理前往。 温无缺开始瞒着龟奶奶,延长复健练习的时间,寒香寻就帮她在龟奶奶面前兜着。 温凝的葬礼,她是开着电动轮椅去的。温凝的律师宣读温凝的遗嘱时,她已经可以套着一身空荡荡的西装,拄着拐走进去。 温无缺的脚步轻飘飘地,双拐点地的声音却是沉甸甸地,一声一声钝响,砸在了在场每个温家人心头。她朝着温韬父子三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森森地笑了。温韬那时的眼神告诉她,她以后安全了,温韬不敢再让温无痕动她。 温无缺确保了自己的继承权没有一点疑雾的阴霾。 那天她早上出门前,龟奶奶看她好好站着,先是激动到哭出来。她自己则站在寒香寻家卫生间的镜子前,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血肉的活死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么贵的衣服在她身上就像乞丐的麻袋。 温无缺没有退缩,在她可能退缩前,胖乎乎的寒江寻已经跑到了她面前,牵着她空了许多的裤腿,要她兑现一个“举高高”的承诺。 那是她陪寒江寻看卡通的时候随口答应的,寒江寻被同班的小男生们嘲笑是小胖墩,尽管寒江寻把他们都揍了,寒香寻也护短,只赔医药费不道歉,更没骂女儿,寒江寻还是不开心, 第106章 温无缺哄她说“丫头不胖,我现在还是可以轻松抱起你举高高”,寒江寻才破涕为笑,跟她拉勾。 温无缺低头看着寒江寻,想说这话都过去一年了,寒江寻可9岁了,个头也不小,却说不出反悔的话————寒香寻和龟奶奶,还有元宝,两人一猫正盯着她。 温无缺只能硬着头皮俯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抱起寒江寻。她确实把寒江寻抱起来了一些,可惜再也举不高。 寒香寻欣慰地笑了,过来从背后托起了宝贝女儿的屁股,帮温无缺减轻了压力,让她得以兑现承诺。 温无缺完成了一个生平最难看的“举高高”,放下寒江寻,双手还沉得仿佛抬不起来。 她知道了几天前,寒香寻说她“禽兽装人”,拒绝她追求的原因。 这份情义太重了,温无缺这辈子都会抱着要还清的心态,而寒香寻根本不稀罕她还。 温无缺当不了寒江寻的第二个妈,但她可以加倍对寒江寻好,也保证以后一定给寒香寻养老送终。 就是寒香寻这人拧巴得很。 “我知道丫头以后不管混成什么熊样,你都会给她托底就行了。而丫头怎么走,我希望你不要替她决定,我也不替她决定。”寒香寻语气缓和了一点,在电话那头说道。 “你说你不替她决定,但你不让她看到她有别的选项,她怎么知道她现在选的这条路,是她真正想要的呢?她总得先知道其他路存在,再排除掉所有她不想要的路,才算是走了她想走的路吧?”温无缺见她冷静了点,也将自己这些年反复斟酌过的想法和盘托出。 寒香寻罕见地被她说词穷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会考虑的。” “好姐姐,你这样我不习惯。”温无缺直话直说。 “我就知道你犯贱,喜欢我骂你。”寒香寻气笑了,说,“我再找时间和丫头谈谈,你个禽兽也找时间,去看看老人家。你偶尔去几天,她不会有事的,我跟你保证。” 寒香寻说罢,便挂了电话。 温无缺坐在自己办公桌后头,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撇了撇嘴。 第70章 进入新年,本地受一位自大西洋诞生,并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的冬季老朋友————东北风暴的影响,室外常常大雪纷飞,路面盖满了厚厚的积雪。 为了不影响出行,本地居民每日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根据法律义务,为了自己也为了社区整体的出行环境,铲除自家正大门前的道路上的积雪。 有些家庭比如容鸢家,从搬来这个社区开始,便和专业的除雪公司签订长期的冬季合约,每年入冬无论当年雪量多少,费用都没有减过。 这是慕容延钊唯一谈得上享受的奢侈消费,社区里其他的华裔家庭十分不理解,毕竟遇到雪少的年份,慕容家就是纯亏本的。再说慕容延钊和李筠两个大男人,再加一个健壮年轻的容鸢,一家三口怎么就不能自己扫雪呢?这显得她们家很没有生活气。 容鸢不是很在乎别人家的想法,毕竟她现在成了这项父辈开始的“家庭传统”的受益人。服药能保护她的大脑,让她保持稳定的精神状态,使她得以慢慢与过往的创伤和解,但也确实影响她的情绪反馈和体力,她没办法投入大量精力和体能,在寒冷的户外作业除雪。 1月底开始,经过linda的专业评估,容鸢的复诊频率进一步降低,目前已改为每月一次。linda给她的“作业”仍旧保留,每周还是为她推荐一家小店。 现在这项作业的内容稍有变动,当linda得知,她现在只要天气稳定,就会带着十四出门散步,小店偶尔会变为一个宠物友好的公园,附带一个公园附近的流动餐车。那些并非日日稳定出摊的小吃,为她“完成作业”带来许多不确定性,却也为她每日出门增添了许多期待。 linda本周推荐的就是这么一家公园,离容鸢家大约5个街区,平时人流不算密集,来回路程刚好符合十四这样8月龄的小狗的运动量,整体环境也有利于十四的社会化训练。最重要的是,公园附近的广场还有linda力荐的一个餐车。 情人节这天,容鸢牵着全副武装的十四,踏着积雪中由人力打扫出来的一条通道,从附近公园散步回家。她手里多了一份厚重的纸袋,里头放着3个热乎的,据linda说是全世界现今最好吃的古巴三明治。 前几天上午雪都很大,容鸢就没带十四出门,今天她起床开窗确认了窗外雪停了,又看天气预报确认了上午没有下雪,这才带十四过来了,没想到餐车也刚好有营业。容鸢决定学会将这视为一种幸运。 容鸢一家两代人居住近40年的这座城市,一直是本州乃至整个东北部亚裔人口最集中的地方,主要人群由移民,和本市几所顶尖大学的留学生组成。其中受中华文化辐射影响的东亚裔及越南裔占比很高。经过这些人的不懈努力,本市大前年便将中国新年也定为了官方节日。 容鸢发现这这件事,还是她月初带十四去散步的时候。不同于以往记忆里的2月印象————仅有零星几个东亚裔和越南裔的家庭门前悬挂了红灯笼或是贴了新的春联————整个社区的街景都被点缀上了喜气洋洋的红金两色。她惊讶春节文化在本地的传播速度,询问了雀,才知道了中国春节现在已经是本市的官方节日。 “而且老外很喜欢,可以放假,也不用带对象回家看爸爸妈妈。”正宗老外lance还补充了一下,逗得雀和容鸢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其中的道理,容鸢回中国住了快四年的缘故,是十分了解的。圣诞节甚至不放假,比起春节,中国人也更愿意过圣诞节,就图它是个没有传统节日压力的热闹。 由于今天是情人节,银白画布上的红金色块中间还浮出了不少粉色,沿街的餐厅和花店纷纷挂上了符合情人节主题的装饰,成了居民们拱卫的月亮。 容鸢牵着十四信步走着,随意一瞥,都能透过橱窗,看到爱侣们依偎在诉说爱意的花束旁,或是挤在一起分享甜腻的热可可和松饼。她猜这会儿,她那对热恋中的朋友恐怕也腻歪在她们那个小公寓里。 雀的父母暂时还不能接受,那个老跟她回家的“咖啡色女的”,其实是她的女友这件事。因此明明离家很近,雀也宁可躲在lancel的小公寓里,而不回家过春节。 她们俩倒是问过容鸢,要不要过来陪她过节,理由就是温无缺赶不回来,她们看她孤家寡人,作为朋友十分心疼。被容鸢笑着打发了。 容鸢其实没有很看重春节。 李筠身为一个前途大好的名牌大学学生,未来的栋梁之材,由于喜欢男人,拒绝结婚生子而远走异国。他国内的父母、亲人不愿意理解他,据说还把他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李筠一直说,他上没有祖宗,下没有地主,既不供奉,也就没必要过春节。 慕容延钊则是很小就出国了,家里为了尽快融入当地,不过传统节日,他自然也不懂。 两位父亲也不避着容鸢,在她懂事后就跟她说明,为何她们家不像社区的其他亚裔家庭那样大张旗鼓地庆祝春节。于是容鸢早早就习惯了,春节对她们来说只是个普通的故国节日。 倒是李守节刚被接回来那年,有问过他们为何不看国内春节联欢晚会的录播,也不吃饺子,更不守岁。慕容延钊只得紧急去附近的华人超市买了2盒速冻饺子,专门煮来给李守节吃,但守岁是别想了,晚上9点他们就把李守节摁回床上让他去睡觉。 容鸢有生以来第一次正经过春节,并根据年俗,完整地参与了那些从农历腊月初,一直延续到正月的庆祝仪式,还是被朱鱼接回国那年,在朱鱼家经历的。 然后那年还没过上元宵节,她又被寒香寻接走了。寒香寻本意是想代替束手无策的朱鱼,更好地照顾她,不巧突然碰上有朋友进了急诊,加上当时国内应对流行病的政策原因,寒香寻去医院一趟就被关在了医院,整个年过完了才回家。 那个春节便这么中断了。到元宵节为止,容鸢就和初中生寒江寻一起,围着仓鼠十三的笼子吃外卖。小区不让外卖员进了以后,她俩就自己煮泡面吃。也算是过了一个(调味料)滋味很重的年。 那之后她在中国又过了三个春节,年年都陪着寒香寻守岁。同中秋节一样,寒江寻的大年夜是必须去陪家中四老的,大年初三才回家。容鸢则反之,等初三寒江寻回家了,她就要去朱鱼家拜年,再小住几天。两个人会在元宵节汇合,一起吃寒香寻煮的元宵。 对容鸢来说,温无缺没办法陪她过春节,因为事出有因她是可以接受的。反而寒香寻和朱鱼不在,会让她觉得,这个时间段的生活里少了点什么。 容鸢一路算着时差,在想明早起来要给寒香寻她们打下拜年电话,走到家门前时,一抬头差点被一团红火正面撞飞出去。 在国内一点也不怕冷的寒江寻,正穿着鼓囊囊的鲜红色羽绒服,从她家台阶上一跃而起,两个跨步冲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结实的熊抱。 第107章 “鸢鸢姐!情人节快乐!”已经17岁的少女,声音还是如她记忆里一般充满朝气。 “去去,这傻话留给禽兽说,你这丫头凑什么热闹?”刚才还在容鸢回忆里的人比她女儿淡定多了,揉着腰从台阶上放着的两个大行李箱后面冒头出来,朝容鸢挥了挥手。 容鸢被寒江寻紧紧搂在怀里,又看到寒香寻就在她家门口,于是下意识便越过寒江寻的肩头,先往周围寻找了一圈那抹熟悉的金色。 确认周围并没有温无缺的影子,她才收回视线,拍拍寒江寻的背,温和地说:“小寻,寒姐,新年快乐。” 寒香寻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动作,半真半假地说:“一个个都劝我,丫头不是应试教育的料,让我给她长长见识,提前多准备点。尤其是那个禽兽,年年念叨,从丫头小学念到现在丫头都要比她个子高了,我真是烦都能被她烦死。上周丫头期末考成绩出了,她班也不加了,又打电话老调重弹。晚点她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别出卖我啊,就说我不在,别告诉她我来了,省的她觉得自己说动我了,那她尾巴能翘一年!” 容鸢记得这件事,去年夏天,她被寒香寻抓去给寒江寻补习了一阵子数理化。也就是那时候,寒江寻为了安慰和天不收闹矛盾的母亲,从好友赵赵那儿抱回了一只年幼的比格犬。 想到十四还在脚边站着,容鸢赶忙温柔地推开抱着自己的寒江寻,对母女俩说:“外头凉,先进去吧。我买了三明治。”说罢,把还散发着热气的纸袋塞在了寒江寻手里,掏钥匙开了家门。 容鸢出门的时间不长,没有关掉屋内的中央空调,室内十分暖和。寒江寻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整个人跳进了客厅的长沙发里,一边打滚,一边从纸袋里掏出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感慨道:“哇噻,鸢鸢姐,原来你家这么大。哇,这个三明柱,好瓷————” “嘴巴别含着东西说话!人坐好!纸袋拿过来!”寒香寻看到她如此放飞,忙柔声教育她。寒江寻立马坐正,嘴里叼着三明治,双手恭敬地朝寒香寻奉上纸袋。 寒香寻看着她,哭笑不得地接过纸袋,观察了一遍房内,便走到了岛台后面,弯腰找起了餐具。 “这边人房子都是这么大的。”容鸢则按着十四,给它脱掉狗靴,同时解释道,“小寻你躺着吧,没事,反正那个沙发是你盈盈姐睡觉的。” 容鸢给十四脱完了四只靴子,又开始给十四解开胸背,接着才是厚实的狗狗款羽绒服。 这里冬天雪季很长,温无缺生怕十四作为一只生在中国江南的狗,会冻生病,除了她们圣诞节后买的狗衣服,回国前又特意给十四多买了起码十套狗用羽绒服和靴子。 穿得像米其林轮胎一样的人,推着行李去候机室的路上,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嘱咐容鸢带狗出门要注意搭配衣服和鞋,十四穿衣服不讲究容易被别的狗笑。 说完形象问题,温无缺又交代她说,狗子美貌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一定要带十四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臭男狗。 温无缺过来的第三天,便告诉容鸢,十四进入11月的时候就来了“初潮”。她一开始以为十四思念容鸢成疾,所以没在微信里说,带十四看了兽医急诊才弄清楚,十四只是开始长大了。这也是她坚决要给十四争取入境隔离豁免的原因。 兽医告知温无缺,她们已经错过了给十四绝育的最佳窗口期,现在十四初次发情后起码需要3个月时间,激素水平回复正常才适合手术。温无缺一想,狗的“月经”周期是半年一次,其他时候相对安全,便决定等见到容鸢了,商量后再做决定。 容鸢也没主意,两个人都不敢现在就替十四做这个主,便决定等5月前,十四接近成年,身体更强壮了,体检后再做决定。 容鸢卸干净了十四的一身外出装备,把东西先搁在进门左手边的五斗橱上,便打开了五斗橱第一个抽屉,拿出了一条干软的毛巾,蹲下身擦拭了一遍十四身上,露在衣物外头的部位,确保没有雪花之类的残留在十四毛发里。 擦完之后,容鸢就把十四哄进了五斗橱左边,客厅角落里的围栏区域内。十四早就困了,打着哈欠跑进了自己窝里,倒头就睡。 容鸢闩上围栏的门,才回头把五斗橱顶上搁着的衣服、靴子和胸背牵引绳,挨个放进了五斗橱对应的抽屉里。 这个橱子是温无缺坚持要开车送容鸢去复诊的时候,趁诊疗期间,去诊所附近闲逛,特意从街边的古玩店淘来的,理由就是她喜欢,她要买来给她宝贝女儿装东西用。 东西真材实料,分量不轻,好在车库一进房内,右手边就是她们给十四安排的围栏区,不然温无缺再多抬一会儿这个橱子真的会把她那瘦骨嶙峋的细腰闪了————容鸢看不下去是想帮她搬来着,温无缺没同意。 第71章 容鸢收完了东西,回头便看见寒江寻吃完了三明治,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不愧是温无缺养大的。容鸢无奈地笑了,把温无缺原来睡的毯子抖开,给她盖上了。 容鸢安顿完一人一狗俩未成年,拎着十四的毛巾走进卫生间时,寒香寻已经把她买来的三明治装在了餐盘里,切了小块,配上了水果叉,还顺手冲洗了下刀具。 “其实吧,我知道禽兽说的有道理,可丫头出国,我说了算我也不敢说啊。”寒香寻一边跟进了卫生间的容鸢闲聊,一边把刀放回刀架上,说,“就是丫头这个期末考成绩啊,着实令人头疼。” “小寻考很差吗?”容鸢在专门准备的盆里搓洗着十四的毛巾,询问寒香寻。 “你也不能说她差吧,高二了,她们学校水平高卷子难,又是她不擅长的理科,她能给我全都及格已经很厉害了。也就及格加了,真的多考一分都嫌多的那种。高考如果也这样,确实很难上什么好学校。”寒香寻摇摇头,说,“这不,既然禽兽又提起这茬,我就把她成绩单给她四个爷奶看了,几个老人都挺不能接受的,毕竟她爹妈当初也算‘学霸’呢,就算比不得你和禽兽,那也都是好学校出来的。就她那个叔叔,也是个硕士,现在工作可出息了。” “所以你们这次来,是小寻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叔叔,他们都答应了留学的事?”容鸢拧干了毛巾里的水分,走回了客厅里,将毛巾抖开,摊在了五斗橱顶上————那里对着其中一个空调出风口,很快就能吹干了。 做完这些,容鸢又返回卫生间去洗手。 寒香寻弄完了三明治没着急吃,正在容鸢的厨房里一阵搜寻。容鸢洗完手出来时,她刚好从架子上找到了两个咖啡杯,又在放了花茶的玻璃密封罐旁边找到了半罐咖啡粉,闻了闻,便转向岛台上的咖啡机,熟练地煮起了咖啡来。 “留学还早呢。我有一老同学在隔壁州做留学顾问,我让她帮我安排,给丫头带那边的大学体验个几天。”寒香寻仔细盯着机器萃取出来的咖啡液,说,“我本来是想顺道过来看看你,就去我同学家,她都给我收拾好房间了。结果我给算错时差了,寒江寻这个脑子可能随的是我,我老记得你早我13个小时,过来才知道我记反了,你晚我13个小时。这不,就平白多出2天。也没事,比起跟我的老同学过节,丫头应该更愿意跟你过节。” 容鸢盯着冒起油脂的咖啡液,没有拆穿她。 寒香寻要带女儿出国的理由,绝对都是实话。但是算错了时差,导致她们刚好要陪容鸢过完除夕才去隔壁州,这听着就很勉强了。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容鸢很明白,这不是半天的差别,是寒香寻对自己的心意。她要学着接受。更何况,如此一来,寒香寻就可以和女儿一起守岁跨年,那她是不是借口的一部分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可以参与她们难得的团圆。 两杯咖啡都煮好了,寒香寻招呼容鸢先过来吃了三明治,喝了咖啡再说,示意她咖啡机可以等等清理。 寒香寻自己习惯直接喝意式浓缩,她问容鸢要不要给她加点水做淡口的美式咖啡,或者打点奶泡做个拿铁之类的,免得容鸢喝了浓咖啡影响休息。 “没关系,我最近睡挺好的,linda说我现在早上喝点咖啡没什么坏处。”容鸢解释道。 寒香寻点点头,小心托起其中一杯咖啡,先掂着杯柄,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小口。 “嗯,你这咖啡不错啊。”寒香寻双眼一亮,问,“哪里买的?” “之前linda推荐我去的咖啡馆,他们店自己烘焙的豆子,我也觉得不错,所以买了一点研磨好的咖啡粉,这样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在家做。”容鸢说完,拿起水果叉,开始吃寒香寻切好放在岛台上的三明治。 古巴三明治一言蔽之,是一款馅料更为豪华的火腿奶酪三明治。最早兴起于古巴裔的工人阶层。 这东西,因为里头有厚厚的芝士片和腌制过的猪肉,加上那涂抹了黄油,在平底锅上煎得酥脆的软法面包表皮,按慕容延钊的标准,和汉堡归为一类,以前也是不许出现在她们家餐桌上的。 第108章 但慕容延钊管不到容鸢在学校里吃什么,lance很喜欢这款三明治,偶尔会做很多带到俱乐部聚会里,分享给成员们,因此容鸢有吃过。 linda推荐的这家餐车出品的三明治,口味确实会比容鸢已经稀薄的记忆里的丰富,口感也更绵密醇厚。她仔细咀嚼了一下,猜测差别是在这家餐车的软法面包,明显比lance从超市买的现成面包要更蓬松绵软,而且摊主腌制烤猪肉的方法也不太一样,容鸢暂时尝不出其中调味料的比例。 容鸢本来想问问很擅长做饭的寒香寻,将叉子搁在盘子边沿,抬头看到寒香寻喝完了咖啡,顺手把杯子搁岛台上,也不着急吃东西,正忙着检查容鸢冰箱里的库存。 容鸢便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唤出微信主界面,点开那个绿色猫耳头像,用微信聊天界面自带的相机功能,拍摄了盘子里剩余的三明治,将照片直接发送给了温无缺。 “这家三明治里的烤猪肉,没有你说的猪味,下次要不要试试?”容鸢给温无缺留言。 温无缺在国内的时候,已经只吃超市里比较高级的黑猪肉,和比那个品质等级更高的猪肉了。到这边来找容鸢以后,她干脆直接把猪肉从日常的食谱里删了,信誓旦旦地说这边的猪有一股猪味,她不吃。 容鸢用了好几日,才理解过来温无缺说的“猪味”。那种味道,其实就是她经常会从肉类里吃出来的一股动物皮脂味。 按温无缺这个标准来说,那慕容延钊做的肉类和鱼介类,都带着其“太野生”的本味:牛肉有牛味,鸡肉有鸡味,鱼肉有鱼味。 容鸢自己其实也没有很喜欢这种味道,仅仅是因为从小吃的都这样,所以对此类口味,抵触的情绪没温无缺那么强。 现在是上午9点多,根据时差,国内那边还是情人节的晚上10点多,温无缺习惯晚睡晚起,这个时间正常来说还醒着,但到她听清寒香寻一直在叫她为止,温无缺还没回复。 “在给禽兽发微信,告我的状?”寒香寻打趣她。 容鸢把手机收回裤兜里,直接岔开了话题,问:“你刚才说冰箱怎么了?” 寒香寻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才说:“我说你这冰箱,倒是像样多了,除了鸡蛋和牛奶,总算多了点人吃的东西。没浪费这么大的空间。” 容鸢有些不好意思,她国内公寓的那个冰箱,大部分时候确实只放鸡蛋和牛奶。 牛奶用奶锅就能加热,鸡蛋可以放煮蛋器里煮,也可以丢到泡面里焖熟,都是不需要任何烹饪技巧,还营养充足的食品,她搬出寒香寻家以后,一直是这么吃早饭的。至于午饭和晚饭,金明池后厨的其他厨师长会轮流做员工餐,很好解决。 后来温无缺就像填满眼前这个冰箱一样,填满了那个小冰箱。 第一次,温无缺和她上床,事后没走,自然而然就留在她家呆了一个月之久。那时占领冰箱的,只有温无缺那堆贵得吓死人的,天然弱碱性苏打水。 第二次,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分离,她们似乎聊了很多,虽然结局还是她又和温无缺坦诚相对,睡进了一个被窝里,但这次温无缺再留下,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进驻她冰箱的,变成了各种应季的新鲜食材,温无缺带她去买菜,慢慢向她兑现一顿满汉全席。 第三次,场所换了,冰箱换了,她们间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一个不含欲望的浅吻。温无缺没有回答她之前那个问题,她也充满默契,没有再提起曾经吓跑温无缺的问题。这次温无缺给了她别的答案。 “是小温总,她之前过来,吃不惯这边的外卖和预制菜,就自己买菜做饭,东西买太多了,她都快回去了,冰箱还是满的,”容鸢跟寒香寻说,“她就顺便教我做家常菜来着,中西餐的都有,我在练习。” 温无缺1月初买的食材当然吃不到今天,只是容鸢如今已经开始习惯自己做饭,食材空了就会去超市买了补上,所以冰箱才一直是满的。 “呵!那个禽兽,她当年缠着我和龟姨教她做饭,我还想她大小姐家里有厨子,出去又都吃大餐,学这些做什么。没想到这点手段都用你身上了。”寒香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偏偏,你原来吃师父那么多顿饭都没被打动,吃徒弟做的饭就被套牢了。哎!” “寒姐做饭,也很好吃的。”容鸢小声反驳,道。 “噢?那你说说你喜欢吃我炒的什么菜?”寒香寻扬起眉毛,严肃地问。 “卤鸡翅!”不等容鸢去冥思苦想,以前住寒家晚饭都吃的什么,那边寒江寻睡醒了,用响亮的声音抢答,大喊,“还有糖醋里脊!酿鱼!排骨汤!东坡肉!” “你当你还在家呢?我去哪里给你生这些东西?”寒香寻关上冰箱门,没好气地说。 “这边现在很多人过春节,华超应该有进年货,中餐调味料也很齐全,不然我们趁午饭前去一下?”容鸢主动提议道。 “行。”寒香寻爽快答应。 寒江寻听见了,也立马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举手说:“我,我也去。” “你不多睡一下吗?”容鸢问她,有点奇怪寒江寻怎么进屋时困得不行了,实际却睡不到半小时就起来了。 “这个毯子和枕头上香水味好浓,睡不着。”寒江寻搓着鼻子,咕哝道。 “你可以把这句话也发给禽兽。”寒香寻体贴地提醒容鸢,说。 第72章 今年的情人节刚好离着农历的大年三十不远,温氏集团的总经理温无双1月就巴巴地找执行总裁温无缺和副董事长温无痕商量,在国家法定春节假期的基础上,给整个集团的员工前后各延长一天假期。 托温韬这个老狐狸的福,她们三个人虽说分管不同领域,但手中权力相互制衡,形成两两掣肘之势,日常运营和行政管理层面上,谁也无法越过谁单独做决定。 按理说,本来延长假期这点小事,依温无双的权限,他只需要直接知会行政和人力部门就可以了,连董事会都不用上报,更不用逐一请示温无缺和温无痕。 可如今,温韬高调露面宣布了收购沈氏的事,就算他没有直接回集团上班,也等同于宣布复归。这让温无双这个得过且过的高级版透明人,都忍不住谨慎起来。 放假事小,涉及和牵扯到的集团业务事大,他是能找人跟他分担决策风险,就要找人。哪怕温无痕和温无缺难得表现出了高同步率的不耐烦。 公告最终在1月中旬发出去了,温氏集团的春节假期由2月15日持续至2月23日,各部门另外根据自身业务和工作和实际需求,安排放假期间的值班人员和轮岗制度,以确保各项业务正常运转。值班和轮岗人员相应的调休补休政策,及相关津贴,按集团相关制度,由各部门负责人与轮值员工商议后落实到位。 如此一来,说是15日开始的假期,实际上14日下午5点30分下班后就开始了,既不耽误有对象的员工毫无顾忌地放开了过情人节,多出一天的时间,还刚好满足了本地员工想在传统年节开始之前充分放松的需求,并让抢车票抢破头的异地员工多了两天的车次可以选择。总的来说,是一个看似很无足轻重,但集团上下人人满意的安排。 这个上,现在勉强也包括温无缺。 温无缺披星戴月,将车停进了好不容易又遇到的沿途服务区里,去趟公厕,洗了把脸,回来车上的时候,累得决定给手机设个闹钟,先睡一会儿再说。 她这一路开车下来,从夕阳西下开到了众星拱月,视线前方,道路两旁的丘陵绵延成了广袤无垠的麦田,生机勃勃的绿色向她身后褪去,换上了积雪下斑驳萧瑟的黄土。 她对着导航确认过,和回忆里是一样的,过了这个小服务站,她再开一段就要下高速公路,转入县道了。县道再转乡道,开到底,褪色但依旧挺拔漂亮的农村自建房前,会有一人一猫在等她。 这条路她不是第一次开,她很清楚一趟下来是有多漫长,若不是刚好多了这节前一天的假期,让她不需要那么匆忙地赶路,她想她是不会来这一趟的。 温无缺那天和寒香寻打了通电话后,暂时没有联系了,寒香寻让她抽出几天,去看看老人家的话却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这已经是半年来寒香寻第二次跟她说这话了,上一次是中秋节。 龟奶奶快七十岁了,家乡远在中原某古都周边的小县城里,那里代代务农,龟奶奶家里也不例外。龟奶奶小时候,以为勤奋耕地就能吃饱饭。她面朝黄土背朝天,像大部分同乡一样,早早扔掉书包走出课堂,在自家田地里耕作,嫁个普通人,一转眼一双儿女呱呱坠地,她才发现这样靠天吃饭,天不会管你勤奋不勤奋,该闹灾的年份,欠收就是欠收,吃不饱就是吃不饱。 那时候周围的环境和观念正在发生剧烈变化,县里有努力考上大学的同龄人,回乡的时候谈吐大为不一样,神采奕奕向老乡们说起了外面的世界。 第109章 龟奶奶的一双儿女爱去听,龟奶奶也很向往,她和丈夫商量后,决定祖业不能丢,家里的地得有人管,但她娃儿得读书,而她要先替她的娃儿们去闯、去挣学费。 龟奶奶就是这时候到了南方,在刚起家的温家做保姆。 若是现在的温家,肯定不会雇佣龟奶奶这样中原乡下来的、文化水平不高的保姆。但那时候温家没这么有钱,夫妇俩还在积极扩张事业。长子温韬上高中了,住校,小女儿温凝还是小学生,常常独自在家,出于安全考虑,温无缺的外婆选择了龟奶奶。 相比于从当时刚刚复苏,还极不规范、鱼龙混杂的本地家政市场选人,温无缺的外婆考虑到龟奶奶年轻、诚实、讲道理,又有育儿经验,更重要的是从小干农活的人强壮,不怕事,遇到危险能保护温凝,便雇佣了她。 温凝很喜欢这个年纪不大的阿姨,阿姨不像她爸爸和叔伯们,不懂会承认自己不懂,做错事会跟她认错,还愿意听她说故事。龟奶奶也觉得温凝比自己的儿女没大几岁,却聪明机灵,真心疼爱温凝。 在城里工作了两年,温凝快上初中了,龟奶奶意识到,温凝再大一些,就不需要保姆了,她文化程度低,又没什么其他职业技能,到时候如果要继续留在城里,也只能换个人家继续干保姆了。 龟奶奶平时出门买菜、跑腿,都有留心听街坊邻居闲聊,知道在城里,经济越来越好,保姆这行以后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她就是想,也未必能干几年。便在那时萌生了学门手艺,在城里扎根的想法。 温家那时候生意越做越有起色,温无缺的外婆就给龟奶奶涨工资,龟奶奶大着胆子向外婆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外婆作为勇于夫妻一起创业的女性,很是欣赏她这样的想法,便给她推荐了家附近由街道办事处创办的夜校。 龟奶奶重新捡起小学就由于时代原因丢掉的书包,开始了白天照顾温凝,晚上去夜校学习裁缝技能的生活,夜校刚好还有基础扫盲课程,龟奶奶便顺便学习了认字和算术。 温凝挺开心的,她下午放学回来不仅有饭吃,做完作业还有事干了————教龟奶奶功课。 温凝考上高中的时候,龟奶奶便结束了在温家的保姆工作,几年下来除了寄回老家供孩子读书的钱,其余所有积蓄都勇于在老城区盘了个小铺子,帮人缝缝补补、量体裁衣,她还学了修鞋,和制作小工艺品,到温凝高中放学特意去看她的时候,她的小生意已经挺红火了。 原本,龟奶奶与温家这样的人家,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 岁月变迁,温凝考上了大学又争取到出国留学,而龟奶奶的小生意一直做着,一对儿女也考上了家乡的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好学校,但家乡经济情况大有起色,料想娃儿们毕业后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90年代中期,城里经济越来越好,城里人手头越来越宽裕,赶上服装纺织业发达了,缝补、修改旧衣,和买布做衣服的人少了,龟奶奶的生意没有过去那么红火了,人到中年的她就萌生了回乡的想法。 于是这就是龟奶奶,第一次为温无缺留下。 出国留学的温凝大胆追求爱情,却被父兄阻止,她想办法再次出国想找恋人私奔,结果发现对方根本无意结婚,于是大着胆子选择用招赘的方式,强行要留下腹中的温无缺,并让这个孩子姓温。 龟奶奶得知这个事情完全是偶然,温凝去看望昔日的阿姨,并没有谈及自己的情况,她得知阿姨准备结束生意回乡,便掏空了钱包,想把身上所有的钱给阿姨,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龟奶奶自然是不图她钱的,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龟奶奶到底照顾了温凝多年,敏锐察觉到温凝的不对劲,追问之下知道了温凝的困境,便主动提出回温家,钱不钱的无所谓,她不受雇于温家,她只是去照顾她的“女儿”和“孙女”。 温凝自然不会容忍自己白白享受龟奶奶的付出。不同于龟奶奶第一次来温家的时候,这次温凝与龟奶奶签订了规范的合约,雇佣龟奶奶做温无缺的保姆。 温无缺懂事的时候,温家已经非常有钱了,盖起了庄园式的大别墅。温凝母女带着龟奶奶,还有那个没什么用的继父,就住在西向的,条件非常一般的房间里。 温凝当初选这个人,不过是图他好控制,没出息没胆气又好高骛远,一心想攀高枝,会同意入赘到温家这样的人家里————有温韬在的情况下,温韬又有其他堂兄弟,怎么也不会轮到一个入赘的女婿有机会染指家业,入赘的好处非常少。 那时候温凝忙着在温氏的工作,忙着创办教育基金,压根不管家里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每个月就掏钱打发他。这继父倒也老实,只拿钱在外头冒充阔佬,养情人,花天酒地,不惹其他麻烦。 温韬和外公除了无视她们,倒是也没有为难过她们。温无痕更不用说了,一生下来就觉得自己是长子嫡孙,比起长得一看就像个小老外的私生女温无缺,他更针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温无双。 龟奶奶一直照顾温无缺到了她7岁。她的女儿龟盈盈大学毕业几年了,靠龟奶奶寄回去的钱,大胆在家乡办了个服装加工的小厂,喊龟奶奶回家帮忙。龟奶奶多年老裁缝,有技术有心力,决定回去托举女儿的事业。温凝自然不会强留她,知道她不会收钱,还以私人赞助的形式给龟盈盈的厂投了一笔钱。 龟奶奶没有拒绝温凝的好意,加上想着自己反正要走了,也不再避忌,对温凝直言,温家的环境对温无缺不好,过于复杂与无情,温无缺的堂兄弟们都被养得唯利是图,以后恐怕影响温无缺。而温无缺的那个继父,尤其是需要从温无缺生命里除掉的第一颗肿瘤。更重要的是,龟奶奶看着温凝长大,不愿意温凝再与这样的人捆绑了余生。 这其实也是温凝的心病,她一直在做准备,到了温无缺10岁那年,她带着温无缺去了龟奶奶老家住了一个暑假,剪掉了这第一颗毒瘤。 温无缺自那以后健健康康,身强体壮,而温凝迈入中年,龟奶奶也逐渐老去,双方的交集越来越少。 不出意外的话,温无缺会在大学毕业后进入温氏工作,龟奶奶的身影会逐渐模糊为“那个童年的保姆”,温凝不提,她就想不起来。 但龟奶奶离家时对温凝的嘱托,以噩梦般的形式变作了现实,那些她警惕已久的温家男丁,确实对温凝母女下手了。 第73章 温无痕这辈子唯一一次,对温无缺得手,更像是一种“运气”。他看不惯从小低调的私生女长大成人,突然大放异彩,开始吸引爷爷的注意力。 温无痕是偶然得知温凝的司机,老婆癌症晚期,儿子一屁股烂债,出于对温无缺出身的厌恶,和对自己地位的自信,像用零花钱买把戏的恶童般,给了司机一百万,说买温无缺的命。 司机超额完成了任务,若不是寒香寻及时靠自己在医疗界的人脉,亲自进了icu看护温无缺,保下了她的命,一百万差一点达成了买一送一。 没有人通知龟奶奶这件事,只是温氏集团那时候已经是国内举足轻重的新贵,温凝又醉心于利用温氏资源扶持教育业多年,在慈善方面小有名气,她车祸惨死的噩耗自然上了新闻,龟盈盈看到,告诉的龟奶奶。 龟奶奶为了温无缺回来了。 幸好,来的人是龟奶奶。温无缺确实无法想象,躺在床上事事都要假手于人的日子,如果换个别人来照顾她,她会怎么样。她甚至无法忍受这个人是寒香寻。她的前任倒是在她病房外哭着喊着,声泪俱下说要进去照顾她,被她无情地赶走了。 唯有龟奶奶,对龟奶奶来说,她是自己从小就照顾的孩子,现在不过是孩子长高了些,身上因为车祸没有二两好肉,照顾起来多费点神,其他的都是一样的。连她需要牵着温无缺蹒跚学步,教温无缺拿筷子,只不过是重来一遍罢了。 温无缺需要的就是这个一样。 寒香寻救她是出于义气,龟奶奶照顾她,也是出于义气。 温无缺好些了以后,跟龟奶奶透露了温凝死亡的真相。这些是温无缺躺在病床上,靠寒香寻调查来的线索,一遍遍复盘推理出来的。 温无缺劝她,那些人肯定还想要她的命,可能会对龟奶奶不利。 龟奶奶满不在乎地说,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她相信世间还有公理正义,她就算人微言轻,她也是个和温家没有牵扯的大活人,温家父子要害她,她的盈盈会报警,她若有意外,她就是那个带出温家一池污泥的萝卜。 龟奶奶的比喻很朴素,照顾温无缺的行为也很朴素。她是等到温无缺回到温氏上班,才主动回乡的。这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 这个在底层踏实奋斗了一辈子的女人,懂得底层人民愿意为义气两肋插刀,也极容易被外力压垮。温无痕或许不会再害她的命,或是温无缺的命,但温无痕想动摇龟奶奶的小家庭,易如反掌。 第110章 这是龟奶奶留在温无缺身边,就无法避免的,也将会是温无缺不能忍受的。她只有和温无缺毫无关系,温无痕不打她的主意,温无缺才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龟奶奶就这么为了温无缺离开了,并带走了她为温无缺收养的三花猫元宝,这一次真的没有再回来。 温无缺这些年,只能隔年借着出差的名义,去看一次老人家。一开始,温无缺是乘坐飞机去当地的大城市出差,然后辗转开分公司准备的车去。 其实车祸后,温无缺在城里已经习惯了安全驾驶,车速慢到曾经嫌她开车像玩命的寒香寻都受不了。不过她为了去龟奶奶家,实际开了一截高速,发现高速道路上前后车距大,大家都保持高速行驶的情况下,反而没有她在市中心开车那么大压力。便换了通行方式。 别人的车,就是再高级,温无缺开着也不舒服————车子到她手里之前,是完全陌生的,她很难去信任这辆车的安全系数。直接在当地买一辆,又显得她过于小题大做。 既然她能开高速,温无缺干脆改成自己驾驶,从家里一路直接开到龟奶奶老家,全程也就最后入县乡道路了会不好开点,总体来说不会很慢,加上服务区休息时间,差不多12小时能到。这时间,比当初龟奶奶一路辗转颠簸,坐了近1天火车来到她身边,已经短多了。 她头回上门的时候,龟奶奶的女儿龟盈盈在家,看到她恢复得这么好,非常欣慰。她们闲聊的时候,龟盈盈才说起,那时候龟奶奶看了新闻就要马上出发,一刻也不要等,但是时间晚了,她们兄妹一时没地方给买票,最后只能由她哥哥龟老大开车,把老人家送到了城里的火车站,现场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票就出发了。 要不是她们兄妹坚持,龟奶奶为了快,甚至坐票都不考虑,只要马上上车。是龟盈盈解释了半天,后一班有坐票,而且到达时间差不多,龟奶奶才同意。 就算车辆高级如迈巴赫,也不是为了给人睡觉设计的。温无缺停车休息,一样得关了引擎拔下钥匙,出于安全考虑只给天窗开一截缝隙避免窒息,然后把羽绒服当杯子盖。 她在服务区浅睡了一小时而已,醒来的时候,还是累得全身疼,长途驾驶的疲劳并没有因为睡眠缓解,好在脑子比睡前清醒了不少。 春节前夕的县乡道路很容易遇到塞车,为防万一,温无缺又去了趟厕所,再洗了把脸,才重新出发,从车上跑到公厕的距离冷得她直打哆嗦。 温无缺发动车子前,为了保险起见又看了眼手机导航,便看见容鸢破天荒地主动给她发微信。 “这家三明治里的烤猪肉,没有你说的猪味,下次要不要试试?” 容鸢发了张照片给她,拍了一盘子三明治,背景看起来是她家厨房的岛台。 照片有点过曝光过度,甚至没对上焦,很有容鸢拍照的风格,而且多半就是用微信自带的相机功能拍的,那锐化到泛白光的画面,一看就是微信内置相机的滤镜。 温无缺双指划屏,放大了照片,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三明治的内容。她只看出容鸢太讲究了,吃个三明治还要专门装盘,配了水果叉来吃。 温无缺想了想,准备回复的时候,容鸢那边突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节日快乐。” 只有短短四个字,温无缺盯着手机,看到屏幕自动熄屏,她又重新点亮,也没等到容鸢再发什么后文。比三明治照片还有容鸢的风格。 容鸢好好地祝她哪个节日快乐?春节吗?算错时差以为国内是大年夜?温无缺盯着手机桌面上的日期和时间组件,现在是2月14日晚上11时30分,如果容鸢以为国内已经2月15日了,然后搞错大年夜是哪天,倒是也有可能。毕竟容鸢住的那地方一大半是高知老外,一看就没什么年味。 反正,不能是情人节。 实际上,温无缺的第一反应,差点就认为容鸢指的是情人节,只是这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半途,便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很想证明容鸢是这个意思,却拿不出任何论据来证明这个猜想。温无缺不是纯凭感觉看问题的人。 温无缺没有干坐着太久,她想到15日白天,在除夕前一天回乡的人只会更多,县乡道路将变得拥挤,便毅然选择把手机放回中控下方的无线充电板上,利用无线连接功能将手机导航投屏到车子的中控屏上,便启动了发动机引擎,踩着油门离开了服务区,再次驶上了通往龟奶奶家的高速道路。 为了尽快赶到,温无缺出发开始就决定好,路上尽可能不要频繁停下休息。这一次再出发,她又一口气从月光下开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地平线微微探头的日光与还未隐去的月亮短暂地于云端交接,高矮错落、新旧交替的各式农村自建房,一时遮蔽了仿佛一望无际的田野。 温无缺留意着随意占领路边的拖拉机和皮卡,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鸡鸣,小心循着自己的回忆和中控屏上的实时导航画面,时不时还要辨认转角与路口不太醒目的标记,向着最终的目的地摸索前进。 终于平安把车开到熟悉的院落前,看着特意敞开的院门边,浅眠的老人家抱着只三花猫,穿着厚实的棉毛衣,正坐在一把条凳上等着。温无缺放缓了车速,长长舒了一口气。 温无缺把车驶了龟家院子里,保持车距平行停在了龟老大的车边,操控中控屏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爬下车。 她这一脚踩在地上才,顿觉一股触电般的尖锐的麻痒之意从她的后腰向全身扩散,要保持匀速踩油门的右脚,麻痹的感觉更是从腿根一直延伸到了脚踝 ,让她只能原地干站着。 老人家先放开了怀里的猫儿,才舒展了满面的皱纹,笑着迎上去。 “盈盈啊!”龟奶奶开心地喊她。 温无缺俯身抱起飞奔至自己怀中的三花猫元宝,起身时腰痛得仿佛差点要卡在半空中。她一手托着元宝轻盈的身躯,一手绕到自己背后揉了揉腰,面上带着笑回应道:“老妈,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有,有,屋里炖着呢,快进屋来。”龟奶奶凑上前,亲热地拦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着,感慨道,“咋又瘦了,是不是老忘记吃饭?” “吃了吃了,我三餐一直吃很好呢。”温无缺面不改色地说。她也没撒谎,她从不刻意饿着自己,除非食物难以下咽,她最多就是因为睡眠不规律,引起三餐进食时间不是很规律。 温无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和龟奶奶商量好了,只要她回来,她就是“盈盈”,而龟奶奶就是“老妈”。 县里人际关系没那么复杂,都沾亲带故的,乡里乡亲的就算知道她不是龟盈盈,看她们俩的互动,也只会认可她是龟奶奶的“女儿”。 而外部的人若想探听这里的事,就只能查到龟奶奶有一个女儿叫盈盈,很有出息,现在纺织厂办得大,移到城郊的工业区去了,偶尔回来看看母亲。 龟盈盈很有生意头脑,一开始多亏温凝的投资,路子对了,倒也不用去触及那些生意场上的肮脏手段,靠着勤奋踏实,就把纺织厂做起来了。 温无缺小时候过来过暑假,他们家这栋自建房已经是县里盖得是最好的那批了,虽比不得有钱人家的现代化别墅,内里设施倒也和城里新兴的单元房差不多。 龟盈盈还隔几年就给房子翻新一下,是以温无缺进屋的时候,房内的装潢都是新的,还开着暖气,整个室内很是温暖。 身上暖和了,温无缺坐在一楼的饭厅里,不等龟奶奶把鸡汤端出来,便趴在饭桌上打起了盹。元宝跳上了她的膝头,拱了拱她的肚子,把她喊醒。 “我把汤给你热着,你先去屋里睡下?”龟奶奶盖上砂锅的盖子,心疼地问。 温无缺点点头,想了想,又掏出手机设了个闹钟,才让龟奶奶领着她去了卧室。 第74章 抽油烟机工作的风压声里,寒香寻从容不迫地往烧热的铸铁锅中倒入食用油,再淡定地避开喷溅的油星子,朝滋滋作响的热油里丢了几片姜,动作麻利地翻转锅铲煸炒了两下,接着将姜片拨到一边,往锅里丢了适量的冰糖,最后才将燃气灶的火从中火调至中小火。 容鸢目不转睛地盯着寒香寻的一套操作,不免有些恍惚。 大功率抽油烟机,是搬来的时候李筠一定要装的;铸铁锅,是李筠拜托有交情的华超老板从国内进货时捎带购买的;厨房里另外还有李筠在唐人街买的砂锅,和其他一些做中餐需要的厨具。 这些厨具包含厨房最惹眼的设备,共通点就是缺乏使用痕迹。他们婚姻存续期间,厨房一直是独属于慕容延钊的舞台,李筠似乎从不插手,容鸢也没有经历过,一家人一起在厨房作业的场景。 今天下午,她们去华超采购补齐了年夜饭需要的材料后,寒香寻翻出了这些被慕容延钊悉心保养的厨具,简单擦拭冲洗后,让这些被遗忘的“演员”进行了迟来的“首演”。 第111章 容鸢有一种感觉,她少年时本就该有这样的情景,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李筠和慕容延钊都忘了在他们离婚前,一家人应该像这样做一次饭。 而现在,寒香寻补上了这顿饭。 寒香寻适时指挥容鸢投入提前沥干水分的猪肉和鸭肉块,她自己则像舞剑一样,灵活地翻动锅铲,将漂亮的焦糖色均匀地晕染在食材表面,这之后,她才让容鸢把处理好的鸡翅、白煮蛋等食材一并倒进锅里。 食材都下锅了,接着就是调味料了。 容鸢瞪大眼睛看寒香寻,都不用电子秤或者量杯,直接豪迈地往锅里依次倒入料酒、老抽、生抽,又是一番随性地翻炒后,放进了备好的葱结和酱料包————纱布袋和调味料都是华超买的,这些桂皮、八角、香料,也都是寒香寻凭经验配的。 “好了,接着把高汤倒进去,”寒香寻指示容鸢,见容鸢端起汤锅的时候眉头紧锁,她笑着补充道,“没有定量,东西都泡进汤里就行了。” 容鸢照做了,她稳稳倾斜汤锅,将熬了一下午的高汤小心倒进锅里,没过了食材,然后按寒香寻的吩咐,把火力又开到了最大。 寒香寻在灶台前,像一个运筹帷幄、知人善任的统帅。 铸铁锅加热很快,烧开后,寒香寻便把火力转成小火,盖上了锅盖,开始慢慢炖煮一大锅卤菜。 就在容鸢以为这道菜这就暂告一段落,只等出锅时,寒香寻又挪开了岛台上一个大号沙拉碗上压的盘子,伸手进碗里捏了捏,才把盘子整个拿开,一手扶着碗沿,一手压着碗口,对着水槽把里头的水分沥干。 “腐竹一般像这样,泡发到没有硬芯就可以了,”寒香寻沥完了水分,将碗口朝向容鸢,用双指捏了捏碗中的腐竹,示意了一下,说,“我原来送你学那个证比较速成的,应该没跟你讲卤菜。一般腐竹木耳这些干货就提前泡发,新鲜蔬菜就洗洗就行,都是肉快入味了再放进去,不着急。”说罢,她将这碗腐竹搁在了锅边,又去忙别的了。 容鸢跟寒香寻吃过三次年夜饭,还是第一次看寒香寻备这么多菜。寒家的年夜饭餐桌并不单调,寒香寻能准备很多盘菜,但量总是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吃一顿而已。至于卤菜,寒香寻原来会直接买而不是自己动手。 这碗腐竹显然不是唯一的素菜,寒香寻用专门的工具撬开了白天从华超买的罐头笋,倒进了又一个大号的沙拉碗里,开始在净水龙头下简单冲洗笋片,她手里操持着活计,嘴上挂着笑对容鸢说:“好久没一次做这么多了,还挺爽的,今晚这锅肯定成功。对了,你别嫌多啊,一呢,年夜饭的时候菜一定要多点,不然来年会不吉祥;二呢,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我做多点,你可以多吃几顿。如果你吃了觉得爱吃,下次禽兽过来,让她给你做。” “嗯。”容鸢应和着,疑心温无缺可能并不喜欢卤菜。 容鸢的记忆里,温无缺的食谱更偏向于,那些强调了食材本味的汤品,和那些食材形状、色泽一目了然的清炒家常菜。 近一年前,她和温无缺还不熟悉,有疑惑过,这人嫌金明池的料理难吃,怎么还为了找她的碴再三光顾,钱莫不是大风刮来的吧? 后面她们接触多了,她发现温无缺对分子料理的嫌弃,和金明池的料理是不是珍馐美馔没关系,这人只是单纯的,在追求味道和口感之外,更喜欢能辨别出食材本真的菜肴。彻底分解食物结构并按创意重组,改变了性状的分子料理,显然和温无缺的饮食偏好背道而驰。 那么同理,熬了糖色,一锅食材混杂着泡在深色卤汤里的卤菜,好像也不是温无缺会爱吃的东西。 提到了温无缺,容鸢便摘下右手的□□手套,抓过了搁在岛台角落的手机看了一眼,确认微信那边没收到任何回信。温无缺没有回应她发的“节日快乐”。 反正她也没明说是“情人节”,那就等温无缺大年夜回复她了再说吧。容鸢将手机锁屏放了回去,重新戴上了手套。 她看手机这么几分钟里,忙碌的寒香寻已经打开冰箱门,在冰鲜保鲜层里找到了容鸢下午处理好的鱼,和提前从从冷冻层转移进去解冻的一份羊肩肉。 鲫鱼是午饭后马上去逛华超的时候买的,一拿回家容鸢就按寒香寻的吩咐收拾好了。羊肩肉则是温无缺之前带她逛有机食品超市时候就买好的,超市都预先切块处理好了。 寒香寻早上看容鸢冰箱的时候,就确认过里头有什么,所以她在华超购买的都是容鸢家冰箱里缺的食材和调味料,比如鲫鱼,再比如刚才那些卤料。合用的羊肩肉这种现成的,她就没有重复购买。 容鸢看着那袋羊肩肉,想起来温无缺说要给她做药膳羊肉萝卜汤,最后因为一直没想起来去亚超或者华超补齐里头的药材而作罢。 寒香寻在岛台水槽边的作业区域,放上了碗柜里找到的最大的鱼盘,将鲫鱼放上去,均匀地在鱼身上撒满了盐,细细揉搓开,然后称赞道:“你这鱼处理得,还真是漂亮,刮、洗得干干净净,也没划伤鱼肉。难怪老余老夸你杀鱼功夫好。” 寒香寻提起的,是金明池餐厅后厨,负责鱼介类的厨师长,绰号鲜有余。冷不丁听到过去同事的名字,容鸢反而松口气,她可算有理由问寒香寻了。 “餐厅那边,一切都顺利吗?” 金明池餐厅是寒香寻投资创办的,到去年10月为止一直由容鸢担任主厨。这家餐厅确实走的是依靠营销吸引顾客眼球的风格,依这些年国内的流行语来说,就是“网红”餐厅。没有米其林星标,采取晚餐预约制,靠宣传创意取胜。 虽说主厨其实不用真的参与料理过程,熟悉菜单、食材和能统筹后厨工作的人都可以胜任,但也确实没听过哪家餐厅的主厨像容鸢这样————她对食物有特定的记忆障碍,吃过的菜和菜名经常会对应不起来,以至于厨艺平平。 寒香寻明知这点,却不以为意,为了不落人口实,特意提前两年把容鸢送去进行了培训,让容鸢扎扎实实学了一年厨,考了个中级厨师证。 在寒香寻看来,容鸢记得住餐厅每个季节的菜单,清楚后厨各部门的厨师长负责什么,又能熟练操作分子料理的仪器帮助重塑食材状态,加上是持证上岗,她就已经是位非常靠谱的主厨了。 容鸢其实很喜欢金明池的这份工作。尽管她和雀互通邮件的时候,雀曾就此直白地表达过自己的不解。 她从名校名导手底下的博士生,实验室的冉冉新星,未来前途无量的科学家,变成一个不用动脑,每天操作复杂的,与其说厨具不如说是实验设备的机器,把食材弄成花里胡哨的样子去卖钱的,分子料理主厨,这任谁听起来都很像一种“自甘堕落”。 偏偏容鸢这样的人,言之凿凿自己喜欢这样。 容鸢的朋友们尊重她的这份选择,但都不理解容鸢对这份选择的热爱从何而来。 容鸢确实没法解释,与温无缺相反,她自己是很喜欢这种解构和重组食材的过程。 不像慕容延钊给她做的那些只有营养配比,毫无照顾味觉体验的饭菜;也不像回国后她报复性猛吃的重口味垃圾食品。制作分子料理的过程,会给她一种,她也能够理解食物的奇妙感觉。 因着对主厨工作的热爱,去年年底,尽管由于意外导致她心理状态出现了反复,容鸢也还是特意撑到金明池过完一周年庆,才向寒香寻辞行。 容鸢辞别的时候,认为寒香寻应该骂她,或者抱怨两句。毕竟她都没提前打招呼,餐厅临时要招人都是小问题,才一年就换主厨,会动摇老客们对餐厅的信心才是大问题。 寒香寻当然没有,她只是让容鸢安心治疗,把餐厅的事情交给她处理。 回来以后,出于在意,容鸢时不时用自己以前的旧电脑留意餐厅的官网。 金明池餐厅的官网有一个置顶公告,宣布餐厅和国外一家有米其林1星标志的分子料理餐厅,结成姐妹店的合作关系,主厨容鸢与对方餐厅的副主厨将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换修行。 容鸢看到公告的时候,带着狐疑的心态去搜过公告里的那家餐厅,发现确有其店,而那个代替容鸢来金明池的副主厨也确实存在,只不过是离职状态。 其中奥妙,容鸢没有问寒香寻,她只能从餐厅官网不断更新的创意菜单和活动,推断出餐厅经营得还可以。寒香寻自有办法。 “哎,”办法很多的寒香寻用盐粒简单腌制了鲫鱼,便铺开几张厨房纸,将食品密封袋里解封得羊肩肉倒出来,又在羊肉上再铺了一层厨房纸,轻轻按压以吸去血水,她做这些的时候听到容鸢的问题,不免摇头叹气,说,“你说你,怎么不给忘到大年初一呢?我说我要出来找你过年,老时那个酒鬼就说,赌你看到我肯定会关心餐厅里的同事们。你啊你,晚是晚了,到底是害我输给她一瓶离人泪。” 第112章 时姐是金明池的侍酒师,容鸢对食物有记忆障碍,对酒倒是没有。家里两个父亲以前都爱喝酒,加上以前在寿司店打工的时候,教她处理生鱼的店长也教了她酒类知识,所以她对酒挺了解的,时姐因此很欣赏她。 “不逗你了,”寒香寻见她愣着没反应,顿觉无趣,把吸干水分的羊肩肉合着下午买的饭团丢进了不粘锅里,依次倒入食用油、姜末、葱油这些调料,转身把锅架到空闲的炉灶上,翻炒起了羊肉和调味料羊肉,边炒边说,“她们都说很想念容店长,不喜欢现在给你顶班的临时主厨。说你如果问起她们,让我务必转达一下她们对你的思念。” “可是,我,我看了官网,”容鸢下决心坦白,说,“我感觉餐厅经营得很不错。” “是还不错啊。我招的那人虽然和原餐厅主厨有矛盾,被迫离职了,但他确实经验丰富,作为曾经大餐厅的二把手,也熟悉主厨的工作,胜任我这小店绰绰有余。”寒香寻说,“小方、老余她们,倒也不是真得对这个新领导有什么不满吧,她们的意思是,觉得这个新来的老外莫得灵魂。” “你的意思是说,比起新主厨,她们更喜欢我?”容鸢琢磨了很久,迟疑地问。 寒香寻刚把羊肉炒香,正熄了火要把锅里炒碎的食材倒进一个干净的盘子里,听了这话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手里也抖了一下,差点把东西倒歪。 寒香寻稳了稳手,轻咳一声,将馅料倒好,锅也放下,才看着容鸢,认真说:“你还怪自恋的。” “不对吗?”容鸢耿直地问。 “对,太对了。她们就是单纯喜欢你这人。她们抱怨说,新来的老外,天天‘热情’、‘激情’、‘创意’地,不管试菜还是操作个仪器都咋咋呼呼地,做个菜的事情,不知道以为他修文物呢,搞得本来不忙也变得手忙脚乱地。还是你,‘人狠话不多‘,情绪稳定,说是忙起来的时候光看看你,就觉得心情平静下来了。”寒香寻笑着解释。 容鸢对这样的评价其实并不陌生,她记起来以前还在实验室里的时候,雀和其他学妹也有这么说过。她们的语言自然没有寒香寻这么生动、夸张,只说喜欢容鸢的淡定从容。 容鸢观察着寒香寻把在盘子里稍微放凉的材料,严丝合缝地全部填进鲫鱼肚子里,突然找到了这其中的相似性————旁观别人有熟练专业地做一件事,好像是能让心静下来。 第75章 酿鱼是一道传承自中国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的美食,经过多年演变,调料已经较最初丰富了许多,不变的还是鲫鱼包裹羊肉这个主要构成形式。这菜有鱼有肉,虽说是烤制的,总觉得不如其他烹饪形式那么精致,但工序一点也不简单,加上材料倒也符合年夜饭的寓意,所以寒香寻照顾女儿的口味,新年都会做。 “说起来,要不要叫小寻她们进来呢?”容鸢盯着寒香寻把完成填料的鲫鱼小心地放进新的食品密封袋里,边替寒香寻打开冷冻层的冰箱门,边问。 “让她继续玩吧,你喊她进来,这锅卤菜能被她偷吃完。”寒香寻安顿好了鲫鱼,说。 上午寒香寻母女休息够了,她们就开车出门去华超了,因为考虑到采购年货和食材是大工程,回来了谁也不会有心思做饭,寒香寻就提议索性先去附近吃饭,再去购物。 linda这些日子给容鸢布置的作业派上了用场,她有了些小店和菜肴可以推荐,总算及时打消了寒江寻想见识正宗麦当劳的想法。 吃过饭之后,她们开车过河,去了最近的唐人街,那里有香港超市和华超,还有些小店,符合寒香寻的采购标准。 后天就大年夜了,唐人街的传统新年气氛浓郁,人挤人采买年货的景象也和国内别无二致。 寒江寻第一次和妈妈一起过年,还是出国过年,本来以为会有啥不同,在唐人街走了一圈差点被购物大军挤变形以后,感慨这和陪叔叔起大早去菜市场买海鲜也差不多,不免失望。 还好寒江寻很快就开心起来了,她们买完东西一出超市,如天气预报所报道的,天开始下起了大雪。成长于江南的寒江寻还没看过这么大雪,笑逐颜开。 看雪的人开心了,开车的人可头痛了。索性容鸢出门前想起了这个预报,出门时选择开温无缺留下的suv出门,而不是自己那辆被雀改到底盘能耕地的野马。————不过寒香寻显然对野马更感兴趣。 她们赶在积雪封路之前及时躲进了车库里,寒香寻下车的时候先绕着车库里的野马看了一圈,啧啧称奇。 “那时候我说给你买好点的车,你还说车反正都是用来开的,能走就行。我还以为你是真对车没兴趣,想不到,原来你也喜欢这种玩命的车,还喜欢改车。”寒香寻摸着野马的引擎盖,象征性用脚尖踢了踢车轮毂。 “也?”容鸢当时正从后备箱把她们的战利品挨个卸下来,递给寒江寻,听到寒香寻的措辞,便好奇了。 “这个我知道,”寒江寻说,“我妈说的肯定是盈盈姐。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有次来接我放学,开的车只有两个坐,她开车超级超级快,我忍半天害怕吐她车上,就只能吐她身上了。。” “然后那个死丫头就被我骂了一顿。”寒香寻接话,说,“我说她开车像玩命,迟早把自己玩死。”寒香寻说到这里,笑容不自觉隐没于嘴角。 温无缺后来还真差点死于车祸,开车的却不是她自己。容鸢认识温无缺的时候,温无缺已经是个执着为所有人扣安全带,在市区开车,车速维持在50km/h的沉稳司机了。 寒香寻不谈温无缺了,她们进屋以后便转换心情,开始为晚上的年夜饭备餐处理食材。 晚饭过后,这场大雪才停,厚厚的积雪刚好又完整挡住后院疏于打理,而丛生的杂草,让院子成了一个天然的玩雪场。 容鸢帮十四穿上了靴子和羽绒服,寒香寻则摁着寒江寻让她穿好那件大红羽绒服,少女和狗都穿暖和了,才迫不及待冲到了院子里玩雪。 容鸢和寒香寻收拾好吧台和碗筷,在容鸢的提议下,先去三楼把容鸢卧室里的四件套换了一下,以便寒香寻母女这两晚休息,之后就回来备菜到了现在。 这锅卤肉足足熬了一个多小时,寒香寻判断肉菜入味了,掀开锅盖,指示容鸢往里头倒腐竹和笋片时,容鸢的电话响了。 容鸢还是先摘了单手手套去拿手机,一看屏幕上是温无缺通过微信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接吧,没事。”寒香寻从容鸢手里接过腐竹,说。看来寒香寻并不介意被温无缺看到。 容鸢按下接听键时,注意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22点了。 “情人节快乐。”视频通话一接通,温无缺带着鼻音的声音便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 容鸢颦起眉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放大的三花猫的脸,想着小温总怎么花色变了。 “好元宝,你先下来。”温无缺压低的声音随即从猫脸后传来。探头探脑的三花猫一个转身跳离了手机镜头前,取而代之的,出现在屏幕上的是顶着绿色猫耳帽子的温无缺。 “你刚起床?”容鸢注意到毛线帽边沿乱翘的金色头发,便问她。 镜头前的温无缺不仅头发没梳平,眼底还像蒙着一层水雾一样,没有聚焦。容鸢可太熟悉她这种睡不醒的样子了。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温无缺今天脸上擦了层粉。 温无缺平日里遇到工作和商务应酬等,有着装要求的场合,为了搭配她那些量体裁衣的高定套装,不仅会把一头金发好好盘起来,还会化个淡妆。但这人私下一向是素颜,更别提刚起床的时候了,她起床和入睡一样困难,按理说不会有心力去擦粉才对。 “回复呢?”温无缺没有理会容鸢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追问道,“我的大老板,我算错时间了吗?你怎么不回复我呢?” “呵。”容鸢背后,寒香寻发出了一声冷笑。 容鸢看了一眼寒香寻,才转回脸对着镜头,冷静地说:“我下午发过了。” 三花猫又从屏幕下方钻出来,出现在温无缺怀里,她搂着猫,颇为受用地眯起眼,任猫咪用脑袋在她下颌缘又拱又蹭,懒洋洋地对容鸢说:“那不算。我现在可是祝你情人节快乐。” 容鸢有种错觉,这人有猫在怀,性格好像回到了她们初识的那会儿。 “我下午祝过了。今天又没有别的节日。”容鸢又望寒香寻的方向瞟了一眼,在看着温无缺,认真说。 “你老往旁边看啥?”温无缺察觉到了,问她,“你那俩小鸟朋友在家吗?” 容鸢干脆举起手机,将镜头对着寒香寻。寒香寻什么也不用说,只消对着镜头皮笑肉不笑地牵牵嘴角,温无缺便“哎哟”一声。 “寒香寻怎么在你那儿?那是你家厨房吧?看着不像国内那个。” 容鸢将手收回来,重又把镜头对着自己。温无缺看到她,夸张地拍拍胸口。 第113章 “我和寒姐在做年夜饭。”容鸢想起寒香寻下午的嘱托,没有直说寒香寻是带女儿来短期体验留学的。 寒香寻是没反对让温无缺知道她的存在,但容鸢看温无缺这会儿抱着只漂亮的三花猫,已经笑得很得意了,决定不让这个得意膨胀。 温无缺要知道寒香寻能听她的一次,那得瑟劲能膨胀到天上去。 “寒香寻准是又给丫头提前准备酿鱼了。”温无缺一猜就猜到了。以她和寒香寻的交情,容鸢倒是没太意外,就算不说,温无缺也会猜到寒香寻是为了什么事情出国,又带着谁。 “还有卤鸡翅和卤肉这些。对了,你那袋羊肩肉,在鲫鱼肚子里。”容鸢补充道。 “我还让老妈准备了炖羊汤的药膳包,准备3月带过去给你炖汤呢。哎没事,反正冻太久的也不好吃,到时候我们再买。”温无缺说着,没有扶着手机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挠起了猫下巴。猫立马安静下来不拱她了。 容鸢对镜头里这只猫是熟悉又陌生的,十四刚到家的时候,温无缺经常提起元宝。但她没见过元宝的照片,温无缺让她找寒香寻要老照片,她原来是想着,如果那是温无缺复健的时候和元宝的合影,她还是不看了,就没有问过寒香寻。 没想到元宝最终是以这个形式和她见面的。 “小盈姐姐!压岁钱呢!”温无缺那边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小盈姐姐,奶奶喊你出去吃长寿面!”听起来似乎不止一个人,但声音都一样。 温无缺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转了下镜头。容鸢看到温无缺身后,整洁干净但不算大的卧房里,有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穿着厚棉袄,蹦上温无缺的床铺。 “好啦好啦,别在我床上蹦哒,压岁钱我准备好了,听话的小孩才有分。”举着手机的人喊道。 三个小女孩立刻一骨碌爬下床,在床边排排站好。容鸢这才看出三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竟然是三胞胎。三胞胎中看起来比较活泼的那个,大着胆子直接朝着镜头这边说:“小盈姐姐,生日快乐,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温无缺的手又出现在镜头里,像打扑克牌一样摊着三封红包,小女孩们立马将红包拿到手上,迫不及待地拆开,动作之急切,叫容鸢怀疑她们会把里头的钱一起撕了。 容鸢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里头没钱。每个小女孩从红包里拆出来的都是一张纸。 “小禄表现最好,考了第一,又是班长,奖励两个大饼;小寿成绩有进步,奖励一个大饼。小福差点不及格不要紧,但是听说你还和人打架,只能奖励半个大饼————不过,你英明的小盈姐姐特意问了你们班主任柳老师,她说你是见义勇为,和欺负小女孩的男同学打架。那我追加半个饼。”温无缺头头是道地解释起来。 各拿着一张纸的小女孩们显然不太服气,尤其是那个拿到一张饼的小寿,很不开心地嘟囔:“我只要半张饼,下次我要考更好,而且我不想和笨蛋福福拿一样的奖励。” “我才不是笨蛋!”活泼的小福马上反驳。 压根没想把水端平的温无缺将镜头又移开对准自己,只偏头朝身后喊:“小禄你先把姐姐妹妹带下去,我马上下楼吃面。” 那个怯生生的声音明显有不同的想法,很耿直地问:“小盈姐姐,那就是奶奶说的,你的‘媳妇’吗?” “笨蛋阿禄!你这样,小盈姐姐不就知道我们偷停了吗!”小福马上抗议道。 “你才是笨蛋呢,谁叫你说出来的,福福!”小寿几乎是接在小福后面,马上骂她。 容鸢盯着温无缺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是,我老妈大儿子的三个女儿,三胞胎。”温无缺一手扶着额头,颇为无奈地说,“越来越精了,现在的小孩子。” “你还认识她们的班主任?”容鸢盯着温无缺敲着额角的指尖,忍不住去想,小温总的头皮这会儿是不是硬的。 “这个故事就有点长了。先带你下楼认认人吧。”温无缺想了想,解释道,“我现在在我老妈的家乡,开了800多公里路呢,就没回你消息。昨晚你发消息来的时候,我在服务区睡觉。” “你化妆就为了这个?”容鸢抓住了重点。 温无缺笑容又僵了起来,她悻悻地说:“谁叫丫头给我ai合成的60岁那么丑啊,还胖。我昨晚在服务区睡一觉起来洗把脸,看镜子里自己皮肤水肿,跟老了十岁一样憔悴,简直丑死了,活像那张照片一样丑。” 不等容鸢接话,温无缺又咕哝道:“我可不能让你产生那样的印象,你也就喜欢我的脸了,我人可以禽兽,脸不能丑。” “我倒是觉得,那张照片挺不错的。”容鸢扬起嘴角,说,“是不太好看,但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你是说,你可以接受六十岁的我?”温无缺瞪大眼睛。 “嗯。”容鸢轻轻点了点头,飞快地补了一句,“情人节快乐。” 容鸢觉得,今天果然是幸运日。她顺利买到了三明治,将要和寒香寻母女一起在异国守岁过春节,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元宝。 顺便见证了人的眼睛到底可以睁多大的世界奇观。 第76章 春季过半,积雪消融,一丛一丛不规则地随处聚集的,返青的杂草尖儿挂着残余的泥泞,斑驳地蔓延到了围栏边,被围栏下顽强的球茎植物,和枯荣交替的藤蔓,生生拦住了去路。 容鸢是在给李十四擦肚子上的污泥时,意识到院子该打理了。 3月初,温无缺遵守元旦那天她们裹在毛毯里看电视时候,随口许下的承诺,又一次包机过来了。 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抵受不住时差的人,进门脱了羽绒服和毛衣就往沙发上的毯子里钻。不同的是,这次温无缺睡了3小时,就被她自己预先设好的闹钟叫醒了。 她们按照温无缺出发前一周,在视频电话里讨论好的那样,趁着十四已满10月龄,骨骼发育基本成熟,又还没第二次发情,紧急带它去容鸢负责预约的兽医那儿,做了绝育手术。 手术给狗子带来的不适是显而易见的。 蹦蹦跳跳去诊所,一趟下来,脖子上套着伊丽莎白圈,被温无缺抱着回家的十四,肚子上秃了一大片,多了术后缝线的痕迹。 术后最初三天的呕吐、食欲不佳,和精神萎靡过去后,十四终于恢复了一点胃口,但以往就算把温无缺的话当耳旁风,也会缠着容鸢的小狗,第一次无差别地把她俩一起讨厌上了。 情绪不佳的十四,谁都不让靠近,备好的狗粮倒是还吃,就是会准确地挑出里头的抗生素等药物。 若是以往,容鸢强硬下指令它还是会听的,现在就不灵了。最后容鸢无奈,只能强行掰开十四的嘴,把药片直接丢到狗子的嗓子眼里。 容鸢知道这是多数猫狗绝育后,必经的阶段,看得还比较开。 温无缺则不然。她这次只给自己放了一周假,刨去来回飞机上的时间,实际能和容鸢她们相处的时间只有5天,她不能接受自己带着沉甸甸的,刻了中英双语的新狗牌来看望宝贝女儿,结果十四忙着恨她。 温无缺本来就睡在沙发,离十四的围栏很近,原来抱怨十四每天早上越狱调出来舔她脸的人,开始没事扒在围栏前面用冻干零食和狗罐头哄十四,倔犟的比格犬只留给她背影。 时差没倒好,就带着黑眼圈和遗憾回去的温无缺,显然一直惦记着这事。这两个月老在微信聊天里拉着容鸢谈论和十四修复关系的计划,遇到有空给她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还会要求她把十四抱过来,联络下感情。 结果任温无缺在网络那头对着手机怎么喊,甚至夹着嗓子哄它,十四也不为所动。 事实上都过去一个月了,十四早就不记恨容鸢了,还比做手术前更黏人了。容鸢怀疑它根本也忘了要讨厌温无缺了,只不过是对手机扬声器里传来的,温无缺的声音不敏感。 比格犬斑点状肚皮上的短毛已经长出来些了,手术缝线吸收得很好,能回院子里排便了。就是这每次去院子里疯跑好几圈,它肚皮上都沾满了草屑和污泥,有时候还会勾着小虫。 容鸢倾向于在早晚温差较大的春季,尽量少给术后的十四洗澡,于是面对每天要去院子里不止一次的十四,只能用沾了温水的湿布一遍一遍给它擦身。擦多了,她便萌生了动手清理干净院子的想法。 院子曾是这个家里,李筠投入精力最多的地方。木制院墙上已经褪色的白漆是他亲手刷的,爬满了院墙的常春藤,和院墙下沿蓝白相间、迎风盛开的风信子,都是他亲自翻土播种下的。 现在让容鸢头疼的,挂满烂泥、坑坑洼洼的杂草乐园,以前被一条漂亮的碎石小径从中分开,碎石一路从一楼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前,铺到后院的小门边;蜿蜒的小径两侧,本来满是李筠细心打理修剪的草坪————李守节曾经在草皮上踢过足球。 第114章 慕容延钊提出过铲掉一部分草皮和风信子,改种点葱、姜和罗勒,李筠骂骂咧咧同意了。那片草皮铲了,露出底下的土层,可慕容延钊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怎么自己种这些香料,他们两人的关系,就猝不及防滑进了离婚的深渊。 李筠带着李守节离开了这个家,院子荒了,从提前被铲掉了生机的那个角落开始,彻彻底底荒了。 慕容延钊没有想打理庭院,只是每半年雇佣一个园丁来家里清除下杂草,免得院子太不成样子。 第九年,慕容延钊没有喊人来了,相反,他让人彻底把那片草地和碎石小径,连着立春过后厚厚的积雪,一块儿铲了个干干净净,如果容鸢不出声,他还打算亲自动手把风信子和常春藤都拔了。 容鸢反对的时候,慕容延钊突兀地甩了她一耳光,把这辈子没对她说过的难听话,在半个小时内吼了个遍。半小时后,他涣散的瞳孔重新聚集起理智的光辉,面对脸颊红肿的容鸢,颓然地跪在院中,哭着说“对不起”。 那年农历春节还没到,李筠因为论文数据被证实造假,涉嫌学术不端,自杀了。 消息传来,慕容延钊疯了。 容鸢尝试过在社工的帮助下,一边继续刚起步的博士学业一边照顾养父,但慕容延钊的情况就像这个院子。 他按时服了几天药,人变得温和讲理,思维敏捷,病症的影子似乎从他身体里消失了。但是晚些,当他坐在壁炉前,和容鸢讨论着她们熟悉的知识,突然,他就会卡壳在一个地方,开始偏执地绕着一个论点反复念叨。 容鸢想要绕开话题,他就会自顾自地一直说,说出来的全是毫无逻辑的错误理论,失了科学严谨,多了许多妄想与偏执。 慕容延钊控制不了自己。容鸢负起了责任,努力去按住他,检查他是否按时按量服药,因此开始时常被养父殴打。 一年左右,容鸢无法再兼顾这样的生活,在社工的帮助下,安排慕容延钊住进了疗养院,自己则中断了学业,在疗养院附近租房,每个白天进去陪护。 后院不仅荒了,还像死了,从那年开始逐步烂了下去。 春季本应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这院子里只有杂草下蛰伏的蛇虫鼠蚁,被鼹鼠挖得坑坑洼洼的泥土,和掉漆的木墙上,星星点点抽出一些新芽就再也无以为继的常春藤。 容鸢想,就算是为了十四,她也得动手清理这些沉疴了。 唯一的问题是,和签过长期协议,从慕容延钊的账户直接付钱的冬季除雪项目不同,要治理这样一个院子费用昂贵。容鸢没有那样的闲钱,只能自己动手。 但正如慕容延钊不让家里其他人进厨房,李筠也不让其他人插手他的园艺工作,所以容鸢也从来没试过打理院子。 她向朋友们讨教,找出了车库里的园艺工具,修补之后,开始一点一点动手清理院子的杂草。 起初,进入4月开始,经过了半年的治疗,她的主治医生linda判断她可以开始进减药,药物对情绪和精力的抑制少了,她有很强的意愿和动力去清理自己的院子。 随即,她发现事情和情绪反馈给她的不一样。她兴奋,有干劲,汲取了朋友们的宝贵经验,又自己从书本和网络等多个渠道,调研了大量的园艺知识,她开始动手,却感觉手脚仿佛不是她的。 按理说,曾经习惯锻炼并且善于运动的她,很容易处理这类需要一定耐心地,较为细致的体力活。可事实上,她笨手笨脚,并且很容易就感到疲劳。 过去半年通过药物维持的平静,其实就像给病灶上了一层厚厚的防护层,从未真正消除它。现在这层防护揭开了一条缝,她又能像原来一样感觉到喜乐,哀怒更是加倍强烈地反扑。 容鸢向linda坦言自己的困扰,被告知这都是减药初期的必经过程,如果她实在撑不下去,linda会在评估后为她恢复药量,但眼下她必须坚持下去。 容鸢同意linda的专业意见。她也明白,仅仅把问题挡住,就算遮蔽物再怎么严密,背后的问题不会消失。她可以和问题共度余生,只是必须是她占据主导的情况下,她来决定问题能够影响她多少。 好在一周过去了,院子里肉眼可见的大丛荒草被她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往失去活力的空地里拌入了堆肥,好好松整了土地。 雀和lance来过一次,lance考虑到十四,带来了磨圆的鹅卵石,帮她把原来被埋没的小径重新铺设出来,细细压平。如此一来不管是来客,还是常去院子里玩的十四,都没有在小径上伤了脚,或是跌倒的风险。 路也铺好了,地也整好了,容鸢还在思考应该往院子里种点什么,温无缺隔了两个月,终于又从忙碌的工作里,偷出了一周喘气时间,迫不及待地包机过来了。 温无缺自打3月初带着遗憾回去后,就在频繁出差,按她跟容鸢透露的,主要是给之前的项目收尾。她要去考核温氏新买来的品牌的工厂,要优化那些老旧的产线和供应链,还得不停和那边的核心技术人员开会,确保稳住人才。 所以那些视频电话的背景里,温无缺不是在机场,就是在某个酒店的总统套房,总之不在她自己的办公室或家里。 除此以外,和容鸢视频通话的时候,她也会时不时暂停一下,好去回复工作信息。除了这个新的子公司的后续整合工作,她本来也要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管理,和制订新的决策。 她不会刻意对容鸢避讳自己的工作内容,但也没有找容鸢卖惨撒娇的习惯,累得不行了,就问容鸢预约一个拥抱。 到温无缺终于出现在机场,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近,容鸢已经应允给她起码10分钟的拥抱时长。 这个时间,最终一口气兑现在容鸢家的沙发上,并且大大超时。 两个人开车回了家,温无缺刚安放好行李箱,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坐,抱住人就睡着了。 容鸢听着胸前传来的均匀的鼾声,哑然失笑。她没有摇醒温无缺,而是选择小心翼翼地斜躺下来,让温无缺继续趴在自己身上睡觉。 温无缺累得像昏过去,连她心心念念的十四不计前嫌,跑出来舔她的手,都没醒来。 “十四,上来。”容鸢稍微松开了一下温无缺,抽出手好拍拍沙发边沿,对十四下指令。 比格犬得到允许,立刻往后撤了两步,一个助跑,弹跳上了沙发。 接近成年的小狗冷不丁往背上那么一砸,温无缺吃痛,梦呓了一声“好十四别闹”,眼睛都没睁便又睡过去。十四也没理她,就在沙发内侧找了个缝隙安顿自己。 容鸢的双臂重新圈紧了温无缺瘦削的脊背,也搂住了十四。两人一狗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加上中央空调还在稳定供应恒温,容鸢懒得去拖毯子,干脆也闭上眼睛,陪她们睡一下。 她知道温无缺这样高压工作,又连日奔波下,出于为身体健康考虑,都不应该再挤时间出国。 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认为温无缺不该来这一趟,她真的很高兴这个人现在就在这里,在她的怀抱里。 这场临近午间的小憩结束得不太舒服,容鸢醒来时尽管人还躺着,脑袋底下垫着枕头,已经能感到两侧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痛到她整个天灵盖都仿佛麻痹了。 容鸢双手撑在身侧,勉强坐了起来,身上盖的毛毯顺势滑落到腰间,加上背后的衣料在睡梦中被冷汗浸湿了一片,竟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感冒了?”温无缺不知何时醒的,正坐在沙发另一端,腿上摊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听到容鸢起来的动静,她歪头过来,观察了容鸢一会儿以后,才问。 “加班?”容鸢曲奇膝盖好撑着手肘,手则扶着额头,忍着眼底的疼痛,看了看温无缺腿上的电脑,又看了看窝在温无缺身侧,把脑袋枕在温无缺肚子上的十四,问道。 温无缺把笔记本合上,随意说:“一点小事,看看今天的日报表。” “我没感冒,虽然症状表现会比较像。”容鸢整理好的思绪,斟酌着开口解释道,“我上周开始减药了,这是减药的正常反应。” 温无缺把电脑随手搁到地上,屁股一挪,人靠了上来,伸长了右手逼,说:“过来。” 容鸢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裹着毛毯靠了上去,顺便摊开毛毯把温无缺也包进来。十四见状,也挤到了两个人中间。 “其实减的不多,linda只是建议我先减2周看看,要打比方的话就像吃饭先吃8分饱,而不是一下全都不吃。”容鸢和温无缺头靠着头,手在毛毯下面揉着十四的耳朵,继续解释说,“药物就像杀毒软件,它没有直接删除,而是隔离可疑的感染文件,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想办法抢救数据本身。但是之后,总是要清理病毒的。” “或者说,是把出问题的程序放进了沙盒里来运行。”温无缺理解了,她直接问,“那除了感冒,还会有别的问题吗?” 第115章 “坏的隔离了,但文件本身是有用的,隔离会禁用掉有用的部分。”容鸢坦诚道,“最大的副作用,可能就是当我解除隔离,打开文件,病毒也会重新运行。” “所以除了退回操作,只要想让程序彻底恢复运行,就必须先经历这个状态。”温无缺了然。 容鸢侧过脸,看着她的侧脸,认真说:“我并不想退回操作。” “嗯?”温无缺感受到她的视线,也偏过脸来和她对视。 容鸢决定用行动回答温无缺的疑惑,她闭眼吻上了温无缺。 温无缺的双唇因着连日操劳、舟车劳顿,没注意养护而有点干裂,带着刺挠的触感,亲上去痒痒的。 容鸢的双臂擦过温无缺的协腹,双臂环着她的胁下,手掌则攀上她突出的肩胛,耐心地用自己的双唇,一点一点去描摹温无缺的。 在最初的惊讶和僵直后,温无缺很快反应过来,整个人顺势转向了她,原本搭在她肩上的右手环贴上了她的后颈,左手则绕到她腰后,稍稍施力,不让她像之前那样有机会退开。 她们都察觉到了,这不是之前在槲寄生下,她想传达给温无缺,但不敢深入的那个吻。此刻她们胶着的唇瓣间,温度更高,紧贴在对方身上的手心,也传达了逐渐回温的默契。 这就是刚才她在机场走向温无缺,温无缺用一个潇洒简短的拥抱,代替打招呼的时候,她试图从心头按捺下去,却又迫不及待想要确认的————她又开始觉得温无缺漂亮得不像话。 尽管她们目前仅能到此为止,但这已经比她预期得要好上太多。在痛苦与哀伤加倍反扑的现在,她还能感知到欢愉的存在,像是历经半年,总算收获了一点小小的胜利。 忘情地拥吻间,温无缺的舌尖开始沿着她的唇线逡巡,发出明确的邀约,容鸢还来不及思考,温无缺便猛地收紧双臂,手心用力,进一步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温无缺显然忘了,她们之间还有一个生物热源。 原本夹在二人之间的比格犬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前爪踩着温无缺的肚子试图逃离这个不舒服的窘境,温无缺冷不防被它这么一推,整个人竟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去,后脑磕上了沙发扶手,发出“咚”的一声钝响,意外终结了这个久违的热吻。 容鸢只感到一阵向下牵扯的力,没来得及松开温无缺,额头已经重重撞上了温无缺的门牙,胸口压住了奋力逃离的李十四。 “呜呜。”被两个成年人夹住的小狗,发出凄厉的呜咽,后脚朝垫在它身下的温无缺怀里一阵乱蹬,总算脱将出来,踩着温无缺的胸口,跳下沙发,一溜烟跑了。 容鸢捂着额头从温无缺身上退开,只看到温无缺龇牙咧嘴,痛得脸都皱在一起,屁股歪斜,上半身生无可恋地倚靠着沙发扶手,没有动弹。 “小温总?”容鸢试着喊了一声,以确认温无缺刚才那一下没撞傻。 温无缺有气无力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容鸢气笑了,摇着头,伸手握住温无缺的,用力将人拽了起来。 温无缺将下巴老老实实地搁在她肩窝里,说:“所以现在文件只还原到这样,对吗?” “嗯。”容鸢伸手摸了摸温无缺的后脑,确认那边没有鼓包,松了口气。还好她家沙发的外皮够软,小温总的头也够硬。 “也行吧。”温无缺顿了顿,说,“我想再亲一下。” “不行。”容鸢轻轻把人从自己肩上推开,一本正经地说,“刚才睡出汗了,黏,我要去洗澡了。而且你也该把行李拿上楼了。” “不了,”温无缺摆摆手,说,“虽然李十四这小狗没良心,比起你那个没动静的书房,我还是窝沙发上跟十四睡吧。” “没让你搬书房里。”容鸢轻咳一声,好忍住笑意,说,“我帮你把行李搬到我房间。” 第77章 有那么一秒钟,温无缺怀疑,如果自己没有幻听,那容鸢就不是在减药,而是吃错药了。但下一秒她便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容鸢目光清明,虽然由于方才在沙发上睡不安稳,出了一身虚汗————据她自己说是减药后的正常症状————脸色因此显得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清醒的迹象。 “你是说,我今晚睡你卧室?那你睡哪里?二楼?”温无缺知道容鸢家二楼还有几间卧室,属于容鸢的养父们和弟弟,之前她们谁都没有考虑过使用那几间房。 “你今年工作忙,本来在国内也到处跑,过来也只能待5天多,睡一楼沙发上,加上十四也在,既得不到休息也倒不好时差。”容鸢诚恳地说道,“二楼的房间不方便,我的书房你也不喜欢,最近还是先跟我睡床吧。床够大,床单我一早换过了,我们挨着睡没关系的。” 比起独自睡在长条沙发上,每天本地时间凌晨5点多天还没亮,就被十四混合着口水和狗粮味的粗糙舌苔刮脸舔醒,和容鸢挨着睡在卧室的大床上,温无缺的选项显而易见。 “我睡姿不好,睡着了可不敢保证不抢你被子,或者踢到你。”温无缺提醒道。 “嗯,你还磨牙和打呼噜。”容鸢面无表情地回复。 温无缺扬起眉毛,说:“睡着的事,谁说得清楚?你可不准胡说。” “所以,我也可能会做噩梦,打呼噜,磨牙,甚至踢到你,和你抢被子。”容鸢总结道。 温无缺被她逗乐了,说:“我不喜欢扛上扛下地搬行李箱,如果你今晚发现睡不好————” “那我搬来下来睡沙发。反正也睡过。”容鸢耸耸肩,不在乎地说。 “那你还是忍忍我吧,毕竟李十四真的打呼噜,磨牙,还会蹭你一脸口水。”温无缺边说,边四下看了看,想找找刚才撞了自己就跑的小混蛋在哪里。 温无缺当然没有在意过,自己睡着了都有什么习惯。她以前从不跟人过夜,不管过程多愉快,完事了她肯定离开酒店,自己懒得动就让对方走。为此,自诩应为她真爱的前任,没少拿包括丝袜、拖鞋在内的各种东西丢她脸。 她最初会和容鸢一起过夜真的纯属意外,容鸢故意挑衅她,她追到了容鸢家的浴室里。于是她们的第一次,发生在被近40c的热水冲刷的高压下,她纯属人都热傻了,来不及走。 结果因为就这么开头了,她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之后每一晚的同床共枕。温无缺还真回忆不起来容鸢睡觉有什么坏习惯,她们之前不是有空关心对方睡眠质量的关系。 单从形式上看,她们的关系反而像在倒退,原本凭着默契就做了的事情,变得需要客客气气逐一确认。 但温无缺知道,这对她和容鸢来说,恰恰是更困难的部分,是需要她们更进一步的陌生领域————比起肌肤相亲,赤诚相对,她们在睡梦中不可自控的部分,可能会暴露在对方面前,显然是更为私密的事。 现在她们一脚迈进来了,自她从容鸢和十四跟前逃跑算起,过了整整8个月时间。 早上在沙发上睡过一会儿,叠加时差的原因,温无缺晚上躺下后没有马上睡着,只能听着耳畔传来的,容鸢均匀的寝息,来回打量这间卧室。 容鸢的卧室和她那间书房一样,隔音极佳,房内的软硬装修都采用的是近20年前最昂贵的材料。 她们躺着的这张床垫,就非常舒适透气,既能贴合身体曲线提供足够支撑,人睡着了爱翻身,也不至于因为床垫的回弹力而诱发心跳加速,进而导致惊醒。 这些要在容鸢升初中那个年代配好,是很费心思和钱财的。 只是,这整个卧室也同那间书房一样,看不出一点,容鸢曾在这里度过多年少女时代的痕迹。 寒江寻以前去温无缺家里玩,还嫌弃温无缺的房间冷冰冰的,没有毛绒玩具或者海报,只有品位成熟的挂画和线条简约的工艺品摆件。 可容鸢的卧室连这些都是没有的。 这所房子,就像容鸢那个面相讨厌的倒霉弟弟说的,处处都是那两个男人对容鸢的爱,但形式偏执到令人厌恶。 好在,比起在书房里独自睡椅子上的那个圣诞夜,现在她身边还多了另一个大活人的声音。 温无缺在被子底下伸出左手摸索着,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容鸢紧握成拳的右手。 她充满耐心地,留意着容鸢熟睡中越发急促的呼吸,一点点掰开容鸢发颤的五指,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掌心,贴上那冒着黏腻的凉意的手心,握紧了那只手。 容鸢多半是在做噩梦,温无缺能从她不自然绷紧的指尖和前臂肌肉,额际冒出薄汗,紧锁的眉头,以及正快速震颤似乎在试图抬起的眼睑,判断出这一点。 她知道自己握着的这只右手的主人,大概在经历怎样的噩梦。 去年年底,容鸢那个倒霉弟弟李守节,跪在寒香寻和朱鱼面前,仰着那张和容鸢一点也不像的脸,涕泗横流,带着悔意全说了。 从李筠和慕容延钊为了容鸢在构建怎样的家庭,到这个看似完美的家庭是如何分崩离析,李守节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欺骗并指责容鸢,几年后他又在李筠的自杀事件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以至于李筠的死最终夺走了慕容延钊的理智与尊严,毁了容鸢的生活。 第116章 温无缺没有轻信李守节的话,她厌烦这个好像把忏悔当戏唱的青年。 她先让唐新词找关系,将李守节的话逐节查证过,刨去其中明显属于他表演的部分,推理出了核心的真相。 但是证明了实话,又有了一个新问题————真相未必等于解药。 温无缺已经在脑中演练过数次,将这些告知容鸢的场景,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口。 容鸢靠着自己,已经努力挣扎到了泥沼的边沿,眼见马上可以脱身了。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需要真相,至少她不需要被真相“拯救”。她在救自己,不管方式多笨拙。 温无缺判断,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告诉她的好时机。 她必须确认真相是容鸢自己需要的,而不是她们任何人觉得,她们“有需要”去告知容鸢的。 如果她今天仅作为一个老板,看中了容鸢的才能,想要收为己用,那么她恰好掌握的真相,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温无缺可以凭此,轻易突破容鸢的心理防线,让她产生混乱,在脆弱之余向自己寻求意见。她们将以她来决策的形式,达成合作。 温无缺盯着容鸢略有舒展的眉心,想了想,觉得容鸢不能是她的下属或者合作伙伴。她受不了跟这么倔犟的人共事。 这种跟她多聊两句,自己反倒会上火的大宝贝,只适合跟着寒香寻混。 容鸢凌乱的呼吸里压抑的痛苦喉音终于消散,整个人也终于放松下来,复又陷入安稳的睡梦。 温无缺仔细辨认着,确认这人的寝息又恢复轻巧,才舒了口气。她没着急松开容鸢开始恢复温热的手,百无聊赖地用自己的五指指腹去摩挲容鸢的指尖,轻擦过容鸢出于职业习惯,总是修剪整齐又细心磨圆的指甲,再一路顺着容鸢指间的纹理,越过每一个指节,最终停留在了掌指关节处。 容鸢的指腹和掌心都有老茧————指腹的茧是因为国际象棋的训练,掌心的多半和车库里那只木雕鸟有关系————手指之间却很干净,只有中指的指节外侧有一个厚茧,读过书的人,但凡认真写过几天字,多数都有这个茧子。 温无缺的拇指在容鸢右手的虎口处多停留了一会儿,在想那儿的厚茧到底是她杀鱼杀出来的,还是捣鼓车库里那些木工工具而留下的。 她简短又细致地复习了一遍她很熟悉的这只手,换成十指交握的方式,再次扣住容鸢的手。 被握住手的人又在梦中动了动,依旧闭着眼,只是向着温无缺的方向转过身来,伸出没有被握住的左手,胳膊一展揽住了温无缺,把头靠在温无缺肩窝里找了个让她自己舒服的角度,便又不动了。 左半身一下被个大活人压住,这下轮到温无缺僵住了。 容鸢湿热的鼻息持续打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觉得颈后泛起一层触电般麻痹的痒意,想伸手去挠却动不了。 温无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她对自己醒来的时间非常有把握。 容鸢卧室和窗户和她的书房一样一样,加装的是多层的隔音效果极好的玻璃,搭配了非常厚重的物理遮光窗帘,确保屋内的人就是睡到大中午,也不会被阳光唤醒。 容鸢显然并不喜欢这样,她晚上睡前,都会刻意留一点空隙,不把遮光窗帘拉死。窗户在卧床的右侧————靠近温无缺平时喜欢睡的那厕————与卧床走向平行,因此昨晚容鸢选择将这个缝隙,留在了接近床尾的那一头,以免神经衰弱的温无缺一早被太阳照醒。 容鸢起床的时候,温无缺也醒了,看了眼透过那条缝隙,落在自己脚边的光斑,咕哝一声,翻身趴到了容鸢睡的那一边。 左上半身被容鸢压着睡了几个小时的缘故,她这一翻身,有一种感应不到左边肩膀的无力。 早上5点30分,这是十四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如厕时间。 温无缺懊恼地趴在容鸢的枕头里,腹诽着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每天5点多被要上厕所的十四大舌头刮脸,臭口水润肤叫醒的命运,结果忘了,能给狗养成这种变态生物闹钟的的人,肯定比狗起得还准时。 之前她睡在一楼的缘故,十四会选择直接叫醒她,让她帮忙开门。 容鸢一开始还下来看一下,发现十四会找她后,只要她在,容鸢5点多那会儿就不下楼了。今次既然两个人都睡3楼,所以容鸢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自己去给十四开门了。 温无缺维持着静止不动,直到左边身体的血液循环恢复了,左手也能动弹了,都没能再次睡着,加上也没见容鸢回来,便干脆起床洗漱,换衣服下楼。 温无缺一级一级,小心踩着讨厌的悬浮式阶梯下了楼,打开了楼梯尽头防止十四上楼的宠物安全门,走进了一楼。 一楼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甜味,温无缺不急不慢地先去围栏那边,确认了早上去户外排便回来,正在吃早饭的十四一切安好,才走向厨房那边。 容鸢正站在炉灶前,用英语“叽里呱啦”地跟人打电话,岛台上放着一个不锈钢打面盆,一袋面粉,一罐蜂蜜,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鸡蛋壳,和空的淡奶油利乐包。 温无缺瞥了眼已经在灶台上架好的平底锅,确认容鸢是准备煎松饼,便随手把打面盆端过来放在吧台上,坐了下来,一手扶盆,一手抓着蛋抽的手柄,接着容鸢暂停的作业,继续搅打起了盆里的松饼面糊,边打边琢磨着给容鸢配个电动的打蛋器。 容鸢打完电话的时候,温无缺刚好已经打匀了面糊,看容鸢放下手机,便自然地越过岛台,将盆递给了容鸢。 容鸢接过打面盆,先放在灶台旁的料理台上,开小火热起了平底锅。 “我听你说什么‘收入’的,谁这么早打电话来说这个?”温无缺好奇地问。 “cpa,一直帮我代理报税的事。在国内的那几年才叫复杂,好在有她,像餐厅那边的收入算海外收入,要处理两边抵税的事,都是她帮我搞定的。我自己是能算,但算这个很费神。”容鸢应答着,转过身来,稍微打开水龙头往指尖滴了点水,再回身将水洒进平底锅里,判断预热程度,看差不多了,她便拿起墙上挂着的勺子,开始将面糊舀进锅里。 “专业的事交给信得过的专家,合理。”温无缺表示赞同,转而问,“话说回来,她不用睡觉吗,6点多就在跟你说这个?” “她每天5点就起来健身了,是准备吃早饭去上班了,想起来我的事,打过来确认下。”容鸢观察着锅里摊开的面糊表面冒起了绵密的气孔,马上用硅胶铲仔细地给松饼翻了个面,同时尽量简短地解释,说,“我跟她说我最近开始兼职了,收入来源和构成有变,报备给她下。” 温无缺意识到,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聊收入问题。 容鸢知道温无缺有钱,温无缺知道容鸢不缺钱,在国内的时候她们不曾谈过这个问题。 容鸢把两面煎熟的松饼盛出来,放在一旁备好的盘子上,又舀了一勺新面糊倒进锅里,单手抬起平底锅把面糊晃匀,重复刚才的煎饼步骤。 温无缺伸长脖子看她煎饼,回忆着刚才盆里的面糊量,心里估算着容鸢准备摊几张。 “怎么突然想起兼职?你身体吃得消吗?”温无缺决定直接询问,“是诊费方面有困难吗?” “这兼职挺轻松的,我在帮我以前硕士时候的导师校阅论文,在她团队里挂个合同工助理的名头。每周工作10小时,她给我开1小时50刀的报酬。赚点我和十四的伙食费,免得长期下去有坐吃山空的风险。”容鸢翻着松饼,淡定地回答。 容鸢最后一共做了两份松饼,每份4层,整个松饼卖相十分凑合,容颜往松饼上淋上了冰箱里的蓝莓酱,和放在岛台上的蜂蜜,最后在两张饼的顶上各放了一小块奶酪。 做完了,她越过岛台,递了一份给温无缺。 温无缺双手接过餐盘,低头看看份量,心里直犯嘀咕。她严重怀疑吃完这份松饼,今天其他几顿就不用吃了。 “咖啡还是茶?”容鸢一边把刀叉递给她,一边问。 “随便泡个早餐茶包吧。”温无缺低头,开始专心切起了松饼。 其实温无缺不喜欢一早吃这么多,但是难得容鸢现在除了白煮蛋和热牛奶,会愿意费点工夫做一顿真正热乎的早餐,还特意给她备了一份,她吃不下也得吃几口。 松饼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材料备齐放盆里搅匀,热好锅就可以开始做了。 平底锅大小合适的话甚至不用在意饼摊得圆不圆,倒满合适的厚度,看到表面冒出密密麻麻的气孔,就用锅铲及时给翻面就行了,两面加一起用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出锅,真就听2、3首歌就能做好一份。 这东西失败率极低,属于西方人有手就会的家常早餐,国内现在也不少年轻人喜欢。 容鸢真就从架子上取了两袋袋泡茶,分别挂在两个马克杯的耳朵上,注入热水,冲了两杯早餐茶出来。这两个杯子很新,是之前温无缺过来的时候特意买的。 第117章 容鸢俯身递给她杯子的时候,温无缺叉了一块松饼递到她嘴边。 “你不喜欢?”容鸢皱起眉头。 “吃不完,你先吃一点,剩下我再吃。”温无缺保证道。 容鸢将信将疑地偏头将叉子上的松饼含走,细细咀嚼起来。 温无缺接过容鸢手里的马克杯,放在吧台上,又叉了一块松饼给刚吞咽完的人。 “我自己吃吧。”容鸢抓住温无缺执叉子的手,说。 “我的大老板,有大美女喂你吃不好吗?”温无缺故意夹着嗓子逗她。 容鸢叹了口气,没松开温无缺的手,只说:“可是你看起来不是想喂我吃东西。” “嗯,没错,我准备等你吃到第三口,故意手抖一下,把果酱涂到你嘴角。”温无缺点头,直率地说,“我就可以吻你了。” 温无缺知道,就算是原来,她们相处最愉快的那段时间,容鸢也不是一个会在凌晨6点多吃着早饭,就和她接吻的人————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倒是发生过。 十四刚到她们家得时候。容鸢一大早就不见了,下楼去见李守节。见完人回来,她心情明显不佳,还破天荒地在温无缺故意装撒娇开玩笑的时候,主动吻了温无缺。 温无缺当然选择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选择给状态不对劲的容鸢一个台阶下。 她们在能看清彼此全身每一处肌肤纹理的时间,好好疯狂了一把。 不过温无缺这会儿,并不是在提供同样的“台阶”。 温无缺只是想确认,这个人还像昨日上午那样,日渐复苏的热情没有重新熄灭。 容鸢没有说“不”,她用了几秒便反应过来温无缺在说什么。 容鸢脸上浮起浅笑,托起温无缺的手,也抬高了叉子上的松饼,稍微歪头便将叉子上正在滴落的,融化的奶酪混合着蓝莓果酱的液体,印在了她的嘴角。 容鸢趁着温无缺愣神的片刻,松开她的手,嘴角挂着甜腻的酱汁,左手扶着岛台,倾身向前,伸出右手从吧台的抽纸盒上拿走了一张纸巾。 温无缺回过神来,看着容鸢面无表情地用纸巾给自个儿擦嘴,只能耸耸肩。 她习惯了,她就知道容鸢喜欢用这种一本正经的方式耍她。 “小温总,”容鸢把用过的纸巾团起来丢进脚边的垃圾桶,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预约这个吻。” “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温无缺挑眉。之前她在国内,隔着太平洋和时差,就算是某个瞬间很想抱着容鸢,也没有办法,这才跟容鸢预约的。 “我承认,昨天被十四打断,我松了一口气。”容鸢低下头,没有看她,轻声说,“但是,我非常想像昨天那样吻你,而不用担心……接着的事。” 温无缺确实没想到,容鸢的答案是这样。容鸢给过去好像从来不介意一个吻会唤起什么。 仿生人在向她示弱。 “那这是你存的第一个吻。你可不要太喜欢我,一不小心存多了。”温无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等你想兑现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让十四有机会再打断我,我会把每一秒都用掉。” “好。”容鸢重新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 第78章 晚春的白日里,气候是十分宜人的,天清气朗,微风习习,除了偶尔袭来的阵雨,和注意太阳落山了要添衣预防早晚的突然降温,并没有什么困扰人的地方。这也是做园艺活的好日子。 只除了,这个在干活的人是温无缺。 中午,清瘦到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的人,穿着和容鸢体感温度差距极大的一身行头,正蹲在一排花朵日渐枯萎的风信子旁,用园艺铲,手法熟练地挖着小坑。 容鸢今日充分认识到,自己对小温总持有的技能开发不足10%。 今天这顿早饭剩余的时间,比她预想中来得轻松。 她们默契地找了一个新话题,边吃容鸢煎的松饼,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温无缺很给面子,足足吃了半份松饼。 早饭过后,容鸢打发温无缺去休息。明显还在犯困的人,四仰八叉地躺到长条沙发上,搂着同样是刚吃完早饭的比格犬,开始上下眼皮打架。 容鸢见了,准备丢一人一狗在家,自己去一趟附近的家居建材连锁零售店,购买一点种子和建材。 她已经往院子的泥土里拌入堆肥,整好地几天了,现在每天一早放十四去院子里上厕所,都能闻到那两片棕土地现散发出的芬芳。 那两片地,就像一张质感上乘的白纸,诱惑着人往上面留下创作的墨迹。可惜容鸢不是个出色的画手,并且还是个园艺菜鸟,调研什么植物好养活好打理,查了几天还没下决心。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作用,减药后每晚都要经历的噩梦时段,她梦见了18年前刚搬来的时候,李筠全副武装,在院子里洒草籽,边洒边跟她说“黑麦草很好养活”。 容鸢根本不确定,这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不过她决定把这个当作自己的答案,今天就去买种子回来,把空太久的地填满。 她兼职时间自由,今天也没约诊疗,又有温无缺帮她看着十四,正是动手做点园艺活的好时机。 结果她手刚放在车库门的门把手上,原本盘卧在温无缺肚子上的比格犬“呜”地一声,往温无缺肚子上一蹬就跳下沙发,跑到五斗橱边,抬起前爪扒拉着中层的抽屉,示意容鸢忘了带上它。 “我得给李十四减肥了,她好重。”躺在沙发上的人捂着肚子,虚弱地说。 “十四的体态和体重都很标准。”容鸢一边拉开放狗衣服的抽屉,给十四找外套,一边反驳道,“也许只是因为十四挂的狗牌太重了。” 温无缺扶着沙发靠背坐起来,定定看着十四脖子上的项圈,半晌才评价道:“市政厅的牌子真丑。” 十四1月下旬结束了居家隔离,考虑到容鸢的治疗周期还很长,lance提醒了容鸢,并带上二人的证件及授权书等材料,代为去了趟市政厅,给十四补上了本地的“户口”。 当时还出了个小插曲,lance喜欢十四,更喜欢温无的厨艺,温无缺还没回国的时候,她经常拉着雀过来蹭饭,顺便看狗。 有一天谈起,等十四居家结束之后,容鸢应该开始带十四出门的问题,lancel就随口问温无缺,为什么要给十四申请居家隔离,按理说十四的疫苗注射情况和年龄,只要身份证件和检查报告齐全,可以申请直接入境。 温无缺头疼地说,11月带十四去做狂犬病血清检查,当时血液检测报告中的抗体滴度是不合格的,相识的兽医说,抗体检测结果很趋近于合格线了,不达标可能涉及多方因素,比如疫苗质量不佳,十四本身的免疫反应不足,或者抽取时机不当。兽医建议她给十四加强免疫,或者多换几家实验室,多测几次看看。 温无缺认为十四着急过来见容鸢,又刚经历了狗生初潮,肯定经不起那么多检查,所以采取了委托国外律师递交相关材料,以居家隔离、定期检查报告和承诺有必要会加强针的形式,与这边的疾控达成协议,确保十四入境后不用隔离。 旁听了温无缺为十四申请入境隔离豁免的过程后,雀偷偷问容鸢:“你女朋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嗯,我也怀疑过。”容鸢凝视着站在岛台后面,穿着围裙,挥着锅铲,在对lance大倒苦水的人,哭笑不得地说。 这个插曲,导致lance一直为十四揪心,生怕最终检查还是不合格,“小可怜”还要多挨一针狂犬病疫苗。她说这话的时候,温无缺已经回国加班去了,不然容鸢怀疑,温无缺听了,一定会抗议lance给十四取的昵称。 还好最终十四的几次检查报告都是合格的,加上温无缺带来的,十四在中国的疫苗接种证明————时效清晰、带公章、与十四的芯片编号一致、公证过的英文翻译件————lance顺利在市政厅为十四争取到了本地的狗证。 本地的狗证是一枚铝制的小牌子,简单印了年限和证件编号这些信息,容鸢把这枚狗证挂在了温无缺给十四买的铜质大狗牌旁边————温无缺第二次过来的时候给换成了金的————加上这个项圈本身是皮质的,还镶了碎钻,从重量上来说,确实也很“贵重”。 温无缺显然不觉得这重量有什么问题,在她看来,十四是小女孩,小女孩就是需要足够的金子去“压邪”才能保平安。 “你看她小时候,把寒香寻家都拆了,还动不动给我惹麻烦,现在多稳重!这都是金子的作用!金子把她小时候中的邪压制住了!”温无缺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你看起来不信这个习俗。”容鸢平静地拆穿她,说。 温无缺不以为意,爽快承认,说:“我是不信啊,不过既然寓意好,我又打得起金牌,给十四配上是应该的。” 于是这背面刻了中英双语,写了十四的详细信息和走失联系方式的牌子,就这么留下来了。狗证和狗牌都是预防狗狗走失的突发情况的,属于不可预测事件,因此容鸢见十四能适应脖子上的重量,除了帮十四洗澡的时候,就不摘这个项圈了。 第118章 她每次带十四出门,就得撩开沉甸甸的金牌,和旁边毫无存在感的狗证,给十四系好衣服,再套上胸背,扣上牵引绳。 温无缺上回来的时候,除了把铜牌换成更有份量的金牌,还带来了很多用羊毛线手工编织的毛衣,和昨天温无缺从行李箱里掏出的一大包手工缝制的狗外套一样,都是上次温无缺在视频里得意洋洋向她介绍的“老妈”做的。这个被寒江寻喊“龟奶奶”的老人,这回还为十四纳了好几套小布鞋。 温无缺的意思是,给十四做衣服,也给了老妈的亲女儿,那个真正的“盈盈”一些崭新的灵感。那个龟盈盈好像打算开发一些给宠物定制服装的业务,小部分走外贸渠道销售先试试水,大部分还是内销。 一向无条件支持女儿创业的龟奶奶更来劲了,拿十四试水,做了不少特别复古的款式花色————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现在中青年人群中,流行给家里宠物穿一些“土里土气”的老衣服。 这个决定,据说惹那只叫元宝的三花猫不高兴了,家里的母女俩天天给一只没见过的狗做衣服,让猫吃醋了。它会偷偷把龟奶奶没及时收好的毛线球或是碎布藏起来,以此抗议。 还是据说,这元宝打小也不爱穿衣服,最多接受围个小围脖。从小姑娘变成现在猫界的小老太太,元宝依旧倔犟地不爱穿衣服。所以并非它的人类偏心,而是人类尝试过给它做衣服,被它轻易脱掉了。 索性元宝的抗议活动也没什么危害,龟奶奶便继续眼下这样,得空就设计点猫狗能穿的衣服,再亲手编织或是缝制出来,攒多了一次性寄给寒香寻,还是由寒香寻给温无缺。 老人家事业不知道第几春的结果,就是温无缺扛回来的这个五斗橱快不够装了。 容鸢抱着十四坐进suv的副驾驶时,温无缺条件反射就去给她系安全带,同时也提了这件事,说等等要去再去买个古董柜。 “别买了。”容鸢揉着十四的耳朵,说。 “拿手机软件量过了,现在柜子旁边的空间够的。”温无缺立马抛出自己的理由。 “我知道空间够,我也量过。我打算买种子的时候,顺便去建材区那边买点木头,我自己打一个吧。”容鸢则说,“我可以刻一点你觉得喜欢的花纹。” 容鸢说这话的时候,温无缺在倒车,视线很自然地朝她右侧瞥了。但容鸢知道温无缺趁着看倒车镜,还看了自己的旧工作台。 她常常在这个工作台上帮李守节做科学作业,更多的时候这个工作台是她自己做些手工艺的地方,她在这里捣鼓木雕、电路板、机关玩具、一些小机械模型。 这个爱好,是唯一没有马上被父亲们变现成申请大学的工具的,只因它更多的作用体现在她进入大学以后————容鸢的硕士导师在学校里建了一个俱乐部,研究中国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墨子的著作,同时研究中式榫卯结构在多领域的应用,包括还原《墨子》中提及的器械。 她还是个大一新鲜人就因着加入了这个俱乐部,一直跟着导师做项目,直到读博的时候她出于自身的理念选择换了一个导师。 “我打算给院子里的空地都种上黑麦草,这样十四玩起来也比较开心。”容鸢解释了此行的目的。 “只买草种吗?”温无缺将车开到大路上,看了眼中控屏幕确认导航路线,随口问她。 “目前一定要买的就是草种,还有买一些木材回来打柜子。我整理院子的时候,特意查了下,爸爸留下来的常春藤和风信子对十四来说是有毒的,好在她暂时还没有啃食过,为防万一,打柜子的余料,我会用来给做个格兰,把外围的那圈风信子和常春藤格开。”容鸢补充道。 “为什么不直接铲掉?”温无缺好奇地问。 “一开始是想全部铲掉。”容鸢顿了顿,低头抚摸着十四身上的小外套,想起温无缺视频电话里的龟奶奶一家人,做出了决定,说,“那个院子以前一直是爸爸管的,爸爸不让我们插手。爸爸回国后,就没人打理了。阿爸原来还会定期叫人除一下杂草,后面也不做了。 “四……不对,五年前,弟弟发消息给我们,说爸爸自杀了。阿爸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了,他让人把院子里原来的草皮毁了,差一点就要直接铲除风信子和常春藤了,被我阻止了。为此,阿爸打了我。虽然清醒过来后他很后悔,但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变回去了。 “我留着那些风信子,是因为爸爸回去后的九年,我一直和阿爸相依为命,阿爸一直假装这个家还正常,他一个人也能照顾好我。可我内心知道这不正常,我只是不忍心说破。最有生命力的草坪反而经不起荒芜,没人打理的风信子竟然还一年一年开花,哪怕越开越少了。 “我想,常春藤还会返青,风信子还会开花,那春天就还会来,所以我不想铲掉它们。” 容鸢曾经跟温无缺说过自己家的一些事,但从不曾涉及到最难堪的这部分。她猜,寒香寻既然跟温无缺说过一些自己的情况,温无缺可能已经知道了。 “再种点牡丹吧,”温无缺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情况,建议道,“风信子和常春藤,修剪掉坏枝,明年会更漂亮。就是只有风信子的话,春天没走,它花期就过了。补种上牡丹,风信子的花期过了牡丹刚好接上,春天就长了。而且你们这儿的气候,加上你家院子南向,适合种牡丹。” “我不会挑花苗。”容鸢没有反对,坦白了唯一的问题。本地气候确实适合种牡丹花,很多人家里有种,雀和导师就有,所以她知道牡丹花不是买种子,是要买花苗。 “我亲爱的大老板,你还不知道你多幸运,”温无缺马上用朗诵话剧台词一般的调调说,“挑花苗就交给我吧,我可是牡丹专家。” 容鸢不知道温无缺还会挑这个,但她觉得温无缺说得不对,她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她们去的店铺,是全球有名的连锁店,主要销售五金和建材,但也有园艺区,会售卖齐全的园艺工具,还卖一些种子和小苗。买东西十分方便。 缺点就是种子和小苗都是由统一渠道进货,质量一般,不比找种子公司买的,没有针对本地气候和土壤条件选育、改良过。 是以温无缺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挑选品种的空间,像模像样地检查了下牡丹苗是否健康,就直接选了七株。 温无缺浏览着货架上的商品,又提议道:“说起来,要不是肥料味道挺大的,你那个院子拿去种点生菜啥的也挺好,你反正经常吃‘草’。不过算了,我受不了那个味道,我们别省这钱。种点葱啥的吧,省不了钱也能省事。” “能种?”容鸢确认道。她突然想起了,慕容延钊和李筠离婚前,也说要种点香辛料,只是最后都没种。 “能,这点我还是会的。弄点香葱,薄荷,罗勒,百里香……对了,再种点迷迭香。狗不喜欢那个味道,种你的围栏旁边,双重保险。”温无缺正牵着十四,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十四仿佛听懂了,还在她脚边,懵懂地抬起头“呜呜”叫了两声。 “种这么多?”容鸢惊讶了,温无缺这是真打算在她家院子里弄一个香料角。 “香辛料能自己种的自己种,做饭用到的时候就很方便。老妈经常这么说的。”温无缺透露了知识来源。 按温无缺接下来介绍的,龟奶奶那个自建房的后院不仅辟了块地种了点韭菜、小白菜,还搭了藤架种上了丝瓜、番茄和茄子之类的,当地盛产的大蒜、大葱、生姜这些也有安排。 龟奶奶平时很喜欢带着元宝在她的小型综合种植园里忙碌,哪怕是温无缺难得上门一次,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日课,直接拉着温无缺一起干。 温无缺复健后第一次默默拐去龟奶奶家时,为了整个地,腰差点闪了。 晚上人都睡了,元宝就是小菜园的忠实保安,村里人没有锁门的习惯,院子里也不放值钱的东西,互偷瓜果倒是时有发生。而在龟家因为有元宝盯着,没有丢过菜。 “老妈说,自己种健康,想不起来今晚吃什么,还能看看地里有什么。”温无缺跟容鸢闲聊着,在距离风信子一定距离的地方,沿着院墙的平行轨迹,也挖了一列大小合适的土坑。 这块地容鸢前几天提前测过排水和酸碱度了,适宜种植。前两天刚好还下过一场雨,土壤湿润程度也没问题。 温无缺挖坑前,还颇为专业地,摘了右手的手套,用拇指和食指掂了点土,搓了搓,确认了土壤的状态。 温无缺的嘴和她的脑子一样闲不住,在把牡丹花苗连着根系团,从临时容器往坑里移植的时候,还招呼容鸢过来看。 房间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外侧有一排缘廊,不算宽敞,摆放下锯木架是足够的。容鸢往两个锯木架上搭了一块胶合板,在缘廊上做了个简单的临时工作台。 温无缺喊人的时候,容鸢正在工作台上,俯身用铅笔和钢尺,在实木板上画出五斗橱底板的大致边线,听到温无缺喊她,便把工具丢在板子上,走过去看情况。 第119章 “坑比根系团宽2倍差不多了,不要埋太深,你看根茎上这点白白的,就是芽点,埋到这里差不多了,超过花苗不能呼吸,会无法开花————说起来,今年也是开不了,这个时间种,有点晚了,等明年吧。”温无缺比划着,移栽好了第一株幼苗。 温无缺把第二株幼苗递给容鸢,让她上手试试。 温无缺把坑都给挖好了,容鸢实际要做的也就是把小苗移进坑里,再填埋到一定的深度。她边将幼苗栽下,边问:“你很喜欢牡丹吗?” 容鸢知道温无缺有大房子大露台,有专门的园丁打理花园,有喜欢的鲜花品种很正常,但懂得怎么自己种就有那么一点奇怪了,温无缺看起来不像喜欢自己动手的人,毕竟园艺活又脏又累。 “我妈喜欢。”温无缺的视线落在容鸢手上,观察着容鸢移栽的动作,说,“你有两个爸爸,我也有两个爸爸。后一个存在的目的,就是不让我变私生女,可以进温家的族谱。我以前和妈妈、老妈还有这个爸住朝西的房间。有个露台,但是在西向的露台上种什么都不好活,牡丹尤其是。我之前说,她一直盼着我来你这留学,其实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里适合种牡丹。” “可是你没有选择留学。”容鸢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过于朦胧无法确定。 “只是想要牡丹活得好,没必要漂洋过海。搬到最好的房间去,不就行了吗?”温无缺抬眼,笑了,说,“我选择换房间,那样更快。就是没想到,快的是别的东西。” 若是原来,她一定选择不去听温无缺话中的隐喻。她知道的关于温无缺的事,足够让她放弃了。 容鸢将土小心填回自己亲手移栽了幼苗的坑里,放下园艺铲,转而摘下自己的,和温无缺的劳保手套,然后以掌心相贴的方式,紧紧握住了温无缺的手。 第79章 温无缺这次到访的剩余日子,就在帮容鸢改造院子中度过。 按李筠原本的规划,常春藤和风信子沿着院墙而生,刚好半包住院子。 容鸢之前整理的时候,已经剪掉明显坏死的枯藤。留下的常春藤,经温无缺的检查,又为了未来的整体长势,被剪除了大半,于是院墙上现在只余下一圈稀疏的绿意。 至于风信子,温无缺买了牡丹花苗回来,移栽之前,先跟容鸢解释了一番,预防性修剪掉营养不良的风信子,对幸存的花,和周围土壤的好处,得到容鸢的理解后,也铲掉了不少。 于是经她一修整,院里只剩两小丛风信子,一左一右长在小径两侧的院墙脚下,像两条沮丧的眉毛。 温无缺在其中一丛风信子前,先种下7朵牡丹花幼苗,试试水。 一是试试,用气味浓烈的香草驱赶十四的方式,是否奏效;二是试试,这批发来,未经本土化改良的花苗,能不能种活。 这个方法,是温凝教她种牡丹花时,一起教的。 她们以前在温家住的房间,朝向不好,露台上的牡丹长势就不好。是温凝实在喜欢,才会坚持种。 温无缺刚上大学的时候,温无双养了几只猫。其中有捡来的流浪猫,也有宠物店买的品种猫。 温家自外公往下,自然都反对他养猫的事,也对他提议的,铲掉院子里对猫有害的花草,充耳不闻。 只有温凝心善,偷偷帮他安置这些小猫。作为预防,温凝还往自己的露台上种了迷迭香。 温无双养的猫,最终还是死于误食牡丹花引起的中毒,牡丹花是温凝养的。 猫咪听他话,没有去院子里,可猫咪喜欢温凝,常去她们房间的露台上。 猫的尸体被发现时,温凝特意种的迷迭香反而不见了。 那个软弱了一辈子的青年,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虽不至于迁怒姑姑,却也无力责怪该怪的人,自己默默给死去的猫收了尸。 温无缺果断去买了新的花苗,明白针对温韬父子,温无双这个挡箭牌马上要失效了。 温凝见状摇了摇头,隔日还是种上了新的牡丹幼苗。 这件往事至少证明了,温凝的法子对猫确实有用。理论上,这个法子应该对猫狗都有用。可当这狗是十四,温无缺就很怀疑有效性。 而且香料也不是说种就能马上种的。 温无缺原本的设想里,买回来的香料草种和幼苗,都可以盆栽,然后用花盆沿着院墙的轨迹,和那些花保持一定距离,排出一条物理隔离带。 但经她修整过后,牡丹连着风信子只剩小小两丛,就算以后可能还会种别的花,眼下来说,也实在用不着拿十几个花盆去隔离。 温无缺坦诚了自己的失算,没想到容鸢也“噗嗤”一声笑出来,承认自己看到花只剩两丛的时候,在想自己木头买多了,这样子根本不用打矮栅栏。 两个人想的方法既然都失效了,那就想新的。 容鸢沿着院子绕了两圈,又上网调研了一番,决定把五斗橱余料换个形式利用起来。 她用了一个下午,已经在买回来的枫木板上划线切割好五斗橱的部件,都预留了榫头和卯眼,现在余料很多,够她任意发挥。 容鸢往余料上刷了层环保的户外防腐漆,先放在院中晾晒、通风。在温无缺回去前一天,再将已经充分干透的材料拼接在一起,做了两个长条状的木框菜床,然后将木框隔着一定距离,分别按进了花丛前面的泥土里。 菜床安上后,种植的工作就交给了温无缺。 温无缺先按一定距离,往框里移栽上了迷迭香的幼苗,再在每2株迷迭香幼苗间,交错种上了香葱、百里香和罗勒。至于薄荷,因为太能长,她选择单独盆栽,摆在花丛两侧。 温无缺回去时,容鸢还没来得及调整、打磨好五斗橱的部件,并最终组装。五斗橱边角料的再就业,和香辛料防狗子的结果,她倒是先亲眼见证了。 最后一天的傍晚,为了检测这招对十四到底有没有用,温无缺把十四抱到了菜床旁边放下,十四看都没看一眼花丛和菜床,直接走开了。 十四每天固定上厕所的点,本来也不在幸存的两丛花周围。 比起花,它上完厕所对着自己的排泄物多嗅了两下,更让温无缺担心,忙一个冲刺过去把十四抱了起来,喊在屋里切菜的容鸢出来管管狗。 温无缺在户外干了四天园艺活,把平时伏案看报表、报告和方案用不到的脑区,好好活跃了一番。 难怪温凝以前除了基金会和温氏的工作,那么喜欢待在露台上拾掇花草。 温无缺觉得大脑运动均衡了,加上容鸢的卧床确实比一楼的沙发舒服,尽管这次和上次一样,行程仓促————都不若第一次到访时那般游刃有余————最后也没倒好时差,但总算身体没出毛病,不至于像上次那样,一回国,就被向来紊乱的经期缠上,结结实实痛了两天。 只是她也就潇洒了不到半天,回国第二天一早,一进办公室,黎蓁蓁和唐新词二人,就面带微笑,各放了一沓文件在她办公桌上。 “要你手签的,好好看着。财务那边意见大,不想看到你春风满面的样子,我转交一下。”黎蓁蓁言简意赅,说明了来意。 温无缺瞥一眼,就知道最上面那份最厚的,是关于沈氏新年第一季度的,财务数据汇总报表。而底下,肯定还有各部门的规划报告,以及一些对外合同原件。 在她旁边,唐新词面前的那一摞文件相对没这么高一点,但费神程度,真的不好说。 “底下有些需要协同会签的合同,副的和总的那边都签了,就等你了。优先看那些。财报不急,放到后面看也行,反正你接下来别想回家了,多的是时间慢慢看。”黎蓁蓁提醒道。 “温无痕居然不捣乱了?”温无缺眉头一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黎蓁蓁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 “你连他爹都想办法端出来了,加上你老舅早发现他之前买通医护害自己的事了,他最近可老实了。”唐新词话锋一转,拍拍自己那叠,说,“签了这些,离给沈氏一个‘正式名分’也不远了,好好看吧。” 唐新词话音刚落,黎蓁蓁不等温无缺开口,又补充道:“其他可以电子签的文件,都通过内部系统和加密邮件分别发你了,开机记得也处理下。” 这是刚休息好的脑区又得调动起来的意思。温无缺摸摸鼻子,挽好衣袖,便开干了。 温韬出面签署协议,和对外公告,其实仅仅是沈氏成为温氏子公司的第一步,协议法律效力,但不代表最终交割完成。双方还需要处理大量的文件,以确保这个交易结果完全合法合规,并在生效后不可逆转。 自温韬去年12月底签了协议,紧跟着就召开联合记者会公告收购后,整个并购小组,包括其背后的温氏,便紧锣密鼓地投入大量精力,开始处理这些后续的工作了。 这海量的文件,温无缺前期还可以只参与宏观监控、决策,到了5月,温氏取得对沈氏的控制权,刚好也进入了第五个月,不管财务审计还是法律审查方面,都已经深入到了,需要温无缺亲自把关、事事过问的阶段。 第120章 黎蓁蓁说的没错,温韬在背后坐镇之下,温无痕确实很配合,但就算是这对温无缺来说,最理想的工作环境,工作量和强度都是客观存在的。 跟开玩笑一样,温无缺在容鸢家没倒成功的时差,回国后因为工作,被迫扭了过去。 温无缺常常手头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可以稍微睡一会儿了,抬手一看腕表,发现都凌晨3、4点了。 这会儿她人是累的,思维却因着困过头了而过于兴奋,躺下也是睡不着。她索性找几件不用太费脑的日常工作处理下。 进入夏令时的现在,她和容鸢之间的时差稍微缩短了一点,容鸢的时间正正好地,慢她12个小时。 等到凌晨5点,温无缺这边太阳准备升起,容鸢那边的也还没落下,就是她们打开视频通话,开始闲聊的时候。 温无缺是加班加多了以后,才发现的————这时间点对她们两人来说实在是刚刚好。 这时间长乐未央大厦里醒着的人,除了保安,只有又搬到办公室套间里暂住的温无缺。 公司系统静悄悄,没有待处理的事项呈报给她;桌面上的内外线固定电话,和她的工作手机,也都纹丝不动,没有电话进来叫她去开会,或是出差。 而大洋彼岸的容鸢,刚好结束了日渐丰富的日课,正在给她自己和十四,准备简单的晚饭。 她们学会了用俗气的开场白,快速进入气氛。容鸢会问她今天这边的天气如何,她会问容鸢今晚一个人在那边吃什么。 容鸢的晚饭很简单,香料却挺奢华。 随着时间的推移,6月初,那个院子已经和她初次拜访时大不一样。 容鸢给她拍院子里绿油油的黑麦草地;叼着塑胶啃咬玩具到处刨草的十四;冒出了花骨朵儿的牡丹花————她还笃定温无缺种下的花苗天赋异禀,今年就可以开花。 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菜床里的各种香辛料,高矮不一、形状各异的绿色香辛料,看了就让人觉得有食欲。 容鸢在寒香寻的建议下,还买了个发芽箱,就放在厨房排气窗下,学着自己发豆芽,用来炒菜吃。 容鸢跟她说,自己现在也学会了龟奶奶的秘诀了,想不出来吃什么,就去看看香料区哪个香料能取用了,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揪下来,拿进厨房,炒个能配得上它牺牲的菜。 比起容鸢在园艺和厨艺上的进步,她自制五斗橱的进展就慢了。 按她之前提议的,温无缺按个人审美喜好,在平板电脑上给她画了自己想要的花纹,她再在绘图软件里,结合预计留作抽屉面板的,几块木料的纹理、特性,修改了图样。 温无缺看着她改的,容鸢会在早起放十四去上厕所后,做个简单早餐,饭后就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改图。温无缺会趁这个时间,架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她旁边,确认下有没有紧急的加密邮件。 到温无缺回国了,容鸢改完了图样,就要转而将图样,用铅笔描到预留好的木料上,实际画好了,才能实施雕刻工作。 容鸢确保了温无缺不会错过这个五斗橱诞生的每一刻,将过程都记录并发给了温无缺。 唐新词抱怨着温无缺的空调温度,却不改喜欢来温无缺办公室偷闲的习惯。 这一天她们从繁忙的工作里暂停片刻,一人占一张沙发,隔着茶几,摆上平板在下西洋跳棋,唐新词发现温无缺怎么半天不走步,抬头一看,看到温无缺抱着手机傻乐,于是好奇温无缺在看什么东西。 当唐新词看到,温无缺不过是在看容鸢发来的木雕视频,容鸢的镜头甚至只对准了木雕没对准她人时,不禁摇头扼腕。 “老总,你完了。”唐新词点评道。 “让我追的是你们,看我和大老板相处顺利,冒酸水的还是你,意见太多,不听。”温无缺回敬道。 她原来计划好,要保证至少隔月飞过去一次,6月却由于手头的工作要确保万无一失,实在走不开,必须再推迟一个月,温无缺本就心情不佳。 虽然她们现在每天视频通话,偶尔还在微信上互发信息,看着并没有因为距离和时差错过什么,但温无缺还是更想见到人。 “她上周给你发的种花视频,你笑了;前几天给你发,大清早在院子里捡的狗屎,你笑了;前天发自己做的意面,你也笑了,今天给你发木雕,你还笑。”唐新词不等温无缺反驳,换口气马上说,“关键是这些视频,她都还没拍她自己的脸,你光看她做的事情都能笑!” “我看她独立生活,找到自己的节奏,我替她开心啊。”温无缺说。 唐新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说:“你完了。先别急着否认我,你也说了,她独立生活,有自己的节奏,她甚至本来就生活在那个地方,那是她的故乡。她在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看着以后不回国也能活得好好的。现在是你离不开她。” 温无缺觉得,自己应该痛恨唐新词。唐新词说的,恰恰是她意识到,6月没法过去找容鸢的时候,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反应。被她用理智压下去了。 温无缺自然不觉得,有谁真的会离不开谁。 温无缺喜欢容鸢找到自己的生活,容鸢最初吸引她的,就是独立,以及有自己的生活。 可容鸢越来越适应故乡的生活,问题也越发突显————这个人其实没有理由回来。 容鸢或许喜欢在寒香寻那个餐厅的工作,或许疼爱寒江寻,或许对朱鱼她们的感情,她在中国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但温无缺想不通,有哪一项从理性上来说,对她而言是“不得不”的存在。 “没有什么离不开的。她如果喜欢留在那边,就留呗,你也说了那才是她家乡。”温无缺稍一思考,便冷静地回答。 “那你就继续这样,隔月包机过去陪几天,时差都没倒好又要回来加班?你确定你可以这样一辈子?”唐新词无情地拆穿她,断言,“你坚持不了。你们间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只是长此以往就是会像这样,逐渐走向分手————哦不好意思,忘了,不会‘分手’。你都没告白,她不是你女朋友。” “她是我‘女朋友’,我们是互相祝福情人节的关系。”温无缺回忆了一下,又说,“而且她的导师和朋友这么说的时候,她也没反对过。” 唐新词足足沉默了3分钟,才伸手划拉平板电脑的屏幕,退出她们还没分出胜负的跳棋游戏,将机子推回温无缺面前,白眼一翻,说:“我还是让黎蓁蓁自己来找你吧。”说罢,拎了包,起身就要走。 “等等!”温无缺看着平板电脑暗下去的屏幕,喊住了人,问,“蓁蓁姐又跟你赌什么?” “怎么?想贿赂我别去找黎蓁蓁?”唐新词的脑子真的转太快了。 温无缺决定换一个问题,转而仰头看她,问,“难道我告白了,我就可以要求她,治疗周期结束后,还是回到中国来吗?” 温无缺不能理解,如果容鸢在国外更好,而自己在本地有事业,那么她们继续隔着太平洋,到哪一天有人想先结束,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容鸢和她成为更为正式的,有了仪式感的恋人,这目的为什么要是,容鸢放弃现在好不容易又找回的生活,来这边陪她? 第80章 “老总,”唐新词的表情看起来,像恨不得黎蓁蓁现在就在场,她说,“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不是你主动、你就有权要求,而是你坦诚告白,她才能告诉你她的选择。重点在于,你先说出来,她才有机会告诉你,她想不想。” “我怎么知道是她想,还是她……”温无缺习惯性就想反驳唐新词,话说出口一半,却自己小声了下去。 她知道的,容鸢会自己选择的。容鸢不是能被她情感绑架的人。 她们种牡丹的那个下午,容鸢握着温无缺的手,坦白自己前一晚做噩梦了。 “我梦见刚搬来的时候,爸爸在料理院子,他像我们现在这样,从整地开始,再撒上草籽,期待着一片繁茂的草坪。”容鸢停下来,微微颦眉,说,“其实我都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好像从来不管他怎么处理院子的,所以按理说我不会看他干活。同样的,我也没有看到他自杀的样子,那是不真实的。就是在梦里,我分不清那是假的。” “你……梦到的是什么样的?”温无缺的心沉了沉,面上还是保持镇定,平静地问她,进一步收紧相握的手。 容鸢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眼说:“阿弟说,他是死于自焚。我不理解,自杀有那么多方法,他选择这一种的理由。我甚至想过,也许他不想死,也许是意外。也许这部分,寒姐有告诉你。” 温无缺轻叹一口气,说:“起火是意外,但自杀不是。他是想烧炭自杀的,他当时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排除一切易燃物隐患后,再实施自杀,这才意外引发了火灾。” 容鸢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猛地攥紧的五指颤抖着,捏得温无缺的手生疼。 第121章 温无缺将脸撇向一边,将无声的倒抽气转为了一声突兀的干咳,这才转回脸,平静地说:“我去见寒香寻的时候,不仅朱鱼在,还有一个人也在。李守节。” “你见到了阿弟?”容鸢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那难怪你知道这些。” “他不仅跟我说了这些。”温无缺留意着她神情变化,推测着她的情绪,斟酌着,说,“他跟我说了所有的事,包括你父亲们离婚的时候他骗你,还有,李筠自杀的时候,他又骗了你们。” 容鸢很聪明,会明白她的意思。 “小温总,你来找我的那天,我差点动不了,呼吸都无法呼吸,就是因为守节来找了我。”容鸢冷静地说,“在我下决心回来找linda,好好面对过往之前,守节想说的事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重要到我不敢听,重要到我被困在原地。但是现在,他的‘真相’对我来说不重要了。” 温无缺反问道:“你不会介意,我知道这些,而你不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 “你也不会用来害我,所以没关系。”容鸢平静地摇摇头,一如既往平稳的语调里透着坚定,说,“我并非不信任守节诚心忏悔,我只是不需要了。爸爸们离婚的时候,他还很小,刚刚开始变声,一个未成年人是破坏不了两个成年人的婚姻的。爸爸会选择离婚回国,九年不联系我们,直到九年后自杀,而阿爸承受不了打击疯掉。这里头有别的真相,是李守节不会知道的真相,” 温无缺理解了她的意思,说:“所以你不是真的被李守节骗到。” “很多事情,我一查就知道了。爸爸的学术不端事件确实问心有愧。至于爸爸用命赎罪,那也不关守节的事。守节的欺骗,是源于嫉妒和怨恨,他恨他是这个家里不被需要的那个人。”容鸢顺了顺气,继续说,“事实是,他错了。可让他产生这个印象的另有其人,不是他自己的责任。我不想知道守节忏悔的‘真相’,那不是源头。如果我减药顺利,等我停药和状态稳定后,我会找阿爸————找真正的当事人询问。” 温无缺曾经说过,寒香寻很不公平。 寒香寻告诉过容鸢她的事,却将容鸢的事对她守口如瓶。 寒香寻对此的回答是,温无缺在上位久了,作为一个风云人物,不是一个会介意别人谈论她的人。而容鸢不一样,容鸢成长于两个大男人过度保护的真空层,能应付象牙塔里的环境,却对外部的世界过于警觉。 寒香寻的意见是,容鸢需要自己去学会判断,和选择,向她发自内心信任的人,坦诚自己的事,而这不应当是任何人强加给她的。 任何人试图强行撬开容鸢的嘴,或者无视她的信任和意愿,与人谈论她的事,都只会让她进一步龟缩回自己的“壳”中。 寒香寻是不齿李守节以忏悔为名骚扰容鸢的,朱鱼害更激进点,直接把人打了一顿。而她俩一致判断,无论如何,李守节提供的“钥匙”,只能交给温无缺。 温无缺因此被安排和李守节见面,听完了青年的整段“自白”。 和朱鱼选的一样,她听完李守节的自供,忍不住动手揍人了。 温无缺还没咂摸过来,她到底想不想知道,让容鸢失魂落魄地流泪的原因。寒香寻便提醒她,“钥匙”是交给她了,但她不能握着钥匙,就去强闯人的心防。 温无缺觉得这玩意儿像烫手山芋,她不喜欢说谎骗人,哪怕是出于善意而沉默。 这和她原来和容鸢选择互相回避对方的事不一样,那属于有所察觉的情况下,出于尊重不探究,而不是明知道来龙去脉,却避而不谈。 现在她不用再愁了,容鸢远比寒香寻所期望的,还要成熟。 容鸢可以接受她握有自己的秘密,哪怕她知道的比自己所知的还要多。 容鸢甚至愿意接受暂时的无知。 其实这是温无缺理应能预见的,毕竟容鸢都愿意接受自己暂时的无能,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出国接受心理治疗。 “关于李守节,有一个无伤大雅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你。” 和唐新词聊过之后的某个清晨,容鸢准备挂断视频电话时,温无缺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尽管这事显得有些无厘头,她这会儿还是想告诉对方。 “嗯?”容鸢果然暂停了挂断的动作,她怀里的十四抬高了嘴筒子。 “李守节坦白完,我气不过,用椅子砸他脚了。”温无缺说,“但我真正想做的,是找人跟踪他,用麻袋套他头,狠狠揍他。” 容鸢原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在盯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闻言,便垂下双肩,没好气地捏住十四的嘴,说:“那我也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什么?”温无缺下意识便问。 “五斗橱我已经做好了,没拼起来,是因为雕花是你设计的,我想你能看着,整个拼装过程。”容鸢低下头看着十四。 温无缺只能看见容鸢的头顶和耳廓了。隔着网络视频电话的画质,她看不真切,但她坚信自己没看错。 “我的大老板,‘我想你’前面和后面不用加那么多字。”温无缺又故意夹起了嗓子。 容鸢果断挂掉了视频电话。 “不要天天熬到清晨,保重身体,好好把工作处理好,直接过来。”容鸢改发了一条文字微信给温无缺。 “我在好好处理工作啊,这个时间段脑子才清醒,人也清净,适合工作。”温无缺马上回信息,说,“反正都要到半夜了,多熬一会儿刚好你也方便。” “如果你很忙,偶尔几天没时间联系我没有关系,我能理解。”容鸢发完这条冷冰冰的消息,随即又发道,“比起视频电话,我更想直接见到你。” “你果然想我!”温无缺打完这行字,觉得人都精神起来了。 “嗯,我想你。晚安。”容鸢过了十几分钟,才发了条消息过来。 温无缺的作息,一向随着工作强度的变化而恶化。自然不会凭容鸢一句话就调整过来。 温无缺熬过鸡飞狗跳的5月,已经稍能喘息;到了手忙脚乱的6月也过去,7月初温无缺已经有空张罗工作交接,同时交代助理去给自己订包机了。 7月中旬,温无缺又一次飞跃太平洋和12小时的时差,跑去找容鸢。 她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这忙了一年以上的工作,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尾声,过了最忙碌的,需要她事事亲为的阶段。 温无缺将剩余的收尾工作,事无巨细都交接给了团队,顶着黎蓁蓁和唐新词两道冰冷的视线,和郑鄂、沈义伦真挚的眼神,给自己放了10天假。 温无缺闲下来了,团队其实也没有前两个月那么忙了,团队的人身为员工,要遵守公司章程,没办法跟身为老板的她似的,一请这么多天假————沈义伦倒是可以,可他没像样的团队,能接他的工作。 温无缺坐在缘廊边上,头歪向右侧,手肘撑在右膝上,右腿则搭在左腿上,用一个放松但对骨头不好的姿势,看容鸢站在院子里新长出的草坪上,变魔术一样,把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几十片木材,拼在了一起。 她原本在想,案子结束了,郑鄂的外聘合同一到期,就可以把郑鄂打包送给沈义伦了。等到容鸢把提前雕好花纹的五斗橱组装起来,她开始思考怎么说服容鸢收下她钱,帮她打点小物件,送给留在国内加班的团队骨干们。 院中的牡丹花如她断言的那般,那些容鸢盼了许久的花骨朵儿,始终营养不足,6月时未及绽放便已凋谢。 她在容鸢的平板电脑上,用工笔画的技法画的牡丹,则最终于7月中旬盛放在她的眼前。 温无缺喜欢买古董家具,也喜欢买做工精致的仿古红木家具。 容鸢的工艺和那些真正的师傅自然是没得比,可她的作品有个特色,就是一丝不苟,一气呵成,每下一刀都是又稳又到位,能看出背后工匠本人,大胆且耐心的性格。 温无缺不自觉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起来。 “喜欢吗?喜欢我擦干净下,就搬进去了。”容鸢坐到了她身边,偏头问她。 温无缺想起来,她以前就喜欢容鸢的双手,那双手很稳,也如她所料,很懂得怎么取悦她。 “我喜欢。”温无缺执起身边人的手,也歪过头,去和容鸢对视。 几乎在四目相对的第2秒,温无缺就倾身吻上容鸢了。 容鸢实际上比她想象的,要来得贪心,在那次早饭后,跟她预存了很多吻,包括她们只能视频通话的时候。她认为,这已经代表了,她再见到人,就可以全部兑现了。 温无缺的舌尖扫过容鸢的唇瓣,有些强硬地表明了登堂入室的决心,而轻易敞开牙关接纳她的人,显然也没有一丝一毫拒绝的意思。 急躁褪去,热切的吻从缘廊延伸向了浴室,最终落在那张她久违的卧床上。 温无缺怀疑自己连续高强度的工作,终于有了报应,过速的心跳和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让她想要暂停这个吻。 第122章 她必须主动停下来,不然这个吻继续下去,再让她停住,她会死的。温无缺双手撑在容鸢身侧,试图从对方身上退开,念头才抬起,便被压了回去。 容鸢察觉到她的动作,主动仰起头与她唇舌纠缠,温无缺轻易失了平衡,又跌回了对方身上。 “小温总,”容鸢贴着她的唇瓣,声音飘得像气音,“我比你认为的,还要想你。” 温无缺只能庆幸,她们谁也没费心在匆忙沐浴后,想起自己是文明人,要去给自己找件衣服。 温无缺的手心才贴上容鸢的腰侧,身下的人便发出了战栗。 容鸢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下一步动作。 温无缺还是让自己稍稍退开了些,只为能让自己眼中那双红棕色的瞳仁里,能印上自己的困惑。 事到如今,容鸢肯定不是临阵反悔。但,为什么? “我可能,和之前很不一样了。” 容鸢执着她的手腕,抬手让她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肩膀,又沿着肩线抚上了纤细的脖颈,接着向下摩挲过突出的锁骨,再自锁骨向下,一节一节顺着肋骨,覆上了胸腔下的鼓动。 温无缺有些狼狈地吐出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呼吸。 容鸢和一年前的这时候当然不一样,为了治疗,她不再向原来那样发狠地运动,肉眼可见地瘦下去。 温无缺看着她瘦下去的,视觉早已习惯这份消瘦。而温无缺的触觉,现在才被她引导着,贴合着肌肤,后知后觉地修正着记忆里每一个不一样的点。 从心口到上臂,从上臂到小臂,再跃回协腹,和腰侧。她重新记住容鸢的身体,直到掌心按压过残余的腹肌轮廓,再往前就是她所求的,温无缺终于迫不及待地挣脱了容鸢的手。 温无缺重新俯身吻住容鸢,吞下她细碎的低吟。 第81章 灰褐色的亚麻色床单上,低矮朦胧的银白色细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拉长,浮现为明晰的光斑,明亮到足以让人看清半空中轻舞的浮尘。 温无缺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跃入房中的光束,心不在焉地凭太阳高度推算了一下时间,并不着急从自己的腕表或是手机上,复核一下具体的时刻。 相较于整体依旧昏暗的室内,像一条裂缝般,划破黑幕的阳光真的太刺眼了。温无缺向着左边侧过身,躲进了熟悉的温度里。 她双手沿着比记忆中瘦削许多的脊背,指尖轻轻拂过两侧肌肤上,新泛起的一层细密的小点,在容鸢怀里寻找着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温无缺不用知道现在到底几点,她只需要知道,她耳畔清晰的,房中另一道呼吸声的来源,正本能地收紧双臂将她搂住,好掩饰被她的一连串动作引起的轻颤就好了。 很显然,容鸢和她一般清醒。 事实上,按容鸢这人一贯准时,又早得吓人的生物钟,搞不好比她醒得还早些。 容鸢今天的反常在她意料之中,一向不顾她死活,到点就掀开被子起身的人,宁可与她相拥在一起,装作还未发现她醒了,也没有一点要起床的迹象。 温无缺腹诽着,这也算是某种科学奇观吧,仿生人竟然学会了用黏人掩藏尴尬,而她居然还挺受用。 这肯定和她们睡前冲完澡,累到一致同意,不用费劲去找件衣服这事,没有太大关系。 她打赌容鸢和自己一样,脑子里这会儿正控制不住地,一段一段闪过昨夜的某些片段。 和她们最默契的时候比,昨夜她们之间少了些热切,多了点狼狈,好在最初一次的无疾而终后,她们很快又找回了正确的节点与节奏。 唐新词错了,温无缺喜欢看容鸢分享平平无奇的日常,并不能算“完了”。 她现在整个人都浸润在奇妙的,令人愉悦的酸麻感觉里,回忆起夜里不尽如人意的部分,竟然还想笑,这才是“完了”。 她第一次见到容鸢的时候,想从对方身上求得的,并不是这样的感觉。那时候温无缺空窗了三个月,只想求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 回到当初,温无缺肯定不接受,这种长达近一年的空当后,换来一场情感满足占尽上风的亲密关系。 温无缺能感觉到,身上经年使用的亚麻被单,柔软得不复新品特有的粗粝,那严丝合缝贴合她们身体的包裹感,锁住了被窝里的暖意,直让人上下眼皮打架。 这么怡人的情景下,她们还是谁也没睡,其答案显而易见。 就算不看时间,温无缺也能确定,现在绝对已经过了早上7点,离十四每天固定上厕所得时间过去好久了。 成年的比格犬,有了比幼犬发育更成熟的膀胱,也学会了不要在室内上厕所的规矩,但狗也有三急。狗急了不仅能跳墙,还有很大概率,会选择在狗厕所或尿垫里方便。 当这狗是李十四,那还有一个更大的概率,就是它会干脆地,光临客厅任意一个幸运角落。 当然,或许区区随地大小便,还是十四生而为狗的高素质表现,它大可因为两个人类妈妈,谁也不顾它生理需求这事,直接选择那三张可怜的沙发。 “大老板。”温无缺决定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果不其然,听到她的声音,容鸢又条件反射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无意间也让她整张脸,因此陷入后者柔软的心口,她只能侧过脸,好让自己保持呼吸顺畅,然后才继续说,“你这处理大型垃圾的规定,是不是挺麻烦的?楼下那套沙发要扔起来,算大型垃圾吧?” “不想浪费钱,又不想私自处理被罚款的话,得约市政。”容鸢的语气带着少有的紧绷感,说,“预约完,要按市政预约指定的时间,把东西搬到指定地点,等市政派专门的人来收走。这样便宜点。” “那市政上门前,不管东西多脏,都只能在家继续摆着?”温无缺继续追问道。 “是这样……不过我没打算换沙发,为什么问处理沙发的事?” 容鸢在这一通无厘头的追问下,总算放松了一点,温无缺趁机收回攀在容鸢背上的双手,改为扶着容鸢的肩膀,轻轻将自己推离几厘米距离,以便她们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看到容鸢红到仿佛要滴血的耳廓,温无缺就知道自己刚才猜对了,仿生人果真还不太适应她们又变得如此亲密。 温无缺假装没注意到,容鸢下意识就转开的视线,只管看着容鸢的眼睛,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让还没上厕所的李十四,单独一个狗待在一楼太久。” 容鸢闻言,又缓缓移回了视线。 温无缺略带神经质地,连摸带嗅,来回检查了两遍遍长条沙发表面,确认十四没有在上面做过任何不文明的事,才将靠一旁的垫搬到扶手上,后脑勺抵着靠垫,躺上了熟悉的沙发。 刚刚透彻地浇灌过一方草坪的小狗,立马后腿一蹬跟了上来,在温无缺肚子上,不顾人类被它10来公斤的体重踩到吃痛的声音,原地转了几圈,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盘卧下来。 温无缺深吸了几口气,没好气地揪起十四的两只大耳朵,用力揉搓起来。比格犬只拿眼白瞪了她一下,便打了一个大哈欠,随她去了。 温无缺没想好自己应该欣慰,还是该先怄气。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她们下楼的时候都7点30分了,准点起床,却硬生生憋了2个小时,还没办法去到户外的十四,行为良好,没有屈从于生理本能,在家里随地解决排泄需求。 对它这样的小狗来说,这应属一个值得夸赞的品德。 可这进步,要是和十四之前住在温无缺家里时候,那罄竹难书的种种恶行一对比,真的叫温无缺很难发自内心去夸奖它。 这和十四更喜欢她们谁没关系,十四单纯更听容鸢的话罢了。 温无缺搓着手感丝滑的狗耳朵,想起来看看昨天她们百忙之中,还惦记着要先搬进屋来,免得晚上淋了雨的五斗橱。 温无缺屁股一拱,让自己变成背靠着扶手坐起来的姿势,以便更好地欣赏左前方,十四围栏边那个,新摆上的五斗橱。 容鸢选木材的时候,说硬枫木的特质,是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琥珀化,自然沉积出有质感的颜色,所以只给木材上了防腐漆和木蜡油。 新打好的柜子呈现出奶油般的原木色,和旁边胡桃木柜子,那经历岁月沉积而形成的金棕色,形成鲜明对比。 新旧两个柜子乍一看大相径庭,又不失和谐。 新柜子丝毫没有因为,缺乏时间赋予的木质纹理变化,而显得廉价、寒酸,反而凭着抽屉面板上,容鸢认真雕刻了月余的牡丹花纹,展现出独特的活力。 尽管容鸢的雕工,和旁边古董柜子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练匠人的手笔,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可温无缺看着喜欢。 那边厢,通往庭院的玻璃门被推开,容鸢拎着捡便器和捡便袋从院子里走进来,去了卫生间。 第123章 卫生间里传来水箱抽水的声音,温无缺悠悠转回视线,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转头看着容鸢走回卫生间门口洗手。 “你捡便器改放厕所里了吗?”温无缺问。 “嗯,挂马桶刷子旁边了,放五斗橱这边总觉得很脏。”容鸢一边擦手,一边回答她。 容鸢洗完了手,对着镜子将一头长发简单盘起,又低头洗了遍手,才走进厨房里,顺手将两个药瓶放在了岛台上,问她:“欧姆蛋吃吗?” “我的那份不要放葱。”温无缺警觉地看着药瓶旁边的不锈钢沥水盆,说。 沥水盆的边沿,容鸢昨天傍晚摘的香葱正在探头探脑。 “其他东西还是老样子吗?”容鸢边打开冰箱,往外拿鸡蛋和牛奶,边问她。 温无缺远远扫了一眼冰箱保鲜层,想着如果这边再因鸡瘟爆发蛋荒,容鸢家被左邻右里惦记上的可能性还挺大。 容鸢以前在国内,不怎么会、也不爱做饭,冰箱里只有满满当当的鸡蛋和牛奶。 现在她人回到国外的家里,冰箱容量变大了,也开始自己做饭,冰箱里除了普通的肉菜,反倒多了更多的鸡蛋和牛奶。 这其中的区别,就在于容鸢原来一顿早饭煮2个鸡蛋热一杯牛奶就够吃了,而她现在需要更多的鸡蛋和牛奶,做个松饼或者欧姆蛋之类的快手早餐,剩余的牛奶才是热来喝的。 “大老板,”温无缺侧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对容鸢说,“我觉得你还是得回中国。” “嗯?”正在把鸡蛋、牛奶、淡奶油往打面盆里倒的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问她,“什么?” “这边鸡蛋太贵了,你回国才能实现鸡蛋自由。”温无缺严肃地说。 容鸢重新低下头去,肩膀抖了一下,温无缺不确定她是不是笑了。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我要回去的啊,寒姐给我放的假是一年。”容鸢边往盆里轮流洒上胡椒和盐,边说。 温无缺对容鸢的进步感到欣慰————这人终于从倒点盐,还要看电子秤的新手期毕业了。 “那你这边的事情呢?还有小鸟们?还有后院?”温无缺按捺着心头的雀跃,冷静地问她。 容鸢搅打着蛋液,回答说:“导师那边的兼职,我们一开始就说好是她找到新的助手前,我稍微代班一下。雀决定在二个街区外租个大点的房子,和lance一起生活,她们到时候会帮忙打理下院子。” 听到容鸢都安排好了,温无缺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容鸢会回去,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可是已经冒头的问题并没有改变。 容鸢已然回到了最初,她们刚认识时候的样子,独立、从容,每天都活在严格的秩序里,只是比原来增加了几分韧性,又多了些人情味。 而这样的容鸢,在经历这么多事以后,一定不会再拿她们之间的关系冒险,接受她们原先那种,默不吭声,顺其自然的同居关系里。 温无缺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尽管那样没压力的关系,很融洽,她们在夜里很愉快,白天会一起去买菜,还会一同照顾李十四,但这样的关心经不起一点点,想要更进一步的贪心。 她们各因此搞砸过一次,不能再搞砸第三次。这条路行不通。 “十四的狗盆和狗粮,还在老地方吗?”温无缺思考着问题,手里刚好摸到李十四丝滑的大耳朵,于是决定换换心情,去给狗子弄下早饭,便问道。 厨房里,容鸢正面对着灶台,专心地握着一把食品夹,在平底锅上绕着圈。 伴随着逐渐飘过来的奶香味,黄油在烧热的锅底边转圈,边均匀融化的“滋滋声”也响了起来。 容鸢热好了锅,擦好了黄油,回身拿蛋液的时候,才抽空回答说:“新柜子专门给她放衣服的,用品都还在老地方。” 温无缺于是挺着腰,将盘在自己肚子上的比格犬,一路抱回了狗窝里安置好,便闩上门,去旁边的五斗橱里拿狗粮和狗盆。 十四显然闻到了香味,一骨碌从软垫上爬起来,后腿站立,前爪搭在围栏边上,朝着厨房的方向,叫唤着。 温无缺看到十四耷拉的大嘴皮子边,垂下晶莹的丝线,顿觉哭笑不得。 容鸢在厨房里,显然不会注意到十四这边的动静,她“滋啦”一声,将调味好的混合蛋液倒进了平底锅里,手法熟练地,开始用硅胶锅铲在锅底不停搅动。 法式欧姆蛋,比她上次过来的时候,容鸢刚好在沉迷的松饼,做法还要简单。 这东西做法有点类似炒蛋,先将调味好的蛋液倒进抹过黄油,预热好的平底锅里,用硅胶铲搅散,等散碎的蛋液开始凝固了,再用硅胶铲压一压,让重新聚集成薄饼状的鸡蛋铺平锅底。接着再将硅胶铲从“蛋饼”边沿插入,小心将凝固的鸡蛋用锅铲翻开,一口气翻卷成橄榄状,便可以出锅了。 严格来说,这吃起来算是中式炒鸡蛋的亲戚,只不过由于蛋液提前加奶油或牛奶————容鸢这样贪心到一起加的人也是有的————被充分搅打过,加上融化黄油的爆发力,整份蛋的口感会更加蓬松柔软罢了。 温无缺对这份洋气炒鸡蛋没太大意见,容鸢这次如果还天天做,想想也不会很吓人。 听过人吃甜饼吃腻的,可没听过有人吃炒鸡蛋也能腻的。 温无缺看着十四嘴边没出息的粘腻银丝越拉越长,“啪嗒”一下顺应重力作用,滴落在了围栏边,赶忙故意在十四面前晃了晃狗盆,才连着狗粮,把东西拎去了厨房那边。 “嗯?”容鸢正在将第一份欧姆蛋铲进盘子里,看到温无缺拿着十四的碗进了厨房,微微皱了下眉头。 “视觉欺骗。”温无缺回答完,便蹲在厨房门口,将狗粮倒进了狗盆里,然后慢悠悠地端着二两狗粮,回到了围栏边。 温无缺俯身,直接从上空将狗盆放进了围栏里,十四果然上当,就着黄油的香气,大快朵颐了起来。 温无缺目瞪口呆,看着它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二两狗粮,垂下来的大耳朵上还沾上了狗粮的碎屑,差点怀疑她们昨天是不是忘记喂狗了。 “十四,坐好。”温无缺尝试绷着脸给十四下命令,十四忙着用舌头刷碗,没理她。 看十四舔盆的疯狂模样,她有点怕十四饿极了连自己那对大耳朵都啃。 温无缺只得整个人扒在围栏边沿,伸手去十四面前,飞快将狗盆取走。 好在十四还有一个容鸢教出来的美好品德,它是不听温无缺的话,但它不护食,温无缺去收盆不会和它起冲突。 温无缺看着被舔得锃亮的盆底,决定拿到后院冲一冲。 缘廊靠近厨房的那侧,有一个李筠当年浇筑的水泥台子,装了一个立柱式双头水龙头,下面有一片排水的铜质隔栅,直接接入厨房的下水管线。 这个水龙头的其中一头,常年接着软管,长度可以延长到后院的围栏边,是用来浇花的;另一头就是给人进屋前,简单冲洗手脚和鞋底用的————天气渐热后,这里也是十四的澡堂子。 温无缺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这片区域也覆盖在杂草和积雪下。 等上次过来,因为容鸢需要整理院子,这处也被容鸢清理出来,她才发现有这么个地方。 她这次来之前,容鸢为了十四洗澡方便,也为了防止水流溅射,长期会损坏缘廊,拜托lance用耐低温材料,做了个陶土制的水槽,还接原来的下水管线。 红棕色的陶土盆边沿为了十四的泡澡需求,特意加高了,没有上釉面,具有一种质朴的美感,与如今绿意盎然的后院十分相配。 容鸢又用打菜床和柜子的余料,做了2个挂架,并排钉在厨房的外墙上。 靠近缘廊的这个挂的是擦脚的毛巾,严格区分了她用的、温无缺用的、十四用的,和客人用的,坐在缘廊边沿就可以够到;靠外的那个则全挂着十四洗澡用的毛巾。 温无缺遵守着仿生人的流程,在缘廊边先换了户外拖鞋,蹲在水槽边快速冲洗完十四的狗盆。 容鸢刚才趁带十四上厕所的时候,简单浇过花草,温无缺蹲在草坪边沿,还能闻到湿润的泥土味,像雨后常常会闻到的那种味道,不算难闻。 温无缺关了水龙头,对着水槽的下水口轻轻甩掉狗盆里的水珠,带着满满的成就感,欣赏着全新的后院。 容鸢之前每天都会拍点视频,或者发照片给她,可那和亲眼看到还是两种感觉。 围栏之上,温无缺4月修剪过的常春藤,断口处已经抽出了新枝桠,深沉的绿意爬满了围栏,将院子半包围起来。 而透过叶片的缝隙,可以看出原本斑驳的围栏,除了之前被腐蚀得太厉害的地方,没有多少修补的痕迹,大块大块脱落的漆面更是维持原样,显然它现在的主人无意重新粉刷。 分别长于两侧围栏之下的小丛风信子,已经因炎热而蛰伏回地下,看不见叶片的影子。 第124章 好在温无缺有先见之明,考虑到风信子的周期,往其中一丛花前种了7朵牡丹。7月中旬的盛夏不是牡丹的花期,温无缺只能从健壮饱满的叶片,判断出明年的5月,这几朵花应该会长得不错————至于好不好看就不好说了,当初买的花苗不是什么优质品种。 温无缺瞥了眼另一丛花。 容鸢之前在她回去后,趁着天还没热起来,有往这边,也对称着补种了7株牡丹花苗,现在看叶子,发育情况也还不错。 当然这些花,都无法与花丛前,长条形菜床里的香料们相提并论。 尤其是旁边盆里种的薄荷,长势过于喜人,如果不是盆的大小有限,想必它们还会更茂盛。 温无缺想象着薄荷饮料沁入口腔的感觉,顺着青绿夹杂着焦黄的黑麦草地收回视线,将甩干多余水分的狗盆靠在水槽边,对着阳光晾晒,便抬手用小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她就着水槽,开水龙头冲了冲拖鞋和脚,再坐回缘廊边擦了脚,才换回室内拖鞋,用手肘拱开了玻璃门,进了屋。 第82章 温无缺把门拱开的时候,容鸢刚把早餐用的厨具放进洗碗机里,正把两盘欧姆蛋端到吧台上放着,一盘按温无缺的要求,没有洒葱花。 突如其来的热浪扑面而来,容鸢转头一看,温无缺正费尽巴拉地,用手肘抵着,努力把门拉回去。 看温无缺半天没把门拱上,容鸢便放好餐具,过去帮忙关门。 这里的夏天湿度较高,人容易觉得闷热,体感温度较之实际温度会高一些,人在太阳底下会感觉像在蒸桑拿,整体气温其实没有她们在国内生活的城市高。 温无缺怕冷,容鸢这两天有注意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到26c左右。 这个温度,比较接近户外白天的平均气温,按理说,室内外温差不大,可温无缺进到屋里,就忍不住一个激灵,然后杵在门口吸鼻子。 “没事吧?”容鸢关好门,回头过来,看温无缺还站那儿,顺手把左手背搭温无缺脑门上,探了探。 “有事,冷。”温无缺毫不客气地,直接往她怀里一钻,用交叉手臂的方式将她拦腰抱住,说,“借我调□□温。” “你身上好烫。”容鸢说着,收回手,又碰碰自己的额头。 根据简单的触诊判断,温无缺这会儿的体温,就仅相较于她平时那个低体温而言,都还谈不上发烧的程度。 “晒的,没烧,没中暑。”温无缺在她胸前转转脑袋,换了个角度靠好,又说,“十四的狗盆洗好了,我放外头消毒了,晚上再收。” 容鸢有些无奈地,低头看贴自己身上的金色脑袋,想着小温总出去院子里洗狗盆,肯定没用10分钟,怎么能被晒成这样?这人身上体温调节的功能坏了吗? 她回忆着去年此时是什么样的,结果想起来的都是温无缺跟她抢空调遥控器的事。国内的家里那么热,最后她妥协了,被把空调开到24c,温无缺就理直气壮地黏着她“取暖”。 看来温无缺只是身体太虚。 容鸢心里才得出结论,不到5秒,温无缺便神奇地,慌忙从她身上弹开,抬起胳膊肘内侧,挡掉两声连贯又响亮的喷嚏。 动作太急的缘故,打完喷嚏的温无缺,一边往手臂上蹭着发痒的鼻子,一边扶着腰。看起来是打喷嚏的时候抻到了。 “可能着凉了。”容鸢平静地说完,便走回吧台前坐好,说,“吃早饭吧,暖下胃。” “不是,肯定是你又在心里骂我!”温无缺不信,嚷嚷道。 “你吃点葱,对感冒好。”容鸢充耳不闻,吃着自己那份加了葱的蛋,说。 温无缺不应她了,径直去了卫生间,先好好洗了手,才走回吧台前,坐在容鸢旁边。 容鸢目前已经减药3个多月,在linda的监测和评估下,她的药量减至原本的四成左右。 药是原来的那款,被她提前用专门的切药器,把这个减药阶段的药片,都按需求切分好了,还装在原来的棕色玻璃瓶里,就放在卫生间镜子后的储物柜里。 温无缺的餐盘旁边也有一个药瓶————大号的塑料材质————装着b族综合维生素。吃饭不爱甜口的人,维生素片倒是都买的水果味。 自从她偶然被温无缺撞见一次服药,这人为了不让她尴尬,差点吞太多维生素片把自己给噎死后,容鸢也不再介意当着人面服药这回事。 就像温无缺试图传达给她的那样:她需要药物辅助调节情绪,和温无缺需要吃维生素补充营养,是一回事。 容鸢熟练地就着嚼碎的鸡蛋,把药片咽了下去,再配了口热牛奶,好把嗓子眼的药片和鸡蛋一起顺下去。 温无缺的维生素片也是随餐服的,但她动作没有容鸢干脆,苦着脸咽了半天,才去喝牛奶。 “小温总,”容鸢用勺子挖了一口蛋,没着急吃,而是提醒温无缺道,“那是我的牛奶。” “拿错了。我拿左边的不顺手。”温无缺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看了看,便拿起左手边那杯牛奶,递给了容鸢,说,“我没喝过,给你。” 这杯牛奶还是满的,和容鸢那杯喝一半的形成鲜明对比。 容鸢斜了她一眼,决定不拆穿她为了少喝几口牛奶,而做的努力。反正温无缺还是得喝剩下半杯,有喝总是能摄入点营养的。 容鸢的想法很简单,她无意纠正温无缺的偏食,这人留宿期间,愿意吃什么,她就尽量做什么。比如她看温无缺对法式欧姆蛋的接受程度良好,已经决定接下来几天都做这个。 煎、炒、炸各种方法做的鸡蛋,都不如白煮鸡蛋营养,但温无缺愿意吃的话,营养打折总比没有好。 “你这次会待多久?”容鸢问道,心里估算起冰箱里的存货,大概还够做几顿早饭。 “撇开来回飞行时间,能待10天————你按小时算,现在第1天刚过去。”温无缺颇为得意地说,“我这次在国内待久了点,就为了一口气把重点工作都抓完,这样我隔着时差居家办公,也没人敢有意见。我也很久没好好休假了,就想休个长的。” 温无缺特意补上的最后一句话,成功让容鸢吞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谢谢”。 “你早饭后,想睡一下,还是跟我出门?我要去超市一下。”容鸢估算了一下,温无缺至少还要在家里吃27顿饭,那她的鸡蛋和牛奶存量不够。 “再去趟上次那个家居店,”温无缺抬起脚来,把脚踝上的红疙瘩指给她看,说,“香辛料驱逐十四的法子既然好使,我们再去买点柠檬草和柠檬香茅的种子,可以做东南亚菜、云南菜,还可以驱虫。你院子里的蚊虫太猖獗了。” 容鸢已经习惯了温无缺这些奇奇怪怪的技能,点了点头,问:“那要不要带十四出去?” “不带。”温无缺说完,还特意望了眼围栏的方向,确认十四玩累了正在睡,才降低音量,说,“去年这会儿她来家里起,我们就没有二人世界了,好不容易她长大了,是成熟的大狗了,该学会一个狗在家了。” 温无缺这话听着别扭,仿佛她们成了一对,为了孩子丧失热情的中年伴侣。 容鸢盯着她,有些纠结该不该开口指出这一点,随即又想起,更早的时候,承担这个比喻职责的是寒江寻。 “说起来,小寻是不是马上高考了?”容鸢吃完最后一口蛋,问她。 “嗯,期末考完了,放假一阵子了。”温无缺也别别扭扭地把她那份蛋吃完了,在猛灌牛奶,一口气喝干净了,她才喘口气,说,“丫头上次回去就出卖她妈了,跟我说她们春节除了过来看你,主要是寒香寻的老同学安排了一个校园体验,让她过来看看这边的大学生活。” 寒香寻母女跟着逛完学校了,还是有特意从隔壁州回来,在容鸢家又陪她待了2天才走。 按她们的计划,原本参观体验完学校,是要直接回国的。可寒江寻表示回去了,又会有大半年看不到容鸢和十四,所以想再来陪容鸢,寒香寻于是改了行程。 容鸢一开始,只当寒江寻是为了不回去应付亲戚,多陪陪妈妈。等寒江寻晚上破天荒地说,她要和容鸢一起睡,容鸢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寒江寻虽然成绩一般,在国内的应试教育体系下也很难有大出息,但这不代表留学对她就一定好。 客观上来说,如果她只是想要个书面上更光鲜的文凭,以便回国后,可以坦然接受温无缺或者寒香寻安排的工作,那留学确实是有意义的。若不是很在意表面工夫,那后面的路其实差不多。 温无缺和寒香寻,想法殊途同归,都是不管寒江寻要做什么,她们都准备好了为寒江寻兜底。 路太多,有时候反而会变无路可走。寒江寻就是这样。 寒香寻陪着女儿看了几天学校,也猜到她的心思,主动说自己要和天不收包电话粥,睡客厅方便,把卧室让给了她们。 第125章 孩子晚上搂着容鸢说心里话,坦诚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 她隐约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选,反正都会过得不错,不仅是寒香寻和温无缺,她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叔叔,都愿意,也都有能力为她安排。 连周蔷都说过,寒江寻最次也可以去醉花阴当酒保,有自己一口饭吃,她就饿不死。被寒香寻掂起叶子牌当飞镖靶子扎。 寒香寻可一直记得,周蔷店里那个白茸,骗女儿喝了一大碗混酒的事。哪怕后来她每次去醉花阴,只要是白茸当值,都对她一脸谄媚,鞍前马后,她也没给对方好脸。 容鸢听了寒江寻的烦恼,问她对留学究竟怎么看。 孩子讲了这些天的见闻,然后反问容鸢身为一个abc,对这事又是什么看法。 容鸢知道很多留学中介为了招揽学生,都有设计这种为期不长的,针对较为富裕家庭的,私人订制校园体验行程。 在容鸢这种生长于国外,又回国内工作过的人看来,这样的体验不足以体现本质问题————比如教育体系,和文化观念上的差异————孩子就算短期体验过后觉得愉快,决定将来出国留学,实际入学了,也会发现这和体验到的完全不一样。 旅游体验时,你是客人。正式入学后,你不仅是她们的同学,还是潜在的竞争者。当你试图加入当地,你就会成为一个“外乡人”。 移民国家的本地人,对外乡人的接受度高,不代表他们真温和有礼的。 正面的恶意不可怕,寒江寻和赵赵一起,勇于对抗学校的压力,帮助吴艳的时候,已经证明了她这方面的韧性。 但隐藏的呢? 她很快会发现,这和她长大的地方不一样,她需要去辨别每个人话语背后的意思,甄别出那些不怀好意的挖苦与讽刺,在遇到他人持续而隐秘的针对时,要试图从更公平的渠道去反击,还要确保自己反击的时候,不会被倒打一耙。 这一切甚至不会源于一个,清晰有目的的动机,可能仅仅因为她是外乡人。 本地的外国人会不忿她的肤色;已经站稳脚跟的同胞,会警惕她;哪怕是平时与她一样受到压迫的少数族裔,都可能对她散发恶意。 明晃晃的歧视对比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 寒江寻被寒香寻养得,性格极好,热情大方,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小明星。于她而言,与人相处本来不应该是如此有负担的事。 寒江寻肯定不至于没有朋友,但新的友谊是否足以抵消潜藏的敌意呢? 容鸢明白,寒江寻从一个短期的校园体验里,不会发现这件事,带她参观的寒香寻的老同学,作为一个已经融入当地的人,也很难察觉到青少年会有这方面的隐忧。 寒香寻想必是知道的,但她不会说出来,她既然答应了温无缺要给孩子自己选的机会,在孩子问之前,就不会主动说出这些情绪倾向负面的话。 寒江寻应该只是想到出国了,就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们,和她亲爱的妈妈分隔两地,加上本来也没有很坚定未来想做的事,产生了本能的抵触。 “嗯,小寻看了,但她说拿不准自己喜不喜欢。”容鸢回忆了一下春节那会儿,寒江寻抱着自己絮叨了半宿烦恼的样子,摇摇头,说,“寒姐意思说,横竖也是依你的建议,带她看过了,剩下就让她自己选,毕竟人生是她自己的。” “呵,她能喜欢啥?她就知道姚药药。”温无缺白眼一翻,说,“那会儿她刚瘦下来,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吧,天不收家那丫头没见过这样的,可稀罕她了,她当人家好朋友,她把谁都当好朋友。等她发现人家不单是好朋友了,人家脑子好,回过味儿来了,只把她当妹妹了。晚了哟。” 容鸢被牛奶呛到了。 温无缺很顺手就扯了张纸巾,直接捂了过来,示意容鸢可以在自己手上擤鼻涕,容鸢抢下纸巾,婉拒了。 她别过脸,把呛到鼻子里的牛奶擤出来,只感觉鼻腔里火辣辣地,将纸巾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忍不住瞪了温无缺一下。 温无缺老喜欢不打招呼,就语出惊人。 容鸢还真没看出来寒江寻对姚药药有这层心思,好感约莫是有一些,可淡得跟寒江寻对赵赵,好像也差不多啊。 那天不收和寒香寻在一起了,伦理上来说她们算继姐妹,法律允许吗? 哦不对,法律连两位妈妈的事都不允许。 容鸢一手撑在桌上,扶住自己的额角,将话题调回了被温无缺打岔之前。 “那先不管小寻的动机是什么,天姐说药药要考南边的医学院的。小寻,没办法跟去吧?” 容鸢记得姚药药成绩很好,小时候条件不好所以成长受限,她自己找到天不收改变了命运后,这些年刻苦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姚药药还喜欢跟朱鱼学中医理论,朱鱼的意见是比冯如之有慧根。 天不收听了,很得意地说,姚药药往北去,考全国最好的医学院8年直博都没问题,但说为了离“妈妈”近点,要往南考。 这话让在旁边帮几个姨姨端茶倒水的寒江寻一阵心虚,连朱鱼普通地喊她帮忙倒个瓜子皮,她都觉得有压力,拿桌面垃圾桶的手直抖,抖出一地瓜子皮。 “除非寒香寻能返老还童,替她考,俩人有6成相似,有机会混过去。不然我看很悬,换个学校都悬。”温无缺的评价务实到有些刺耳了。 “高考这么难啊?如之之前说她高一高二练体育,受伤了,高三才拼命读书。小寻努力一下也来得及吧?”容鸢蹙起额头。 “冯如之跟你约会的时候,想表现她天资聪颖,吹的吧?”温无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别听她瞎说,她受伤之前也没想练体育,从小就想继承她们老朱家衣钵,将来做老中医。我可听朱鱼说,她背着人能念书念到半夜4点,早上6点天不亮就出门上早自习。这努力方法,你别为难丫头,这人每天最多熬到半夜2点,到点准时晕过去。” 容鸢觉得温无缺有点犀利了。那话确实是冯如之当初追求她,约她吃火锅的时候,烫着毛肚侃侃而谈的,说多了还不小心把毛肚烫成了橡皮。 容鸢观察温无缺的表情,决定把话题再往回掰掰。 “小寻回去前,借口想和我一起睡,躺我旁边问一晚上这边的情况。听起来,她主要担心的还是,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好陌生的环境,不给寒姐添麻烦。”容鸢说,“她应该是有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的种种后果。” “她如果真留学,寒香寻会愿意放手,让她试试的。就是那四个老宝贝有点麻烦,他们不喜欢丫头离太远,又怕反对会被丫头讨厌,还是会去做寒香寻的工作。”温无缺说完话,想着寒家老人的事心烦了,见她们都吃完了,便干脆站起来,收拾起了餐具。 温无缺和寒家母女认识的日子更长,容鸢怀疑,她提到的这个情况,以前不是没在其他事情上上演过。 上次她们在这边过节,刚好也是母女俩头回一起过春节正日,千杯不倒的寒香寻喝了点红酒,竟然有点微醺。 晚上的时候,寒江寻还是带着十四去院子里玩雪,她就和容鸢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第一次详细说起了寒江寻的事。 寒香寻与她的表姐,长相相似,年龄相近,加上各自的母亲是亲姐妹,感情很好。好到后面姐姐和江晏的哥哥结婚,生了个女儿,还要给孩子取了单名“寻”字。 寒香寻一直都是江寻最喜欢的小姨,她爸妈没空的时候,一直很忙碌的医生小姨总会想办法接手照顾她。 正因着这么好,表姐30岁的时候,由于一次体检情况不大理想,一时感性,就去公证了遗嘱,以后自己若遭遇不测,要把自己婚前的财产留给妹妹寒香寻,并请她当江寻的监护人。 在寒香寻的姨姨和姨夫看来,自家女儿这是焦虑过度了。而亲家的江家父母,更是觉得这个儿媳妇有点毛病,钱不留给配偶无所谓,但哪有留给表妹而不是亲女儿的? 几年后,不幸确实发生了。姐姐和姐夫死于意外事故,江寻成为了孤儿。寒香寻成了法律上,江寻的监护人之一。 实际上,就算有姐姐的遗嘱,寒香寻这个监护人也是靠后的,排前的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当时也都才60岁上下,照顾一个6岁的小女孩到成年,从财力到精力上来说也都没问题。 “看着没问题,其实都是问题。”寒香寻说,“孩子就一个,加我和她叔叔,实际上有6个法定监护人,这情况总要有人退出,不然得闹上法庭去裁决的。” “你有想过,争取来的结果是这样吗?”容鸢当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硬着头皮直话直说了。她知道寒香寻能理解她。 江寻本来会有6个法定监护人,最后只剩寒香寻和江晏,而且衣食住行都是寒香寻在操心。可逢年过节,寒江寻总要回去,不能陪寒香寻过正日。 第126章 容鸢确实不能理解,这竟然还是寒香寻争取来的。 “只能是我。他爸公证的遗嘱,是留给她叔叔,她叔叔当时才25岁,年纪轻轻,读了研究生,还想接着读博深造,也没结婚。她叔叔就是再乐意,她爷爷奶奶也会反对的。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接受剩下的那个为了侄女终身不婚。”寒香寻解释道,“但是她爷爷奶奶同意,我的姨姨姨夫又怎么办?跟着江家生活,孩子外公外婆很难经常看到孩子。所以我跟他们说,都别吵,我不结婚,给我。” 容鸢认为自己可以想象出来,寒香寻当时在家庭会议上说这话的样子。 “可是小温总说过,当时有人想跟你结婚?”容鸢坦诚自己听过关于寒香寻的八卦时,有些心虚。 “有,就你们找出来的那个破情书的作者。害我跟小天好一顿解释,被她晾了几个月才哄好。”寒香寻头疼地说,“我和那个人,当时在交往,他听说我要争取当小寻的监护人,就说那干脆我们结婚,我就可以申请收养小寻。我给骂跑了。我说真想娶我,拿出诚意就对我本人求婚,拿孩子当借口算什么事?那以后我们日子不过下去了,是不是得怪孩子?” 这话容鸢倒是可以理解。那个褚清泉提出的理由很很诱人,乍一听,很多人还会认为自己男朋友,听说自己未婚未孕就要主动收养姐姐的孩子,非但没吓跑,还愿意一同抚养,这是有担当的表现。 可实际上这很不负责任。因为这对孩子来说完全是不同的情况————于孩子而言,这是一道道德枷锁。 养父母为了孩子结合听起来很浪漫,婚后若阖家欢乐,自然皆大欢喜,可目的不纯粹的婚姻,经不起一点风浪,有一点小问题,都有可能变成打向孩子的惊涛骇浪。 寒香寻太过爱护女儿,从决定成为她妈妈的那一刻起,就不容许这种瑕疵的存在。 “其实啊,我要亲自当她的监护人,还有别的原因。”寒香寻盯着容鸢的表情变化,笑笑,说,“江家不会允许她跟着姨姨姨夫,可如果跟着江家,前面说过了,她爷爷奶奶不会让她叔叔管,不止如此,长久下去,她爷爷奶奶对大儿子的思念和愧疚一旦过期,他们自然会将精力转移江晏的事情上,而不是放在小寻身上。” “是人性?”容鸢问。 “是人性,所以我不赌,一点也不赌。我说服他们,由我抚养,我有钱,我能给她最好的教育环境,跟着我,我保证两边老人在她心里,永远都是一样的。”寒香寻自嘲地说,“结果挺好的,四老签字公证,放弃了监护权,我就成了第一顺位的监护人。不是养母,实际和养母也差不多了。江晏没签,他说等工作了,要尽叔叔的责任。这么些年,我不会去想,如果我不争取会怎么样,或者说也许她爷爷奶奶不会偏心。结果来看,至少人性没有机会跑偏,那我选的没错。可惜啊,我什么都做到了,教育上实在是没辙了,她读书不行这事不知道随了谁。” “我觉得,教育上你也很成功。小寻是我见过,性格最好、最坚强的人。”容鸢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寒香寻的肩膀,表示支持。 寒香寻抬手,轻轻按住自己肩头上容鸢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抚养一个孩子,不是儿戏,尤其是我们这种后天选择的父母,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家的情况,一砖一瓦我都看了,看得出你那俩爹,是真的全身心为你考虑过的。我不是说他们是对的,他们管头管脚,独独不问你要什么,的的确确错了。可错误的初心,它是好的。你不用原谅他们,但你也不要怀疑你自己。他们在一起是在收养你之前,收养你实在深思熟虑之后,他们是出于‘爱’选择你的。” 容鸢当时愣住了,她没想到寒香寻从进屋开始,研究她的车,研究她的卧室,原来是通过这栋仿佛死去的房子,在看慕容延钊当年安排进每个装修细节里的心意。 寒香寻这个人,就是这么心细又厉害。 所以当几天后,17岁的少女诉说自身的迷惘和纠结时,容鸢认真倾听了每一个字,并告诉孩子,如果实在不会选,就相信寒香寻为她选的。 第83章 餐具和厨具都在洗碗机里清洁了;床上四件套和刚换下来的睡衣一起,丢进三楼卫生间的洗衣机里了;十四也好好在一楼的围栏里啃脚;晚上准备吃的肉类已经转移到保鲜层解冻了。 温无缺和容鸢坐在车上,认真复核了一遍,出门前还有没有遗漏的事,确认有也不是大事了,才遥控开了车库门,倒车出发。 她们今早下楼迟了,加上做早饭和闲话家常的时间,等实际换好衣服,可以出门,已经过了9点。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钟还在本地交通早高峰的尾巴,不过刚好过了最拥堵的那2个小时,按温无缺的开车风格和车速来说,是个出发的好时候。 闲聊是自然而然结束的,因为一个中国17岁准高考生的前途,是任何人聊起来都会觉得头大的话题。温无缺也不例外。 温无缺能给寒江寻想出大把的后路,眼前最关键的这一步怎么迈,她却不好随便建议。 而容鸢经历的教育体系,和成长的文化环境,先和她们都不一样,又从小就被人规划好出路,即便能从客观情况去理解高考这回事,也还是难以对这种纠结感同身受。 “算了,聊丫头的志向我就头疼,等我回去跟她谈谈看再说。”温无缺是往洗碗机里倒专用清洁液时,想起暑假都开始两周了,寒江寻打式的网络趣闻分享,却没有如期而至。 寒江寻都没心思分享了,学业压力可见一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温无缺顿觉头痛不已,决定把这个话题搁置到月底,自己回国当面见到人了再说。 “还是十四好,咱们只要确保它在正确的地方上厕所,嘴筒子别乱伸就行。大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温无缺设定好了洗碗机,走进卫生间里,头靠在正往镜子后头收药瓶的容鸢背上,感慨道。 若是之前,就算得了容鸢的许可,她靠上去,这人也会下意识僵一下,现在却不会了。 温无缺欣慰之余,得寸进尺地,又用交叉双臂的方式从背后搂住人。 “你不洗手吗?”容鸢合上镜子,问道。 “嗯。”温无缺心累,应了一声但懒得动。 “洗个手,我们出发吧。”容鸢边说,边往前迈了一步,带着贴她背上的温无缺,也跟上前去。 容鸢把她从自己腰上掰下来,拉到洗手池前,往她手心连摁了2泵洗手液。细密绵软的泡沫落在手心,轻飘飘地,有点痒。 打完洗手液,容鸢将水龙头打开到温水,一本正经地说:“小寻和十四要是姐妹,那从界门纲目往下,目开始就不是一个枝桠了。她们的烦恼不好横向对比的。既然大的小的都不省心,就都不聊了吧,我们出门,去过你想要的二人世界。” “买菜和买种子的二人世界吗?”温无缺洗着手,失笑道。 她当然不是介意和容鸢出门买菜,她们做过最浪漫的事好像也就逛逛超市。 温无缺实在想象不出来容鸢会跟一般人那样约会,比如逛街买奢侈品,或者看电影。 她们认识也一年多了,住在一起的时间,断断续续加起来,怎么也超过4个月了,她自问还是了解仿生人习性的。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陪我去吃个午饭。我这周的‘作业’还没做。”容鸢提议道。 这个事情温无缺知道的,容鸢的心理医生每周会推荐她一家饮食店,鼓励她出门,尝试美食和邂逅新风景。 容鸢是在春节后告诉她,自己有在心理医生的监督下做这件事的。 在那之后,这人只要觉得哪家店还不错,就会拍照发微信给她看。 容鸢的拍照技术比她的厨艺还一般,温无缺通过照片也很难看出是什么菜。但她喜欢容鸢向自己分享信息的行为,就像寒江寻会给她分享网络趣闻一样,对温无缺来说,这都是亲近的表现。 她喜欢容鸢除了十四的事情以外,还分享自个儿的事,这是“亲上加亲”。 容鸢原来的计划,是去之前她们买木料和草种的连锁家居店,之后返程刚好去连锁的有机食品超市买菜,最后回家附近的餐馆吃饭。这样线路比较顺畅。 临出发前,计划遇到了一点改变。 容鸢那个,只要温无缺在家,就会想办法上门蹭饭,平时也常常照顾十四的金丝雀朋友,给容鸢发了一个短信,邀请她来农贸市场。 “小鸟们在那里摆摊?”容鸢主动把手机伸了过来,温无缺就瞥了眼短信,问她。 “不是。是我们俱乐部的一个学姐,绰号是magpie。她几年前从任职的实验室辞职了,这两年在隔壁镇开烘焙坊。lance说,她都是使用本地小麦磨的面粉。”容鸢解释说。 本地农产品主要丰收期,集中在夏秋两季。容鸢居住的社区,自6月起,每周四下午都会有附近的农户自发前来,组织综合农贸市场。市场是季节限定的,到10月就结束了。 第127章 她俩对这类市场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从前的容鸢连自己买菜做饭都懒得,更不会去逛这类专门的菜市场。 至于温无缺,不管是多年前的短暂游学,这些年为数不多的短时出差,还是最近半年过来看望容鸢,时间上就没和这个丰收季重合过。 按金丝雀的说法,她们的喜鹊学姐,为了推销本地的小麦,每年也会特意从邻镇赶来,摆摊售卖自己的面包,当作帮供应她面粉的麦农打广告。当天卖剩的面包,她会分给附近的慈善厨房。 金丝雀因为信仰原因,有在本地一个慈善厨房做志愿者,因此每年的丰收季,她每个周四下午就会特意来市场这边,帮这位学姐摆摊。 这人是听容鸢说,今天要跟温无缺出门采购,特意来通知她们农贸市场开放的消息。 容鸢转打完消息,就跟温无缺补充说:“不过lance说这种市场,通常价格不会比有机超市便宜,都是州内的农户直接摆摊售卖的,强调新鲜和货真价实。而且,人可能会很多。” “听着和国内菜市场挺不一样的。”温无缺边说,边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搜索起来。 温家像所有的有钱人家一样,吃穿用度都由专门的私人管家团队打理,饮食更是通过专业的平台,向产地统一采买,主打高价格高品质。 温无缺自己搬出来住以后,家政团队规模较之温家缩水了七成,懒得专门去搞这套,直接通过园区物业的管家服务团购食材。 因此,菜市场对温无缺来说,和国外的农贸市场差不多,是一个很遥远的符号。 龟奶奶倒是去菜市场。 温家有严格的饭点,厨师过点就不开火了,家里更不剩菜,温凝经常加班晚了错过饭点,只能吃点速食或者点心。 龟奶奶嫌温凝这样的夜宵习惯不健康,加上温无缺小时候体弱,她就自己去买点菜,存她们住的那个小厅的小冰箱里,弄了小锅和电磁炉,晚上给她们母女俩开小灶。 但她去菜市场买菜,是不可能带温无缺去的。 温无缺小时候脾胃虚弱,闻到点刺激性气味就吐,温凝有阵子频繁更换香水,就为了找到一款,女儿不至于一靠近她就条件反射地干呕的香味。 这样的温无缺,绝对受不了市场里活禽活鲜的味道。 后来温无缺复健的时候,在家没事干,想起要跟着龟奶奶去买菜。 龟奶奶考虑到超市从停车位到通道再到厕所,整个无障碍设施配套更齐全,还是推着温无缺去超市买。 温无缺只从龟奶奶的描述里,知道菜市场人比超市多,环境比超市潮湿和嘈杂,但是菜价比超市便宜,就是需要和小摊贩讨价还价,并就菜品斤两斗智斗勇。 后面这些菜市场独有的采购技巧,温无缺没试过,她跟着龟奶奶主要学会了买菜挑菜。 她看着手机网页上搜出来的,关于农贸市场的笼统描述,在想其和菜市场之间的共通之处,不知道要不要用上这种交易诀窍————用也没啥关系,应该和她出去商业谈判的时候差不多。 温无缺和容鸢各自在手机上调查完了,计划也就改好了。 她们还是先开车去更远的家居店买种子,再回来容鸢的医生linda推荐的川菜馆吃午饭,饭后刚好刚上农贸市场开市,可以去采买本周的食材。 农贸市场的产品种类,随机性比较强,全凭当天有空出摊的农户,家中地里刚好有什么,所以最夸张的情况,也有顾客逛一圈还买不到一根心仪的玉米。 鉴于这个可能性还挺大的,因此两人还是把连锁有机超市定为b计划,全看逛完农贸市场,她们还需不需要查缺补漏。 “昨天没顾上注意,我今天看你院子里的香料长势还不错,罗勒、百里香和薄荷本来也有驱蚊驱虫的效果,我看可以多种点。”开车去家居店的路上,温无缺主动提起了院子的话题,说,“然后草种买一些吧,我刚看你的草地有些发黄,查了下,黑麦草不耐热,得混点耐热的草种去补下草坪,你们这儿可以种点那个百慕大草,这样一年四季都会比较均衡。” “那你说的柠檬香茅和柠檬草呢?”容鸢一边举起手机,一边问。温无缺没分神细看,但推测容鸢是打开了手机备忘录。 “这个我刚才说错了,不买种子了,买幼苗吧,不然这个时候种下去,等长好了今年的蚊虫也冻死了。”温无缺说完,想了想,转而给出建议,“薄荷就再买4盆,专门摆厨房这边;柠檬草先买4株;香茅不然不买了,买香茅天竺葵吧,4株;还可以买点猫薄荷,这个先买2盆试试,这东西李十四不感兴趣的,可野猫没准感兴趣,先买一点观察下招不招猫;他原来就有的,也是各补4株。” 容鸢在手机备忘录里快速输入了温无缺说的这些,又问道:“会不会太少了?” “菜床空间不够,家里的余料也不够做新的,你等等还得买木料吧,那一下买多了没地方安置,下周吧,下周我还在呢,没啥问题我们再补。”温无缺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并说,“而且我刚查了,小鸟说的那种农贸市场,也有花农来卖花的,没准能遇到更好的苗子。我们后备箱先不要塞太满。” 容鸢没马上接茬,温无缺猜这人的注意力已经飞到木料上去了。 温无缺是在圣诞节追到了容鸢身边后,才逐渐明白过来的。 容鸢曾经把寒香寻送的公寓,当做毛坯房来住。大概是由于,不管她在中国待了多久,她都秉持一种自己随时会走的心理,因而对房子的打理只停留在整洁层面,并不在意舒适度。 容鸢现下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哪怕半年内她就要走,她依然会确保这小半年内,后院是充满绿意与生机的。她甚至愿意费神,满屋子打木架。 温无缺当然更喜欢后一种生活态度,她自己就是生活至上的人。如果她曾顾虑过自己住不长的可能性,她就不会往容鸢那个毛坯房里买那么多东西,就为了让自己留宿期间住得舒服点。 家居店的园艺区,和上次她们来逛的时候比,商品种类减少了些。这主要是因为季节的变化,很少有种子是夏季播种的。现在货架上,只剩暖季草的草种,已经开花的耐热花卉,以及一些生命力顽强,夏季补种也能生存的香料。 选择有限,选起来倒是省心了,温无缺简单选了些她们计划好的香料幼苗,再买了些百慕大草的草种,这一站的购物就基本结束了。 “看来等等还得在农贸市场上好好找找。”她对容鸢说。 “嗯。”负责推购物车的人应的有些心不在焉。 逛完了园艺区,考虑到院子里已经种了大片黑麦草,现在要混种新草,势必要修剪院中已经初具规模的黑麦草坪,温无缺就提议到工具区这边看看新款的除草机。 家里的除草机是李筠多年前买的手推款,闲置超过10年的缘故,内部的部件早已生锈。 容鸢之前整理院子的时候,检查维修家里的园艺工具,不需要修剪草坪的缘故,所以仅仅把坏掉的除草机丢着没管。 容鸢进了工具区以后,每个货架都要多看几分钟。温无缺怀疑,在场随便一把螺丝刀都比自己有吸引力。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容鸢物欲很低的?这人只是物欲和一般人不一样罢了。 容鸢忙着看各种家居电动工具,温无缺只能盯着容鸢看。 处多了她就发现了,容鸢表情不多,说话声调没什么起伏,这些都是天生的,和她家的事关系不大。可就算是容鸢,看到喜欢的东西,眼底也会有亮晶晶的光。 温无缺见过喜欢捣鼓五金工具的,没见过只喜欢这个的,容鸢可真是她的大宝贝。 工作日上午的家居店,人流量不大,在略显空旷的工具区,看着冰冷的金属工具,原本温度怡人的冷气,这会儿体感都觉得凉了,温无缺隔着长袖防晒衣抱住自己,搓搓肩膀,有些哀怨地看着沉迷在各类工具里的人。 忙着欣赏电锯的人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紧身背心————入乡随俗连胸垫都没加————下身是速干面料的透气工装长裤,是再标准不过的夏季清凉穿搭。她暴露在空调里的皮肤表面,光滑得没有一点起立的鸡皮疙瘩,和温无缺形成鲜明对比。 人和人温差怎么能这么大? 温无缺看着容鸢的肩头都觉得冷,干脆小跨了两步,一把挽住容鸢左边胳膊,把脑袋靠人肩窝里。 不出她所料,容鸢身上是很暖,不烫人的那种,抱着刚刚好。 “你喜欢这个吗?”温无缺指着容鸢欣赏了五分钟之久的导轨圆锯,问道。 “家里有了。”容鸢答非所问。她说的那把导轨圆锯,温无缺看她用过,运行状况良好。 这类电锯切割起材料来,省时省力,精度还高,一般人家里持有率并不高,毕竟不是人人都喜欢自己干木匠活,偶尔需要,普通电锯或者手锯足够了。容鸢想必是真的很追求精准切割,才买了一把。 第128章 既然已经有一把了,加上她的性格是那种东西够用就好,不必都买最好的,所以任眼前这把款式再新,功能升级再多,她也就看看而已。 “家里有了,但又没规定不能升级。”温无缺随意扫了眼货架上同类的其他款式,说,“都看不到家里那台了,你那肯定是老款了吧?而且你看货架上都是没线的,你那还要插线使用,明显不方便,想在后院锯木头还得从厨房接排插出来。万一哪天给十四绊倒了咋办?” “小温总,”容鸢无奈地说,“你比店员还能推销。” “所以你心动了?”温无缺眨眨眼。 “嗯,但是————” “那你可以更心动点,”温无缺故意伸长脖子,跟她咬耳朵,“你挑台最贵的,我买单。” 虽然容鸢跟她开过“霸道总裁”的玩笑,可温无缺原来还真没机会,在相处中体验一把这个感觉。 去超市不看价格买一堆食材,或是给十四买一堆高级宠物用品,明显都不算。食物是她俩都要吃的,十四是她们一起养的。温无缺在这上面投入再多,都差点意思。 差点那种,世俗意义上的心动感。 容鸢意识到了温无缺的心思,轻叹一声后,问她:“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就说你心不心动,想不想要嘛。”温无缺循循善诱,道,“你还有别的想升级或者想添置的东西,我也都可以送你。不过你可不要今天一次性都买了。”温无缺想想,又补上了最后一句。 “你钱没带够?”仿生人果然听不懂甜言蜜语,抓重点都抓不对劲。 温无缺马上严肃地反驳,说:“不是钱的问题,你今天把这里买空了,那后面七夕、你生日、圣诞节之类的,我可没招了。” “你准备一直送我?”容鸢转过脸,看靠在自己肩头的人,有些惊讶。 “送到你不想要了为止呗。或者你还有别的喜欢的东西?”温无缺盯着容鸢微微泛红的耳廓,很满意自己总算传达到位了。 容鸢唇线一抿,扭脸看向反方向,不去看温无缺。 “小温总,那你要长命百岁。”过了好一会儿,容鸢才轻声说。 温无缺离开家居店的时候有点飘飘然,刷卡的时候一反常态,有一瞬间,竟然惦记起了她极力反对的小费糟粕文化。可惜这家大型连锁家居是时薪制,禁止店员收小费,她无法通过这个行为表达她的喜悦。 东西加起来不算便宜,也有近3000刀,但也确实谈不上多奢侈。 她是让容鸢尽管挑最好最贵的买,容鸢却很冷静,提醒她考虑后备箱空间,她们下午还要买菜的。 为了今天剩余的外出时间,她们不需要放倒后排座椅,绞尽脑汁去安放定海神针一般的导轨,容鸢挑选圆锯的时候,放弃了温无缺极力推荐的最顶尖的牌子,务实地选了能兼容自家原有导轨的,同品牌的无线新款。 至于除草机,容鸢也承认自走式的不仅个头有点庞大,功能也强大到,用在她们院里的两片年轻的小草坪上,犹如用宰牛刀来杀鸡,可机甲一般的造型着实让人难以拒绝。对此,沉迷于“霸总”角色的温无缺大手一挥,表示她就乐意“大材小用”,便买下了。 最后两个人一致同意放弃不买的,是巨大的综合工具站。可以模块化拆解、组合,又能收纳各类工具的,变形金刚般的工具站,明显俘获了容鸢的心,只是这身躯也过于庞大,这会儿进不去她们的后备箱不说,寄送回去也没地儿放,除非放家里。 温无缺买得尽兴,意犹未尽,开车去川菜馆子前,趁着容鸢在车尾规整后备箱的工夫,不忘给唐新词发微信,表示自己刚花了这辈子购物体验最爽快的一笔钱。 “老总,有句话我已经说腻了。”唐新词还没睡,回复很快。 温无缺一猜就猜道这人又打算说自己“心理变态”,但她今天心情好,她不跟人计较。 紧接着,唐新词给她的号拉进了一个聊天群组里,温无缺一看清楚黎蓁蓁私人微信的头像就想退群。还没来得及点退出,便眼睁睁看唐新词把群名改成了“货拉拉计划”。 “为什么是货拉拉?你改个名字吧,我会和货拉拉的福利群弄混。”黎蓁蓁说。 “帮老总把老婆拉回家的意思,群聊名称肯定要隐蔽点,不然万一被大老板发现了,老总多丢脸啊。别老惦记你那几分钱红包,你看看事情的严重性。”唐新词说罢,将刚才和温无缺的私人聊天对话转发到了群里,用@符号提醒黎蓁蓁。 “我下午说的那些驱蚊的植物你买了吗?”黎蓁蓁看完,直接问温无缺。 黎蓁蓁除了淘二手货,最大的爱好便是种花,什么花脆,她种什么,对家常能种的花草都颇有了解。 温无缺其实只知道迷迭香能驱猫狗,对驱虫植物知道不多,除了柠檬草,其他都是问黎蓁蓁的,转头再对容鸢现学现卖。 “就一些蔫了吧唧的小苗,随便买了点,我们下午还去农贸市场呢,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花苗。”温无缺回复。 “那你把我之前说的金盏花忘掉,那个千万别买。我刚查了花语,不大吉利。”黎蓁蓁嘱咐道。 “就这?”唐新词插嘴。 温无缺关上了群聊。“货拉拉”的运输对象整理好后备箱了,正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现在还不到11点30分,linda说这个店不用预约,中午偶尔需要等位,我们现在过去可能还有位子。”容鸢看了看手机屏保上的时钟组件,说。 “你的医生,她知道你不能吃辣吧?”温无缺顺手给她扣好安全带,谨慎地问。 “她知道。她说只要我没有对辣椒过敏,完全应该尝试,偶尔挑战一下自己不擅长的口味。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容鸢点头,转而又提醒温无缺说,“你也不能吃辣。” 温无缺是不能,唯独对这项,她认输认得干脆。 “我吃辣真流鼻涕,过敏。再说我也不喜欢吃太油的,怕拉肚子。”温无缺老实承认,转而说,“不过这种开在老外地盘的川菜馆子,我搜过图了,店内装修看着中不中洋不洋的,应该正宗不到哪里去,没准不会很辣。” “lance说,农贸市场也有卖小吃,也都是用本地特色的农牧产品做的。她说小贩的烹饪技巧不一定都好,但是食材是不错的。”容鸢又看了眼时间,说,“就是如果我们改计划去农贸市场吃饭,就会多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开市没有这么早。” 温无缺略一思考,发动了车子,说:“既然时间这么长,还是先去川菜馆子吧。给它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试这种假中餐到底是什么味道。如果实在没得吃,饭后再去农贸市场买吃的。” 第84章 容鸢推开车门,连脚都没迈出去,便又急忙退回来靠在座位上,把门拉上。 她歪头和驾驶座上同样动作的温无缺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牵牵嘴角,脱力地笑了。 午后2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比起刚关了空调的凉爽的车内,车外简直是个充满水蒸气的高温烤箱。 容鸢现在觉得,来逛刚开市的露天的农贸市场,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意。 尤其她们刚刚在稍嫌漫长的等位后,吃上了一顿辣椒含量有点高的川菜。 川菜本身其实是有很多不辣的菜品,她们去地川菜馆,作为在异国他乡营业的中餐馆之一,客群以本地华人为主。这些人来自中国不同地区,有不同的饮食习惯,并不是都能吃辣,店家的菜单上,因此也准备了些兼容南北饮食,老少皆宜的国民家常菜。 可温无缺不干了,越看菜单眉头越紧,表示都来开出国的融合口味川菜馆了,如果吃“番茄炒蛋”、“蒜蓉时蔬”这种“安全菜”,完全没有冒险进店的意义。 容鸢很想反驳她,但转念一想linda推荐这家店的目的,是让自己尝试舒适区以外的新口味,便点头同意了。 容鸢在国内也没吃过川菜,这家店味道正不正宗,她说不好。她只知道,店家的辣椒用得挺正宗的。 温无缺则是菜一上桌,看着那堆泛红的菜,就开始低头扒饭,试图逃避。 容鸢早猜到她会这样,喊她抬头,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大口夫妻肺片,怼到她嘴边。 温无缺左右转转眼珠,心不甘情不愿开口吃了,菜一进嘴不到2秒,她便捂着嘴去掏桌上的纸巾捂住鼻子。 隔着餐桌对面而坐的两个人,最终把这顿午饭吃成了惩罚游戏,扒着白米饭,互相喂对方辣菜,直吃得涕泗横流、满头大汗。 温无缺吃到后面,一边擤鼻涕,一边被辣得张嘴哈气,说自己好像真成了李十四。 容鸢只觉得自己口腔里有一挂鞭炮在响,不敢开口说话。 终结这顿惩罚游戏的是时间。lance在1点左右给容鸢发了短信,提醒她1点30分,市场会准时开市。这个市场所在地是当地一个大型停车场,因为市场会占用掉大部分的车位,所以若想开车过去,最好趁午后刚开市,多数人还没下班的时候过去,可以抢到外围的空车位。 第129章 “跟金丝雀妹妹说,我谢谢她。”温无缺听到了短信内容,有气无力地表示。 两个人浑身燥热、嘴唇红肿,停止用餐后又休息了半个小时,分别去了厕所,才离开了川菜馆。万幸容鸢想起来温无缺玻璃肠子,提前交代店家务必减油,加上店里不止一个厕所,虽说她们吃相狼狈,至少没沦落到严重腹泻,和需要抢厕所的程度。 农贸市场所在的停车场离川菜馆并不远,温无缺成功抢占了所剩不多的车位,倒车入库、挂上驻车挡、拉起手刹、关掉空调、熄火,一气呵成,然后两个人就重复了三次开门又关门的动作,谁也不想下车。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消耗着车内的冷气。 “大老板,你头靠过来点。”过去了大概有5分钟,温无缺深吸一口气,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过去。 容鸢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朝驾驶座那边挨了挨。 温无缺从扶手箱里找了两个发圈,左手扶着她颈侧防止她乱动,右手则探进她头发里,帮她捋顺一头汗湿的长发,接着就这么仅用单手,灵巧地将她头发盘起来扎好。 闷热的颈后瞬间就凉快了,容鸢忍不住眨了眨眼,发觉车内残余的冷气威力还挺足的。她抬起手,不自然地抚着自己的肩颈,试图在温无缺注意到之前,将冒头的鸡皮疙瘩按回去。 温无缺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才转回头将驾驶座遮阳板拉下来,对着内置的化妆镜专心致志地摆弄起她自己那头金发来。 温无缺对自己的仪容仪表一向讲究,私服的情况例外————至少去年夏天这时候,她们一同出门买菜,容鸢没见过她这么纠结发型。 等温无缺决定好了发型花式,车内的冷气也差不多散完了,两个人额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容鸢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掏出了自己之前放的一包湿巾,抽了一张,趁着帮温无缺擦汗,偷偷把温无缺弄得服帖的刘海又打乱了一点点,让几缕碎发垂在她光洁的脑门上。 “怎么?弄整齐点不好看吗?”温无无缺当然发现了,边问边抽了张新的湿巾,学她的样子,给她也擦了下额上的汗。 “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刘海梳起来的时候,发际线好像有点太靠后了。”容鸢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嘴角的弧线都僵硬了,才诚恳地说。 说罢,容鸢将擦过的湿巾丢进了车载垃圾斗里,推门下了车。温无缺急忙从扶手箱里掏了顶棒球帽戴上,也跟着推门出来了。 也多亏她们刚才为了弄头发,在车里闷了一会儿,现在出来,体感温度上的差异确实没方才那么大了。容鸢瞥了一眼挨着自己走的人,在思考温无缺是不是有意的。 温无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扶了扶她绣了只比格犬图案的棒球帽,自顾自地说:“我发际线没退后,是上个月底理头发的时候,发型师给我打薄过头了。” 温无缺一到夏天就会把养了一冬天的长发剪成及肩长,再打薄,平时又习惯盘发和扎小马尾,刘海自然会因此稀薄些————谁这么弄头发,刘海都不会富裕,这是客观现象。 “嗯,下次你再过来的时候就养回来了。”容鸢淡道。 等吃午饭的时候,她们都有用手机在社交媒体上搜索了一圈,看了看网友发布的,关于这个农贸市场的视频。 市场入口处醒目的标牌和视频里看到的一样,除了上面表示年份的小字外,样式和颜色都别无二致。 场地里的景观,则像历年视频展现出来的一样,在五颜六色的帐篷下,琳琅满目的成堆农作物堆成了小山,置身其中的农户们,浑身散发着明朗的朝气。 这类集市的主要目的,是让生产者直接向消费者展示,和推销自己的产品。 作为生产者们的农户,既没有专业销售人员的话术技巧,也不若后者那么热忱,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守在自己的果蔬后面,在两个人视线飘过去时,才扯开嗓门积极地介绍一下。 这个市场规模不算小,摊位都是先到先得,或者看农户心情挑选位置,所以不像她们平时喜欢逛的超市那样,严格按照产品种类分区。 这里的摊位犬牙交错,主要售卖甜玉米的摊位旁边,可能摆着冷冻好的牛肉,相邻的摊位主题又突兀地变成了各类手工枫糖浆……分布上没有明显规律。 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个人,并排走着,视线随意在入口两边的摊位间逡巡,都不着急响应农户们的吆喝,只有在看到自己着实感兴趣的产品时,才伸手往旁边拉拉对方的衣角或是袖子,改道上前。 朝温无缺吆喝的农户要更多些,容鸢猜这主要是因为外貌的原因。 容鸢自己的五官特征也不那么像典型的华裔,但和温无缺比起来,还是能一眼被拿不准的本地人先果断扫进东亚裔群体。 至于温无缺,第一次在这边和她一起出门前,容鸢确实没有意识到她脸上的高加索人种特征,对外国人来说还挺明显的。毕竟她俩最早是在中国认识的,温无缺言谈举止和气质,和容鸢记忆里从小看到大的白人群体,差别很大。 温无缺连需要化妆的场合,妆容都不会特意往欧美流行的风格去靠拢。除了对那一头原生金发的自豪,这人并不会刻意去强调自己混血儿的身份。于是容鸢对这件事也就有些后知后觉。 这半年多来,她们总会遇到这样奇妙的场景。不管是商业街的推销人员,还是初到此地的外州游客,都倾向于掠过正宗本地人容鸢,转而优先询问看起来像本地人的温无缺。 温无缺总是眉毛一挑,直接用普通话回复自己听不懂,把容鸢推上去应付人。 实际上温无缺英语说得很流利,足以应付大多数场合的沟通需求。和容鸢在学校里接触过的有些东亚留学生们不同,她说英语没有特别注意使用书面语法,也没刻意去模仿一些被公认为正统的腔调,主打高效、实用。 今天她们的目的正是来买东西的,所以面对农户的主动招呼,温无缺没装听不懂。她听见了,会先扫一眼产品,再决定是礼貌摆手,还是上前详细询问关于商品的事。 这种市场没有像超市一样,提供大容量的手推车。有些农户会提供简易的纸袋给散客;需要以大家族为单位,大量购物的主妇会直接推来自备的手推车;其余的人就会像容鸢这样,单肩背着一个大号的无纺布袋子就来了。 温无缺后备箱里还有一个车载的保温箱,和几个小一点的无纺布袋子,是她们逛超市时候用的。因着不确定要买多少东西,她们没有着急都拿下来,反正车子就停在市场外围,有需要可以在市场和车位只见多跑两趟。 温无缺的意见是,先把在场30多个摊子都摸个底,熟悉下今天都有哪些产品,再结合她们的需求,挨个返回去找对应的摊位购物。容鸢对此表示赞同。 她们都是菜市场新鲜人,今天头一回逛,而温无缺至少挑菜上比她有经验。 逛第一圈的时候,温无缺和人聊得不少,而容鸢肩头还是轻飘飘的。 生产者直接销售的好处,就是她们彼此间不用比拼业绩、末位淘汰,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人人都对自家产品很有自信,并不介意潜在顾客走走看看、货比三家。 如果不算冰淇淋车和餐车,她们一圈下来连着小吃摊一共看到了37个摊子。快逛到底的时候,她们还见到了lance和magpie,买了一根新鲜法棍,和magpie极力推荐的,她的烘焙坊使用的面粉。 那个麦农是一个腼腆的,约莫不到16岁的黑人小姑娘,她的父母还在地里,忙着给今年的冬小麦的收割工作结尾,兄弟姐妹则在自家的小磨坊里,按订单将存麦磨成面粉,这些人要等下半场客流量多起来时,才能赶来,暂时没有人给她帮忙。 小姑娘不擅长推销自家的产品,听到magpie帮自己卖东西,急忙对后者投去感激的一瞥。 温无缺注意到了,推容鸢去和对方沟通,主要让小姑娘介绍下小麦品种,和对应的用途。 小姑娘听说她是自家老客户magpie的学妹,还都是弃学从厨,也逐渐消除了紧张情绪,流畅地讲解起自家的产品来。 她们现在卖的面粉,有两款,都是用上一年收割的冬小麦新鲜磨制的。这批存麦分别属于硬红小麦和软白小麦,磨制出了高筋和低筋两种面粉。前者适合做意面和披萨,后者适合做糕点。 这批面粉的价格是比超市零售的面粉要贵的,而且容鸢本来只打算买低筋面粉回去做松饼用,lance够了解她,二话不说劝她试试自家摊位的面包。 一早上新鲜出炉的面包,麦香浓郁,蓬松暄软,极大的熨帖了她们刚被辣椒摧残过一遍的胃袋。 吃了试吃的法包后,她们没有二选一的理由了,温无缺也赞成各买一袋,说是可以试试,帮容鸢做点意大利面屯着。 小麦农总算开张了,很是开心。 温无缺也很开心,买上东西以后,趁容鸢放松下来,便不再满足于只是并排走着,得寸进尺去牵容鸢的手。 第130章 说是牵手,实际上更像是温无缺单方面拉着她走。加上天气热,体温低如温无缺,手心也是热的,这样被拉着并没有很舒服。 小温总不会没和人牵手逛过街吧?容鸢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自己都怀疑的想法。毕竟凭她们的相处,她很肯定温无缺至少谈过几次恋爱的。 她证实的方式也很简单,轻轻晃晃左手腕,让温无缺先放开她后,再主动以掌心相贴、手指交握的方式牵起对方的右手。 “我觉得,这样有点热。”容鸢若无其事向前走了一段以后,温无缺才出声点评。 “那松开?”容鸢看她肩膀紧绷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遂主动建议道。 “没事,我再适应一下。”温无缺立马否决,手上明显握紧了些。 “嗯。”容鸢应了一声,默认继续牵手的行为。 她想着,反正等温无缺嫌她身上太热,或者等遇到下一个需要买东西的摊子,她们总要自然而然会松开手的。 第一摊先买了面粉和面包的缘故,俩人考虑到整个购物流程预估的用时,和目前后备箱十分有限的存放条件,决定第一轮购物剩下的目标,索性都定为农副产品。 车子是停在露天停车场的,今天车位有限,她们没时间找避光的车位,料想经过太阳光直射,几个小时后,车内温度将高到,她们自己上车都仿佛会瞬间被蒸熟,更别提放在后备箱的东西。所以要分多次购物的情况下,就先买不容易短时间内就被高温弄变质的东西。 俩人牵着手,一路倒着逛回去,沿途选择了温无缺判断品质最好的摊位,购入了手工蜂蜜和枫糖浆,再去离她们停车位最近的水果摊位,分别购入了覆盆子酱和蓝莓酱。现在莓果类正应季,温无缺记起容鸢爱吃这个,又买了几盒新鲜的蓝莓。 “这个我拎着吧。”温无缺看了眼容鸢右肩上背的,一袋子瓶瓶罐罐和面粉,颇为遗憾地松开右手,用店家提供的纸袋将几盒蓝莓打包好,抱在怀里。 “按今天的温度来看,保温箱里准备的冰袋应该已经化了大半了,”回停车位的路上,容鸢努力忽视着,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淌下的酥麻感,回忆着后备箱的情形,说,“还是应该直接去便利店买点冰袋,不然等等肉会变质。” “停车场附近有一家,我等等去买一点。”温无缺也马上反应过来,说,“原来带出来的冰袋拿回去冻冻还能用,” 容鸢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温无缺马上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怎么?你还真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嘛?买冰袋不就是图它能重复利用嘛,不然我直接装点冰块了。” “嗯,原来是觉得你消费习惯挺奢侈的,现在发现你也挺会省的。”容鸢诚恳地表达夸奖。 “我这种新型资本家,太节约了,对我的团队和员工来说可不是好事。”温无缺明显对这个夸奖很受用,理直气壮地说,“反正花钱能让自己省心,我就花,浪费钱也不会让我舒心,我也没必要浪费。我是会过日子的资本家。” 两个人谈笑间走回了停车的地方,绕到车尾打开了后备箱。 为了确保空间足够,早上她们就把第三排座椅提前放倒了,容鸢又在午饭前先整理过,现在后备箱的空间已经呈现出明晰的规划。 两人合力把购物袋里的农副产品,对应分装到车里原有的几个小购物袋里,其中装莓果的那个袋子,空余的空间就被她们用来塞保温箱里取出的4个凝胶冰袋。 温无缺车上配的这个保温箱,算是车载保温箱中的“爱马仕”了,价格约在500刀上下,长效保冷据说可达3天,和她那个没怎么用过的睡袋一样,是她以前过来出差,为了陪客户露营、钓鱼买的,方便用来存放冰酒。 冰袋取出来的时候只融化了一点,基本保存良好,就是保鲜效果已经开始打折扣。为了避免晚些要重复整理保温箱,她们决定先这样和莓果一起放着。好在莓果常温保存,也不会马上坏掉,这样的措施绰绰有余。 温无缺趁容鸢调整收纳的时候,去了停车场附近的便利店,买回来6个冻好的中号凝胶冰袋,先垫在了保温箱底,再盖好了盖子。 “这样就能撑很久了,东西买好点还是有用的。”温无缺还念念不忘刚才的话题。 她还趁机从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将冰水装进刚才的纸袋里,隔着纸袋,轮流贴到自己和容鸢脸颊上,降降温。 稍微捂凉了一点以后,她们就把水留在车上,关了后备箱,回去采购肉类了。 肉蛋奶类的食材,是可以用保温箱加冰袋保温的,这样在车内放一两个小时也不会马上坏掉,所以虽然常温下,这类食材比新鲜果蔬更容易变质,她们还是决定放在第二轮先采购。 走回市场的路上,两个人又回到了并排走的状态,谁也没有先伸出手。显然她们都更适应这样。 “我打算给十四改善一下伙食,让她吃点好肉,我宝贝女儿最近都热瘦了。按十四和我们两个人的食量,差不多一周买个15斤左右的肉就够了,少点也行,家里反正还有。如果酪农的肉,确实比超市里卖的好吃,下周我们可以再来下。我下周这时候还在。”温无缺嘴里念着购物计划,不忘再强调一次她这回的预留时间。 “嗯。你这次比之前待久一点,真好。”容鸢认真说。光是能把生活计划做到下周,她都觉得日程规划起来轻松了不少。 “我就知道你想我。”温无缺得意了。 “我昨晚说过的呀,我是想你。”容鸢无奈地说,“你真的需要一直确认吗?” “我爱听啊。”温无缺转向她,抬起双手,用冰凉的掌心左右包夹住她的脸颊,挤了挤,说,“不仅在床上爱听。” 容鸢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伸出手,屈起指节,推开她脑袋上棒球帽的帽檐,敲了敲她的额头,再猛地压下棒球帽遮掉了她的眼睛,说:“知道了,我们去买肉吧。” 温无缺的保温箱,如果纯装肉,放上40斤也没有问题,但她们考虑到自身加上十四,两人一狗在一周的正常食量,最终决定购买6斤本地的草饲牛肉碎,和4斤左右的鸡腿肉,又在同个摊位购入了2打鸡蛋。 这一轮购物结束得意外地快,这个摊位的酪农还很积极推销自家制作的奶酪,她们索性就在这个摊位又购入了2斤重的马苏里拉奶酪。 实际上温无缺是考虑过去另一个摊位买奶酪的,因为那边种类更全,她希望搭配意面用的时候,可以用多种奶酪增加风味层次。 不过时间已经接近下午4点,这个时间点不仅意味着天将慢慢开始凉爽起来,还意味着晚些时候,这个市场将迎来闭市前客流量最大的一个多小时。 容鸢不希望撞上人潮最多的时候,于是提议第二轮还是速战速决,温无缺采纳了她的建议。 温无缺也不想被购物耽搁太久,撞上本地交通的晚高峰。 匆匆在车载保温箱里安置好肉蛋奶后,温无缺主动又牵起容鸢的手————这次注意了牵手方式————加快脚步赶回了市场。 “我看你们这边甜玉米很好,这个十四也能吃,再来点番茄,你不是想吃番茄炒蛋嘛?我给你做。再买点羽衣甘蓝,青豆和胡萝卜。”温无缺一路念叨着待会儿要买的东西,赶着路。 “还有要记得防蚊虫的花草。”容鸢提醒她,说。 “噢对,金盏菊不能买了,我得想想换个什么。”温无缺的回答鸡同鸭讲。 时间来到下午4点,她们再度进入农贸市场的时候,原本冷清的市场多了很多小顾客,在冰淇淋车前排起了长队。 “奇怪,他们家里没有冰淇淋吗?而且怎么不去超市买,这边晒太阳多热啊?”温无缺盯着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咕哝道。 实际上现在日头已经不如她们停车那会儿毒了,容鸢猜这些小孩原来应该是待在附近的家中,哪个树荫比较繁茂的公园,或者冷气充足的商场里,现在趁太阳不大了才跑来排队。 “冰淇淋车的冰淇淋,是不一样的。”容鸢看了眼小贩从窗口伸出的甜筒,轻声说。 “更甜?”温无缺问她。 “更甜,更难吃,添加剂也更多。”容鸢补充道。这些全是慕容延钊当初,发现李筠偷偷带她去吃冰淇淋车的甜筒,朝李筠嚷嚷的话。 容鸢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甜筒到底是什么味道。 温无缺听了她的话,却来劲了,拉着她排到了一群,最高的也就到她们腰线高度的小孩身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信,我们排一个尝尝吧。” “你肚子不痛了?”容鸢还记得温无缺吃完川菜,半死不活的样子。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眯起眼睛观察温无缺的神色,猜测着这人怎么突然对冰淇淋车来了兴趣。 “我哪有那么脆弱?”温无缺嘴硬,否认道。 “小温总,如果你肚子痛的话,等等只能让我开车了。”容鸢差点无法从冰淇淋车嘈杂的配乐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第131章 温无缺听得很清楚,扭头看着她笑了笑。 “嗯。”温无缺应得懒洋洋地,说,“反正先吃了再说呗。真玻璃肠子那也没办法。” “其实我不爱吃冰淇淋。”容鸢又说。 队伍在逐渐缩短,温无缺牵着容鸢跟在后头,认真说:“你先记住这个到底是什么味道,再讨论喜不喜欢。” ”好。”容鸢悄悄握紧她们相牵的手。 第85章 老旧的扬声器播放着熟悉的旋律,叮叮当当地,像巨大的八音盒。 容鸢舔食着螺旋状的冰淇淋顶端,感觉粘在舌尖上的,好像是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冰渣一般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没有再尝试第二口。 阳光下,来不及被食用的冰山雪顶很快化成了粘腻的细流,积聚在握住甜筒的虎口,再顺着手背与指缝向下流淌。 冰淇淋明明是粉红色的,像草莓的颜色,渗入味蕾后绽开的甜味却是陌生的。不是最普通的白砂糖的甜味,是一种无限接近,可不是甜味的味道,多品味两下还有些发腻。 容鸢只尝了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粉色的冰山塌陷,终于只剩地上残余着粉色冰渣的水渍,和粘在她手心的空甜筒。 于是她踮起脚尖,试图在周围寻找垃圾桶的踪迹,终究一无所获。 容鸢一时只能呆呆举着空甜筒,站在原地,听着原本周围嘈杂的人声逐渐被断断续续的旋律掩去。 八音盒的齿轮似乎被锈蚀了,冰淇淋车顶上的扬声器里,叫不出名字的童谣在不断循环中,逐渐拉长了每个音调,发出刺耳的声音。 容鸢没有犹豫,她举着空甜筒,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热闹的市场到处都是吆喝的农户,和忙着采购的人群。容鸢伸长脖子,不让自己被人群遮挡住视线。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要朝哪儿跑,应该往哪儿去。渐渐地,随着冰淇淋车的配乐远去,她开始闻到农贸市场里各种各样的味道,终于记起来,她要找一个人。 她靠气味辨认着方位————泥土的味道是新采摘的胡萝卜;甜甜的花香是手工制的蜂蜜;浓郁的奶香是酪农新鲜做好的黄油。 她循着记忆寻找着某个摊位,终于从拥挤的人群里离开,站在了摆满花花草草的临时货架前。 金发的漂亮女人背对着她站在花农的摊位前,听到她靠近的脚步以后,便转过身蹲了下来,让视线与她的齐平,并冲她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她终于下定决心,就地丢弃手里的空甜筒,跌跌撞撞地,迎着熟悉的香气小跑上前。 容鸢凑近温无缺的颈窝,鼻尖蹭过自己早一点时候留在颈后的牙印,努力辨认着那里的残留的香水味。 温无缺喷香水,有一套她自己独有的流程。 每天早上换好衣服,出门前,她都要用指尖沾着香水,依次在耳后、颈侧和手腕内各点一下,决不多喷。 但矛盾的是这人一转头,又要日复一日,把上千元的香水当廉价的衣服香氛似的,对着衣柜里挂着的衣服摁上3泵。这个习惯,让这款独特的香味牢牢抓住了她那堆高定套装的每一根纤维。 因此不管她什么时候出门,要穿哪套衣服出门,一般人对她的印象,总是小温总身上的香水味有点过于浓郁了。 而容鸢知道,那些香味其实都在衣服上,温无缺自己身上并没有太多香水残余。 这人晚上下班回家,换上家居服后,身上的味道就会淡很多。 尽管温无缺好像很喜欢这个味道,总是买同品牌、同香型下的全套产品,包括沐浴乳和身体乳,晚饭后刚泡完澡那会儿,她的肌肤表面又能短暂飘着同样的香气。 但洗护产品的留香特性终究是和香水有区别的,身体乳的香味挥发得很快。 到了深夜这个差异会更明显,白天海风般的味道会消散无踪,经过草草的淋浴后,温无缺身上留下的,只有淡到要她凑近了,才能嗅到了的草本清甜,还混着一点独特的木质香调。 她用了很多个日夜,才记住温无缺爱用的香水味。 浅眠的人察觉到她的触碰,半睁开眼,下意识想抬手看下腕表上的时间,发现左臂正被她压住以后,便又闭上眼,作罢了。 “五点了吗?”温无缺含混地问。 “没有,还早着。”容鸢瞥了透进窗帘边沿,落在床尾的一线银白,回答道。 温无缺闻言,咕哝了一声,抬起右边胳膊朝左摸索到她的肩膀,便皱着脸翻了个身,往她怀里躲开窗边的稀薄月光。 “晚安。”容鸢又说了一次,虽然她一个多小时前也说过。 “晚安。”温无缺呓语。 容鸢垂眸,看着整张脸埋进自己胸前的金色脑袋,不自觉想起了李十四犯困的样子。 容鸢轻轻地伸长双臂,绕过怀中人骨瘦如柴的腰侧,用温无缺拥抱自己的力度,反过来抱紧她。 容鸢想着,还是眼前瘦瘦一个,又比自己矮一点的温无缺更好。比梦里那个跟自己说句话,还得她蹲下来,自己才能看清楚的大人温无缺,好多了。 兴许是半夜清醒时间太久,导致睡眠周期循环中断,睡眠质量不佳的缘故,容鸢5点多凭着生物钟的作用,再次睁眼时,只觉得后脑一阵酸胀,光是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这么简单一个动作,都让她眼前一阵昏花。 她顶着熟悉的晕眩感,别扭地向后伸手,摸到自己的枕头,竖了起来,这才松开牙关,往后一趟,让自己靠在床头,等待这种感觉过去。 “怎么了?”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温无缺夹着鼻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容鸢有气无力地偏头去看她,这才意识到一阵电击般麻痹的感觉,从支撑她靠坐在床头的尾椎,一路蹿到了脚踝。 有点莫名其妙地,容鸢想起以前寒江寻放学回来就喜欢这样,以尾椎为支点,瘫坐在沙发上,像随时会从沙发上滑下来的样子。 寒香寻要是没有排夜班,正好在家做着晚饭,看见她这么做,一定厉声呵斥,叫她赶快起来。 “别一天天地‘葛优瘫’,再过几年,有你受的,肯定腰椎间盘突出!”被这么骂完,寒江寻就会笑嘻嘻地坐起来,向她妈妈讨饶。 回忆起了这段小插曲,即便知道自己感受到的麻痹,不是单纯的坐姿问题,容鸢还是急忙用手掌撑着床铺,核心一用力,让自己坐直来,重新贴着枕头靠好。 “腿坐麻了?”温无缺看到她的动作,便问道。 “麻了。”容鸢点点头,问她,“十四上厕所的时间到了,你能下楼给她开个门吗?” “那今天干脆我做早饭吧。你吃什么?”温无缺也学她的样子,竖起枕头来垫着,整个人支起上半身靠坐在床头,然后边把被单拉上来盖过她们俩的肩头,边问。 容鸢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温无缺干脆地答应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人,那张脸上确实没什么倦意,这才说:“我想吃点甜的,真正的甜味。” “那我弄点司康饼,司康简单,吃不完的冻着,明后天早餐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等下次小鸟们过来看十四,刚好拿出来当点心。”温无缺略一思索,便有了计划,笑道,“可以试试昨天买的果酱和黄油品质如何了。” “枫糖浆呢?”容鸢被她一说,也想起来昨天从农贸市场带回来的那堆“战利品”。 这么一回忆,她们昨天真买了不少东西。 其实她们生活的地方离超市并不远,隔天去一次都可以。只不过从她们第一次一块儿出门买菜开始,就习惯了这种,以周为单位安排购物清单的采购方式。 “枫糖浆,可是法式吐司的灵魂。只不过失算了,我们昨天没买吐司。”温无缺有些懊恼,说,“昨天太晒了,脑子都迟钝了,忘东忘西的。” “那做一个?”容鸢不以为意,直接提议了b计划。 “我的大老板,我太感动了,”温无缺苦笑一下,脖子一歪,脑袋靠到容鸢肩头,说,“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万能,什么食物都会做。” “家里有吐司模具,昨天又有面粉,我可以看视频学。”容鸢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那酵母呢?”温无缺提醒她。 “lance因为专业原因,平时喜欢自己捣鼓用天然食物做酵液。她教过我。这其实也算一种实验吧,所以我学了也没有忘记。”容鸢解释道,“今天开始做的话,4天后就可以收液了,再加上面粉,隔夜冷藏做成酵种,也就是5天后,我们可以自己烤吐司来吃了。” 用天然食材制作酵液,再到最终制作成面包,工序繁杂,耗时是又久,期间每个环节还各有各的失败风险。所以尽管lance喜欢做古巴三明治,比起用她自己做的酵液制作法式软包,再将面包制作成三明治,她宁可去买现成的。 容鸢印象里,那些酵液失败的会被lance倒掉,成功的则都被她送给雀了。 第132章 雀不做面包,但她喜欢做中式包点。那些花馍和带馅的甜、咸包子,被她带回实验室里,大多数又分给了lance。 用5天以上的时间,去计划一顿简单而美味的早饭,这在容鸢过往的生命里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这个时效,和温无缺之前两次的行程也有矛盾。 但这次她就可以放心提出来,从此刻算起,温无缺也还会在她们身边待8天的时间。 “那咱起床吧,计划太多,得赶快起来做。”温无缺说是这么说,却没有从她肩头起来的意思。 “嗯。”容鸢应着,实际也没有动,她现在动一动,还是会有点晕。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温无缺的发顶,把脸颊贴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样头靠着头,安安静静,依偎着坐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温无缺才盯着床尾的光斑,说:“我们再这样,李十四该抗议了。” “你又污蔑十四。”容鸢扶着额角,抬起了头,好让温无缺从自己肩头起来。 “她在你面前,和在我面前,压根就不是一个狗。”温无缺捡起床头柜上叠放着的大号衬衫套上,这才掀开被角下了床。 温无缺一边把脚伸到床底下,扒拉自己的拖鞋,一边说:“你那个酵液晚点做没事,躺着再睡下吧。你半夜不是醒那么久,现在睡不饱头很晕吧?” “你醒着?”容鸢以为温无缺那困极了的样子,其实根本没清醒过来,贴自己胸前以后就又睡死了。 “你心跳那么快,我睡不着。”温无缺淡然地说,“下次做噩梦了可以直接跟我说。” 她用脚趾夹着在床底够到的拖鞋,拨出来套上了,才趿拉着鞋绕到容鸢这侧的床头,伸手箍着人的肩膀,半是强迫地,让人躺平来。 “我等等闹钟响了就下去。”容鸢老老实实地躺着,任凭温无缺帮自己放平枕头,垫好肩颈,然后盯着温无缺的眼睛说。 温无缺下楼了以后,容鸢才默默地,转移到温无缺睡的那个枕头上,闭眼补眠。 她一个人和十四待着的时候,5点多下楼放十四去院子里方便完,她就会洗漱一番,做个简单的早餐,随餐把这天的药吃了。 做完这一切,她会躺在一楼沙发上补个回笼觉,直到手机预设好的闹钟在8点响起。 容鸢的卧室隔音极佳,温无缺关上门以后,房里又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如果她没有时不时地动弹一下,房内就安静得让人难受。 原本这样的寂静,对她来说不应该是一个问题。 躺了大半个小时,还无法入睡后,容鸢便抓起叠放在床头柜上的睡裙套上,关掉了手机里的闹钟,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容鸢下楼的时候,温无缺在玻璃门边,面目狰狞地按着十四,帮十四擦脚。 “好十四,你这样把泥带进屋,一会儿你妈起来看到,该骂我了。”温无缺好言好语地哄着,盘坐在地上,绞着双腿,钳制住十四的动作。 在她怀中,好动的比格犬前爪搭在她的小腿上,后腿站立,试图靠全身扭动挣脱出来。 容鸢站在楼梯上看见了,忙走下楼,上去喝止:“十四,坐下!” 十四没有马上遵照指令,它听到容鸢靠近的脚步声,先抬眼斜了温无缺一下。 温无缺立马瞪了回去,过一会儿,才慢悠悠松开了夹着十四的双腿,改为像坐禅一样的坐姿,继续盘坐着。 十四从喉咙里哼唧了一声,原地转个身,一屁股坐在温无缺交叠的脚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起了尾巴,白白的尾巴尖时不时打在温无缺的小腿上。 “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还在给它做饭呢!”温无缺抱怨道。 容鸢走到她面前,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从她手里接过湿巾,拍拍自己大腿,命令十四,道:“过来。” 十四屁股一抬,旋身从温无缺腿间跳到了容鸢腿间,乖乖坐好。 “你给她擦下脚,”温无缺把剩下的半包宠物湿巾小心丢到她身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衬衫的下摆,站了起来,说,“我去拿下指甲刀,该剪指甲了她。” 容鸢正在仔细擦洗着十四爪子上,从后院带回来的草屑和泥土,听到温无缺这么说,便抬头看着温无缺小腿,说:“你还是去沙发上坐着吧,我去拿急救箱,给你消个毒。” 温无缺怕冷,又图放松,就喜欢套着容鸢的衬衫当睡裙穿,光着两条腿在家里晃来晃去,因而格外容易遭到十四的”毒爪“。 她脚踝处现在就有十四刚才无意间抓出来的红色抓痕,不算很深,但很显眼,下面还有一圈红色疙瘩,看起来像被蚊子叮出来的————容鸢很确定这些昨晚是没有的。 “没事,没破皮。”温无缺也低头确认了眼自己的脚,满不在乎地说,“等等我统一喷下消毒水就行,不用那么麻烦。我锅里还炖着东西呢————哎呀,我的鸡腿!” 温无缺说话间脸色一变,撒腿就往厨房跑,手忙脚乱地,打开容鸢为了防十四而特意加装的安全门,冲到水槽前匆匆洗了手,便转身抄起长柄汤勺,开始面对着灶台,用汤勺搅动起东西来。 整套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教人难以置信,这竟然是那个体质虚弱的小温总能办到的。 容鸢刚好给十四把四个爪子都擦干净,正抽出一张新湿巾给十四擦身上的毛发,听见温无缺的动静,一抬头才察觉到,在充盈着整个一楼的奶香与麦香味里,还有一股她方才一直忽略掉的,淡淡的肉腥气。 出于好奇,她把十四放回了围栏里,收拾好湿巾,又去卫生间里洗干净手以后,就走进厨房里,站在灶台前,看温无缺到底在做什么。 灶台的其中一个眼上,架着一口没加盖的珐琅锅,正用清水煮着切成小碎块的肉、胡萝卜和玉米粒,“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的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撕碎的羽衣甘蓝。 温无缺用长柄汤勺搅动完锅里的食材,便将火力从中高火调成了小火,盖上了锅盖,也隔断了容鸢黏着在锅里的视线。 “你怎么又对咱女儿的饭这么感兴趣?这可没加盐呢。”温无缺在容鸢眼前晃晃手掌,待容鸢看向她以后,就指着灶台对面的烤箱说,“我们吃的东西还在里头烤着。” “我只是在想,这锅东西好像和人吃的没区别。”容鸢面不改色,果断否认了温无缺的“指控”。 “再加点土豆、芝士、奶油之类的,撒上调味料,人是能吃。”温无缺话锋一转,道,“人吃得,我女儿当然也吃得。你看我,大早上的,伺候完大小姐出恭,还得伺候她早膳。世上有几个小狗能过咱女儿这么神仙的日子。” “人吃的话,”容鸢忽略了温无缺的王婆卖瓜,认真问她,“是不是还要加洋葱、大蒜、欧芹,提前熬高汤?” 温无缺将长柄汤勺搁在锅盖上专门设计的凹槽处,套上隔热手套,走到了烤箱前站着。 烤箱提示作业完成的“滴滴”声响起,温无缺拉下烤箱们,戴着手套取出了烤盘,将码放整齐,表面烤得金黄的司康饼举到了容鸢眼皮子底下。 “面粉和黄油都是昨天买的,蛋液也是昨天买的本地土鸡蛋。”温无缺介绍道。 刚烤好的原味黄油司康饼,像12个开怀大笑的圆柱体,每个都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味。 容鸢心里琢磨着,温无缺是怎么做出“开口笑”司康的,想伸手去拿时,这人一个丝滑地转体,像溜冰一样从她眼前挪开,把烤盘放到了岛台上。 “烫。等等拿。”温无缺挑眉,说,“如果你想吃奶油炖鸡,我中午专门给你做,你别乱馋十四的。” 容鸢认输了,诚恳地说:“我想吃。” 第86章 李十四这锅早饭,温无缺从选材到工序上都没有含糊。她一大早洗漱完下了楼,给十四开完门后,就着手准备起来了。 上次她修剪完院中的既有花草,又往花丛前移栽了一些牡丹花,基于保护十四的目的,凭着经验,和容鸢合作在花丛前种了香料隔离带,就回国了。 她并不是很肯定,这些措施可以保证十四每天上午的如厕安全。 那之后是容鸢由负起责任,每天早上盯着十四上厕所,用了起码三个月时间,确认十四现阶段暂时没有啃咬植物的癖好。 这小狗每次去院子里,除了专心上厕所,就是追着容鸢丢出去的橡胶球玩。能让它对球失去兴趣的,也不是那些花花草草,而是偶尔打容鸢院子过的松鼠和鼹鼠。 容鸢那阵子每天都通过微信,实时反馈给她院子里的情况。 这些信息,不足以证明她的香料隔离带真的奏效了。不过温无缺对此很乐观,反正这也意味着,院子对十四来说,理论上算安全的。 至少她们每次放十四出去后,在十四上完厕所,又玩够了,要敲门要回屋前,她们都可以放下心来,不用再分分钟跟在十四屁股后面,如临大敌、如履薄冰,生怕十四乱捡东西吃。 第133章 还可以趁这个时间,稍微分点神去做别的事。比如做个早饭。 容鸢家这个厨房,挨着后院的那面墙上,开了一个排气用的小窗,推开窗户,头伸出去,就可以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早些时候容鸢自己不做饭,加上家里的中央空调几乎全年无休,为了保持室温、节约用电,这窗户才一直被关着。 现在为了方便她们做早饭的时候,可以时不时察看下十四的状况,确保狗子不会突然对花草感兴趣,这扇窗户每天上午会打开约30分钟到1个小时的时间。她们养成了习惯,不管谁做饭,能歇手的时候,都要走到窗前看看。 温无缺按起床时跟容鸢说好的,今天早餐就做司康饼。 司康饼属于传统英式下午茶的灵魂,因为做法简单,节约时间,也常常出现在西式早餐里。这个甜点存放很容易,吃不完放冰箱里冷冻就好,再取出时,复烤或者稍微解冻直接吃,都别有一番风味。 她先把打面盆放在岛台上,再依次将鸡蛋、低筋面粉、泡打粉、淡奶油等食材,有序地用备菜碗碟盛出相应分量,在打面盆旁边的空闲处摆放好,最后才从冰箱保鲜层里,拿出昨天在农贸市场买的本地黄油,就着切水果的砧板,用水果刀切成小丁后,倒入盆中备用。 这些都做完,就算完成了制作司康的准备工序。 司康的做法,是把上述食材混合成均匀的面团,再重复切开、叠加和擀平的步骤,约3到5次后,就可以整形分割,表面刷上蛋液,送进预热好的烤箱里,只等设定好的时间到了。 整个过程不占用炉灶,甚至不用花时间醒面和等发酵,除了擀的时候有点费力气,算是一道快手甜点。 温无缺备好司康的材料,就转而开始准备十四的营养早餐。 狗饭食谱是她这次出国前,唐新词给的,据其吹嘘,她家那个可以去考985的边牧天天吃这些。 这么神乎其神的配方,当然是黎蓁蓁开口了,唐新词才舍得给她的。 “你天天给大老板做饭,都没有得到她的胃,我觉得你可以转换思路,给你们女儿做饭。你能抓住孩子的胃,大老板就不能再轻易甩掉你了。”黎蓁蓁的说辞是,“以后她再嫌弃你,起码狗会想念你做的饭,那她为了狗就得跟你保持联系。” 温无缺不是很赞同,说:“大老板好好的干嘛要甩掉我,我又没惹她,再说了,她挺喜欢吃我做的饭啊。”不管去年夏天,还是后来她几次出国陪容鸢,只要她做的饭,印象里容鸢就没有不吃的。 “你现在这句话,换我已经甩了你了。”黎蓁蓁不客气地说。 “你看出她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唐新词也插话,说,“按你的说法,她不是可以畅饮西芹汁的狠角色吗?你怎么敢假定你炒的菜和西芹汁,在她吃来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不喜欢吃的,就体现不出她喜欢吃你做的饭。”黎蓁蓁急忙跟进,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所以你还是拿下狗的胃,更直观点,也更保险点。” 温无缺就这么被她的左膀右臂说服了。 一是她确实不敢妄断,她做的菜在容鸢看来,有多么特别,有没有特别到值得铭记,无法割舍;二是她实在挺好奇,吃了这款狗饭,十四是不是能智商突变,去考个985大学。 结果搞半天唐新词也是拾人牙慧,发的文字教程步骤乱七八糟地 ,温无缺昨晚翻出来一看,发现都不讲个烹饪基本法,还得在群里问。 唐新词诋毁她做狗饭没有慧根,不耐烦地把原教学视频的链接发群里了。 温无缺认真看了,发现录制教程的主播说得花里胡哨,各种注意事项,讲白了也就是水煮万物,没一点神秘之处。 她看的过程中几次暂停,跟唐新词发表意见。 “我觉得,应该留鸡骨头熬一晚上高汤。鸡肉焯水后要用高汤煮。”“这里应该加点土豆。”“这个地方加点奶油,汤底应该更醇厚。”“出锅这清汤寡水的,不用加点蒜和欧芹提升风味吗?” 唐新词那边是一大早,起床气大,忍不住说:“你是做给狗吃的,不是做给大老板吃的,要学奶油炖菜出门左转。” “奶油炖鸡教程发一下。”黎蓁蓁也起床了,在回她消息,说,“老总描述得好像挺好吃。” 唐新词甩了一个奶油炖鸡的教程链接在群里,温无缺默默收藏了。 其实温无缺不是没给十四做过饭,只是之前做的没这么复杂。 去年夏天,十四刚接种第一针疫苗的时候,胃口不佳,她就曾经让自己的私人助理,联系大宠物医院的营养师,咨询过应该怎么改善小狗的胃口。 十四当时还是刚断奶没多久的幼犬,温无缺按助理总结转述来的专业建议,熬了锅没添加任何调味料的排骨汤,拌在幼犬粮里,帮助十四开胃。 相比之下,唐新词如今给的这个教程,步骤就稍微多了点,成品也不再是狗粮的辅助,而是整顿纯天然的狗饭。 唐新词的意见是,狗子成年后,消化系统发育成熟,是可以适当吃一些天然的肉食,辅以一点对狗子无毒无害的膳食纤维,可以增强其免疫力,对狗子毛发也好。 虽说唐新词她们让她做狗饭的目的,是表现给容鸢看,等温无缺实际做起来,倒也觉得怪新鲜的。 人的厨艺从无到有,是一个从拿不准火候、咸淡,到凭经验就知道怎么做的过程。而给狗子做饭,又是个把这些知识都抛弃的,反向学习过程。 温无缺觉得有趣极了。 她换了专门切生肉的砧板和菜刀,将农贸市场买的鸡腿肉去骨去皮,再切丁后,冷水下锅煮,这个给鸡腿肉焯水的过程,最费工夫,得一直盯着锅撇浮沫。 温无缺进行着机械的去血水作业,忍不住回忆起去年此时,容鸢误会排骨汤她也有份的往事,忍不住笑了。 等锅里煮不出新的浮沫了,就证明血水去干净了。 温无缺捞出鸡腿肉,打开辅助水槽的水龙头,把锅里的血水和浮沫残渣,小心地对着排水口倒下去。这个水槽装了垃圾处理器,除了大量油脂,平时的厨余垃圾都可以倒进去清理。 倒干净了脏血水,温无缺简单冲洗了一下珐琅锅,便关掉了水龙头,顺便停掉了处理器,便将鸡腿肉混着其他食材一同下锅,重新加水,开中火炖煮。 那边锅架好了,这边她在岛台上铺开硅胶揉面垫,戴上干净的□□手套,把备好的司康材料,一股脑倒进打面盆里,开始揉捏。 她算好了时间,十四回来扒门前,她刚把司康切分好,刷上蛋液,塞进预热好的烤箱中。 温无缺原来想着,一切尽在她掌握中,她是拿下了一人一狗的胃袋,把早上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家务之神。 她的想法很丰满,十四的行动力更骨感。 温无缺是关上烤箱门后,抽空从排气窗往外看了眼,看见的十四一溜小跑跳上了缘廊,准备敲门,便摘了手套走出厨房,去给十四开门。 她在沙发旁拿了包宠物湿巾,想在缘廊上就给十四先擦好爪子。 结果她拉开玻璃门,两只脚刚踩上缘廊,脚踝就差点被院子里的蚊虫咬烂了,十四还像一个炮仗一样直接往屋里蹿。 温无缺只能手忙脚乱地,先关门退回屋里,甚至不惜用上多年前学的十字固定技巧,堪堪按住躁动的十四,差点腾不出手去抽湿巾出来。 她计划里,容鸢下楼的时候,应该看到狗饭在狗盆里,十四在围栏里,而她则优雅地坐在吧台边,两份司康饼在擦得锃亮得骨瓷餐盘上,同温热的早餐茶一块儿,在吧台上摆得整整齐齐。 容鸢应当瞧见的,是一切就绪,自己就在等她落座,共进早餐。 容鸢实际瞧见的,却是狗和她对练柔术,狗饭差点糊在锅里,唯一没出岔子的只有烤箱里的司康————容鸢第一时间还没注意到,光注意她被蚊子啃烂的脚踝去了。 温无缺难免怄气,如果容鸢是她的大宝贝,李十四就是她的头号大克星。 这份闷气一直到十□□卷残云般,把狗盆清理一空,还把盆底舔到反光,才从温无缺心口烟消云散。 温无缺收盆的时候,突然理解了唐新词。————倒不是说理解了那种,狗吃点东西,就相信狗能上中国最顶尖的,那批985大学的盲目情绪,而是理解了那份攫取狗胃的成就感。 实话说,容鸢第一次喝她熬的粥时,她心头涌出的满足感,都无法与此刻的相提并论。 十四对温无缺炖了快一个小时的狗饭,十分满意,意犹未尽,趁温无缺到点来收盆,还主动凑上去舔了舔人的手背,似乎想从厨师的手里贪两口残留的美味。 温无缺心情极好,一度忘了刚才被蚊子叮的事,差点吃完早饭就要去院子里,帮十四洗狗盆,好在开了门,一脚跨出去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又退了回来。 容鸢正在冲洗餐具,准备丢进洗碗机,听到她关门,抬头看了她一眼。 第134章 容鸢半夜的时候醒过一次,起床后精神一直不好,吃过早饭又随餐服了药,这会儿脸色看起来才像缓过气来了。 温无缺端着狗盆,站在门前,歪头端详了容鸢几分钟,才说:“这边蚊虫实在太毒了,我要换个衣服再出去,把昨天买的那些驱虫的花草都给种上。除草机的电充好了吗?我顺便把狗牙草种上。” “什么草?”容鸢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才确认道,“你说我们昨天买的百慕大草?” “对,它拉丁学名不就是‘狗牙’嘛。我现在觉得蛮可爱的。”温无缺将狗盆暂时先搁在吧台边的地上,回头往车库门那边走,边走边说,“我去换个衣服,把除草机电池安上,我就直接去院子里了,先把草坪推推,你等等弄完碗碟,就帮忙把昨天买的花花草草和种子搬出来。————顺便把李十四的‘厕所’清理下。” 容鸢家的车库是双车位,实际宽度上,多出的空间再摆一台重型机车也绰绰有余,符合本地人建筑面积大得没处花,盖个车库恨不得能当仓库使的风格。 不过容鸢当然没往多余的空间摆机车,取而代之的,是她把她捣鼓手工的工作台放在了里头,据容鸢的说法,她中学起就爱躲在里头做个木雕,或者捣鼓下科学课的电路作业。 因此,以容鸢的工作台为中心,车库里有一个整齐通风的,两端加装了排气扇的长条区域,一端墙上钉了可以随时变换功能与位置的洞洞板挂架,上面挂满了各种小工具,和两套工作服。 挂架底下,靠着角落放有一个拼接起来的不锈钢货架,容鸢在架子上,给大号一点的园艺工具都找了一个栖身之所。 温无缺光脚进了车库,随手锁上身后的门,便绕过两辆车的尾部,走向了挂工作服的地方。 这两套衣服没有严格区分从属,其实都是容鸢穿旧的秋装,不管是长袖牛仔衣还是工装长裤,为了应对本地春秋季的低温,布料都做了加厚,温无缺这样夏季出门不爱穿短袖的,这个季节穿上都嫌有点热。 但夏季院子里的蚊虫实在多,加上她们做园艺活的时候,很容易划伤手脚,穿套这样的衣服还是有必要的。 温无缺随便换上一套,摘下旁边挂着的园艺手套戴上,再套上代替劳保鞋的防滑雨靴,按容鸢的嘱咐————衣袖盖在手套外面,裤脚包住雨靴————严格保护好四肢。 温无缺本就比容鸢矮上小半个头,加上太瘦,衣服差了2个尺码,这样全副武装好以后,不管袖子还是裤腿,在视觉效果上都更显得过于长了。 还好在这边,压根没人在乎她是什么形象。若是在国内,她自家的院子里,她这样打扮着干活,被闯进园区试图偷拍明星,却摸错门的狗仔拍到————那人家可能也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园丁,然后无情地删掉照片。 温无缺自我安慰着,手伸到脑后将头发扎成个小马尾,才取下货架最上层充了一夜电的锂电池,蹲下将电池安回新买的除草机上。 这边扔大件点的东西,比国内麻烦的缘故,常常会遇到买了新的,旧的还要等时间脱手,要继续占地方的情况,所以容鸢习惯了,先想好怎么归置,再买东西。 昨天她们下决心要买除草机的时候,容鸢就决定好了,东西拿回来该怎么收纳和充电。 这个角落因为两端的排气扇,常年保持干燥通风,方便利用工作台边原本的插座电源,又相对远离车尾油箱,按容鸢的说法,是全家唯一适合给这些新工具充电的地方。 温无缺简单研究了下除草机上的按钮,便启动了它的自走功能,轻松推着它,走到车库临街的电动门边,按下了墙上的手动开门按钮。 这个电动门设置了1分钟自动关门,温无缺出来后,便轻松推着除草机,从房屋侧边的小路,绕到了房子后巷的院门处,按了指纹锁直接回到院子里。 这个动线也是她俩一起琢磨出来的。 如果只是早上放十四出来上厕所,和做些简单的活计,那不出家门,直接从玻璃门越过缘廊,换上户外拖鞋进到院子里,是最省事的。 可若是预计要待上1小时以上的时间,侍弄花草,那她们就需要去车库换上全套园艺行头,从小路直接绕到后门去院子。 这样既保护了她们自己,又不会把客厅弄脏。 新买的除草机,像机器人机甲一样,挺大一台,温无缺推着却一点也不费力。 昨天她们在家居店犹豫的时候,旁边曾经过一个过来找备件的,脸颊通红、爱好园艺的拉丁裔老大爷,热情跟她们说起这款除草机的优点。按老大爷的说法,这个机器推一片足球场都不费力,不买下来,家里的院子都会黯然失色。 容鸢家的院子连四分之一个足球场的面积都没到,扣掉小径和缘廊的面积,剩下的草地就更小了。这么点地方要用这个“宰牛刀”来整理,只能说真是一种既奢侈又爽快的体验。 温无缺关好院门,先把除草机暂停,开始利用手机的相机镜头,用ar测量软件,辅助计算起院子现有草坪的平均高度。 温凝生前爱种牡丹,但买下温无缺现在住的那栋房子之前,她并没有机会打理一块自己的草地。温无缺对草坪护理的知识,一半来源于网络查询,一半则是童年的一个插曲。 大约是她4岁到5岁之间的事,那天温家人出于某些事,早早就集体出门应酬了,自然没有带她们母女俩。龟奶奶和温凝就趁机抱着她,去院子里玩耍。 温家的园丁也趁着主人家不在,抓紧这个宝贵的机会在修剪草坪。 那时候可能是春季吧,龟奶奶跟温凝讲起,家乡的小麦,也要这样除杂草和“控旺”,确保小麦养分充足,未来长势才更好。 温无缺在旁边听到了,才留心起了园丁的活计,发现园丁除了去除杂草,确实还在将草皮整体,按照从上往下约三分之一的高度,剪矮了一截。 温无缺回忆着往事,弯下腰来,将除草机的轮子调到了相应高度,比划了几次,才重启机器,开始修剪起了院子里的黑麦草。 她边来推着机子来回折返,边观察起周围。 容鸢显然按她说的,趁她在车库换衣服的时候,直接进院子清理过十四的粪便了,草地上除了中间那条鹅卵石小径,和边上的花丛,没有其他东西。 这台除草机效率极高,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推平了半边的草地,她特意没装集草袋,被剪下来的草屑覆盖了半边院子,反而加深了这边的绿意。 温无缺暂停了除草机,一回头刚好看见容鸢抱着个大纸箱进来了———纸箱是车库里的库存,里头现在兜满了她们昨天一天的战利品。 “你要试试吗?”温无缺把除草机的手柄往容鸢的方向倾斜,邀请她,道。 第87章 “如何呢?是不是非常爽?”温无缺将园艺耙子竖在身前,双手交叠在握柄上,抬眸盯着容鸢,问。 就在不久前,温无缺将除草机交给她,就拿了车库门遥控器,绕回去取她搬花草时,腾不出手拿的园艺耙子。这人走之前,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告知她一定要好好体验这种畅快的感觉。 容鸢体验了,先沿着温无缺特意留的半扇草坪的外围,推着除草机先割了一圈草,再逐渐向中间一层一层收拢这个圈,一眨眼就将这半边草地,像隔壁那半一样,推平了。 “我觉得,”容鸢将目光从温无缺亮晶晶的眼底移开,低头扫视了一圈均匀覆盖在草坪上的草屑,真诚地说,“我家的草地小了点。” 这种用高精度又省力的工具,把原本略显杂乱的草地推得平平整整的感觉,确实会让人觉得很解压————就是力有点省过头了,流程太短,直教人意犹未尽。 自打她伴随着减药治疗,开始料理荒芜多年的院子起,还是第一次嫌院子太小。 可惜按她查到的知识,草地修剪到这个高度可以了,再推一次,就可以干脆点,全部铲掉重新种了。也就是说,她下次还想修草地,起码又要等3个月。 可3个月后,按她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回中国了。 温无缺听了她的回答,很是满意,说:“多大点事啊,等你回国了,你说一声。这机子你想带回去用,我就找人空运回去;想国内单独备一个,我就安排人在国内买台差不多的。到时候你来我家推,我家草坪大。” 温无缺这话说得豪气,容鸢听来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特意回国,去修温无缺家的草坪?就为了除草机好用吗? 虽说还真挺吸引人的。 “你的园丁不会有意见吗?”鬼使神差地,容鸢还是接了温无缺的别出心裁。 “我们这割割草,也不抢他活儿,也不给他添乱啊,他不会有意见的。”温无缺理直气壮地说,“我这非但不减他工资,还给他减负,你这活儿还利索。更何况,也不是次次让你做啊,你什么时候想割草了,来我家用一下就得了。其他时候,还是让我的园丁有事干吧。” 第135章 “好。”容鸢点头,说。 既然两边的草地都修整完了,容鸢便把除草机先推回了洗脚池那边,关了电源,避开水放好。 她原来提议种草籽的时候,光顾着黑麦草好养活了,忽略了黑麦草身为冷季草,夏天容易打蔫和枯萎,因而草坪在春夏交接之际短暂繁茂了些时日,进了7月就开始因着连日高温,出现发黄和斑驳。 在温无缺提出补种百慕大草的建议之前,容鸢自己也烦恼过,要不要以短季生长的黑麦草来修补草地。如此一来,草籽好种,长出来的草也像,还不用花费太多时间。 这个方法,如果只求在夏天让草地重获茂密,又简单又高效,是适合她的。 但是季节一过,不同于最早种下的多年生黑麦草,这种短季速生的版本会很快死去,留下比现在还要不堪的草皮。 容鸢确信自己不想要这样的效果,所以温无缺一提议,她们可以用暖季的多年生草种,填补目前斑驳的部分,用混种草种的方法,来确保后院未来的四季,常常有有绿意,她马上便采用了这个建议。 由于是不同草种,而且生长季节与习性有偏差,往黑麦草地里补种百慕大草,要注意的事一点都不少。 首先,尽管现有黑麦草有不少因为适应不了夏季,变得枯黄,甚至死去,但依然保持青绿,健康有活力的草苗并不少。 这种情况下,她们为了用百慕大草补上草坪的空洞,反要一视同仁地,推平院中所有的黑麦草,很有可能导致某些健康的草苗因此枯萎。 其次,容鸢昨天趁晚饭后休息的时间,也请教过雀,这样后补草籽的混种法,容易给后续的养护带来很多扣分项。 比如这两种草,本来需要的水量、肥力和生长速度就有微妙不同,各自的病虫害天敌也不是一路的,再用这种方法强行补种,以后整片草的颜色有色差不说,她们还需要花费很大心思,每年都要轮流多次修剪,来确保两种草至少看起来是一样高的。 容鸢没有隐瞒提意见的人,温无缺听了也只是问她:“你认为这样的麻烦值得吗?” “值,”容鸢稍加思索,便得出了答案,说:“至少值得一试。” “比起用短季速生的黑麦草来代替,或者将整个院子的草都铲了重新种,”温无缺笑得很得意,说,“我猜也你会更喜欢我的方案。” 这个方案后续维护麻烦,实际播种的时候倒还挺简单。 容鸢拿着园艺耙子,按着刚才除草时候的路线,开始由外向内一圈一圈整理起她们故意不搜集的草屑。 被剪下来的草屑可以作为覆盖草地的天然养料,味道也不难闻,只需要再规整一番就行了。这个方法也是她向朋友们请教来的。 她仔细甄别出草屑之下,原本已经因季节缘故或是枯萎或是稀疏的部分,将该处的草屑连着其下的泥土,用耙子推松、推匀。 温无缺就跟在她旁边,往整好的土地表面均匀地播撒新的草籽,而后她再来回耙动一下泥土和草屑,确保将草籽盖好了,又没有盖太厚,以免后续草籽晒不到太阳。 这一步是她们今早计划里最耗时的部分,等把小径两边的草皮都检查了一遍,两个人都由于持续弯腰盯着地面走路,不免有些腰酸背痛。 但太阳已经逐渐升高,户外的温度也不如清晨刚开门时那么舒爽,俩人决定还是一鼓作气,先去洗脚池那边,将耙子放下,牵来了浇水用的喷枪,把两边草地都细细喷洒了一遍。 接着,她们从纸箱里取出昨天补买的香草幼苗,在花丛前边的两个菜床空闲处,又补种了点罗勒、百里香,便赶快抱着纸箱带着剩余的幼苗,躲回了缘廊处。 容鸢入夏以后在这里支了一个遮阳篷,现在缘廊整个在遮阳篷凉爽的阴影下,两个人往缘廊上一坐,一人一边背靠着纸箱,暂时不想动弹。 容鸢又开始有些许晕眩,但不是因刚才的劳作而起。她闭上眼睛,让自己休息片刻。 背后的纸箱里散发着浓郁的柠檬香气,仔细辨认,又有一丝玫瑰花香混迹其中,但被很有存在感的樟脑甜香干扰,闻着不是很真切。她整个人仿佛浸入了这些天然的草本香气里,直到点点清凉的薄荷香,为她的脑海里注入了片刻清醒。 容鸢睁开眼,绕开纸箱,挪到了温无缺旁边,像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时做的那样,将脸埋进温无缺的颈窝里。 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察觉到她的触碰,被她一惊,本能地在睁眼的瞬间缩了下脖子,弄清楚怎回事后,才又放松下来。 “我的大老板,想不到你有这样的癖好。”温无缺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有些尴尬地说。 虽说她们开始干活的时候,清早的太阳还没有那么毒,但两个人穿着厚实的衣服劳作了近2个小时,容鸢的鼻尖现在贴着温无缺颈侧的经脉,嗅闻到的也只有夹杂着草青味、尘土味的,淡淡的汗味。 “闻不到。”容鸢抬起脸,贴着她身侧坐好,说。 “什么闻不到?”温无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扯开衣领,低头用力嗅了嗅,才仰起脸很认真地说,“我这么年轻,饮食又干净,你可别乱污蔑我有体味啊!” 说罢,温无缺反客为主,也把脸凑到容鸢颈窝里嗅了嗅,才顺势将下巴靠在她肩上,说:“放心,你也没有。就是吧,我们真的应该去冲个澡了。” 容鸢并不想确认自己身上,现在闻起来是什么味道,她只是偏头,用自己的额角轻轻撞了一下温无缺的额角,说:“先把花盆都搬出来吧。” “还好昨天市场上有碰到现成的。这天气,要是再蹲外头多干半小时活的话,我得热死。”温无缺半真半假地抱怨。 “吃冰淇淋吗?”容鸢想了想,说,“等等冲完澡,我们可以挖两个球。” “早餐的司康还在我胃里呢。”温无缺扭着腰、转着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伸向容鸢。 容鸢把手搭了上去,让温无缺把自己拉起来。 两个人站在纸箱前,做起了活动筋骨的伸展运动。 简单活动了酸痛的肩颈和腰背后,两人开始弯腰从纸箱里往外搬东西。 驱虫驱蚊是夏季的课题,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时效了,是以,除了移植进菜床里的香料幼苗,她们昨天在农贸市场补买的,全是长好的的花草,带花盆和土的那种。 考虑到搬运和打理的问题,只要植物特性允许,她们尽量选择仿陶花纹的塑料花盆,轻便一些。 容鸢是按着刚才气味浓淡给她的印象,往外搬的。她往外拿一盆,温无缺就接一盆过去。 先离开箱子的,是4盆柠檬天竺葵,散发着混合着柠檬香和玫瑰香的怡人气味,眼下正值花季,翠绿的叶片上缀满了紫色和粉色的小花,煞是好看。温无缺将它们平均分放在缘廊的两端。 接着是4个较大的塑料花盆,种满了长势喜人的柠檬草,乍一看像4把凌乱的大葱,这四把柠檬草的味道,比方才那4盆小的,柠檬味重多了。温无缺举着花盆,远远比划了一下,便决定全部搬到洗脚池边上放着,就摆在擦脚布下方。 “就搁这儿吧,这东西长得一般,但是驱蚊威力最大,这里有水,蚊虫最多。”温无缺吃力地摆好4个大花盆,跟容鸢说。 “我以为柠檬草你也会用来做香料佐餐。”容鸢瞥了眼花盆上方她俩用的擦脚布,和十四擦身的毛巾,说。 温无缺立马再弯下腰去,把花盆往旁边挪了挪,以避免毛巾上没拧干的水珠,直接滴落上去的可能性。 安顿好了柠檬草,容鸢再往外搬的花盆就是这一箱里唯二的陶土花盆了,并且也是最大的。温无缺见状,忙过来帮了把手。 7月中正是薰衣草盛放的季节,紫色的花穗挺立在灰绿色的叶片上,散发着樟脑香气。 她们合作,将这2盆薰衣草分别摆在了玻璃门的两侧,在房内往外看,也能看到一点紫意。 薰衣草和柠檬天竺葵之间,俩人又各摆了1盆猫薄荷,锯齿状的植物枝繁叶茂,和它们摆在菜床旁边的亲戚一样,长势有点过于喜人。 这些香料的选择,很符合温无缺的性格特征,全是可以驱蚊又可以入菜的,再不济还能泡个水当花草茶喝。 箱子里最后只剩下2盆鼠尾草,原本不在她们的购物清单上。 她们昨天返回去进行最后一轮购物时,遇到了冰淇淋车大排队的盛况,温无缺听说她小时候被禁止光顾冰淇淋车,突然牵着她,要拉她去买一份尝尝。 温无缺态度坚决,容鸢都来不及跟她说,自己是吃过一次的,虽然是李筠偷偷带她去的,并且父女俩事后均遭到了慕容延钊的严厉训斥。 容鸢一直记得那种人工甜味剂糟糕的口感,排了5分钟队后,想着还是跟温无缺坦白自己不想吃,却硬生生被熟悉的香气打断了发言。 她转向香气传来的方向,视线定格在冰淇淋车附近的花农摊位上,望着临时货架上摆放的各种花草盆栽,皱紧了眉头。 第136章 容鸢鼻翼翕动,试图从这堆花草混杂的香味里,确认着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队伍还在向前缩短,温无缺注意到容鸢注意力不在排队上,转头去看她怎么了。 容鸢牵着温无缺,不自觉地循着香气,径直走向了花农的摊位。 她停在色彩鲜艳,芬芳浓郁的货架前,在花农热情地讲解里,低头仔细嗅了嗅,又偏头贴着温无缺颈侧嗅了嗅。 温无缺当时的反应,也和方才一样,被她突如其来的贴近吓到,僵硬着笑脸,问:“我的大老板,你突然这么热情是要做啥?” “这里,我闻到这堆花里有你身上的味道。” 温无缺常用一款带有海风气息的香水,停留最久的基调却不是海风的咸味,而是容鸢从眼前明媚的混合花香里,捕捉到的那点伴随着泥土气息的草本清甜。和温无缺颈后的有区别,却非常像。 温无缺扫了一眼那堆花,轻轻松开容鸢的手,上前和花农打了个招呼,就弯腰从一堆盆栽里小心翼翼地端出了一盆小草。这盆绿叶的顶端,蓝色的小花已经所剩无几,料想不在花期。 温无缺将花举到容鸢面前,笑道:“那这里头能像的也就是鼠尾草了,不过这个品种不一样,只是亲戚。这个要点了才能驱蚊,而且过了花季了,不咋好看。你喜欢吗?” “我喜欢。”容鸢点头。 “那买。我也喜欢。”温无缺马上拍板决定,说。 于是容鸢特意留在箱底,没有先搬出来的2盆小花,就这么跟着她们回了家。 第88章 “最后那个鼠尾草,我想摆在吧台上。”容鸢向温无缺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把鼠尾草搬出来。 “你这么喜欢它的味道啊?”温无缺一下猜到了原因。 “很像你香水的味道,虽然不是。”容鸢坦诚道,“闻久了,记住了,就习惯了。” “可惜了,你要是会用香水,我可以直接送你一套这个香型的,我都用这个。”温无缺感慨道,“还好五金工具也行吧,好歹款式多,应该够送好几年。” “不用了吧,从你身上蹭到的已经很浓了。”容鸢直接婉拒。 既然决定鼠尾草要摆在室内,加上户外作业已经告一段落,容鸢将纸箱连着鼠尾草的花盆留在缘廊上,转而去洗脚池边拿起了耙子,往院门走去。温无缺则推了除草机,跟在后头。 俩人绕回了车库门口,遥控开了门走了进去,再将电动门关好,然后把工具都摆放回了原位,再直接脱了一身种花的行头,换回睡衣。 容鸢在车库里准备了一个小号的脏衣篮,刚好够她们把两套“园艺服”丢进去。 俩人换回室内拖鞋,回卫生间门口洗了把脸后,温无缺把容鸢往浴室赶。 “冰淇淋是吃不下了,我给你弄个好东西。你先去洗个澡。”温无缺故作神秘地说。 “我去楼上洗,顺便换下床单。”容鸢问,“你等等也上楼洗吗,还是就用一楼的浴室?” “累,不想爬楼梯。”温无缺说着,转向冰箱,从冷藏室往外掏起柠檬来。 “那我等下拿换洗衣服下来给你。”容鸢端着脏衣篮,打开安全门上了楼梯。走到一半,她扭头朝在岛台后头翻东西的温无缺喊,“冷水壶和捣汁棒被我放到水槽下面了。”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温无缺都懒得装一下惊讶。 “多加点蜂蜜,我怕酸。”容鸢嘱咐道。 夏季早上,在完成了长时间的户外劳动后,用水温正合适的热水彻底冲去一身的污泥与汗水,让全身毛孔都舒张开,委实是一件很舒适,也很催眠的事。 容鸢把沾满了草屑与泥土的脏衣服,连着换下来的床单一起塞进了三楼卫生间的洗衣机里,启动了洗衣机,便打起了哈欠。 她再睁眼的时候,正望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脑袋底下枕着松软的枕头,身上盖着的被单被好好拉在了肩头。 “早。”温无缺单手支着脑袋,正弓起一支腿横卧在她旁边,愉快地向她打招呼。 容鸢歪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躺旁边的人,半坐起来,四下看了一圈,找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抓过来看了眼,说:“不早了。” 按屏保模式的时钟组件所显示,现在已经是上午11点,接近午饭时间。她洗完澡以后大概睡了有2个小时。这时长足以叫她怀疑,今晚可能会不好睡。 “怎么不叫我?”容鸢问她。 “柠檬种子冻饮,要冻久一点更好喝。”温无缺回答完,特意又强调了一句,“按你的吩咐,多加了蜂蜜,我们昨天买的那些。我试过味道了,不酸。” “那,午饭?”容鸢想着时间,又关心起了另一件事。 “午饭在冰箱里醒着,我实在擀不动了,上来休息下。”温无缺说完,掀开被单的一角,钻进了被窝里,紧挨着容鸢躺着,说,“时差,困。” 国内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正常人生物钟还没倒过来,这个时间是会觉得犯困,可容鸢印象里,温无缺没有这么早睡觉的习惯。 “你刚说,什么在冰箱里‘醒着’?”容鸢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机丢回床头柜上,自己躺了回去。 容鸢还没将被子拉好,温无缺就像只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脑袋往她心口一贴,将自己安顿好。 熟悉的海风香气息,随着温无缺的动作蹿进她的鼻腔,容鸢轻易放弃了把人从自己身上捋下去的打算。 “面团,意大利面的。”温无缺解释道,“其实像手擀面的亲戚,就面粉加鸡蛋加点盐,揉到一起,再硬叠硬擀,擀个九九八十一次都不嫌多。” “听起来有点麻烦。”被她一说,容鸢也想起了以前培训时学的,手工制作意大利面的配方与流程。 因为是在厨师学校,老师对“手工”的定义,就是亲手往机器里导入原材料。她们是先用厨师机将面团揉匀,再将面团切割整形成小剂子,最后用专门的压面机,按设置好的厚度压制成面片。 温无缺认真地抱怨,道:“那比你想吃的吐司简单多了,不用发酵那么多次,也不用管什么面温。就是也太难揉了,完全揉不透也擀不动,我手都块揉断了。所以我给丢冰箱里‘醒醒’,半小时差不多了,应该会软点。” “等等我下去揉把。”容鸢想了想温无缺的身板,主动说。 “那我可不跟你抢,你力气大,你来擀面。”温无缺马上响应。 “你是要做哪种?如果是通心粉之类的,我们应该做不来。”容鸢回忆着都快忘光的课堂教学,向温无缺确认道。 “就最简单的那个,山西手擀面的大表弟,意大利人那种扁宽面。”温无缺愉快地说,“虽然山西手擀面用的水,大表弟用的鸡蛋吧,面粉可能也有差别,不过,面做好了,我也可以给你直接做臊子面,这个北方很多地方都吃。” 容鸢知道臊子面。 “爸爸给我做过。”容鸢轻声说,“很小的时候,他有一天突然说,那是我的生日,给我做他老家的臊子面当做长寿面,我说时间不对,他就跟我解释,中国人有两个生日,一个新历,一个农历。” “你说的爸爸,是李筠吧?我以为你们家是另一个做饭。”温无缺特意强调,“就是你那个做饭‘背叛老祖宗’的爸。”容鸢有些惊讶她记得这么牢。 “搬到这边以后都是阿爸做,很小的时候我们不住这里,爸爸偶尔会做饭。爸爸喜欢做面食,我隐约记得他说,他成长在江南,但是祖籍是北方的。”容鸢说,“爸爸的意思是,唯有这些面食,能维系他们家和老家的关系,所以他的妈妈————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奶奶————很喜欢在家里做面食。” “那李筠做饭,总比慕容好吃吧?”温无缺为了方便,还是以名字指代容鸢的两位父亲。 “很多我都不记得了。一是爸爸做饭确实不算多,二是我那时候才几岁大,我也不擅长记住食物的事。我记得,他做臊子面给我当长寿面,应该是我给他们当花童之前的事,我8岁前,这边的同性婚姻法案才生效,8岁生日过完没多久,他们就正式结婚了。” 容鸢将胳膊抬起,搭在温无缺背上,说:“我其实有一种感觉,他们是正式结婚后,爸爸才不做饭的。因为他会的东西,都和他的家有关系。我不知道是他自愿的,还是阿爸要求他这样做的。但我当时隐约知道,是这样。” “那也和你没关系。”温无缺坚决地说,“不管他俩谁,什么理由,做饭难吃跟你可没关系。都给你味觉养坏了,倒霉的是我好吗?” “我会把你对金明池餐品的意见转告给寒姐的。”容鸢一下听出了言外之意,假意威胁道。就是她说中文的语调一直比较扁平,削弱了“威力”。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时刻吗?”温无缺从她胸前仰起脸来,瞪着她,说,“你这种时候不要提寒香寻,太破坏气氛了!” 第137章 “我们聊这些,有什么好温馨的?”容鸢拆穿她说,“我以为你讨厌我的爸爸们。” “我平等地讨厌所有当爹地男人,都不会好好教孩子。”温无缺纠正道,然后说,“说起你那爹来,下周四你还要去试试冰淇淋车吗,既然昨天没吃成?” “如果你是希望弥补我这方面的经验缺失,那不用补了,我吃过冰淇淋车的冰淇淋。”容鸢想了想,还是坦诚地说,“我昨晚不算做噩梦,我是梦见小时候被爸爸带到市场,吃冰淇淋的事。” “然后被难吃程度吓醒了?”温无缺笑了。 “算是吧,真的不好吃。”容鸢也笑了笑,转而说,“爸爸带我出去玩,路过农贸市场,遇到冰淇淋车的摊子,意识到阿爸不在,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就大着胆子带我吃了。是不是同一个市场我早就忘了————那时候不住这里,也可能不是这个市场————总之,我很失望,然后我觉得阿爸是对的,外面的东西更难吃,我就把这个结论告诉阿爸了。” “你还真会保守秘密。”温无缺没有恶意地,礼貌嘲讽道,然后说,“那慕容得气疯了,冰淇淋车那些添加剂那么多的冰淇淋,对他来说,跟李筠喂你吃鹤顶红也差不多了。” “所以他发火了,然后,他用了他一贯的方式来解决,他自己开始学者做冰淇淋,不加人工甜味剂的那种。”容鸢用比较温和的措辞评价道,“然后我又觉得冰淇淋车的冰淇淋,还蛮好吃的。不过爸爸不让我告诉阿爸。” “他俩感情倒是好。”温无缺又地下了头,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点,才说,“说起来,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好一会儿了。” “嗯?”容鸢觉得自己还需要再适应适应温无缺的思维跳跃能力。 “我这特意洗得香喷喷的,沐浴乳都多摁了两泵,没出门都点了香水,我还喷了发香,你怎么反而不闻了?”温无缺抱怨道。 容鸢趁温无缺看不见自己,朝着天花板翻了两个白眼。她鼻子又没堵住,当然闻到了,没睡醒都闻到了。味道实在太浓了,她还老觉得鼻子痒,适应了半天才没打喷嚏。 “小温总,这款香型要是没有你,是不是会被品牌下线?”容鸢平静地说。 “这不好说,但我一直很支持它。它刚上市,我就买了。” 温无缺顿了顿,翻身从容鸢胸口退开,像以前一样,爬上来挤到她脸侧,躺在一个枕头上跟她说话。 “我小时候有阵子身体不好,闻到刺激点的味道就忍不住反胃。我妈很喜欢喷香水,她说这是社交礼节,但是再高档的香水,我闻了照吐不误。她就开始频繁更换香水,像做实验一样,直到有一次她用了一款鼠尾草基底的香水,我不吐了,她就留下了。 “但那个是个小牌子,我都不记得叫什么了,调香也不好,留香也不行。我考上大学那一年,我现在用的这款香型才上线,叫鼠尾草与海盐。我买了这个香型下的全套产品,送给我妈。”温无缺说到这里又停了下,半真半假地埋怨,说,“其实我那时候没有很喜欢这个调香风格,它味道像海风,我妈很喜欢。她自己喜欢了,还要说,我不愧是我爸的女儿。我都不知道那个意大利卖披萨,或者希腊熬酸奶的男人长啥样呢。最过分的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我随口一问,她支支吾吾半天,除了‘头发金金的,眼睛蓝蓝的,个子高高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容鸢听着觉得有趣,温无缺很少跟她谈起母亲,她自己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了,温无缺的母亲才是在那场车祸中,真正坐在副驾驶的人。 温无缺亲口承认之前,她不好确认这人对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不是她身为旁观者可以轻易推断的。 她只直到,那个意外过世的母亲,和女儿之间似乎有很多不同之处,感觉也不是很能顺畅沟通的样子,比如关于温无缺要不要出国留学的事,她们对此的看法就大相径庭。 但这对母女相互之间,在不能互相理解的前提下,给足了对方尊重与关心。 像是温无缺现在说起的,香水的事;像是温无缺因为母亲的缘故,掌握的一些园艺知识。 “可是,你妈妈还是用了你送的香水。”容鸢说,“你现在也在用这个香型。然后我天天闻,也开始喜欢这个味道了。” “那你多闻闻。”温无缺来劲了,立马又往前凑了一点,说,“你把味道再记牢点。这两种鼠尾草不是一个品种,虽然是一家子,有点像。你不能在我下次过来前,被楼下的两盆草带偏了。” 容鸢盯着温无缺的眼睫毛,看着这人深色的瞳仁里写满了“认真”,暗暗发笑,干脆闭眼吻了上去。 第89章 假期长一点的好处,就是温无缺终于不用再面对,时差刚转过来,又得马上回国,马不停蹄把生物钟往回拨的痛苦。 她开始适应这些平静的早上,习惯早上五点多天没亮,就被容鸢起床遛狗的动静吵醒,然后俩人一起洗漱过后,下楼去,一个管狗,一个管人。 容鸢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状态上的反复,比如头晕、失眠或者手脚麻痹,都不算严重,在吃早餐和服药后会好些。 这些情况在温无缺4月过来的那次,容鸢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所以俩人这次默契地,没有就这个问题再深谈。 容鸢没有逞强的爱好,症状相对比较严重的时候,她会直接要求温无缺做早饭。 因此温无缺能通过一早的分工判断出来,如果今天她管狗,而容鸢管饭,那么容鸢这天的状态就是好的。 第二周的周四,农贸市场又将在午后准时开市,lance来电询问两人有没有购物计划时,温无缺正把上周买的最后一点鸡腿肉碎的血水浮沫倒掉,准备给十四做早饭,而容鸢正站在她身后,对着岛台研究,码放在面前的一排玻璃瓶。 玻璃瓶里,是容鸢几天前兴致勃勃,说要做来代替酵母的酵液。 酵液是一种靠水果和白糖制作的天然发酵物,依赖的是水果表皮原本就有的发酵菌类。5天来,容鸢每天要把盖子打开来,搅拌一下里头的气体,今天就是理论上可以完工的时候————专业点的说法,叫做收液。 这五瓶水果分别是苹果、橙子、覆盆子、蓝莓和柠檬,几天下来,橙子和柠檬的罐子里气泡一直很少,活性极低,今天容鸢开瓶一看,还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温无缺看到,容鸢和lance通完电话,就把这两个罐子里的东西,往辅助水槽里倒,并开启水龙头启动了食物处理器,无情地绞碎果肉,便问她。 “有霉点,看来是彻底没救了。这两瓶气泡一直比较少,我还想可能多养一下会好点。”容鸢说着,神情有点失望,但不多。 “那下次咱不做橙子和柠檬了呗。另外的呢?”温无缺一边把切丁的蔬菜倒进锅里,一边问她。 “苹果的这瓶活性低点,要再等两天看看。蓝莓和覆盆子的,我看起来是没问题了。蓝莓是上周农贸市场买的,覆盆子是之前有机超市买的,现在看起来,还是直接跟果农买的更有机点。蓝莓这瓶气泡最多,活性最高。”容鸢挨个检查完剩下三个玻璃瓶,回答道。 听到酵液的存活率,温无缺松了口气,她已经做好了,万一都失败了,她就去市场里找那个喜鹊买点酵母或者酵种回来救场的打算。 她可不能让容鸢因为区区液种用不了,就吃不上法式吐司。 温无缺自认擅长做法式吐司,谁错过她的手艺都将是终身遗憾,更何况这是容鸢,她可不能让容鸢错过这一口。 “不过,”容鸢把苹果的那罐先盖好盖子放回储物架上,跟温无缺说,“保险起见,下午去市场的时候,找lance她们买点酵母吧。” “嗯?酵液不是成功了吗?”温无缺盯着自己这边的火候,问她。 “嗯,但是要拿来做吐司,还得先做鲁邦种。”容鸢靠了过来,把脑袋搭在她肩上,说,“还不确定做鲁邦种能不能成功呢,也有可能做出来太稀太黏,用不了。” “还会这样?”温无缺侧头瞥了她一眼,说,“晚上还吃奶油炖□□。” 容鸢明显又对十四的狗饭乱炖感兴趣了,上周她就这样,看着十四的狗饭,开始想象加调味料和奶油是什么滋味。于是她们吃了三天的奶油炖鸡。 这事儿最直接的受害狗就是十四,它记住了这几道食材炖煮过程中的味道,尽管温无缺加入了很多它不能吃的人类调味料,干扰了这个气味,它依然固执地认为,两个人类妈妈在跟它抢饭吃。 容鸢在家的缘故,十四不敢明目张胆地越狱,只能在她们晚饭时间,扒在围栏边沿,引吭高歌。 “真的不用理她吗?”温无缺被十四凄婉的叫声,弄得心慌,问容鸢。 “没事,邻居听不见的。我们家隔音好。”容鸢不像在国内那么不淡定了,果然住独栋的人就是比较硬气。 第138章 “那我明天再给她整点狗饭吧,我女儿爱吃我做的饭。”温无缺提议,道。 “那你负起责任来,回去之前多给她做几顿吧。”容鸢淡道。 于是容鸢不吃奶油炖鸡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无缺每天早起,给十四开完门,就给十四做狗饭,狗饭快做好了还得抽空去院子里给十四捡屎,捡完了她怕茫茫两片草地上就没有十四排泄物的踪迹了。 而容鸢每天睁眼,把她推醒就继续睡了。 温无缺将这个情况反馈给“货拉拉”群,抱怨左膀右臂出的什么馊主意。 “狗是爱吃,她也挺爱吃的,我这早晚光做饭来了。也没看出来她这哪里甩不开我了啊。”温无缺一早在群里发消息。 国内正值傍晚,并购结束了,唐新词的短期合同也快到期了,不用咋管温氏的工作了,心情挺好,只等下班。 黎蓁蓁显然不开心。 “都管上伙食了,不正说明你已经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正坐在工位上吃晚餐的人回复。 “这她雇个厨师不就行了吗?虽说她自己就是个厨子。”只是离了分子料理那堆仪器就不会做了。温无缺在心里默默说。 温无缺决定回去偷偷关怀一下,集团员工的加班餐补。黎蓁蓁这火气,一看就是没吃饱也没吃好。 “要看她甩不甩你,你告白不就行了吗?接受了就是不甩了。”黎蓁蓁火力不减。 “她都待这么多天了,早告白了吧?”唐新词插嘴,为了表示她心情很好,在消息后面还加了一大串稀奇古怪的表情包。 “说的也是”黎蓁蓁回复唐新词,接着又问温无缺,说,“所以老总,你还在纠结什么?” 温无缺点退群都来不及了。 “因为,我还没说。”温无缺补充道,“但是我们一切顺利,现在我们出门都会牵手。” “你是说,你把人睡了,还睡了好几天了,一句告白依然憋着?你没这么禽兽吧,老总?”黎蓁蓁用@符号提示了温无缺。 “蓁蓁姐,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我们是相互的,又不是我单方面的。”温无缺硬着头皮回复,说。 “我对你在上在下没兴趣,你在下你就不渣吗?”黎蓁蓁冰冷的文字仿佛有表情。 “渣。”唐新词评价。 “蓁蓁姐,我不是是在讨论上下的事啊。”温无缺有点绝望了,准备等等让私人助理找她常吃的酒店订个豪华晚餐,给黎蓁蓁送过去。 “不跟你说了,日报加密发你邮箱了,记得看。你回来我就请假,请半个月。”黎蓁蓁祭出杀招。 温无缺觉得自己回国后,应该先连夜约一次头疗。希望她未曾谋面的生父不是希腊人,她怕真的要秃了。 黎蓁蓁不回复群聊了,唐新词还在群里活跃。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真的幼儿园没毕业啊?”唐新词幸灾乐祸的意图十分明显。 “就,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又这么顺利,真的差一句话吗?” 温无缺没法承认,其实她真的是忘了。她和容鸢总是这样,一旦相处顺利,就会回避一些世俗的信号。 “真的顺利,你还在群里问东问西吗?你会问这些,可不就差这一句话吗?”唐新词玄而又玄地表示,“你缺的,我和黎蓁蓁没法帮你补,等你有勇气,自己跟大老板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你就知道了。” 温无缺没话说了,她手机屏幕上方,降下了收到邮件的推送通知,黎蓁蓁说的日报如期而至。 这封日报看体量,内容就不少,随着温无缺的假期接近尾声,这是必然的。假期前她能预见到并交接给黎蓁蓁代理的那些事,不是差不多告一段落,就是该进入下一阶段了,并且肯定会有新的方案和策划等着她。 温无缺没有马上看,她决定等吃完早饭再看。 今天容鸢没有喊她做早饭,所以按理说,她们自己吃的东西应该是由容鸢准备。可容鸢起床后,查看了液种的情况,就只把下巴搁她肩上,盯着锅里给十四炖的狗饭,并没有要动手做早饭的意思。 “你早饭想吃什么?”温无缺问身旁的人。 “收液之前,我需要先加面粉做好鲁邦种,这个过程要测试2个小时左右,我想出去吃。”容鸢发出了邀请。 “是你这周的作业吗?”温无缺知道容鸢这周还没外出用过餐,便问道。 容鸢的心理医生,每周都会给推荐一个饮食方面的小店,或者移动餐车,让她出门去好好吃一顿,留待下次诊疗的时候,跟自己聊聊这些外出就餐的经历。 温无缺看来,容鸢这个医生不愧是纯金老外,推荐的小店都不咋地————上周的川菜馆就不行————赶上容鸢也是个80%的老外,能接受这些口味。 “不是,linda的作业,周末做还来得及。”容鸢否认。 温无缺算了算,周末的一早,自己就得回去了,按容鸢的性格,不需要自己陪的话,等周末自己走了,她再一个人去外食,似乎很合理。 想到这点,温无缺便说:“没关系,她给你推荐什么店,你可以约我一起去吃,反正下午也要去市场的。”她可以去下周的,下下周的,下下下周的,直到容鸢的整个诊疗结束。 “可是,我也不想你只陪我去‘做作业’。”容鸢解释说,“我想,我们单纯为了吃饭,出去一次。也不是因为下午要买菜,出去吃饭很方便,所以就出去吃。” “只是吃饭吗?”温无缺打开珐琅锅的盖子,用长柄汤勺搅动着锅里的肉和菜,问道。 “嗯,”容鸢说,“像本地人那样,带上十四,随便吃一顿,吃完沿着社区周边好好散步,我想和你一起再好好看看,我从小看到大的风景。” “那可是你看了十多年的风景,三天能看完吗?”温无缺将珐琅锅盖回去,搁好汤勺,转了个身和容鸢面对面站着,盯着容鸢的眼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看不完,我下次过来看吗?” “嗯,直到看完。”容鸢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行,你教我怎么做鲁邦种,我帮你做,然后我们带十四出门。她今天可开心了,又能出去玩。”温无缺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肯定是被唐新词和黎蓁蓁搞得疑神疑鬼了,以为容鸢突然有想法,就是准备下逐客令。 温无缺就没见过酵液这么麻烦的东西,要排除杂菌不说,还得确保果皮表面保留了足够的天然发酵菌种,最后要确认加进去的水是过滤干净了的。 家庭手工制作酵液,从第一步开始就充满了运气的成分。第一步成功,水果顺利开始发酵,之后还得每天检查排气,它还随时可能就不知怎地,失去了活性,甚至开始发霉。 就算侥幸保留活性,看起来气泡量充足,等实际加入面粉制作酵种,测试活性,还可能失败。 就算到这一步为止,都成功了,它还是能生出变数。 “lance以前用菠萝做过酵液,据她说那是她见过发育最完美的气泡。可是她把东西给了雀,雀拿去打面团,想说给我们做馒头尝尝,就失败了。”容鸢一边将倒掉橙子和柠檬后的玻璃瓶冲洗干净,送进消毒柜里,一边说。 温无缺脑子一转,想到了,说:“菠萝蛋白酶破坏面筋了吧。” 容鸢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 温无缺又得意了,说:“我和丫头不一样,我可是正经学霸,我也不是为了追女生才学的理科啊,我是擅长所以学。再说,我也很会做馒头、面包,老妈教的。” 容鸢怀疑寒江寻该在中国打喷嚏了,于是岔开了话题,说:“所以这东西还挺麻烦的,简简单单,卻需要过程中足够多的幸运,每一步都碰对了,结果才能用。” 容鸢盯着两瓶成功版本的酵液,似在思考。 温无缺明白,她盯着瓶子,想着的却不仅是酵液。 这次轮到温无缺把脑袋靠到容鸢肩上了,她踮起脚尖,越过容鸢的肩头,去看冒着绵密小气泡的玻璃瓶,说:“不够幸运,就换一瓶,总有一次是全对的。” “可是真的可以这样一直试错吗?这要慢慢等,还受外在条件的约束,并不是果皮表面有天然酵母,白糖又能滋养到酵母,就一定会成功的。”容鸢的声音罕见的,有点带抖。 “我的大老板,可是你明知道它这么麻烦,你还是选择去做了。”温无缺提醒道,“既然你愿意去成功,那当然会成功的。”哪怕状态有反复,要经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障碍。 “小温总,我知道我足够幸运。”容鸢没有谈论酵液了,她直说,“爸爸和阿爸留给我的物质条件,足够支撑我打持久战,寒姐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恢复,linda愿意用漫长的疗程,引导我重回正轨。雀和lance,还有导师,她们都帮了我很多。很多人撑不过,甚至状态回退的阶段,我能撑过来,是因为我和这两瓶酵液一样幸运,所有的环节,条件都刚刚好。我在所有的环节,都有别人不一定具备的条件。” 第139章 “那我呢?”温无缺挑眉。 容鸢怎么连寒香寻都能夸上,偏偏没有她和十四,这可不对。 “酵液要持续发酵,”容鸢耳廓一红,又把话题引回俩瓶子上,说,“除了这些因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就是稳定的温度,和足够的时间。” “你咋不夸我是你的氧气呢?”温无缺不高兴了,说,“不能我和温度一个姓,就说我是温度啊。” “所有的主观客观条件,都只是提供了可能性。可能性要变成现实,則需要土壤。温度和时间就是土壤。”容鸢定定地盯着温无缺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 所以她不是容鸢的必需品,就如容鸢也不是她的。但是她们可以做彼此的温度和时间,让对方自己慢慢试错。 温无缺不讨厌这个答案。 “这说法挺中听,保留。”温无缺笑着勾过容鸢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亲容鸢的唇角,说。 第90章 时值8月初,本地的天气热到人光是一只脚迈入户外,仿佛就要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浪活活淹死。 那是一种让人喘不上气,直不起腰的热。可以的话,办公室白领们都只想龟缩在室内的工位上,将空调温度尽量调低,啜饮一杯冰镇美式咖啡或奶茶,尽力避免被抽中需要出门的工作。 而在同样笼罩于这般夏日气氛的温氏集团内,位于大厦东阙最高层办公室套间里的温无缺,默默把夏季常年固定设置在28c的空调气温,往上拨到了30c。 她的专属秘书黎蓁蓁还真的趁她上周一回公司之际,马不停蹄请假去度假了,报了奢侈的旅行团去环地中海深度游去了,连着周末是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举动不免让温无缺的心凉了半截,不把空调温度拨上去,简直没法在办公室面对自己的工作。 她外公75岁的时候出了一本回忆录,温氏员工人手一本,没有对外流通,纯粹在自吹自擂自己白手起家的本事,书中弱化了外婆的作用。 温韬目前看起来也会有这个打算,甚至想乘着收购沈氏的东风,超越乃父,大大提前回忆录出版时间。 至于温无缺,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出这本书的,如果未来她反悔了,更改打算了,那她回忆录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不要得罪秘书。 她现在恨不得给所有把秘书角色设定成霸道总裁的情人,或者保姆的偶像剧寄投诉信,谴责她们对秘书职责的轻视。 是把秘书当什么了?知道总裁如果没有秘书,就犹如鱼儿没有水,赛马断了腿吗?温无缺现在就是这样。 黎蓁蓁一请假,她手头的日常行政事务就顺理成章地,交接给了温无缺的行政助理。但是很多涉密的,需要直接向温无缺汇报的工作,因着权限原因,无法交接出去。 这部分工作,由于温无缺不想为了黎蓁蓁短暂的缺席,再另外找人接手,就落在了她自个儿身上。 于是在原本没什么新的大项目的,7月到8月交接之际,温无缺喜滋滋放完假回来,因为少了专属秘书,差点累死在办公室。 温无缺想起容鸢要她“长命百岁”,就把咖啡和茶都换成了枸杞泡水,一杯一杯喝。 祸不单行的是,可能这次和容鸢待一起比较久,她本不规律的生理周期又被对方影响了。8月初,她按季度随性露脸的月经又不期而至。 温无缺用事实证明,爱不能止痛,痛经是客观存在的,就算容鸢能从视频电话里爬出来安慰她也没用。 这时候对象不管在太平洋彼岸还是印度洋彼岸,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咫尺,都没有布洛芬亲。 索性她还没惨到,整个经期都要经历这个症状,最难熬的2天过去后,还能继续上班。 然而工作上,她现在不仅失去了左膀黎蓁蓁,她的右臂唐新词与温氏为期一年的短期合同,随着并购小组的解散也自然终结了。 虽然唐新词依旧按照她俩的协议,兢兢业业帮温无缺打理她的各项私人产业,和处理她个人的法律事务,但不用再来集团坐班了,自由得很。 温无缺退而求其次,想联系下沈义伦聊表关怀,电话是郑鄂接的,接通的瞬间温无缺以为自己以后耳朵都要聋了,匆忙挂断,并在第二天向来询问情况的沈义伦,坚决地假装自己是按错了。 温无缺再退,准备去关心张错。 这次挺顺利,人还在集团好好上班,电话里除了人手敲击键盘鼠标的声音,也没听到奇怪的动静,就是公关部太忙了,她们也真的不熟,讲不到两句话,张错又要挂掉。 温无缺找不到和自己同处境的苦命人了,只能咬咬牙,继续独自加班。 好在随着本周五的太阳落山,也宣告黎蓁蓁的12天旅游团明天即将结束,下周一她该回来上班了。 温无缺数着日历格子很是欣慰,打算打个电话给寒香寻,说自己要上寒家吃饭,顺便解决一下寒江寻的志愿问题,就收到隔着时差在吃早饭的容鸢,发来的微信。 “小寻在我家,你回去看一下。”言简意赅,过于有容鸢风格,温无缺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怎么突然就出国去找你了?我这不管包机还是买票,都需要预约时间呢。”温无缺回复完,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狐疑地又追加了一句话,问,“你说你国内这边的公寓?” “对,她说和寒姐吵架了,不敢回家,想躲你家里去,网约车嫌偏僻不愿意去,就想起来我家了。”容鸢解释。 温无缺读完信息,皱起了眉头。 寒江寻和寒香寻简直是这世界上最腻歪的母女,发自内心地相亲相爱、互相体谅,她和容鸢吵架,这俩母女都不会吵架的。 这样的寒江寻怎么能和她妈吵到,甚至需要找个寒香寻不会发现的地方躲着?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温无缺匆忙确认了一遍电脑,内部系统和加密邮件里都没有急事,这才一关电脑,抄起车钥匙走了。 开车去容鸢家的路上,温无缺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感慨。 上一次她去容鸢家,也是为了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四条腿的那个。 温无缺现在都记得,每天闷闷不乐在她家搞破坏的十四,趴在后座的宠物安全座椅上,凄婉地呜咽了一路。 结果她好不容易挨到了地方,差点被狗拽出去,狼狈地上了楼,却发现人不在。 实话说,温无缺现在有点记不清当时的具体心情了,反正当她忙完了工作,确保了自己的成果,她就带着狗,包机追过去了。 她在时间轴上往回跑了13个小时,在圣诞节清晨的小雪里,又抓住了因为她自己的不告而别,而对她不告而别的容鸢。 温无缺那会儿开始,就忘记了先前的很多情绪了。 温无缺打开那扇久违的家门时,迎面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灰尘,而是听到动静试图躲起来,结果绊倒了门口的衣帽架,头朝屋内方向,狼狈地摔了个大马趴的寒江寻。 “好大侠,是我啊。”温无缺捏起嗓子,换了个声线跟寒江寻说话。寒江寻打小就喜欢听这个腔调,温无缺这个声线对她一直有奇妙的安抚作用。 果然,本来顾不得狼狈,想直接匍匐前进逃离现场的人,听到声音就停了下来,扭头向身后上方一看,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盈盈姐!”寒江寻一口气还没彻底消散,就化为愁云爬上了她年轻秀气的脸。 “摔疼了吗?我就说大老板这个衣帽架不行,我也踢到过好几次。”温无缺上前去,关切地问,却没有伸手拉人。 她怀疑自己拉不动如今的寒江寻,这几个月来,孩子的个头没有再怎么长,但体格比先前强壮了一号。 寒江寻没在意,自己爬了起来,低头开始拍起衣服上粘的灰尘,温无缺这才注意到这房子又很久没扫了,地上积灰不少。 “好了,找个地方坐着吧,我这上了一天班,不想站,累得慌。”温无缺咕哝着,关上了公寓的入户门,径直走到小餐桌边上,打开了房间的窗户,驱散下屋内攒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霉味。 她开完窗,就走回家里狭小的沙发那里,一把掀开上面的防尘罩,一屁股坐了下来。 “盈盈姐,”寒江寻自动自觉地一溜小跑过来,坐在了她旁边,说,“我妈好像真的失望了,怎么办啊?” 温无缺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一副随时哭出来的样子,她头回不知道怎么哄。毕竟这次事情有点大,和寒香寻有关。 “我的好大侠,你在说啥胡话呢?”温无缺搜肠刮肚,想起了一个最近的,合适举例的场景,说,“就你记得吧,去年年初,你为了行侠仗义,差点在醉花阴喝断片,我和你鸢鸢姐把你拎走那次,最后你半夜回去,你妈多着急啊!” 温无缺双手搭在她肩上,严肃地说:“寒香寻,首先只会因为找不到你而着急。” “哪怕她对我失望了,她也会为我着急吗?”寒江寻问的问题,在温无缺听来有点傻。 第140章 “好大侠,现在莫说寒香寻有没有对你失望,我是真的对你失望了。”温无缺不捏着嗓子了,用原本的声线教育她,说,“你不理解她也没事,但你不能擅自揣测她。寒香寻就算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至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天塌了她也不会对你失望的。” “哎,盈盈姐,你这话好像她今天说的。”寒江寻唉声叹气,道,“我妈说,我不要小小年纪就学人自以为是,随便可怜她。” 温无缺发现寒江寻添了1岁,这归纳概括事件的能力依然在原地踏步,好像说了很多,还总结了很多,其实事情压根还没讲清楚。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躲大老板家里来干嘛?”温无缺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地,将情况挑明,不然她怕是要在这里和寒江寻,就寒香寻到底怎么想的,鬼打墙一样争个通宵。 这招是奏效的,寒江寻哀怨地说开了。 寒江寻高一期末考后,选科毅然选了传统理科组合。 温无缺自己当年,高考制度和她现在很不一样,这两年还特意去为了她,研究了一下这个制度。 不得不说,现在的新高考制度虽然有一点点复杂,但也比传统全文全理分科对一般学生有好点。总有人两边都有短板,组合一下好歹能拼出3门长的。这3门变数,按成绩排名区间赋分,也确实能相对平衡并避免,各科卷面难度不统一造成的些许不公平。 而寒江寻在有机会扬长避短的情况下,选了个全短,并且按她的成绩,不管按哪年的计分方法,要上好学校都够呛————这才是她去年不得不找姚药药补课的原因。 结果她好好补着课,还瞎打听寒香寻的感情生活,因此得罪天不收,引起两边养母之间冷战好几个月。 后果是容鸢承担的,温无缺一度得天天载着人上寒家,给孩子补习。 按两人的学习思维差异,这一趟下来失败得很惨烈,寒家收获了装修,而她俩收获了十四这个“妖孽”,寒江寻还回去跟着姚药药补课。 这次寒家母女的矛盾,可以看成是去年夏天的余震。 寒江寻不擅长理科————文科也不咋好————第一学期成绩就不好,寒香寻听取了温无缺长久以来的建议,加上也想找借口去看容鸢,就带着她出国短期体验了一趟,看看她想不想转而去留学。 体验完寒江寻更迷茫了,问了土著容鸢,对方也给不出特好的建议。 最后这事就又搁置了一学期,直到寒江寻第二个学期的成绩出来。 她这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又不理想,如果高三不能突然有文曲星高照,成绩飞跃上行几个挡位,或是得什么邪神庇佑,让跟她选科一样的考生都集体退步以反向提高她的档位,那么她上个再普通不过的本科都够呛。 于是寒香寻跟孩子说了,家里真实的经济实力,承诺只要孩子想读,出国留学的一切费用都不需要担心,不会给家里造成任何负担的。 寒江寻朴实,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多少钱,她就是一味地舍不得她妈。 但是寒江寻深思过后,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决定去留学。 寒家这边决定好了,问题又来了,寒江寻的法定监护人是寒香寻和江晏,亲生的外祖父母和祖父母都还在世,她要出国,除了要提前联系好那边的私立高中,提供各种成绩证明材料,身份证明材料也相对复杂。 寒江寻首先需要四老公证,证明她亲生父母已过世,寒香寻和江晏是唯二的法定监护人;其次还需要寒香寻和江晏共同签字同意她出国。 寒香寻这边是主动提出支持她出国的,甚至整个7月都在联系目的国的私立高中,安排成绩证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问题当然就出现在东风上。 寒香寻这天中午组了个家宴,跟四个老人和江晏说了这件事,也主动向他们公示了整个准备流程,阐明只要他们同意,帮忙签字公证,一切费用和后果,由自己一力承担。 江晏倒也没有反对,而是转而问寒江寻,是真的想好了,还是单纯对自己没信心,想先逃避高考。 他的问题很犀利,考量却很现实。 因为制度差异,国外的大学会比国内还难获得毕业证,寒江寻如果是抱着逃避的想法出去读书,不一定就能毕业。 他不在乎费用谁出,这个钱他咬牙,也能拿出来,问题在于寒江寻能不能对得起这笔花费,对得起她自己。 问题过于严肃,寒江寻一时愣住了,不敢打保票。 爷爷奶奶见她犹豫,外公外婆又舍不得她出去,于是四个老人立马站在了江晏这边,合着劝寒江寻可以先好好努力一年,等高考结束后,成绩出来了再说。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回叔叔才是对的。结果,爷爷奶奶见我没反应,去问了我妈……”寒江寻嗫嚅道,“我没看我妈的表情,我那一瞬间就是想,这么多年,总是这样,他们总是逼我妈。我就……” “把那四个老家伙骂了一顿?”温无缺挑眉,不客气地说。 “我说,他们总是自以为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就会给我妈压力,我不要他们了,我以后只要我妈就够了。”寒江寻低下头去。 温无缺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总觉得头皮变硬了。 “寒香寻打你了吗?”温无缺问她。 “没有,她把我先拉走了,拉到楼梯间里,跟我说我才是不要自以为是,不要擅自替她委屈。我从酒店直接跑出来的。”寒江寻很是委屈,说,“那我确实是为了我妈,我又没错。” “没错你躲大老板家里来?”温无缺直接拆穿她,说,“你就直说,你当时,朝那四个老家伙发火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你妈,还是你自己?” 温无缺清楚,虽然寒江寻家的四位老人家,确实和寒香寻有很多教育上的分歧,也不乏在后者的婚姻大事上指手画脚等越界行为,可双方并没有那么本质的矛盾,通常都是能沟通并解决的。 而且这次江晏和四老没有马上同意这事,理由就更恰当了,无论如何都延申不到寒香寻受委屈上。真正觉得委屈的,另有其人。 可谁有忍心真的责怪她?怪她容易,又不能怪一辈子,寒香寻想做的,应该不是怪她。 温无缺不会带孩子,但擅长先想想寒香寻会怎么做。 “我……我害怕。”寒江寻思考了良久,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气势,高声说,“我怕我的回答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我怕叔叔不相信我;我怕因为这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责怪妈妈;我也怕离开妈妈!” 温无缺直想捂着耳朵,考虑到孩子的感情,忍住了。 “那你现在打电话给寒香寻,承认你害怕。再回去找你家四个宝和你叔道歉。你叔和外公外婆都没关系,你不能让你爷奶误会,那些话是寒香寻教你的。”温无缺回忆着陪龟奶奶看的家庭伦理剧,劝她。 “盈盈姐,可是我真的害怕。”寒江寻眼眶红了。 “我的好大侠,你怕不是好事吗?你要不怕,你妈该怕了。”温无缺重新捏起嗓子,说,“你从小就嚷嚷着当大侠,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从不知道害怕,几次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出了国,就真的去了江湖了,可不好第一时间捞你了,你多怕一怕,就会多想一想,你妈才安心。” “盈盈姐,国外那算江湖吗?”寒江寻嘟囔道,“我万一,真的毕不了业怎么办?” “你还没读,你怎么知道呢?”容鸢的声音从温无缺手包里传出。 温无缺差点都忘了这茬了,赶忙当着寒江寻的面,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把开了免提的语音通话转成了视频模式,再将手机屏幕朝着沙发,架在茶几上放好。 “鸢,鸢鸢姐!你,你一直在听吗?”寒江寻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咽了咽口水。 “嗯,我担心你,就让小温总开着通话了。”容鸢面无表情地说。 “还好我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寒江寻心有余悸,不过经过这个小插曲打岔,她显然没刚才那么垂头丧气了。 看人冷静下来了,容鸢才继续说:“寒姐之前联系过我,你11月之前都还未成年,需要境外监护人。我本来犹豫,要不要答应,我的情况可能不太适合对你负责,但我现在想答应。” “你没跟我说过。”温无缺插话。 “她就随口一提,而且我那时候还在考虑。”容鸢应了她一下,才又转向寒江寻,说,“我不能代替你做决定,不过如果这可以给你一点信心,我会先短期担任你的监护人,先帮你安顿下来。等你年满18岁,能对自己负责了,这个监护协议会自动取消。至于寄宿家庭,我也会和寒姐商量一下,给你安排好。” 和温无缺一样,容鸢在用寒香寻帮助过她自己的方法,反过来帮助寒香寻的女儿。 她们谁都没办法代替少女不害怕,或者对她的人生做决定,但是她们都愿意做她人生的后防线。 第141章 寒江寻这点还是能明白的,她想了想,说要跟妈妈通个电话,就往阳台去了。 “我估计寒香寻等等会火急火燎来接她,可算劝好了。”温无缺靠在沙发上,继续跟容鸢闲聊。 容鸢那边还是一大早,人在厨房里,听了温无缺的话,便说:“你教她面对‘愤怒背后的愤怒’了,她愿意承认真实的心情,接下来就交给寒姐吧。辛苦了。” “能劝好就不辛苦。”温无缺揉着眉心,疲惫地对屏幕里的人说,“太不省心了,我们以后可不能要孩子。” “你不要十四了吗?”容鸢顺着她的话,难得开起了玩笑。 “那要的,等我族谱单开一页,我要把她写上去,李十四可是我老温家嫡长女。”温无缺故作严肃。 “那我呢,盈盈姐?”简短打完电话,回到房里的寒江寻听见了,忙问。 温无缺觉得自己头皮又硬了,不过这次是别的原因。 这孩子,怎么跟狗吃醋? 第91章 容鸢顶着倦意,拖着随身行李走出到达大厅一层的出口处,视线在接机人潮里来回逡巡三遍,才锁定到一张五官神态极其熟悉的脸。 江晏果真如寒香寻事先预告的那样,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站在接机大军的边缘,面无表情地等她出来。 江晏那张精悍的脸,和20多个小时前,最后定格在容鸢脑海中的,糊了满脸鼻涕眼泪的寒江寻的面容,重叠了一瞬便又迅速剥离。 容鸢不禁感慨,遗传真的是很神奇的事,寒江寻脸上兼具她亲生父母双方的面部特征,和她的叔叔及养母因血缘关系,又各有相似。 只不过和表情丰富的寒江寻不同,她这个叔叔一向性格内敛,乍一见面还容易给人冷漠的印象,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神态随和,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比如容鸢的航班,实际在中转点延误了不短的时间,需要请假来接机的人,尽管跟她不熟,却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容鸢僵硬地朝对方挥挥手,后者马上放下姓名牌,主动迎了上来。 “车停那边,跟我来。”江晏很自觉地接手她的行李,带着她往停车场走,边走边平淡地关心说,,“托运的行李还是没找到?” “没有,留了联系方式了,找到会寄给我。”容鸢解释,“转机耽误太多时间了,抱歉。” “常事,无妨,辛苦了。”江晏惜字如金。 容鸢以前和江晏接触不多,少数几次接触都是寒江寻牵线的。对方加她微信,也是为防万一。属于她联系人列表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冒出来,发一句礼节性问候的存在。 去年春天,容鸢为了寒江寻的安全,倒是主动联系江晏,让对方给自己出具了代理授权,她才有办法以监护人代理的身份,在学校里帮助差点被诬陷的寒江寻。 除此以外,二人再也没有交集。所以她起飞前,寒香寻告诉她,接机的人是江晏,她还惊讶了一下,这一路颠簸了快30个小时,才想通其中的人情缘由。 寒江寻出生的时候,江晏也就是个刚迈过成年门槛的大学新生,比现在的寒江寻也大不了几岁,是以他对孩子的心态与其说是叔叔,一直更像是大哥哥。 这样的江晏在兄嫂不幸去世后,哪怕自己还在读研究生,却毅然担下了寒江寻的监护权,一心就想着等自己工作了,要代替死去的兄嫂照顾好这个孩子。 后来江晏熬了多年,博士都毕业了,参与了工作,常年派驻外省,与寒江寻聚少离多,对孩子更是溺爱到家里的父母都有意见的程度。 这样疼爱孩子的人,在孩子要出国留学前,反而突然变成了最严厉的长辈。 这巨大的落差让孩子一时没适应过来,加上爷爷奶奶们不得要领,从旁插话,竟压力大到对叔叔都口不择言起来。 哪怕后面寒江寻经母亲劝说,主动找叔叔和爷爷奶奶们道歉了,叔侄俩人的亲热劲也没修复回事情发生前。 容鸢知道,尽管寒香寻愿意承担,照顾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最艰难的部分,但她也一直很用心经营并维系,寒江寻与其他近亲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世上,孩子不能只有她一位养母,孩子需要其他亲人的爱护和帮衬。 寒香寻有意让叔侄俩多沟通,所以特意喊江晏来接机,让容鸢充当这个桥梁。 果然,江晏能领受寒香寻的用意,车子一上路,便按捺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尽量平稳着语气,问:“小寻在那边,一切都适应吗?” “嗯,她一开始倒时差吃了点苦头,除此以外身体都好,就是开始抱怨外头的麦当劳、肯德基不好吃。”虽说早有准备,实际面对江晏的提问,容鸢不免需要搜肠刮肚一番,找找有用的信息,分享给对方,说,“还有她英语基础比较薄弱,一开始出去跟人说不上话,憋得难受。不过语言这东西很神奇的,小寻性格大方,每天出门去公园里找那些遛狗的人唠嗑,就用十四的事做话题,现在已经能进行基本沟通了。” “学校那边?”江晏明显听入迷了,忙又追问起来。 “她开始申请的日期本来就晚了,正式的学校那边要等春季学期再入学了,这几个月先安排她上语校的短期课程,加强一下听说读写能力,我离开前她已经去上课了。”容鸢想到这里,轻笑了一声。 江晏不能分神看后座,便问:“怎么了?” “她现在住在我家,我朋友租住在我房子里,帮忙照顾她。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和小寻处得很好。”容鸢先接着说完了下寒江寻的现况,才话锋一转,补充道,“就是啊,她偶尔听我们几个聊天,说羡慕我们英语这么流利,上周起突然就宣布我们在家都只能跟她说英语,如果她说中文我们就不要理她。” 江晏沉默了片刻,说:“那她该憋死了。” “她现在,肢体语言进步挺大。她说这个方法,是叔叔教她的,还言之凿凿,笃定叔叔以前就是用这个方法学英语。”容鸢试探性地问道,“其实真的有用?” “没用。”江晏爽快地承认了,说,“骗她的。她小时候话太密了,我嫌吵。” “那她现在不记得这事了?”容鸢讶异,道。 “她经常记得一半一半的。”江晏淡道。 “那也挺适合她的性子的,只记得事情开心的一面。”容鸢意有所指,说,“她现在是这样,多半以后也会是这样。” 容鸢不擅长伪装语气,只能直话直说,江晏一下就听懂了。 “我倒是希望,她多记一点,她十七岁离家,还太小,遇到事情记牢点,以后才不会走错路。”江晏回答道。 “那也得她自己去遇到。”容鸢记起温无缺对这件事的评价,便说,“遇得多了,她自然能学会怎么面对事情。” “这是寒姐的意见吗?”江晏问。 “算是吧。”容鸢猜测,温无缺多半也是跟寒香寻学的,就说。 “寒姐不认为,大人应该告诉孩子怎么走?”江晏看来对此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也不无道理,在旁人看来,寒香寻确实很像那种大包大揽的家长。事事都为寒江寻考虑周全的她,确实不像一个能放手到这个地步的母亲。 “江先生,你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容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养父们告诉我怎么走是对的,他们告诉我这样为我定立目标,要求我,是为我好,怕失去我,所以我收起了叛逆,开始按他们的期望演戏。我仿佛在十多岁的年纪,一夜之间长大了。实际上我没有变得成熟,我只是会装了。” 原本容鸢忌讳与人交浅言深,想到是为了寒江寻,她便坦然放下了顾虑。 江晏确实惊异于容鸢会说这样的话,又是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以为你很成功。” “台前的我是这样的,台后的我并不是。”容鸢笑了笑,继续说,“现在它终于过去了,我能走到台前了。我花了天大的代价去学习它。而这一切,现在对小寻来说,还是免费的。她还可以去经历,去慢慢蜕变。你不用太早,让她知道终点有什么,叫她作弊告诉你怎么解决终点的压力。你得允许她,自己跑过去,跑不动了她可以走,走不动了她可以休息。她总会知道的。” 其实这些话,也是容鸢现学现卖的,她按期望的计划停药后,又经历了两次复诊,最后一次面诊时,linda告诉她的。 按linda的意思,由于容鸢的父亲们告诉了她:应该成为怎样的大人,怎么去成为。这使得容鸢在孩童时,就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可以套公式的,答案分明的数学题去解答。 如她对江晏所说,她学会了装。 她没有试过跌跌撞撞,自己去与创伤相处,而是学会用成年人的秩序和思维,去克服一切未知的变数。这样或许是奏效的,却注定无法持久,因为未曾得到正确面对的创伤,会越发膨胀,迟早有一天压垮她深信不疑的所有秩序。 第142章 虽有出入,但江晏希望寒江寻想明白一切的问题,想明白目标是什么,她要怎么做,恰恰是希望寒江寻糊弄他。 十七岁的少女经历不多,不知道答案才是人之常情,在靠近答案的过程中不断遇到挫折,再不断调整心态去应对,才能逐渐变得更加坚韧。 江晏自然是听进去了,从接受寒江寻的道歉,同意签字开始,他这些日子想必也思考过很多,就是还需要过了心里的坎,才能主动去找侄女谈谈。 容鸢很是佩服寒香寻,因为寒香寻连这都想到了。 “其实小寻给所有人都挑了礼物。”容鸢说,“不过现在只能推迟交付的时间了。” 其实这件事是寒香寻吩咐的,即便她不说,按寒江寻的性格,应该也会去买一两件,但是因为她明确说了,孩子第一年出国,要给每一个亲近的长辈和朋友准备才是,于是孩子放心去给祖父母们和叔叔也挑了礼物。 “应该是在转机的地方耽误了,没上机,能找到的,放宽心。”江晏宽慰,道。 “江先生的等等就可以给。小寻特意交代的,给叔叔的她要我放在随身行李里。”容鸢故意放缓了语速,道。 江晏没有关心寒江寻送了他什么,只说:“我也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我后面又有项目要进山,今年过年恐怕都挤不出时间出去看她了。过两天我找时间先拿给寒姐。” 容鸢后来是被江晏叫醒的,一睁眼,就是小区熟悉的大门。 容鸢8月初订机票的时候,考虑到这是寒江寻一生一次的成年生日,她除了预留停药后的必要观察期,又再多延迟了几天回国时间。 结果就是她这出发日期选得精妙,路上直接跨越了两个令时,两地间的时差也随之拉长。 她出发的时候,时差是12小时,落地的时候,时差是13个小时。 加上容鸢使用家庭里程数兑换升舱,不得不选择2次转机的航线,第2次转机过程还倒霉碰上延误,最终到达时间就比预定的整整迟了4个小时。 其实遇到延误,她就猜托运那边也将不顺,姑且给江晏发了微信,耐着性子,顶着倦意在行李转盘附近等了一会儿,确认东西没到,才去填了表。 容鸢现在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只想小睡片刻,接过江晏帮着拿下车的行李,从中取了寒江寻备好的礼物给人,就赶忙往家里去。 寒江寻给叔叔准备的礼物是一副墨镜,说是叔叔常年在山里挖坟,太阳光毒,墨镜对眼睛好,而且戴着帅。 考古工作者听了容鸢的转述,不知从何接茬,只能默默把墨镜架上鼻梁,伫立在初冬午后的阳光里。 容鸢快走远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一眼还在原地的人,怀疑墨镜底下,是不是被孩子感动到泛红的眼眶。 她也不知该不该夸寒江寻有先见之明,飞机没坐几次,直觉倒是挺准。 她准备出发的早上,寒江寻看着她的航程,一本正经地问她:“鸢鸢姐,盈盈姐是不是‘渣男’?” 正一起吃早饭的lance,纠正她的中文,说:“tessa是女的,不能叫‘渣男’,得叫‘渣女’。” 雀本来还绷得住,听到这里直接把果汁呛进了鼻腔里。 容鸢如果不是多反应了两秒,温无缺那个奇怪的英文名,估计也得被牛奶呛到。 她默默咽下了口中的牛奶,哭笑不得地问寒江寻为什么这么想。 寒江寻忿忿不平地说:“她自己天天坐私人飞机,却让你买票去转机,这还不渣吗?一般霸道总裁不都得给老婆包机吗?转机多麻烦啊,容易丢行李,还容易延误!” 这下三个人是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kite和tessa还没有结婚,你不能说她们是‘老婆’。”“中文警察”lance又一次纠正她。 “你也少说两句。”雀用纸巾捂着嘴,低声警告lance。 当事人是最无奈的。 寒江寻的出国手续都办妥了,温无缺便向寒香寻毛遂自荐,揽下了护送孩子出国的活儿,原因很简单————她俩商量好了,送完了孩子,她先顺道把十四带回去。 两地之间没有直航的飞行航线,需要转机至少1次,就算容鸢能舍得钱,原价买头等舱的票,坐民航回国,十四是必然要待货仓的。 更何况容鸢要用里程数升舱,为了满足航空联盟的要求,不得不选择超长转机回国的方案。那待在货仓里,对十四来说就是个折磨。 都舍不得狗吃苦的情况下,也只能由万恶的资本家温无缺,斥巨资飞过来带狗走了。 寒江寻因此沾了十四的光,体验了人生头一回,豪华的包机飞行。 温无缺这次出国的间隔很短,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极限压缩紧要工作,给自己争取假期,是以行程比以往都匆忙,送一个孩子来,带一个孩子走是主要目的。 温无缺这次到了地儿,揣上十四的狂犬病抗体检测报告,就马不停蹄带狗做了全身检查,待了一个周末,等狗子的健康证明背书好,就抱着全身都写着“不情愿”的比格犬飞回国了。 全程没睡上两个整觉的人,走的时候眼睛都差点睁不开,死活起不来床。 这事最终演变成了,她俩衣衫不整,被敲门喊人起床的寒江寻,堵在卧室里的窘境。 容鸢当时的反应,就是无情地,坚决地把温无缺摇醒,让她自己去跟寒江寻解释。 第一天晚上就糊弄孩子,她睡书房里的人,一脸茫然,胡乱套了件衬衫,扣子都没扣齐整,打包票自己一定说服寒江寻,就去应门了。 容鸢现在可算知道,这人到底跟孩子说了啥胡话了。 “小寻,就算是‘老婆’,自己负担得起的东西还是要自己负担。”容鸢教育她,说,“小温总公司的私人飞机这个季节要优先公用,调不过来。去外头包机又很贵,没必要为了减少十几个小时,费这个钱。” 虽然温无缺这种“时间就是金钱”的大老总,肯定会觉得值得,但容鸢并不觉得。 她们生活中并没有计较过谁出钱,可是原价的头等舱机票是大项,临时去外头包机的费用对一般人家来说更是天价————就算这些对温无缺来说不算什么,她也不能接受。 她也没有细究寒江寻对她们关系的定义,她们现在这相处模式,在西方很普遍,在东亚并不能算常见,不是适合说给刚成年的少女听的。 “鸢鸢姐,我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妈是跟我说,要劝你接受盈盈姐的好意。”寒江寻点点头,模仿寒香寻的语气,说,“‘没必要心疼禽兽的钱,她赚得比这多多了‘————我妈原话这样。我都跟她说这招行不通的,她自己都老说你不喜欢收人礼物。” 如果是寒香寻说的,那容鸢倒是理解了孩子这突然唱哪出。即便她还是不会去承这么大的情,可想到寒香寻这话背后,对自己身体的担心,依旧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总之,寒江寻还真一语成谶,她不仅延误了,也丢了行李。 好在这些状况在容鸢有限的飞行经验里,也不是罕见的事,不会给她造成多大困扰。 真正的困扰,反而在她平安到家后才浮现。 容鸢看着抱臂站在她家门口的人,第一反应是,还好温无缺人不在。 剃着寸头的高大青年,很是自来熟地,朝着出了电梯的容鸢一挥手,爽朗一笑,说:“慕容鸢,好久不见啊。这延误得够久的啊?那个温氏总裁竟然没借私人飞机给你?” “没让你等。”容鸢冷着脸,明晃晃瞪着把她家门挡严实的石贞,只恨自己语气不能更狠一些。 “别这么冷淡嘛。”石贞笑脸挂不住了,只能僵着脸说,“不是我找你,是我家老头想约你吃顿饭,叙叙旧。” 石贞丝毫没有掩饰提到他父亲时,语气中暗藏的那点不屑与不解。 “让石叔少滥用职权。”容鸢油盐不进,只恨自己现在瘦了许多,缺乏肌肉力量,爆发力就弱了,不然就冲石贞的态度,她高低得照着那高挺的鼻梁来一拳。 容鸢本来不讨厌石守信父子的。 石守信是慕容延钊的老朋友,石贞还做过几次她童年的玩伴,两家是随着石守信的晋升而逐渐断了联系的,并未红过脸。 去年寒江寻在学校见义勇为,反遭污蔑,牵扯出背后性质极其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她果断联系石守信帮忙,对方也爽快地让石贞来给她撑腰了。 证据是她教寒江寻搜集的,场面事温无缺舌战群儒稳住的,石贞的到来主要是确保,这件事不会被隐瞒在校园内,让加害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尽管这造成了她和温无缺之间,第一次的相互回避,总得来说,容鸢还是感激石守信的。 石守信明明迫切想要通过她,了解慕容延钊近况,老在她这里吃闭门羹还是愿意帮忙,事后也不曾挟恩望报。 不仅如此,以石守信之手长,还一直没伸到她家门口,其人之自重可见一斑。 第143章 可现在,这人似乎不愿意再自重了。 “得,这么大帽子,我可不敢替老头认。”石贞耸耸肩,说,“行了,我看你就差把‘困’字刻在眼睛里了,是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继续勉强了。下回让老头自己来约你。” 石贞说罢,十分知趣地侧过身,让出了容鸢的家门。 容鸢警惕地拖着行李上前两步,拉着门把手却迟迟不按下指纹解锁。 石贞见状,眉尾一耷拉,故意大声叹着气摇着头,嘟哝着“好心当成驴肝肺”之类的句子,走去了电梯间。 容鸢一直到听见电梯开关门的声音,特意去观望了一眼,石贞是走了,这才回来,放心地按下指纹,打开了家门。 一年多没住过人的房间里,虽谈不上纤尘不染,但窗明几净,空气里透着清新与舒爽。 容鸢锁好入户门,站在玄关处,抬头看了眼床头上方,墙壁上悬挂的挂钟显示时间是下午4点40分,接近晚餐时间。 她在门口的鞋架上放好鞋子,将薄款风衣挂在衣帽架上,便随意将行李箱先丢在空空如也的围栏边,踩着羊毛地毯,走到了床尾的沙发处,和衣躺下。 餐桌旁的窗户被特意开着透气,微风持续带来,户外孩童嬉闹的声音。 容鸢皱了皱眉,在喧闹声中闭上了眼。 第92章 接到寒香寻的电话时,温无缺正在从沈氏在周边县的工厂,回公司的路上。 入秋开始,本来也没闲过几次的温无缺,又忙碌了起来。 随着沈氏正式并入温氏,如何将这次收购整合“变现”,成了温无缺的首要任务。 市场是很健忘的,去年年底温氏高调宣布收购的新闻,已成了当代信息海洋里一朵消散的浮沫。 时间就是金钱。 如果温氏在今年年底之前,不能双线并行,齐头并进,让达安的新型号零件作为核心,在温氏的新拳头产品内大放异彩,宣告两个品牌双双实现了划时代革新,那之前对此做的所有投资,就相当于赔了大半,之后的实际收益也只能比预期低。 这样的话,温无缺就算不至于要下台一鞠躬,至少也会遭到下放,以后要再起就难了,更遑论在继承人之争里,以彻底粉碎温无痕希望的方式复仇。 万幸温韬并不傻,收购沈氏现在也是他的功绩,他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这功劳进一步开花结果,亲儿子也不行。 即便如此,技术的事情可就不归他们掌控了。 上半年持续的产线整合,和供应链优化,到了实际检验的环节,呈现出来的效果可以达到差强人意。但温无缺知道,这一仗她要的不是基本满意,而是十分完美,超出预期。 于是温无缺又开始频繁出差,来回奔波,有时还必须亲自去研发一线,听取技术人员的报告,再不断调整策略。 她就这样连轴转了3个月,除了中间为了寒江寻出国和李十四回国的事又飞了一趟,几乎不离开岗位。 而现在叫她暂离一下的人,是寒香寻。 “小鸢明早回来。我今天白天喊钟点工做过卫生了。她有些家电什么的,去年我给先收起来了,免得坏了。现在要给她先收拾好,你也过来一趟。” 温无缺一接通微信电话,打开免提,寒香寻的命令就劈头盖脸而来。 “你自己收拾就行了吧?”温无缺直说,“我不好去她家的,上次她让我走,还没让我回去,没她许可,我上门不礼貌。” “哟,现在想起来礼貌来了?丫头电话里可告状了,你当孩子面都敢胡说人是你‘老婆’,跟我又侠矜持什么?”寒香寻揶揄道,“是良心发现,想起来你这禽兽,怎么跑路的吗?没脸面对?” 寒香寻这嘴永远跟淬了毒一样,发挥稳定,刺得温无缺汗流浃背,方向盘差点把不住。 “我就是想要个仪式感。”温无缺小声嘀咕。 “那你诚心跟她说,不就有这个仪式感了吗?总之你晚上下班过来,她家你熟。”寒香寻说罢,不给她回嘴的余地,直接挂了电话。 温无缺有点郁闷。 寒香寻说的是对的,她无法为自己辩驳。 她能去容鸢在国外那个老家,是因为容鸢同意她进门。 她不愿意回容鸢国内这个公寓,是因为上一次她趁着人还在,上门拜访的时候,最终是以被下“逐客令”收场。 温无缺看到容鸢把她东西挂网上拍卖,理直气壮,准备上门说理,无意间帮助了因躯体化症状加剧,陷入困境的容鸢,结果后者恢复理智后,却请她离开。 这一切都是源于,再上一次容鸢问了她一个问题,她用当场逃跑来回答。 温无缺郁闷的根源在于,寒香寻不懂她。不仅寒香寻不懂,旁人没有人懂得。 容鸢所不能接受的,绝对不是她落荒而逃,而是她落荒而逃代表的意思。 归根结蒂,她会选择容鸢,容鸢能接受她,只因这个人和她一样,她们都喜欢对方身上的这个特质。 那是一种只有她和容鸢,彼此之间才能理解的默契————是无需言语,她们光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的特质。 也许世俗意义上的“普通人”无法理解她们的脑回路,但她们最初要的就不是“普通”。 她是“渣女”也好,“禽兽”也罢,都不是容鸢后来叫她离开的原因。她们所求的本来就是这种,随时可以抽离的关系。 可是容鸢问她了,问她为什么明明擅长做饭,第一次同居期间从未为自己下厨。 温无缺当时下意识地,就想脱口而出,没有人会为她们这样关系的对象做饭的,进而便卡壳了。她意识到了,她已经无法定义她们的关系。 所以提出问题的容鸢犯规了。而认真思考问题并逃跑的温无缺,藐视了规则。 她们之间比起犯规,更加令人无法容忍的存在是“认真”。 温无缺不禁感慨,相较于她们,寒香寻在感情上还是稍微普通了些,理解不了这些。 偏偏温无缺还没法跟她争,在容鸢相关的事情上,她一向吵不过寒香寻的。 温无缺只能选择,在灰头土脸跟着“达安”的技术骨干开了一天会后,回公司快快处理了日常事务,便乖乖驱车去了容鸢的公寓。 温无缺自然也知道人明天回来,容鸢出发前把航程发给她看了。 收到pdf格式的航程细节文件时,温无缺正在自己主卧外,露台上那块小草皮边,熬红了双眼,蹲守晨起上厕所的十四,防止狗儿再趁她不注意,对自己的排泄物来个“自产自销”。 她迫不及待打开文件,看到那个转机两次的方案,和每次转机之间的间隔,暗暗腹诽这有一环掉链子,那个预计到达时间,且得往后延。 这情景,在容鸢早早订票却没有现舱,只能等待候补时,温无缺就猜到了,并不意外。 容鸢都第一时间就主动跟她说了,要用家庭里程数升舱买票的方案,等于她一开始就被堵死了,主动帮容鸢安排行程的可能性。看到这结果,也只能接受。 人晚点回来,又不是不回了。 温无缺到地方的时候,没想到寒香寻也在,她背对着屋内,拖着一个大纸箱进门,开了灯一回头,差点被沙发上默默坐着的人影吓死。 “我的好姐姐,你在你怎么不开灯啊?”温无缺安抚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小心脏,捏着嗓子问寒香寻。 “多大了,还卖萌呢?”寒香寻眉梢一扬,说,“正常点说话,麻利点干活。” “我这不是就来干活来了嘛?东西都带来了。”温无缺指了指脚边的大纸箱,说,“既然要收拾,那我就一步到位,都归置好。” “你又往我房子里捯饬什么鬼东西?小鸢自己东西又不多,我可都整好放一个箱子里呢。”寒香寻盯着那口大纸箱,不客气地问。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全是孩子的玩具,衣服,小靴子。”温无缺弯腰把纸箱拉到空着的围栏边,对纸箱里的东西如数家珍,说,“我等等先给摆围栏里,大老板明天到家了,我就把孩子送回来。” 说罢,她打开了宠物围栏的门,开始从纸箱里往外翻爬垫。 寒香寻不信,问:“真没你的东西?我还以为你这禽兽,在跟我演纯情人类,回头就又想办法留下来了。我就说嘛,你搬过来的东西,一个纸箱哪里够?” “好姐姐,你这话可就伤人了,我又不是大老板的狗腿子。”温无缺斗胆纠正了寒香寻,话锋一转,又问,“而且谁说我有往这家搬过这么多东西了?” “没有吗?”寒香寻反问她,说,“小鸢出院的时候我叫人都整出来了,好几个纸箱呢,我堆门口让她看不顺眼就扔了,没想到你个臭丫头没两天又想办法进人屋里了。” 温无缺正趴在地上,把两片爬垫拼在一起,压平压实,听到寒香寻的话,差点支撑不住,趴倒在地。她稳了稳重心,半跪在原地,强笑道:“我那些也就是刚需啊,再说我还给大老板买钟和无线充了呢,就怕她手机忘记充电,害你担心呀。” 第144章 “充电板她自己会买。送钟那更好笑了,她是老外你是老外?”寒香寻说到这里,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站起身来,说,“小鸢喜欢东西有序点,你一会儿倒腾完这些狗玩意儿,记得把阳台那箱东西拿出来摆上。” “我的好姐姐,大老板和我都不可能记得,东西原来放哪儿的啊。”温无缺一边拍打着一片新拼进去的爬垫,一边说。 “我相信你记得,你这人记性一向好。”寒香寻话里有话。 可寒香寻就是寒香寻,决不会纠结这会儿就要和她说开说透。 “你慢慢收拾,我走了。”寒香寻原地松了松肩颈,便准备走。 “好姐姐,你真就是过来盯着我的啊?”温无缺喊了她一下。 “她又没啥大件,你一个人能搞定。我还真就是过来,等着看你人来不来,不来就打电话催你。”寒香寻走上前来,手靠在围栏上,低头冲她狞笑道。 “我发现你现在偏心偏没边了,明明咱俩先认识的。”温无缺越过围栏,又去拿了一片放在外头的宠物爬垫,说,“你慢点走,一会儿帮我抬下围栏呗。” “她不比你省心多了?”寒香寻不赞同,说,“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啥防着你俩认识吗?需要我提醒你,四年多前,大过年的你作了什么死吗?” 温无缺真记得,所以她选择打住话题。 “我的好姐姐,你还是回去吧,丫头是在国外了,你家也不空啊,老天还等你回家呢。”温无缺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下换寒香寻来劲了,冷下脸,说:“大过年的,我加多少衣服都暖和不起来,开个车手都在抖,脚都踩不准油门,差点自己都搭进去。我一路念着‘阎王爷啊,我抢回来的人,你凭什么又抢走’,最后跟你个死丫头一起被隔离在医院里,你还好意思说我偏心?” 温无缺悻悻地蹲回地上,继续拼爬垫。 “人家就是要搞事情,你倒好,明知道车有问题,还开!你不是开不了快车吗?怎么那一下又可以了?”寒香寻的语气变成了质问,“地下车库你给我加速到八十,如果不是闸机挡了一下,你倒是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自己不死,又留你的人渣哥一命?” 温无缺默默地拍紧新拼上的一片,隔了好一会儿,才笑了。 “原来你没信我的话。”温无缺抬头,看着寒香寻。 “我信,你说地球是方的我也信。”寒香寻干脆地说,“只要你是我家人,你说屎是香的,月亮白天出来,太阳打西边升起,你说什么鬼话我都信。” 温无缺承认,她就是敌不过寒香寻这一面。这人就是又理智又护短。 “我算过了啊,我知道刹车片被破坏的时候,我就算过了,两边车库之间的距离,我的车多重,加速能不能直接撞开隔断东西两边的闸机,以及撞到闸机以后大概会损失多少能量————” “就你会算!”寒香寻打断她,也不靠着围栏边了,起身深吸了几口气,顺了顺呼吸,也稳了稳情绪,才说,“谁好人家车被人动手脚,第一时间想的是算这些?你就说,你这样,我能不护着小鸢吗?你是我的家人,小鸢也是。” “所以阎王不敢收我啊。”温无缺四两拨千斤地,笑嘻嘻地又把话题收了回来,“这不又能跟好姐姐一起过年,又得了便宜吗?” 温无缺复健回集团后,一直很努力向上爬,等靠着能力又爬到温韬的眼皮子底下,差一步就可以登上一人之下的位子,只等温韬点头了,温无痕比她先不淡定了。 温无痕开始故计重施,不定时地往温无缺车上动手脚。那年春天,温无缺下班后,如往常一样下到专门的地库,上车例行检查就发现自己刹车可能有问题。这是一个轻微的小毛病,大概就是一个刹车片的损坏,甚至不影响她,小心一点,立即把车开去4s店修理。 可温无缺没有小心,她盯着隔断东西阙之间地底车库的闸机,果断挂档,将油门一踩到底。 她知道温无痕在车上,温无痕喜欢挑战她底线,她也不遑多让。她很清楚,温无痕最喜欢拉着不同的女伴,在专属地库,他的那些豪车上玩点小情趣。 特别是温无痕每次在她车上动手脚的时候,像是作为一个庆祝仪式,他一定会在车上。 温无缺那时候已经好些年没将油门当仇人一样踩了,她心跳得很快,脑袋“嗡嗡”作响,踩着油门的右脚,和她的视野,却都稳得不可思议。 最后她停下来了,她的车头准确镶进了温无痕的座驾车头————前座没人,她看了————微微变形的副驾驶座椅向后挤压,刚好卡在后座叠在一起的俩人身前。 温氏的保安团队不到10分钟就下来了,与单脚跳着被扶下车的她一比,四肢瘫软、下身一片狼藉被抬出来的温无痕,让赶来的温韬的脸色都变了。 温无缺朝着她盛怒的老舅挑衅似地,咧嘴一笑,被温韬打发人架去医院了。 温韬第一时间把两辆车都处理了,还带着“大礼”去看了温无缺。 温无痕在温无缺车上动手脚的事,不是处理了车辆就可以掩盖的,温无缺只要想申告,温无痕肯定有事。 只不过,她开车故意撞断闸机,给温无痕撞废了的事,根本不算正当防卫,甚至搁哪国的法律也没法认定为防卫过当就了事。 温韬把执行总裁的筹码放在了温无缺面前,问她是要带着温无痕一起滚下牌桌,还是拿着筹码,继续跟自己博弈,直到把自己赶下牌桌。 听起来,温韬似乎对温无痕也失望了,来找她息事宁人。 可她了解,温韬更怕她选择不要。她若不要,虽然她俩都会身败名裂,但先动手的温无痕才会是众矢之的。 而她嘛,人人都怕她,却也都会同情她的忍无可忍。 温无缺右小腿骨裂就可以换到这么优质的筹码,她觉得划算爆了。 尤其听说没受啥皮肉之苦,比她早出院的人,因为丢了大脸整天在家发脾气,从此再也装不动温润内敛的谦谦君子,变得阴郁暴躁,她差点笑死在病床上。 寒香寻笑不出来,她真的担心温无缺出事。 而且当时有全球性流行病的原因,寒香寻来一趟就被一起隔离在医院里了,早来一步的温韬倒顺利脱身,这让她对自己的处境更加不爽了。 温无缺有恃无恐,她知道寒香寻如果不是关心她,压根懒得生气,既然会生气,就是还把她当自己人。 寒香寻对自己人一向比较宽容。 就好比寒香寻说是抓她来干苦力,自个儿一直嚷嚷着要走,还借机数落她一顿,最后还是留下来,帮她挪开围栏,好让她把铺垫外围的几片拼好。 弄好了围栏和爬垫,温无缺打开折叠收纳箱,开始把十四的嗅闻玩具、扑咬玩具按顺序放进去。 “我原来想过,你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当不好妈,现在我更正一下这句话。”寒香寻看她收拾,取笑道,“人类是无福消受你的母爱了,那狗子很合适。” “十四除了傻点,爱吃屎,哪点不比人强?”温无缺很骄傲,说,“你看她有毒的花草都知道躲着,可惜命了,还不咬人,简直是天使。” “我看不出来。”花过一大笔装修费的人,两眼一翻,说,“这破狗多跟我待五分钟我都受不了。” “你没有狗缘。”温无缺下结论。 没有狗缘的人抄起一件狗衣服丢她,温无缺眼疾手快接住了,很顺手就叠好,往另一个收纳箱里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寒香寻只能干瞪眼。 李十四狗生不长,衣服倒是真的不少。 她和容鸢在狗小时候,没怎么给买衣服。后来狗轮流跟她俩住了一阵子,过足了单亲生活,就更没有衣服穿了。 还是她带十四出国去找容鸢后,因着当地太湿冷,她俩才经常在家附近的精品宠物用品商店里,给狗添置羽绒服和狗靴这些户外刚需用品。 接着就是龟奶奶听说了十四的存在,也许是隔辈亲发力了,加上龟盈盈看到了宠物服装市场的商机,龟家母女又给十四做了好几套衣鞋。 温无缺怀疑,把十四的衣服像她的衣服那样挂起来,她的衣帽间能不能放得下。 她这次搬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包括下雨天穿的雨衣和雨靴————已经占满了一个大号的折叠收纳箱,剩下如果全搬来,容鸢这个公寓得被塞满。 寒香寻盯着温无缺一件一件叠狗衣服,看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看时间也晚了,都过了晚上9点了,不等天不收来催,就真的走了。 屋里又终于只剩温无缺一个人。 她加快速度把十四的衣服都收纳好,最终在围栏边,一左一右各放了一个沉甸甸的折叠收纳箱。 做完这些以后,温无缺才把自己的带来的纸箱折扁,先靠墙放好,自己则径直走回房中央,在沙发上坐下。 温无缺环视了一圈屋内,便人向后一靠,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品位恶俗、灯光晃眼的水晶吊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145章 寒香寻当初买的这个房产,真的不大,也就是敲掉了一室一厅的隔断,无障碍的空闲显得不那么拥挤而已。 这么点地方,她当然记得东西都放哪里,而且容鸢不爱随便挪动东西。她去年夏天回到这所房子里时,就发现东西都在原位没有动过。 看来容鸢记性跟她一样好————可能比她的还好。 究竟是她们谁先犯规的? 第93章 容鸢睁开眼时,房内已经暗了下来,辨别不清时间。她习惯性地,往床头上方的墙上看了一眼,辨认到挂钟上的指针停留在晚上8点。 她茫然地坐起身来,因为合衣睡在沙发上的缘故,除了肩颈僵硬、疼痛,身上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冷。她只察觉肋间蹿过一阵麻痒之意,人已经下意识地打了几个寒战。 容鸢忍不住抱起双臂搓搓自己的肩膀,才去拿手机,但刚抬起屏幕,她想起来她已经知道时间了。 她便猛地放下手机,扭头又看了眼墙上。钟面上匀速跑圈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标示着时间以分钟为单位向前。容鸢慢慢沉下的视线,落在两边床头柜上放着的,插着电的无线充电板上。 她双脚落地,从沙发上起身,踩着质感柔软的羊毛地毯,走到床头,将手机丢到了充电板上,便去拿进屋时被她丢在一边的行李箱。 能被允许随身携带并一同登机的行李箱,尺寸和重量都有要求。容鸢这个行李箱里,除了要紧的证件外,也就堪堪放了两套居家服,和三套内衣,再见缝插针塞了几双袜子。 她大部分的衣物,都在目前遗失中的那个行李箱里,不过好在那些东西就算真丢了,她也就是不方便个1、2天的,都可以再买,倒也不会为此焦虑。 她打开衣柜,在熟悉的香气里,拨开那些剪裁和衣料考究的套装,将自己的衣服挂了进去。 寒香寻在微信上向她知会过,会帮她备好的洗漱用品和毛巾。 容鸢整理完行李,想洗把脸,一进卫生间,看到这些日用品果然都在原本的位置,与她出国前无异。她搓洗着平价的新毛巾,忍不住看了眼挂架上,相邻的那条。 容鸢用温水洗完脸,后脑传来的晕眩与胀痛才有所缓解。 她拧着洗脸毛巾,目光忍不住又投向了置物架上,看到法国货的香薰蜡烛、香氛,英国货的发香、护手霜,正组成奇怪的方阵,包围着她的洗面奶和洗手液。 容鸢收拾好卫生间,特意又去看了眼隔壁的浴室,看到熟悉的身体乳和沐浴乳,还有隔壁同款的香薰蜡烛,挂架上价格让人咋舌的,熟悉的浴巾,所有的熟悉的东西都在应在的位置,终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若不是玄关和阳台门之间,铺设好的宠物爬垫,和上面的不锈钢宠物围栏,以及围栏里的狗窝、狗厕所等物品的存在,容鸢几乎要对这个房子产生一种错觉————她的飞机跨越了某个虫洞,而不是区区两个令时的变幻,和被拉长到13个小时的时差。 她以为她向后跑了13个小时,一睁眼,整个家却仿佛在一年多前的初夏。 可她知道,这不可能,所有的东西不可能一成不变。 像要确认似的,容鸢走回了厨房区域。 曾经占满灶台的锅具还没归为,她倒是从碗碟柜里,找到了那套精美的餐具。 容鸢像是在玩着找茬游戏,不发一言,起身伸手打开厨房区域上方的壁柜,毫不意外地发现,她储存的那些泡面,都被清理一空了。这个储物柜从来没有这么空过。 但是,她的冰箱也是空的。 虫洞把戏除了李十四的用品,在厨房这儿又多了不少破绽。 容鸢检证完毕,准备关上冰箱门前,注意到了门上置物格子里的小字条。她拧着眉头拾起字条,展开了白纸,看着上面带着奇怪黑点的半圆。 她甚至不用看上面的字,都知道这一切出自谁的手笔。 “我的大老板,你不会指望,寒香寻能饶那些垃圾食品一命吧?” 蹩脚的时间魔术师,像卡着点似的,这会儿开门进来了。 温无缺站在了玄关处,看到她来回打量壁柜和冰箱的举动,哑然失笑,忍不住调侃她。 这人今天穿着量体裁衣的高定套装,一看就知道是刚下班。 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抓着她那几个贵死人的手包,而是一手拎着不锈钢饭桶,和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另一只手则努力拽住打着唿哨,意图冲刺的十四,整个人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喜剧效果。 容鸢一眼认出了那只不锈钢饭桶,不理会温无缺的玩笑,直说:“我饿了。” “那你先帮我搞定十四,她现在一心只想扑进你怀里,我一松手,她的脏脚该直接进屋了。我刚带她在楼下,上了个厕所来着。”温无缺解释着,将牵引绳递给了迎上前去的容鸢,自己则先去了厨房,将东西都放在料理台上。 看着因为先一步回国,而分离了两个月的小狗,加上容鸢自己也是风尘仆仆,一身疲惫,便干脆蹲下来来,允许激动的小狗冲到自己怀里,又是嗅闻又是用鼻子脑袋蹭自己肚子。 小狗表达思念之情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想把脑袋拱进人的身体里,或是时不时后脚站立,将前爪搭在人的大腿上,开始如泣如诉地呜咽着。 容鸢好好安抚了一番十四,才伸手抽了一张鞋架上放着地宠物湿巾,给十四简单擦了下身子和爪子,这才将十四哄回了围栏里,闩好了门。 温无缺则趁着这个机会,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捡便袋去了卫生间,先用智能马桶处置了十四的排泄物,再回头将用过的捡便袋拿回厨房前面,丢进了合适的分类垃圾桶里。 温无缺进卫生间里洗手时,容鸢已经搓完了手,正在仔细冲洗手上的泡沫。 “等等我去盛粥,你帮忙把食材都放冰箱里一下。”温无缺往手里挤了2泵洗手液,跟她说。 “你吃了吗?”容鸢擦着手,问。 “没呢,下班回家熬了粥,就来了。”温无缺换上夸张的表情,说,“大老板,你问这个,不会是打算独吞吧?” 容鸢差点想把擦手纸揉一揉,用来丢她。 “我帮你把餐具拿出来。”容鸢屈起指节,习惯性地在这人额角敲了一下,便出了卫生间。 回到厨房里,容鸢先将两套画风迥异的餐具摆上料理台,才去开那个鼓囊囊的塑料袋。 温无缺拎过来的袋子里,装着大约够两人一狗吃2天的食材,品质很好的食材还都经过了预处理,分别用食品密封袋或密封保鲜盒装着。容鸢整理起来很容易,把这些挨个塞入对应温度的储藏室就好。 温无缺去国外找她的时候,除了煲汤,基本都是在做一些西餐,或者有融合倾向的快手料理,但今天带过来的调味料和食材,看起来像是要做中餐的样子。 容鸢送了眼藕片、笋片、豆腐、芋头,忍不住猜测起温无缺的菜谱来。 “这是明天中午吃的吗?”容鸢决定直接开口问她。 “我明天一早要去邻市,看一眼样品机测试,傍晚才能回来。”正在往她们各自的碗里,盛出热粥的人,停了下手上的动作,交代道,“我猜你明天也得去餐厅一趟,交接下工作,重新熟悉下环境什么的,中午肯定是跟餐厅的人吃,所以让我家里得厨子先备好了菜。这些食材水分都沥干了,放到明天傍晚不会坏的,你明早再把那几袋肉拿出来,放到保鲜层里醒一下就行。” “嗯,我起得来的话。”容鸢合上冰箱门,将温无缺带来的塑料袋叠好,先放到专门收纳的盒子里,准备留着后面当垃圾袋用,接着她走到温无缺身边,把两碗热粥往餐桌上端。 温无缺今天做的,是普通的南瓜粥,参了点小米煮的,清甜粘糯,流入胃袋里,抚平了时差引起的,胃部烧心感。 就是温无缺好像在口感粉糯,味道甜腻的老南瓜之外,又额外放了别的糖,使得粥里的甜味格外突出。容鸢小口吃着粥,觉得这东西,应该在早餐或者下午茶的时候出现,会更合适。 “怎么样,会不会太甜?”温无缺没着急开吃,她在等粥凉,见容鸢埋头苦吃,便关切地问道。 “你加了蜂蜜?”容鸢咽干净了嘴里的食物,才先搁下汤勺,问她。 “加了几滴。我现在倒时差都倒出经验来了。要倒时差,先换水土是最重要的,水土不服,人都休息不好,”温无缺颇为得意地解释,“粥最合适了。不过白粥还得搞配菜,皮蛋瘦肉粥我又怕口重了。南瓜粥最合适,本来也养胃。” “是没那么恶心反胃了。”容鸢信服地点点头。 “如果你嫌太甜,我给你凉拌点藕片吃?”温无缺又提议道。 “没事,可以接受。你也吃吧。”容鸢在重新拿起汤勺前,转头看了看围栏边探出来的金黄色脑袋,问,“十四晚上吃了吗?” “我让我家园丁喂她吃过点狗粮了,等等就别喂了,免得她半夜又闹肚子。”温无缺说着,终于拿起了自己的汤匙,开始用匙底刮开碗面的热气。 第146章 温无缺近一年来,只要回国,一直有通过微信和视频电话,每天跟她保持联系。 这次提前带狗回国,她也每天跟容鸢聊十四的表现,所以容鸢对十四的情况了如指掌。 十四这次回到温无缺家里后,也许是经历了绝育手术的因素,也许是成年了狗子性格稳定了的原因,又也许是它现在有了安全感,直到她们谁都不会抛下它,总之它二进温无缺的家门,表现有了显著提升。 根据温无缺这些日子以来的,微信聊天和视频电话反映出来的,十四行为乖巧了很多,温家的家政团队,对它也就不再如临大敌。 温无缺连续利用三个周末在家的时间,观察过十四不会随便跑出家门了,白天再出门上班的时候,就放下心来,不再把十四关在自己卧室里。 尽管十四白天在家里其他地方,跑来跑去,追它的球,让家里的狗毛变多了些,但家政团队纷纷表示可以接受。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就属曾经因十四间接受了轻伤的管家和厨师,两位老姐姐看到十四回来的时候,是表情最僵硬的。等相处过一段时间以后,她们对“新的”十四又是最满意的。 厨师甚至委婉地问温无缺,原来那只狗哪儿去了,怎么不养了。 这改变带来的最麻烦的结果就是,温无缺早晚定量投喂十四狗粮,周末给十四做狗加餐之外,十四白天一盯着她出门,就开始进厨房偷吃,并且总能靠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得手。 温无缺不知道这事,直到前几天十四终于吃撑了,闹了肚子,大晚上沿着她的卧床,干的湿的拉了一大圈,最后拖着脏兮兮的屁股跳到床上,委屈巴巴地去拱好不容易睡着的人。 温无缺跟容鸢控诉,睁眼的瞬间,她以为自己被人丢到沼气池里谋害了,开了灯才坐在床边思考,养大的比格犬去哪儿退货。————几乎算实时直播的,她开完灯,果断给容鸢打了视频电话,演示了一遍犯罪现场。 好在折腾了一晚上,送宠物医院检查后,十四的情况不严重。 管家和厨师第二天直到后,表示愿意分摊十四的医药费,这事也就翻篇了。 这俩老姐一致表示,她们真的会对十四的乞食行为心软,请求温无缺白天还是把狗留在主卧里吧。 温无缺摆摆手说不用了,这狗要回家了。 “今天我要带她走的时候,我都怕家里的几个老姐姐追我的车。”温无缺夸张地说,“隔辈亲看来是真的,还好十四暂时还见不到老妈,我不希望老妈给她搓的长寿面,比给我搓的长。” 容鸢可记得,春节的时候温无缺开着视频通话,给她直播吃面,一根面条老吸溜不到底又不能咬,差点被面条噎死的画面。 她认为,就当地这个吃长寿面的风俗,不太适合十四这种小狗。 “你喜欢吃长的面,那我给你做。”容鸢在喝粥的间隙,说。 “那你提前一个月。”温无缺吹着汤匙里的粥,说,“我对外的那个生日是糊弄人的,外公怕别人追究日子不对,发现我妈是出国留学的时候未婚先孕的,给家族丢人————说得好像谁想关心我亲爹是谁似的————实际生日在1月底。” “但是龟姨给你过的,是2月那个生日。”容鸢指出问题。依照龟奶奶对温无缺的爱护,按理说应该给她过正日才对。 “因为分开记日子太麻烦了,外婆和我妈一直是按户口本上的日子给我过的,所以老妈也按那个日子来。只是个日期而已,意义不变就行。”温无缺吞下一口粥后,才说。 “那你让我按真正的日期给你煮长寿面做啥?”容鸢挑眉,问。她猜答案肯定不是“她比较特殊”。 “明摆着啊,我一天可吃不下两碗,日子要错开一下。我以后还是要趁过年前后,去老妈那边过生日的。”温无缺解释自己的思路,说,“月底的展会一成功,明年我就带十四去给她看看。” 容鸢听这人,理直气壮地把行程都规划好了,只能学她平时的语气,尝试跟她开玩笑,问:“那她给十四压岁钱吗?” “会给的吧,她还给我压岁钱呢。”温无缺顶着容鸢审视的目光,坦然道,“我收了,毕竟这是个祝福的意思嘛。对了,如果明年春节,你和十四,一起跟着我过去的话,她应该也要给你红包。” 龟奶奶还会给她压岁钱? 容鸢不知道先从哪一条否定起,是自己不一定会跟温无缺回去,还是自己不会收龟奶奶的压岁钱。 好像哪一条都不需要,特意去反对的样子。她琢磨过来温无缺的意图了,知道没有拆穿的必要。 俩人简单分食完了一个饭桶的粥,温无缺自告奋勇揽下了洗碗的活儿————反正也没两块碗————便把倒时差的人轰去了浴室。 等容鸢擦着头发站在浴室门口套上睡裙时,温无缺从打开的衣柜门后探出脸来,问:“你还有行李呢?运丢了?” “估计哪个转机没衔接上,也没啥事,我填表了,过几天航司找到了会寄给我的。”容鸢一边继续擦着头发,一边问,“你在找什么?” “我看看我去年留在这里的衣服,刚好春装秋装也差不多,我看哪一套明天出差好穿。”温无缺答得坦荡。 容鸢回忆了一下,这个情况正好对应了那句成语:图穷匕见。 “你去年不是说,你需要每个季度穿不同的衣服,不然没形象吗?”容鸢故意揶揄道,“这些你去年春天都穿过,你员工如果记得怎么办?” “此一时彼一时也,没地位的时候靠衣装,地位高了就靠气场。”温无缺停止扒拉衣柜的动作,故意下巴一扬,双手叉腰,说,“我现在气场跟你一样高。” “可是,我只有刚换下来的那套外出的衣服,可没有多余的衬衫给你当睡衣。”容鸢被她逗笑了,又抛出一个实际问题。 “你是说,我们现在两个人凑不出几套像样的衣服吗?”温无缺故作惊讶。 “介意吗?”容鸢也不开玩笑了,认真问她。 温无缺摇摇头,说:“行李迟了又不是丢了,过两天不就有了,再不济也可以去买啊。现在买个东西多方便。”说罢,故意朝容鸢抛了个媚眼。 温无缺这么说着,关上衣柜的时候,还是随手拽了套容鸢的居家服,准备等等当睡衣穿。 她除了衣柜里那几套,容鸢去年来不及卖二手,就让寒江寻下架的衣服,其实还留了几套内衣在容鸢衣柜里。这个因为比较私密,容鸢一开始就没打算拿去卖二手,是打算扔掉的。 结果温无缺的衣服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容鸢总是想扔掉,回头一看发现都在原地。 也好,这样温无缺至少没借口衣衫不整地,在房间里晃来晃去。 “小温总,”容鸢也没啥好确认的了,径直走到茶几前,拿起洗澡前仍在茶几上的字条,回身问准备进浴室的人,“这次的饼,又是什么?” “这是罚金。去年答应你的满汉全席,都没有做完,逾期的合约就是要有罚金的。”温无缺轻描淡写地说,“所以除了从头开始做满汉全席,我恐怕还得多给你做几顿饭,来兑现罚金。饼你收好,罚息你定。你说多少,我就做多少,我不会的部分,还可以学。” 温无缺说着,摘下左腕上戴着的腕表,丢了过来。 容鸢下意识地接住,举起来一看,发现上面的时间不太对劲。 “懒得算时差,我回国的时候都不改腕表的,你帮我拨一下。”温无缺笑道。 小温总真的很厚脸皮,偏偏她很受用。容鸢拔出腕表的表冠,照着手机上的时间,弥合了过去近一年来,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时差,调好了时间,她又顺手帮温无缺上起发条来。 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我今天下午睡有点久,晚上可能失眠。如果睡晚了明早起不来,晚上要用的肉,你自己拿出来放保鲜层。” “行。”温无缺应得干脆。 第94章 唐宋交接之际,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里,也是一段有代表性的,对百姓来说十分阴暗的乱世。 但在这个动荡时代,经过文人名士努力保留并发展的唐文化,又同样是北宋王朝后来科技进步和文化革新的摇篮。 这其中也包括酿酒技术。 寒家不羡仙酒厂的代表名酒离人泪,据说就是传承自宋初,也就是五代十国的末期的,一款清米酒。 相传,发明了划时代的提纯技术,又大胆将梨花分多次加入缩酒中,为清米酒提供独特香气的人,也是一位神秘的寒姓女子。和如今寒家酒厂实际的大股东寒香寻很像。 至于俩人是不是同一个大宗的亲戚,则不好说。这酒的配方经过千年以上的传承和改良,期间经历了百代人,在不同朝代,复数的闲情笔记里,出现过多次。 而其中姓寒的持有者寥寥。 一年多前,当温无缺还是那个脱了衣服,都不忘缠着她“骗”离人泪的小温总时,为了说服她卖酒给自己,曾绘声绘色向她讲了关于离人泪的故事。 第147章 容鸢听完了,特意查了下这人是不是拿ai编的文案,给温无缺气得,把脸埋进枕头里装死了10分钟。 她能查到的资料其实不多,但足够证明温无缺没胡说。她把人从枕头里挖出来,问温无缺既然和寒家母女熟,干嘛不问寒香寻买,或者说服寒江寻回去劝妈妈。 突破容鸢认知下限的人说,自己早技术性说服过未成年人,去酒柜里拿酒卖她了。 换来容鸢忍不住,对为了酒能骗小孩的温无缺,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容鸢知道离人泪酿造和存放不易,根据现代技术改良了酿造技术后,依旧如此。 现代的离人泪,在低温发酵的过程中,要求操作人员严格注意每一个环节不说,应季的梨花也不是取之不尽的。梨花本身的香气,还很容易受气候影响,故而出品质量十分不稳定。 在这些成品之中,高质量的离人泪香气十分清甜醇厚,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极品离人泪因此拥有广泛的知名度,才被炒高了价格,在情理之中。 金明池最初的顾客,也都是冲着店里寄售的离人泪,和套餐里兑过苏打水的离人泪餐酒上门的。 容鸢也没少喝名酒,她不太理解,再贵的酒归根结蒂还是酒,温无缺这么有钱,执着于离人泪作甚。 她没想到答案是一年半以后,才用特殊的形式展开在她面前的。 容鸢比金明池官网预告的时间,晚了半个月才回国,回来第二天,她去餐厅报到,按程序开始和寒香寻请来的外援主厨交接。 这个叫paul的法国人,如寒香寻之前转述的同事评价所说,是一个言行都十分热情、积极的人。有时候他会为了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甚至会显得有些过于激动。 由于对方的预约单还没排完,加上容鸢也需要时间,重新熟悉餐厅的工作,容鸢回岗后,便没有马上回归后厨,暂时先和经理宋九一起,负责前厅接待和餐厅运营管理。 容鸢现在每晚都要准点换上合体的礼服裙,踩着精致的单鞋,在店内迎宾和寻桌,时不时替paul解答下顾客对菜品的疑问。 衣服是她压箱底的经典款。 容鸢原本也有搭配长裤的西装,虽说都随着迟到的托运行李,及时被找回,但她在家试过衣服了,她一年多不做高强度运动,现在整个人因为肌肉流失,清减许多,撑不起衣服。 温无缺和寒香寻看着她试的,看完异口同声表示要给她定做衣服,被容鸢婉拒了。 她想着,反正自己终究是要回后厨工作的,厨师制服要紧的是整洁,稍微不合身一点没太大关系。 作为短期替代方案,她从行李箱底抽出了,以前陪导师参加舞会穿的礼服裙。 她出门在外的时候不爱穿裙子,可裙子相对好改尺码,比被温无缺她们领去做衣服强。 她实在不喜欢被测量全身的过程,裁缝动作再专业也不喜欢。 她以全新的造型,重新出现在前厅的那天,老顾客们纷纷趁她巡场的时候,表达了欢迎与期待。 容鸢对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事们其实比她想的要喜欢她这事,她去年肺炎病愈,复工的时候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可这次的顾客是什么回事?顾客们看起来很喜欢paul,也用过去一年,充分接受了后者的菜品和风格,按理说对她这个原主厨应该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才对。 更何况容鸢还比原本官网公告的时间迟到了。 容鸢上岗一周后,常常约温无缺来餐厅吃饭的某总,才向她道破了玄机。 容鸢当晚下班后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带回国的电脑,打开了之前偷看过好几次的,国外某家米其林餐厅的官网。 这家店就是paul原来担任副主厨的餐厅,主营传统法餐,有米其林一星的评级荣耀。 餐厅所在地,离容鸢家所在的城市不远。之前寒香寻就是以金明池和对方结为姐妹店,容鸢和paul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换修行为由,向顾客们解释容鸢的缺席。 现在这家店的官网首页,置顶了一个醒目的新公告,点击会跳转到知名美食评论网站,那是一篇全球知名食评家,对该餐厅新菜单的报道,篇末还附赠了对方主厨的专访。 根据报道内容,这家店最近的创新有三点:一、作为一家老牌的米其林星级餐厅,在持续创新之外,从不忘向世界范围传达法餐美食底蕴的初心,将和中国的姐妹店金明池一起,在中国合开授权店;二、餐厅此举,意在融合中法两大权威菜系,并以分子料理的全新形式呈现,向顾客传递全新的料理美学;三,作为试水,餐厅的冬季菜单已加入了,由金明池的主厨容鸢协助研发的,两道分子料理新菜,并同步引入了金明池同款的顶级离人泪。 文章的最后,还用小了两个字号的加粗小字,注释了容鸢的履历及两任导师姓名、成就,搞得容鸢忍不住心虚了3秒,想起来那俩吵了一辈子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爱吃法餐,也不追捧米其林餐厅,应该看不到这东西,才放下心来。 “我就说寒香寻才是奸商吧!”正抱着十四,窝在沙发上给狗揉肚子的温无缺,把脑袋伸过来看了一眼网页,总结道。 “但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客户要是发现了,会不会认为寒姐骗人?”容鸢皱着眉问。 容鸢过去一年都在国外家中疗养,回国前才按寒香寻的吩咐,去这家餐厅后厨帮忙品鉴过一遍新菜单,并对其中的两道分子料理的制作过程提过意见。 这事实不管怎么看,都和两家餐厅公告里想传达的意思,相去甚远。 容鸢往后一靠,刚好贴上温无缺的左肩,后者立马松开了怀里的狗,改搂住她的肩头。 失去人肉按摩机的十四也不闹腾,直接往容鸢大腿上爬,被容鸢顺势抱住。 “这有什么要紧?你们谁也没说谎啊。”温无缺用空余的右手比划着,将事情掰开她听,说,“你回国前,确实去这家餐厅帮人家开发过新菜,说你修行过有什么问题?寒香寻只说你去修行一年,又没说你一年都在人餐厅里待着。至于这文最后说你的学历,包括你那俩导师,就更真了,你在学术界只是时间短,又不是没成果。修行,一年,你的学业,哪个要素造假了?” 容鸢目瞪口呆,表示:“小温总,你才是奸商。” “亲爱的大老板,这叫说话的艺术。”温无缺贼兮兮地一笑,继续向她解释说,“而且这事压根无人受伤。寒香寻没把套餐卖上五位数,还不是你们缺个星星?现在保罗哥们带来了老牌米其林的手艺,却还收原来的钱,起码老顾客们很开心。寒香寻也说了,这哥们和他老东家一样,就好离人泪这口,等他手头的单子做完了,他可以带着一年的薪水在中国开店,又得了一瓶离人泪,不亏。” “离人泪,有这么大威力?”容鸢听了越发震惊,惊完了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温无缺,想起这人也算是这酒勾来的。 “因为寒香寻,她奸啊。”温无缺意味深长,说,“你知道离人泪其实是有不同级别和风味的吗?她在国内只卖品质最佳,味道最正的那批,按酿造年份定价。但每年就产那么几批离人泪,不可能香气不达标的酒,就不要了啊。这些她往海外卖,吸收了日本人那套市场营销话术,给离人泪区分品质,将味道浓淡,或者一些发酸的味道,解释为梨花含量和产地、品种的差别。她也没有卖假货,这些酒也没虚标高价,加上老外也吃她这套话术,所以次一级的离人泪打开了这酒的海外知名度。但老外不傻,她也不,她同步往外散播点消息,让人知道还有更高品级的酒存在,等时机成熟了,就开始每年限量分销一些到海外。给她这么操作下来,这酒现下在海外可是小有名气。” 按温无缺的说法,容鸢开始有了模糊的印象。离人泪这酒卖出国的时间,大概有超过五年以上,她回国前就听说过,当时确实没有这酒是上品佳酿的说法。 她也是这次回去治疗,又去了寒香寻安排的那家餐厅,才听对方主厨说起离人泪如今的名气。这么看来,寒香寻逐步往海外,开放售卖高品级离人泪,是后来的事。 寒香寻这人生意很多,投资很多,本金和底气还是家传的这个酒厂。 这个酒厂都是寒家自己人,比如宋九就说过,酒厂几经起落,落魄城小作坊的时候,他爷爷和父亲也跟着寒香寻的父辈一起努力。他们的退路和王牌都是离人泪的配方。 这个酒厂按老观念,本来应该是她弟弟的,她自己也是一心向医,无意继承。 寒香寻一直只想占点股份,每年拿点分红,行医生涯就有底气不向任何不平事低头。 结果体弱多病的弟弟没捱到20岁就病死了,在大医院整形科执医的寒香寻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继承人。 大医院的规定严格,寒香寻显然不能以酒厂经营者为副业。按朱鱼和冯夷的说法,寒香寻初始用的就是“拖”字诀,她趁父母精神头还好,继续当医生,业余时间奉父母之命去酒厂参与学习管理。 第148章 这一拖又是几年,寒江寻的父母飞机失事,意外去世。寒香寻下决心做孩子监护人的时候,也感慨世事无常,加上她也和年轻时候的朱鱼一样,感到大医院的局限性,便毅然拉着天不收,走上了辞职单干的道路。 寒香寻设立了私立弱水岸美容整形医院,依旧和天不收一起执刀,就不再有规矩上的束缚,安心继承了家中的酒厂,让父母得以退休。 她始终是以整形外科医师为主业的,酒厂那边她就让像宋九这样的老员工帮忙盯着,她父母得空的时候也去看看,这就大大减轻了她的经营压力。 寒香寻用成为商人的办法,保住了自己的理想。 “我现在有点好奇,”容鸢反刍着温无缺的话,和脑海中的线索,问出了发自内心的疑问,“寒姐她用什么时间睡觉?” 容鸢整理了一遍所有线索,必须承认寒香寻的一番操作合情合理,离人泪有这么高的地位,自然也有用其自身商业价值,吸引并实现人情交换的能力。 “寒香寻她养生着呢,别担心她。”温无缺不以为意,转而颇为遗憾地说,“哎呀,她这脑子不全职经商真的太可惜了。国外那家米其林看似对离人泪如痴如醉,其实他们看上的根本是把金明池办起来,又赚到钱的寒香寻。” “我查了些资料,寒姐在金明池营销上用的手段,也不是很独特。”容鸢想了想,又说,“可查一查,能像寒姐这样成功的人确实不多。” 寒香寻之前骂温无缺咬容鸢的鼻子时,半开玩笑地斥责说餐厅就指着她的脸骗钱,她想起以前天不收不是这么说的,后来特意查过其他类似餐厅的营销策略。 结果就是,寒香寻的营销方式并没有多少独创性,最初的顾客,是寒家酒厂和弱水岸积累下来的,属于富裕阶层的人脉。金明池的核心竞争力,也就是店里有分销少量的离人泪。金明池的创意,就是让容鸢录下每道菜的化学和物理原理,每次顾客来之前,提前按顾客预约的菜单,编进解说耳机里分发给对应顾客,让他们沉浸式边吃边听。 至于寒香寻重装开业后,加了全息投影屏,开始滚动播放的食材生前的“音容笑貌”,这招数更是寒香寻从电影里学的。电影里这个创意自然也是有现实原型的。 换言之,寒香寻的手段全都是可以复制的,没什么神秘可言。但市场上手握她这些资源,还懂得用分子料理餐厅这样独特的载体,进行资源整合的人不多。 “所以那边的老外心动了。中国人没有那么喜欢吃传统法餐,满大街畅销的都是走低价策略的平民法餐,你就理解为法餐里的沙县和麦当劳。正经的全餐当然不会毫无市场,可怎么打入市场,并站稳脚跟,是很多国外传统老店,跑中国大城市来开分店需要解决的唯一一件事。”温无缺停止了用右手比划的行为,改为伸手捏住十四另一只耳朵,边放手心里搓着边说,“然后他们就发现,金明池连星都没有,寒香寻还能经营到这份上,实属人才。同行之间哪有秘密,他们一拆解,就发现了有个人能帮他们解决异国开店,怎么本地化经营,打开市场这个大难题。” 十四本来躺着让容鸢捏了半天耳朵都没动,温无缺一加入,两只耳朵被往两个方向扯的狗子觉得不舒服,脑袋一甩,让两个人类都下意识松了手。 “werwer!”十四不满地仰头喊了一声。 “看来,我也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寒姐的好意了。”容鸢看看自己的手心,再看看十四,得出结论。 寒香寻把一切都想到了,容鸢确实不用再操心这些事。 容鸢只需要按寒香寻的吩咐,静待这篇报道的传播和发酵。 容鸢第二天去餐厅,趁着白天的准备阶段,和来视察的寒香寻聊了聊。 “等人人都好奇,你出国去进修了个啥的时候,保罗哥的单子也做完了。” 寒香寻将一份试印的新菜单递给容鸢,说:“你把这几道菜试做过去,改差不多了,就可以开新的主厨套餐预约了。” “这是普通的菜单。”容鸢看了一眼,确认道,“paul编的?” “我让他根据本地人结合时令吃东西的习惯,用他的法餐经验编撰的。食材是中国的,做法是法国的,然后你再按你自己的知识,把这些东西分解重做一遍。”寒香寻难得用命令的口吻说,“以前我让你不用动脑,现在不行,你得动这个脑。这份菜单,对你们都很重要。” “这也是,寒姐你准备送给paul的礼物?”容鸢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寒香寻的意图了。 “他厨艺挺好,还积极热情,就是脑子不够灵活,在原来那个店一直是个副的也是这原因,不然凭他的手艺,不至于的。”寒香寻解释道,“他尝试过创新,但用老方法,怎么创也离不开大众套路,他的老店长想告诉他,那些菜为什么不行,他听不进去。加上他喜欢上一个来店里用餐的中国女人,就打算来中国发展。他觉得中国菜的深度和广度能帮助他。” 容鸢低头看了看菜单,莼菜和北美鲥鱼都是这个季节常见的食材,paul的这份菜单除了写了些常见的法餐料理方式,还在旁边备注了他考察过的中餐做法。 容鸢要做的,就是在既有做法上改变食物的形态,让美味换一种新颖的造型。 这类做法如今并不少见,如paul的老东家一般的传统米其林餐厅,为了留住顾客,保持新鲜感,并且冲击更高的评级,也纷纷开始在套餐里,加入一两道分子料理。 容鸢看着这些菜名,突然想起来温无缺。 将莼菜汤做成意饺,这创意不新鲜,但是如果意饺咬开里头的莼菜汤凝成的晶球呢?温无缺咬开的瞬间,会因为晶球在齿间爆汁,脸色变绿吧。 第95章 当事情尽在掌握,每一个环节都衔接顺利,一点瑕疵都没有时。有些人会焦虑,而有些人只会志得意满。 温无缺就是后者。 她布局超过两年的计划即将成型,这些顺畅都是对她头脑艺术的嘉奖,她是不可能为此焦虑的。 新品的研发一切顺利,预计参展的原型机刚完成了展前测试,表现良好,现在正和概念机一起,由专业物流团队承运,以封闭式运输的形式先一步往展会举办地去了。 同时出发的,还有张错带队的温氏公关和营销团队的精英们。 温无缺对董事会保留了一些基本尊重,尽管一早争分夺秒把参展的新品运走了,还是让公关和营销的人耐着性子,等她在董事会走完汇报程序再发车。 这是温无缺做得最舒心的一次汇报,预算没花超,计划很顺利,连温无痕都不在,温韬亲自坐镇的情况下,她一点多余的废话都不用说。 11月的这个展会是业内每年的重头戏,光温无缺知道的,就有不少于10家同行摩拳擦掌,踊跃入局,准备与温氏同台竞技。 这个年代,业内是没有百分百的机密的,至少核心之外的创意,家家大同小异。 老练的企业都能根据技术革新方向,和市场趋势,想到产品的迭代方向。 这几家同行里,就有人研发新品的方向和温氏一致,只是产品内部,缺乏了像达安那么优质的核心配件。 但实际上,业内产品所要克服的痛点,对达安的旗舰级产品来说,本身也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峰。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当初凭温无痕的能力,都有办法私下与沈氏接触,几乎不受干扰地洽谈收购事宜的原因。 沈氏的债务问题是业内默认的,没有具体证据的秘密,谁都不想真的去拨开迷雾一探究竟;沈氏旗下的达安虽然是业界标杆,但次一级的替代品并非没有,且谁也不相信,沈氏这个千疮百孔的模样,凭当家人沈义伦那病秧子的面相,还有能力让研发团队再次突破技术瓶颈。 多数的同行,其实都在动脑筋想直接挖角技术团队的骨干。 温无缺当时任凭温无痕在前台推进这事,自己则委派唐新词私下调查沈氏,其实是由于比起债务,她真正想弄清的,就是沈氏这百足之虫还有多少余力。 如果对达安来说,技术突破真正缺的仅有物质土壤,那温无缺有的是,哪怕她需要先填点颇具规模的大坑。 事实证明达安的实力是有的,沈氏的大坑也是有的,在正式交割完成前,为了稳住达安的技术团队,温无缺又让了一个功劳给温韬。温韬做那个力排众议,先行向沈氏注资一笔技术研发资金的人。 这笔钱和维持沈氏基本运营的过渡金,给达安注入了基础养料,使其重点研究不至于停滞,这才能在沈氏正式并入温氏,项目获得扩大资金后,厚积薄发,实现技术的阶段性飞跃。 温无缺倒也希望一切都在梦里,达安随随便便就突破了困扰业界多年的技术铁壁呢,可惜现实不会那么演绎的。她也有信心,达安现下的进步已经算一骑绝尘。 同行自然从温氏收购达安起,就猜到了温无缺的计划,随着展会临近,针对新品这个部分的风言风语,已经开始在网络上冒头发酵。 第149章 温无缺博览互联网社区的恶评与诋毁,看得津津有味,转头就让张错也雇点水军,最好找几个头部kol,把新品往极致性能,即将冲出地球突破银河系的方向,尽情去吹牛。 她下达指令的时候,正值周五晚上11点多,她和容鸢带着十四,摸黑在小区里遛狗。 容鸢负责牵着十四防止狗子突然爆冲,温无缺就负责蹲在草地上捡屎。 “峰终定律?”容鸢在她挂了电话后,发出了一声疑问。 温无缺打电话也没想避着她,听她两句话就弄明白自己的意图,很是开心,差点拎着捡便器和十四的产物就贴上去。 “我亲爱的大老板,我真希望公司里那群老屁股有你一半聪明。”温无缺发出由衷的感慨。 “老屁股总有老屁股的用处吧,”容鸢一边盯着牵引绳另一头的十四,防止十四从草坪上抬头的时候叼了什么不该叼的东西,一边务实地说,“至少她们在做生意上是专业的,让你头疼的也不是她们没用。” 温无缺可爱死容鸢的这一点了。 容鸢总能从奇妙的角度接上她的思路,又和她的工作毫无利益瓜葛,发言理智客观,能有效帮她驱散那些工作中的烦心事,可真是个大宝贝。 “要是一点用没有,她们就不会存在了。算了,这大概是现实中每个有为总裁的必经之路吧。”温无缺低头看看左手拎着的,沉甸甸的捡便袋,右手伸进容鸢肩上背着的购物袋,从里头又掏了一个捡便袋来,把手上这个丢进去,再次扎牢口子。 “之前有了情况,你就马上赶回去上班了,那刚才?”容鸢提起的是去年夏天的事。 沈氏的代工厂曾经在生产过程中违反了环保规定,尽管代工厂找了特殊关系又用金钱摆平了这事,但沈氏没有按规定召回产品,已经是埋下了隐患。 为了避免这事之后被人挖出来,温无缺让沈义伦召开记者会,同时找相关部门主动披露了这事,又极限压预算在董事会通过了一笔援助金,帮沈氏渡过了公关危机,没有让达安牌的声誉一落千丈。 容鸢记得没错,那时候一接到郑鄂的电话,她就开启了每天去集团稳定军心的生活。这事着实处理了好一阵子,她从容鸢家里逃跑后,还在接着处理后面的连锁事件。 “不是一个量级的,这次的事我不处理也没啥关系,处理就是尽善尽美。”温无缺摆摆手,拇指上挂着的捡便袋也跟着晃悠了一下。 容鸢从十四身上收回视线,又将目光投向了温无缺,她略一思考,便说:“等到你的新品发布会上线,产品参数足够漂亮的话,市场对你们的预期依旧会有所回涨,峰终定律还是能适用。” “答对了,明天我给你加个鸡腿。”温无缺眯着眼睛,笑得很贼,说,“但是既然有人要撞我枪口上,免费给我宣传,我陪着玩玩怎么了?玩大点,才有意思啊。” “小温总,”容鸢表情淡漠地看着她,说,“你别再晃捡便袋了。” 温无缺放下左手,笑容一点没崩,接着说:“反正我都计划好了,这事按我规划好的轨迹来,出不了错。等周一我开了发布会,周二新产品亮相展会,我就没啥事可以干了。你生日前我会回来的。” 按以往惯例,这个展会将持续十天,最初的媒体日和业内观众日过后,之后就是面向普通消费者的公众日。 公众日持续时间最久,但不像头三天那样,需要各家负责人亲自坐镇。 容鸢的30岁生日刚好是下周六的,在公众日第二天,完美避开了头三天,给温无缺留足了回程的时间。 日期是温无缺第一次带着十四追过去找人时候知道的。 温无缺回国前当地连下了几天大雪,俩人一狗没事干,每天就裹着同一条毯子,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电视真人秀。 当一群节目嘉宾,说着真挚的台词,又要让观众知道她们实际上各怀鬼胎,热热闹闹给某个嘉宾过生日时,温无缺好奇,问了容鸢生日啥时候的。 答案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容鸢生日是年底的,距离温无缺到达容鸢家门口刚过一个月。 也就是那段她每天雷打不动,凌晨五点顶着西北风陪十四上厕所,顺便给容鸢发微信抱怨十四狗品有亏的日子,这人不读不回,还默默把29岁生日过完了。 容鸢对那个日子还没多少印象了,就记得在复合药物的作用下,她嗜睡,感官迟钝,什么也不想做。她回头看,猜自己是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雀和lance带了4寸小蛋糕来,才想起那天是什么日子。 温无缺听了,觉得草率了。 她不知道容鸢从小到大都怎么过生日的,只是料想想这人跟着朱鱼和寒香寻的那两年,一定不会如此草率。 她瞬间觉得,既然自己在这儿了,就有责任继承这传统,当即拍板,说容鸢30岁生日,自己要给她大办特办。 似乎是想起来当时温无缺这话了,容鸢一边弯腰,把十四叼回她脚边的球又丢出去,一边问:“你真的要‘大办特办’吗?” “我领头过那么多中、大型企划案,开过那么多记者招待会,和新品发布会,慈善舞会也没少去,这事我熟,肯定大!”温无缺很有自信。 “你请人来家里跳舞?”看来容鸢精神头是好多了,玩笑都开没谱了。 “咱家这面积,开了也容不下两个成年人转圈圈啊,我只能拉十四跳。但是我教会她华尔兹之前,我可能先被她气死了。”温无缺语重心长地说,“你别这么‘鸡娃’,容易跟寒香寻一样才气出鱼尾纹,丫头上初中之前她还没有的。你要学会接受孩子的平庸。” “那你的舞会经验有啥用?”容鸢说罢,又专心去盯着十四了。 “我舞跳得好,快三、慢三、中速都会,男女步都能适应。”温无缺机灵地说。 “嗯,我也会,男步。”容鸢平静地回答。 温无缺抬眉看了看她头顶,腹诽着,看来生活中的外国男性也没几个一米八的,不然容鸢怎么沦落去学男步了。 打断温无缺思绪的,是脚背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触感。 温无缺小心翼翼地低头,便看见比格犬金黄中夹着 一点白的头顶。 “看来十四今晚玩够了。”容鸢说着,稍微收了收牵引绳,提醒叼着球一屁股坐温无缺脚上的比格犬起来,说,“回去吧。” “她,刚才上完厕所,没擦屁股吧?”温无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沉吟道。 她今天穿人字拖,整个脚面几乎都露在外面,天太黑的缘故,她看不清自己脚面有什么,不敢去深究刚才那种湿热还带点粘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没有啊,不都是到家了连着脚一起擦的吗?”容鸢很淡定,说话间已经走出去几米远。 “我明天就给她洗澡。”温无缺悬着的心又死了,放弃深思,转身跟上了容鸢。 “也没关系啊,”容鸢猜到了她的意思,偏头看着她,说,“不是常说‘狗屎运’吗?你女儿体谅你,借点运气给你,祝你旗开得胜。” “你都说出来了,我很难不介意。”温无缺皱皱鼻子,很快又释然了,说,“不过她运气是挺好,不好能做我女儿吗?” “那应该算小寻运气好,一窝里就挑中她了。”容鸢下结论。 “确实,丫头挺会挑。可话又说回来了,那还是她争气,她没本事拆了寒香寻的家,也不能砸咱俩手里。”温无缺说着,自然地搂过容鸢背包的左胳膊,试图从后者身上借点温度。 容鸢察觉到她的动作,便抬起握着牵引绳的右手,覆在她抱着自己胳膊的双手之上。 她们在户外待了一个小时,就等十四上完厕所,再尽情玩耍。晚风吹拂之下,容鸢身上依旧热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又发烧了,而温无缺都快冻僵了。 第96章 自打容鸢回国,温无缺带着十四迫不及待搬回来开始,这已经是她们连续第十个晚上,大晚上带狗下楼了。 时间进入11月中旬,正值秋冬交替之际,本地迎来大幅降温,昼夜温差大,大清早最冷的时候,温度甚至可以接近10c以下。 这些和比格犬十四没太大关系,它的生物钟不管这些。 成年以后,十四的定点进食、排便时间表,从早中晚各一次,变更为了早晚各一次。 从频率上看是省事了,但从十四的需求出发,和它小时候比,她们照顾起来更费劲了。 狗子如今的体能今非昔比,每天都需要维持高运动量,来消耗它与生俱来的精力,否则一天下来,能量过剩的狗子在家太无聊了,再乖也难免搞些破坏。 偏偏温无缺这阵子埋头于新品开发的事,时不时就要出城去工厂,不能像以前一样推迟上班时间迁就十四的玩耍需求,再迟,9点也得出门。 容鸢时间比她灵活一点,但上午10点后也要去餐厅工作,顺便调整新菜单,也不能陪十四很久。 第150章 她俩的工作领域本是南辕北辙,如今倒难得有了一个共同点:忙。 因此,一早5点多晨起那一趟,不管她们谁负责下楼遛狗,打着哈欠看十四上完厕所,就要匆匆将狗子牵回家去,好让自己再补上一两个小时觉,保存体力应付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每天早上,她们随着温无缺匆匆出门而分别,一直要过了晚上10点,才前后脚回到家中相聚。 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她们间快没有什么浪漫和温存可言了。 憋了一天的比格犬连一个深吻的时间都不给人留,俩人到家喘口气,洗把脸,就要牵着十四下楼去了。这一去总是一个小时起步。 之前两个月,十四住温无缺家里,房子够大,白天除了门锁得死死的主卧,整个大别墅任它畅游,跑几圈都没人管。 现在她们仨一起住单身公寓,条件就没法比了,十四清晨没得玩,白天又只能在监控的注视下,越狱去床上刨床单、拆枕套,下了床抓抓沙发,最后啃啃饭桌腿,再跳回围栏里休息,间或临幸一下它青梅竹马又千疮百孔的磨牙玩具。 容鸢心态积极许多,刚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她和温无缺躺一起赖床的时候,还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温无缺觉得家里太空的话,可以多添置些家具,再买台电视机和游戏机。 结果当天晚上,俩人下班回家,看了看沙发和床,心下了然,默契地头靠头,对着监控记录还原了一遍十四白天的所作所为,决定还是先不添东西了。 寒香寻这套房子,就适合维持半毛坯房的状态。 总而言之,因着以上林林总总的原因,她俩晚上遛十四,须得通力合作,缺一不可。 好在这房子虽然小了点,地段是真的好,离容鸢工作的金明池走路都能到不说,离温氏集团的总部长乐未央大厦也谈不上多远,温无缺躲着早高峰9点出门,路上不用耽误很久。 这距离足以让她们每晚带着十四下楼放完电后,在十四的鼾声里,给自己偷上那么一会儿业余时间,这才不至于让生活沉闷到烂掉。 反正带着恰到好处的疲劳,依偎着入睡,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要轮流早起遛狗,她们也有足够的底气赖够科学睡眠时长。 温无缺认为自己现在十分养生。 她喝着枸杞泡水,每天靠遛狗刷健康步数,还会挤出时间好好吃上一顿家常早饭————有吃饭,连带她服用维生素片的频率都正常了。 她还开始实践一些,寒江寻分享给她的养生冷知识。 目前为止,她拉着容鸢试过提高接吻频率和时长,是不是真的可以增加寿命、减压、缓解焦虑;又撺掇容鸢跟她一起裸睡,试试这样是不是真的能改善睡眠质量,并且延缓衰老,困极了的人听了便沉默了,索性一巴掌捂住她说个不停的嘴巴。 温无缺下意识就舔了舔按自己唇上的掌心,想叫容鸢松手。结果眼看着眼睑低垂,就要会周公的人,立马像触电一般地,猛地抽回手,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按温无缺对容鸢的了解,若是原来,这会儿她早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冲去卫生间洗手。但眼前容鸢只是跟见鬼一样,一会儿看看自己手心,一会儿看看温无缺,愣是没动。 “我还没说完呢,今天丫头分享一个情侣瑜伽的帖子,我觉得蛮锻炼身体的,你明天要不要试试?”温无缺很认真地问她。 “真的瑜伽?”容鸢狐疑地问。 温无缺立马倒竖眉毛,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正经的,真正的瑜伽,在你看来我是什么人?” 容鸢没说话,她用抚摸温无缺肩头的动作,象征性蹭干净了自己的掌心,便闭眼睡觉去了。 温无缺很是服气,她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亮,静静看着眼前的睡脸。 容鸢当然还是那个容鸢,洁癖这东西又不可能根治。就是仿生人现在的执行方式,松弛许多了。 容鸢当然还每天坚持每天洗不止两次澡,至少洗一回头;出门、居家、沐浴,不同的环境和环节要换上不同功能的拖鞋;出发去餐厅前要换干净衣服,并且严格清理干净身上的狗毛;做饭后及时洗锅和清理灶台,吃完饭及时洗碗;勤换床单,勤洗衣服…… 可在这些严谨的习惯后,温无缺能在厨房水槽里看见水珠了。 容鸢不再坚持每次轻微使用后,就要对水槽、淋浴间和洗脸盆大洗特洗,再擦得一干二净、滴水不沾。 她将原本的清洗频率压缩,只要没有突发情况,就集中在早晚各做一次。 这种程度对仿生人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累计省出的时间也意外的多。 如果容鸢不是把多出来的时间用来研究分子料理,和那些知名米其林餐厅的创意菜就好了。 温无缺想起,容鸢灵活的十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跃动,敲下一些简单的化学公式,只为记录用仪器对食材进行解构,改变食物性状后,原本的调味料比例是否还适用,她就觉得两眼一黑。 好在容鸢也就算算,并不在家实践,她在家只做家常菜。 能记住食物后,容鸢的厨艺突飞猛进,都记起来怎么炒糖色了。诸如番茄炒蛋之类的国民级家常菜也炒得有模有样,可惜她俩空闲时间有限,也就上周末在家吃了两顿。————因为餐厅周末也正常营业的关系,还是温无缺做晚饭。 平时她们唯一坚持在家做的就是早饭,轮流制,谁遛狗谁少睡点,回来顺手把早饭做了再补觉。 温无缺觉得,每天8点正式起床前的这段时间还不赖,哪怕当天轮到的是她。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保温饭锅里隐隐飘来早饭的香气,窗外只有晨起打太极的老人和赶着早自习的学生的动静,更多的还是赶来过冬的鸟儿的鸣叫。 两边床头无线充电板上,各自的手机都是满电且安静的状态,不会有工作电话打扰。 她们缩在被窝里,中间夹着十四的狗头。 俩人都懒得睁眼把狗赶下床,免得训狗给自己训精神了,来不及补上一个整觉。 十四这会儿已经上完厕所,吃饱早饭,又被她们用消毒湿巾擦过全身,干净又卫生,不吵也不闹,就随机贴着她们中任意一个呼呼大睡。触感丝绒的皮毛上散发着淡淡的,小动物特有的气味。 周六的清早,温无缺就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卷在棉被里,等着容鸢和十四回家,顺便犹豫要不要开暖气。 展会是周二的,温无缺计划周一的一大早出发,周五上午回来。坐集团的私人飞机去,航线计划都申请审批好了。 容鸢看她要出省5天,主动提出周末两天的晨起遛狗交给自己,她就好好休息一个周末,养精蓄锐。 新晋的养生大师照单全收,表示回来加倍补班。按她的计划,她落地开始又要连轴转四天,头两天应付媒体,后二天谈生意谈合作,确实得趁这周末先补补。 可惜容鸢的体贴没达到预期效果,温无缺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冻醒了。 睁眼以后一看,房间里就她一个,被窝里冰冰凉凉地。 温无缺睡不着了,她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又一个5米冲刺钻了回去,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卷进了棉被里,开始等容鸢和十四散步回来。 她的手机在充电板上震个不停,她足足犹豫了5分钟,才抽出左手去把手机捞过来,看看是什么。 寒江寻现在跟她有13小时的时差,孩子每天打卡式的网络趣闻分享不仅夹杂进了很多英文网页,时间也变成了晚上。那这个时间会一直给她发消息,可能就是急事。 温无缺懊恼地解锁了手机,发现是沉寂已久的“货拉拉”群组在响。 消息是唐新词发的。 “老总,你知道你的傻缺老哥,最近为啥这么安分吗?” “他上周被你情敌找上门了。” “一米九的帽子哥哥还怪显眼的,还让前台找的副董,多的是人八卦,也就你沉迷上班不知道。” “他找人给他干脏活,居然不肯多花钱买断独家服务,人家转头还干了一堆事,惹了人命,是那边立案了才查到你傻缺哥这’人肉’渠道。” “平时给他干脏活的助理是被喊去号子里了,他没事。” “可惜,主案跟他们主仆没关系,这事他能摘干净,估计那个助理也不会有大事,他俩都没机会进去踩缝纫机。” “他不想被你老舅注意到这丑事,所以安分了几天。” 温无缺划动着屏幕,把唐新词的连续消息看完了,发现黎蓁蓁替自己问了。 “他查了谁?”黎蓁蓁打断唐新词的输入。 “能劳动小石公子亲自上门,自然是因为他‘开盒’开大老板头上了。”唐新词不情不愿地公布答案。 温无缺嘴角上扬,冷静得不可思议。 “石守信父子顶用吗?”她问。 “顶用。这伙人这次不仅给网暴提供素材,逼死了人,主要是他们还涉嫌给老外卖人隐私信息,事儿就大了。你傻缺哥聪明反被聪明误,特意弄的特殊渠道,拐着弯给他们打过不少次大钱,所以这次才被盯上了。老石小石不能直接办他,暗示到位没问题。”唐新词打听得很周全。 第151章 温无缺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就是要确认下细节。 温无痕的套路不多,够用,这些她也会。其中最核心的手段,不过是到处查人底细,找到空档后威逼利诱。 不惜以命换命为不孝子还债,差点带她们母女俩买一送一的司机就是其中血光浓厚的一例。 温无缺既然不惜把和容鸢的事当筹码,跟温韬坦白,以保证自己去找容鸢的时候,后方不至于着火,后来又几次征用集团的私人飞机,温无痕不可能不注意到容鸢。 她能庆幸的唯有自己当初对温无痕震慑到位,而容鸢的底细又被石守信和寒香寻各自护着,这厮没查清就没敢贸贸然动手。 “那个死太监不至于这样就被吓退,还有别的事吗?”温无缺继续追问。值得唐新词一早来报告,肯定还有事。 “这就纯八卦了,那个孙大小姐说,最近有男科医院放了消息,太监进去也能原地再生,她好奇,就派人跟着你傻缺哥,他真去了。”唐新词连发了一串“爆笑中”的表情包,说,“放消息的医院,和寒老板的美容整形医院有合作关系。” 温无缺彻底放心了。 石守信父子不一定顶用,但寒香寻绝对顶。看来温无痕查容鸢的时候,顺便还找到金明池头上了。 房间里的空气流通了些,温无缺松了一口气,发消息调侃唐新词。 “你还跟那个孙小姐有联系啊?” 第97章 金明池的夜晚总是热闹又不嘈杂的。 打扮讲究的贵客们在晚餐时段鱼贯而入,在前厅人员的引导下,按事先预约好的,被领到对应的座位上,享受餐厅周到的服务。 刚过了二周年庆的分子料理餐厅,经历过一周年未到便重装升级,停业近三个月;又在刚过周年的时候,更换了主厨,从人事和运营变动看,这生意按说,绝对谈不上一帆风顺。 可神奇的就是,餐厅两年来遇到的每一次变数,终将被其背后的东家寒香寻,转变为餐厅向顾客们展现诚意的转机。 别的且不论,就光靠着迄今为止两次周年店庆,餐厅都有向当周预约的顾客们,赠送了小瓶精装版的离人泪作为伴手礼,这金贵又有品位的表现,就足以让人对它保持信心。 是以两年下来,金明池的客源没有怎么壮大,却也不曾减少,几经波折之下,营业额极其稳定。 它闭店的时间都挺稳定的。一般来说到了晚上10点最后,预约晚餐后半程的客人们也会陆续用餐完毕,离开餐厅。店员们各自打理好岗位上的事,12点前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容鸢身为店长,是前厅较晚下班的人,通常要和经理老宋还有财务上官一起,对着当天的营业记录盘账,11点前走————若是原来还身兼主厨之职时,因为要确认后厨的安排,时间还要再晚上一个小时。 按寒香寻的规划,等12月初paul的预约单结束,正式把主厨工作交接回她手中,她又要恢复这个下班时间了。容鸢想到要正式回归后厨,回归她如今的“实验室”,期待的情绪占满了思绪。 不过期待归期待,她也很珍惜现下这最后一段“空闲”日子。 毕竟她她早一个小时回家,十四也早一个小时下楼玩耍。 容鸢是坐进了她那台开了没俩月就闲置的“新车”时,收到的寒江寻的微信。 “哇噻,鸢鸢姐,盈盈姐今晚好帅啊。”寒江寻发来了好几条中文社交媒体的热帖。 容鸢一眼便从那些局促的预览图上,认出温无缺的轮廓。 她还没来得及点开查看,寒江寻又给她发了好几个小视频。 “盈盈姐今晚那个新品发布会的直播,真的蛮好看的,我没听懂她们说的东西,反正先录下来了。就是文件太大了,微信传不过去。”寒江寻解释道,“我让lance姐帮我剪一下,回头再让她分享网盘链接给你。你先看点切片。” 容鸢记得寒江寻之前说过这个词,指的就是片段。 她一边摇摇头,觉得现在的中文口语真的很复杂,一边打开了寒江寻发来的视频。 让温无缺从夏末开始,忙得从隔着大洋和时差,在视频电话里一脸疲态跟她聊天,到实际对面相卧,偶尔累极了会发出轻浅鼾声的项目,如今取得了令人满意的进展。 温无缺之前跟她稍微提过,新品要等春季才正式上市,而11月下旬这个展会是大型展会,正适合给她策划已久的新品上演首秀。 实际上,温无缺真正的新品首秀,不是明天才开幕的展会,而是在展会前一天的今晚。 温无缺选择在晚饭后的黄金时段,于展馆附近的大酒店,举办了封闭式的独家发布会,现场只有受邀前来的媒体人员,整场发布会按如今的行业惯例,进行网络直播。 发布会的时间,恰巧和金明池的晚餐营业时段重合,容鸢是没办法看直播的。 温无缺知道这一点,倒也没要求容鸢一定要看,说是她到时候知道一个结果就行。 她不用等发布会结束,就知道了,有顾客在正餐结束后的甜品时间,态度放松地,小声讨论这款温无缺主导开发的新品,对本行业和相关行业的影响,她刚好听见了。 她想既然有人闲聊,那就是成功了。 寒江寻的视频剪得比较零碎,都是些温无缺发言时的特写镜头,容鸢全看完了也没掌握新品的全貌,于是退出视频播放,转而点开孩子发来的贴子。 结果这些网页跳转过去,多是针对温无缺个人的八卦,直接问产品本身信息的并不多。 容鸢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寒江寻平时跟打卡报到一样,给温无缺分享那么多趣闻,这人看得乐呵呵地,却根本不点击跳转具体网页的原因。 这些讨论和自媒体新闻稿有效信息极少,评论区还容易因为一两个人看错话题而吵起来,让容鸢想起国外的一些以短文、短视频为主的社交网络平台,发现这一点还真是全球都一样。 容鸢摇摇头,关掉了网页,先开车回家了。 温无缺本人的信息,一直到容鸢下楼遛狗了,才发出来,而且不是私聊,是发在她们和寒江寻的三人聊天群组“相亲相爱一家人”里的。 “圆满。”温无缺信息很短,下面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温无缺换了身衣服,和发布会上那身合体且偏向休闲风格的高定套装不同,她换了一身米色和乌木色组成的奢品套装。 这套成衣对身高一米七,体重勉强上了八十斤的人来说,明显偏大两码,肩头、袖长到裤腿,多个地方不仅不如她发布会上穿的那套服帖,甚至显得有些臃肿。 这种臃肿和衣服本身的配色,是布料表面印满了彰显其价位的“gg supreme”花纹,都弥补不了的视觉劣势。 温无缺索性反其道而行,把这套衣服当刻意为之的oversize去搭配,再补了比较明艳浓烈的妆容,硬生生把这套成衣穿出了80年代的复古风。 “盈盈姐,你穿这套也好好看,我就知道我没选错!”寒江寻的文字里透着“得意洋洋”,继续发消息,问道,“就是你刚才发布会怎么不穿呢?这个发布会穿也很合适啊。” 容鸢牵着十四的手抖了一下,正在草地上转圈的小狗感觉到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哎呀好大侠,”温无缺回复迅速,说,“没办法啊,公关团队都给我定好了,发布会和庆功party穿不一样的。这衣服是你送的,我怕记者见面环节都是人,给弄坏了,所以只能放内部庆功party穿上美美。” 容鸢盯着手机屏幕上温无缺的消息,扬起眉梢,暂时没有插话。 温无缺今晚的第二套衣服,是容鸢回国前,寒江寻特意拉着lance去市中心的奢品百货买的,容鸢有事就没去。 除了给江晏买的墨镜,这衣服和寒江寻买的其他礼物,之前跟着容鸢走托运的大件行李,在转机的时候一起被耽误了,没有第一时间送达,上上周末才由航司寄回家里来。 东西寄到前,温无缺听容鸢跟她描述,孩子给买了礼物,还是全场最贵的一件,牌子货,经典款,穿出去很有面子,还小小期待了一下。 等东西寄回家了,温无缺搂着十四一起蹲在打开的行李箱旁边,看着容鸢从箱底捧出这套衣服,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抽动的嘴角了。 牌子货是牌子货,贵是贵,以温无缺之见识,只一眼,就知道按那料子的光泽和花纹的细节,这肯定是真货,而且价格在5000美刀上下,不能算便宜货。 容鸢把衣服摊开,放到温无缺跟前,比划了一下尺码,温无缺都跟见鬼了一样,抱着十四往后退。 “小寻送你的。”容鸢强调说。 “穿这个出去脸都丢光了,就是你送的我也不能穿。”温无缺拒绝得斩钉截铁。 寒香寻生怕孩子在国外舍不得花钱,不装家庭条件一般了,给存了很多生活费。 寒江寻从小到也没缺过东西,想要啥都有人抢着送她,一下拿了这么多钱还不知道怎么花,就按妈妈的吩咐,开开心心去给国内的亲朋好友都买了礼物。 第152章 按她的说法,lance本来要带她去高端百货,她还担心东西都很贵,结果发现有些牌子在国内很贵,在这边价格意外的便宜。 如果只是挑些墨镜、丝巾和手链之类的,适合送小姐妹或者长辈的东西,就是从美金换算成人民币,都不是很贵,比在国内买便宜太多了,寒香寻给的钱根本花不完。 她大买特买,把心思都花在精挑细选高性价比的小礼物上,除了亲近的长辈,还给从小到大一起玩,现在还保持联系的,女同学们人手买一样。 她甚至买了lance和雀的礼物,感谢两个姐姐住进容鸢家里照顾她。 可到给温无缺挑礼物的时候,她就犯愁了。 寒江寻以前不知道她妈妈也很有钱,可她一直知道温无缺有钱。 按温无缺的吃穿用度,她买墨镜、项链之类的小礼物,就是牌子货仿佛也寒酸了些。最后孩子想起这人平时上班都是穿西装,最近忙了很久的大项目又要开个独家发布会,便咬牙买了这件大牌的折扣款。 成衣的问题,就是尺码固定,最大和最小的尺码,通常需求量都不大,出品量最少,反而又最容易滞销。 寒江寻买的就是这个款式最小码的衣服,她还特意放自己身上比了比,觉得温无缺穿应该差不多。 容鸢往行李箱里收衣服时,就知道这尺码对温无缺来说,穿上身估计像商场里的充气吉祥物人偶装一样不服帖。 实际拿到本人跟前比划一下,果然买大了。 “我不会送你这个。”容鸢看着和狗一起缩在沙发后面的人,平静地反驳。 她如果跟去了,也不会让寒江寻买这套。 “还得是你品位好点。”温无缺放心了,又抱着十四挪了回来。 尽管不喜欢,温无缺还是照顾孩子的心情,在微信上跟孩子道谢。 换来寒江寻真情实感,说:“希望盈盈姐马到功成。” 温无缺感动了,表示孩子长大了会孝顺自己了,又想到寒江寻给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是为自己着想,跟自己亲。昨天整理行李的时候,就还是把这套成衣带上了。 只不过温无缺说什么也不同意当容鸢面先试穿一下,坚持说等到了展会,自己会找个机会穿的。没想到这人嘴里的机会,是发布会后,在公司内部庆祝的环节,穿给下属看一眼。 温无缺到底宠孩子,寒江寻就算送的是塑料袋,她也得穿上显摆一下。再说寒江寻送的也不是塑料袋,从材质来看,应当算高级帆布袋。 而温氏的员工,肯定不会管她们的小温总身上套的是什么东西,闭眼夸好看就是了。 容鸢双指划拉手机屏幕,把温无缺的照片又放大看了看,还是觉得这衣服看起来颜色像长满苔藓的黄土,那个经典花纹往上一盖,密密麻麻又像极了打了马赛克的土。 当然衣服花色还是小事,这外套身为一件长款西装,收腰却做在偏上的地方,才是更大的问题。 就算温无缺刻意敞开衣襟,那位置收在胸部的腰节线还是颇有存在感————如果衣襟叠上扣起,真的会很像一个梯形的桶。 环环相扣,让容鸢无法忽视外套收腰的,又是因为成套的下装。 这条西裤的裤腰对温无缺来说,实在太大,这衣服本身设计偏旧了,只能按复古风搭配,这人就干脆地把裤子提到了胸口,将t恤下摆扎进裤腰里,再用一根做旧的皮质腰带系牢。 这根腰带上的金属的双g扣非常扎眼,一下就吸引人的目光往温无缺的裤腰上集中,那视线抬到这条线,自然难以忽视外套的离谱腰线。 容鸢指尖划拉着屏幕,把图片界面退掉了。 她不能再向上细看了,再看除了温无缺漂亮的脸上,浓艳得有些饱和过度的口红和眼影色号,还会看到别的。 温无缺今天为了哄孩子,真的是豁出去了。 要搭配这身80年代复古风的缘故,她将一头金发向后梳起来,扎了个高马尾,又为了遮掩因此暴露的发际线,特意戴上复古风的帆布发带。发带上印满了腰带同款的双g字母logo。 第98章 “你怎么都不说话?”温无缺这次发了个私信,说,“嫌我丑了?不是你想看我试穿吗?” “看过了,以后别穿了。”容鸢平静地打字回复。 “仔细看了吗?”温无缺发完文字,又发了张图来。 是她低头给自己脚上那双尖头乐福鞋,来了一张特写。 代替直接回复一串省略号,容鸢冷静地问:“小寻只买了衣服,头带、腰带和鞋子哪儿来的?你特意补的?” “我还买了个手提包呢。”温无缺又发了一张,同色系复古手提包的图过来。 容鸢抬眼看了看终于找对地方,正半蹲下来,上下摇着尾巴用力方便的十四,才继续回复温无缺消息。 “东西以后还用吗?”容鸢问。 “改了,给十四穿。”温无缺回复得豪气。 “你不怕别的狗笑你女儿了?”容鸢又分神瞅了眼十四,十四还没完事。 “那咋了?咱附近有别的狗,穿得起这么好的衣服吗?”温无缺很自信。 容鸢稍微向十四走近了一点,半蹲下来,借着路灯的灯光给十四拍了张照,发给了温无缺。 “看你女儿。”容鸢不自觉勾起嘴角,发出去的文字依旧很平淡。 “你干嘛骂我‘放狗屁’?”过了两分钟后,温无缺回复这张照片。 “文明一点。”容鸢马上学温无缺平时的样子,转移话题,说,“玩够了把妆卸了,洗洗睡吧。” “我化妆化一个小时呢,这次跟来的员工可都看见了,就算她们嘴上夸我套麻袋都好看,心里指不定怎么摇头呢。我这么牺牲形象了,还不许我多美一会儿?”温无缺又演上了。 容鸢没有回复她,十四摇了半天,总算挤出东西了。 容鸢聚精会神,盯紧十四上厕所,等狗终于站起来,回头去嗅自己粪便的时候,立马出声喝止。 容鸢熟练地用拎在手上的捡便器和捡便袋,将草坪环境恢复,再顶着十四湿润的黑葡萄一般的双眼,一只手举起手机,一只手拎高捡便袋对准手机镜头,拍了张照片。 “今天也没便秘,一切正常。”容鸢发完消息,又把图发过去了。 “你怎么还骂‘狗屎’啊?你越来越粗俗了!”温无缺抗议道。 “十四的狗屎运好用吧?”容鸢没接她茬,直接问她。 为了打字方便点,容鸢将捡便袋挂在握着牵引绳的左手腕上,再把捡便器也放回左手,和牵引绳一起抓着。 视频里意气风发,大谈特谈“规划”、“目标”、“突破”的小温总,简短又平静地说:“还行。” “还想发挥更好?”容鸢知道她能自信就绝不谦虚。 “发布会是上半场,明天展会开幕才是下半场,媒体可以近距离接触实机。”温无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接着打字,说,“来参展的都是同行,有些同行准备就在展会上直接开发布会,而且大部分同行都会来摸我们的底。不管媒体还是同行,摸出一点瑕疵,我今晚可都白干了。” “她们摸不出来的。”容鸢很笃定地说。 温无缺没跟她说过全部工作细节,但是她知道个大概时间,她看着这人花了很多时间,来回奔波,整合产线,帮助技术团队互相磨合,有重要测试一定去盯着。 既然温无缺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当甩手掌柜,等着成果从天上掉下来,而是自己参与打磨出的成品,那这就和她们以前做项目差不多,敢高调发论文接受学界审视,必然有了阶段性的进展。 “那是自然,我这里可是万事俱备了,”温无缺话锋一转,问她,“你店里怎么样,还忙那个套餐吗?” “差不多了吧,可以按寒姐的计划,准时回后厨。”容鸢发完消息,先把手机收进裤兜里,从背着的帆布包里掏了个玩具丢到跟前,再收了收牵引绳,把刚才差点跑出草坪的十四的注意力叫回来。 等十四又在她三米范围内安安静静地啃球了,容鸢才重新掏出手机。 “我周五回去,周六给你过生日,不用跟分子料理抢人吧?”温无缺确认道。 “你不用弄个惊喜之类的吗?”容鸢开着玩笑,“比如说你赶不回来,趁我失落的时候,突然出现?我看小寻爱看的偶像剧和动画片都这么演。” “首先,你就不会为这事失落。”温无缺理性地说。 “不好说,我也不知道,万一我会呢?”容鸢继续尝试开玩笑。 “那超时了,消息撤不回了,麻烦你删除一下聊天记录,我重来。”温无缺十分配合。 “你还没说其次呢。”容鸢发完消息,真的翻起了聊天记录,主要是被温无缺一提醒,她想起来删一下这人今晚这身行头的所有照片,自动辈份到云端的也要删。 “其次就是,打击你的期待,再突然给你超出预期的满足,冲昏你的头脑,给你感动的错觉————这么做的人要么就是心思猥琐,觉得自己万一办不到也不用负责任,办到了就是赚到;要么就是想精神控制你,给你整晕乎了,一点小事也以为是天大的恩赐。我哪个都不占。”温无缺分析完,又承诺道,“我只会告诉你我要做什么,然后实现给你看。” 第153章 容鸢删好了图片记录,回头一看手机屏幕上一大串文字消息,哑然失笑,问:“那你要做什么?” “这本来是我明天展会闭馆后,想问你的。礼物我选好了。仪式你想要什么样的?鲜花,豪车,烛光晚餐,三层的大蛋糕,飘满粉红泡泡的浴缸,腻得牙疼的电影,性感内衣,洒满花瓣的床单之类的?”温无缺发完这些,又补了一条,说,“这只是举例,太俗了,你不想这么安排的话,我还得优化一下。” “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还挺有吸引力的。”容鸢回她消息。 “你怎么不要点高难度的?罢了,你喜欢的话,俗就俗了,我能搞定。”温无缺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显然在权衡她自己说的这些内容。 “好,那我保持期待。”容鸢回复着消息,单手又把想跑远的十四往回拽了拽。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想起群聊那边的时候,寒江寻已经不回复了,算下时差应该是去上课了。 温无缺今天一早的飞机,实际上又忙活了一天,当地员工给准备的车也开不习惯,这时候难得主动说困了,又要了一张十四的照片,就下线休息去了。 容鸢收起了手机,把捡便器和捡便袋换到右手拎着,专心陪十四玩了起来。 其实温无缺就算不搞什么突然袭击式的惊喜,容鸢也猜不到,这人到底能把传统的“浪漫之夜”流程弄成什么样。 这就好比她提前知道了一本书的结局,但她依然缺失对过程的体验,那是需要她实际经历过了才能知道的。 温无缺的下半场显然是成功了,一般发烧友和自媒体会蹲发布会的直播,而一般老百姓会更容易关注到展会本身。 展会第一天结束后,容鸢便察觉到,自己周围开始谈论温氏的人变多了。 容鸢是回国前2个月恢复慢跑习惯的,当时linda说她进展很好,可以开始尝试恢复以前的一些运动习惯。linda还提醒她,她只需要跑起来,不用过度去思考跑步的意义。 容鸢曾经是在朱鱼她们的监督下开始跑步的,这个方法曾经对她来说是有效的。 跑步和家务等活动,帮容鸢找回了秩序感,进而帮她重新建立了,对自我的掌控感。 linda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原理,但她告诉容鸢,不需要像之前几年那样,过度去追求她要维持结果,她要允许自己偶尔依照当天的身体和天气情况偷懒,甚至要学会和因此产生的失望相处。 在国外的时候,容鸢喜欢沿着社区附近著名的河流慢跑,她有很多老同学和校友也有同样的习惯,那逐渐成了一个社交场合。她后来干脆带上了十四,成年的比格犬可以经受一场较长距离的奔跑,这对十四有好处,对减缓她的社交压力也有好处。 回国后,容鸢忙于工作的事,这周她才恢复跑步。 她还是决定去原来常去的,附近市民体育中心的跑道跑步,先考察一下情况,再看能不能带十四也去。 工作日的白天,跑道上的人一向不多,其中除了容鸢外,还数刚退休的老人家多。这些人和老同事、老邻居结伴而来,跑不动了就放松地一起沿着跑道快走,再聊聊八卦。 容鸢是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发现这些素不相识的跑友在聊温无缺的事。 有人在夸温无缺光宗耀祖,向世界证明中国人的能耐和智慧,有人在说温无缺长得有点像老外,不好这么定义,接着有第三个声音加入,开始谈起了自己对新科技、新技术的理解。 容鸢摇摇头,抬手把运动耳机的声音调大了点。 虽然一般人还是以闲聊居多,但这也侧面证明了,温氏这次的话题度确实高。 至少温无缺成功让外行来看热闹了,至于内行看门道的结果,她可以等人回来了再问。 闲聊的老人跑团休息够了,又开始稍微加速。 容鸢始终保持着匀速,任老人团把自己又超过去了。 老人团跑远了后,容鸢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发现她们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落单的人。 这个落单的人,看起来年纪也没有那么大,穿着适合初冬季节的速干衣,以跟遛弯差不多的速度在前进。 容鸢没有继续看那人,而是坚持把剩下的圈数都跑完了。 容鸢回国前最后一周已经能恢复5公里的距离,但是回国后又休息了一小阵,所以这两天她让自己少跑一些,一次8圈,跑个3公里左右,就改为停下来慢走。 等她走到和那个龟速在跑道上遛弯的人并行时,她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其实很年轻,约摸50岁上下,腰板挺得笔直,也没有发福的迹象,按理说应该精气神挺好,只是不知为何,眼下看起来他脸色并不好,两颊下陷,眼下一片青黑。 “前阵子单位体检,发现血常规有点异常,我没当回事,上周人不舒服,就被上头要求休养一周好好查查。”男人见她的视线扫过来,便自顾自地解释开了,说,“在家待着太无聊了,我不适应,我老婆也不适应,就出来跑跑了。” “检查结果怎么说?”容鸢原本回前方的视线,又转回了男人脸上。 “说我有轻微胃出血呢,建议我再休一周止血。”男人笑了笑,说,“这搁十年前,我都会说,那等我吐血了再休也不迟。可惜现在不行喽,家里看着,上头也看着,我自己也担心啊,跑步都不敢跑快。只求松松筋骨。” 男人说完,喘了口气,才露出微笑,接着说:“你跑得很好,跟你小时候一样。大哥以前就说你以后一定是体育健将,给他说对了。” “保重身体。不要让石贞操心。”容鸢终于从那张凹陷的脸上,看出了男人年轻时的神态,她在心底叹口气,还是主动关心道。 “那臭小子,他不让我操心不错了,整天毛毛躁躁。”石守信摇摇头,说,“之前我让他帮我去看看你,他回来还数落你,我一问就知道了,他又没好好说话。” “他也没说什么话。”容鸢很有分寸地答道。她还没放弃,对石家父子如何获得她住址这件事的猜测。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石守信主动说开了:“他转告我,说你骂我‘滥用职权’,这帽子我可不敢戴,不过说没关系吧,我倒也摘不干净,因为有些事我还是必须告诉你。你的信息是从系统里泄露出去的,但不是我去调阅的,是你身边有人,她那圈子的人都比较复杂,斗来斗去,注意到了你,就找了不干不净的路子查你。最近石贞在查一个相关案件,刚好查到这个路子了,这伙人有一个自己的数据库,为了确认到底有多少公民个人信息被泄露,他才发现里头有你。” “嗯?”容鸢回忆起石贞当时对自己的揶揄,结合石守信的话,推测道,“和小温总有关系?” “案子没有,通过那个路子买你资料的人有。那人叫温无痕,和住在你家里那个温无缺,是姑表兄妹关系。”石守信见她猜出了线索,便干脆说,“阿鸢,这话听着可能有点越界了,但你能离那个温无缺远点吗?那些豪门,可不简单。” “这个温无痕,从一个非法获取他人信息的团伙,购买了我的个人信息,而你们对他束手无策?那其他人呢?”容鸢蹙额,直接反问道。 “与主案无关,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石守信气势渐弱,叹道,“很多时候,不是有金钱联系,就够证据给人定罪的。” 容鸢听出他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思绪转得飞快,终于捕捉到一个可疑的点。 “和,小温总的车祸有关系?”容鸢听出自己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气息,才又问,“还是和她妈妈有关系?” 石守信摇了摇头,没有说,只是说:“不管温无缺跟你说过什么,我们真的尽力了,关键证据不足,不足以把事件挂钩到嫌疑人身上。但其他的,侧面证据,都指向司机和受害者的个人恩怨。一年,我们查了一年,最后也只能以司机个人行为结案。” 其实石守信说错了,温无缺并没有跟容鸢讲到这么深入过,而容鸢也倾向于不过度刺探当年的事。 她见过在副驾驶上冒着冷汗呕吐的温无缺。温无缺不需要为她的关心,再经历一遍那种事————不管她的关心是出于什么情感驱动,爱也不行。 “石叔,我有分寸。”容鸢看向石守信,冷淡地说。 石守信察觉到她的态度转变,不以为意,继续说:“罢了,你也不需要太担心。这次的事,虽然不够格起诉温无痕,但是他多次利用这类非法渠道,也是不行的。石贞上门问讯的时候,在合法范围好好教育他了,相信他以后会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不滥用违法渠道。” 容鸢稍微放松了绷紧的肩线,僵硬地说:“谢谢。” “要谢我,改天请你吃点家常便饭的时候,不要再躲着我就是了。我就是想知道一些大哥的消息。”石守信诚恳地说。 容鸢转开脸,轻轻点了下头。 第154章 第99章 金明池每个月会有一个固定的店休日,日期半年一变,为了防止顾客预约落空,会提前在官网和公众号置顶通知。 人的精力有限,一月一休,显然不够让员工时刻保持,向顾客提供高品质服务的热情。 因此寒香寻又规定,除了固定店休外,前厅员工,每周日单休一日,轮班制;后厨团队,则提前根据预约单内容,自行调休,提前三天以上跟主厨知会一声就行。 温无缺知道这休假制度的时候,曾经偷偷感慨过,餐饮业真是比她们大企业还剥削,寒香寻比她老舅更像资本家。 而容鸢不愧是寒香寻一手带出来的关门弟子,以身作则,沉迷于工作。 加上餐饮业本就无周末,容鸢也就不过周末。 她们上两回同居的时候,这人除了生病的时候,就只有为了带十四打疫苗,而主动休息过。 这回容鸢回国,也是人才下飞机,第二天一早时差都没倒好,就着急回岗了。这报到,她一直上班到今天,也不给自己放假。 哪有人过生日也不调休的? 周六上午接近九点,温无缺趴在床头,整个人和十四一起裹在棉被里,腹诽着仿生人的勤勉。 被温无缺在心里点名的人,本来坐在床边换衣服,突然就停下了动作,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子。 温无缺见状,心虚地缩缩自己的脑袋,和十四一起老实趴好。 实际上,温无缺根本在骂她自己。她人是昨天上午回来的,真到家还是雷打不动的深夜。 她回到家,忙活了一通,刚坐下来,水都来不及喝,容鸢牵着十四散步回来了。 温无缺一抬手腕,刚好仰起脸看着容鸢,踩着点说了“生日快乐”。 独立发布会连着展会,新品的首秀大获成功。 达安的新款旗舰型配件,虽然没有完全克服行业内共同的技术痛点,实际的性能进步,却依旧是业内翘楚,而温氏配合这款核心配件的高性能研发的新品,激进又不失细腻,稳稳平衡住了产品的使用体验。 连续发酵了两天后,第三天的业内观众日,温无缺每天早上一出现在自家展台,马上有经销商、投资人、物流公司,甚至直接就是同行,向温氏抛出橄榄枝。 温无缺笑着在展会现场跟人谈生意,谈得拢又有实力的,让随行的集团秘书一一记录,回去还得整理和发意向协议。 几天下来,笑容仿佛焊死在温无缺的嘴角,她心里却早已冷静下来,开始复核和修改自己早早草拟好的后续规划。 这就像职业联赛选秀的状元,首秀成功了也只是这人漫长职业生涯的开端。既然亮相惊艳但后期泯然众人的状元有的是,那发布大获成功的产品又能有什么例外? 要让产品一直赢下去,靠的必需是决策人走一步想十步的脑力,还得有马上执行的魄力。 温无缺自然不缺这些,回程路上,趁着张错她们几个一同跟去的部门管理人员也在,她先用远程会议的形式,把要给董事会做的初步汇报解决了。 落地以后,她开着出发前特意停在机场附近的车,径直回了长乐未央大厦。 黎蓁蓁主导下,温无缺自己的团队很快把展会现场积累的合作意向,筛选并分发向了集团内的各部门去单独跟进。 黎蓁蓁将结果整理成简报,通过内部系统上报给温无缺,温无缺一边通过视频会议,跟对应部门的负责人商议和调整新品后续的,公关、预售、技术优化等环节,一边瞥两眼简报。 温无缺感慨秘书还是自家的好,秘书处临时调一个再能干都不如自家的。 虽然那个场景下,黎蓁蓁如果跟过去了纯属大材小用,可这大材她就是好啊,否则温无缺也不会留她帮自己坐镇后方。 她加班赶工,忙过了晚饭时间,坐在办公室的休息区吃饭时,黎蓁蓁本人坐电梯杀上来了。 “你怎么还不下班?”黎蓁蓁劈头盖脸就问。 “她生日是明天。”温无缺差点被牛肉噎到,忙用纸巾捂着嘴,确保自己咽下去了,才擦擦嘴角,放下纸巾,跟黎蓁蓁说,“我计划也都做明天的,我可都安排好了。” “仪式是仪式,零点的祝贺可不一样。仪式再盛大,也比不上迈进生日的瞬间,听到一句祝福的杀伤力。”黎蓁蓁眯起眼睛,颇为有心的地说,“尤其是当面说。” 温无缺对此表示怀疑,说:“蓁蓁姐,这是你经验所得?” 黎蓁蓁教训温无缺不会谈恋爱,可据温无缺所知,这人才是真的恋爱经历极度匮乏。 “唐新词有一年掐点给我发的微信,那一个礼拜我竟然都没有想掐死她。”黎蓁蓁举了一个颇有说服力的例子,并补上了一条建议,“而且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告白补上了。” “按你说的,这点子能让人失去理智,她瞎答应怎么办?我可不喜欢搞这套。”温无缺否定道。 “我认为这事上太理智不好,”黎蓁蓁理智地指出问题,说,“有时候你必须让感性占上风,不然你脱不了单。人类上头的时候,连婚姻这么复杂的利益关系,都敢随便缔结。仅仅只是不涉及利益捆绑,凭荷尔蒙作用就能谈的恋爱而已,也许你们比你们想象得,要能接受冲动的后果。” 温无缺觉得黎蓁蓁这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她低头喝了口汤,复又慢悠悠地抬起头,问:“你刚才说,结婚?” “老总,我觉得你现在思路好像跑偏了。”黎蓁蓁冷静地劝道,“我是让你不要太禽兽,按步骤来,先和容老板确认世俗意义上的恋人关系。结婚对你们双方来说,还太复杂了。” “我就确认下我没听错词。”温无缺再次低头,又小口喝了点汤。 酒店送来的这个火腿莼菜汤不错,加了时令的冬笋,还添了点鸡丝,口味鲜美清淡,是容鸢的喜好,温无缺决定加进明晚烛光晚餐的菜单里。 她的思路其实没有跑偏,她就是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结婚”这词对她来说,是一个崭新的知识点,比“外星人”还要稀奇。 不管是因为,按本地的婚姻制度,这事等于与她绝缘;还是由于她自己的家庭原因,让她打小对这件事没有好感,反正她的词典里,从来没有过这个词汇。 温无缺专注地把汤喝完了,暗暗记下了酒店地配方,便让人来把剩下的菜都撤了。 温无缺加快速度把手头的活儿都处理完,在黎蓁蓁欣慰地目光目送下,回家了。 事实证明,生日零点的祝福,威力还真是非比寻常,哪怕是容鸢这样的仿生人。 具体表现在,容鸢听过之后,蹲在玄关处,面无表情地道了谢,给十四擦完脚,竟然就忘记给狗子解开牵引绳。 她们忙着陷在沙发里,唇舌相依,交换着彼此的气息,用来代替想说的话。 等她们终于从一个温情而绵长的吻里分开,她一低头才注意到,十四一直在她们脚边打着唿哨转圈,试图引起她们注意,竟然无意间用牵引绳把她的一边脚踝缠住了。 温无缺白眼一翻,摇着头弯腰就要去给自己解开,可比格犬一看两个人类腾出空隙了,才不管她要做什么,毫不犹豫地后腿一蹬,就往沙发上跳。 温无缺弓着身子,猛地被这向上的力拽了一下脚踝,差点因此重心不稳,被拖着栽倒到地上去。 容鸢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了,见她没事了以后,便没良心地脑袋往旁边一甩,捂着嘴憋笑憋到肩头一抖一抖地。 威力再大的魔法也没用了,都被十四这个魔兽物理破解了。 温无缺郁闷地解开脚上的尼龙绳,向后倒回沙发靠背上。 十四对自己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浑然不觉,就开心地甩着尾巴,在两个人中间张嘴哈气。 温无缺胡乱撸了两把狗脖子,便起身去了厨房那边,从冰箱里往外拿东西。 “我煮个面,你们员工晚餐吃得早,肯定饿了。”温无缺冲沙发上抱着狗笑成一团的人说,“你先把十四放开,去洗个澡。” “这是你做的烛光晚餐?”容鸢揉着十四的耳朵,伸长脖子盯着温无缺手里的青菜和鲜面条。 这对话很熟,容鸢之前也误会她随便煮个泡面就想糊弄人,这“指控”可真让人伤心。 “烛光晚餐在明晚。”温无缺严谨地补充道,“从日历上来说,是今晚。” 容鸢了然地点点头,解下十四的胸背和牵引绳,从沙发上起来,先把东西放回围栏边对应的收纳箱里,这才把比格犬哄回围栏里,闩上门。 “所以,浴缸里现在也没有粉红泡泡?”容鸢安顿完狗,走回衣柜前面拿换洗衣服,随口问道。 “没有,这也是正片内容。”温无缺挑眉,抢先说,“为了避免你太期待,我先预告下,我也没穿着性感内衣。” 容鸢回头睨了她一眼,才转回头拨着衣柜里的衣服问:“说起内衣,你脏衣服送走了?” 第155章 “原地直接让酒店收走了,这酒店和我平时找的洗衣店有业务合作,过两天洗好了,本地的洗衣店会直接送回家里。”温无缺严肃地说,“丫头送的丑衣服我可真没扔,我让洗衣店找人改成十四穿的,到时候一起送回来。” 温无缺出差的习惯,是出发前要自己搭配好衣饰,用心准备行李,回程则比较无所谓,事情能省则省。 她忙活了一周,值得合理利用资源,保证自己回家好好休息,而不是操心整理行李的事。 容鸢对此没什么异议,她也不是爱帮人洗衣服的性格。 俩人最终赶在了凌晨1点前,分别洗了澡换上睡衣,在小餐桌上,头靠着头,直接就着奶锅,吃完了一份青菜煮面,便洗洗睡了。 第100章 温无缺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终于睁开眼时,只稍微动动脖子,一阵钝痛就从后颈一路直接奔着她的前庭,扩散而来,向她传递着疲劳的信号。 明明她连个梦都没做,结果其实压根没睡好。 温无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才29岁就扛不住区区几天的国内出差了。 温无缺躺了好一会儿,那阵钝痛才慢慢减弱成了一种酸麻的晕眩感,她抬手朝身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到被子里的另一道热源。 “好十四,冷死了,我们靠着睡呗。”温无缺呓语着,一把搂过趴在被子里补觉的比格犬,紧紧箍在怀里。 “wer!”钻在被窝里睡觉的比格犬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惊叫了一声。 “醒了?” 容鸢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温无缺抱着十四,往左边滚了一下,从仰卧改为趴在枕头上的状态,眼角的余光这才堪堪捕捉到床边的人影。 “不是说我回来要加倍补班,让我带她下楼一周吗?你这都带完了。”温无缺咕哝道。 “我看你睡很香的样子,就先带十四下去了。你过意不去的话,今晚接我下班之前,你先带十四去上完厕所。”容鸢平静地说。 温无缺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计划,便问:“说起来玫瑰我订好了,经典卡罗拉,999朵,保证让今晚餐厅里的同事和顾客都被我镇住。不过豪车你想坐哪辆?如果你迈巴赫坐腻了,我可以通知家里帮我把闲置的卡宴或者911开来。” 容鸢刚站起身把礼服拉起来,双手正绕到身后在锁拉链,听到温无缺的话,她手一抖,一屁股坐回了床沿。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感动?”温无缺用手肘撑起上身,凑了上去,下巴靠在容鸢肩窝里,双手搂住容鸢的腰,陶醉中不免带着遗憾,感慨道,“可惜这全城花店的黑魔术库存都加起来,也凑不了这么大捧,我只能都订卡罗拉了。便宜了点,总比不同品种扎一起好看。” 温无缺觉得一个女人30岁的生日,属于大日子,所以上周就让私人助理去订花了。 温无缺交代了,要最贵的红玫瑰,小姑娘筹备了几天,只能哭丧着脸跟她报告,贵的红玫瑰有,但人家没那么多库存。 温无缺最终无奈地,选择退而求其次,选了最常见的款式。就这样,助理还找了不止一个精品花店,要几家店联合来做这个订单,才能凑齐花束。 得知这事的时候她还在展会谈生意,心里嘀咕着城里的有钱人都去哪里了,没有她的话,玫瑰花是不是没人要了? 容鸢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脸,说:“小温总,你知道999朵玫瑰的体积吗?先不说你根本举不动这事,如果是999朵玫瑰,你需要的肯定不是你的卡宴,而是大卡车。” 温无缺还真忘了这茬了。 “玫瑰花的直径多少来着?”温无缺问她。 “别算了,能把半个房间填满了。”容鸢没好气地说。 温无缺“噢”了一声,开始想什么卡车又大又拉风,能拉这超级大花束,想一半她眉头一皱,说:“不对啊,体积是大了点,我怎么就举不动了?花才多重?” “跟我体重差不多吧。”容鸢无情地说,“你都抱不动我,肯定举不起来。” “你又能有多重?” 温无缺困意顿消,她从容鸢背上退开,顺手帮人把礼服的拉链拉好,再棉被一掀,一骨碌爬下了床。 十四茫然地看了眼两个人类,又往被推到床尾的被窝里钻。 温无缺站在容鸢跟前,义正言辞地冲人说:“你是比我高些,但咱俩现在差不多瘦,你怎么敢笃定我抱不动你?” “明摆着————”容鸢刚想反驳,温无缺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半蹲下身去,左手环住她背部,右手托住她的腿弯,开始尝试把人抱起来。 容鸢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能伸出双手勾住她的脖子。 “你原来那样我肯定抱不动的,满身腱子肉,都实心的。你现在多瘦啊,就剩一把骨头了,我肯定可以。”温无缺絮叨着,开始有意识地调动背部和腹部的肌肉,辅助两侧大腿的肌肉发力,尝试把人往上抬。 她可不是盲目自信,就容鸢现在瘦得肌肉都掉光了两圈,撑死了50公斤,温无缺只是长不了肉,又不是身体不健康,或是没锻炼,区区50公斤她肯定能抱起来。 两分钟后,温无缺投降了。 这把骨头怎么这么重?温无缺一头烖回床上,歪着头,怀疑地看向容鸢。 “小温总,其实你刚才成功了一下,”容鸢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无奈地看着她,安慰说,“大概2秒钟。真的,很厉害了。” 温无缺宁可1秒都没有。 温无缺等人出门上班以后,搂着李十四坐在沙发上,查了查卡罗拉玫瑰一朵的平均重量和直径,测算出两个确实需要卡车来运输,且轻易无法搬回家的数字。 她痛定思痛,发了条微信给寒香寻。 温无缺光记得,以前有男的想追求寒香寻,捧了一束玫瑰花去酒厂,寒香寻没有拒绝,但认真说,等这人送自己999朵玫瑰,她才能答应。 温无缺光记得999朵玫瑰浪漫,她真没见识过,因为那男的后来就没来了。 温无缺只当这人舍不得花钱,现在想想,这真送了,可不止有花钱的问题。 寒香寻收到温无缺的信息,沉默了半晌,回了一个微信自带的“呵呵”表情包。 寒香寻就是寒香寻,她可以不在乎温无缺丢不丢人,但寒香寻得考虑下,这人雇两辆皮卡,批发一样拉着999朵玫瑰,和满停车场的百万、千万豪车同台,再下车点名找店里的活招牌容鸢,整个事情对餐厅形象的影响。 温无缺拍拍小心脏,低头对怀里的比格犬说:“还好还好,就是微调下计划。好十四,你今天可要乖乖的,你妈我能不能让你妈过一个完美的生日,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比格犬歪了下头,用眼角下三白看她。 温无缺按寒香寻的意见,晚上10点才捧着削减到99朵玫瑰的巨大花束,穿上了她满意的一套礼服,跨进了金明池的大门。 时隔近一年半再来店里,温无缺刚进门,差点又被仿佛要从全息屏里冲出来,迎面扑她脸上的鸡鸭吓飞。 温无缺今天一天,对玫瑰花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以为用玫瑰花代表心意,单纯是钱的问题。没想到花束实际拿在手里,还有分量的问题。99朵玫瑰花加包装,也跟成年的李十四差不多重了,委实不是文弱的人可以捧得优雅好看的。 温无缺咬紧牙关,稳稳踩在脚底游来游去的鱼塘影像上,顶着好几道突然向她看齐的惊讶目光,走向了被人潮包围的容鸢。 金明池的员工们,显然也知道今天是容鸢的生日,正趁最后一桌顾客结完账的工夫,围着容鸢简短地说些祝福的话。 容鸢的同事们一看温无缺的打扮,再看清她的脸和手里的花色后,嘴巴张得更大了,她们下意识地就分列两边,给她让出了通道。 “下班了?”温无缺尽量沉稳而优雅地,把沉甸甸的花束递了出去。 容鸢点了点头,很配合地接下花束。 “最后开哪辆?”容鸢低头端详了一番花束,抬头问她。 “老样子,反正都运不动999朵玫瑰,那就别折腾家里的车了。”温无缺勾起手臂,示意容鸢挽住她。 “嗯,我正想问呢,剩下900朵呢?小温总你放弃用卡车拉过来了?”容鸢轻松地将花束转为右手单独抱着,伸出左手挽住了温无缺的手臂。 “我研究过了,拉过来我们也搬不上楼啊,所以还是省略中间步骤,直接扛上楼吧。”温无缺说罢,示意容鸢跟着自己走。 “咳咳,店长,你们这是?”宋九和俩人最熟,看到她俩旁若无人就勾着手往门外去,及时回过神来,谨慎地问。 “约会。剩下问寒香寻。”温无缺头也不回地,抽出插在兜里的左手,朝着身后的人群挥了挥。 “哇噻,小温总也太帅了吧!” 温无缺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高声感慨道:“店长自打跟那个会家暴的狗男人分手以后心情就不好,还出国疗情伤,现在都好了!果然美女还是要和美女谈!” 第156章 “嘘!”宋九大声制止她。 温无缺总觉得鼻子有点痒,跟容鸢咬耳朵,问:“什么会家暴的狗男人?啥时候谈的?” “她说的是你。”容鸢目不斜视,跟她解释。 温无缺一头雾水,不理解自己怎么落下的名声。 不过温无缺很快就忘了这茬,她洋洋得意,压抑着雀跃的心,把人领回了家。 “豪车和花束都有了,”站在家门口,容鸢点评道,“就是这一路回来,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你看我出现的时候没有眼前一亮吗?”温无缺调侃道,她可看得分明,容鸢那时候耳朵红了一下。 温无缺抢先一步,自己打开了家门。 刹那间,浓郁到有些刺鼻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温无缺只来得及一歪头,让几个连续而响亮的喷嚏被自己的胳膊肘挡下。 寒香寻找的人是按温无缺的吩咐,在她出发去接人的这段时间,进门摆的花。 现在这间小小公寓里,900朵玫瑰被分成了好几捧花束,占满了床头、餐桌边和沙发上各个不同的角落。 搬花进门的人刻意给她们留着灯,确保她们一进屋,就能看到半个屋子仿佛都成了玫瑰花坛。 十四显然有点恐玫瑰花了,正龟缩在自己窝里,耷拉着两个大耳朵,听到她们回家的动静,也只是轻轻甩了甩尾巴,聊表欢迎。 “十四怎么了?”容鸢担忧地看着围栏。 “放心,我查了,玫瑰对狗没毒,你女儿就是单纯对浪漫过敏。” 温无缺关上了入户门,牵着容鸢的手,就把人往餐桌边带,心中暗暗感慨寒香寻就是效率。 “三层蛋糕。”温无缺捧出特意找高端酒店后厨定做的三层小蛋糕,最大的一层也只有4寸,是口味比较基础的水果蛋糕。 温无缺掏出30根细细的彩色蜡烛,还没插第一根就被容鸢按住了手。 “插不下的,小温总,”容鸢耐心地劝她,“心意到了就行,先上菜吧。” “阿嚏!”温无缺鼻子一痒,抬手又挡了个喷嚏。 “我没骂你。”容鸢马上真诚地说。 温无缺没管这个,她转身去餐桌底下拎起来一个有点重的箱子,说:“蛋糕上完了,拆礼物吧。” 礼物是一套家用的多功能电钻工具箱,看容鸢的表情温无缺就知道自己送对了。 “阿嚏,礼,阿嚏,礼物也先放一边,接下来我要开始上菜了,阿嚏!” 温无缺又打了好几下喷嚏,两个人终于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花粉过敏?”容鸢将工具箱先放到一边,越过餐桌,将手覆在了温无缺脸颊上,忧心地说,“小温总,你鼻子和眼睛好红。” “阿嚏!”温无缺扭头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搓着鼻子,说,“没有的事,我最喜欢花了。我自己房间外面还有露台花园呢————阿嚏!” 温无缺话没说完,鼻子又痒了。 “我去找下过敏药。”容鸢果断站起身,要离开餐桌。 温无缺打着喷嚏把人拉了回来。 “阿嚏,没事,就算真过敏,阿嚏,也死不了人。我先把菜端出来,阿嚏!而且,阿嚏!后面还有那么多项目呢,我从来不会留下烂尾的项目!”温无缺充满毅力地表示。 寿星明显被她的倔强打败了,“噗嗤”一声,笑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对玫瑰过敏了啊。”温无缺很是郁闷,但随即又因为容鸢眼角笑出眼泪的样子释然了。 罢了,她的目的也是让容鸢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不管容鸢是为了什么原因开心,都值了。 “小温总,”容鸢笑够了,还是没有继续坐着,她俯下身来,很认真地看着温无缺的眼睛,问,“我们可以稍微跳下步骤吗?” “你是说?”温无缺现在不仅鼻子痒,喉咙还有点发紧。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你这样,突然很想吻你。”容鸢笑着,捧住温无缺的双颊。 “阿嚏!”温无缺愣愣地,点了点头,马上不受控制地,歪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第101章 在某些戏剧爱好者看来,舞台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唯一性,同样的剧本,同样的剧团,演出期间的每一场却随时可能因为某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变成不可复制的唯一。 温无缺能理解这种喜爱的逻辑从何而来,但具体到她自己身上,她更喜欢完美无缺的演出。 毕竟温无缺不是戏剧导演,她主导的商业计划,远比大部分剧目的演出成本更加昂贵,失败的代价也更惨痛。因此她习惯了一丝不苟,按着自己严谨的规划,逐步靠近目标的过程。 温无缺在容鸢30岁生日的第一天,导演了一场老掉牙的庆生戏剧。 她精心安排了鲜花、豪车、心意好礼、烛光晚餐、甜腻电影,这些情节本该随着性感内衣的登场,在满是粉红泡泡的浴缸里迎来剧目的高潮,再圆满落幕在铺满花瓣的柔软大床上。 温无缺确保了一个非常盛大的开场,试图向容鸢明说自己对她的渴望时,想到过这有可能会不如她预期的顺利,毕竟她一直明白,这事儿不像她做生意,不是每个环节人员就位了就行。 她倒真没想过这个“可能”,竟然是她对玫瑰花粉过敏。 明明她以前帮温凝种花,去村里还帮龟奶奶种地,甚至和容鸢一起打理过后者国外家中的小花丛。 她懊恼地把脖子垂下,整张脸深深埋进容鸢的肩窝里。 温无缺有点恨上自己打小就自豪的鼻子了————明明是个鼻梁挺拔,鼻翼秀气,顶天立地的家伙,怎么一点花粉就受不了? 她真没打算在这里打住,但是带着不停往下淌的鼻涕,若无其事地和容鸢热吻显然是不道德的。 “小温总,你真的不需要过敏药吗?”容鸢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平时语调平稳的人,这会儿语气里却透着无奈的情绪。 容鸢熟练地从床沿摆着的抽纸包里抽了几张纸,又好气又好笑地递给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 “我对过敏药过敏,我不喜欢让人犯困的东西。”温无缺郁闷地坐起身来,先擦了擦痒到不停掉眼泪的双眼,再擦擦自己发红的鼻头。 温无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鼻涕眼泪,她先是发现密闭空间里,花粉足够多的情况下,原来平时没表现出任何过敏症状的人,也是会过敏的,接着就被迫感受到,花粉过敏是一件让人如此难受的事。 “虽然你这样看着很可爱,”容鸢也不躺着了,她跟着坐起来,说,“我们还是把花扔了吧。” 温无缺本来在擦鼻子,听到她这话差点隔着纸巾把手指插进自己鼻孔里。 “扔掉?”温无缺显然对容鸢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略有些消化不良。 倒不是说她舍不得买花的钱,或者说她有蠢到,认为容鸢真的喜欢这样的浪漫表达,可容鸢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最务实的处理方案,还是让她心头五味杂陈。 非要让她去描述这种感觉的话,就是她很想现在就把容鸢推回床单上,再次顶着呼吸不畅的不适感,去吻这个人。 可惜她们的当务之急,还是用物理手段解决屋里这过剩的过敏原。 就算决定了要扔,可怎么扔,朝哪儿扔,也是一个大问题。 两个人各披了件衣服起床,开始对着满屋浪漫发愁。 围栏里的比格犬这会儿端坐起来了,伸着脑袋望着床尾端坐的两个人,似乎在嘲笑她们也“对浪漫过了敏”。 经过寒香寻的优化,999朵玫瑰————包括被抱去金明池又抱回家的那部分————一共被分成了10捧由99朵玫瑰组成的大花束,余数的9朵则被单独分成了一个精致的小花束。 这10大捧花,她们随便扔一件,都有堵塞小区垃圾分类站里垃圾桶的风险。 而且这个点大部分的垃圾分类站都关了。小区好像有设误时投放点,但温无缺想不起来在哪里,以及让不让扔玫瑰花。 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她们穿着睡衣,乘着夜色,一人扛一大束玫瑰花,在小区里找垃圾桶的画面。想想真的有点蠢,她们还得这样子跑不止一趟。 温无缺赶忙甩了甩脑袋,否定了这个想法。 “玫瑰花是易腐垃圾,”容鸢坐在一边,端着手机搜了一番后,说,“但是固定花束用的包装纸属于可回收垃圾,外面那层塑料包装纸和绑扎用的丝带,应该扔到其他垃圾去。” “你是说,我们还得挨个把花束拆掉,再分开扔?”温无缺瞪大双眼盯着容鸢的侧脸看,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痛了。 “嗯。至少花苞和花茎不用分开扔。”容鸢诚恳地安慰她,说。仿生人有独特的积极思考方式。 “把包装都拆完,天都该亮了。”温无缺咕哝道。她吸了吸鼻子,抽了一张容鸢递过来的纸巾,又擦起了眼泪和鼻涕。 温无缺一直都知道浪漫这玩意儿不切实际,她就是没想到浪漫落到现实,还如此愁人。就算她不过敏,她们过几天去处理这花也不容易。 第157章 容鸢没应她,只是单手托着下巴,凝望着餐桌边摆着的花束,似在思考怎么拆解。 “今晚先别忙活了,天亮再说吧,”温无缺顺着容鸢的视线,盯着同一束花看了半天,灵光终于突破脑雾而来,她擤着鼻涕,说,“我们可以把花都先搬阳台去,应该差不多能放下,实在放不下的,剩一两束丢浴室去。然后浴室和阳台的门一关,再把空气净化器打开,应该就没事了。天亮了我找专门的人来清理。” “一束都不留吗?”容鸢缓缓收回视线,问道。 “你是说?”温无缺慌忙抽了两张干净的纸巾掩护,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如果我说,我想要留一束小的在床头,你能受得了吗?”容鸢一边给她递纸,一边飞快地说,“每个人过敏的临界值不一样,我也不确定留下几朵对你还有没有害处。不过,我想留9朵的那束。” 温无缺用纸巾捂着口鼻,怔怔地听她说完。 “留!”她将用过的纸张团成一团,先丢在地上,再撕开一张新的纸巾,搓成了两截长条,分别塞进自己的两边鼻腔里,挤着泪花,带着破釜沉舟地气势说,“就留一束,我肯定能克服。” 尽管她还是不确定容鸢到底多喜欢她今晚的安排,至少她可以肯定容鸢现在是真的想留下一小束玫瑰花。 这就够好了。 仅是先把过敏原隔绝,而不用考虑丢弃大型垃圾的繁琐过程,那就容易多了。 温无缺鼻子里塞着纸巾,去卫生间找了扫帚来,把她扔了一地的脏纸巾先扫起来,倒进客厅的分类垃圾桶里。 容鸢则动作迅速地,把房内的大捧花束都往阳台搬。还好这间公寓本身面积不算大,阳台倒是不小,花束叠着花束,总算能把那些玫瑰都安顿好。 容鸢把阳台的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才从衣柜角落里抬出了空气净化器,拖到了房间中央,将机器打开。 这机器是这次温无缺特意又从自家搬回来的,是去年夏天,年幼的十四刚到这个家时,她考虑到房间的通风和容鸢的卫生习惯,才买的。 这一款空气净化器,号称专为养宠家庭设计,配备有低噪音的睡眠模式,对狗子敏锐的听觉系统比较友好,可以有效避免宠物应激。 结果她们买回来都没用几次,因为小十四就是不喜欢这东西,别说睡眠档位,就是不开机,光放在那里,十四都会冲它一直叫。 简单打理完房间,两个人并排躺回床上,静静等待空气净化器尽快过滤完房间里的花粉。 “我觉得,这玩意儿听着有点吵,难怪好十四不喜欢。” 温无缺抬起一边手,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脑袋晕得很。 她知道空气净化器如果开到最高档位,用不了一会儿她就会好受很多,但是考虑到十四马上要睡觉了,她还是主动让容鸢开了最低档。虽然房间里的花粉浓度降低会慢好几倍,好歹十四会觉得舒服些。 温无缺的逻辑是,她们母女俩不能都倒下,不然容鸢这生日不是过成看护体验日了吗? 容鸢闭目养神,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温无缺察觉到她的触碰,便反手与她十指交握。 “大老板,你的生日过去了。”温无缺一直等到双眼的痒痛减缓了许多,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周日零点,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嗯。”容鸢用拇指指尖摩挲着她的虎口到掌心这一片肌肤,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问,“你手上这个茧,是以前复健留下来的吗?” “右手臂当时伤最轻,左手臂差一点,不过万幸都没怎么伤到神经,手术后半年多就可以用双手撑着我自己挪到轮椅上,和用用助步器啥的。”温无缺爽快地回答了,说,“以手代脚差不多一年多吧,所以这茧现在都没褪,丑死了。” “那指尖这个呢?”容鸢的指尖移了她的食指指腹上,像轻轻敲打什么东西一样,点了两下,才说,“感觉和寒姐手上的很像。” “你还去摸寒香寻的手啊?”温无缺调侃她。 容鸢直接转转眼珠,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刚能走路那会儿,医生说我以后都不能剧烈运动了。我这不是得给自己重新找点爱好嘛?就跟着寒香寻练了几年飞镖。我还能用硬币弹西瓜给你看呢。”温无缺毫无谦虚的打算。 “能给小寻发的视频里那样,把西瓜打穿吗?”容鸢好奇了,把脸转过来对着她,问。 “那不能,”温无缺对着那双透着期待的眼睛,认输认得飞快,说,“黄色小西瓜可以打裂一点点,那个皮薄,红色大西瓜不可以。” “还有呢?”容鸢毫不掩饰失望之情,追问道。 温无缺没想到容鸢还好这口,竟然喜欢打听人能用硬币打破什么东西。 “没有了,我想过起码要练到能把一块钱硬币插进大西瓜里,没练成。有次寒香寻带她宝贝女儿来我家玩,看我好好的飞镖射靶子不射,在练习弹硬币打西瓜,就叫我打住别练了,她怕我迟早打别人眼睛上。”温无缺半真半假地说。 其实一元硬币本身的质量也就那样,温无缺的指力和腕力还没强劲到往人脸上弹,那人眼睛看到了还会不知道躲。 如果温无缺真有这个力气,她第一个去弹温无痕的双眼。 “你用左手练?”容鸢显然记起来,温无缺是右撇子。 “右手一样的,两边练的东西差不多。”温无缺吸了吸鼻子,把右手递过去给她研究,“那时候上肢练得勤,不然哪里撑得起自重,就没法复健了。” 说到这里,温无缺又忍不住抱怨道:“老妈和寒香寻都以为我吃不胖,其实那会儿我手臂上多少还略有二三头肌的小线条,又不是真的瘦子,就是体脂率太低了看不出来嘛。” 容鸢闻言,果然放下她的双手,带着一脸怀疑,伸手捏了捏温无缺的胳膊。 “我这,后来能走了,不拄拐了,加上天天坐办公室,手没原来有劲儿了,不然早上肯定能抱得起你。我以前可是能做俯卧撑和平板支撑的人,托个自重没问题的。”温无缺强调说。 温无缺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立马一个翻身,手肘和足尖隔着一定距离,贴在容鸢两边身侧的床垫上,稳稳支撑住了自己全身重量。 “双脚并拢才能练到核心。”容鸢点评她动作的样子,像个健身房私教。 “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只能做四点分开的支撑。”温无缺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 “你知道你可以到旁边表演吧?”容鸢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又完全笑开了。 不等温无缺反击,这人双手抬起,搂住她的脖子,轻易让她这空有花架子的动作走形,一个重心不稳,便整个人趴了下去。 “你生日都过去了。”温无缺故作可怜,说。 “蜡烛不是没点吗?我还没许愿。”容鸢语气平静地说着,原本搭在她颈后的双手,转而绕到她跟前,改以手心贴上她的两颊。 容鸢就这么捧着她脸,拇指顺着她的下颌骨轻轻划至唇角,仔细描摹了一番她的唇线,才松开了手,十指并用,将她垂落在两侧的头发拢到颈后。 “那你准备现在说?我可听说了,生日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觉褪去,温无缺配合她的话题,说,“所以你如果告诉我,我实现不了,你只能怪玄学。” “你放心。” 容鸢话音落下,便吻上了温无缺的双唇。 温无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已然顺畅了许多。她的过敏症状在刚才的闲聊中悄悄离去了,几乎没留下痕迹。尽管她分不清,当容鸢张开双唇,邀请她登堂入室的时候,她又喘不上气来,是不是房间里残余花粉的威力。 温无缺终于不用再受控制不住的,鼻涕和眼泪的困扰。像要补偿浪费掉的前半夜似的,她毫无顾忌地加深着这个吻。 她们当然试不出来,那些多接吻会延年益寿的小知识是不是真的,这些小实验只能让她们确认,她们都很喜欢拥吻对方的感觉。 只是再炙热的吻也需要暂停,俩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好把刚才为了处理玫瑰花临时披上的衣服,脱下来甩到一边。 “鼻子还痒吗?”仿生人披散着一头长发,躺在那儿,仰头问她。 “够呼吸。”温无缺答完,撩开容鸢额前的碎发,复又低下头吻了回去。 仿生人从哪里学会的,用这个方法来说生日愿望? 这愿望还真不用说出口,却能切切实实传达给她。 温无缺第一次光顾金明池,看到容鸢走出厨房,隔着后者身上那套,合身但不强调身材曲线的厨师服,她就猜这人腰线一定很好看,没准会有马甲线。 最后她终于如愿在这间屋子的玄关处,靠着富有技巧的持续亲吻让后者半推半就地褪掉了身上的衣服,她发现容鸢确实有很好看的腰线,并且不止有马甲线。 第158章 容鸢现在地体格变了不少。运动习惯改了以后,她清减了许多,很多地方摸上去已经不若原先那样强壮,但在她那躺下时基本保持平坦的腹部,依然能探到轮廓鲜明的肌肉线条。 温无缺觉得容鸢现在的腹肌最是漂亮。 特别是,再晚些,当她吻着被她送上高峰又转而缓缓坠落的容鸢,咽下后者那凌乱的喘息时。 她的左手始终安抚地摩挲着容鸢的腹部,感受绷紧的肌肤下泾渭分明的肌肉在她掌心轻轻颤动。 温无缺还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和身体。 温无缺懒懒地坐在床上,从侧后方环住容鸢的腰,双唇专心致志地贴着她肩后那片肌肤轻咬,留下不会给人造成困扰的浅痕。 这个11月,空调的暖气模式还没复工,温无缺没能得到容鸢体温熨帖的后背,暴露在晚秋深夜的凉意里,身体一半的热度随着肌肤表面的薄汗渐干而逐步降低。 她很想拉着人躺回去,将棉被拉到肩头隔绝凉意,休息片刻,但是生日愿望得到充分满足的人,这会儿正曲腿坐着,没有躺下的意思。 容鸢正微微侧身弯腰,用指尖从温无缺的膝盖开始向下,一路划过小腿前侧躯干突起,沿着歪斜狰狞,两侧延伸出无数枝节的y字型疤痕,轻抚带着按压,一直探到了尽头,才停在脚踝处。 容鸢抽回手,又改按住了温无缺腿上,围着疤痕上下分布着的,凹进去的小孔。 那是当初医生在她腿上,打入固定腿骨用的髓钉,留下的痕迹。 一年多后髓钉完成使命,离开她身体时,留下了这些仿佛不会再被填满的空洞。那些东西像被连皮带肉剜出来的一般。 过了这么多年,重新长出的皮肤倒是掩盖了这些难看的痕迹,但稍加抚摸,就知道皮肤之下,是塌陷的。 “你右腿,多了一道。”容鸢的目光停在温无缺的另一条腿上,侧过脸去,好能看着身后的人的眼睛,问,“那道很新的是什么?” “我的利息。”温无缺稍微仰起脸来,自豪地衔住容鸢的耳垂,说,“旧的是债,新的是我讨回来的部分。” “讨债要连本带利,本金呢?”容鸢问。 于是温无缺确定了,不管是开始前还是结束后,从她手心的茧到她四肢的伤,容鸢是想在她身上读取那场车祸。 “本金不出五年也能讨回来,现在多让我吃点利息呗,还没讨够呢。而且有的废物点心在前面顶着很好啊,我总要备着一两个随取随用的仇家,用来顶锅。”温无缺松开她的耳垂,转而亲了亲她嘴角,认真地说,“我有分寸。” 她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石家父子镇住了她的傻缺堂哥,不管是“施恩却望报”,还是真心担心容鸢的安慰,必然趁她不在,找机会接触过本人了。 站在石家父子的立场来看,她搞不好比温无痕更麻烦。他俩没准还真是这样劝容鸢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容鸢转过腰来,改为整个人对着温无缺,说,“有人说你很危险,你们全家都很危险,而我说‘我有分寸’。” “我是很危险啊。”温无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我和真正的疯子生活过,我不觉得我自己有剩多少理智。”容鸢说罢,歪头又将双唇压上她的。 温无缺的后脑撞在柔软的枕头上,她双臂环着容鸢的肩头,对着刚离开她唇上的人,挑衅道:“通常大善人才喜欢宣称自己是疯子。” “善良和疯癫又不冲突。” 容鸢俯下身去,重重在她心口处咬了一下。 第102章 周日上午7点多,容鸢被温无缺拉着,强制要她一同赖床。 “你看后厨有保罗哥,前厅有老宋呢。分子料理离了你,又不会从地球上消失。”温无缺遛狗回来,把她摁回床上,循循善诱,道,“你要学会劳逸结合,今天就给自己休假一天。寿星是最大的,值得最高得享受。” 容鸢本来看她带十四下楼,起来洗漱,顺便做个早饭的,现在也只能作罢。 温无缺不在乎她俩吃不吃,倒是在乎十四别饿着,给倒了狗粮,开了个高级罐头,美滋滋地蹲在围栏边跟狗聊天。 “好十四,今天给你加个牛肉罐头,你昨晚表现很好,一没乱叫,二没捣乱,你妈她很满意。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温无缺捏着嗓子哄狗。 “wer!”十四像是听懂了,应了一声,才继续“吭哧吭哧”咀嚼着狗粮。 被迫躺平的人听到一人一狗的“对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骂我。”温无缺猛地回过头,开口平静地控诉她。 “你打喷嚏了吗?没听见。”容鸢觉得好笑,温无缺真的对被人骂这事,有这么敏感吗? “我鼻子痒,肯定是你说我,花现在都在阳台上呢,不能是过敏。”温无缺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说起那些玫瑰,阳台都堆满了呢,你准备怎么处理?”容鸢反问道,强行转移了话题。 温无缺昨晚提议的时候,显然没想好,这人蹲在围栏边想了半天,说:“我先给助理发个红包,叫她想办法。” “那你还是明天找人家吧,”容鸢马上阻止她,说,“周末就让人家休息吧。” 温无缺的私人助理上门给她跑腿时,容鸢见过几次,俩人算是互相认得脸。 想到小助理等等可能亲自上门,来把这900朵玫瑰接走,并且会知道这大号的浪漫垃圾是因为自己才产生的,容鸢总觉得耳根都开始发烫了,脑海里总有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丢脸的感觉。 她更愿意明天早点出门躲着人,再让温无缺喊人上门。 “那今天晒东西只能去天台了。”温无缺无所谓地应了下来。 为了让十四养成好习惯,她们一向给十四定时段限时长喂食。20分钟一到,温无缺收走狗盆,去阳台冲洗干净,才打着连环喷嚏,红着眼睛空手回屋了。 “我觉得那些花成精了。”温无缺抱怨着,掀开被角又钻回了被窝里,边往容鸢身上拱,边说,“在阳台丢了一晚上怎么更香了?” “你今天别去阳台了。”容鸢心不在焉地应着,扭头去看放在自己床头的那一小束花。 “原来你真喜欢玫瑰花啊?”温无缺把头靠在她胸口,问。 “不是,我老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容鸢皱着眉头,盯着朵朵饱满的玫瑰,说,“跟花有关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睡觉,你这是睡少了。”温无缺回答得十分心大。 容鸢这个回笼觉睡得不踏实,她带着没有头绪的疑问本身入睡,等她想起来是什么问题了,她自己也被连续响起的门铃和十四应门的二重唱吵醒了。 容鸢捞过手机一看,注意到时间是上9:30,而微信刚推送了一个消息提示给她。 容鸢解锁手机,点开推送,发现消息是寒香寻发来的。 “醒了吗?”寒香寻发了一个简短的问题,时间显示大概是20分钟前,从寒家到她公寓,这个时间开车足够了。 “小温总,”容鸢在被子底下踢了旁边的人一脚,说,“去开门。” “为什么我去?”温无缺嘟哝了一声,人已经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是寒姐。”容鸢说着,自己已经先起了床,蹿进了卫生间。 容鸢关上门的事后,听到温无缺在外头骂了一声“我去,你阴我”。紧接着,寒香寻爽朗的声音便在屋里响起。 “哟,小温总还特意更衣来迎接我啊?”寒香寻揶揄道。 “哎呀好姐姐,你怎么一大早想起来看我来了?”温无缺的声音听着过度热情。 “我早来了,站门口按半天门铃了,也就这傻狗跟我一唱一和,某对没良心的狗女女都不理我。”寒香寻这回连容鸢一起骂进去了。 容鸢人躲在卫生间门后,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好姐姐,这本来就是你家,你又不是没录指纹?直接进来呗,干嘛搁本口傻站着?”温无缺壮着胆子,指正她,说。 “好让你俩再给我一次长针眼的机会是吗?”寒香寻不客气地反问道。 容鸢反应过来寒香寻指的是哪件事,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是体面人,别说的我们天天跟家里裸奔似的。”温无缺嘴巴动得比脑子快,又不怕死地顶嘴。 “小鸢可能要脸。你?我可说不好。”寒香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切入主题,训斥道,“还有,你还知道这是我家呐?那你能解释一下,我的阳台是怎么回事吗?物业一个电话给我教育好一会儿,我半天才想起来这说的是我哪个房子。” 是了,寒香寻只能是因为这件事来的了。 容鸢放下心来了,打开卫生间的门出去了。 屋里,寒香寻正颇有气势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温无缺就一脸郁闷地坐沙发扶手上。 “小温总对花粉过敏,昨晚太迟了,垃圾站都关门了,不方便丢,所以我们只能把花先放在阳台上。”容鸢走上前去,在另一侧的沙发扶手上坐下,解释道。 第159章 容鸢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寒香寻的阳台虽然被她用玻璃窗封成了阳光房,可玫瑰花堆那么高,占了大半个阳台,小区里的人会看到。 她们在阳台堆这么多易腐垃圾,别人也不知道她们是预备处理,还是要放着烂掉。 不管是其他业主,还是巡逻的保安看到了,为防万一,肯定都要上报物业来处理的。 “她天天跟个行走的香薰蜡烛一样,她花粉过敏?”寒香寻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我都觉得纳闷呢,我还养花呢。”温无缺笑嘻嘻地接了话,立马委屈地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看我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的,就是花粉闹的。” “一晚上都没好?吃药了吗?”寒香寻到底是医生————虽然隶属整形外科而耳鼻喉科————凑过去认真观察了两眼,便知道她们没说谎,于是语气松了点,主动关心道。 “半夜把花都搬走以后,又开了空气净化器,本来好多了,不过刚去阳台给狗洗了下饭碗,和那些花待了几分钟吧,又痒起来了。”温无缺马上双眼湿润,可怜兮兮地说。 容鸢忍不住眨了下眼,疑惑温无缺好像也没点眼药水,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 寒香寻显然是不吃她这套的,一巴掌呼她屁股上,说:“痒不死你!过敏了不吃药,好一点还继续作,生怕自己接触过敏原不够是吧?” 温无缺“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一溜烟小跑到容鸢后头躲着。 容鸢对此,只有暗暗咋舌的份。 她素来知道温无缺对着寒香寻,抬不起头来,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只是这回温无缺演得格外投入,像在演舞台剧似的。 “你躲小鸢后头干嘛?”寒香寻倒竖眉梢,气结,道,“我又不抽你,你今天戏瘾大发是吧?” “小鸢都喊我大周天别打扰人来处理那些花呢,”温无缺又开始捏嗓子说话了,“结果没想到物业连半天都不肯等,大周末的,让你不能和老天一起窝床上刷手机玩,得过来处理这些花。你都这么惨了,我不得让你出够气?” 容鸢听到温无缺学寒香寻的样子,喊自己的昵称,背后升起一阵恶寒。再一听她故意在寒香寻的理智弦上,疯狂试探的理由,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温无缺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讨寒香寻骂的,这是她共情对方的体贴行为。 小温总怎么这么不要脸的? “呸呸呸,”寒香寻显然也被温无缺的声线刺激到了,说,“你这禽兽,从现在开始,给我好好说话!” “丫头就挺爱听的,你咋没遗传她呢?”温无缺摇头扼腕,不再捏嗓子说话。 “逆理违天!你听过几个妈遗传女儿的?”寒香寻习惯性出言挤兑完她,便忆起她刚说的话,察觉到自己差点又被带沟里,立马将话题强硬地掰扯回来,不跟她接着闹。 “物业倒没说要我今天处理,就是先了解下情况。”寒香寻憋着笑说,“他们老觉得小鸢是老外,怕文化差异造成什么误会。” “噢,怕国际影响。”温无缺从容鸢身后探出头来,给寒香寻的话打了个注脚。 容鸢忍不住抬起右手肘,凭着感觉往身后轻轻顶了一下,示意她别打岔。 “你非要这么理解,那没准有几分道理。”寒香寻没被气到,继续说,“我接到物业电话,就跟对面说,我租户不回来了吗,都重新找街道和物业登记过了,人家会处理的。她们说怕你错估情况,万一花放烂掉才处理,招惹蚊虫,气味还散出去,对小区环境影响不好。” “我们刚刚有在商量,看小温总是不是明天叫人来搬走。”容鸢回答。 “不能等快烂了再处理吗?”温无缺同时说,“反正这几天还香着。” “不要命啦?”寒香寻不等容鸢开口,就反驳道,“你接触几分钟,鼻涕眼泪就快糊一脸了,还堆着干嘛?你们不能一直不开阳台门啊,屋子不通风,都快腌入味了。” “哪里有味儿?”温无缺不乐意了,说,“我们打扫得可勤快了。” “你们俩大活人加一只大活狗,不把窗户和阳台门打开,对流通风,屋里想清新到哪里去?”寒香寻翻了个白眼,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揶揄温无缺,道,“咋,舍不得了?” 被点名的大活狗突然站起来,扒在围栏边上,高亢地喊了一声,伸长脑袋看热闹。 “你看你看,你说我女儿臭,伤她自尊了。”温无缺指着围栏,说。 “她都吃屎了她在乎这事?”寒香寻挥手,再度把话题拉回来,就冲着温无缺说,“我还不知道你?你这辈子第一次主动送女人花,亲自挑过、布置过的东西,感情投入不一样,扔起来感受自然不同。你接受不了把它当一次性的使了。这样吧,给你俩方案,你运回家去,找个花锄在你那个大院子里都葬咯,要不然就留下你的余香,玫瑰花送出去传递爱。” “谁要二手玫瑰?”温无缺从容鸢身后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 围栏里的比格犬大着胆子观察了一下,后腿一蹬,跨栏出来,跳到了温无缺身上,被温无缺顺势搂住。 寒香寻不动声色地从沙发撤离,退到阳台门口,敲敲关上的门,说:“就当给小鸢添福气,我跟朱鱼商量好了,我们分一分,两家导诊台和大厅搁点花,温馨又好看,搞得定。” “病人没关系吗?”容鸢插话,问。 不管弱水岸还是博浪沙,总有住院的病人,玫瑰花粉从扩散范围和力度来说,都算低的。但是花粉这东西,积累到一定浓度,也是会诱发人的过敏性鼻炎甚至伴随结膜炎的————温无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容鸢要确认下,她们接手了这些花,摆在不算露天的医院内,会不会影响到人。 “没事,那些地方通风好,我院里的食堂还有咖啡厅,也可以摆一点。患者也需要看看花,心情会好点。”寒香寻早就想好了。 “可是900朵,两家医院各分一半,好像也有点太多了?”容鸢务实地追问,道。 “是啊,我们撑死了也只能各接200朵左右,剩下周蔷说她包了,她酒吧可以搞个玫瑰之夜,她刚巧在愁怎么给圣诞月预热,店里要怎么玩。”寒香寻解释。 朱鱼不介意医院里多点鲜花,周蔷的烦恼是店内的文化主题。 而寒香寻则是一接到物业电话,就精准为这些花找到了这两位合适的下家。容鸢对此只有佩服的份。 正在撸狗耳朵的温无缺失手扯了一下狗耳,惹得比格犬扭头冲她一龇牙。容鸢见状,赶忙坐到沙发上,把十四抱到自己怀里安抚。 温无缺悬着手,面色古怪地说:“周蔷这个玫瑰之夜正经吗?这也积德?” “你还嫌酒吧不正经?你俩好意思说这话?”寒香寻又冲她们翻了个白眼,说,“我看让你们互相祸害,没流入市场,周蔷挺积德的。” “好姐姐,你这话不对的,我俩不是酒吧里认识的,我是正经上金明池吃饭,认识的大老板。”温无缺补充道,“虽然吃的东西不太正经。” “呸,分子料理怎么就不正经了?再说你吃顿饭就惦记上主厨,你正经?”寒香寻不理她,转而问容鸢,“她东西送你了,你决定吧,送医院里,还有分点给周蔷做生意,你接受吗?” “嗯,我已经留下9朵,足够了。”容鸢特意看了一眼温无缺,才应道,“剩下的麻烦你们了。” 寒香寻拆穿温无缺的时候,容鸢才后知后觉,她想让温无缺的小助理明天再来处理,一是不想被人看见她是999朵玫瑰的“女主角”,二就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想见证承载一片心意的大片鲜花,瞬间变成了易腐垃圾,只能被丢掉。 尽管现在寒香寻替她们解决了,亲眼看着鲜花腐败的烦恼,替她们负责了丢弃浪漫垃圾这事,不过这些鲜花的结局还是早就注定了,不会由于不经她们的手就改变。 “那我今天晚点派人来取我和周蔷的份。朱鱼应该会让老冯和如之开车来,她们院里有个拉货的车。”寒香寻迅速就安排好了。 “物流费我打给你。”温无缺表现豪气。 “得了,想谢谢我,你也给我送鲜花就行。当然,给我就不需要红玫瑰了。你就给我买999盆多肉吧。”寒香寻笑着说,“丫头不在,我可有空试试养花了,小天会照顾。” “你‘试试养花’,其实天不收照顾?”温无缺抬杠,道。 “那咋了?女朋友不就这么用的?”寒香寻反问道。 “行,反正老天肯定甘愿。我给你送999盆多肉,都送小的,让她好好表现,以后你们看着才有成就感。”温无缺应承下来。 容鸢听她俩谈得差不多了,就把十四又塞回温无缺怀里,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寒姐早上吃了吗?没吃的话,刚好我一起做下早饭。”容鸢走向厨房,不确定寒香寻在接到物业电话,直接赶过来前,起床多久了,于是跟她确认,道。 第160章 “不吃了,我就过来看下,一会儿还要去酒厂呢,下午回医院。”寒香寻淡觑了眼窝回温无缺怀里的比格犬,跟容鸢说,“你今天就休假吧,后面保罗哥走了,你要重新适应厨房,就没办法这么好休了。难得禽兽有心给你好好过个生日周,你们当互相陪。” “好姐姐,你不反对我们啦?”温无缺这话,一听就是又忍不住杠人的瘾。 “你给我安‘恶婆婆’人设上瘾了是吧?我什么时候反对你们了?我反对的一直是你这个禽兽。你好好做人我就不反对你。”寒香寻故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温无缺一番,才说,“你这一年表现还过得去,记得保持。就是下次搞浪漫的时候整点性价比高的,不占空间的。买花,还买999朵?这种撑死了看一个礼拜的东西,你钱就算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这么造啊。除了整得自己过敏,糊了一脸鼻涕眼泪,害我接了个物业电话,留下啥了?你还不如把钱拿去买钻戒,小鸢还能戴出去炫耀。” 容鸢正在冰箱里找食材,听到寒香寻和温无缺又开始插科打诨,只能无奈地笑笑,从冰箱里往外掏鸡蛋和淡奶油。 “钻石有什么性价比?买回来贬值比买车都快,不如金子!”温无缺的发言,与其穿衣打扮的偏好相去甚远,主打一个务实到显得土气,“金戒指多好,我就喜欢金的,纯金!有分量!” “我说的是你下次送给她的,又不是她送你的。”寒香寻的语气听起来,像要拿东西丢温无缺了,“而且金戒指撑死了才值几个钱,工本费和设计费怎么记保值?你有本事就给她买鸽子蛋,什么克什米尔蓝、缅甸红、祖母绿的……唉不过你可别整这套,小鸢跟你谈谈恋爱可以,跟你结婚,那可太亏了。” 容鸢手一抖,鸡蛋磕到了料理台上。她默默把残骸扫进了专门的桌面垃圾桶里,又去冰箱里拿了颗新的。 “好姐姐,你这话可就伤人了,我哪里不好?”温无缺来劲了,反问寒香寻,道。 “你问我这个做啥?跟你能去登记似的。”寒香寻冷笑一声,说,“呵呵,而且你如果真想跟小鸢结婚,那我现在就是‘恶婆婆’,就是她亲妈,我什么都不做,天天在家防你!” 温无缺沉默了。 容鸢对着和面盆,快速搅打着蛋液,心想还得是寒香寻。 就在容鸢以为,今天的双人相声结束了,寒香寻要迈着胜利的步伐离去了时,她放下和面盆,差点手一滑把燃气灶的点火旋钮拧断。 “妈咪~~~!”温无缺捏着嗓子,发自肺腑地,拖长了尾音,甜甜地喊了一声。 “真叫妈是吧?” 容鸢小心地扭过脸,看看背后的情况,就看到温无缺抱着十四从沙发上蹿离,寒香寻的一只拖鞋几乎在同一秒,出现在了沙发上。 寒香寻单脚跳着,正在脱自己另一只脚上的拖鞋。 寒香寻明艳的脸上笑容灿烂,行为泼辣暴力,整个人却显得光彩夺目。 “好姐姐,你冷静点!”温无缺抱着十四,一边在房间里转圈,一边强笑道。 “好闺女,叫得不够,妈爱听,妈帮你多喊几句。”寒香寻说着,另一只拖鞋也脱手了。 容鸢捂着眼睛,重新背过脸去。 原来“打得你叫妈”还能这么表达,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容鸢“兹拉”一声,把蛋液倒进了热好的不粘锅里。 第103章 平时鲜少有人到访的小公寓,这个周天一个上午的时间,光门铃就响了四回。 寒香寻拿拖鞋当飞镖,狠狠击中了温无缺的屁股以后,留着嗷嗷叫的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温无缺捂着左边屁股,象征性给人送到了玄关,几步路距离痛得她龇牙咧嘴,但心里觉得还是值得的。 她连着两天,都在麻烦寒香寻处理同一批鲜花,对方也只是打她全身上下最扛揍的屁股而已。献半拉屁股,就能让寒香寻气消,并放她一马,怎么想她都没亏。 把人送走了,温无缺也闻着厨房那边飘过来的香味了,她捂着尊臀准备去沙发上趴一会儿,门铃第二次响起了。 还没走两步的人又扭着屁股,心中暗骂寒香寻找人来收花,倒也不用这么速度,结果门一开没看见人,倒是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她腿弯,害她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温无缺扶着门框,有些狼狈地站稳了,视线向下,才看着自家宝贝女儿打着呼哨,围着一个小女孩转悠。 小女孩蹲下身,和不管老母亲死活,就冲出门的十四亲亲热热地拥抱,全然不顾手里还牵着一只。 被小主人冷落的吉娃娃站在旁边,两只大眼睛死死盯着主人怀里鸠占鹊巢的比格犬。 “十四!真的是你啊十四!我刚才听到声音就在想,是不是你回来了!”真真眼角噙着泪花,和比格犬诉说衷肠。 温无缺觉得这画面还挺温馨的,如果她没有差点被自家逆女撞伤就更好了。 温无缺特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虽然她套着容鸢的衬衫当睡衣,但衣着齐全,该遮的地方都遮着,算体面人,这才开口对着小女孩,亲切地说:“真真,好久不见呀。” 真真抚摸十四脊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温无缺,眼底马上划过一丝警惕。 阔别一年,个头蹿高了些许的小女孩,咬着牙抱起了分量不轻的比格犬,起身便连着后退几步,说:“你别过来,你这个坏人!” 闻言,温无缺努力堆出来的和蔼笑容,瞬间挂不住了。她心想去年刚见这孩子时,虽说她喊自己“阿姨”,好歹有点礼貌,怎么今年直接说自己是“坏人”了? “真真,我是你温姐姐啊。”温无缺寻思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刚起床没多久,没化妆,也没穿职业装的原因,形象差距太大,让真真“脸盲”了,不死心地,再次尝试表明身份。 “哼,我认出来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真真托了托十四的屁股,把小狗抱稳些,才生气地指着她,说,“你就是大坏蛋、王八蛋温姐姐!温姐姐来了以后,容姐姐每天都跟丢了魂一样,没多久就不吭一声走了,十四也不见了,没有人陪真真遛狗了!我想过了,只能是温姐姐的原因!” 温无缺听明白了。真真这孩子还真是怪聪明的,就是这推理能力还得练。不过这孩子控诉的同时不忘喊自己“姐姐”,又怪让人心疼的。 “真真?”煎蛋的人听到动静,趁着能歇手的工夫,揣着硅胶锅铲出来了。 容鸢看清楚门口的小女孩后,便把锅铲塞给温无缺,自己则在玄关处蹲下身来,好让视线和孩子的齐平,这才真诚地说:“好久不见,真真。对不起,去年来不及找你道别。” 真真弯腰放下比格犬,过来和容鸢拥抱了一下。 “爸爸说我傻,说大人怎么会和小孩子当朋友,你还不说一声就走了,就更是不把我放在心上。”真真很认真说,“我就知道爸爸说的是不对的,容姐姐是被坏人带走了。现在坏人良心发现,所以容姐姐和十四又回来了。” “坏人”正攥着锅铲,忙着逮住差点跑远的比格犬。 李十四动若脱兔,察觉到自己自由了,抬腿就想跑,被温无缺一个冲刺跨步,紧紧按在了原地。 温无缺把挣扎的逆女控制住,便听到小女孩自己靠想象去补足的“真相”,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她不能真的跟就读小学低年级的小孩计较啊。 而且严格来说,真真总结出来的事件经过,倒也不能算全错。 容鸢是见过她,把她赶走以后,才不告而别的。理由和她没关系,容鸢太渴望自救,来不及告诉她们任何人罢了。 可容鸢会回来,还不就是她拗不过倔犟无比的十四嘛?她对狗一心软,带着狗追出国找妈了,现在她们仨才能回到这间公寓里。 这房子是寒香寻名下的,是免费借给容鸢住的,只是名义上说是租客。 容鸢一直当她自己是暂时来落脚的,房子布置是半毛坯的,邻里关系是荒芜的。 是以对容鸢脸熟的小区邻居不少,真的和她说上话,还处成朋友的,也只有不带偏见,不因容鸢表情少,就擅自说她高傲冷漠的小女孩真真。 容鸢时隔一年,从她国外的独栋别墅,搬回了这个国内的小小公寓。————这整件事是一直到今天真真出现,意义才变得不一样了。 温无缺没站门口听这对忘年交叙旧,她这个“坏人”得先管教门一开就爆冲越狱的狗子。 “好十四,你下回可不敢这样了,在家里随便越狱就算了,关起门来随便你玩,但是开门的时候可不敢随便往外冲啊。你可是戴着大金牌的白富美,遇到坏狗坏人谋财害命怎么办?” 温无缺盘腿坐在围栏边,给十四擦着狗爪子,絮叨道:“而且你能放过你妈我的老腰吗,本来就不怎么顶用,给你撞坏了,你另一个妈怎么办?我可是答应她要长命百岁的。” 第161章 十四用力甩甩脑袋,扬了温无缺一脸浮毛。 温无缺消停了半宿的鼻子又痒了,堪堪扭开脸,朝半空中打了几个喷嚏。 这一下温无缺觉得鼻腔又被堵住了,狼狈地揉着鼻子,对着坐自己腿间,用后腿自顾自挠着耳朵的十四,一时气结,只能干瞪眼。 她有一百种话术忽悠员工和对付对手,但她不知道要跟十四说什么,这狗子才会听。 她回头一定要问问唐新词。 温无缺用宠物湿巾给十四擦完了爪子,又换了张新的,浅擦了一下狗肚子和背上的毛发,确保它身上没有浮尘了,才将狗放回了围栏里,闩好门。 十四经过这么一通闹腾,也舒心了,往窝里一趴就去睡了。 温无缺看着软垫上把鼻子埋进尾巴里,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甜甜圈的狗子,无语凝噎。 “真真回去了?” 安顿好狗子,温无缺转头起身,刚好见容鸢在关家门,于是问。 “嗯,她说她明天开始,要把遛狗时间再改成6点,这样能再和我一起遛狗。”容鸢点点头,应道。 “她知道接下来一周,早上都是我遛狗吗?”温无缺笑了,转而问,“说起来,之前没来得及详细问问,我就知道她住你楼上,你们具体是怎么认识的?” “狗是她前年过世的外婆养的,她爸爸妈妈工作忙顾不过来,去年她上小学了,就不让她继续养小狗,她为了表示自己可以负责,每天天不亮就起来遛狗。”容鸢淡道,“刚好我那时候也不想见人,为了避免麻烦都是清晨带十四下楼。她主动跟我打招呼的,因为她太能说了,我就教她怎么训狗了。” 温无缺听着新鲜,据她所知,容鸢不过是很擅长学习和实践新知识罢了,去年9月,这人自己开始养狗也仅仅2个月光景,居然就能教别人了————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那吉娃娃比十四听话多了。 “这孩子和她的狗子都挺聪明,是个好孩子,除了眼神不好有点色盲。”温无缺边向卫生间走着去洗手,边说,“而且小孩子还挺维护你的,你看她一口一个王八蛋,骂我骂好凶呢。” “是很聪明。她父母都是化工厂的,她想了解爸爸妈妈平时都在做什么,就抱着初中化学书自学,希望爸爸妈妈给她讲题。她爸妈没空的时候,她就到处抓着邻居问。”容鸢说到这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说,“小区里有几个高中生,年纪跟小寻差不多,她们上早自习早,有时候我遛狗稍微晚点会遇到。她们看到真真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真牵着的是什么猛兽,其实就是怕真真问她们化学。” “那她问到你,算问到行家了。”温无缺感慨。 “就是她爸爸不希望她对化学感兴趣,说女孩子家家读读文学挺好的,以后当个语文老师、音乐老师,都比去化工厂当技术员强。他曾经特意来堵过我,想叫我别教真真这些。我不想跟陌生人说话,当没看见他,好像就引起他对我的误会了。”容鸢回忆道这里,颦起眉头。 温无缺看出来了,容鸢不咋喜欢真真她父亲。 两个人聊着天,把手洗了,便前后脚出了卫生间。 温无缺原来的计划,是想这么好的一个周末,她们工作上暂时都没什么急事,一起躺着闲聊,打个盹,就悠闲地把上午过完了。 结果她的计划还是她自己打乱的,为了那999朵要命的玫瑰花,寒香寻找上门来,她们不得不提前起床。 人都起来了,困意也消了,温无缺也只能乖乖坐在小餐桌前,把容鸢做的早餐吃了。 温无缺吃着口感过于厚实,以至于有点噎嗓子的煎蛋卷,怀疑容鸢今早到底磕了多少个鸡蛋下去。 她算吃出来了,容鸢这辈子真是和鸡蛋杠上了。自打这人回了国,再也不愁买鸡蛋了,做蛋的热情也随之愈发高涨。做鸡蛋的花样都多了。 吃过了早饭,容鸢负责把床单收了,抱去阳台洗,温无缺就留在房间里铺床。 温无缺刚手脚并用,把床单的四个角掖平,昨晚开始就被放在无线充电板上没动过的私人手机,因着收到了消息推送,屏幕亮了一下。 第104章 温无缺索性趴在床头,抓过手机看看,是什么消息进来了。 果不其然,在响的是她的私人微信。 温无缺叹着气,打开了写着“货拉拉”的群聊。 消息是唐新词和黎蓁蓁发的,这俩正在群里公然打赌,一点不拿她当外人。 “我赌老总没有‘金榜题名’,只有‘洞房花烛’。”唐新词说,“就赌你下周的工作。” “你现在不属于温氏,赌输了我也没办法把工作给你做,你换一个。”黎蓁蓁回道。 “你就这么自信你能赢?”唐新词反唇相讥,温无缺看她的意思,就是一开始也没打算输。换言之,唐新词笃定她说的就是事实。 温无缺不知道应该先气她俩哪一个,因为唐新词说对了。 “我还在呢!”温无缺抗议道。 “那你有本事,就‘转正’给我们看。”唐新词不客气地怼她。 温无缺关上了屏幕,把手机丢回充电板上,任屏幕怎么亮也当没看见了,自认了“没本事”。 温无缺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仰卧在新换好的床单上,歪头看着容鸢那边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小束玫瑰,想着阳台那另外900朵,开始承认寒香寻是对的。 尽管容鸢笑了,证明999朵玫瑰花是值得的,但如果是戒指,浪漫的企划落实起来,就不至于劈了叉,她也不会沦落到被左膀右臂公然当作谈资,都没话好反驳。 她还不如买戒指呢。 温无缺盯着天花板上那个造型恶俗的大吊灯眨了几下眼,整个人朝右侧一翻滚,又将手机够了过来。 “你们说,克什米尔蓝,鸽血红,祖母绿,哪个戒指看着适合求婚?”温无缺无视唐新词和黎蓁蓁滚动着,吵了满屏幕的消息,直接插入了一条,定住了屏幕。 过了一会儿,黎蓁蓁才向上“推”了一下屏幕。 “你输了,给我买99盆稀有多肉。”黎蓁蓁发消息。 “呵,你太天真了。老总会这么问,说明我赢了。”唐新词回击道,“不是交往了才要求婚的,老总的脑回路,肯定是想走路过不去的地方,就跨栏。” “最近是有什么养多肉植物的复古潮流吗?寒香寻今天也让我送她999盆多肉。”温无缺跟着跑题,说。 “唐新词别送了。你她老舅的,你给我买999盆多肉植物,我要稀有品种。”黎蓁蓁的纯文字消息,看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老总,让容老板做你女朋友,这几个字的发音是太难了吗?” “我觉得你这人老抓不住重点,”唐新词不客气地说,“你怎么不问她,告白都说不出口,哪儿来的求婚就能成的自信?” 温无缺很心痛,这群组说着是她俩为了她的幸福,才建立的,结果她怎么天天挨批斗。 今早第三次响起,温无缺如蒙大赦,再次关上了群聊。 温无缺爬下床,走到门口,准备例行通过电子猫眼看一下来客,发现屏幕上只有空旷的走廊,才意识到响的不是门铃,而是声音很相近的门禁对讲机。 容鸢这栋楼的架空层入户门禁,和小区里其他复数楼栋的门禁情况一样,常年重复着维修和故障的恶性循环,形同虚设。 温无缺原来基本都是开车出入的缘故,只对地库电梯间的门熟,经常想不起来架空层这个门,更别提家里的门禁对讲机终端,她看到也只会视而不见。 这次她搬回来,才发现两个门都换上了智能门禁系统,带人脸识别和远程开锁功能。这系统为了方便老年住户,兼容实体门禁卡的使用。 刚好温无缺既不是业主也不是租户,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继续使用物业发放的门禁卡。 而容鸢作为租户,被寒香寻催促着,先去物业找楼长登记,录入了指纹和人脸,又在物业指导下安装了app,由小区安保部门授权给她,让她可以通过手机远程操作,帮人开门。 容鸢本身没什么访客,会来拜访她的寒香寻本人身为这间屋子的正牌业主,自然有最高的门禁权限,可以自由出入。因此她这个远程开门功能,基本都在为温无缺那些奢侈的的□□而服务。 过去半个月,容鸢没少明示过,希望把这劳什子权限移给温无缺。 这会儿通过门禁对讲机呼叫她们的,是寒香寻喊来运玫瑰的物流车司机。这人根据规定,正把车停在她们这区的,地下车库货梯口卸货平台边,在礼貌询问她们要不要上来搬货。 回答自然是“不”,容鸢就不喜欢陌生人上门,再职业的也不行。 温无缺挂上了对讲机,去了阳台,在连环喷嚏里,断断续续跟容鸢说明情况后,两个人换了衣服,合力跑了三趟,把寒香寻和周蔷接手的那部分玫瑰花搬下楼了。 这一通搬运下来,温无缺对99朵玫瑰的份量认知,又深刻了几分。 第162章 “我觉得我今天都啥也别干了,好累。等等冯夷他们来了,最后剩那两束你搬吧。” 最后一趟搬完,一回家,温无缺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下午要不要出门?”容鸢却突然起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新话题。。 “去超市?”温无缺努力抬了下脑袋,顿觉得肩颈酸痛,只能再趴回沙发靠垫上,枕好下巴。 虽说容鸢提的突然,她还是先回忆了一下冰箱里的库存,以确保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昨天白天为了晚上那顿烛光晚餐,刚往冰箱里补过货,昨夜最后做的还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包括火腿莼菜汤————按理说她们至少三天不用买菜才对。 “去公园。带十四去玩一下,你也需要锻炼一下。”容鸢解释道。 “噢,你说去公园啊。公园挺好,十四回国以后还没去过,是可以趁今天下午带她去玩下。她小时候刚上完户口,头回正式出门玩也是去公园。” 温无缺回忆到这里,整个人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在俯身整理床铺的人。 “你不累了?”容鸢听到动静,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抖着棉被,说,“在小区里是没办法,白天我们都要上班,我才尽量避开人群遛狗。可十四也有十四的社交需求,她需要多见见人,这样才不会怕人,有个万一也不会产生应激行为,就不容易和人起冲突。刚好今天我们都有空,我就想带她出门逛逛。” 温无缺听着她说话,逐渐又能数清自己的呼吸了,才开口说:“我昨晚也在想这事儿来着。昨天被你一提醒,我发现我买的花也太大了,就让寒香寻帮我想办法,看怎么安排好,最后才决定让花店的人,分批送上门组装。她说怕我出门的工夫,十四一个狗待在家里,突然看陌生人上门送东西,会吓到乱跑乱叫,特意让花店选了有养狗经验的员工来送。对方还夸十四来着,说十四不怕人,很乖巧。” 其实温无缺还是不放心,全程开着手机里,和家中摄像头相关联的app,并将音量调到了最大,以确保家里万一有什么情况,自己可以及时听见。不过这行为听着有些危险,她就没有告诉容鸢。 “那午饭你要在家吃,还是干脆出去吃?我想不起来可以带十四去哪里吃,很多餐厅应该不让狗进去。”容鸢抖平了被子,边将被子铺平在床铺上,边问道。 “今天反正还有时间,做大计划是不够了,好好做顿饭是没问题的。还是我来做吧,我们在家吃。”温无缺务实地说,“然后我们下周好好合计合计,下周末再带十四出去的时候,就可以找合适的餐馆。” “你下周……有空?”容鸢顿了一顿,才问。 “每周抽一天,带你们出门,问题又不大。如果我哪周忙到休不了假,那也是说明,我马上可以给自己凑个三天以上的小假期。我们可以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温无缺轻描淡写地说。 “好。那下午我们去公园,下周末的计划,我们再慢慢想。”容鸢说着,又去了浴室。她们睡前冲完澡,只来得及把浴缸洗了,浴室本身没打扫过。 “说起来,你去露营过吗?”温无缺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是,你回国这几年,有在本地周边玩过吗?爬爬山,玩玩水?” 容鸢被朱鱼带回来的那个春节,全球都还笼罩在那场流行病的阴影下,寒香寻为了照顾温无缺,还被一起隔离在医院里。容鸢就跟初中生寒江寻则待在家,吃泡面度日。 据她所知,容鸢之后就被寒香寻送去培训了,再然后金明池就开业了。因此容鸢应该是没怎么在本地玩过。 浴室里的人半天都没回复,等温无缺起身准备过去看看,容鸢才说:“小时候参加过几次夏令营。长大后没去过了。刚回国的时候,国内外情况都差不多,都是能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不能四处跑。” “那礼尚往来。在国外的时候,我陪你看你长大的地方,下周末开始我们反过来,你陪我看看我以前常常去露营的地方。当然,都要带上李十四的。”温无缺装作不经营地说,“其实我很擅长钓鱼和生火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仿生人耿直地回复。 温无缺一时语塞,决定不理她了,先去网购一根鱼竿。 温无缺能跑能跳的时候,她的户外运动当然不包括钓鱼,她看不出一张马扎一把伞,一根鱼竿坐一天的魅力在哪里。 温家最喜欢钓鱼的人是她外公。 老头子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对温凝的死良心有愧,加上“土皇帝”思维,看不得他的“太子”温韬太顺遂,有意培养他不认可的外孙女来制衡儿子。逢周末就要拉上温无缺去荒郊野岭钓鱼谈心。 温无缺那会儿是能走路了,但腿脚还没那么利索,其实不爱跟他去。每次不得不跟着去,也是因为她还需要老头子的帮衬。 老头子钓鱼技术不行,话挺多,喜欢借钓鱼,对她施行所谓的“敲打”。 貌合神离的爷孙俩在溪边坐一天,鱼没钓上,温无缺皮包骨的小身板,已经把周围的蚊子喂饱了,耳朵里还装满了老头子关于要磨练心性的大道理。 也是托这段经历的福,温无缺确实熟练掌握了不少户外技能,搭帐篷、生火做饭、找干净的水源、挖临时厕所,这些全都是她的强项,她也擅长打窝,抛竿的姿势也很唬人。 除了真的把鱼钓上来,她身负一个野钓爱好者需要的所有核心技能。 她后来就凭这技能和年长的人谈生意,国内外的生意场上除了打高尔夫球,就数这个好用。她在国外开的那辆旧车上,就有和老外钓鱼谈生意留下的野钓装备。 温无缺挑选钓竿的需求很简单:不能太便宜,否则在社交场合失礼于人,鱼竿起码要值个四位数,而且是别人能叫出来名字的名牌;不能太贵,敢用万元鱼竿的,不是职业选手,就是人傻钱多的纯菜鸟。 她还在按价位区间筛选鱼竿型号的时候,先是感到沙发坐垫明显往下沉了一下,下一秒容鸢的脑袋就从旁边伸过来,靠在了她肩头。 “你喜欢哪款说一下,我一起下单。”温无缺把划拉手机屏幕的速度放慢了一点。 “我也要钓吗?”容鸢惊讶,道。 “你不喜欢一直盯着的话,把鱼竿架起来,就陪十四玩去吧,只是既然人都过去了,肯定还是钓一下好玩点,重在参与嘛。”温无缺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胡说八道。 “我有一个问题,”容鸢没有马上答应尝试钓鱼,她看着温无缺的手机屏幕,问,“是我看错了,还是这些鱼竿都有名字?” “是有名字啊,从便宜到贵,每一款鱼竿都有它独一无二的名号。是不是很像大宝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不过香水和车都能取名,鱼竿有名字也很正常吧?”温无缺坦诚道。 “是我轻视鱼竿了。”也不知道容鸢思考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这么回她。温无缺差点笑出声。 她们看了半天,也没挑好鱼竿,倒是容鸢的手机先响了。 “是如之她们来了,在让我开一下门禁,她上来搬花。”容鸢起身去床头拿起手机,解锁看了消息以后,对温无缺说。 于是10分钟后,家里的门铃在这个忙碌的上午,响起了第四回。 第105章 石守信的邀约来得比容鸢想象中快,她生日后没几天,这人就迫不及待发来短信了。短信措辞恳切,末尾直接附上了餐厅的名字和桌号。 容鸢本来以为,石守信既然是由于轻微胃出血,被上级要求静养的,在家待不住,跑去跑道上龟速转圈,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按说最近应当忌口的人,竟然约她在外头吃。 短信是下午4点前发来的,临近金明池的员工“晚餐”时间。加上石守信给的地址又离金明池不远,足够容鸢趁这时间,出去吃个便饭,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容鸢跟宋九直接知会了一声,就换衣服出门了。 石守信定下来的餐厅,是那种典型的闹市区旁窄巷里的小店,装修风格偏向西式,菜单上主要是时下流行的中西融合菜式,勉强算一种私房菜馆风格。 下午4点多,餐馆里没有别桌顾客,这边店里的员工也在抓紧提前吃晚饭,在门口迎客的服务员提示她可以桌面扫码点餐后,便回去吃饭了。 容鸢进店后,径直走向了角落里的位子。 石守信看样子已经等她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点,面前就放着一杯水。 “石叔,久等。”容鸢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石守信摇摇头,说:“我也刚到。你想吃点什么,我帮你点?”说罢,他抬起手机,将镜头对准餐桌一角贴着的二维码,准备开始点餐。 “不用,我请您吃吧。”容鸢忙也掏出手机,用微信的扫码功能去读取二维码。 两个人的手机轻轻撞在了一起,容鸢扫了眼手机屏幕上刚加载出的点餐界面,改口说:“或者这样,我们别抢着请客了,各点各的吧?” 第163章 她这阵子主要在前厅做接待工作,通过暗中观察顾客的言行,也学习了不少。 金明池的来宾群里,是不会出现石守信这个级别的公职人员的,但架不住公职人员总有近亲,偶尔一两次,她也是会遇到像石贞那样的人,被同辈宴请,来金明池尝个新鲜。 她因此知道,在国内,像石守信这样的职位,私下同他人吃饭,要慎而又慎。他的亲属对此也要十分注意,有一点利益往来的饭局都是不能应下的。 “那各点各的吧,改天你有空的时候,再来我家里吃顿便饭,你婶婶厨艺很好的。”石守信明显也松了口气。 她们前后脚在自己的手机上点了菜,再直接点了手机支付买单,算是完成了aa制。 容鸢这个时间还不饿,随便点了个蟹黄包和一小份例汤,结账之后便放下了手机,率先开口了。 “石叔知道,我还有个弟弟吧?”容鸢决定先确认这事。 容鸢之前猜测过,她家地址有很大可能,是石守信泄露给李守节的。但上次在跑道上,她听石守信的意思,这人原来没查探过她隐私。 石守信是慕容延钊的旧友,具体怎么个旧法,怎么认识的,容鸢没问过,她只知道对方比自己这位养父小上十几岁,出身在国内一个很传统的家庭。二者相识的时间在李筠和慕容延钊相爱之前。 石守信刚工作,就早早结婚生子了。刚结婚的时候,他隔年还会带着妻子和儿子出国探亲,就住在他们的旧家旁边。 石守信就是那时候和李筠认识的,容鸢和石贞那点幼年玩伴交情,也是当时顺带的。 只不过,那段时间是没有李守节参与其中的。 刚好就是以容鸢要上中学为契机,慕容延钊和李筠卖掉了旧房子,搬到了现在那个社区。 同时在国内这边,石守信工作上熬出头了,开始一路升迁,为了专心仕途,他便不再出国了。 在容鸢被朱鱼带回国疗养半年后,她接到了石守信的电话,才知道原来石守信并不曾和慕容延钊断过联系。 石守信听了容鸢的问题,只是双手拢着面前桌面上的水杯,语速缓慢地说:“李大哥意外过世的时候,按规矩,要先排除他杀因素。我是那个时候才见到守节的。他是重点嫌疑人,原则上,我们是要调查他的。” “听您的意思,阿爸之前跟您提过他?”容鸢试探道。 “提过。李大哥带着守节,离婚回来。大哥知道守节亲生父亲那边,比较复杂,担心李大哥应付不来,暗中拜托过我,看能不能关照他们父子俩。”石守信话锋一转,苦笑道,“但我能关照什么?奉公守法的人,我这儿是管不上的。我跟大哥说过,一辈子不用我关照,才是祝他们过得好。不成想,九年平平安安的日子过完,还是到我手上了。” 容鸢抓住了自己的那个水杯,捧到嘴边,强迫自己抿一小口温水,润一下唇,才放下杯子,说:“守节去年国庆前,突然找到了我家里,我当时以为是您泄露我地址的。现在想想,应该是第一次我拒绝他道歉之后,他偷偷跟踪我了。我上周末见到他了,他现在,在爸爸的一个老朋友开的私人中医门诊当后勤,负责帮忙开车运货。” “那他总算干了点正事。”石守信听到李守节曾经跟踪过容鸢,明显不悦,但很快便舒展紧缩的眉头,而且也没对容鸢已成过去时的指控表现出任何不满。 “去年守节的逼迫,让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忽略,它就能消失,这促使我出国回家。今年守节在学着改过自新,踏实生活,也启发我主动去了解真相。石叔,关于守节,您都调查到什么,我希望您告诉我。”容鸢诚恳地说。 石守信转着杯子,谨慎地问:“和大哥如今的情况有关吗?” 容鸢心中叹了口气,她是清楚的,石守信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关怀她,约她出来,都是为了慕容延钊的事罢了。 “阿爸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有专门的人照顾。我会跟他通电话,他现在人很平静。”容鸢尽量委婉地表达慕容延钊在疗养院的处境,察觉石守信面露哀戚之色,忙又补充道,“他会好起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在容鸢心里,慕容延钊是一个高大俊朗,幽默又富有学者气质的父亲。 容鸢一直无法面对记忆中那个,眼神偏执,神色古怪,口说胡话,不允许她说话,甚至会直接动手殴打她,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在丧失的人。 容鸢相信,石守信想要找回的旧友,不是这样的人,不会是这个占据了父亲身体的怪物。 毕竟石守信认识慕容延钊时,他要更年轻些,作为一个世界顶尖学府中,年轻的华裔教授,不曾低声下气地哄过生气的伴侣,也没有趴在地上,给牙牙学语的女儿当马骑,想必那时候,他的形象要更加意气风发些。 “虽然守节觉得,阿爸后来的遭遇,他说的话要负责任,可我知道不关他的事。”容鸢叹口气,将视线从石守信脸上移开,继续说,“他们在离开之前相伴超过20年,阿爸是理解爸爸的。守节说,爸爸主动选择自杀,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污名会连累阿爸和我。这话也许能让我相信,但不至于动摇阿爸那样经历过漫长学术生涯,在业内有不少成就的科学家。” 容鸢不好一直看着旁边,便垂眸盯着桌面。石守信听了她的话,开始用指尖拨弄着杯壁,转起了杯子。玻璃杯里仅剩的小半杯水,泛起了小小的水花。 “李大哥为了保全你们的学术名声,才自杀的。————原来守节那小子是这么跟你们转达这件事的?呵。”石守信很快收敛了话里讽刺的情绪,问,“既然守节和大哥的事没关系,大哥和李大哥之间有别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守节的事?” “是不重要,但也是拼图的一部分。”容鸢坚持道。 石守信停止了转动杯子的动作,说:“罢了。原则上,这个事情我是不能说出来的。不过它毕竟和案子本身无关,而你又是李大哥的养女,你有权知情。我只希望,接下来说的事,你自己知道就是了。” 容鸢抬起头,看着石守信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石守信没有马上开始讲述。 餐馆后厨值班的厨师刚完成了订单,两个人停止谈话,让服务员先把菜摆好。 石守信点了份简单的粥,上来了他也没着急吃,等服务员走开了,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说话。 李筠和慕容延钊的爱情故事,曾经是容鸢幼时的睡前故事。她熟知他们相爱的每一个细节,但对他们爱情之外的部分,知之甚少。 李筠为了一个比自己大8岁的男人,留在了异国他乡,这让一心培养他的家族不肯接受,他被国内的亲戚从族谱除名,被单方面断了联系。 她仅了解到这里为止,今天石守信给她补上了前后的部分。 李家人不能接受李筠是这样的,是源于李筠和他那个年代,那个出身的很多同龄人一样,家族曾在特殊年代遭难,还耽误了其本人上学的年纪。 是以随着李筠懂事,李家好不容易摆脱窘境,又培养独子出国后,他们一心盼着他回来,报效祖国,光宗耀祖,传宗接代。 结果李筠一样都没有办到。 双方一直断联到,李筠离婚回国为止。 李筠带回来一个男孩,又在本地知名大学任教,手上有了前途光明的项目。一时间,他在亲人们眼中,像是浪子回头一般,又是那个出息的李家子了。 李守节坚持自己是李筠的儿子,李家人也没有怀疑,李筠见这样的默认能慰藉长辈,便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唯一的问题是,李守节的亲生父亲还在世,这个赌棍辗转发现了李守节的存在,开始勒索李筠。李守节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给自己编织,并曾用来攻击姐姐的,竟然是谎言。 容鸢猜测,这就是李守节后来试图用谎言,让自己和父亲愧疚的原因。 在李守节看来,留在国外的容鸢,明显顺风顺水,没有糟糕的家庭,没有无可救药的生父。这场离婚,没有改变容鸢的生活,和社会地位,却切切实实改变了李守节的。 “我们查到,李大哥确实长期在给守节的生父金钱援助,并安排守节的爷爷奶奶养老,他确实为了守节做了很多事。因为现场情况较为特殊,为了排除守节生父的纵火嫌疑,我们查过这条线。这件事后,守节不是李家亲孙的事暴露了,这小子不知道我和大哥的关系,不然估计也得到处乱说。”石守信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既然查到勒索存在?”容鸢颦起了眉头,不敢想象李筠回国后,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李筠从小就教她对抗一切不公平,她在学校和白人男生打架,李筠永远会冲去学校护短。 “是的,证据充分,那个男人进去了,算一算还有几年才出来。李守节到时候能不能真的摆脱他,还得看他自己。”石守信意味深长地说。 第164章 石守信可能担心容鸢问这些,是打算对李守节既往不咎,将来会和李父一样,帮助李守节,以至于被他背后那些血亲拖累。 不过,虽然那男人可恶,逼得李守节的生母有家回不得,客死异乡,逼得儿子的养父长期处于被勒索的阴影下,但按石守信的说法,从李筠的遗书看,这件事本身并不足以让李筠自杀。 尽管经过调查,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此案以自杀结案,这份遗书依然要作为重要证据,和尸检报告一起留档,石守信很抱歉地表示,他不能将之提供给容鸢。 这个结果容鸢倒是早猜到了。若能拿到遗书,李守节是不敢撒谎欺骗她们的。 话都说完了,石守信才开始吃变冷的粥,他吃得很慢,神色透着痛苦。 容鸢依然没有胃口,她没有动筷子,再度真诚道谢:“石叔,谢谢您。” 石守信放下调羹,用开玩笑的语气,抬眸看了她一眼,说:“我虽气守节欺骗你们,但有时候,我倒更能理解他。你留在大哥身边,大哥确实将你保护得很好。” “嗯,我知道。”容鸢淡道。 “大哥的事,我也谢谢你告诉我。”石守信说罢,继续埋头喝粥。 以石守信多年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经验,想必能知道容鸢没说实话,他只是更愿意接受这个版本的答案罢了。 容鸢点的东西,最后还是被她尽数打包走,下班后又被她拎回了家。 按寒香寻的计划,容鸢将在下下周的周一,正式以主厨身份回归,所以这周开始,容鸢被要求进后厨包办金明池的员工午餐,并且在每天午饭时间后,在厨房稍微练习一遍,她和paul合力研发的新菜单。 这个流程也是寒香寻计划的一部分,通过让容鸢包办员工午餐,她得以向不明真相的老同事们,证明她手艺真的进步了。至于这手艺如果在一般餐厅,够不够格做独当一面的大厨,并不重要。进步本身确实发生了就行。 容鸢熟悉寒香寻的手腕,只得乖乖遵命,不敢有异议。 容鸢停好了车,坐电梯回到家的时候,时间都快12点了。 今天下午容鸢去见了石守信的缘故,她自然没有按计划完成练习,所以晚上特意在后厨多加了1个小时班。 她提前跟温无缺说过情况,后者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个人能搞定李十四。 但容鸢老觉得不靠谱,回去的路上,心怀忐忑,在限速范围内将车速开到最快,生怕回去晚了,小温总可能撑不住。 还好打开家门,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比格犬窝在围栏里呼呼大睡,而温无缺趴在沙发上睡觉,早上特意盘起的金发已经被她无意间蹭得松松垮垮,有几缕从沙发边沿垂了下来。 容鸢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先去厨房区域,把打包回来的食物放进冰箱冷冻层,再走回了沙发那边。 温无缺确实累坏了,妆都没来得及卸,蹭得被她用来当枕头的沙发靠垫上满是印子。 而温无缺朝着睡的茶几上,被她们留下来的9朵玫瑰正好好插在玻璃花瓶里————花瓶是温无缺从公司带回来的————枝桠刚得到修剪,残枝和园艺剪刀都还放在一边。 “小温总?”容鸢蹲在温无缺面前,小心喊了一声。 “没电了,”温无缺原来并没有睡着,她抬了抬眼皮,便伸手搂过容鸢的脖子,把脸埋在了容鸢胸口,咕哝道,“让我充下电。今天跟老屁股们吵了一天,人都快吵虚了。” 于是温无缺满脸花掉的妆,就这么转移到了容鸢的衬衫上。 容鸢无奈地看着胸前贴着的金色脑袋,说:“很厉害了,你虚脱了还带十四上完厕所。” “别提你宝贝女儿,气死我了都。我晚点跟你说。”温无缺控诉道。 “那你吃了吗?我打包了蟹黄包还有排骨汤。这个蟹黄包说很有特色,皮是魔芋粉做的,蟹黄也是用魔芋做的。”容鸢故意低头,附在她耳边说。 这一招对温无缺果然有效,她立马弹跳而起,正襟危坐,皱着脸问:“什么玩意儿?金明池改糟蹋中餐了?” “你这话最好别让寒姐听到。”容鸢哭笑不得,屈起指节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石叔下午约我吃什么私房融合菜,我点的,不过没吃,一直放餐厅办公室的冰箱里冻着。既然你不困了,就去把妆卸了,冲个澡,今晚早点休息吧。我去把东西热一下,你洗完出来吃。” “石守信请客?他就算不想被人抓作风奢靡的把柄,倒也不用请你吃这种鬼东西啊。”温无缺直言不讳地表达不满。 “aa的。我不想给他惹麻烦。他今天已经告诉我够多了。”容鸢一边解释着,一边从地上站起来,蹲久了腿麻。 “我猜,都是些我不能知道的事?”温无缺问。 “嗯,守节可能跟你说过一些,我不确定。”容鸢知道李守节曾经试图以向自己忏悔的名义,告诉自己一些事。 容鸢最后也没有听李守节的忏悔,反而是温无缺阴差阳错,被寒香寻安排去倾听了。 这事她俩之前聊过,容鸢知道,温无缺已经掌握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她选择不听。 “那你,现在找石守信主动了解这些事,代表……?”温无缺也从沙发上爬起来了,站在容鸢身前,看着她的眼睛,问。 “我想先从最客观的角度,了解这件事,整件事。”容鸢点点头,说,“上周看到守节,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准备好了。” “包括李守节告诉我的那些话,你也准备好要听了?”温无缺眨巴着眼,认真说,“你知道的,丫头今天给我分享一个新的养生帖子,说两个人一起泡澡,可以让彼此更坦诚,有助于交流。” 温无缺的神情很认真,不像装的。 容鸢于是也不跟她开玩笑,而是问:“这话在浴室里说合适吗?” “你想洗完澡说也行啊。只不过,我今天很累,而你更累,调查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最糟心了,要我说不如去给李十四铲屎。”温无缺一本正经地建议,“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浴室,我们好好泡个澡。我的经验告诉我,脑子过载的时候,先让皮囊放松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容鸢本来并不困,但被温无缺这么一说,也确实觉得全身疲乏,需要放松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看了看围栏,确认十四还在呼呼大睡,才朝温无缺点点头。 第106章 周六一大早,容鸢眼睛一闭一睁,就从市区到了郊区,满眼的高楼大厦变作绿水红杉。 她抱着十四,茫然地被温无缺牵下了副驾驶,站在波光粼粼的湖畔,看着出发时候还好好的保时捷卡宴,现在车屁股上突兀地,多了个大家伙。 看来,钱是大风刮来的小温总,就是非要让她闲置在家的suv拖点东西。 就算拖不动999朵玫瑰,也要拖一辆亮银色的子弹头房车,纯过过瘾。 “怎么样?我是想带你们去野钓的,不过我让我小助理给我做计划的时候,她跟我提议这个房车营地,就在景区边上,临湖而建,风景好,设施成熟,也有钓点,而且宠物友好。”温无缺特意地牵着她,绕着“子弹头”转悠了一圈,才意犹未尽地打算开门进去。 容鸢晚上没睡好,趁温无缺去开门,皱着眉头动脑,梳理了一下情况。 温无缺的卡宴,是她提前两天,就让家里园丁开过来容鸢家这边的,取而代之,园丁把她那辆迈巴赫开回去了。 不喜欢惊喜的温无缺,当时就告诉容鸢了,她们周末要开卡宴去露营。 “而且计划有变,我想了一下,我能搭帐篷、钻木取火、野钓野炊和挖临时厕所,但你跟着我怎么能吃这种苦?再说我们现在有十四,住帐篷和直接把她放生了有什么区别?时代变了,我的技能也是可以变的。”温无缺说这话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容鸢记得一清二楚。 “时代变了,野营不还是那几项吗?”容鸢无意泼她冷水,就是好奇这人要怎么安排一个不一样的露营周末。 “我的大老板,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房车吧?”温无缺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我们周末开房车去,地方我让我小助理挑。” “我确实不知道,保时捷卡宴还有房车功能。”容鸢回复得谦虚。 “卡宴当然不是房车,卡宴就是拖得动房车罢了。”温无缺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开着保时捷卡宴,拖着一辆房车招摇过市,是稀松平常的事。 她们聊这话题的时候,正披星戴月地牵着十四上厕所。 温无缺说完这话,比格犬就停止了转圈找地方的行为,后跨下沉,扎了一个马步。于是温无缺也顾不上和容鸢继续这个话题,准备好捡便器,摊开捡便袋,就开始紧盯十四的行动。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两天后,今天一早,温无缺遛狗回来,把在补觉的她拉起来,宣布露营照常进行。 容鸢回忆到这,又抬头看了眼和卡宴相接的房车,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车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第165章 想不起来,她就选择暂时不想了,把这个疑问先“挂到后台”,抱着十四,跟在温无缺后头钻进了房车里。 这个子弹头房车,在容鸢长大的社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很多人家家里都停着一辆,这些邻居遇到假期,就会把房车和家里的大一点的皮卡之类的连起来,拖到就近的湖泊或溪流边,进行一个完美的度假。 李筠曾经提议过,她们家也可以买一辆,被慕容延钊否决了。理由就是这车不便宜,而她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存起来给容鸢上大学用,不该用于这样的享受支出。 容鸢还真是第一次进这种车的内部。 房车车头一进门的地方,就是一个由l型沙发和可移动餐桌组成的休憩区域。 温无缺带着她在门口脱了鞋,再用提前准备好的宠物湿巾给十四擦了脚,俩人就先在这边坐下。 温无缺看起来开车时开累了,在沙发上躺下,就开始伸展有些僵硬的腰杆。 “累死我了,你等我拉伸下,再带你参观。或者你自己看看也行。十四你可以放下来了,车里很安全,她可以随便转悠。”温无缺一边屈膝转动髋部,一边说。 容鸢闻言,便解开了十四的胸背,自由的比格犬立马一个箭步冲出去,开始巡视新地盘。 容鸢没跟上去。温无缺占据着较长的那一侧在活动筋骨,她就坐在另一侧,先暗暗观察起了车内环境。 房车内部看起来像个舒适的一字户型单身公寓,内饰也就是公寓的墙面,是实木、皮革与金属相交的材质,呈现出一种很现代的设计感,又不失温馨。与朴实到有些粗犷的亮银色外观反差巨大。 “说起来,这个体积和质量的房车,国内好像要考a本驾照才能上路吧?”容鸢想起了刚回国去换国内驾照的时候,考核过的知识点。 “要的。中、重型的牵引、半挂考a2。”温无缺应道。她说话间,已经放松完了右侧髋部,又换着屈起左腿,开始转左边的髋部。 “你还真有?这玩意儿不是很难考吗?”容鸢有些惊讶。 社会进步,居民生活水平提高的缘故,一般人成年后考个c1或c2类小车驾照,不再是件稀罕事。 有小车驾照的人,开一辆像卡宴这样的自动挡suv自是不在话下。可一旦车尾接上半挂房车,车辆性质可就变了。 suv还是那个suv,但尾巴多了一节,司机的驾照就得跟着变。 房车小一点、轻一点的还好说,有小车驾照的前提下,再考两科上路实践,补一个c6驾照就行了。但大一点、重一点的,肯定还是要考a2。 温无缺选择的组合,无疑属于后者。 容鸢心里嘀咕着,小温总与霸道总裁形象无关的偏门技能,会不会太多了? “我的大老板,不要一直提醒我你有多爱我。你再夸我,我该不好意思了。那玩意儿卡着年龄和驾龄,一级一级往上考,我哪儿能有?不过,我雇的司机有。我让人先把房车拖过来,停在我订好的车位上,我自己再把车开过来,给它俩接上就行了。”温无缺干脆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容鸢目瞪口呆地,看着在沙发上动来动去的人。 温无缺这会儿转完了腰,开始在沙发上改做臀桥了。 “所以,你搞这么大阵仗,甚至特意把车换了,就为了在这里组装一下?然后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要再让人专门过来一趟,单独把房车拖回去?”容鸢听明白了。 “是啊。”温无缺说得头头是道,“那种自行式的一体房车,从市区开过来又不方便,还不好开,咱俩的驾照能开的房车还得小。到时候掐头去尾,你躺下来腿都伸不直,要想住得舒服,我也只能请人帮着拖个大一点的半挂过来了。但是我如果开个迈巴赫,过来和房车接在一起,画面看着不和谐。所以我特意换了辆车,这样车停这里也不违和。” 容鸢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车辆外观,不得不承认温无缺说得有一定道理。 这个子弹头不算大型,卡宴的牵引力能拖两辆都有富余。确实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们就是这么一路开车把房子拖过来的,这俩本来就是一套。 温无缺刚拉伸完,人还没坐直,那边十四迈着“哒哒”响的小碎步跑回来了,轻松就跳到了沙发上,一屁股坐在温无缺肚子上,甩起了尾巴。 温无缺顿时龇牙咧嘴地,躺在沙发上起不来。 “我觉得我核心用不上力了。”温无缺有气无力地说着。 容鸢哭笑不得地握住她伸在半空中的右手,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温无缺坐起来以后,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十四的脑袋,才无奈地揉着狗耳朵,说:“我得给她减肥了,她迟早谋杀亲妈。” “是你腹部肌群太弱了,十四的身材很标准啊。”容鸢严肃地纠正她,说。 “你就宠她吧。”温无缺咕哝着,把十四抱到一边,站起身来,说,“来,我先带你看看房间。然后我们合计合计今天的计划。”说罢,她开始领着容鸢往一字型空间的深处探索。 在她们刚才休息的地方往里一些,车身中段,进门的右手边就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开放式厨房,厨房对面则是冰箱和衣柜等储物区域。再向前一步,卫生间和浴室就隔着过道,对面相望。 温无缺带着她一路走到车尾,那里只有一张看起来十分舒适的大号双人床。 容鸢估摸了一下,按温无缺对舒适地标准,这床打横睡都能伸直腿。起码占据了超过三分之一的车内空间。 “以露营的居住标准来说,还成吧?”温无缺笑道。 “以单身公寓的标准来说,这都算豪宅了。我就住过比这糟糕得多的房子。”容鸢诚恳地说。 空间大小和布局相近的缘故,容鸢走到底的时候,便突然想起来,以前慕容延钊情况最糟的时候,她为了及时陪护,在疗养院附近租住过的那间单身公寓。 其实容鸢不太记得那屋子具体是什么样的了,她仅有的印象,也就剩那屋子里,永远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她最难受的时候确实会不管不顾,直接抱着马桶呕吐,哪怕卫浴一体的卫生间里,上至天花板,下至墙壁、地面,甚至到马桶本身,都布满教人难以忽视的积垢。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脏污,容鸢学着温无缺平时的样子,露出非常夸张的嫌弃表情,掩盖心头泛起的,生理上的不适感。 这段一闪而过的回忆并没有机会困扰她太久,温无缺听了她的话,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豪气地说:“这算什么豪宅?她们老温家还有那种能开超级派对的,多层大房车呢,上个路,哪儿哪儿都限行。等我把债讨完了,那破车就归我了。到时候,我把那劳什子卖了之前,先带你上去跳个舞,感受一下。” “只跳个舞吗?”反胃的感觉下去了点,容鸢索性在床尾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温无缺问。 “没辙,那货太大了,跟我们跨年时候看的花车似的。我就是现在开始,努力去拼个大巴驾照回来,开它出门也寸步难行。”温无缺伸了伸懒腰,也在她旁边坐下,说,“这种东西开开眼就拉倒了,过日子我们还是得实用一点。” “那我有一个问题,”容鸢问道,“她们老温家的人,为什么要买这个呢?” “可能,能上族谱的人都这点追求。”温无缺鄙夷地说,“我外公阔起来以后,除了给自己写本自传,最惦记的就是回老家,寻根溯源,攀龙附凤,给自己找点显贵祖先,好好修一下族谱。然后给全球各地姓温的,每户分一本。他往前都找到一千年多年了,终于找到有个疑似亲戚的人,有钱到还原了传说中隋炀帝游大运河的豪华游轮————浮景舫。他就想再现一下辉煌。” “那怎么不直接买船?”容鸢见温无缺挂着贼兮兮的笑容停下来,便顺了她的意,捧场地问,“买不起吗?” “答对了。今晚奖励你个鸡腿。”温无缺耸耸肩,道,“其实只是买个游轮,他咬咬假牙还是买得起,就是游轮养护和使用都很费钱,还没什么用处。我外公毕竟苦出来的,自己赚钱的人就是比较珍惜,舍不得。所以他的宝贝大孙子,投机取巧,去买豪华房车啊。虽然这玩意儿停在那里也是当摆设,但是车养起来又不贵,他老人家就这么给哄好了,觉得果然还是能上族谱的人,才懂得能上族谱的人的心,像我和我妈这种上不得族谱的,就是没良心一点。” 容鸢举起了手,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温无缺下巴往她肩膀上一搁,示意她接着问。 “隋炀帝现在风评不一样了吗?他游河的事情很光彩吗?为什么你外公给自己认的祖先要还原这个事,而你外公也觉得光荣?”容鸢发出连环疑问。她是真心很好奇。 国外并不会像国内这样,从小到大,系统教学中国历史。她这方面的知识,是李筠在家教她的。她不确定国内现在对这些知识,是不是有重新解读,更正说法之类的,便决定向温无缺求证。 第166章 “历史课本上的风评应该差不多吧?你得问好大侠。只要她上课不睡觉,她肯定比我这种毕业好几年的有发言权。”温无缺顿了一顿,说,“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上不了族谱。” “噗。”容鸢被她逗笑了,忍不住笑出声。她望向了在车头的沙发上待着的十四,说,“那你争气点,单开一本,十四还等着当你的嫡长女。” 十四听到点它的名,原本耷拉在前爪上的脑袋抬了抬,迟疑片刻便下了沙发,向车尾跑过来。容鸢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十四的窝是带来了,不过她晚上睡哪儿?这门好像挡不了她?”容鸢说着,站起来拉了下床尾前面的推拉门。 她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话,门刚拉上,十四的嘴筒子就从推拉门下方的缝隙伸进来一节。 容鸢担心十四蹭破鼻子,想把门再拉开,但不等她手,十四嘴筒子一努,用前爪一通扒拉,就成功把推拉门推开了三分之一,足够狗子直接钻进来了。 容鸢回过身,刚好对上温无缺瞪大的眼睛。 温无缺惊讶的并不是她自己百密一疏,看着十四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她忙着感慨说:“看来老唐给的狗饭食谱有用啊,十四这一下就会开门了。” “那所以,门也没啥用,晚上就不关了?”容鸢手伸向背后,把推拉门推回墙内,看着十四一步蹦上了床,无奈地说。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吧。”温无缺一把将爬到床中央的十四,撸回了自己腿上,说,“刚说要合计合计白天干什么呢,差点忘了。” “你之前说的那些荒野求生技能,现在有房车了,都用不上了,那现在还能干什么?”容鸢又坐回了她旁边,随手捞起十四一边耳朵揉着,问她。 “野外生存部分你是没机会看了,钓鱼还是可以钓的嘛,我特意选的临近湖畔钓点的绝佳位置,这儿不管开窗看湖景,还是下车钓鱼都方便。”温无缺说起自己的计划,两眼放光,说,“然后这房车侧面可以支一个天幕,都在咱营卫里,不会影响人。傍晚咱把那玩意儿一支起来,把后备箱的烤架拿下来,我给你烤肉,我冰箱里准备了熟成牛排呢。” “钓上来的鱼不能吃吗?”容鸢以为她之前说的野炊,是钓多少吃多少,早上特意带了自己杀鱼的刀出门。 “能钓到的话,是能吃的。而且这个季节,这边可以钓到草鱼、鲫鱼之类的,肉质还挺紧实的。”温无缺抓起十四的另一只耳朵,语重心长地说,“就是吧,能钓到的话。” 温无缺说完,还特意冲容鸢挤挤眼。 “你说你擅长钓鱼?”容鸢眯起了眼睛。 “擅长钓鱼,和钓不到鱼,又不矛盾。”温无缺丝毫不心虚。 坐在温无缺腿上的比格犬仰起脸,朝着温无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噫!”温无缺登时满脸嫌弃,下意识便松开了十四,想跳起来的时候想起来狗还坐她膝头,硬生生忍住了。 “十四笑你了,你今天努力钓条鱼,给她先开开眼。”容鸢把十四捞到自己怀里,一边朝车头走去,一边说,“不然她拒绝上你族谱了。” “行,是时候教教她什么叫‘为母超纲’了。”温无缺挥拳比了个展示二头肌的动作。 第107章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温无缺坐在湖边低矮的马扎上,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只颇有岁月痕迹的大铁盆,被她夹在两脚之间固定着。 温无缺就这样俯下身去,用三指抓拢的手法,双手并用,配合着揉动盆里糊状的东西。 容鸢坐在她旁边另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攥着十四的牵引绳,牵引绳的另一端,十四老老实实蹲坐在她们的露营推车旁边。 一人一狗四只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温无缺表演。 几分钟前,温无缺往盆里倒了一小袋玉米面,又倒了点中筋面粉,才从推车里取了保温杯,将开水倒进了盆里。 经过烫面的混合粉料散发出谷物的香气,一旁的容鸢睁大了眼睛,而十四的嘴角开始垂下银丝。 “香吧?这可是我的独门饵料秘方。”温无缺一边用专门的筷子,将粉类搅拌成棉絮状,一边往里缓慢倒着热水,对容鸢说,“纯天然,无污染,鲫鱼和草鱼就好这一口。” 听说是给鱼吃的,容鸢收敛了满眼的好奇,问:“你等等就用这个打窝?” “没,还得加入一点小秘密,不过现在这个烫死了,等它凉一点再说。”温无缺回答。 这个饵料的配方,是温无缺每次出去钓鱼,通过观察别人和饵,再结合市面上的商品饵配料表,自己总结并改良出来的。 今天要用的份,温无缺都提前算好了,所以等保温杯里的水倒完,粉类也被她搅拌成了满意的状体。温无缺把筷子搁在带来的折叠桌上,开始等面团冷却。 这个时间不会很久。 临近12月了,尽管白天阳光明媚,户外气温依然不高,她们又是坐在大湖边上,时不时就有冷风吹来,容鸢这么不怕冷的人,往湖边一坐,都要套件冲锋衣挡风,温无缺更是除了冲锋衣之外,里头的羽绒内胆都扣上了。 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隔一会儿,伸手探一下盆内的面温,等终于不觉得烫手了,便俯身开始了揉面动作。 温无缺把面团收拢得差不多了,才示意容鸢把十四的牵引绳给她。 “揉面你来吧,跟做面包差不多,你给揉成一个光滑面团就行了。” 温无缺接过十四的牵引绳,用脚将盆拨到了容鸢脚边。 容鸢学着她的样子,用脚固定住饵料盆,开始揉面。 容鸢力气大,之前一个人在国外休养又沉迷做点贝果、馒头之类的面点,几分钟就把面团揉圆至表面光滑,将盆踢了回来。 温无缺身手灵活,马上伸脚将盆夹住,又把牵引绳递回给容鸢。 “接下来就是我的秘密武器了,我问寒香寻要的。”温无缺故弄玄虚地说着,伸手从推车里取出了一小罐酒糟。 “用这个真的能钓上鱼?”容鸢满眼都写着怀疑。 “能。不过不是我。”温无缺解释着,开始将酒糟往面团里揉,她坦白道,“这方子真的好用,加点虾粉鱼粉代替酒糟,这个季节会更好使。我出去跟人应酬,大家边钓鱼边聊天,都是我给弄的饵。每次别人用我调的饵打窝,总能钓上鱼,” “加虾粉鱼粉会很腥吧?”容鸢更在意她前半截话。 “腥,这个季节鱼胃口不好,又喜欢蛋白质,就喜欢腥的。”温无缺两手往她面前一伸,手心向上,说,“我不用是因为那味道太歹毒了,你看我这揉一揉满手都是酒糟和玉米面糊糊,加了那些腥臭东西,我可三天不敢牵你手了。否则你要是满手咸鱼味,给分子料理注入了不该有的味道,寒香寻半夜爬我们楼外头的水管,都要翻窗进来掐死我。” “那你戴手套呢?”容鸢务实地问。 “不行,试过,还是有味道,太有穿透力了那些死鱼烂虾。”温无缺摇头否决,并解释道,“而且,我觉得徒手揉出来的效果最好,有灵魂,能上鱼。” 温无缺自然是不喜欢和饵料过程中那粘腻的手感,可徒手更容易判断饵料状态,比如黏度和湿度,所以她才不戴手套。 把酒糟揉进面团里只需要耐心和巧劲,温无缺把东西混匀了以后,才将饵料盆放在桌上,回了趟营地。 这个钓点和营位,是她的私人助理按她要求,精挑细选的,确保车和钓位之间不超过20米距离,都提前付费过了。 两个人轮流,在营位附带的水电桩处,拧开水龙头洗了手,才双双回钓点安顿好。 温无缺从冲锋衣的口袋里取出两副皮质钓鱼手套,一副自己戴好,另一副递给容鸢。 不管春夏秋冬,温无缺出门钓鱼,都喜欢穿硬壳冲锋衣,一是通用,天热了可以防晒,天冷了套上内胆层可以保暖;二是口袋多,可以代替老头马甲用,又比马甲穿着显年轻点。 整件冲锋衣里里外外每个口袋,都被她塞满诸如打窝器、浮漂、线轴等,钓鱼需要的小工具。 “你说让我钓条鱼给李十四开开眼,没准真的可以呢。我看这边水质蛮好,这边打个窝,保不齐真有鱼。”温无缺熟练地,往不锈钢打窝器里填充刚和好的饵料,说,“等等窝打好了,我们都在这里钓,我教你怎么抛竿,不然你能钓上来的只有我了。” 打窝就是少量多次,往水里定点投放饵料的动作,目的就是把鱼群吸引过来,是钓鱼爱好者必备的基础技能。 温无缺以前被迫陪外公钓鱼,这类准备的活儿都是她做,所以动作娴熟。 打好了窝,温无缺手把手教容鸢怎么给鱼钩挂上饵,两根鱼竿隔开一定距离和角度抛钩入水后,俩人将鱼竿固定在支架上,就解放双手,坐回马扎上干吹风了。 “水里有气泡,就是有鱼吧?”容鸢低头在手机上查了会儿资料,便抬头问她。 第167章 “线会动也算,不过也要注意浮漂,线动了不一定是咬钩了。”温无缺悠哉游哉地欣赏起了四下的风景,随口应她,说。 她们来之前,这一片的营位已经停了不少房车,都是旅客自驾来的房车,大多数挂的不是本地车牌,区别于景区在不远处安排的,体验性质的房车度假营,也不同于她俩这样单纯把房车拉来过周末的。 温无缺今天一早带十四上完厕所,又吃了早饭后,就带容鸢出发了,加上她们刚才车里休息聊天的时间,现在也才早上9点多。 这个时间营地里大部分的先来者大多刚起床,三三两两地,披着外套,抱着洗漱用品,在就近的水电桩洗脸刷牙。 “你在看什么?”容鸢显然觉得盯着湖面看很无聊,便拉她聊天。 “我瞅瞅有没有人带猫猫狗狗来,不然李十四多无聊。”温无缺答道。 她们话赶话从逛公园说到了露营,初衷就是为了给十四找点小生活。 按她的了解,开房车旅游的人都会养点猫猫狗狗的,以慰藉漫长和枯燥的旅程。 今天在场上的不知是否养猫的多,她看到有人结伴下了车,往营地的公厕走,还没看到狗出来如厕的。 温无缺看了一圈一无所获,便低头去看蹲在她俩之间的十四。 十四今天表现不错,从她俩和铒料开始,到架好竿等上鱼,始终静静地流口水,也没乱跑,也没乱叫。 温无缺看到宝贝女儿今天这么乖,还想安慰两句,结果低下头,就和刚从饵料盆里抬起头的比格犬,四目相对。 “我去!”温无缺尖叫一声,原地蹦起,手忙脚乱拽起十四的牵引绳,就试图把狗往后拖。 正在托腮观湖的容鸢,听到了她的尖叫,一转过脸,也是脸色一变,果断把饵料盆从桌上端起,先退开了好几步。 “我的好十四,你快吐出来啊,这可都是生的,你拉肚子咋办?”温无缺唠唠叨叨地,开始教训偷吃饵料的十四。 她拽着牵引绳,揪着十四的后颈皮,因为惯性作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才终于把十四从折叠桌前拖开。 被拽开的比格犬倔强地背过脸,只斜着眼,用眼角上三白瞪她,嘴筒子上下闭合得紧紧地,试图锁紧鼓胀的腮帮子,就是不肯张嘴。 温无缺无奈地看着,黏糊糊的饵料混合着狗子的口水,从十四耷拉的嘴皮子边沿淌下。 温无缺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想伸手直接去掰十四的狗嘴,指尖还没碰到那脏兮兮的嘴皮,她又犹豫地缩了缩手。 “别掰。”容鸢将饵料盆又放回了桌上,才跨步过来扶起她,冷静地说,“别掰,还是得她自己吐。” 温无缺看着窝在自己怀中,腮帮子在动,乱七八糟的黏湿液体蹭了自己一冲锋衣的比格犬,十分怀疑,说:“我看她多嚼两下该咽下去了。” “你把她放地上,再哄她吐————” “哕!” 容鸢的话音还没落下,十四就就发出悠长的呕吐声,一口气把嘴里兜不住的饵料,都吐在了温无缺身上。 温无缺看着意犹未尽,伸舌头舔着它自个儿嘴皮子的十四,彻底没了脾气。 纯谷物和酒糟混合出来的天然饵料,本来也不算难闻,但经过十四的狗嘴紧闭,发酵了那么短短几分钟,再吐出来的糊状物,已经开始散发出难闻的酸味和臭气。 “十四啊十四,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和你妈一样。”温无缺愣神不过片刻,低头盯着自己冲锋衣前襟上的大片黏稠污渍,评估了一下情况,便冷静了下来,对着仰头看她的比格犬,摇头苦笑道,“还好你吐我身上了,我怕冷,衣服穿得严实,你吐我外套上,冲冲水擦一下就能弄干净,要吐你妈身上,她非得疯了不可,这儿可不好洗澡。” “嗯,还好她吐的是你。”容鸢语气平淡地接话,然后不等温无缺扬起眉毛发作,就脱了自己那件冲锋衣递过去,顺便把始作俑狗抱到自己怀中,说,“你穿我的,我先带十四回车上擦一下,顺便检查检查她情况。你自己那件用水冲完,拿布擦一下,先挂房车侧边晾着吧。湖边风大,下午就干了。” “也只能这样了,还好她就尝了两口,还给湖里的鱼儿们留了不少。”温无缺无奈地说。 “也还好你做鱼饭不如狗饭好吃,十四不喜欢。”容鸢又接茬安慰了她一句。 “下回我们再去露营的时候,我得想辙,让她远离饵料盆。”温无缺换上容鸢的衣服之前,先把自己的东西都翻在了折叠桌上,边检查口袋边说,“你等等看看,她要没吃坏,就牵着她在营地遛一圈吧。她就是坐不住了,嘴巴才闲不住。” “好。要给你拿点什么东西吗?”容鸢边抱着狗往房车方向走,边问。 “给你自己拿件衣服。”温无缺看着只穿了一件t恤的人,直觉得自己身上都看冷了,差点忍不住一个激灵。 “不冷。”容鸢简短回复。 温无缺掏空了自己的衣兜,才把弄脏的冲锋衣脱下来。她先是把用拉链锁在外套上的羽绒内胆拆下,单独穿在身上,再在外头套上容鸢的外套。 容鸢这件衣服,也是温无缺特意为了今天准备的,是她比较满意的户外品牌的经典款。 温无缺一看这人只喜欢穿风衣一类的,华而不实的衣服,想想就知道那造型和露营场景不搭,因此直接给她买了一件。 容鸢收到衣服的时候,明显不太接受这鲜亮的橙色,眉心锁紧又松开,重复了几次,终于恢复到像往常一样面瘫着脸,道谢并收下了。 温无缺自己那件是榄苔绿色的,她很满意。结果一早她和容鸢出门的时候,又遇到真真这个小色盲,小女孩指着她问,为什么她要“穿得黄黄的”,看起来“像根香蕉”。 温无缺纠正了半天这是一种绿色,真真还是带着怀疑的神色。 于是她当即就决定了,回头还是换件紫色的————谁知道还有多少真真这样的,穿成茄子总比被误会成香蕉好————没想到十四不愧是真真的好朋友,还是她的好大闺女,直接把衣服给报废了。 温无缺特意先把脏衣服放一边,坐马扎上又观察了一下鱼情和窝料情况,确认走开一会儿没关系,才回头去营位旁的水电桩那里,开水龙头直接把外套前襟冲了干净。 这类硬壳冲锋衣的表面,都有充分做好防水处理,类似一件雨衣,她直接对着水电桩的地面排水口抖了几下,将湿衣服利用房车侧面的天幕支架挂起来,就算处理完了。 温无缺疲惫地走回钓位上坐下,从推车里拿了一瓶家里带来的苏打水,拧开瓶盖,小口啜饮起来。 容鸢显然按她说的,带十四去遛弯解闷了。 温无缺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期间湖面的浮漂动了两次,她也起身拉了两回空竿,白忙活一通,才终于在听到动物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后,一扭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视野尽头探出头来。 那俩身影越走越近,高的那个越看越矮,温无缺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看错了。 她怎么不到30岁就眼花了?那迈着四只纤长的腿,全身覆盖着蓬松鲜亮的红色被毛,身穿一件绿底花袄坎肩,优雅地走在比格犬旁边的生物,看着不像容鸢。 而且这家伙四条腿也没容鸢一条长,怎么能衬托得她宝贝女儿又矮又圆的? 温无缺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私人手机,打开相机应用拍了张照,发在了“货拉拉”群里。 “这是啥狗?”温无缺用@符号喊了一下唐新词。 “赤狐。”唐新词回复。 温无缺将手机收起来,视线也随着两个毛绒绒的生物逐步靠近而自然下降。 她盯着在她脚前甩成了螺旋桨的白尾巴尖,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自家狗子隔壁那只,优雅地端坐在地,忙着抬起后脚抓痒的赤狐,迟疑地弯下腰,冲后者喊了声:“大老板?” “嗯?”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温无缺猛地一抬头,差点撞到容鸢的下巴。 温无缺后退一步,才看清楚怎么回事。————她刚是盯着水面看太久,一时看花了眼。 容鸢刚才走在比较后头,手里悠闲地攥着可伸缩的牵引绳,牵引绳尽头牢牢锁在十四穿戴的胸背上。而她家十四狗嘴里正叼着另一根牵引绳,口水染湿了整个握把,顺着这跟绳子向旁边看过去,另一头没入了赤狐蓬松的颈部毛发中。 理清画面后,温无缺迅速重整了思路。 “咳,我是问,这狐狸哪里来的?”温无缺伸手指了指赤狐,决定不让容鸢知道,自己刚误会她变狐狸了。 “wer!”先容鸢一步回答她的是十四,小狗松开了嘴里的牵引绳,朝着温无缺的指尖龇牙喊了一声。 温无缺被它吼得莫名其妙,回瞪了它一眼。 “小温总,你手缩回去一下。”容鸢说。 温无缺一头雾水,还是照做,依言收回了手。十四马上不朝她龇牙了,低头叼起赤狐的牵引绳,继续友好地冲她摇尾巴。 第168章 温无缺又懂了。 “李十四被狐狸精勾走了?!”温无缺震惊之余,气不打一处来,“她竟然为了狐狸精骂我!” “不好说,”容鸢理性地说,“不过目前来看,十四很喜欢这只小狐狸。” “看出来了,我在她心中的地位进一步下降了。”温无缺在自己干燥的眼角比了个抹眼泪的动作,才严肃地问,“所以这狐狸到底哪儿来的?有项圈,有衣服,还有牵引绳,哪个游客车上跑出来的吧?” “不知道,”容鸢摇头,解释说,“刚听你的,带她去营地转悠一圈解解闷,也熟悉下场地,结果她往草丛里一钻,就把狐狸牵出来了。” 容鸢的语气平淡得像十四捡了一根狗尾巴草。 温无缺能理解她的反应。 毕竟之前容鸢和十四还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她俩出门散步,十四坚定地冲向一个路边的垃圾桶,试图叼一只条纹臭鼬回家。 容鸢那天在和温无缺视频电话的时候,谈起十四不再是溺爱的嘴脸,温无缺绞尽脑汁才让她的火气下去点。 还有一次温无缺也在,她们手拉手牵着十四,沿着容鸢母校附近的著名河流散步。 那时候的河面和现在的湖面,氛围上有一点像。区别就是,当时十四突然一个爆冲,奔向了蹲在垃圾桶上的浣熊。 这些经历让俩人现在回国了,每次下楼遛狗,经过垃圾桶依然很警惕。 温无缺回忆至此,又看了眼眉清目秀的赤狐,感慨比起那些携带多种细菌、病毒的野生动物,一只明显是宠物的狐狸,虽然味道不小,至少没有那么大杀伤力了。 “狗和狐狸,我记得有生之隔离吧?”温无缺计算着自家闺女和赤狐的体型差,总觉得十四在流线型身材的狐狸旁边,越看越矮胖敦实。 “她俩都是女孩子,而且十四绝育了。”容鸢说完,又严谨地补充了一下,“快到狐狸□□的季节了,很容易看出来性别。” “女孩子怎么了?十四随我们就喜欢女孩子也正常啊。绝育怎么了?狗子也可以柏拉图的。” 温无缺并不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纠正了一下她的措辞,便轻咳一声,提出了务实的问题。 “咳,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也不好占着别人宠物吧?而且一个十四就看不过来了,再来一个,更没空钓鱼了。”温无缺还惦记着她们本来的计划。 “看过狐狸的项圈了,没有身份信息,不知道主人有没有给装芯片定位,有的话应该等等就找来了。”容鸢两手一摊,也是无能为力。 温无缺也没很好的办法,又看了看湖面上平静的浮漂,和零星的气泡,说:“那我们坐着继续钓鱼吧。如果小狐狸主人在附近,我们就坐在湖边,它主人绕着营地找,一看也看到了。如果明天都没找来……那就报给度假园区的管理团队,让她们找吧。” 第108章 红紫交织的光影,伴随着夕阳的落幕,逐渐晕染开了整个湖面,抚平了荡漾的碧波。 鸡飞狗跳,状况百出的上午过后,宁静安祥的下午,也在太阳的残影没入远方的高楼大厦群后,宣告结束。 事到如今,温无缺也不得不认命,她今天的表现无疑没有“超纲”————中规中矩,依旧没钓上鱼。 她的宝贝女儿李十四没有开到眼,反倒因为“捡”了只宠物狐狸,更加目中无她了。 天都黑了,也不见鱼,两个人商量后果断放弃夜钓的想法,改为准备晚饭。 “我多少体会到了寒香寻的心情。”温无缺抱着户外用的折叠卡式炉,对容鸢感叹道,看起来满面风霜。 容鸢把折叠桌从钓位搬过来,在水电桩和房车之间找了个位置安顿好,确认了一遍拴在房车接口上的十四,才对放下了卡式炉的人说:“你反对十四和小狐狸玩吗?” “你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一条狗。”温无缺指着整只狗耷拉在原地的十四,评价道。 “十四本来就是狗啊。”容鸢礼貌地翻了半个白眼。 “不行,要做我温家的嫡长女,岂能是凡狗?”温无缺痛心疾首地说,“不就是失恋吗,用得着这么难过?” 容鸢抬起手,屈起食指关节,敲了她额角一下。 小狐狸有名字,还比李十四听着有内涵,叫“宓儿”。俩人一开始没听清,以为是“福气”的“福”,温无缺看着狐身上的绿底坎肩,偷偷跟容鸢咬耳朵,说这狐狸长得蛮好看怎么从头到脚都这么土。 来找宠物的小男孩小宗耳朵尖,听见了,跳起来嚷嚷这是上古神话中洛神的名字,被他妈妈一巴掌呼后脑勺上,安静了下来。 小宗和他妈妈魏姐不到中午就找来了,解释清楚了小狐狸宓儿蹲在草丛里的来龙去脉。 原来,魏姐夫妇在北边的中原地区开宠物狐狸繁育基地,宓儿是其中一只狐狸,小时候长得比较瘦弱,被小宗抱回家里养,成了家里的宠物。 这次她们夫妇给小宗请了假,一家三口是来南方奔丧,顺便省亲的,她们一路开着房车自驾,这两天碰巧在湖边休养,这周末过完就要启程回家了。 她们是昨天来的,魏姐的爱人老赵平时喜欢钓鱼,昨晚上出来遛狐狸的时候,见湖边钓点多,鱼情也不错,每个钓位的人收获都是满的,便蠢蠢欲动,跟景区商店买了饵料,预备今天好好钓一天。 老赵一早给饵料加了水,刚和开,还没开始打窝呢,一转眼饵料盆已经见底,都被宓儿一顿风卷残云吃掉了。 老赵怒不可遏,可是魏姐护着小宗,小宗护着宓儿,没人理他。最后一通争吵后,两口子绕远去昨天的商店补买鱼饵了,交代小宗把宓儿关回房车里。小宗怕爸妈回来还打宓儿,偷偷把狐狸“放生”了。 听完整个过程,温无缺去看和小狐狸一起,被她们拴在房车接口处的十四,不免感慨难怪十四看上美狐,而美狐一派高冷也没拒绝它,合着是吃货之间的吸引力。 事情解释清楚了,魏姐带小宗向她们道了谢,就把宓儿牵走了。 牵引绳是容鸢负责解的,因为其他人一靠近,十四就会立马挡在小狐狸面前龇牙咧嘴,汪汪大叫。这让跃跃欲试,想当一回“恶婆婆”的温无缺,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含恨把这个白脸角色交给容鸢。 可惜她女儿也不要她这个红脸。小狐狸被牵走以后,温无缺抱着哄,十四也不给一个好脸。这让温无缺感到费解。 温无缺只能尝试分析,如果不算那些臭鼬、浣熊,和国外家中院子里的鼹鼠,小狐狸是十四的初恋,初恋破碎总是会令少女心碎的。 “她这样还挺像丫头的,”温无缺弄好了卡式炉,从房车厨房里拿来条纹煎锅架好,一边检查着辅料,一边提起了,远在国外容鸢家中求学的寒江寻,说,“我记得丫头没上初中之前,有阵子跟着她妈去旅游,就住寒香寻高中同学家里,那家小孩当时刚会走路,家里好像也有养宠物狐。于是丫头就住了几天,回来念叨着狐狸念叨了一个月,差点没给寒香寻烦死。” “那如果当时养了,会算十一还是十二?”容鸢有点记不起来寒江寻跟她如数家珍,介绍了一通的宠物名单了。 “谁记得?反正咱闺女得改名叫十五了。”温无缺一边调试着卡式炉的火力,开始热锅,一边说。 “小寻的性格,有一就有二,如果寒姐当时就允许她养体型比兔子大的宠物,她可能猫狗都来,也许十四得叫十七了。”容鸢想了想,应道。 “说起来还真差点,你知道她想养的最大体积的活物是啥吗?”温无缺往热好的条纹锅里倒了一圈橄榄油,将下午容鸢抽空回车里切好的玉米段和胡萝卜下锅,开煎,同时回忆着往昔,说,“你记得寒香寻酒厂里那个专门负责跑运输的老周吧?丫头以前想养人家刚出生的女儿,说小婴儿可以来自家当小七,老周那阵子被她搞得压力大,都开始掉头发了。后来给寒香寻知道了,她天天溜进人员工宿舍,蹲人家婴儿床旁边哄人学说‘老大’,就一度禁止她去酒厂。” “然后你就负责在寒姐去酒厂的时候,帮忙带小寻?”容鸢推断道,“这个数字你记得很清楚。” “说是我带,其实是老妈在看孩子,那会儿我不是住寒香寻家里复健嘛?我每天拄着拐也走不了几步,寒香寻把孩子往家一扔就走,没老妈和元宝在的话,我真看不了。”温无缺同她闲聊,手上也没闲着,用硅胶铲拨着辅菜,确认表面都焦黄了,麻溜地抄起盘子,就用硅胶铲挨个把菜拨到盘子上。 容鸢接过盘子,放在一边,顺手把腌好的牛排递了过去。 这牛排是温无缺家里的厨师准备好的,她们中午提前拿出来放冰箱保鲜层解冻了,这会儿刚好煎。 “对了,”容鸢盯着温无缺把牛排下锅,问,“刚才魏姐说她们繁育基地那个地址,是不是离龟姨的老家很近?” 第169章 “好像是,”温无缺将火力调到最大,往锅里丢了去头的蒜和百里香,也想了一下魏家母子刚说的话,笑了,“还真巧,她们省搞这种养殖的很多。说起来她们家也考虑过要不要拓展业务,联系一个,不过她们是打算要皮草就是了,不是搞宠物繁育的。” 温无缺煎牛排都不用试软硬度,也不用看时间,光凭肉眼判断,就知道什么时候翻面。用海盐和胡椒提前腌制过的熟成牛排,加上蒜和百里香的加持,散发着浓烈的香气,瞬间飘散至附近的钓位。 那些啃着干粮守着鱼篓的钓鱼人,甚至从椅子上起来,回头观望她们这边的情况。 容鸢喜欢吃生一点的牛排,温无缺觉得不健康,折衷煎了个五分熟的,盛出来之前用小刀先切好了块,每一块侧面都是漂亮的血红色,饱满的汁水反射着露营灯的灯光。 “啊。”温无缺将牛排盛好,直接拿小刀插了一块,伸到容鸢嘴边,拖长尾音示意她尝尝。 “我自己来吧。”容鸢想直接拿过小刀,对面却缩了下手不让她得逞,然后又把肉执拗地递到她嘴边。 “你当初喂我吃生鱼片不也这样?这叫礼尚往来。”温无缺得意洋洋地说。 容鸢记得那件事,她偏头避开刀刃,把牛排含口中,细细咀嚼。 温无缺的火候掌握得非常好,容鸢轻轻咬开蒜香浓郁的酥脆表皮后,不用费力便咬断了鲜嫩的里层,带着浓郁奶香味的牛肉像是直接化在了她齿间,溢出丰沛的肉汁。 那边温无缺时隔快两年,成功反击,很是开心,哼着小调,又去煎第二片牛排了。 温无缺卖力煎到了第二份牛排出锅,整只狗瘫在地上的十四终于有了反应。 “werwer!”十四朝两个人类妈妈叫了几声。 现在离她们给十四定的晚饭时间还早,是以她们谁也没想起来当狗面做饭,不给晚饭,会不会勾起十四肚子里的馋虫。 “好十四,这些有调味料,你不能吃。”温无缺朝着十四口头安抚了一下,便熄了火,盛出自己那份七分熟的牛排,学容鸢的样子,端了盘子,直接在搬到车边的马扎上坐下,拿起叉子就吃了起来。 “小温总,”容鸢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我觉得十四不是想吃我们的。” “那是什么?”温无缺吹着牛排的热气,问。 容鸢将盘子放在腿上,指了指湖边,示意温无缺跟她一起看过去。 借着路灯、车灯等沿途光源的照射,容鸢看清楚,是魏姐母子俩正带着宓儿,朝她们走过来。小宗手里牵着宓儿,而魏姐正双手拎着一个钓箱。 “好香啊,阿姨你们在吃什么?”小宗牵着宓儿先跑过来的,到了就盯着她们手里的盘子看。 回答他的是十四的一连串吠叫。比格犬一看到赤狐走近了,就迫不及待想冲上去,无奈受制于牵引绳的距离,跑到容鸢脚边就跑不过去了,只能原地转圈,干着急。 相比于比格犬的热情,赤狐就显得冷漠多了,它跟在小主人旁边,只是淡定地坐下,并没有跑向激动的狗子。 温无缺的视线在狐和狗之间来回飘移,刚要张嘴,容鸢察觉到,插起一块自己盘里的牛排,就塞到她嘴里。 “给你女儿留点面子。”容鸢瞪她,低声说。 “是很香,你们自己做的?”魏姐也拎着钓箱过来了,容鸢起身将盘子放回折叠桌上,上去轻松把钓箱接了过来。 紧闭的钓箱颇有分量,光拎在手上都能感觉到里头晃动的水,和活鱼扑腾的劲儿。容鸢将钓箱放在自己的马扎上,增氧机工作的“嗡嗡”声更明显了。 “小温总做的。”容鸢一边跟魏姐解释,一边去车头把十四的牵引绳解下来自己牵着。 她牵着十四走近宓儿,十四立马亲昵地去拱狐狸,结果被狐狸优雅地躲开。 在场几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连小宗都沉默了下来。 打破僵局的是魏姐,她一面按着钓箱,一面说:“你们这么会做饭,那我就没来错了。孩子他爸钓的,这边湖里的鱼真的多,他一下午就钓了一堆,太小的我们都放掉了,剩下的,说送几条给你们,感谢你们照顾宓儿。放心,都按规定给园区付过钱了。” 魏姐打开钓箱,容鸢和温无缺伸长脖子看进去,只见偌大的钓箱里,确实满满当当都是活鱼。 老赵今天收获确实丰盛,里头有十几条鲫鱼,看着每只都有半斤重;还有五六条二到三斤重的大鲤鱼;最壮观的,是一条三斤以上的鳊鱼。 鱼一多,氧气就不够,增氧机响到快冒烟了,依然能看到有几条鱼,明显快不行了。 “李十四,我没给你开到狗眼,你倒真让我开眼了。”温无缺终于咽完了容鸢喂给她的牛排,依依不舍地从那条大鳊鱼身上收回目光,看着她在忙着拱狐狸的宝贝女儿,神情复杂。 “你们车上有冰箱和冰袋吗?空间够吗?”容鸢顺手用手肘顶她胳膊,抬头问魏姐。 “有,我也是让他爹都杀了,这样才好存到回家,他不敢,搞得我敢似的,我也不乐意见血啊,钓了又不处理,真是的。”魏姐摇摇头,说,“不过没啥事,我是打算活的给你们挑,你们才知道哪条鲜嘛,回头剩下的,我园区里找家饭店帮杀就好。” “那不用,”温无缺动作夸张地揉着自己左胳膊,乐呵呵地对魏姐说,“都交给她。她是大厨,专业的。” “我帮你们简单处理下。”容鸢谦虚地说。 因为温无缺之前说她很会钓鱼,容鸢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特意带上了自己杀鱼的刀。 容鸢平时在后厨的工作不怎么需要动刀,涉及用刀的备菜工作甚至不需要各部门的厨师长动手,都有帮厨,也就更轮不到她这个主厨了。 金明池后厨动刀最多的厨师长,只有负责处理鱼介类料理的厨师长老余,绰号鲜有余,他偶尔需要做个刺身。 容鸢那整套刀具都被收在专门的包里,放在她的操作台边,用来装样子。 俩人第一次见面,容鸢片鱼“吓唬”温无缺那回,她也没用自己的刺身刀,而是顺手借了老余的刀具。倒是之后“喂”温无缺吃生鱼片的时候,她用了自己平时吃饭的餐刀。 人在户外,烹饪条件有限的原因,容鸢还是只拿了杀鱼刀。魏姐趁这个时间,把小宗和宓儿留给她们看着,自己跑回自家的放车上拿保温箱和冰袋了。 折叠桌上多余的东西都先被温无缺拿回了放车里,就留着卡式炉,空闲处堪堪可以放下砧板。她嘱咐小宗带着十四和宓儿玩,不要去动卡式炉,便去水电桩那边冲洗条纹锅了。 担心小宗一个小学低年级生,拉不动一狐一狗的缘故,容鸢动手杀鱼前,先把十四和宓儿都先拴回了房车接口处。 小宗实际上不用怎么看着那对“狐朋狗友”,就只管转悠着他好奇的大眼睛,看容鸢她们操作。 “阿姨你们接着是要做什么?”小宗问温无缺。 “帮我们家十四,请宓儿姐姐吃顿饭啊。”温无缺朝小孩眨眨眼。 容鸢那边默不作声,洗好手戴好手套,擦了擦刀,从钓箱里拎了条鲤鱼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干净了鱼鳞、内脏和黑膜,就着水电桩冲洗了一下鱼肚子,把鱼就丢给了温无缺。 温无缺已经提前调好卡式炉火力,热好了锅,鱼递过来,她先往锅里浇点橄榄油,不放调味料地,直接煎起了鱼。 相比于鲫鱼和鳊鱼,鲤鱼的刺最好挑,做熟了去掉刺,不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可以给宠物吃的。 温无缺嘴上说着,十四被狐狸精勾走了,还自封为“恶婆婆”,她实际给宓儿准备晚饭,表现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细心剔除了煎鲤鱼的鱼刺,将鱼肉、鱼油和十四的高级狗粮混在一起,用一个专门的空盘装了,摆到宓儿面前。同时为了防止十四多吃,她给十四狗盆里准备的那份,明显量少了一半。 但十四不在乎,十四只知道自己捡回来的小狐狸在跟自己并排吃饭。 就如人类联络感情,可以靠约吃饭一样,狗和狐狸的感情,也可以凭着一顿饭升温。有鱼可吃以后,宓儿对十四表现得亲昵了许多,十四打着呼哨凑上去,它也没有马上避开。 “我本来觉得狐狸不愧是狐狸,是能颠倒众生的生物,可是埋头苦吃的样子,和咱傻闺女差不多啊。”温无缺感慨道。 容鸢笑了笑,没应她,就专心料理鲫鱼。 她俩各自先吃过大半份牛排了,并不饿,既不想拂了魏姐好意,又不想明天回城还要带着鱼,便决定挑几条鲫鱼,现场煎了,自个儿吃一点,剩下都可以和生鱼一起,让魏姐带回去加餐。 魏姐在容鸢处理鲫鱼的时候就拎着保温箱回来了,她爱人老赵没跟着,说是看白天鱼获多,越想越自信,人又跑回钓位上拼搏去了。 温无缺煎鱼的技术和煎牛排的一样好,都远远高于她钓鱼的水平,魏姐母子连着宠物狐狸,表现都是赞不绝口。 第170章 魏姐夸了容鸢的刀工,又夸了温无缺的厨艺,最后说:“你俩干脆开店去得了。” 容鸢本来想说,自己有工作,那边温无缺已经抢白道:“正有此意,我一直有个开路边摊烧烤大排档的梦想。” 也不知道魏姐是信了,还是看出来这人在胡说八道,闻言只哈哈大笑。 她们这顿边做边吃的户外晚餐,一直持续到了园区的晚间活动开始为止。 魏姐她们没有多待,容鸢处理完鱼,温无缺又给她们做了几条香煎鲫鱼,双方互相道谢后就别过了。 十四吃饱喝足,抬头一看它的梦中情狐又不见了,还原地闹了几下情绪。 温无缺的私人助理订营位的时候就给查过,这个度假区的卖点是湖景,主要的特色是由固定房车组成的住宿体验营地,园区内有不少商店和活动,到了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和音乐会。 这些项目不包含在她们外围的自驾营地费用里,她们如果想参与可以额外付费。如果不想,则可以选择去绕湖的步道,乘着月光散散步。 容鸢和温无缺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们这个营位距离住宿营地还是比较近的,那边照过来的火光、彩色射灯灯光,和嘈杂的人声、音乐声,都叫她们觉得闹心。更重要的是这个噪音和光的双重污染,让十四坐立不安,一直原地踏步、刨地,和发出“咕噜咕噜”的喉音。 俩人分开把人和宠物用的餐具、厨具都给洗了,再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营位,把东西都先搬回房车里锁好门,背好装着十四散步用品的无纺布袋,就牵着狗出发了。 容鸢负责牵狗和背东西,温无缺牵着她的左手。 她们度假的湖区本身是景区,附近又有房车度假营地和居民区,从早到晚,沿湖步道的人流量都挺可观。不过入夜以后,由于当天往返的游客已经回去了,相对比白天好些。 温无缺做足了功课,白天根本看也不看一眼湖区景点,就守着付费的营位和钓位,清净。她特意把沿湖观景的项目安排在入夜后,虽然天更冷了些,总归不会太拥挤。 “说起来,”两个人默默走了一会儿,容鸢才起了话题,问,“你经营烧烤大排档,想做到什么规模?” “严格来说,个体经营,守在那些剧场门口之类的做夜宵生意,现金交易,才能真正赚到钱,这可是最实在的买卖。”温无缺侃侃而谈,“但这样做的缺点,就是为了节省人力成本,和管控风险,必须事事亲力亲为,叫我每天灰头土脸守着一排烧红的木炭,转烤肉签子,这我是不干的。” “那,像寒姐那样,弄一个我们店这样的网红高端料理?”容鸢其实觉得这个也不是温无缺要的答案,还是本着抛砖引玉的精神,问了。 “我烤的就是伊比利亚火腿,烤这个形式还是难登大雅之堂,正常人吃两顿吃上火了,就不来了。走高端我亏死。”温无缺从猫耳棒球帽的帽檐下,抬眼看了她一下,说,“再说她能成功,一半是因为你又漂亮又能唬人,能让金明池的营销主题立住。烧烤我这么搞不得作死?难道让你来讲美拉德反应如何致癌?” “噗。”容鸢歪头偷笑,然后说,“所以你是在对魏姐胡说八道。” “也不是全是吧,”温无缺说,“比如我去你们店吃饭的时候,还真想过,换我自己投资策划的话,要怎么经营。” “你会先写店规,第一条就是不准做任何分子料理。”容鸢笃定地说。 “无话可说。我再喜欢你和寒香寻,这玩意儿在我这里,还是骗钱的。” 温无缺信服地点点头,坦诚道:“我压根就不会选餐饮业,除非我想经营的就不是美食。现在这时代,搞餐饮要想赚钱,要么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小本买卖,赚辛苦钱,可这种赚钱方法不符合我的商业美学。如果要讲究效率和尽量太高利润,那时下唯一在赚钱的,是连锁店,准确来说,是连锁店背后坐拥加盟授权的品牌方。假使我不卖品牌,选择脚踏实地,做口味,卖口碑,那赚的钱可能还不如路边摊。而且店铺怪脆弱的,等我想开分店,就差不多是我该倒闭的时候了。” “换言之,按你的‘商业美学’,你就不会选这个课题?”容鸢挑眉,道。 “包不选的,我懂事起,我就看出她们老温家有多少本钱了。有这些基石,我想往哪儿起高楼不行,非得搞事多钱少的餐饮呢?当然,要是她们老温家手里有离人泪这样的私房饮食秘方,我倒是可以考虑下。”温无缺正经了不到一分钟,就破功了,说,“比如好吃不腻,吃多了不致癌,不发胖,不上火,还滋阴润肺的烧烤秘方,不用添加任何东西就能让食客吃一串想两串。那我一定靠这个方子,做一个横跨全球的烧烤大排档帝国。” “那这个方子,换个领域你倒是有。”容鸢顿了顿,补充道,“之前小寻录了你的发布会直播,我看的时候,顺便查了下你们公司。你把高楼起得很成功。” “你终于对我的万贯家财感兴趣了?”温无缺开起玩笑。 “我只是对你拼命的动机感兴趣。”容鸢诚实地说,“因为我好像没有。” “一,我可不拼命,我很爱护我的大脑健康和头发的,我喜欢长命百岁,享受胜利的果实,可不喜欢忙活一通,让别人白捡我遗产。”温无缺平静地纠正她,说,“二,你也不用拼命,你足够认真了。不管是你以前做科研,还是你现在搞分子料理,都是如此。” 容鸢抬头看了看天空,才问:“那你觉得,我适合做这两件事吗?” 第109章 温无缺知道容鸢是一个高能量、低社交需求,又能专注做课题的人。她也通过容鸢大大方方摆在书房里的那些,旧日的笔记和论文草稿,知道这人的思维能力也挺适合读博的。 温无缺是喜欢容鸢的这一面的,她从那些枯燥的草稿中,看出来容鸢那看似被养父们过度安排,精心设计的道路里,自己的步伐。 温无缺又看得真切,容鸢是确实喜欢金明池的工作,不仅仅是出于逃避创伤这个客观需求,这人是自发地热爱这份工作。 容鸢的这一面她又没那么喜欢了,主要是她不喜欢分子料理。 可要容鸢问她,自己在这两个领域适合不适合,温无缺又犯难了。 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跑道,容鸢都跑得很好。她更在意的,唯有容鸢甘心切换跑道的原因。 但凡时间再往前走超过24个小时,温无缺都不会真的去好奇,容鸢放弃看起来前途光明的学术生涯,选择跨界,来给寒香寻当网红分子料理餐厅的活招牌,动机究竟为何。 这个周末之前,温无缺一直都觉得这事和自己没关系。 容鸢这职业追求又不触犯任何法规,也没影响她们日常的生活和相处,是一件很私人的事。 温无缺她觉得,只要是容鸢是自己选的,那什么理由不重要。 “大老板,你这俩问题,比记者问的都刁钻。”温无缺盯着鼻子贴地面,在专心嗅闻的十四,空闲的左手甩着捡便器,说,“我这一不小心职业病犯了,会琢磨,你是想听什么答案。” “嗯,客观的?”容鸢反倒问起她来了。 “上次寒香寻牵头捣鼓的那个美食访谈的结尾,不是有你俩导师的履历和名字吗?你两任导师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大牛,当论文一作,同行很容易给过审的那种,而你能进入这样两位老师领导的团队里,客观上来说,这就是你适合这条路的意思。”温无缺点评道。 “需要我跟你补充,其实第二任导师也没正式收我吗?————我就读了一年,还是断断续续地,都还没过资格考试,也没开题。”容鸢务实地自我评价,“没准我就算不停,读下去也是要被考试筛掉的。” “那你原来的导师,之前就不会给你帮研究生看论文的兼职机会。而且头一、两年轮转去不同实验室不是很正常嘛?你转个实验室摸索方向,又不代表背叛师门,结果你和你导师都这么默认的,证明博士第一年你跟的那个导师,有收你做关门大弟子的倾向。”温无缺冷静地指正她。这些事实,是她在国外陪容鸢,听那俩小鸟朋友和容鸢闲聊时,偶然记住的。 容鸢没话说了,投降道:“那从客观事实来看,爸爸他们给我安排的这路,还真挺适合我的。” “我的大老板,如果你不适合,如果你自己不想读,他们一通操作最多让你进大学,你脑子笨一点的话,搞不好还得多读个预科,后面那么多年你是读不下来的。”温无缺收回投在十四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容鸢,问,“你不是自我怀疑的人,为什么突然纠结这事?”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难免想一想。”容鸢回答。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温无缺又去看十四了,她搜肠刮肚了一番,说,“我们分析完了你第一个专业阶段,该说第二个了。别的不讲,就某总对你们餐厅的迷恋,加上那么多老总听不懂你的解说,还非要去看你液氮切水果,说明你把寒香寻给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而你之前就算是吃过不止一次的东西,脑子里还是常常对不上菜名,却能以长补短,用曾经学习的知识,和领导能力,做好一个主厨。客观来说,也是成功的。” 第171章 “小温总,我怎么觉得你夸得像骂人?”容鸢直言不讳。 “这事赖寒香寻,她这个餐厅搞得太不严肃了。”温无缺毫不犹豫就说了实话。 带着点小恶意,评价完金明池餐厅,温无缺又说:“但是,餐厅不严肃,不代表餐厅没意义,否则你们的顾客都是傻子嘛?你们连星星都没有,人家却喜欢来吃,总得有它的道理。” “听起来还是像骂人。”容鸢耿直地说。 “我只骂分子料理呢,评价你的部分可是客观公正的。”温无缺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说。 她们一路闲庭信步,绕着沿湖步道走了快10分钟,前进了1公里多点,十四终于看某个路沿石比较顺眼,蹲下来画了张地图。 两个人短暂地停下来,并松开相牵的手,以便容鸢从袋子里拿出重复利用的塑料水瓶。 这个水瓶原来是装温无缺爱喝的,天然优质弱碱性苏打水的,容鸢捡走了几个空瓶,灌上了自来水,专门在这个时候用。 用水冲干净十四留下的痕迹,她们重新牵着手,在比格犬无声抗议的瞪视中,带着狗继续向前走。 今天的天儿是真的不错,没下雨,有阳光,虽说有点冷,但比真正的冬天,还是好上不少。起码温无缺穿着比冲锋衣内胆厚一点的羽绒服外套,和加绒的休闲裤,足够保证四肢有足够的热度维持血液通畅,旧伤处也没有因为低温而开始疼痛。 这个天气,十分对得起她精心策划了一周的露营约会。 “你在笑什么?” 温无缺听到容鸢的问题,侧过脸,才发现这人在盯着她看,于是骄傲地说:“我喜欢稍微复盘我的商业计划,以便让下一个环节收益更大。” “现在复盘?”容鸢的反应,一看就知道,她误会成上周的新品发布和展会了。 “今天复盘点不一样的,我在回忆白天的细节,看看还没有改进空间。”温无缺回答说。 “客观来说,”容鸢拖长了音节,看向走在她们前头的比格犬的白色尾巴尖,说,“我想你多来户外锻炼身体,你现在在绕湖刷步数,所以我很满意;我们都想带李十四交点朋友,接触接触社会,她超额跨种族完成了初恋任务,并和她的女神约了一顿饭,她应该也没有意见;你没钓到鱼,可得到了鱼获,你应该也很满足。” 温无缺听出来了,仿生人又从她身上学到了东西。 “你两个爸在家里教你中文的时候,让你看武侠小说吗?”温无缺问她。 “金庸、古龙的名篇有看一点,你问这个做什么?”容鸢警惕地反问。 “你阿爸那个慕容,是姑苏那一支吧?”温无缺故作严肃地说。 仿生人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得太熟练了,让温无缺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这人国外驾照上尊姓“慕容”,现在这个名字顶多是职场上的艺名。 “呃,”容鸢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给出的反应却是认真陷入沉思,然后说,“我还真没问过他家以前是中国那儿的。他很小就和家里人出去了,对家乡没爸爸那么执着。” 温无缺一点也不奇怪事实是这样的。 “那你准备问吗?就是明年春节去看他的时候。”温无缺问道。 昨天容鸢去见了石守信回来,梳理清楚了她那个家里的一些旧事。 她们依偎着坐在浴缸里,任温度适宜的柔和热水将自己包围,轮流给对方捏捏肩膀,像闲话家常一样,聊着这些事。 一开始,温无缺忙着诉说独自遛狗的艰辛,控诉十四又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终于成功把这个没良心的女人逗笑了以后,这人将话题带出来了。 “春节的时候,金明池会店休几天,我准备加两天假,休一周时间,出去看望下阿爸,顺便陪小寻过节。”容鸢说,“她这么难带,你一个人能搞定吗?不然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带她一起过去?” “打住,”温无缺当即反驳,说,“让我们母女分离,我宝贝女儿坐货舱?想都别想。还有啊,你这样出去算啥,丫头最喜欢的姐姐不就成了你?你也别想!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你跟我一起蹭她们老温家的大飞机。私人飞机买了不开也是一种浪费。” “你春节不是要回去看望龟姨吗?”容鸢迟疑地问,“而且私人飞机不也得人开,人家不过节吗?” “我老舅那种资本家咋可能没想到这层?集团雇的机师、空乘都是老外,负责应对这种特殊节日。放心,他指望我4月新品上市后,让他长脸呢,我说春节飞机归我他不会有意见。”温无缺摆摆手,豪气地说,“春节前,我把工作都办完,回来后我也会加班,新品上市就妥了。老妈那边我也会提前讲好的,等新品上市完,我后面找个假期带你回。” 温无缺逐一提出了解法,容鸢便坦然接受了。 俩人在香薰蜡烛、浴盐和水汽的作用下昏昏欲睡,就在温无缺想着是不是该喊人起来的时候,容鸢再次打破了沉默。 “很奇怪。”容鸢人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枕住温无缺的肩窝,才说,“脑袋泡晕了,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 “泄气了?”温无缺从后把人揽住,自己也顺便挺腰坐直了点,不然她怕两个人一起滑水里淹死。 “有点。我本来想,一口气把那些————你怎么说的来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给解决掉,我今天在石叔那边听了一堆,我就想,不管李守节跟你说的是啥,无非也就是几个脚注,一点补充,反正事都是那个烂事,听完了,我好慢慢消化。”容鸢难得对她那几个“亲人”,口气严厉了一点,可惜温无缺现在看不清容鸢的表情。 “那今晚就先暂停呗,我又不会跑了。”温无缺说罢,轻轻咬了下她颈侧,说,“而且你都定了春节再去打‘关底boss’,那前面的时长,你想去哪里逛都行,也不是限时任务。” “可以这样吗?不用着急吗?”容鸢喃喃道。 “那我给你一个方法。”温无缺主动提议道,“你来决定,你就继续像现在这样,我们想起来了就聊一点,你需要的时候,问我要一个碎片,直到你自己拼凑出事件的真相。” “冒险游戏变成了解谜游戏吗?”仿生人果然更适应这样的聊天方式,染上睡意的声音,这会儿听着精神了点。 “交叉并行,也未尝不可。”温无缺宣布说,“好了,再泡真的要晕在浴缸里了,李十四要来敲门了。今晚决定不了的事就推到下周吧,我可给咱的周末亲子游安排了很多节目呢。” “你腰坐痛了?”容鸢嘴角挂着笑,在水里转了个身,看着温无缺问。 温无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知道自己比李十四重多少吗,竟然学那傻狗的样子坐她腿上? “没有,好得很。”温无缺脖子往前一凑,贴在容鸢耳畔,严肃地说。 打断温无缺回忆的,还是她宝贝女儿。 她们边聊边走,感觉都走了半小时了,十四终于找了个步道边的草丛,蹲下来排便。 温无缺今天捡狗屎的时候不仅弯腰,还特意蹲下身来,用捡便器小心拨弄目标,认真观察。比格犬看她一直蹲在自己的产物前,还不满地一直用脑袋顶她后腰。 “哎哟,我的好十四,我在给你检查,你有没有吃坏肚子呢,放过你妈我的老腰!”温无缺忍不住回头和比格犬讲道理。 十四仰头盯着温无缺的脸,当面又是一个喷嚏。 “十四,回来。”容鸢的指令姗姗来迟。 比格犬瞪着温无缺半天,才不甘不愿地扭头回容鸢跟前,一屁股坐下。 温无缺扶着腰站起来,把狗屎捡进了捡便袋里扎好口子,拴在左手腕上,无奈地说:“没事了,我看她两便都挺健康,看来白天乱吃鱼饵没对她有什么影响。” “辛苦了。”容鸢真诚地说。 “没事,哪个碳基生物不上厕所?我当她妈那天我就做好觉悟了。”温无缺摇摇头,说。 十四的生理需求解决了,两个人明显轻松多了,眼见这一圈的步道还剩一大半,决定还是接着走完。 温无缺一手挂着沉甸甸的捡便袋,一手抓着捡便器,和容鸢只是并排走着。 “你能把捡便器换到左手拿吗?”走了几分钟,容鸢问她。 “我没洗手。”温无缺学着容鸢平时的语气,回答道。 “没事。”容鸢淡道。 温无缺把捡便器也换到左手拿着,还是用右手以十指紧扣的方式,去牵容鸢的左手。十四则还是被容鸢用右手单手牵着,乖乖走在二人前方,不偏不倚地以一路嗅闻的方式,沿着二人中间那条直线前进。 “你不会嫌弃这样子,格外有味道吗?”温无缺调笑道。 “现在嫌弃,也太晚了吧?”容鸢也学她平时的语气,反问道。 “所以刚才的话题呢?”温无缺问,“虽然是话赶话聊起来的,你还有想了解的吗?或者想说的?” 第172章 容鸢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她绷直唇线,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过了半晌,才问:“小温总,你会觉得身为一个霸道总裁,回家要给十四铲屎、洗澡、剪指甲,落差太大吗?” “也没规定霸道总裁不能养宠物啊,我就是银河系第一首富,养了十四,不也得给她铲屎、洗澡、剪指甲嘛?”温无缺当下了然,用玩笑的语气说,“也没人规定,女博士不能搞分子料理,研究食物的极限,搞不好比做那些复现率低的实验有成就感呢?” “小温总,你有时候敏锐得有些烦人。”容鸢失笑,道。 “对象是你啊。”温无缺不假思索地说。 容鸢的耳廓红了,似是察觉到温无缺发现了,她直直向左一个倾身,收着力道碰了一下温无缺的右肩。 “嗷!”温无缺夸张地号了一声,说,“你们母女俩就天天跟朕的老腰过不去!” 冷酷无情的仿生人不配合她的演出了,稳住重心,重又站直来,便自顾自地区,接着被她岔开的话题,说:“人人都觉得,我遭遇了这样的变故,自己都受到影响,不疯掉就不错了,所以不能继续课业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是两件事?”温无缺毫不掩饰自己的洞察力,她们之间,没必要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嗯。其实就算阿爸没事,我也会选择退出。当我知道爸爸存在学术不端时,我就知道我没办法继续这条路了。”容鸢叹口气,继续说,“数据都有置信区间,实验都有偶发性,这些也是客观存在的。爸爸或是故意,或是无意,结果反正都是一样的。他有让别人相信他的地位,他利用了这份信任,只为了尽快发表成果。我已经没办法问他,他是哪一步开始发现有问题的,是执迷不悟,还是事到临头才惊觉。” “你认为你也会犯一样的错?”温无缺扬眉,反过来用自己的右肩,回撞了下她的左臂,说,“你可不像这种人。” “做实验有时候就像西西弗斯的日课,他是因为诸神的诅咒不得不重复,而我们甚至没有诅咒的约束。小温总,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会就放任石头砸死自己。”容鸢的顾虑听起来像在钻牛角尖。 但是温无缺没办法说,这样的死胡同是可以跨越的。 容鸢身上遇到太多的事,它们看似相互影响,实际上彼此独立。这既是之前让她侥幸撑下来的原因,又是导致她差点被拖垮的元凶。 “那就让石头滚下山脚,换座可以翻过去的山爬。”温无缺果断地说,“你不本来就是这么做的嘛?还做得很成功。” “我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之后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阿爸说这件事。”容鸢想了想,说,“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也会是最不支持我这个决定的人。” “见到了自然会知道的,我的建议是————” “我们继续约会。”容鸢笑着打断她,说。 “附议。”温无缺欣慰地扬起下巴,说。 “wer!”走在前头的十四发现牵引绳不能再拉长了,也回头催了她们一声。 第110章 当那些主要由英文演唱的经典旋律,又在街头巷尾等大小公共场合响起,进行着洗脑式的单曲循环,即代表着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又要到来。 而这个洋节对温无缺来说,最大的意义,是在日历程序里,用不一样的颜色提醒她,忙碌的年终即将到来。 撇去她的日常事务,温无缺最近主要的工作,就是在下一个大项目启动之前,继续盯着新品春季上市的事。 生产、销售和供应链环节,她已经下放给团队对应负责人来对接,并放权给她们,必要的时候可以提前扩招人才。 但卡在团队和集团之前,进行大量协调工作,就是温无缺的职责所在了。 展会过后,温无缺从频繁到一线监督研发,变成了龟缩在办公室里,吹着干燥的暖气,和数字搏斗,为了合理节约预算,应付董事会,而绞尽脑汁。 除此以外,她要靠阅览各部门呈上来的报告,实时把控生产过程中取得的各项进展,做好她的船长和掌舵人。 尽管黎蓁蓁都替她简单筛过一遍了,温无缺需要分析和精炼的数据量依然很惊人。 她不仅自己不能消化不良,还得确保她咀嚼过一遍的内容,口述给行政助理后,对方能将之撰写为一份精简的报告,以供温无缺在股东会议上进行例行汇报。 好处是她不用老跑两边工厂的车间了,每天可以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儿,偶尔还能说服容鸢和她一起适当延长下回笼觉时间。 坏处就是不管董事会还是股东会议,组成人员都远远不如前线技术团队好沟通。 温无缺最近换了一家价格档次更高的店做头疗,并习惯待在室内不需要见客的情况下,尽量不扎也不盘头发,就让头发自然垂顺下来。————这样做非常挡视线,进而影响她工作,可一考虑到她必须提前养护发际线,看份报告要撩开2、3次刘海也不算多烦的事了。 温无缺又一次撩开碍事的刘海,别到耳后,她将电脑屏幕暂时熄屏,抓一把桌角小盘子里放的坚果,塞进嘴里,又打开旁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枸杞泡水。 她在一脸嫌弃地嚼着核桃和杏仁,她面前的唐新词,隔着办公桌坐她对面,正在低头玩手机。 什么手机这么好玩,非要跑她面前玩? “老总,一阵子不见,你越来越有老人味了。”唐新词头也不抬地揶揄她。 “你懂啥?这样养头发。”温无缺一甩自己的金发,说,“我头发这么好看,不能白捐给温氏。” 唐新词终于抬起眼来,假意端详了她一番,才说:“老总,我觉得您脸型和五官比例这么完美,没头发也没事的,都剃了吧。别挑戒指了,改挑假发。” 温无缺想起来这人为什么跑她面前摸鱼了,是她自己叫来的。 自打发现,直接向容鸢求婚,比向这人告白更合适点,温无缺没事就看看珠宝。 唐新词身为她的私人律师,帮她打理固定资产和股票、债券等投资,购买珠宝勉强也属于这个范畴,她便知会唐新词一声。 “嗯,好主意,到时候我向大老板单膝下跪,掀开假发,戒指就藏在天灵盖上,也是一种让她终身难忘的创意。”温无缺咬着后槽牙,说。 “那不行,万一你头顶太亮,把鸽子蛋衬托得黯然失色怎么办?”唐新词镇定自若,完全不介意接下这么惊悚的话题。 温无缺认输,恶心人和抬杠这一块,是唐新词的强项,她真不是这人的对手。 “行了行了,戒指要挑的,假发想都别想。”温无缺又喝了一口枸杞水,才哀怨地说,“或者你别帮我评估戒指了,我让法务再拟个短期合同,你回来陪蓁蓁姐。” “我才不,我又不是没别的案子。”唐新词又低头看着手机,说,“话又说回来了,现阶段没我啥事吧?你现金户头的钱,买个鸽子蛋绰绰有余,又不是沦落到要卖东西换戒指。而且你求完婚,东西就归大老板了,被拒绝了才算你资产,你看我太闲了不舒服,也可以不让我参谋的。” “我这不是选择困难嘛。”温无缺叹气,“我老觉得每个都挺好,又觉得她每个都会嫌弃。” 对温无缺来说,挑选求婚戒指,钱不是问题,怎么挑容鸢喜欢的才是大问题。 “你就不能旁敲侧击一下嘛?反正你也不喜欢惊喜,她也不介意你预告,你提前说你要送她戒指,问她喜欢啥样的。”唐新词收敛了一下语气,建议她说。 “我倒想,这不是蓁蓁姐和寒香寻,两边都觉得我这想法有毛病嘛?”温无缺悲愤地又抿了一口枸杞水,说,“她们说我其他事情不搞惊喜就算了,反正大老板也不喜欢一惊一乍,但求婚不宜太直白,要讲究点仪式感。” “那倒是,”唐新词点头,“这事你说你要几月几号,何时何地,用什么姿势,送她个什么款式的戒指,你就可以带着你那傻狗离开她家了。” “所以啊,我这看哪个戒指都好,又看哪个都没有把握,我发你的那些,你抽空帮我参考下。”温无缺又伸手准备抓点坚果吃。 唐新词鄙夷地看她一眼,说起风凉话,道:“如果都觉得好,不然全买了吧。” 温无缺扬起攥满了坚果的右手,气势汹汹地欲要往前一掷,却猛地停顿在半空中。 “我钱够?”温无缺皱眉思索了片刻,收回手,问她。 “老总,你心理变态。”唐新词呛她,道。 温无缺对此不以为意,她不觉得自己心理变态,她不过是存款还算丰厚,听了唐新词的话,适当评估一下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全要了,能不能要得起罢了。 她倒是觉得寒香寻才是快魔怔了。 圣诞节作为一个洋节日,对中国人来说还有一重意义,那就是作为一个,同样代表着阖家欢乐的喜庆节日,给传统的春节热热场子。 第173章 而这日子对寒香寻的宝贝女儿来说,则宣告着,磕磕巴巴的语言课程结束了,约莫两周的圣诞假期过去后,她将正式在异国他乡,从头开始读一遍高二课程,用两年时间,努力为申请大学做准备。 换言之,春节到来的时候,寒江寻必然在焦头烂额地,适应一个完全不同的高二生涯,无法请假回国和寒香寻团聚。 若是往年那样,寒江寻到了大年三十就不见人影,得去见亲生的祖父母四人,陪着老人过节,那她今年不回来,寒香寻还少点纠结————反正都习惯没她了。 但今年年初,她俩一起出国,在容鸢家里,好好守了一次岁,寒香寻的心境就大不一样了。 刚进入12月,她就少见地,对着温无缺真情流露,说自己有一点点贪了,希望这次的春节还能和孩子一起过。 温无缺难得见她敞开心扉,于是诚恳地说:“好姐姐,你尽管贪便是,你别忘了,你还有我,你什么贪不起?你一声令下,我给你把老温家的私人飞机开来,你就跟我们一起去。” 寒香寻的伤感,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跟你这个禽兽说这些,是老娘脑子长泡了。”寒香寻怒道。 “我这明明是给你解决方案啊。”温无缺疑惑不解,耿直地为自己辩护。 “我当然知道,她不回来,我可以过去,你当我买不起头等舱机票,包不起机,还是签证过期?”寒香寻柳眉倒竖,面色几番犹豫后,打算不跟温无缺说这么说了,她跟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说,“跟你说不清,这得选择当妈的人才会明白,你确实不懂这种孩子翅膀硬了该飞去万丈高空,离巢而去的滋味。” 这下轮到温无缺生气了,想说当妈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有个孩子了?她怎么不懂了? 当晚回了家,她便捧起李十四的狗脸,一脸慈爱地说:“哼,我们十四一看就孝顺,不会离开妈妈们,寒香寻懂什么?”只换来十四脑袋一甩,一个喷嚏当面朝她脸上招呼。 温无缺消气了。 十四这傻狗看着就没出息,而没出息的孩子不会离巣。 这边厢,温无缺确认了自己的母爱,无视比格犬的挣扎,把狗子抱怀里一顿掏耳朵、剪指甲,差点连夜给狗洗澡。 那边厢,寒香寻过了一夜,决定这个春节还是不出国找孩子过了。 寒香寻的考量是,孩子的异国高中生活才开始,也不确定到时是否顺利,自己不能此时出现。 一则,她担心万一寒江寻还没适应好,自己过去,容易让孩子放大一些小挫折,届时会一心只想跟着回来;二则,客观来讲,她过去,孩子肯定要分心陪她,耽误学习。 寒香寻理清头绪了,开始轮着把温无缺和容鸢叫上门,主要都是交接下,要她们给寒江寻带的东西,顺道嘱咐点事。 她这行为从月初持续到了圣诞,想起来就买一点,没啥大件,通常一周叫一两次人。 温无缺就是上周去拿东西的时候,把自己的求婚计划,告诉寒香寻的。 寒香寻这次喊她来,是因为朱鱼知道了她不出去过年的事。 同是当妈的,朱鱼体恤她的良苦用心,也想她多安心,便给孩子准备了一些药膳香囊、药茶茶包,都是干燥过的药材,耐存放。她甚至还配了一些药浴配方,洗澡泡脚都可以用,功效就主打强身健体,安神祛湿,活血化瘀之类的。 温无缺无奈地跟着寒香寻、天不收,三人一起蹲在寒家客厅里,往三色编织袋里打包这些东西。 “我当你开玩笑,你还真想结婚?”寒香寻讲话不咋好听,问她,“999朵玫瑰给你演上瘾了?忘了咱这儿法律不支持?你好好儿告白,请人跟你交往不行吗?” “我演不演,又不重要,”温无缺一边检查寒香寻给女儿准备的东西,一边说,“交往和结婚对我来说都没啥差别,对她来说有。所以我要求婚。” 寒香寻闻言,转脸问默默打包的天不收,说:“翻译一下。” “我说的是中文。”温无缺嘟囔道。 “听着不太像人说的中文。”天不收淡道。 温无缺不用看都知道天不收啥表情,但转念一想,寒香寻背后偷偷把温无痕调开,无声无息地收拾掉的损招,是天不收支的主意,于是放弃和她抬杠,直接说:“就大老板其实和老外也差不多了,她们老外可以先睡再爱,爱上千万次也可以不谈恋爱,开心的时候,可以不认真,可一谈上,就必须认真,认真的下一步就是结婚或者一直谈着,结婚对她们来说真是大事。” “废话,结婚搁哪儿不是大事?”寒香寻不耐烦,打断她话头,道。 “她们那儿真可以结婚,不然她哪儿来的俩爹啊?她们离婚一直比现在国内还麻烦,何止是冷静期啊。考虑道离婚存在的那一天,她们就会想到结婚是要那么多方面的结合,不仅是两个人在一起。所以,对她来说,结婚真的是要用很多时间去考虑的。如果她能答应我的求婚,说明她不是被我感动,也没有一时冲动,我想给她时间好好思考。”温无缺认真说。 “听懂了?”寒香寻再次转头看天不收,问。 “喜欢她?想好了?”天不收没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眼温无缺,平静地问。 “喜欢啊。也想好久了。”温无缺飞快回答,道。 温无缺琢磨这事有一阵子了,上个月容鸢生日那会儿,黎蓁蓁的话给了她启发。 “既然想好了,就求。”天不收垂下眼,继续装起草药包。 “这就懂了?”寒香寻一脸迷茫。 “还是老天跟我有默契。”温无缺满足了,忍不住腹诽寒香寻自打谈了恋爱,又把孩子送出国不操心以后,越来越不爱动脑了。 第111章 寒家的客厅里,与主阳台相连的落地窗前,对称着摆了两个错层花架。 这花架是上个月,容鸢生日的那个周末,寒香寻问温无缺要了999盆多肉后新加的。 温无缺不差这点钱,但寒香寻家,显然也没比容鸢的毛坯房大多少。 考虑到植物客观上要占空间的,她这次就吸取教训,没有一口气全买下去。 温无缺先是跟私人助理明确说了核心需求,再由小助理联系提供室内造景服务的花卉供应商,转达更详细的要求和敲定预算。 之后对方就和小助理签了协议,拿了定金,马不停蹄地联系寒香寻,派了专门的室内园艺设计师上门,仔仔细细勘察了寒香寻家里的————尤其是两个阳台的————规格尺寸、采光布局、湿度温度、朝向风水。 整个过程两天不到,设计师便带着团队,便扛着花架和多肉植物上门造景了。 刚布置好那两周,寒香寻家里俩仰天,连带着客厅的落地窗前,风景都十分可爱迷人。 多肉植物肥厚饱满的叶片上挂满水珠的样子,特别适合拍微距写真。寒香寻兴冲冲地拍了好几张。 她把照片发给了亲朋好友,还发给了远在异国求学的女儿。 寒江寻以前也喜欢养多肉,十三过世以后,因为寒香寻不许她再养别的动物当宠物,她就跟赵赵一起,在校门口的地摊上,扫码填表,带回家一盆迷你多肉植物。 这种来路的小盆栽,多数都活不长,却愣是让寒江寻给养了一年多,最后由于寒香寻好心办坏事,浇水过于勤快,烂根而卒。 温无缺知道这事,只因她是那个“肉肉”不幸“英年早逝”以后,负责出面哄孩子的人。 寒江寻十分郁闷,却也知道这不关她妈的事,只能独自忧郁。 寒香寻那会儿也郁闷啊,想她还坐拥一个山头的梨园呢,其中几批树的幼苗还是她负责栽种的,怎么能把多肉给养死了?互联网上不是都说,多肉贼好养吗? 寒香寻一问温无缺要999盆多肉,后者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人是为了一雪前耻。 但就结果来看,真没成功。不管是寒香寻负责种,还是天不收负责种,这些多肉植物不是索性空盆“失踪”了,就是减肥增高有术,变得像猛猛蹿高的豆芽菜。 温无缺看着花架上的惨状,猜摆在阳台上的也差不多。 “看啥呢?”寒香寻注意到她在到处观望,便问。 “好姐姐,不是说老天帮你种吗?我看这多肉怎么都长徒了?”温无缺问着寒香寻,却忍不住瞥了天不收一眼。天不收和寒香寻不一样,这人很擅长照顾各种植物。 “太多美丽的心灵需要一扇探索世界的窗户。”天不收回答。 “最近开眼角、割双眼皮的这么多呢?”温无缺转瞬便反应过来,问道。 “一直没少过。其他需求也挺多的,主要还是除疤,除胎记,修复植皮啥的。”寒香寻接话,说,“一直没病没灾,外表也始终完美无瑕的,这种好命的人这辈子得是最后一次当人了。” “你这冷不丁又冒我一个堂兄弟的名字,吓人。”温无缺打岔,道。 第174章 “谁叫你们老温家这一辈是这么排的?稍不注意就能遇到。我要都得隔应一下,这辈子别穿无痕内衣了。”寒香寻笑道。 “好姐姐,你说话不要突然这么糙,老天还在呢。”温无缺受不了她,说。 “不糙,能让你高枕无忧地,就把这事给你解决吗?”寒香寻一翻白眼,拍了拍天不收,说,“我就说还是得把照片给她。” “什么照片?”温无缺眯起眼,敏锐地问。 天不收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冷静,说:“无痕自然不会留痕,我都删了。” “唉!辣眼睛是辣眼睛一点,你删了做啥?”寒香寻轻捶她肩膀一下,才转向温无缺说,“你傻缺哥之前到我朋友的医院,研究怎么重振雄风,这不刚好,我找朋友吃饭,无意间看到了————” “那还是删了好,”温无缺听出来了,说,“留着犯法,你给我看,不仅害我长针眼,还罪加一等。” 寒香寻显然也清楚利害关系,就说:“那点照片,也长不了针眼,还得转半天,找角度,才能看明白。不过算了,留着确实也不符合职业道德。” “反正效果也是一样的。”天不收揉着肩头,说,“已经确保让他知道,我们和那边的院长认识,而且关系很好,效果就达到了。” “他没证据,也不敢宣扬,只能一直怀疑有把柄落你们手里了,而我也知道。”温无缺总结,道。 “但是没有的东西,他怎么证明存在呢?他只管找吧。”天不收淡然一笑。 温无缺再次肯定了,比起寒香寻,更不能得罪天不收。 朱鱼给的东西,种类丰富,分量大概足够寒江寻用一个月,温无缺拎着沉甸甸的中号编织袋离去,计划着,一回家就先都移到容鸢放在衣柜下层角落的行李箱里。 容鸢12月初携着全新的主厨套餐,正式回归后厨的岗位,在寒香寻先前的一番宣传操作下,顾客们对金明池再度更换主厨的事期待很高,接受度也非常良好。 这一切都体现在,容鸢已经连着三周,都踩着午夜零点的钟声下班这点上。 温无缺不理解那套中法融合菜,进到一堆仪器里被解构重组,分子料理化后有啥魅力,但还是为容鸢和寒香寻的成功开心。 她只在私下里送了黎蓁蓁和两个助理贵重礼物,并嘱咐几人,如果某总再约自己吃饭,帮忙婉拒一下,拒不掉的话黎蓁蓁直接去赴宴,总之别喊自己吃分子料理。 因着容鸢回家的时间晚了,加上天气越来越凉,两个人针对十四散步时间的排班,又做了相应的调整。 进入冬季,本地户外天气常常全天维持在个位数,清早更是能低至0c,最要命的还是随之而来的,空气中的湿度增加。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阴冷。 温无缺就是裹着她跟米其林轮胎一样膨大的长款羽绒服,在她的高级套装里穿上全套保暖内衣打底,一离开室内的暖气环境,依然会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快速扼住了她的五脏六腑,抽走她全部的体温。 当然,如果只是冷,温无缺抖一抖是可以克服过去的,但她四肢旧伤处那种仿佛被牙医的精密器械反复磨砂、钻孔的酸痛感,唯有靠意志力强撑。 看温无缺每天哆哆嗦嗦出门,再牙齿打颤回家,容鸢便主动跟她提议,以后早起遛狗那一趟由自己负责,晚上那趟温无缺可以早一两个小时,趁还不太冷,独自带十四先去上厕所。 虽然晚上没比早上好多少,但平均来说,气温确实能高上那么2、3c,湿度则会稍微降一些,温无缺也只能同意这个方案。她是不可能做到人住在容鸢家里,却不管十四的,十四上的可是她的户口。 温无缺最安慰的是,她发现她宝贝女儿也怕冷。 去年冬天是十四狗生里第一个冬天,在容鸢国外的老家度过,那边其实是比本地要冷上不少的,进入圣诞季开始频繁降雪的原因,融雪带来的湿度也不容小觑,但那个冷对十四来说只能算外因,多穿衣可以抵挡。 本地这种由内而外的湿冷,是连十四这出生开始就无法无天的小狗都没辙的,狗羽绒服加上狗靴都不能让它暖起来,必须靠黏人来取暖。这点对温无缺这位老母亲来说,也是甜蜜的负担。 她晚上带狗散步回来,抱着狗窝在沙发上吹着暖气的时候,有多安慰;再晚一点,狗卡在她和容鸢之间,死活不肯回窝里睡,就能有多气。 温无缺打开家们的时候想起这事,还是气个半死。 十四都赖她们床上一周了! 温无缺琢磨着今晚要怎么说服容鸢,让十四独立一点,自个儿睡窝里,开门就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才晚上8点多嘛,你们餐厅今天没开业?”温无缺关上门,边脱鞋子,边问正在屋里捣鼓空调遥控器的人。 比格犬正趴在沙发上,看到她回家懒懒地摇了下尾巴。 “刚好没有约主厨套餐的,我和寒姐和老宋说了一声,今晚先回来了。要装空调。”容鸢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空调遥控器。 温无缺顺着她的手势,注意到了,家里装的空调变了。 “旧的呢?坏了?”温无缺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在了衣帽架上,问。 这家里原来装的空调,一看就是寒香寻多年前随便买的,甚至没有达到一级能效,匹数也不高,制冷制热都有点慢不说,吹久了房间里的空气还干燥得教人难受。 但老东西性能不行,质量倒是过硬,一直没坏过,再碰上容鸢是非必要不换新的性格,便一直没有遭到淘汰。 出乎意料,容鸢回答:“旧让装空调的师傅带走回收了,能抵个支架费吧。你不是老嫌空调干,不吹又冻得全身疼吗?现在换一台智能的,带新风系统的,相对保湿一点。” 容鸢说的这点,温无缺站门口脱套装的工夫,也感觉出来了。 温无缺现在身上只穿了圆领羊毛衫和全套的保暖内衣,还没换上居家穿的加绒卫衣和加绒休闲裤,可却一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干燥。 “夏天感触真不大,反正我都嫌冷,冬天这制暖效果真是天差地别。”温无缺感慨道。 “你满意?”容鸢看看她,说,“那我就当你接受这个圣诞礼物了。” 温无缺下意识想反驳“空调怎么算礼物”,转念一想容鸢确实为了她,才专门换的空调,顿时偃旗息鼓,接受现实。 第112章 容鸢跟寒香寻请了两天假,说要和温无缺一起带十四去度假时,对方笑得一脸慈祥,少见的没有挖苦她俩任何一个。 “去吧,我刚好趁这两天让小杜更新一下官网,公告下你带来的新主厨套餐开放预约了。”寒香寻颇有深意地说,“跟禽兽好好玩,这两天都别操心餐厅的事,反正你回岗了会有操不完的心。” 容鸢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细细思索了一番也没有推导出来个所以然,便作罢了。 容鸢于是跟着温无缺,带上她们的宝贝狗子,以特殊的方式到了湖区度假中心,假装成了用卡宴拉房车自驾游的游客,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圆满的周末。 温无缺负责规划的日程,还充分考虑到了俩人一狗的需求,备足了能提高她们露营舒适度的各类物资。 温无缺百密一疏的,只有忘记考虑房车上毫无隔断,床铺区域的拉门形同虚设,小婴儿都有办法拉开,肯定拦不住一只身材健壮的成年比格犬。可不拉门,十四跟她们一起待在室内睡觉,势必会吵着上床。 容鸢一开始看着扒在床尾,后腿一瞪就要上来的比格犬,是准备赶狗的,她不希望给狗养成晚上也上床睡的习惯。她回来起不过三周,十四已经培养出了白天散步回来,就要钻被窝跟她俩一起睡回笼觉的坏习惯了,晚上还这样的话,那还得了? 可温无缺打着哈欠,掰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去,嘴里念着:“让十四上来吧,她都一年多没有同时跟我俩一起待着超过三周时间了,今晚就宠她一回呗。” 容鸢知道温无缺说的是实话,她自己也记得日子。 容鸢被温无缺说动了,于是默许了露营第一晚,十四就趴在床尾和她俩一起睡这事。结果后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比格犬就钻入了她俩之间。 温无缺睡得迷迷糊糊地,试图给她一个早安吻,却和十四结结实实吻上了。 温无缺是吓醒的,看起来可怜兮兮地,容鸢憋着笑,把十四抱走了。 温无缺不可能对十四发脾气,她这次露营第二个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又一次空手而归,一条鱼没钓到,唯一的鱼获还是靠十四间接得来的。 容鸢偶尔会怀念一下最初的时候,那个容易被她气到的温无缺,反而蛮喜欢这两起小事故的。 第二周伊始,容鸢上午走进金明池餐厅,就看到宋九她们钦佩中夹杂着些许怜悯的目光。她按流程一确认当周的预约单,瞥见下周一她返岗开始,新主厨套餐的预约,一路排到了跨年。唯一的喘息之机也就圣诞节前那两天————显然大部分顾客要把这顿充满仪式感的大餐,安排在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 第175章 容鸢终于明白过来,出发前寒香寻那个表情的意思。 寒香寻的一连串运作,看似胆大到有些不靠谱,却取得了远超她想象的效果。 容鸢原本打算着,趁着正式返回后厨前,前厅的工作好交接,可以再休一个周末,她们仨再去户外度个假,见此情景也只能默默取消计划。 回归前的最后一周,容鸢忙着和各部门厨师长讨论菜品,抓紧机会积极请教还没离开的paul,确保菜单里的每道菜,从造型创艺,到味道口感都调整到万无一失,终于在12月第二周的周一,时隔一年多,再次以主厨身份迎来了忙碌的晚餐阶段。 考虑到容鸢的空窗期,也为了保证餐厅的服务质量,寒香寻对新套餐的预约进行了限量开放,每天8套。 容鸢事前确认名单的时候,留意了一下,一半是她没有印象的新客,可见她出国的这一年,paul确实超额完成了寒香寻的目标。 其中有一个名字叫“洛嫔”的预约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名字赶巧和她之前露营时遇到的那只赤狐的名字一样,都是中国上古神话里,洛水女神的别名。 容鸢脑海里浮现出魏姐母子和小狐狸的模样,犹疑了片刻,会不会有这么巧。不过这个猜测转瞬即逝,她并没有特意放在心上,毕竟双方只在露营时短暂相处了一下,都没有互留微信。 没想到实际到了这天,容鸢站在和餐厅一窗之隔的操作台前,看到的竟然是朱鱼淡定地在老宋的引导下入座,旁边跟着全身僵硬,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的冯如之。 容鸢是真没想到朱鱼会来的。 倒不是说朱鱼的条件会负担不起金明池的消费,而是比起自己,显然朱鱼和寒香寻交情更深,真的对分子料理感兴趣的话,早两年就会来了。 可实际上,寒香寻的朋友圈里,能接受她先锋的饮食理念的,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周蔷。 周蔷倒是当年金明池刚开业没两周,就兴冲冲带着醉花阴的业务骨干们来吃饭了,吃完了饭,还要评价寒香寻的离人泪兑苏打水过于抢钱。说归说,她后面还把天不收也硬拽来了一次,想看看后者吃了分子料理能不能提前开窍。 朱鱼则是往店里介绍过不少客人,自己就不来了。 容鸢想到朱鱼虽然不喜欢分子料理,但是特意在这天带着冯如之来给她捧场了,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整顿饭下来,母女俩的反应都很有趣。 和穿着墨绿色旗袍、酒红色毛绒大衣,表情始终淡然,用餐动作也优雅从容的母亲不同,冯如之显然不适应身上为了这天特意准备的小西装————衣服尺码有点小了————坐姿十分别扭。 除了衣服让她不太自在,从小抱着海碗,跟着冯夷吃大锅饭的人,对着金明池效仿西餐全餐模式,几口几口接力上菜的流程也是无所适从,尤其这些菜还都不是寻常的烹饪方式,酱汁是泡沫状,汤汁是晶球状。 冯如之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容鸢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在心疼今晚的饭钱。 因为有8桌主厨套餐,都需要容鸢亲自上菜、讲解的缘故,常常这桌刚吃完前菜,那桌也需要上主食了。她忙得脚不沾地,几次去给朱鱼母女上菜的时候,对着明显有话要说的冯如之,都只能抱歉地笑一下,没说上话。 她们这桌来得比较早的缘故,甜品都用完了以后,容鸢那边还有几桌才用餐过半的。 冯如之明显对餐厅的装潢有点发怵,看着全息屏上的农庄画面浑身不自在,吃完了甜品就先匆匆出门了。 朱鱼大概是还有话要和容鸢说,就原地坐着,问服务员要了一壶茶,喝着茶等。 容鸢时常无法把这样恬淡的朱鱼,和冯夷回忆往昔时候提起的,随便抡一条扫帚,就能将一条街的小混混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红袖女侠”,联系到一起。她甚至都没法想象现在的朱鱼,还会穿戴红色的袖套干活。 等到最后一桌顾客用餐结束,大部分的顾客陆续离场时,已经接近晚上10点30分。容鸢先跟后厨的同事们打了招呼,才先去了朱鱼那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朱姨,谢谢。”容鸢甫一坐下,便诚恳地说。 “嗨,谢什么谢,我就是带如之来见识下新东西的,老不来一次,也怪对不起香寻的。本来应该一家三口都来的,结果老冯那家伙死活不同意,说是他吃不得洋人的东西,我一说是中西融合料理,他更来劲了,烦得很,就不带他了。”朱鱼爽快地说。 容鸢想了想冯夷在博浪沙员工食堂掌勺多年大锅饭的豪迈个性,心中暗暗松口气。 冯如之吃不习惯的东西,叫冯夷来吃就更残忍了。 简单寒暄过后,容鸢又有些犯愁。她明白朱鱼会特意留下来,肯定不是单纯为了打招呼。就在她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带话题时,朱鱼给她俩各倒了一小杯茶,直接开口了。 “如之这孩子随她爸,嫌你们这儿太雅了,坐不住,我就让她先去楼下车里坐着玩手机了。”朱鱼笑了笑,说,“这孩子从小精力旺盛,性格好。她出生前我和老冯还担心这担心那,结果她生下来就有八斤二,哭起来那动静,老冯都要跪在婴儿床前喊‘救命’。不过我觉得她算是好带的,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您是说,爸爸以前会打越洋电话回来问你们育儿技巧的事?”容鸢回忆着冯夷跟她说过的往事,确认道。 “是啊,小李子经常不挑时候就打一个越洋电话回来,老冯骂他有女儿没人性。也多亏了那段时间,我提前好几年,就把当妈该学的事都预习好了。”朱鱼顿了顿,继续说,“我们都没想到,他有夫有女的,在国外也混得有头有脸,怎么突然就离婚回来了。他刚回来的时候,把守节带回家丢给他爸妈,就跟我们家赖着。” 这是石守信也不知道,所以没有办法告诉她的部分。容鸢不知不觉倾身向前,想要听到更多。 “他赖着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买房。他说他手头有一点钱,他如果回家,担心人人都会盯着他的口袋,要他‘弥补过错’,掏钱出来给他爸妈长脸。可他那会儿国籍上已经属于外国人,在国内一没工作二没根基的,法律上无法买房。所以,他让我做出名人,买了套房子。” 朱鱼用手势示意容鸢也喝口热茶,才接着说:“他这理由,其实没有两年,他国籍转回来,又在大学里任教开始做项目以后,就站不住脚了。老冯每次约他喝酒就问他,房子怎么还不转回去,他也不说。一直到几年前,他的代理律师找到我们,我才知道他打的主意。” 朱鱼说到这里,又低头抿了口茶,以掩饰语气中的伤感。 容鸢已经能推测出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他留了一份遗嘱,很早以前就立好并公证了,找他当时的同事做的见证人,这遗嘱就针对这份房产,说明了我帮他代持,他是实际所有人,如果他不幸过世,这房子就留给你。”朱鱼摆了摆手,说,“律师联系我们的时候,老冯可开心了。小李子以前喝酒的时候,没少开玩笑,说房子不要回去了,以后给如之当嫁妆。老冯觉得这人想女儿想疯了,自己女儿疼不到了,打如之的主意,也很怕如之知道自己有房,会不思进取,说小李子是来腐朽他宝贝女儿思想的。现在律师证明这房子根本是小李子想给你的,老冯可算松口气了,我也放心了。” 虽然心理已有准备,实际听朱鱼说出来,容鸢还是不免喉头一紧。 “就给如之吧。”容鸢叹口气,说,“爸爸在国外给我留过东西了,我不能再要了。” 李筠当年人是离婚回国了,但除了李守节,和一笔钱,什么都没有带走。他在国外奋斗多年留下的大部分资产,包括他个人持有的专利,都被他留在了原地。 这些遗产在李守节通知她们父女俩李筠自杀的消息后没两天,国外的律师已经带着遗嘱出现,帮容鸢办妥了继承手续。 容鸢在那时候知道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遗嘱是李筠办完离婚手续后马上就立好的;第二件,便是她的身世。 朱鱼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是他女儿,他不留给你,留给谁?我为情为义也不该贪这劳什子。你就是不要,想捐掉,也得从我这里拿走房子以后,自己想办法捐了。他是立了遗嘱,可我了解他,遗嘱只是为了避免我们夫妇有什么不测,上一个双保险罢了,他从头到尾,信的都是我和老冯。他从一开始让我们来买,就是打定主意,要给你的。你再这样子,会害我们死后,阴曹地府没脸见小李子。” 容鸢攥紧了手里的茶杯,白瓷杯身传递出的热度,让她手心沁出一层粘腻的薄汗。 容鸢放下茶杯,说:“可是爸爸已经给我留了很多了,我都不是他女儿。” 朱鱼闻言,果然皱起了眉头,说:“男人和男人怎么生孩子?我们老早就知道你是收养来的,收养怎么不算女儿?” 第176章 “他们当时虽有做伴侣登记,但是那不算婚姻登记,这种形式上的关系,没办法作为家庭收养我。我在法律上只算阿爸的养女,我八岁的时候他们正式结婚,他才成了我的继父。” 而李鸢十七岁的时候,李筠和慕容延钊离婚了,她和李筠的继父女关系自然随之解除。 在法律上,李筠和后来的慕容鸢毫无关系。 第113章 容鸢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冷漠,但没什么效果。她声音生来是这样子的,容易让人误会。好在朱鱼不是那么不通透的人。 “那我倒是终于理解,他这么执着买房,又要留给你的理由了。”朱鱼语气温和,轻声说,“小鸢,房子在中国,代表的就是家。一个人有没有成家立业,就看有没有自己的房子,多少人不惜背着巨额房贷,两代人接力,就为了一间房,便是源于此。他想用父亲的身份给你一个家,这才瞒着亲人,忙着守节,给你买房。” 容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理性上,她知道这只是朱鱼的一厢情愿,李筠也许不是这么想的,但感性上,她想要接受这个说法。 得知李筠过世之后,慕容延钊精神不振,她只能强打精神,负责去和律师联络。 她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去找自己的出生证明和收养证明等文件,没成想,过世人不是她的养父,原来在法律上,那个人仅仅是她的陌生人。 容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装作没有这回事。 她想相信,养父们跟她说的那些故事才是真的————她是被养父们以伴侣身份,是被一个完整的家庭收养的,他们只差在她8岁的时候补上的合法婚姻关系,而不是说,她是被慕容延钊单独收养的,从小照顾她的李筠一直到她8岁那年,和慕容延钊合法结婚了,才成了她的继父。 李筠心知肚明和慕容延钊离婚,会和她形同陌路,依然狠心离去了。却又在离开前,特意提前立下遗嘱,以确保他将来有个万一,遗产要留给她。 现在,李筠另一份在中国单独立的遗嘱,又有朱鱼带到了自己面前,更是证明了李筠从来没有想过抛弃她。 也许,李筠不想放弃的不仅有她,而是她们整个家庭。 朱鱼见她垂头丧气的,考虑到她们的谈话场合,也没有多说,主动拎着包起身,说:“多的话,我就先不说了,怕你消化不良。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就不用走劳什子的遗产继承了,你给我一块钱,我直接做个转送,可以给你省很多事,也省的老李家那边知道这个房的存在。” 容鸢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朱鱼交代完事情就走了,容鸢稍微调整了下情绪,便回去后厨继续善后工作。 她以为朱鱼母女这就回去了,没想到都收拾完了,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冯如之从她们家那辆车里推门下来了。 “你没回去?朱姨呢?”容鸢四下观望了一番,确认没有看到朱鱼的身影。 “今晚我本来也要值大夜班,先把我妈送回家就要去医院的,我是有东西还没给你,才回来这儿等一下。”冯如之伸了伸懒腰,话锋一转,说,“哎哟,寒姨这餐厅也太要命了,再趁钱也不是人干的,你这每天下班也太晚了,都快十二点了,要到我值班开始的时间了。我差点等不到你得先回医院去了,还好你下来了。” 冯如之说罢,弯腰钻回车里,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一束花,递到容鸢跟前。 那是三朵饱满的白玫瑰,花瓣上还挂着一点水珠。 “你这刚看完999朵玫瑰的盛况,可能看着会没啥感觉,就是咱俩现在的关系,也只适合送这个。我就是由衷为你高兴,表达个祝贺的,你别多想。”冯如之强调说,“我这次可是真的做了功课,没有瞎百度,请教了我们院很多有对象的护士、医生呢。后来还是一个住院的文艺老奶,跟我说送这个合适。” 容鸢接过花束,说:“谢谢你,很好看。” 冯如之以前约她的时候,不是没送过花,只不过冯如之越努力,送的花越奇怪:大朵大朵比脸还大的向日葵,密密麻麻扎了一大捆的满天星,还有过一整颗圆圆的绣球花束。 她约容鸢出去,从不空手,却也没送过什么符合世俗浪漫的东西。 “嗨,其实送9朵也行,看着会更好看点,可我这不是怕小温总误会嘛。”冯如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说。 容鸢知道这人指的是之前自己生日第二天发生的事。 温无缺买了满屋子的红玫瑰,结果把她自个儿整过敏了,她俩连夜把花先搬阳台关起来以后,为了处理花发愁,最后还是闻讯上门的寒香寻帮忙的。 那一大堆花,寒香寻接收了一点,朱鱼接收了一点,当各自医院的装饰,大部分都给了周蔷。 冯如之奉母命,带着李守节上门取走自家的那份,因为不知前因后果,以为开门的是容鸢,大大咧咧地开玩笑。 “前妻姐,我可算收到你送的花了,你也太客气了,上来就99朵红玫瑰呢。”冯如之一把从温无缺怀里,抄起巨大的玫瑰花束,急匆匆地搂在自己怀里,嚷嚷道。 温无缺手上轻松了,于是大幅度转起胳膊,活动着肩胛骨,平静地说:“什么‘前妻’不‘前妻’的,我可不记得和你结过婚。” 没了玫瑰花的遮挡,冯如之听着眼前人声音不对,身高也不对,视线稍微向下,才看清抱着花的人是谁,当即抡着花束,往后一跳,大喊,“我去,怎么是你!” “我住这里。”温无缺说罢,刻意挺直腰板,整了整衣领。 容鸢是知道李守节跟着,才特意不去应门的,在屋内听到她们的对话,总觉得气氛不对劲,便无奈地抱起十四,紧搂着狗,慢慢挪到了门口。 容鸢越过温无缺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只固定在冯如之身上,简短地打了个招呼。 冯如之和跟在后头的李守节,两张脸都绿了。 容鸢想起那画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李守节看到温无缺在她家,变了脸色,还有迹可循,小温总没夸大的话,李守节之前腿上挨那一折凳可不轻。 但冯如之是为何?温无缺又没打过冯如之。 “咳,说起来,我真没想过你喜欢小温总那个花————类型的。”冯如之的感慨把容鸢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金发碧眼的吗?确实比较喜欢。”容鸢诚实地说。 冯如之脸上的笑容变成了震惊,她张大嘴巴,半天才缓缓说道:“那家伙,瞳色不对吧?” “可她长得漂亮啊。”容鸢一本正经地说。 冯如之的嘴巴闭不回去了,瞪大眼睛观察她半天,拿不准她是不是开玩笑。 最终,冯如之放弃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敛取惊讶的神色,语重心长地说:“总之祝福我给你了,也算给她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遇到她就转了性,不过你也怜香惜玉点,好好一个女的,你咬人别咬人胸上啊。” 容鸢听着她话里有话,低头看了一眼精致小巧的白玫瑰花束,决定不深究了。 容鸢到家的时候,温无缺早早带十四下楼散步过了,解决了狗子的生理需求,还带十四好好消耗了精力。 一人一狗累得够呛,就窝在沙发上,裹着毯子打瞌睡,温无缺搁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立着,忘了合上。 听到容鸢开门和翻箱倒柜的声音,温无缺打着哈欠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她。 “加班?”容鸢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于是回头看了温无缺一眼,又看看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问。 “没有,研究点东西。”温无缺合上笔记本电脑,揉揉眼睛,问她,“今晚怎么样?” “挺顺利的,顾客评价也好。”容鸢回答着,终于从碗柜里找了个闲置的客用马克杯,把带回家的三朵白玫瑰先插了进去,拿到茶几上放好,便在温无缺旁边坐了下来,往沙发上一靠。 温无缺顺势就靠她身上来了。 “花哪儿来的?顾客送的?”温无缺随口问。 “朱姨和如之今天来了,她们之前用化名预约的,我都不知道是她们。”容鸢说,“朱姨预约留的名字是‘洛嫔’,我还以为来的会是魏姐呢,因为这名字不是和宓儿一样,来源于洛水女神嘛?我觉得这么罕见的巧合,不太像有第二个人。” 比温无缺先反应过来的,是趴在温无缺腿上睡觉的比格犬。十四在听到赤狐的名字时,抬起了头,一会儿后又趴了回去继续睡。 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十四的举动,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我看,”温无缺打破了沉默,说,“过几天你休假,我们去买点排骨啥的吧,十四继续吃我做的营养狗饭,应该真能考个985回来。” “她都睡回去了,不像听懂了。”容鸢忍不住翻白眼。 “我看是听懂了,她就是对宓儿的名字有反应。”温无缺笃定地说。 第177章 一分钟后,容鸢盯着她腿上呼呼大睡的比格犬,问她:“还信她听懂了吗?” “那可能她营养狗饭还没吃够。”温无缺的伎俩被看穿了,也不恼,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说,“其实朱鱼给自己取名洛嫔倒是有点意思,毕竟她老公是河伯啊。洛水和河水,不就是两口子嘛,河图和洛书的起源也是那地方。” “我以为,读音不一样。”容鸢思索了片刻,接话道。 关于“河洛”的传闻,《墨子》中也有记载,这反而是不是她在家学的,是大学时代,一个俱乐部里来自不同族裔的学生们,跟着她导师一个白人老太太研读中华经典记住的。 “那读音确实是不一样,不过也不影响。反正读音几千年来一直在变化,《现代汉语规范词典》还经常增改。河水都不专指黄河了,冯夷不念‘平移’也正常。过几年也许人家跟你背《赤壁赋》,还要念‘缝’虚御风呢。”温无缺振振有词地说。 容鸢想了想温无缺假设地那个情景,皱起眉头,继而又想到以前背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忆起古英语和现代英语的差距,随即释然了。 语言确实就是会不断变化的,一切以现在使用方便为准。 “那十四的初恋,以后不就叫‘蜜儿’了?”容鸢举一反三,说。 “不管叫啥,听起来都好土。”温无缺评价。 “十四不土吗?”容鸢反问她。 “有个性,不土。”温无缺马上演示了什么叫双重标准。 容鸢有些无语,伸手揉了揉李十四的耳朵,说:“她都困成这样了,放回去窝里让她好好睡吧。” “行。我刚才就是嫌冷,抱着她暖和下。”温无缺说罢,便抱着十四起身,走回围栏里,小心翼翼把十四放在了狗窝里。 温无缺闩上围栏门的时候,随口问她:“说起来,你们店圣诞节很忙吧?毕竟比较洋气,感觉圣诞节去赶个新奇的人更多。” “嗯,节前能喘口气,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我看预约都是满的。”容鸢认真说,“如果你想过,只能白天在家过了。” “白天和半夜过都行。”温无缺耸耸肩,看起来也没有很执着于节日的仪式感。 容鸢还记得,夏天的时候这人说过,以后逢年过节,包括圣诞节,都要送自己礼物的事。 以她对温无缺的了解,这人可以仪式上马虎点,礼物上绝对不会马虎。她刚想跟这人说,在礼物上不要太破费,温无缺已经又回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重新靠在她身上。 “大老板,我可给你准备了大礼,你也送我点礼物呗?”温无缺眨巴着眼,说。 第114章 年末的气氛极容易感染人的情绪,别说寒香寻了,温无缺觉得自己都要被这又湿又冰,极富穿透力的冬风吹感性了。 平安夜,温无缺吸着鼻子,里三层外三层包着,裹在她那件米其林轮胎一样的羽绒服里,忍着四肢旧患的酸痛,拎着捡便袋,牵着十四在小区楼下的草坪上玩耍时,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在名为“货拉拉”的聊天群组里,发表了一番感慨。 “我觉得我现在跟独自带娃的二胎宝妈似的,大的操心,小的不贴心,对象的没空。” 温无缺僵着手指打完了字,抬头看看周围的夜色,昏黄的路灯灯光里,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反而抬头看看周围的居民楼,家家户户的窗格都透着热闹的暖光,时不时还有音乐和电视节目的声音传出。 温无缺低头看看忙着在草地上自己跟自己玩球的十四,顿觉凄凉。 容鸢这两天忙,每天限量8套的主厨套餐全被订满不说,圣诞限定套餐和普通套餐预约量也达到了巅峰。————找个干餐饮的过日子就是这样,逢年过节时,别人成双成对、拖家带口下馆子,她对象在馆子后厨干活。 独留下温无缺,只能像现在这样,和李十四过平安夜,在微信上找俩单身同事聊天。 唐新词这人约会讲质不讲量,但体验再好,她也没有跟谁定下来的意思。连她之前为了打探消息,刻意去接近温无痕名义上的婚约对象孙小姐,也一直只是保持联系,不进一步交往。 黎蓁蓁更别说了,她就不喜欢约会。 “喏,你对象在这里。”黎蓁蓁在群里发了张照片。 黎蓁蓁发来的是金明池餐厅的晚餐景象。这张图片越过了其他桌的客户,和走动中的服务生,对焦在了站在后厨窗口前作业中的容鸢身上。 温无缺双指划动手机屏幕,将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背景里餐厅的装饰。 “你今晚在金明池?”温无缺收起照片,问黎蓁蓁。 “牟总夫妇约我今晚吃饭,谈一谈基金会的事。”黎蓁蓁回复道,“她们知道我在和你聊微信,让我先别在意她们,还有,牟总问你‘圣诞快乐’。” 某总本姓“牟”,是本市的一个实业家,是个愿意为了美食一掷千金的资深老饕。 当初温凝以温氏的名义投资教育基金,资助以女生为主的贫苦学生时,找过他帮忙。他因为自己是苦出身,年少时没什么机会接受教育,便慷慨解囊,因此与温凝有些交情。 温凝过世后,温氏在这块的预算大幅缩水,集团公关部门也不再帮忙宣传,基金会所收到的捐款也随之减少。 这些年,基金会得益于有某总的监督、指导,将捐款谨慎投资,才不至于落得入不敷出的结果,确保了持续运作的能力,造福了省内不少贫困学子。 前年年底开始,某总见温无缺这个执行总裁的位子越坐越稳当,觉得是时候让温氏重新重视基金会这块,便约温无缺一起投资,一个为本市多个中学新建多功能大楼的项目。 这个项目如果顺利完工,参与的企业和组织都将获益良多,因而某总费了一番心思竞标成功的同时,又确保基金会被列入项目核心参与方之一。可基金会以捐款为主的资金体量,加上某总自己公司,自然担不起这样的大项目,因此整个项目急需温氏这样大企业的注资。 温无缺在他找上门之前,就对项目有所了解————寒江寻刚考上的高中就被列在目标学校里————她早早就评估过这个项目的优点和收益,某总一联系她,便爽快答应了。 但她不用问也知道,温韬当初削减这部分的预算,就是相信温氏已经不需要这样的社会价值,她没有必要和温韬对着干。她选择绕开温氏,以私人名义注资,又利用自己在温氏的影响力,拉拢省内对项目有兴趣的公司共同注资,以确保这个项目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也是那段时间,吃遍天下美食的某总光顾了刚开业的金明池,深深被分子料理这种新颖的美食形式折服,成为了金明池的常客。 温无缺收了收牵引绳,不让十四跑远,才继续低头打字。 “原来他约的是平安夜。早知道是约今晚,我就答应他了。”温无缺知道黎蓁蓁会转述给某总,故意这么开玩笑。 黎蓁蓁了解她,直接回:“你知道也不会来的,你就喜欢食材明明白白的菜。” 黎蓁蓁发了这话,又过了好一会儿,等温无缺有点想把手机收起来,暖暖手了,她才又在群里发消息,说:“刚才容老板出来上菜了,聊了一下。” “聊啥了?”唐新词突然插话,抢白道。 “聊菜品创意呗,她这些菜做得蛮有意思的,我本来以为这种菜就是搞噱头的样子货,没啥内涵,没想烹饪到过程还怪有趣的。她的脑子,配老总真的可惜了。”黎蓁蓁回话。 “蓁蓁姐,哪有你这样人身攻击的?”温无缺这回抢在唐新词去附和黎蓁蓁之前,赶快表示抗议,说,“她是大美女,我也是大美女,我们明明天生一对。” “没人说你丑。”唐新词发了一个表示“无语”的表情包。 “我这是觉得她头脑和性格都比你好的意思。”黎蓁蓁补充道。 “所以啊!你们这就有所不知了,她就喜欢我的脸,你们说的那些她不在乎。”温无缺发了几个表示“自信”的表情包。 “老总,那我觉得你确实应该把备选的戒指都买下来,”唐新词揶揄她,道,“求婚的时候你都拿出来,增加成功几率不说,还能充分向大老板表达你的诚意。真的,你这性格的也就大老板志趣独特,愿意光看脸就忍了。我就不行,你每次张张嘴我就得跑断腿,你不发红包的话我真的忍不住揍你。” “我也不行。”黎蓁蓁说,“每次挡在你面前,替你受公司里那些老屁股的鸟气时,我很庆幸我眼镜一摘,就不用看你的脸,不然我只想拿咖啡泼你。” 温无缺突然后悔打开群聊了,大冬天的,她跟户外把手从温暖的衣兜里掏出来打字,跟着俩单身人士聊微信,简直堪称重情重义。结果这俩人倒好,一人一句屁股都歪容鸢那边去了。 她还不如早点遛完狗回家等容鸢下班呢,在这儿吹着西北风挨她俩挖苦算怎么回事? 第178章 “老总已经沉默了一分钟了,我猜她在后悔打开微信。”唐新词一针见血地说。 “我拉上去看了下聊天记录,”黎蓁蓁说,“所以老总你怎么就二胎了?” 温无缺差点因为被她俩轮流打岔,忘了这回事了。 她低头看了看叼着球跑回来,一屁股坐她脚背上的十四,轻叹了一口气。 “带狗上厕所呢,她拉完了不想回家,在草地上玩了半天球了,一点不怕我冻死。”温无缺忿忿不平地打字,说,“然后我这顶着寒风萧瑟,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住牵引绳,防止我这逆女乱跑呢,好大侠那边倒好,一起床就给我发一堆老外过圣诞的视频和照片。” “你一直不怎么过这节,她给你发圣诞节活动怎么了?”唐新词再次成功抓住了重点。 “那当然是怎么了,她就顾着跟小鸟情侣们玩雪,做大餐的,给我发消息也是这些东西,都不问我好不好。”温无缺想起方才,还是有点悲愤,说,“我还以德报怨,问她1月就开学了,有没有信心。她就不理我了!这丫头肯定嫌我烦了!” “是挺烦的,你好好的装妈就离谱。”唐新词点评。 “我这是关心她。”温无缺不想承认,她确实是见寒香寻很操心这个问题,所以学寒香寻的语气,关怀下孩子。 “唐新词,你说话别老省略,我给看成‘就你妈离谱’了,你害我倒回去读了三遍。”黎蓁蓁这才插上话,数落完唐新词,就瞄上了温无缺,说,“老总,孩子长大了离开家了,对自己负责了,你做家长的就松弛点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确实,你再操心这些小事,小心一脑袋头发分配不出一点刘海来用。”唐新词回完温无缺,又忙着去找黎蓁蓁呛声,说,“还有你,眼睛不好少加点班,有些活,老总自己干不会死。你该配镜配镜,不要省这钱。” “不要啊!”温无缺在句尾多加了几个感叹号,模拟自己此刻胸中的呐喊,说,“有些活我自己干,何止分配不出刘海啊,马尾都扎不起来了!蓁蓁姐你别走啊,蓁蓁姐!” “你说得对,我明天就请假去约个医院门诊验光。滴散瞳剂以后我开不了车,你明早过来。”黎蓁蓁掠过温无缺,直接回复唐新词。 温无缺瞪着手机屏幕,难以置信。 她这一个平安夜过去,怎么就要在圣诞节失去她的秘书一天?圣诞老人专门来给她送工作量的吗? “你确定老总会在这节骨眼批假?你们新品不是4月初就要正式铺货上线嘛?这么忙的时候你请假?”唐新词问黎蓁蓁。 “她不批我的假,那她自己找行政部申请用飞机的计划,安排机组人员,再自己找航管去报备航程。”黎蓁蓁理直气壮,“我眼镜度数都不合适了,她还坚持让我负责,指不定出啥事呢。” 温无缺服气了,黎蓁蓁现在就是请假一周都是应该的。 时间距离公历新年越来越近,代表离农历新年也不远了。她和容鸢已经商量好了,要趁农历新年,也就是春节的时候,出国去陪寒江寻守岁迎新。之后容鸢还要抽时间去疗养院,探望慕容延钊。 因着十四无人看管,她们也不放心把狗交给别人照顾,为了带狗出去,容鸢同意温无缺包自家集团私人飞机出行的建议。 温无缺通过这一年,几乎每三个月要抽一两周出国陪容鸢的经验,对整个流程已经很熟,本周伊始,她就嘱咐黎蓁蓁帮忙提前准备,确保二月初她们只需要按时出发就好。 连行李,她们都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等下周寒香寻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也要一并把清单交给黎蓁蓁,让后者分配任务,找人提前向海关申报。 好在她们这次的行李不复杂,主要是冬天的衣服,和电脑之类的办公用品。 她们出去是回容鸢家里住,那房子现在是lance和雀两口子,带着寒江寻在住,家中基本生活日用品都有。 她俩之前留在三楼容鸢卧室里的一些私人物品,她俩这一年给十四添置的东西,都是原封不动被收纳起来了,她们出去就能用,不用额外携带。 俩人昨晚看日子差不多了,便从衣柜里拖出容鸢那个大号行李箱,打开来放在房中央,坐在羊毛地毯上,合计起剩余空间来。这一合计,她俩发现一个大箱进货仓,两个登机箱随身带进客舱,完全够用,她俩只要牵好李十四就行了,温无缺顿时感慨起来,这真是她出门收拾行李最省事的一次。 她这回主要是陪容鸢和十四去的,和出差不一样,只用搭配好一套正装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休闲冬装,哪件暖带哪件,反正休闲装没什么搭配上的讲究可言,风格和颜色别太违和,都能搭。 温无缺把玩够了的狗子揣进羽绒服里,很有公德心地背着空矿泉水瓶,拎着装满的捡便袋,坐进电梯回家了。 到了楼层出了电梯间,她们家门口现在没那么空了,但依然是邻居里最好认的一间。从交房起就没有改动过的,造型朴素笨重的入户门上,如今挂着一串用贝壳和海螺制作成的手工风铃。 这个风铃用到的贝壳和海螺壳,都是东海的海滩上随处可捡的小玩意儿,花纹也很简单,是真真去年国庆假期,全家去海边玩的时候捡回来的。小孩子在海滩上挑挑拣拣了两天,终于凑齐了满意的成果,想着一个月后可以当生日礼物送给容鸢。 结果去年容鸢压根没等到过生日,10月就匆忙丢下一切出国了。真真以为东西再也送不掉了,很失落,便收起来没管了,等她发现容鸢今年回来了的时候,又错过了今年的日子,便索性将这些战利品加工成风铃,当圣诞礼物送了。 容鸢一早起床遛狗遇到真真的时候,收到了这份礼物,很是感动,郑重挂在了家门口。 温无缺揣着十四,站家门口欣赏了半天真真的手艺,才开门进屋。 温无缺甫一进屋,周身就□□爽怡人的暖气包裹。她关上家门,在玄关处把十四从怀里掏出来,先给狗脱了胸背、狗靴、狗羽绒服,用湿巾给十四擦了两遍,讲狗关回围栏里,才回头脱了自己的羽绒服和猫耳毛线帽挂好。 温无缺独自带十四的时间拼拼凑凑,也有超过半年了。她从最开始被十四折磨到神经衰弱,到如今已经可以严格按照容鸢的标准,自己包办十四整个散步前后的流程,是她每每想起,都要感动到奖励自己晚上多亲吻容鸢十分钟的程度。 一气呵成地冲干净了狗屎,按垃圾分类丢了捡便袋,再仔细洗了脸和手,温无缺才回到沙发上坐下,满足地伸了伸懒腰。 温无缺打开茶几上放着的大号玻璃密封罐,用专门的小号食品夹,夹了一片姜饼人出来,“嘎嘣”一口咬掉姜饼人的头,想说容鸢如今烤饼干的手艺,强过她去年匆忙买的加工食品。 吃了点零食,让胃里暖和起来,温无缺这才打开茶几上,自己的那台笔记本电脑,解锁屏幕,开始她最近的晚课————挑戒指。 十四今晚玩够了,安安稳稳待在窝里睡觉,发出均匀的鼾声,间或翻个身,瞪着后腿,鼾声转成了吠叫,不知道在梦里追什么东西。 温无缺希望它别是梦到在追臭鼬或是浣熊,那等她们出了国,带十四出家门散步又成了可怕的考验。 想到这里,温无缺转头看了看窗外,果不其然,户外没有一点下雪的迹象,和她去年度过的那个冷死人的白色圣诞毫不相关。 她记得去年的平安夜,她也是和十四过的。她紧赶慢赶,处理好了手头的一切工作,带着十四飞出国去追的容鸢。 那时候这个闹心的逆女,明明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该打的疫苗一针没少,却莫名其妙的狂犬病抗体检测不合格,她们差点都没法按计划出发。 她最后是让唐新词,联系当地的律师去向海关和疾控申请的豁免,避免了十四入境被隔离的命运;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温氏的私人飞机还没空,她又多花了点钱去外头包机的。 她当时都没空在意这些,只为了快点见到不告而别的人,直到她后来去整理去年最后一个季度的账单,视线扫过这几笔支出,才后知后觉自己都干了什么。 与之相反的,让温无缺记忆犹新的,反而是飞机落地,十四在当地兽医那里也检查完毕,登记上报好了,她拎着一堆随便哪家超市里,临时买来的半成品熟食,开着集团当地办事处按她要求准备好的车,一路按导航摸到容鸢家里时,那满眼银妆素裹的冬景,和道路两边鲜活的圣诞装饰。 尤其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的,是她又累又饿,怀里揣着十四,头顶着小雪,在容鸢家门口被冻得直跺脚,四肢旧患钻心的疼,让她恨不得就这样痛晕过去算了的时候,容鸢一阵小跑,拨开雪花站在她跟前的样子。 人瘦了,也憔悴了,但起码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也就够了。 钱没了都可以再赚,她总算把人追回来了。 第179章 温无缺收回思绪,转回脸来,视线再度落在电脑屏幕上。她挑了很久,这是最后一批候选图鉴了。 给容鸢挑戒指,真不比给容鸢挑礼物简单,仿生人不会太计较她送的锯子、凿子多少钱,但显然很在意她在别的地方有没有挥金如土。温无缺也就不能闭眼挑最贵的。 温无缺快把电脑屏幕盯出火星子了,两个小时下来,也还没有把最后一批备选戒指的范围缩小到个位数,只能揉揉眉心,合上了电脑。 “这个大箱子哪儿来的?” 刚下班回来的人,站在玄关处,一边脱衣服,一边观察着她放在十四的围栏边,显眼处的大箱子,好奇地问。 “你今天下班还挺早,刚好踩着零点。”温无缺放下左腕,走到箱子边,一手支在箱子上,一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我的大老板,你现在可以体验一下,在圣诞节到来的瞬间,拆你的圣诞礼物了。” “哦对,时间到了,”容鸢挂好脱下来的羊绒大衣,瞥了眼床头靠着的墙上的挂钟,才走了过来,一把将温无缺抱进怀里,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温无缺脸埋在人胸前眨了眨眼,调笑道,“怎么突然这么热情,想我了吗?” “嗯,想。”容鸢松开她,面无表情地说。 “今晚人太多了,累着了?”温无缺回忆起黎蓁蓁发来的照片里,餐厅里座无虚席的景象,于是确认道。话说回来,自己还没跟她说,和黎蓁蓁认识的事, “餐厅还行吧,早有准备,大家都配合得很好。”容鸢说罢,罕见地苦笑了一下,说,“我刚才,坐在车里,和人从量子力学,聊到了更高纬度的生命是否在影响地球上发生的一切。” 这话乍一听是说科学,实际上更像是某种科幻小说。 “你给你阿爸打电话了?”温无缺反应过来了,于是问她。 根据时差,现在国外那边还是平安夜的上午,那边和国内不同,看寒江寻发的东西,就知道圣诞在当地是怎样一个大节日。于情于理,容鸢确实应该在这个日子,向慕容延钊送上节日祝福。 “打了,”容鸢的嘴角又牵动了两下,说,“一开始他什么都记得,他问我去年说很快去看他,怎么他数了一年日子,我还没有去,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肯告诉他。接着他就跟我说,他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让我做好准备。” 容鸢也没有说下去,不过温无缺能猜到接下来是什么内容了。 “听起来确实很费脑子,那你快拆了礼物,我们洗完澡,盖好被子了,你再说说今天的事。”温无缺催促道,“然后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做一顿圣诞大餐。” 第115章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并辨认出自己的父母的呢? 容鸢曾看过相关文献,隐约记得,大部分人开始产生记忆,并开始记得身边的亲人,大约都在3岁左右。 容鸢的记忆稍早一些,尽管那仅仅是一个零散的片段。 两岁半的某天,她在摸索着,在家里跑来跑去,撞上了男人的腿,正在看文献的人笑着放下手里的书卷,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并让她骑到了自己肩头。 她所能记得的最早的记忆,便是那腾空而起的一瞬间。 她记忆中最初的父亲,高大得让她触不可及。 而这个男人现在正佝偻着身躯,双眼发直,坐在沙发上念叨。那些曾经被他精心排序养护的书籍,被他投掷在地,有几本书的书页还因为他方才毫无章法地翻阅,被扯了下来。 年届花甲的男人身上,一点不见往日的神采,他垂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边地上,还倒扣着一本硬壳的“大部头”,布皮的封面大半都被血液浸染,教人一时辨认不出那是哪本书。 容鸢蹲下身,拾起那本书,放回了男人腿上。 对方对此似是毫无知觉,连头也没有抬,就是一味喃喃自语,说着不成文也不连贯的句子。他显然又发病了,比以往都要严重。男人周身散发着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疏于卫生打理的,属于人的味道。 容鸢知道,这时候因着流行病的防疫原因,社工已经一周没来了。于是男人大概在这一周的中段开始,就没有按时服过药。她没有在一楼多逗留,毅然走向楼梯,拾级而上,走向了三楼。 她简单就打开了从内反锁上的卧室门,走向了自己的卧床边。 年轻的女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因不久之前的挣扎,而有破损。她为了对抗疼痛,一直在努力吞咽空气,发出宛如抽泣的气音。容鸢默默地伸手,将她披散着垂下来的一头长发拨开,拢在她颈后,好看清楚她右侧锁骨上,还没有结痂地伤口。 伤口面积不大,但是挺深,正往外渗着血。这伤口是她刚才拾起的那本书砸的。精装的书皮,明明只是由硬纸板和织布组成的,在一个已然不知轻重的人手里,边角却尖锐得像钝器,一下,两下,砸得她怀疑自己要死了。 她眼前一直泛起黑斑,意识也很难聚拢,只有呕吐的冲动愈发强烈。她抬手用指尖触碰右侧锁骨上那个微微凹陷的伤口,为了确认情况,反复摩挲着伤口处裸露的血肉。 不是这里,虽然很痛,但这点小伤,不足以让她生理性反胃,头疼得像要裂开,也不会造成意识涣散。 容鸢冷静地又去触摸自己身上的其他伤口,从肿得张不开嘴的左侧脸颊,一直摸索到了隆起一个包的额头,终于发现了原因。 大概是慕容延钊刚才把她推倒的时候,撞到哪里,有轻微脑震荡了吧。 她从床尾站起,向25岁的慕容鸢伸出了手。 一身是伤的年轻女人被她拉起,带离了三楼的卧室。 在阖家欢乐的圣诞月里,慕容鸢终于下定决心,把慕容延钊送进了疗养院。 疗养院环境很好,从外观看,建筑风格古典宁静,像与世隔绝的古堡,被宽阔的草坪包围着。草坪的边沿竖着一圈高大密实的金属围栏,隔着围栏上镂空的孔洞看出去,是一片幽深的小树林。这些天然和人工交替的物理屏障,确保了疗养院和镇上的其他建筑保持足够的隐私距离。 这里属于城市的西郊,离她们家有近一小时的车程,是慕容延钊精神还清醒的时候为自己挑选的,车程上是差不多,却比她们原本就医的北岸大医院环境更偏僻些,费用也更便宜些。 这家疗养院,针对像慕容延钊这样患有精神病的老年患者,提供了完善的收治服务,长期住院治疗的费用,恰好是慕容延钊的医保能覆盖的。 容鸢坐在出租车的后排,跟着女人在疗养院门口下车了。 她跟着女人有一会儿了。女人年逾五十,尽管身体一向很好,但早已谈不上年轻,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满面倦容,眼周的细纹都明显了许多,但那双眼睛依然很清亮,透着坚定。 女人是为了一个嘱托来的。 她出于道义,想把旧友多年前交托给她的东西,转交给其在世的家人,她只有一串座机的电话号码,甚至不确定对面是否尚有人应答。 容鸢站在放中央,看着慕容延钊连滚带爬,从房内一地的狼藉里奔向了执着地响动的电话机。 他一脸惊慌,颤抖着手抓起话筒。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交替用普通话和生硬的英语,询问“李鸢小姐住在这里吗”。 “救救她,”慕容延钊回答,“救救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这通越洋电话没有持续很久,女人很快挂了,只留下慕容延钊跪在电话机前,独自抱头痛哭。慕容延钊对自己的病情,比养女绝望得更早。 容鸢没有继续待在房里,她知道,不用半个小时,慕容鸢料理好了一身的伤口,就会下来帮慕容延钊换衣服、服药。 容鸢打开房子临街的正门,走到了大街上。灰蒙蒙的天空持续飘落着雪花,积雪覆盖了门前的马路,慕容延钊长期签约的除雪公司还没有来清理。 女人穿着厚实的冬衣,拽着笨重的行李箱,下了出租车,在雪中前行,终于在核对过门牌号后,站在了她们家门口。 女人挂了电话就行动了,找了旅居国外的旧友,辗转打听这家人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这家男主人闭门养病,女儿休学了,房子里常有怪异的声音,最近发展成了争吵和打砸的动静。社工之前每天都来,最近因故没有上门,反倒是警察来过一次。 于是女人出发了,访遍家族故交,挨个向德高望重的长辈陈情,终于得到协助,想办法办理好了手续,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和漫长的时差,在异国他乡一路打听,一周后找到了疗养院。 疗养院午后才准许探望,女人稍微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探视时间,牵起行李箱,在前台登记后,疲惫地走向探访室。 疗养院内的环境不如外部那般古典,处处透着简约的现代气息,干净又静谧,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第180章 病情处于高峰期的病患是不能在外面逗留的,因此她们所能经过的地方,都是温和无害的老人,她们多数用怯生生的目光环视周围,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在护工和家属的监督下,动作迟缓地“散步”。有一些人则干脆坐在两边的座椅上,盯着天花板或脚跟前,一言不发。 慕容延钊是后者,刚被转移到这边不久,更早之前的一个月里,他被关在严格禁止探视的病区,接受最高规格的治疗。现在他坐在面朝中庭的长椅上,蜷缩起高大的身躯,整个人瘦的厉害。 女人一开始拿着旧友留下的合影,没有认出头发全白,满面风霜的男人。 “李鸢在哪里?”女人耐着性子,温和地询问。 慕容延钊像是没有听见,连眼睛都不曾转动一下。最后是一旁的护工,用英文询问女人是否需要帮助,女人说明自己其实不是来找病人之后,护工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慕容鸢看起来,精神头比这里大多数正在康复中的病人还要糟糕,25岁的年轻脸庞上看不出一点生气,月前刚被养父下重手砸伤的颧骨已经消肿,但还残余着黄褐色的印记。 “你是李鸢吗?”朱鱼突然蹲坐在她身前,强行占据了她的视野,仰着脸问她。 容鸢迟疑地点点头。 朱鱼松了一口气,伸手梳理着容鸢久未打理的黑色长发,被后者僵硬地躲开,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继续手下的动作。 她温柔地笑道:“可算找到你了,你爸爸让我来带你走。”宽厚温暖的手从她的发梢拂过,落在她肩头,最后才牵起她的手,讲她从困窘中拉起。 容鸢的仰着脸,双目直直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不发一语,直到被面前的人紧握住的手不再颤抖。 她静静地等待伴随着窒息感的闷痛从胸腔消散,听着自己心口嘈杂的悸动,慢慢趋向平稳,才缓缓向右侧身,转过脸来与温无缺四目相对。 室内依旧很暗,从遮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给眼前的人勾勒了一圈线条柔和的银白轮廓。容鸢眨了几次眼,才逐渐适应周围的暗度,勉强看清温无缺的五官。 “噩梦?”温无缺边问,边往她枕头上挤。 “嗯,梦到阿爸了,”容鸢侧过身,用没被牵住的左手,顺势环住贴到自己的身上的温无缺,回答说,“主要是梦到朱姨当初救我。” “下下周就出发了,紧张?”温无缺侧脸靠在她胸前,问。 “有一点,不过还好。”容鸢顿了顿,说,“人人都会做噩梦,偶尔做噩梦是正常的。” “你的linda医生说的?”温无缺笑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容鸢现在看不到温无缺的表情,她猜小温总又在得意了。 “我的大老板,你知道这话听起来很不口语吧?”温无缺话锋一转,说,“确实是个人都有做噩梦的时候,我也会做噩梦的。” “实话说,我想象不出你会做噩梦。”容鸢回忆了一番,觉得新奇,便坦率地说。 她们也断断续续,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过半年觉了。温无缺神经衰弱,入睡慢,睡姿奇差。 每晚睡着之前,温无缺能翻好几次身,就算怕冷抱着自己睡的那些时候,她也总是要动来动去,直到寻找到一个最舒适的睡姿,才愿意闭上眼。这过程中,稍有动静,她便会睁开眼睛。可这人一旦睡着了,又可以做到一动不动。这让容鸢想起导师给自己看过的,自家金渐层猫睡觉的视频。 容鸢一度怀疑自己被窝里的也是猫,毕竟和李十四这只狗的睡眠习惯差别很大。但温无缺再怎么辗转反侧,也没有做噩梦的迹象,至少容鸢和她睡一起的时候没发现过。 总不能温无缺做噩梦的生理反应,也和别人不一样吧? “那倒是,一般来说,我梦到一些麻烦,会在梦里解决了再醒。”温无缺开始数了起来,说,“比如某个企划案进展不顺利,我的傻缺老哥又给我使了什么绊子————通常梦里的难度会大一点,睡醒了没遇到过。” 温无缺的梦多少有点荒唐了。 牵着手侧卧不舒服,容鸢又翻个身改为仰卧,温无缺立马也贴了上来,又在她胸前趴好,才继续说。 “倒是有一次,我没解决完就醒了。因为麻药劲头过去了,我给弄醒了。”温无缺抱怨道,“我还没咬够呢。” “咬?”容鸢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也不懂医生给我打的麻醉是咋回事呢。我就趴着,和一群兄弟姐妹一起抢妈的那几个□□。等我能睁开眼能跑能跳了,妈的花色和到底几个兄弟姐妹都没记住呢,就开始被人关笼子里。每次有人来开门,都是抓我去打针。”温无缺继续回忆着,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情绪,“那些针剂,通常都让我全身难受,抽筋然后又拉又吐。我们整个房间每个笼格都是臭味和药味。我不喜欢这样,所以后来,不管谁开门我就咬。再也没人抓我去打针了,可能我没价值了?” 容鸢静静听她说,忍不住蹙眉。 九年多前,负责抢救温无缺的医生,一开始以挽救性命为第一要务,使用麻醉药剂让她昏睡过一段时间。这种昏睡和一般的睡眠不一样,患者实际上会经历类似幻觉和谵妄的症状。 有些患者醒来后,会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大多数人根本记不得。而温无缺记得她变成了一只实验犬,甚至度过了相对完整的一生。 “那你是就这样醒了吗?”温无缺讲故事的声音停了,容鸢忍不住轻声催促她,道。 “没有。醒得有点不光彩。我老咬人,后来没人来抓我了,我就天天趴在笼子里,吃了睡睡了吃。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这一窝,都被人带走了。那是在一个房间里,有人轮流上来看我们。现在想想,大概是被发配出去开放领养了吧。”温无缺说到这里,声音激动了点,“我记得有个很高很漂亮的女人,长得和你还有点像,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我怕人跑了,就用力咬她的手。没想到她就不来了。我没给人领走,不高兴,又开始咬给我送饭的人。” 容鸢沉默了,思绪奔涌,原本平稳下去的心率又开始升高。 温无缺的故事听起来已经超过幻觉的范畴,“无厘头”都不足以概括她说的话。 “怎么不接着说了?你是在梦里咬太多人,被安乐死了,就醒了吗?”容鸢稳着自己的语气,双手悄然抚上温无缺瘦削的背部,隔着皮肤描摹着这人突起的脊骨。 温无缺被她弄得有点痒,双肘一支,上半身撑起一点,打断她的动作,然后向下看着她,不高兴地说:“谁知道人类那么小肚鸡肠呢?我身上都是针眼,她们被我咬一口怎么了?”算是肯定了容鸢的推测。 “嗯,确实是。”容鸢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她停在温无缺背上的手转而环住对方的颈后,一仰头,便照着那瘦骨嶙峋的肩头,猛地一口闷了上去。 容鸢的牙齿嵌入的地方,本就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温无缺在床上很烦人,有时候折腾半天就为了听她的声音,而她就用这样的形式回应。 结果温无缺又很瘦,身上大部分地方没有二两肉,离皮包骨就好那么一点点。颈侧容易咬出人命,容鸢就偏好咬她的肩头和颈后。 她过了十几秒才松口,确保温无缺肩头本要复原的齿痕再度变得清晰,又不至于出血,才松开发酸的下巴,躺回枕头上。 “哎哟!你干嘛?”温无缺从她身上退开,坐到一边,捂着肩膀,嘟囔道。 “你咬过我。”容鸢面无表情地说。 “我什么时候咬你这么用力了?明明都是你咬我!是你不让我留吻痕,我才轻轻咬一下,那印留过夜都困难呢。”温无缺继续“哎哟哎哟”地抗议。 容鸢冷笑一声,将双层羽绒被拉到肩头,转个身不应她。 温无缺表演了半天无人喝彩,一个人光坐着也觉得冷了,便躺下来,又熟练地往容鸢身上挤。 温无缺平时体温就低,入了冬,瘦弱的身体还留不住温度,离了两个人睡热的被窝,光是坐起来几分钟的工夫,再钻回被子底下,她已经手脚冰凉。冷不丁地,被她整个人冰冰凉凉地从后贴上,容鸢一个激灵,背后立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温无缺喝的那么多枸杞泡水,吃的那些鱼虾、黄芪人参炖鸡鸭牛羊、坚果,究竟都滋补到哪里去了? 而且其实容鸢新买回来的空调,从上岗第一天起就没休息过,调成了温无缺喜欢的温度。她这样暴露在暖气里一会儿就,身上就这么凉,显得容鸢买回来的机子像个制暖不好的便宜货。 昏暗的视线里,容鸢的视线先是落在对过的宠物围栏处,再慢慢地向左移,直到借着卫生间门口小夜灯的光线,准确找到了紧闭的阳台门。 容鸢最终还是认命地转回身去,好让温无缺直接把自己搂住。 俩人回复入睡前,互相拥抱的姿势,温无缺挪动了几下,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放心地闭上眼。 第181章 容鸢判断温无缺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睡着了,尽管自己因为刚才那一小段插曲,毫无睡意,也决定闭上眼尝试再次入睡。 “说起来,”温无缺没睡着,反而是在容鸢的意识又要潜入梦境前,突然出声,说,“我刚回忆了一下,我怎么觉得我梦里那个人是你?” “说明你还比较年轻,还能把我,和你以前的梦到的人搞混。”容鸢下结论,说,“既视感的原理。” “那个原理有争议吧?”温无缺含混地说。 “谁知道呢?”容鸢想把她这个神奇的梦境揭过去,于是思忖片刻,反将一军,问,“我们那时候不认识呢,总不能真的是我吧?除非你真的变成一条狗了。” 温无缺显然不能接受,马上反驳说:“没有的事。我一时睡糊涂了,记混了,应该只是人有相似。” 温无缺说罢,又闭上了眼睛,这次她坚持了10分钟,才又开口,说:“我不是‘还年轻’,我还能年轻很久呢,30岁正是拼搏的年纪。” 又一次在入梦边缘被温无缺打断,容鸢想起是自己先吵醒她的,干脆放弃入睡,耐心陪她聊天,说:“反正你都失眠了,不然我们来聊聊?你生日的时候,想要吃多长的长寿面?” “你臂展多少来着,有2米吗?”温无缺反问她。 “有2米的话,我的跳高教练一定培养我去走职业。会有差一点点。”容鸢心算了一下,说,“100克面团如果拉成2米长的面条,可能会有点接近年糕条,或者法棍的粗细,你确定你喜欢吃?” “那你弄成意面差不多的粗细得了。”温无缺也算了算,务实地说,“不过这样大概得10多米,咱家厨房能搞吗?” “不如先操心哪个碗能装。”容鸢又问,“那口味呢?” “就番茄鸡蛋面吧,简单,开胃,不然那么多面条我吃不完。”温无缺对自己的食量心里有数。 聊到这里,温无缺终于打了个哈欠,容鸢想这下这人该睡了,可温无缺安静了一会儿,又说话了。 “所以除了长寿面,还有什么节目?” 第116章 温无缺觉得自个儿和周二之间,多少有些犯冲。 温氏大多数的董事大概也这么想。视情况的严重性,偶尔可能还要加上股东们。 许久不过真实生日的温无缺,在迈入30岁的这一年,因为容鸢难得热心一把,说要帮自己过生日,于是久违地,要过一次不在户口本上的正日了。 本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她们随口闲聊的话,被仿生人认真地记住了,还用心准备了一番,温无缺可谓春风得意。 更巧合的是,新年伊始,寒香寻就在金明池的官网上更新了,今年第一个季度的店休日是每周二,而温无缺真正的生日,今年也刚好在周二。 容鸢有了一天的时间准备庆祝事宜,身为正主的温无缺只要努力赶工,早点下班就是了。 温无缺隐约知道容鸢在准备什么礼物,也晓得今晚会有容鸢特制的超长版长寿面可吃,原本心情很好。 结果就赶巧了,这天也不知温韬是有意的还是存心的,摇着那台高档电动轮椅就出现在了长乐未央大厦,还故意有专属车库不去,专梯不坐,非要走正大门来一个高调登场,身边跟着他的私人律师和秘书、助理团,俨然像一个地方土豪。 温韬是回来召开董事会的。 温无缺自然得出席,还与许久不见的、像被抽干了魂儿的温无痕,分坐温韬的左右下手处,隔着会议桌,用国际通用的某些不雅手势,互相打了个“招呼”。 这场董事会就是走个过场,在历来是一言堂的温氏,温韬想做什么,董事会只能同意什么。因此这原本只会是个短会,最终却由于董事们都想拍温韬马屁,轮流接着温韬无关紧要的废话,踊跃发言,硬生生把会议时间拉长了一倍。 温无缺强打精神,耐着性子参加完了会议,才顶着温无痕怨毒的目光,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刚打算继续加速处理自己手头的工作,以确保2月初可以顺利出发时,温韬一个内线打进来,喊她吃饭。 温无缺很想婉拒,奈何她老舅爱演,一句“今天是你真正的生日,想当年”,她只能投降。真不愧是她亲舅,知道怎么隔应她。 温无缺提前给容鸢发了微信,说了情况,最后还是比她计划的要晚一些,差点就到晚上9点了,才到家。 之前为了照顾温无缺的身体情况,她们的遛狗日程改成了由温无缺单独值晚班。她下班相对早,遛狗时间自然也提前了,十四已经习惯了稍微早上一点下楼上厕所和玩耍这件事。 因着她都要晚归了,容鸢今晚也干脆早点下楼,把狗遛了。 是以温无缺进了家门,还来不及注意别的,先看到的就是离玄关最近的宠物围栏里,呼呼大睡的十四。 “大老板,你带她去跑铁人三项了吗,这么好睡?”温无缺关上门,脱着外套,问道。 “早下楼,小区里人就多,有几个小孩围着她摸了又摸,陪小孩子玩累了。”容鸢淡淡地回答,然后问她,“你平时没遇到人吗?” “我平时,”温无缺换着拖鞋,抬起左腕看了眼时间,说,“特意挑现在下去,小孩9点就该回家了。早知道小孩子能治她,我也8点遛狗。” 温无缺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又抓起早上叠放在沙发上的居家服换上,才走回厨房这边。 容鸢正站在厨房里玩手机,料理台上摆着切好的番茄、葱花、蒜末,一碗打散的蛋花————看起来是知道她刚才到地库了,才打好的。 温无缺注意到这些食材旁边的揉面垫上,容鸢用湿布盖着什么东西,猜测那底下就是自己的长寿面。 “你真搓了根10米长的面吗?”温无缺掀开湿布看了一眼,又马上盖了回去,哭笑不得地问。 容鸢做的是传统的一根面,顾名思义,这种面要求寿星要一口气吸溜到底,为避免中途面被咬断了不吉利,一般人家做起来,虽比普通面条长,但长度依然有限。 当然,正常来说,制作面条的人凭一己之力,在家庭厨房的规模里,也很难搓得又长又均匀,还能不弄断。更何况后面还要煮制,这么长只能盘在笊篱里煮,也容易煮碎。 揉面垫上,容鸢搓好的面条被盘成了螺旋状,像一座小塔,静静地躲在湿布里,粗细均匀,看光滑程度,水粉比也很完美。 这大宝贝还真把她随口说的话实现了。 “不好量,没空间全展开量,不过应该差不多。甜甜有帮忙,这两周我们每天上班前,在她家里练一会儿再去餐厅,总算面团又均匀又不会弄断。”容鸢谦虚地说。 温无缺服气了,这很有容鸢的风格。 “那你练完的,让你们那甜品师傅吃了吗?”温无缺记得金明池的甜品厨师长叫方甜甜,她对金明池的甜点印象一向不错,所以有印象。 容鸢还没有要开始起锅烧水的意思,她便很自然地凑了上去,搂着容鸢的腰,把脸埋人胸前,放松了下僵直了一天的肩颈。 “我们一起吃的,当提前吃午饭了。”容鸢疑惑地问,“怎么关心这个,我吃太多碳水胖了吗?” “没有的事,该保持的,都保持得很好。”温无缺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了?你又需要充电了?”容鸢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透着笑意说,“我本来还想问你面条是现在就下,还是等你洗个澡出来再说呢,看起来应该还是要先吃点东西,补充□□力。” “先别动,让我再充一会儿。”温无缺喃喃道,“对着我老舅假笑了一晚上,累死,他选的这什么米其林,菜也没多正经,我都没动呢。” “那去沙发上坐着吧,”容鸢边说,边带着温无缺往沙发那边移动,然后问,“所以你舅舅为什么突然给你过生日?我听你原来的意思,你家里人应该不想承认今天才对。” 温无缺跟着人坐到沙发上,就直接往人大腿上一躺,才说:“我外公不认,他是无所谓。他自己年纪还被我外公改过呢,他对外宣称的年纪大三岁,老头儿当年找人算命算来的,说这样旺。” 温无缺仰躺着总觉得不舒服,又侧过身调整了下姿势,继续解释道:“给我过生日只是个由头,他就是想暗示我,他对我依然有办法。随他去吧。虽然过生日的名头是假的,这寿宴吃得我胃疼,但’寿礼‘倒也不坏。” “这礼物和你抱怨你开了半天的会有关系吗?”容鸢低头问她。 温无缺开会前就有给容鸢的微信留言,随口提了一句,出来后被温韬叫去吃饭,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尽管没有具体会议内容,但容鸢光看时长也能知道不对劲。 “你可真聪明。温无痕那傻缺的权限被削了,待遇倒是不变,就是现在真成光杆司令了。他原本手头负责的一些,还有那么点贡献的项目,和公司运营上的一些事,现在都被他爹挪给他那个软蛋弟弟了。我嘛,维持原样。”温无缺简短概括了一下会议内容,轻松地说,“当自己是‘皇帝’的人都这样,我老舅觉得再给我加,我就真成‘储君’了,人家容易不拿他当回事。” 第182章 “但你实际就是了?”容鸢听出来她话里还有话了。 “嗯哼,”温无缺颇为开怀的一笑,说,“他不管事了,现在不论我还是他那个软蛋弟,手头大部分的事不用再多余让他签个大名了,这可真教人乳腺畅通。” 容鸢把手搁她肩上捏了捏,说:“那面上吃点亏,也不是大事。” “是这样。”温无缺觉得她给自己揉肩的力道挺好,便干脆坐起来,轻轻拍了拍自己另一边肩膀,说,“所以大老板,害我一个月没睡好回笼觉的礼物可以登场了吗?” 容鸢按她示意,给她按摩着双肩,语气平静地问:“你发现了?我以为你抱着十四也睡挺好。” “提醒我明早给她掏个耳朵,味道有点大了。”温无缺答非所问。 容鸢还是没马上回答,又给温无缺捏了十分钟肩膀,才松了手,说:“那我现在去给你拿礼物。” 这间毛坯房原本就是个一厅一房一卫配置的单身公寓,虽说寒香寻把隔断都打掉了,除了卫生间和浴室外,就是个无障碍的宽敞屋子,实际面积并不会改变,加上还有十四,不足以支持容鸢的木工爱好。 温无缺送容鸢的圣诞礼物,就是针对这个空间情况,让小助理找厂家定制的一张带收纳和挂板功能的移动工作台,从原材料到工具都可以装下。 工作台功能齐全,虽不能把屋子变大,但推去阳台,找个角落,再拉上帘子和晾晒区域隔开,就是个小工作室,容鸢业余时间在里头做点小机关、小木雕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台子到家第二天起,容鸢早上遛完狗就不睡回笼觉了。她现在每天擦完狗,洗漱一番,就往阳台钻。 温无缺抗议过,得到的回复,就是被容鸢强行塞进被窝里的李十四。 十四原来很喜欢在早上散步回来后,钻她俩中间睡觉,自打容鸢给她买了新空调后,这狗子就更乐意趴自个儿窝里睡,嫌弃俩人类了。 一人一狗两看相厌,温无缺只能假寐,趁容鸢走动的时候,尝试偷看她到底在阳台做什么东西。 温无缺知道,容鸢是在给自己做生日礼物。可她为了要送给自己的东西,放自己独守空床,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容鸢和温无缺一样,不喜欢突然袭击的惊喜,甫一开工,就宣布会送她生日礼物,但对礼物的真面目含糊其辞,仅仅透露了是自己亲手制作,并且温无缺每天都可以用到的。 温无缺每天都用得到的东西,不论公司领域,她的团队都替她都打理好了,实际上什么都不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容鸢还可以送什么。 她每天清早裹在两床羽绒被里,吹着暖气,睁着一边眼睛偷看阳台,始终看出所以然来————容鸢就不把那东西拿进屋————最后只能自我总结,容鸢送自己什么,自己都会开心的,也就是说东西是什么都可以。 容鸢去了趟阳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布包。 “30岁生日快乐,小温总。”容鸢郑重地将布包递给了温无缺。 温无缺愣愣地把东西接过来,翻了两下才找到扣子,伸手进去摸索了半天,才小心地把东西抽出来。 她的指尖刚碰到亚麻特有的质地时,还以为容鸢什么时候学做衣服去了,实际抖开了整齐叠起的亚麻布料,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条款式普通、实用的粉红色亚麻围裙。 容鸢在围裙正面,一左一右对称着缝上了两个较深的口袋。 温无缺从袋口看进去,发现容鸢用十字绣的方法,分别在后面绣了元宝和十四的正面照,元宝顶着温无缺喜欢戴的绿色猫耳毛线帽,十四则戴着寒江寻送给她们的,装饰有一对比格犬耳朵的渔夫帽。口袋显然是一猫一狗完工后才缝上的,刚好挡住了两只宠物的身子,呈现出它们是从兜里探头出来的效果。 温无缺又服气了,她考虑过很多可能性,甚至想过容鸢会不会找个木料给自己打磨一串佛珠,就是没想过,容鸢给她做了条围裙。 根据她画给容鸢的饼,这东西她真的每天都该用上。 “大老板,你记得我家那个厨子吧?就是之前老是被你闺女骗吃骗喝的那个老姐们。”温无缺盯着一猫一狗图案上,被当眼睛缝上去的锆石装饰,缓缓开口,说,“她老说,如果有人送她世界上最贵的快十万人民币一条的围裙,她做饭才有乐趣。” “那你送她了吗?”容鸢顺着她的话,问。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给她发十万奖金可以,买十万的围裙送她没门。我一直觉得那种奢品定价的围裙,就不是卖给真想做饭人的。”温无缺抬眼看她,认真地说,“你这条才是给一个厨子的,最好的围裙,我家那个厨师老姐肯定爱死了它,马上忘了那镶金带钻、华而不实的奢侈品。怎么办,不然我把房子卖了吧?毕竟你看,我回家就不能穿了,穿了她得嫉妒死,我回不去了。” 容鸢听得一愣一愣地,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小温总,这只是围裙而已。”容鸢冷静地说,“你说要给我做满汉全席,我总不能白吃白喝。我喜欢做木工,你就送我工作台和工具;你擅长做饭,我就送你围裙。仅此而已。” 仿生人就不该有声卡,这种时候说话净扫兴。 温无缺矜持地把围裙叠好,塞回布包里,扣上扣子。 “你不用吗?”容鸢看着她的打包动作,好奇地问。 “又不是马上穿,我先收好。再说了,今晚是你做饭吧?”温无缺带着布包,几步走回了床边,将围裙收在自己那侧床头柜的抽屉里,说,“我得好好想想下顿饭做什么了,你给她俩缝了眼睛,我都不敢炒菜了,怕油溅上去。” 容鸢笑着摇摇头,说:“那你干脆先去洗澡吧,我等你快好了,就煮面条。” 温无缺到家的时候确实不太饿,现在被她一说,是真觉得饿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温无缺再出来的时候,容鸢刚刚好如预告的那般,把番茄鸡蛋面从锅里盛出来。 龟奶奶以前给她做长寿面,也常做番茄鸡蛋味的,这是她们那边的家乡味。 这面的食材普通,随处可以买,做法却需要一点诀窍。 龟奶奶做这面一般要两个灶眼同时操作。一口锅倒油煸炒葱花和新鲜番茄丁,一口锅用来煮面。番茄丁要加点盐炒烂压出汁再加水熬汤,面等汤快好了才下,煮得没有硬芯了再倒进番茄汤里,就不怕一时掌握不好时间,导致面条被番茄汤熬烂。 鸡蛋是最后才下的,面进了番茄汤,就可以将事先打好的蛋液,在汤面上均匀地溜洒一圈,像随性的烙饼似地。 到这里,这整锅面就可以上桌了。 容鸢将平时装汤的大号汤碗摆在餐桌一侧,示意温无缺过去吃。 “其实我查了,你吸不完,弄断吃也是可以的。不会损福气的。”容鸢等她坐下了,便递上了筷子,在她对面坐下。 温无缺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铺得密密麻麻的番茄丁和鸡蛋花,看到煮熟后膨胀了起码三倍,像蚊香一般,一圈紧贴着一圈,盘满了碗底的一根面,顿觉头皮发麻。 温无缺观察了一番,找到了“蚊香”的一头,用筷子小心挑起小心翼翼送到自己嘴边,开始一点一点往嗓子眼里吸溜面条。 二两生面,煮完最多膨胀到四两,以温无缺的食量,其实也不算多的。 容鸢用大号汤碗装,为了不弄断一根面。碗里更多的是汤,和番茄蛋花。 她推测过去,容鸢应该是看碗太空了,觉得看着不好看,就多放了番茄和鸡蛋,好把碗填满。 温无缺费劲吸溜着面条,既要注意别咬断了,又要避免自己噎到、呛到,吸溜下去快1米长的面条,碗里的汤平面降下去一半,四两熟面条都要胀成八两了,还没吃完。 温无缺感觉这10米一根面,比她这辈子走过的任何路都要漫长,终于是吸不动投降了。 她咬断了面条,把碗筷推给容鸢,让对方用筷子帮自己把剩下的面,用筷子绞断成普通的长度。 “说起来,”温无缺趁容鸢帮自己弄面条,咽干净了嘴里的食物,说,“当初我以为我比你小一岁多的,没想到只差几个月。这下咱俩同岁了,加一起可以退休了。” “你60岁就退休吗?”容鸢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问。 “难道你60岁不退休?我以为你们老外才是比较松弛的那个。” 容鸢把面都断成合适的长度,又不至于太碎了,就和筷子一起,在桌上轻轻推回来给温无缺。 温无缺夹起一筷子面条,轻轻吹了吹,说:“比如到年纪了,把房子卖了就退休,开着房车,四处旅行。每天都看着公路两边的风景,不想走了就停下来,弹弹吉他,喝喝啤酒,卖卖小东西赚点油费。嗯,卖小吃也行。” “那你去考个本,以后你开房车。”容鸢笑了笑,应道,“我可以卖三明治,我有厨师证和健康证,再看看要补什么登记。” 第183章 温无缺没被一根面呛到,差点被绞成普通长度的面条噎到了。 “你看过我60岁时候的照片吧?”温无缺再次确认道。 “我不是说过,我可以接受吗?”容鸢轻描淡写地反问道。 “我60岁,会退休,去考个本,这回真用我的卡宴拉房车。而且,我肯定不长那样的。”温无缺搁下筷子,严肃地说,“你记得把图存好,到时候做个对比。” 温无缺至今想起来去年这时候,自己那张寒江寻用ai相机算出来的老年照,还是会想笑。她老了要真能没有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就吃到那么胖,虽说丑点,寒香寻她们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寒香寻老说,她算计过度了,何止脱发,可能都不会寿终正寝,如果有什么心脑血管疾病,那也一定是英年猝死,抢救都省掉的那种。 温无缺不以为意,当这恶言恶语是对自己的夸奖,照单全收了。 她想到这里,夹起一口面,起身越过餐桌,将面条递到了容鸢嘴边,再不动声色地把碗推到下面接着,说:“我们那里,可以把长寿面分出去,分福气的意思。” 容鸢眼里写着怀疑,但还是先张嘴,尽量避免碰到筷子,把面条吸溜进嘴里。 容鸢咽下了面条,才问她:“你们那里?” “我老妈她们那里。”温无缺信誓旦旦地说。 容鸢看起来就像回头要拿手机搜索查证的样子,温无缺装没看到,自顾自地说:“我现在理解寒香寻了,人真的会变贪。” “嗯?”容鸢不解,道,“你不是一直很贪心吗?” “那是,不贪心的人怎么做我这样的新型资本家呢?不过,钱和权,都是贪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有的事情不行。”温无缺故作深沉,把汤碗拨回自己面前,继续拨着都快看不到汤汁的面,说,“有的东西,真不是贪就一定有的。贪了可能反而有报应呢。比如我现在开始贪心长命百岁了。” “有报应,又会怎么样呢?”容鸢问她。 “不怎么样,反正我都分给你了。”温无缺低头继续吃面。 容鸢了然,说:“难怪你突然要分福气给我。” 她思忖了片刻,又说:“也很公平。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分了你的福气,把报应一起分了,也很公平。” “那就这样成交了。”温无缺抽空抬头看她一眼,一锤定音。 第117章 母爱真的是太神奇了。 虽然行李是她一起整理的,申报清单也是她填的,但当温无缺拨开她俩用真空袋打包好的厚实冬装,再从29寸的行李箱底部,往外掏出一堆同样用真空袋包好的草药包,和足足8个塑料瓶的酱料,又把那些见缝插针塞进去的孜然粉和花椒粉拿出来时,容鸢只能叹服。 同样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有蹲在一边看她们整理行李的寒江寻。 “哇噻,我真是爱死老妈了!”寒江寻左手抄起一瓶老干妈,右手抓过一瓶牛头牌沙茶酱,用酱料瓶贴着自己的双颊,幸福地说。 “那你现在要打电话给妈妈,跟她说。”在厨房准备三明治的拉丁人听了,冷不丁用带有口音的英文插话,说,“爱要马上表达出来。” “噢,对噢!”寒江寻闻言,抱着酱料瓶和调料包,一个箭步冲到岛台处,放下东西,又一个箭步往二楼跑去————她手机还在楼上充电。 和容鸢她们一起在客厅整理行李的雀见了,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叹。 “她怎么抱住那么多东西不撒、不掉的?”雀问容鸢。 “嗯,你下次让她多搬几个杯子试试。”容鸢也曾经有同样的疑问。 都把大箱子摊开了,温无缺就索性趁机把抽真空袋的拉锁给开了放气,把还原的衣服逐步件取出来,递给容鸢。 容鸢负责把衣服抖平了再叠起来,摞到一定高度,就顺手放旁边沙发上。雀见了,就伸手示意可以递给她。 贴身一点的衣物容鸢也不好意思给她,就给了她两摞针织衫和休闲冬装,让她帮忙先拿到三楼放好,剩下的,容鸢都收拾完,才和两个登机箱一起,自己拿上楼去。 至于温无缺,就忙着把大箱子推进车库里,找个角落放好。 容鸢回到三楼自己的卧室里时,雀刚好在浴室里帮她给浴缸放水,看到她进来,便诚挚地说:“欢迎回家,kite。” “谢谢你们。”容鸢也由衷地回应道。 她一进房间就看出来了,雀她们帮自己打扫了闲置几个月的卧室,又帮忙给床铺换了干净的四件套。现在看来,浴室和卫生间也被打扫过了。 上次她回来的时候,雀也做了一样的事,只是她当时缺乏感知善意的精力,也就没有道谢。这次同样是回家,她的目的及状态,已和去年此时完全不同。 此刻看着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和干净的大床,她竟有一种扑上去打滚的冲动。 容鸢判断,这种感觉大概才算是“回家”。 “我给你们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浴巾,你们原来的都打包在柜子里,如果想用也得等洗过晾干了再说,不过我看你俩今晚的样子,估计是没法了。”雀说。 容鸢确实累了,这种累和平时的累还不一样。甚至不像几个月前,她自己转机两次,用了几十个小时回国那回。 温无缺用十四的安危说服了她,接受了私人飞机出行这个方案。俩人这次是手拉手躺在宽阔的私人飞机客舱里,把舒适的座椅放到最低,一路休息过来的。 飞行途中,随时有丰盛可口的餐点可以享用,还伴随有机组人员细致周到的服务。她坐累了,也可以抱着十四在客舱里随便遛弯, 而温无缺工作手机消息提示音没断过,需要时就打开电脑,和团队开个远程小会。 没有转机,没有误机,不用操心行李,这旅程舒适得,容鸢都觉得自己开口说累,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因此容鸢只能不置可否,礼貌地笑笑,岔开了话题。 “我看小寻刚才把老干妈、沙茶酱和豆瓣酱那些都放在厨房了,你确定让lance和它们那么近没关系吗?你记得以前lance用豆瓣酱做磅蛋糕的事吧?”容鸢提醒她。 雀的笑容凝固了,显然是被容鸢唤起了对某些食物的回忆。 “真该叫tessa看看你坏心眼的样子。”雀无奈地说。 “嗯,说得对,那我现在下去叫她。”容鸢颔首。 雀和lance其实都有注册微信,并和她俩互加过好友,就是她们在这边用不上;而容鸢的whatsapp,人在国内时也不用,所以她们平时异国而处,互相联系时还是发邮件比较多。 这次是雀难得主动用微信给她发了消息————lance还不太会中文输入————问她们下机后怎么安排,需不需要接机。 温无缺早就安排了温氏集团本地办事处的人,在飞机预计降落的时间,负责把温无缺留在这边的探索者开到机场,容鸢想起温无缺反正都要坚持自己驾驶的,便婉拒了雀的好意,提了温无缺的计划。 雀当即就表示不可思议,怎么温无缺跨了时区,经历了长途飞行,还要自己开车回家。被容鸢用别的话题揭过去了。 见容鸢暂时不泡澡,雀便关上了水龙头,停止给浴缸里放水,然后打开浴室集成吊顶上的暖气,关上了浴室门保温。然后两个人才闲聊着,一起下了楼。 容鸢到一楼的时候,寒江寻明显打完国际长途了,正在厨房里和lance叽叽喳喳地介绍那几瓶酱料,和那好几小袋的调味料。 寒江寻的英文还十分凑合,没有lance的中文好,可lance刚好听不懂寒江寻从中文网络上学来的“口语”,于是俩人说到激动处,还得手舞足蹈,面对面比划比划。 容鸢刚好听见,寒江寻在跟lance说,可以将孜然粉、花椒粉、甘草粉都洒在切好的水果上,拌着吃。lance马上反过来向她科普,说往清甜的水果上洒咸辣调味粉的吃法,在拉丁裔家庭中也很流行。这是拉美那一带的常见吃法,只不过调料种类不同。 “我这几天都不会吃她递过来的甜品了。”雀咬牙切齿地发誓。 容鸢闻言,苦笑着,冲着雀摇摇头,让她庆幸点,至少lance这次不是把调味粉加在甜品里。 雀可听不进去,挽起袖子就走向了厨房。 容鸢没留下来看这对情侣,怎么当着寒江寻的面拌嘴的,她猜测这样的风景,接下来的一周反正少不了。 容鸢拉开了通往后院的玻璃门,来到了缘廊上。 温无缺早就坐在这里了,正盯着在雪地里疯跑的十四看。 “我跟你闺女一起飞了两回,回回都嫉妒她倒时差的天赋。她老妈我这会儿头晕想吐,她倒好,一进屋就活力四射,3分钟适应好了就要去院子。我看她精神好,肾也好,已经给三个地方打完标了。你说她这体质,怎么没遗传给我?”温无缺知道是她,头也不回地说。 她这话让容鸢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刚才她们出了车库门,直接进屋时候的样子。 第184章 李十四几乎等不及她俩给擦脚和解胸背,拖着牵引绳就直奔几个月不见的寒江寻,扒在寒江寻腿上,“werwer”叫了半天,跨物种的姐俩好一番亲热。 接着,它便果断抛下还想把她抱起来的寒江寻,一个箭步就去撞通往后院的玻璃门。 温无缺鞋脱一半,单脚跳着过去把十四拦腰硬抱起来的。 “因为妈妈不会‘遗传’女儿啊。”容鸢挨着她坐下,严肃地接话,差点憋不住笑。 “那倒是,寒香寻也不像丫头。”温无缺装蒜装得更入味一点,容鸢眼角瞥见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 “说起寒姐,”容鸢转了个话题,说,“她给小寻带的酱和调味料还真挺齐全,在这边,我不去华超的话,是很难找这么全的。” 她们在这边时也没少出门买菜,温无缺对此心有戚戚焉。 “而且华超的牌子和品种少,挑都省了挑,寒香寻这可是精挑细选过的,一周就挑一两样。”温无缺打趣道,似乎是想到上个月,寒香寻每周轮着叫她俩上门,往往都只为嘱托100克孜然粉,或者2瓶老干妈辣椒酱的事了。 “那我们明天去华超买年货,还买调料吗?” 寒香寻给女儿打包酱料调味料的量,从长期来看,不够寒江寻用多久,但眼下她们只是征用一点点就够做一顿年夜饭,寒江寻会乐意的。 “桂皮八角那些还得补补,寒香寻没准备。调味粉和豆瓣酱就让丫头捐点公用吧。”温无缺这语气,一听就是早已打定主意。 “你刚才坐这里,把年夜饭菜单都想好了吗?”容鸢咋舌。 “跟丫头吃饭还用想嘛?多做点酿鱼和卤鸡翅她就当大餐了,要是愿意给她做炸鸡和牛排,我们也是她‘亲妈’。”温无缺不客气地调侃起还在屋里的人。 容鸢白了她一眼,暗笑这人和寒江寻的亲妈也快差不多了。 “你确定小寻现在还喜欢吃炸鸡牛排吗?这边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容鸢说。 “记得我们头回去麦当劳的时候,我说的话吧?”温无缺扬眉,转过脸来把脑袋靠她肩上,说,“麦当劳和麦当劳是不一样的,炸鸡和炸鸡也是不一样的。” “嗯,你说国外的难吃。”容鸢对此比较保守,因为她没吃过国外的,她接触垃圾食品,都是回国以后被寒江寻带着吃的。 “我知道你想什么,有的体验还是一辈子没有的好。”温无缺笑道,“没有必要非要尝试原版垃圾食品,国内改良版好吃,你喜欢吃,就行了。” 容鸢记得这人非拉自己去冰淇淋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唉,我都快冻死了,李十四怎么还没上完厕所?”温无缺边说,胳膊边搭到了容鸢身上。 “太久没来了,还在找地方吧?”容鸢看着在后院左转转,右刨刨的十四,说。 后院和她回国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在先她一步跟着温无缺回国的十四记忆中,那更是陌生了不少。 三个多月的时间,对人来说,说长不长,对应着四季变化生长的植物而言,可一点不短,更何况十四还是9月就回国的,和后院都要告别两个季节了。 去年的春季到秋季,容鸢在温无缺和周围友人的帮助、指导下,将家中荒废多年的后院改造了一番,剪掉了旧有的残枝、坏枝,种上了鲜绿的混种草坪,补充了鲜花,甚至还弄了属于自家的香料角落。 那段日子温无缺每次过来,后院都有新变化,她们就会一起顺着变化,合作去买花种花苗,种上应对的植物。 不过她们这趟来,恐怕就不能依循旧例,对后院做点什么了。 2月正值严冬,大雪连日下个不停,一时人们间目之所及的每个角落,都会马上被覆上一片雪白。白雪誓要占领每个角落,并将植物纳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 适当的积雪可以抵挡寒冷,待春季天候渐暖,积雪消融,又能化作水分,滋养土壤。容鸢在午后的阳光里,只依稀从较薄的雪中,辨认出重又爬满院墙的常春藤留下的绿意。 雀和lance的园艺经验丰富,除了鹅卵石小径,她们有意保留了其他积雪,只在雪实在太厚的时候稍加干预。 十四在雪里兜了大半个小时,才把飞行途中,趁技术性加油时短暂下机来不及排干净的肠道清空,又胃口很好地要回屋。 俩人一狗回了室内,关好了玻璃门,温无缺总算不抖了,舍得把她米其林轮胎一样的羽绒服给脱下来挂好了。 雀她们知道俩人是今天会到,但是不清楚具体是几点,就没有提前准备她俩的食物,但十四的“小房间”则早就准备完毕了。 狗子在后院上完厕所,刚好在厨房忙活完的lance就过来给它开了门,细心脱了胸背和狗靴、狗羽绒服,擦了擦身上的毛发,就将它抱回宠物围栏里。 lance照管狗子很有经验,判断十四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时间的飞行,在机舱里只能吃两口冻干充充饥,还给十四倒上一口新鲜开袋的狗粮。这狗粮是她得知十四要回来,特意买的。 有人帮忙看孩子,容鸢和温无缺都松了一口气,明明在飞机上没饿着,这会儿坐在吧台边,看着餐盘里热气腾腾的古巴三明治,竟然都本能地饿了。 寒江寻本身也是刚放学没多久,在学校吃过了,还不饿,就坐在旁边和她俩唠嗑。 寒江寻出国开始,就彻底摘掉了电话手表,用回容鸢之前买给她的手机。 出国读书这小半年,她依旧每天找温无缺打卡,分享国内外的网络热点,只是时间点因时差的原因有点变化。最近俩月,她英文进步不少,这些链接里,属于好莱坞明星的花边新闻开始占据大头。 除了分享新闻,平时有机会,寒江寻也会在微信群组里找她俩聊天,或者单独发消息,实际上并没有断过联系。 可面对面能见着人,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女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尤其后天就是农历大年三十了,本地作为春节文化浓烈的异国他乡,她们这个社区又不少东亚裔和华裔居住,于是寒江寻出门就能看到大街小巷的春节装饰,竟比刚出国的时候还要思乡。 容鸢之前回国前,寒江寻刚到家,雀和lance也是刚搬进来,为了帮大家尽快适应这特殊的同居生活,便在雀的提一下,购入了月计划留言板。 这个板子可以靠背部磁吸功能贴在冰箱门上。这样三人不管有什么事,事先写在版上,起到彼此提醒,相互分享的作用,方便又醒目。 容鸢现在看板上属于今天的这格,和属于春节的几日,都被寒江寻事先用不同颜色的信号笔加粗标记出来了,可见她对俩人过来陪自个儿过节的期盼。 容鸢注意到,春节的那天,被lance叠加做了特殊标记,说明寒江寻和两个姐姐的同居生活还挺愉快。 对寒江寻来说,她最想见的人肯定是妈妈寒香寻,其次就是温无缺了,容鸢大概排在第三梯队。 寒江寻有很多在微信上说不完的校园生活,急切地要说给她俩听,她们吃完了饭,她还没说完。容鸢干脆溜去了三楼的浴室里洗澡,好把一楼留给温无缺。 容鸢吹干了头发下楼的时候,寒江寻还在浴室门口,隔着门和温无缺唠各种小事。 从田径队说到校啦啦队,从各科适应情况说到同年级同学的八卦。 要不是温无缺后面开门出来,容鸢要怀疑她已经在浴室里听睡着了。 温无缺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脱力的笑容,身后还跟着继续说话的寒江寻。她径直走到沙发这边,一屁股坐到容鸢旁边,把干发巾递了过来。 容鸢瞥见依偎在单人沙发里的雀和lance,正在偷笑,显然也是没见过寒江寻的这一面。 容鸢一边给快睡着的人擦头发,一边问寒江寻:“所以,你到这边以后,就被安排加入田径队了吗?” “啊,对了!”寒江寻立马转向容鸢,兴奋地说,“鸢鸢姐,雀姐姐说你高中的时候拿过市里的跳高记录,还给我看过当时的录像呢!” “啥录像?”温无缺来精神了。 容鸢不动声色地斜了雀一眼,雀马上无辜地耸耸肩。 “那个记录没什么用的,而且没多久就被别人破了。”容鸢淡定地说。 “没有啊,你的记录保持了一年半呢,本校的别校的老外都去抗议,要对你药检呢。”lance认真地反驳她。 “录像在哪儿?”温无缺拨开头发上的干发巾,转而问lance。 “那个不是正式比赛……”容鸢的声音小了下去,发现今天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雀带着三分同情,笑着看她,任凭自家女友屁颠屁颠跑到楼上去拿东西。 不多时,lance就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回来了,她手脚麻利地,将电脑和一楼客厅电视上预留的视频线接在一起,稍加操作,就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容鸢无声的抗议被无视,几个人将她“赶”到了一边,合力将长条沙发转了一个方向,朝着电视机,温无缺甚至去把在围栏里睡觉的十四摇醒,抱着十四,和大家一块儿挤回了沙发上。 第185章 一时间,加上十四,房里有10只眼睛紧紧盯着电视机。 容鸢本人一开始没看,她作为亲历者,对那个视频的内容了然于胸。可她别开脸一会儿以后,听着几个人讨论的声音,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温无缺的反应。 温无缺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正忙着哄十四和自己一起看电视。 视频是和她同一个高中的雀,用当时性能最好的数码相机拍的,又被这人带着给她们多个大学同学看过。 那是容鸢即将满17岁的那个返校节时期发生的事,她在嘉年华除了鞋子以外,cos成了70年代经典电视剧版本的神奇女侠,当着本校大部分师生,和来游玩的外校同龄人、社区邻里、学生家长的面,进行了一次跳高表演。 镜头里,容鸢像一只轻盈敏捷的薮猫一般,从跑到另一头,一阵助跑蹿到了杆前,一个腾跃,背身跃过了横杆。 她落在气垫上的同时,观众席上爆发出了铺天盖地的掌声与欢呼声,有人高喊了一句“安可”,于是渐渐地,全场都开始响应这个声音。 掌声和喝彩变得富有节奏感,容鸢不得不返回起点,再跳一次。 容鸢一共跳了三次,最早她只是跳了175cm这个比较平庸的高度,接着杆子被抬到了180cm,她又轻松跃过。 有眼尖的观众发现了她离杆尚有余裕,并高声喊出了“记录”,于是杆子来到了182cm。 她的背几乎是擦着杆子过的,万幸杆子最终轻晃了一下,没有掉下来。 视频里,人潮在尖叫与欢呼,镜头一番乱七八糟地晃动后,对准了落在垫子上的容鸢。容鸢正在整理着落地时散开的马尾辫,有些害羞地躲避着雀的镜头。容鸢记得,雀当时就跳过了观众席的围栏,进场贴面拍摄的她。 视频外,温无缺抓着十四的两只前爪,拍了拍,然后回头对着耳朵发烫的人说:“我觉得我亏大了。” “嗯?”容鸢疑惑不解。 “我就应该过户口本上的生日才对。”温无缺笑道,“这样我先看过视频,就可以要求你送我这个当礼物了。” 容鸢将干发巾甩到了她身上。 第118章 温无缺蹑手蹑脚地爬下床,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床上的人还在睡,才快速套上羊毛衫和加绒的休闲装,关上房门,下了楼。 经过二楼的时候,她特意在楼梯口驻足片刻,确认寒江寻卧室里没有孩子起床的动静,才往一楼继续前进。 几个月没踏足过这段造型过于现代艺术的阶梯,温无缺一边仔细别发出多余的声响,一边在心里又把几天后,她要陪容鸢去见的男人骂了一遍。 她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好不容易挪到楼梯尾端,终于长舒一口气,一脚跨过为了防十四加装的安全门,脚踏实地地站在了客厅里。 温无缺抬起手腕确认了下前两天刚校正过来的本地时间,指针显示现在是上午5点33分。这个时间距离寒江寻起床准备上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而同时,容鸢由于这次飞行的时差还没倒过来,这会儿生物钟根本不起作用,看着还要睡一会儿。 整间房现在醒着的,只有三人一狗,狗正跟院子里上厕所和玩耍。 温无缺和正在一楼正中央的瑜伽垫上,用奇怪姿势倒立的雀,打了个招呼,就抓起衣帽架上的羽绒服和猫耳毛线帽穿戴上,打开玻璃门,走出了屋外。 她在缘廊边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高筒雨靴,便踩进了雪里。 原本在到处刨雪的十四发现她下来了,忙打着唿哨冲上来。 “哎呀好十四,你别吵,你妈还在楼上睡呢,万一给她听到咋办?”温无缺蹲下来摸了摸狗,耐心哄着十四————虽说就容鸢卧房那个隔音装修,肯定听不见。 十四对温无缺的话总是充耳不闻地,它又跟温无缺腿边转圈蹭了一会儿,才跑回去继续找合适的如厕地点。 温无缺看着十四跑远,便走向正在用塑料铲子,将鹅卵石小径从积雪下挖出来的人。 “早,tessa。”lance爽朗地冲她打招呼。 “早啊,金丝雀。”温无缺从对方手里接过多出来的一双劳保手套戴好。 lance很自然地将铲子递给她,示意她继续,说:“我去拿融雪盐来。” lance实际上已经将小径清理得差不多了,温无缺接过铲子也只是做做样子,把最后一点薄雪推开。 温无缺抓着d型的手柄,站在院门边,等从院门绕去车库里拿东西的lance回来。 lance动作有点慢,过了十几分钟才推开院门进来。 “这个雪不清理,这条好看的小路可就看不见了。”lance一边往小径上撒着融雪盐,避免今天晚些时候这条路再被积雪覆盖,边压低了声音,说,“目标已经悉数转移到指定地点。” “都在吗?”温无缺装模作样地铲了两下地面的空气,也压低了声音问。 “已核对名录,都在。”lance的神情十分严肃,滴水不漏。 “好同志,组织铭记您的付出。”温无缺松了一口气,瞬间抡起了大臂,想大力铲一下什么。但是她放眼望去,院子里该打薄的积雪也被lance清理过了,好像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谢谢您的信任。testarossa同志,如果您还想做点什么,您知道家门口的马路也满是积雪。”lance指了指房内那扇面向马路的正门,殷切地说。 “我觉得还是不要浪费除雪公司的费用了。”温无缺马上将铲子塞回去给lance,然后再次压低声音,问,“不过,您觉得家门前会是个好地方吗,同志?” “据我所知,那里恐怕不适合演出。舞台地点还得商榷。”lance很慎重地说。 她们是边往回走,边说着话的,到这里,两个人已经靠近了缘廊。 温无缺也是前天到家的时候发现的,雀她们应该是图方便,在洗脚池旁边打了一个底座加高的工具柜,把园艺耙和铲子之类的手动工具,一股脑儿都移出了车库,挂在里头。 柜子配有简易的推拉门,雨雪天气把劳保鞋和手套放进去,也不怕弄脏。 温无缺收了工具,脱了高筒雨靴,将十四留给lance照看,便回了屋。 她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暖和的室温,背手拉上玻璃门,再用雀递给她的专门清理羽绒服的湿巾,擦了下外套,才把衣帽重新挂回架子上。 考虑到水声会很吵,温无缺选择在一楼的卫生间先用热水洗了把脸。 “谢谢,我得回去了,不然大老板该怀疑了。”温无缺跟雀说。 “如果我说,她刚才下楼过?”雀挑了挑眉毛,说。 “从李十四的反应看,不像。”温无缺冷静地应对完,便笑着挥挥手,轻手轻脚地爬上返程的楼梯。 制造惊喜,远远比温无缺想象的要来得费劲,和她要刻意阶段性地制造悬念的产品宣传,大不相同。 她可以让黎蓁蓁和张错带领团队,实时整理分析每个阶段的数据,再根据市场的反馈做出调整,确保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吊足了消费者的胃口,但不至于让消费者有被蒙在鼓里的不快感。惊喜的存在属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这种宣传策略的添头。 可求婚是另一回事。当惊喜和浪漫绑定,温无缺就遇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向夜夜交颈而卧的人,严严实实地瞒住这个计划? 况且,除了标的人物,标的人物身边还有个好奇心旺盛,表情藏不住秘密的高中生,也大大增加了任务难度。 是以温无缺只能借着时差没倒过来,忍着头晕恶心的不适感,起了个大早来做这些事。 温无缺觉得年底高强度工作还没让自己头秃,想这事才是头疗不起作用的根本原因。 温无缺躲进卧室相连的浴室里脱了加绒卫衣套装,和针织衫,将衣服抱回床尾放好,才小心地掀开被角,钻回被窝里。 几乎是她一躺回去的瞬间,容鸢便从旁将胳膊打过来,将她当抱枕一样箍在自己怀里。 温无缺错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再仔细听了容鸢的寝息轻浅而平稳,应该还睡着,放下心来,乐于张开双臂回抱住眼前的人。 “雀她们不是会给十四开门吗?” 温无缺放松下来,刚要闭眼入睡,容鸢的声音便从她头顶传来了。听这问题,仿生人显然不理解,为什么有人看着比格犬了,她还要早起。 温无缺觉得自己迟早被容鸢吓死。 “我去卫生间。”温无缺强作镇定,回答说。 “三楼不也有?”容鸢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睡意,人倒没睡糊涂。 温无缺知道仿生人不好糊弄,于是豁出去一般,说:“我上大号呢。” 容鸢果然如她所愿闭嘴了。 温无缺揪着小心脏,侧耳倾听了半天,惊叹这人原来不是被自己粗糙的用词吓呆了,单纯就是又睡过去了,只能目瞪口呆。 第186章 她们落地的第一晚,容鸢就没睡着,而且这人还跟自己认真表示,她可能不小心得了“富贵病”。 温无缺追问之下,容鸢才说:“虽然两个地方的时差在同一个令时里,是固定的。但我平时坐民航飞,反正都是要飞超过24小时的,一路上都得惦记着转机和托运的行李别丢了,分散了注意力,不会太觉得身体难受。加上时间长,路上都会睡上两觉,到这边跨日了,身体认知感觉就也挺正常的,反而没那么难受。” “你是说,你蹭我的大飞机,独享乘务员的一对一vip服务,能把椅子放平了睡,不仅航程变短了可以少睡一觉,还有我这个大美女和十四这个小美狗陪你睡,你倒觉得更难受?!”温无缺当时就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仿生人听了,偏过头看她,面上毫无愧色。 “嗯,你看我们3号一早出发,本来飞机落地应该是国内的4号,结果却是这边的3号午后到的。”容鸢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大脑应该是误会,这是某种时空之间的折叠跳跃。” 温无缺听着新鲜,她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私人飞机的。世上体验过包机的人,谁不夸航程短,网速快,地方宽敞,厕所干净的?怎么她女人还嫌上了? “亲爱的大老板,所以你就是说你生物钟觉得该半夜了,结果看指针才过去几个小时,认知出了岔子呗?”温无缺哭笑不得地给她总结,说。 “嗯,你真聪明。”容鸢马上表示肯定。 温无缺想起前几天夜里的对话,忍不住在容鸢胸前仰起脸来,看着这人的睡颜,低声揶揄道:“你可真是大宝贝。” 看起来明明在睡的人又给了反应,不过是在温无缺意识逐渐涣散,开始教十四怎么织袜子的时候。 “小温总,春节快乐。”容鸢说。 “这话得明天说啊,我的大老板。”温无缺无奈地应和。 她又闭上眼睛,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半梦半醒间,教十四的针法。她脑海里没有任何画面。 “我担心我明天,可能会忍不住一直想初三的事。”容鸢缓缓说道。 温无缺睁开眼,问:“害怕你养父的病情又恶化了吗?” 温无缺并不知道慕容延钊病情治疗的具体细节,容鸢自己也没有勇气一直致电养老院询问,只能凭借平安夜的那出电话,大概确认到情况只是“还行”,没有痊愈的迹象。 “其实,”容鸢顿了一顿,斟酌着用词,小心地说,“比起发病的阿爸。我更害怕见到的,是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一样的阿爸。” 第119章 尽管中西双方文化大不相同,一个人不伦身处哪方文化,回忆起家庭,脑海中最先跳出来的画面,大多都和那些象征阖家团圆的节假日有关。 对欧美人来说,这节日是圣诞节;而对受中国传统思想影响极大的东亚裔及越南裔等,泛中华文化圈的人来说,毫无疑问就是春节。 温无缺在龟奶奶家过节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平时为了多赚点钱,在大城市里拼了命打工,不敢休息不敢放假的中青年人,到了春节,只要不是全家的日子给过成穷途末路了,城里的老板给开几倍工资都没用,她们是一定要从城里赶回老家,和家人过年的。 龟奶奶邻居里就有那种干大宗运输的拖挂车司机,几家人一起喝酒时,聊起干活的港口城市,就豪迈地开玩笑,说其实春节,本应该是她们同行最扬眉吐气的一段日子。 春节前一周,平时不可一世,给厂房立了一堆“规矩”的货主,愿意一趟车加价到五位数,只求有一个司机,而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司机们,这时候啥也不要,就要赶好不容易抢到票的车次回乡,并不在意给多少钱出车。 运输公司之间谁家设备好,谁家性价比高,已经不是货主们选择的重点了,哪家公司雇佣的有证、肯跑,还不回家的本地司机多,哪个才是真赢家。 温无缺那时候听了,就仔细回忆了回忆,然后得出结论:别忆了,她们老温家风格不一样的。 温无缺不记得她们家有谁特别爱这个节日。 只说过年的形式和排场,那必然是有的。每年春节快到了,温家人就会花钱叫上专业的团队,在那栋豪华老宅里,又是布置又是策划,再让家里的厨子烹饪一大桌子寓意合适的国宴菜。 都备妥了,大十几口人就围着这桌国宴,捧着价格昂贵的陈酿黄酒,听一家之主说着由团队写好的祝酒词,沾一沾主要由别人看在钱的面子上,给她们家代劳的“年味”与“福气”。 这样的春节对温无缺来说,就像一份时下流行的预制菜,菜的色香味发挥都很稳定,但就是让人很难发自内心去欣赏它。 不功不过的预制菜,也是温无缺人生的头二十年,对团圆的印象。 温无缺当时倒不真厌恶这事,毕竟寄人篱下,自然得听人安排。她保持低调,耐心等待,等到母亲在别处购置的房产装修完毕,母女俩终于可以离开祖屋。 只是搬出去当然不是结局,外公还在,逢年过节,母亲自然要回家,她也得跟着。 温凝意外过世后,温无缺一个人拄着拐,依旧回去过年。她深知,也不差这几年了。 她一直等外公都过世了,才凭着自己的心情,不回祖屋过节了。再等没两年,温韬也被温无痕气中风了,温无缺彻底摆脱了老宅。 到此,她回不回去,温氏家族已无人敢置喙。 温无缺去年本来想跟容鸢一块儿过年的,一月初,人还没回国,就在看计划,结果确认完行程,发现这想法不太现实。 年末是最忙的时候,她刚过来陪容鸢待了两周,短时间内不好再高调离岗。 温无缺放弃了,打算那就留在国内,独自过年。她想好了,自己过无非就是居家办公,或许寒香寻打麻将缺人了,会需要她出门一下。 结果赶上去年温韬回归,温无双想给自己搏点存在感,看见年三十和情人节就隔一天,便公告把春节假期往前多加了一天,这样虽然没有情人节就放假,但实际上相当于给员工谋上了可以尽情庆祝这个节日的福利。 温无缺一下有了合理的离岗理由,虽说临时出发,没办法出国找容鸢,但出省去陪龟奶奶,这条件就够充分了。 于是她选择长途跋涉,自己开车到了龟奶奶老家。 温无缺连续驾驶了十几个小时,一路高速连着乡道,只在服务区短暂休息过,才赶上年三十前一天清晨到地方。 她累得倒头就睡,睡前不忘给自己定个闹钟,一醒来简单化个妆掩盖下黑眼圈,就踩着时差的尾巴,给容鸢打了个视频电话,祝对方一声“情人节快乐”。 好在即便她人赶不过来,容鸢也没有落单。 寒香寻当时刚好动了给女儿安排留学的心思。寒家母女跨越重洋,来陪容鸢过了个温馨的春节,顺道也去进行了短期的留学体验。 容鸢接起温无缺打来的视频电话时,寒香寻就在容鸢身后的厨房里忙活,提前给年夜饭备菜,寒江寻则在后院带着李十四堆雪人。 温无缺和容鸢聊了片刻,便干脆下楼,一边吃龟奶奶给自己准备的长寿面,一边将手机镜头对准了龟家一家老小,给容鸢介绍人。 而容鸢则换了鞋去院子里,喊寒江寻抱十四进屋,陪温无缺聊聊。 隔着网络和太平洋,两家人也算一起准备了一顿年夜饭。 温无缺安心之余,也替寒香寻欣慰,心道这人可算是摆脱了亲情枷锁,可以和女儿过一个春节了。 这人过节不是打叶子牌就是打麻将,缺人了喊温无缺,都是因为她当妈十年,十年没和女儿一起过春节。待遇还不如她以前当小姨的时候,可以借着看望姐姐的名义上门拜年,见到孩子。 温无缺熟知来龙去脉,因此听到寒香寻今年明明有机会梅开二度,却为了女儿能更快适应留学生活,硬生生忍住了,不蹭自己的大飞机一起出来,就为了女儿没机会撒娇示弱,更是对这人肃然起敬,并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要代替寒香寻,给孩子过个好年。 温无缺践行的方式,就是回到这房子的第二天一早,趁着身体的时差没倒明白,通宵失眠的兴奋劲儿,带同样缺乏睡眠但精神抖擞的容鸢,出门去买年货去了。 出门前,四个人在车库里开了个简短的采购小会。 容鸢家车库里,如今并排停着两辆车,一辆是容鸢送给雀的野马,另一辆是温无缺那台老探索者。四个人分别坐进各自的车里,降下车窗简短商量了下路线,就挂挡、踩油门,出发了。 她们这次的春节,有一点国际化。 雀的父母依旧没原谅她交女朋友的事,加上她和lance如今算寒江寻的“荣誉监护人”,容鸢便顺应寒江寻的愿望,邀请她俩一起吃年夜饭,再一同守岁。 这个节日对身为华裔的雀来说意义重大,雀当即表示她要负责料理年夜饭,做顿好吃的回报寒江寻。雀这么说了,身为女友的lance自是当仁不让,宣布自己也要贡献点拉美流行的传统美食,为这顿饭增加点“异域风情”。 第187章 温无缺是打算自己掌勺的,听她俩这么一说,又觉得也可以。国际化的拼盘风格年夜饭不一定合她胃口,但肯定有意思。 她想,这可是她和容鸢过的第一个春节,又要替寒香寻履行母亲职责,那让年夜饭变得有趣些、难忘些,会是个绝妙的主意。更重要的是,这俩之前没少来蹭她做的,也没少带她们自己做的小吃上门,温无缺尝过,知道这俩人厨艺还不错,透着家常美食的质朴与实在。 几个人擅长的菜系都很明确,采购分工也就很容易定下来。 雀和lance去附近的连锁有机超市,主要负责购买两边都要用的肉类、面粉,再顺便买点黄油、西餐香料,和餐酒。 温无缺和容鸢负责去唐人街那边的华超和亚超,买适合做中餐的年货。 家里唯一的高中生还要上学,买菜上插不上手,只能爽快贡献了妈妈给她买的调味料和酱料。 一连三个人抢着做饭,房子里唯一有厨师证的人反倒变闲了。容鸢对此适应良好,欣然接下备菜工作,顺便做一下寒香寻去年春节教她的卤菜。 虽说她们出发购物前,大概沟通了下要对方帮忙买哪些东西,实际上几人之间没有特意相互确认,其他人要做什么菜,分量多少,都想着反正加高中生在内,共有五个成年人呢。 温无缺想的是,就算菜最后买多了也不怕浪费,用不上的食材,自己可以挑一些做熟了拌点鱼油、骨粉和狗粮,给十四吃。年夜饭,十四身为她女儿,本来也要上桌吃饭,她可是要给十四开罐头的。 去年寒江寻就在视频电话里,顶着一眉毛雪花,眉飞色舞地跟温无缺复述她们仨去买菜的事,讲唐人街人挤人的盛况,和满大街的春节装饰,说这里“年味很浓”。 温无缺当时听她那般描述,就知道这意味着,这边过年街上人会很多,唐人街一类华超多的地方,还会跟国内一样挤着买菜,顿觉头都大了一圈。 温无缺自己没参与过春节采购。温家老宅那边自不必说;寒香寻买菜不爱和人挤,都找平台订菜;龟奶奶那边,她每次到家时,龟盈盈和龟老大已经提前去集市把菜买好了,她最多参与过炒菜。 那些关于年货采买现场人山人海,食材坐地涨价的盛况,她都是在邻里邻居拼桌吃饭的时候,听龟盈盈和别人聊天说的。 温无缺最怕人多,她平时和容鸢去买菜都尽量挑工作日人少的时候去。 今次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提前在心里打了个购物清单的腹稿,才选了去华超购物这条线路。实际体验了一遍下来,她只觉得这边的情况,比龟盈盈说的还离谱。 国内采买年夜饭食材的渠道多,人流不至于过于集中,国外这边几乎都在唐人街为中心的华超密集社区了。 温无缺开车在路上,觉得跟回龟奶奶老家了也差不多,家家户户门口大红灯笼一挂,春联一贴,谁还分得清这是国外告知社区的大别墅,还是中国农村自建房呢? 俩人到地方了,温无缺先小心翼翼开着车兜了好几圈,几次凭借高超车技躲开路边违停的车辆,等瞅准有车位空出来,跟在别人尾气里,就见缝插针就车屁股一甩占进去了。 她们下了车,也不敢多看多逛,歇了所有精挑细选的心思,转变策略为哪家近去哪家,东西有就行,不用在意品牌,买齐了就撤退。 等她俩拎着一堆干货、蜜饯、卤料、活鱼之类的回家时,雀和lance已经把需要保鲜的食材优先放进了冰箱里,正在厨房里忙活。 lance的拿手菜,特色都在丰富多样的酱汁和馅料————可以提前制作,等第二天开饭前提早拿出来即可,避免和年夜饭的主菜们抢占厨房操作空间。 温无缺二人拎着食材进厨房的时候,lance就在岛台上放了块专门处理果蔬的砧板,在给番茄、青椒切丁,一看就是要做个最基础的莎莎酱。这人手边的沥水盆里放着洗好的柠檬和鳄梨等水果,沥水盆再过去一点则是通了电,正在工作的酸奶机,和已经倒空的1升装牛奶空盒。 这有顿五个人列席的年夜饭,配了三个厨子,三个还都想做米饭。 岛台的后面,雀和lance背对背,站在灶台那一边,正在用高压锅煮饭。 她们坐车里商量主食的时候,lance主动让了一步,说她也可以只做米布丁,温无缺跟着让了一步,改做自己同样擅长的煲仔饭,至于炒饭,就让雀来大显身手。 米是连锁有机超市就能买到的长粒米,做中餐米饭料理也很合适。温无缺明天要用的那份,雀给她分出来了,封口放在储物柜里存着。 包括煲仔饭在内,温无缺预定要做的传统中国菜,是以现炒现焖为主,吃的就是带着锅气的鲜香,所以除了酿鱼,她没有特别需要前一天备菜的。酿鱼最需要预处理的,也就是鲫鱼了,温无缺跟容鸢确认后,就还是选择带鲜鱼回去。 容鸢杀鱼动作快且利索,又有主意避着厨房里的其他人,在鱼腥味变浓之前就把内脏、鱼鳞等废料丢进了垃圾袋里的扎好扣子,又拿lance用剩的柠檬皮搓洗了下手,去了腥味,这才转而去准备卤菜。 卤料包是温无缺趁她杀鱼的时候顺手帮配的,配方也是传承自寒香寻。 当几个人手头的备菜工作都告一段落后,刚好也到了午饭时间,又是买菜又是备菜在厨房站了一上午,没人想做饭,最后雀打电话叫了一张大尺寸的披萨。 这张披萨和放学回家的寒江寻在大门口遇上了。寒江寻刚端着披萨进门,几个人一拥而上,抢下她怀里的披萨,把人拉到砧板前,指了指剁好的肉泥和调味料,又指了指成山一样的饺子皮,指挥她先把馅调了,再把饺子包了,她们要先去吃饭了。 寒江寻十分茫然,但还是洗了手,乖乖穿上围裙,戴好□□手套,开始干活。 温无缺看着寒江寻长大的,十分清楚这孩子平时眉梢给她亲妈打下手,包饺子更是灵活,便放心把这活儿给她干。 几人瘫在沙发区分享那张大披萨,惹得十四闻到味道,后腿站立,扒在围栏边一直叫。 第120章 一道菜好不好吃,工夫都在备菜上。一道菜变成一大桌子菜时,这个工夫自然相应地要乘以好几倍。 温无缺这个下午,顶着时差带来的倦意,下了大力气去确认整桌菜的备菜工序没有遗漏,进展顺利,当天要用的新鲜食材也都万无一失,晚上才放心拉着容鸢,上楼睡觉。 时差原因,加上俩人又刚好都处于经期中段,到这儿的第二个晚上再次喜提失眠,几乎通宵没睡,大大加重了身体的疲劳感。 过于疲累的原因,容鸢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终于入睡后,罕见地没听见闹铃响,比预计起床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才起。 早上9点左右,俩人正式起床,洗漱了一番换好衣服,下楼一看,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俩,和在沙发上安分睡觉的十四。 两个人于是去厨房找找,看看做点什么快手早餐,填下肚子,一会儿好开始料理年夜饭,便看到冰箱门上的磁吸计划表,有离家的三人留下的笔迹。 今年的除夕赶上了周五,本地的学校和单位这天照常上课,寒江寻去上学了,雀和lance前天下午开始请假在家,给她俩接风和准备年夜饭,各自实验室积攒的工作今天得回去清一下。 这一点和国内很不一样。 在国内,除非那一年的立法排期,腊月就是没有三十的,否则年三十是一定会包含在整个春节周期内,被一并列入法定假期。 而隔着一个大洋的本地,即便由于东亚裔及越南裔的人口占比大,争取到了春节被列为官方节日,不过仅仅限制在大年初一这天,也与公共假期有别,不是人人有假期。除却医疗工作者等特殊行业的从业者,上班族如果想好好准备年夜饭,在异国他乡找到属于故土的“年味”,就需要使用自己的带薪假期来补足。 容鸢在冰箱里搜刮了一通以后,自告奋勇,要用lance昨天做酱汁剩下的材料,调一个荷兰酱,煮两份班尼迪克蛋。 温无缺对此没有异议,等傍晚,她就是做菜的主力,不着急一早就面对灶火。 趁着容鸢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她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抱来吧台上,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检查起了工作邮件。 温无双全年提前放假的公告在集团内获得了一片好评,今年温韬既然挪了点权限给他,他一激动,又提前法定假期一天开始给员工放假。但温无缺和容鸢出发的时候,温氏还是正常上班的,温无缺在飞机上没少接工作电话和消息。 急事,她利用飞机上自带的无线网络直接远程处理完了,不急的就是那些简报,她都扔在邮箱里没看。 温无缺见工作邮箱里,最新的未读邮件还是自己出发那天收到的,十分满意。 温无缺正经给自己放假的时候,其实不喜欢碰工作的事,反正她放假前都授权给黎蓁蓁代处理了,黎蓁蓁搞不定的才会轮到她复工后决断。但是到了那份上的事,肯定也不是她远程办公能解决的,也没必要着急节中看。 第188章 她现在之所以在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也是为了正在厨房里煎土豆的人。 容鸢已经和疗养院那边预约了周一下午的探视,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温无缺会开车送她。 尽管那天在国内,也还是节中,只要不是天塌下来,黎蓁蓁顶不住了,都不会上报到温无缺面前,她本着为防万一的心态,还是决定趁这会儿把出发那天没看完的简报都看了,当作提前给自己攒点“工德”,省得到时候真的临时冒出什么事来。 这点小事确实占不到多少时间,温无缺合上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容鸢还没开始煮蛋。 容鸢要做的班尼迪克蛋是一款常见的西式料理,常见于西方人特有的早午餐习惯,她们今天起床晚了,时间刚好挺适配。 这道料理食材并不复杂,将培根、水波溏心蛋、荷兰酱等食材像积木一样,按顺序摞在面包上,即算完成。容鸢因为家里找不到现成的面包片或者马芬了,直接切了厚薄适中的土豆片来当底座。 容鸢先是在不粘锅里放入黄油,用中火加热至融化,把土豆片放下去快速煎出焦糖般酥脆的表皮,接着便捞出土豆片,盛入一盘的餐盘中。 家里同样也没有培根,容鸢对着现成的云南火腿犹豫再三,还是选了冰箱保鲜层里的黑虎虾虾仁。那些虾仁是雀她们昨天从有机超市买的,都剥皮去头过了,已经按她们几个要做的菜封装进了不同的食品密封袋里。容鸢拿的是多出来的那份里头的。 她从放调味品地架子上,抓了几瓣前几餐饭用剩的蒜,用菜刀拍碎了丢进锅里剩余的黄油中,将蒜煸炒出香味,接着加入8只虾仁,煎至两面金黄后洒了点甜椒粉进去。 地基打好,框架修好,接着当然就是浇筑。 温无缺很顺手地就起身绕进厨房里,拿起一口奶锅,接了水,洒了一点点盐进锅里,在旁边的灶眼上烧起了水。 “东西凉了不好吃,你去调酱吧,我来煮蛋。”温无缺跟容鸢说,“这道菜的灵魂一是酱,二是溏心,这样稳一点。” “我还打算给你做个全熟的。”容鸢说。她知道温无缺不爱吃半生不熟的。 “溏心蛋没事。”温无缺应道。 水烧开的时候,温无缺就迅速将火力转成了小火,倒了点醋进去,然后拿去架子上的蛋抽,手动在锅中搅打出了小漩涡,才将容鸢提前打好在备菜小碗里的鸡蛋,对着漩涡地中心倒下去。 半是液态的鸡蛋在冒着小泡泡的漩涡中转出了一个完美的蛋包,温无缺眼疾手快捞了起来,开始如法炮制做第二个。 温无缺把水波蛋铺在土豆底和蒜香虾仁上面时,容鸢也刚调好荷兰酱。 正统的荷兰酱需要使用一个生蛋黄加不少软化黄油来调制,容鸢今天这顿做的是肠胃友好版,还是就地取材。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管只剩一点点的蛋黄酱,和lance昨天做酸奶酱剩下的酸奶,加上一点柠檬汁和盐,搅拌在一起,淋到水波蛋上,宣告正道菜封顶。 两个人先越过岛台将餐盘放到吧台上,再搓着手绕回吧台前,并排坐好,开始用餐。 这整道菜都透着在传统框架内的一点小叛逆,好在叛逆的味道着实不赖。 温无缺的餐刀探入酱汁里,轻轻在水波蛋上划拉开一道口子,任酱汁和流出的蛋黄融为一体,包裹并浸润住底下的蒜香虾仁与土豆片,再将餐盘底部填满。 “大老板,如果回国后,你连着做一个月这个,我都不会反对的。”温无缺吃了一口后,评价道。 “那我记一下配方。”容鸢从居家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就打开了备忘录程序。 温无缺暗笑她的认真过头,眼角的余光刚好扫到排头的几个文件名。 “这个‘小温总的菜单’是什么东西?旁边那个‘小温总的粥’又是什么东西?”温无缺好奇地问。 “我以前,不是很难把吃过的东西,和菜名对应起来嘛?”容鸢头也不抬地说,“那时候你每天熬一锅粥来,我有点好奇你可以这样不重样下去几天,就打开备忘录记了下。后来你说你要做满汉全席,我想数数你是不是真的能做108道不重样的菜,也记一下。” 温无缺对仿生人的脑回路很是服气,揶揄道:“你就不怕我做两天就不做了嘛,还要单开一个备忘录?” 没想到容鸢很认真地应道:“一开始,这也是我的动机之一。我想看看,小温总这么好,天天熬粥来看我,还努力让粥变出不同花样,可是她什么时候会不来呢?” 温无缺觉得自己这溏心蛋煮过头了,有点噎嗓子。 “后面小温总又回来了,开始做菜,我又开始想,这次挺明确的,小温总做够108道菜,就该走了。”容鸢垂下眼睑,收起了手机。 温无缺知道自己没有没有完成108道菜,这次画了半张新饼,从头开始给容鸢做满汉全席,也还离那个数很远。 “我的大老板,”温无缺放下刀叉,上身转向容鸢,伸手箍着她的肩膀,让她也转身过来面对着自己,才说,“我说出去的话不一定靠谱,但我画出去的饼,一向可以兑现。所以有很多人都盼着我肯画饼。我在你这里都砸过一次口碑了,再砸,我就不用混了。” 容鸢神色如常,轻声说:“小温总追过来的那天,我就知道她不会走了,但是,你偶尔会不会觉得,我现在这样,有点卑鄙?” 温无缺注意到人称的变化,放下心来。 她听出来仿生人的意思了,觉得这人就是道德感太高,像她一样,卑鄙点不好嘛?她俩现在的情况,本就没有谁比谁“高尚”。 “你说的跟我吃了啥大亏似的。你看我吃亏了吗?”温无缺伸长脖子亲了亲她耳垂,才贴着她耳畔说,“而且我一向知道你这人卑鄙,没有关系,商人重信,我诚信就够了。”说罢,从容鸢耳边退开,故意朝她做了个夸张的挤眼动作。 “无奸不商,我看你和诚信也没什么关系。”容鸢被她逗笑了,说。 “不不不,那肯定是有的,”温无缺竖起一根手指,脸上挂着贼笑,左右摆着手指否定她的话,转而说,“小温总打算和大老板签终身合同的,不诚信怎么行?” 话说完,温无缺看着对面愣住的人,很得意地转回身去,抓起刀叉继续享用自己的早餐。她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抬头,手一抖,弄掉了刀叉。 完了,黎蓁蓁和寒香寻她们,不得嘲笑死她?她刚刚是不是又忍不住发预告了? 温无缺抬起一边眼角,小心翼翼看向同样埋头开始专心吃蛋的容鸢,从那波澜不惊的侧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温无缺更吃不下蛋了。 温无缺知道自己不会谈恋爱,但容鸢也是半斤八两。 恋爱真的不能找仿生人谈,她连求婚惊喜都预告了,怎么这人还能如此淡定? 第121章 吃完了早饭,考虑到锅碗瓢盆晚上做年夜饭还要用,俩人顺手就把锅和两人份的餐具洗了,丢进了消毒柜里烘干杀菌。 活儿都干完了,时间也还没到中午11点。 两个人去卫生间洗了手,就回沙发上躺下了。 不知道是lance有意让十四留在外面,还是狗子自己看家里没人了,又大着胆子越狱。总之她们下楼的时候,十四就是鼻子对着屁股,将自己盘成一个贝果的形状,卧在长条沙发上睡觉。 她们刚才做饭、吃饭到洗碗的动静也不大,过来沙发上躺下的时候,十四才被吵醒。 十四抬起脑袋,茫然地看着不请自来,问都不问自己意见就挨着自己躺下,把脸埋自个儿身上的温无缺,满脸嫌弃地甩甩脑袋,又趴下了。 容鸢没有着急躺下,她抱膝坐进了单人沙发里,捧着手机,正在挨个用微信给国内的亲友拜年。 国内这会儿,年三十也还没过去,这会儿,电视台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刚进入后半的收尾阶段。晚会本身对信息时代的网络用户,不一定还剩多少吸引力,可看晚会是可以聚集一家几代人目光的重要“年俗”,看的人一定还醒着。 容鸢给金明池的同事发祝福,刚发了两个人,就被前厅的侍酒师时姐拉进了一个聊天群组里,她还在看群里都有谁,就一群人在群里排队喊“店长您好,新春大吉”。 “各位,新春大吉。”容鸢跟群里的人说吉利话。 “吉的吉的,店长也吉。”群里的人立马应和起来。 大家互相祝贺了一番,终于在甜品厨师长方甜甜的带领下,开始喊“发红包”。 一时间,群里都是群成员谁又发了一个红包的提示,发完大家伙儿还拆,手气最好的那个会被人用@符号提示出来,要手气王发下一个。容鸢知道这个“习俗”,寒江寻跟她说过。 “这个红包抢到后面,怎么好像亏的更多?”容鸢没抢,她根据每封红包的理论金额上限,和本群的群成员人数,粗略一算,便抬头问温无缺。 第189章 枕着狗肚子的人道:“反正我正在纯亏。不过这事就图一乐,计较的人,人品不好。” 容鸢了然,知道温无缺也在干差不多的事,想象了一下温氏集团的规模,有点好奇温无缺要往几个群里发红包。 她想了一下便作罢,因为同事们开始排队要她发一个了。 容鸢哭笑不得,响应群成员的热情,往群里发了十个大红包后,就在满屏“谢谢老板”的表情包里,暂时先把群消息设置为“不提示”了,打算明天白天再解除设置。 没想到刚出一个群,她又被拉进了另一个群。 容鸢看着群名那一栏显示的“亲朋雀友”,再点开群名单看到里面清一色使用相机微距功能拍摄的花朵头像,要不是她精准看到了温无缺的绿色猫耳头像,该怀疑自己进错群了。 “你们用这些头像,是不是还太早了?”温无缺抢先容鸢一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你要问周蔷,她提议的。”顶着梨花头像的寒香寻说。 “那咋了?姐几个谁不是要退休了?要提前适应啊。”用一朵大红牡丹当头像的周蔷反驳道,“你想换,除非赢了我。” “我们一块儿守岁呢,打打麻将提神,就周蔷赢最多,她不要钱只要大家陪她换头像。”使用莲花头像的朱鱼表示。 “本来还要再赛一圈,她不同意。药药说代表我出战,她也不同意。”天不收换上一朵盛放的菊花当头像,在群里补充道。 “你们都在寒姐家里?那冯叔和如之也去了?”容鸢问道。 “在的,老冯来给我们当大厨。”周蔷插嘴,“冯如之这会儿和姚药药一起,陪她爸看春晚呢,她们爷俩没一个会打麻将的,姚药药马上要高考了,我不让她沾麻将。今晚就鱼姐拖家带口,我们这帮人的情况你也都知道,凑一块儿刚好。” “我看你就是怕输给药药。”温无缺说,“那你们玩好好的,拉我俩进来做啥?我离退休比你们可都远呢,我打麻将也不会输给周蔷,我可先退了。” “这就‘我俩’了?”一向不参与八卦的天不收,突然吱声打听。 容鸢想起以前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候,自己干过的事,心虚地没瞥了眼温无缺。温无缺本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退群,迎接到容鸢的目光,她故意垂下双手,朝人挤挤眼,脑袋往李十四的花肚皮上蹭蹭,才又拿起手机看群聊。 “禽兽不准走!”群里,寒香寻正点名温无缺,说,“发完红包你再退。” “温总,谁说我会输给你了?”周蔷正在揭温无缺的底,道,“是谁之前法拉利的车钥匙都输给我了,只能踩共享单车回家的?” “好姐姐,你还不如说你喊我们进来,一起退休呢,上来就谈钱多伤感情。”温无缺果断选择只接寒香寻的话。她嘴上抱怨着,手底下却已经自觉地,在往群红包里填金额。 “狗屁,跟你谈感情才是伤钱。也就你运气好,赶上小鸢光看脸就行,才跟你谈感情。”寒香寻开始不客气地挖苦她。 若是普通朋友之间,寒香寻这样说话已经显得有点冒犯了,不过她和温无缺之间说话就这样,群里在线的人都很熟悉她俩的风格,早就见怪不怪,谁也没理她俩的唇枪舌剑。 “寒姐喝了多少啊?”容鸢看着寒香寻一个接一个往群里丢表情包,就在群里直接问朱鱼。 “不多,按她的酒量,还能喝个2斤白的。”朱鱼乐呵呵地说。 “她说喝点酒手气旺。我看着呢,没事。”天不收说。 容鸢在网络这头,不自觉地对着手机点点头,放下心来。 那边,温无缺一口气发了20个红包。她手机微信设置的是“刷脸”付款,过程中就得一直将手机举在自己头顶,盯着手机前置摄像头。 她差点给自己盯出了斗鸡眼,将旁观的容鸢都逗乐了,才歇了手,往群里发消息,说:“不陪你们闹了,新年新气象,我去洗狗了。” 说罢,温无缺捏着鼻子,皱起眉头,无奈地瞪着十四。容鸢先注意到她的动作,才闻见以十四为中心,从长条沙发那边蔓延开来,钻入自己的鼻子里的气味。 十四睡着睡着,放了个听起来没什么响声,闻起来却有点浓郁绵长的屁。 “你别跑啊,这才发多少钱呢,你就发完啦?”寒香寻不依了。 “对啊,温总,实力下滑了啊。”周蔷只管起哄。 “我真洗狗。”温无缺单手往群里发消息。 容鸢也捂起鼻子,学温无缺那样,单手打字,在群里补了一句:“十四刚放屁了,还是洗吧。” “还真有狗屁啊?我嘴这么灵?”寒香寻不管温无缺死活,直接在群里喊,“周蔷,再打一圈!老娘今晚这运气可不能浪费了!”说罢,往群里发了一个麻将游戏小程序的邀请链接,喊群里的人进线上房间。 “你给大家熬点醒酒汤吧。”容鸢总觉得这味道越来越浓,给群里唯一的正经人天不收发了消息,便按下锁屏键,将手机一丢,整个人几乎是从沙发上弹射跳开的。 温无缺离十四更近,这会儿跳都没力气跳开,只能扒在沙发扶手上,伸长了脖子,呛咳起来。 “我去,咳咳,你女儿早上吃啥了?咳咳咳,别是偷吃小鸟情侣的辣椒了吧,我闻这味道她好像要窜稀?”温无缺抱怨道。 容鸢可不想去细闻十四的屁,只是捂着鼻子轻轻摇头。她不觉得十四会偷吃辣椒。 罪魁祸狗并不知道它半梦半醒间一个屁有这样的杀伤力,睡眼惺忪地来回看看两个人类母亲,抬起后脚抓抓自己耳朵,左右甩甩脑袋,再次趴下。 容鸢自己每天能洗不止一次澡,但是她养狗前做过功课,知道比格犬的皮肤比较脆弱,不能像人类这样频繁洗澡,因此有注意每天早晚遛狗回来,都用宠物湿巾给十四从头到脚擦一遍,其中眼周和狗爪是要重点擦拭的。除此以外,她们还每周给十四掏一遍耳朵,隔天梳一次毛。 她们这样坚持日日护理下来,狗身上平时根本没那么重的体味,只有正常的小狗味。就算是夏天,也只需要每两周给十四洗一次澡。入冬后,这个频率更是大幅下降,改为了每月一次。————天冷了,狗不爱去美容院洗,她们在家自己洗,烘干条件毕竟有限,怕冻着狗。 健康小狗偶尔放一两个屁,当然不需要洗澡。温无缺纯粹是超近距离闻到,被熏着了,再一想明天就是农历的新一年了,而今天的她们到傍晚之前都会很闲,距离十四上次沐浴也差不多一个月了,这才决定给十四洗个澡。 定下来计划后,温无缺马上行动。 十四这方面很机灵,看到她们拿浴盆装水,就开始到处乱窜,提前躲避“抓捕”,温无缺因而积攒出了丰富的预防其逃跑经验。 温无缺让容鸢先和十四做游戏分散十四的注意力,自己再蹑手蹑脚去车库里拿浴盆和防滑垫,放在一楼浴室的花洒底下,将花洒拉下来架在浴盆边沿,用手背试了试水温,便对着浴盆,开始缓慢注入温水。 趁装水的工夫,温无缺打开浴室吊顶的暖气,掩上门,回来客厅的宠物围栏边,从五斗橱里拿好十四的浴巾、沐浴乳、吹风机等物品。 温无缺准备好了,便在浴室门后探出头,给容鸢使了个眼色。 容鸢会意,果断把十四连着扑咬玩具一起抱进了浴室里,直接放进浴盆里。 十四叼着玩具,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屁股浸泡在温水里了,下意识就挣扎着要起来,甩了温无缺一脸水,被容鸢指令连着轻拍安抚,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温无缺如今给狗洗澡的技艺已经很熟练,避着脑袋给十四全身毛发打湿后,迅速按了两泵宠物沐浴乳,在手里打出泡,之后泡沫搓洗和冲洗干净一气呵成。十四没来得及继续挣扎,就已经被温无缺用大号浴巾裹住了。 容鸢将十四抱到一边,用浴巾给十四吸干净身上的水,温无缺再拉过专用的吹风机,快速给十四吹干。 “你这好女儿,不爱洗澡,倒是很喜欢吹毛和梳毛。”温无缺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将十四抱在怀中梳着毛,说。 容鸢正蹲着简单打扫浴室地板,听到她说的,想了想,才回道:“可能后两个步骤,能让她觉得享受。” “那可不嘛,她就喜欢我伺候她。买了专门的烘干箱她都不进去。”温无缺想起这事,语气还有点不爽。 容鸢都记不起来温无缺怎么处理那个就用过半次的烘干箱了,就像她想不起来,这人给十四买的电动磨甲器被丢哪儿去了。 温无缺老打趣十四来讨债的,这么一回想确实有点。她给置办的高档电子产品,这狗子一概看不上,就喜欢她亲自动手照顾它。 把狗洗得香喷喷了,浴室也打扫干净了,俩人带着狗,依偎着躺回沙发上,思考下一步做什么。 “这边年俗是什么来着?”温无缺提问。 第190章 “各过各的,没什么统一标准。毕竟大家原本也是不同地方移民过来的,原本生活习惯就不一样。”容鸢想了想,说,“一般就挂个灯笼贴个春联吧,你昨天开车出去看到的那样。” “噢对,咱家春联都没贴。”温无缺搂着十四坐了起来,问,“要出去买吗?开你车去。” “路上积雪呢,不是你车更方便吗?”容鸢想了想,否认了这个提议,说,“也不用出门了,十四刚洗了澡呢,带出去不方便,她一个狗在家我又不放心。” “那我发消息让金丝雀买?”温无缺又提议,说。 “她们特意拐去华超一趟有点费时间。”容鸢又思索了一下,问她,“你会写毛笔字吗?” “学过。”温无缺回答得挺谦虚。 “反正就是个意图,会写就行。二楼书房有一点阿爸以前用剩下的墨块和毛笔,你来写吧?”容鸢说。 温无缺听到东西怎么来的,明显有一点嫌弃,但是顾虑到容鸢,没有发作出来。而且这确实是一个务实的方案,于是点头同意了。俩人把十四放回围栏里,去了二楼。 慕容延钊他们不过春节。灯笼不挂,春联不贴,春晚不看,饺子也不吃。 容鸢和年俗有关的记忆都是寒香寻和朱鱼带给她的,今年开始,还会加上温无缺。 这栋房子二楼有三间卧室,一间主卧以前是李筠和慕容延钊的房间,两间客卧,一间是客房,另一间后来分给了李守节,除此以外还有一间书房。寒江寻现在就住那间客房,做作业的时候会去书房。雀她们把主卧的东西都换了,住二楼主卧。 二楼的书房不如三楼容鸢那间好,设计到装修倒也没有含糊。 书房里有两张不大的书桌,其中一张上面放着落灰的文房四宝,是慕容延钊平时练字的地方。 慕容延钊的毛笔字写得比李筠好很多,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笔画中蕴含的线条美感,和平衡、舒适的字体结构。说是尽管他父母希望他尽快融入国外,家里为此可以不庆祝传统节日,却一直坚持培养他学习传统文化。 他把这个家族传统也传给了容鸢。两个父亲教容鸢中文的听说读写,带她看一些港台黄金年代的老电影,还给她买中国的四大名著,以及一些古典名著。他们没教繁体字,因为考虑到容鸢本来就几乎是同时在学中英两门母语了,如果多加上繁体字的辨识和书写,孩子可能容易记忆混乱,便没教。 慕容延钊和李筠离婚后,对传统节日的抬头有所松动,他自己是不会一把年纪开始过节的,但帮邻居写写春联,是以三楼还有写春联用的红纸。 容鸢帮着去二楼的卫生间里取了点水来,用墨块磨了墨,温无缺挑了把大小适中的狼毫,润了笔尖,先在宣纸上试了试,才摊开红纸。 “你说写什么内容好?”温无缺茫然地看着容鸢。 “不知道。”容鸢回答。 第122章 这时候,俩人衣兜里的手机同时响了,容鸢本来以为又是周蔷那个群,结果掏出手机一看,是寒江寻发在她们仨的群聊里的————现在有五个了,寒江寻往群里拉了雀和lance的微信号。 “为今晚的大餐留出余额!”寒江寻发完消息,配了一张午饭的照片。 容鸢瞥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想了想高中生这会儿确实该吃午饭了。 照片里寒江寻的午饭很简单,只有一个三明治和一个苹果,还有一小盒酸奶,和它旁边紧挨着的三个托盘形成鲜明对比。那三个托盘里的食物不说量有多大,品类倒是丰富,有土豆泥、煎鱼、烤肉沙拉和香蕉。 “是小寻。”容鸢跟温无缺说完,适宜她继续写春联,才低头用手机打字,往群里发消息,问,“你和朋友们吃午饭吗?” “对啊,她们都好厉害,等等放学还要参加啦啦队训练呢。现在我们都一起吃饭的。她们说我吃太少了,我说晚上家里要吃年夜饭。现在我在和她们解释年夜饭。鸢鸢姐,你用英文帮我打个稿呗。”寒江寻光打字也和说话一样,叽里咕噜地。 “那何不直接邀请她们来参加呢?”容鸢回她消息,说。 “好欸!那我问问噢!”寒江寻马上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容鸢将手机熄屏放回衣兜里,看着还在烦恼的温无缺,说:“我突然就松了口气。” “嗯?”温无缺不明所以,先搁了毛笔,去掏自己的手机看,看了下群聊天记录,才笑道,“好大侠还挺有本事嘛,这么快都交到啦啦队的朋友了。” 温无缺没有在国外长大,但也知道啦啦队员几乎是这边中学里最受欢迎的学生,不是人缘好或者学习极好,是很难和这些人交上朋友的。容鸢则不止感慨这一点。 “寒姐给小寻找的那个私立,是十二年级制的,和你原来读的国际学校差不多吧,她周围很多同学,都是从小到大都认识的,社交圈子都很固定了。我之前就隐约有些担心,她高中二年级才加入,不好融入这么成熟的社交圈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容鸢说。 “详细的我们这两天再问问丫头吧。”温无缺收了手机,笑道,“你这样说话,真的搞得跟她是我们女儿似的。” “不是你一直开玩笑说她是十四的姐姐吗?”容鸢挑眉,说。 温无缺最后也没想出来写什么内容,索性打开私人微信的朋友圈,看了一遍朋友或者下属发的春联相关的图片,随便捡了副顺眼的抄。 写好了春联,再晾干墨迹,两个人就去临着马路的正大门贴春联了,贴完才收到寒江寻的回复。 “有两个朋友没空,不过ayn说要来,刚好可以把我们的小组作业做一下。”寒江寻说。 “她有什么忌口吗?”容鸢从小生活在一个,三成人口由各国移民组成的多元社会,对这个名字比较敏感,知道这么起名的一般是中东裔,担心饮食上有什么信仰冲突,但又怕直接打听有刻板印象的嫌疑,便委婉地问。 “她说她都能吃,她们家不忌讳这个。”寒江寻转朋友的话。 容鸢暗暗咋舌,转头把这一情报透露给了掌勺的温无缺。 温无缺听了以后扶着家门,深沉了一会儿,才问:“你说好大侠和这个艾因啥关系?我怎么觉得她俩关系不太一般?” 容鸢无语,抬手轻拍了一下她胳膊,打趣道:“你还说你不是她妈?” “这听起来很像昵称。”温无缺一本正经地说,“国内喊昵称,那是关系很亲密了啊。比如咱俩。” “是昵称,我们以前有同学叫这个,全名可能是aynur。”容鸢肯定她的推测。 “嗯?你这么一说,我开始对丫头的新对象好奇了。”温无缺竖起了耳朵。 “小温总,你这样真的很像妈了。”容鸢又强调了一遍。 温无缺“哼”了一声,从家门口到返回客厅里坐下的时间里,暂时没理容鸢。 等容鸢挨着她在长条沙发上坐下,她又很自觉地贴了上来。 她们吃了早午饭,给十四洗了澡,又去写了春联,加上中间顺手收拾的时间,也才将将中午1点钟而已。 两个人没啥事做,但既不想出门,也不想这么早再次开火,最后还是搜刮冰箱里剩的披萨,用烤箱简单复烤一下,加热了吃。 倒时差实在磨人,晚上躺下了,身体错觉天亮了该干活了,肾上腺自动分泌皮质醇,给身体打鸡血,导致俩人明明身心俱疲还是越躺越精神。白天则反之,她们吃过午饭后,身体觉得半夜了,别熬夜了,脑子又开始分泌褪黑素,催她俩睡觉。 为了下午炒菜的时候别犯困,两个人就着沙发,小睡了一会儿午觉,直到放学回家的寒江寻推开车库门,看到她俩挤在一张沙发里,抱着睡觉,忍不住“噫”了一声。 温无缺先被吵醒的,醒了也不起来,恶作剧般当着寒江寻的面,凑在容鸢耳边小声唤道:“孩子她妈,闺女回家了。孩子她妈,听到了吗,咱闺女回来啦。孩子她妈?老婆————” 容鸢猛地坐起,脑袋磕到了温无缺的下巴上。温无缺捂着下巴,“哎哟”一声从她身上退开,一个稳不住重心,一屁股滑到了沙发和茶几间的夹缝里,坐在了地上。 “哎哟我去,我的尾巴!”温无缺捂着后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色煞白。 寒江寻在衣帽架旁边脱外套,听到温无缺的惨叫,扭脸一看这边的情况,忙过来扶人。 温无缺疼得龇牙咧嘴,被寒江寻扶着坐回沙发上,容鸢顺手拍软一个靠垫,塞到了她腰后。 “盈盈姐,你没有尾巴。”寒江寻非常好心地提醒温无缺。 “噢?是吗?你妈一直喊我禽兽,我都以为我尾巴骨该返祖了。”温无缺翻着白眼,说。 温无缺靠了一会儿脸色稍有缓和,跟容鸢说:“再加一个。”容鸢又拍了个靠垫,塞她背后。温无缺枕了两个垫子,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第191章 “盈盈姐,你没事吧?天姨说摔到尾巴骨容易瘫痪,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啊?”寒江寻关切地问。 “呸呸呸!我当然那没事,好着呢。”温无缺嫌弃地剜了她一眼,动作夸张地挥手,打发她,说,“你去做作业去吧,或者你没事干就把水果洗了,你同学不是要来吗?” “盈盈姐,你这样说话真的好像老妈。”寒江寻咕哝完,在温无缺发作之前,朝她做了个鬼脸,拎着书包,一溜烟跑回了二楼。 温无缺没动弹,靠着两个垫子,歪头看容鸢一眼,说:“你女儿。” “你女儿。”容鸢马上反击。 天冷了,雀她们早就把休息区这边的地毯换成了厚实的羊绒地毯,温无缺坐地上那一下,有地毯接着,没有大碍。等下午快4点了,温无缺还是爬起来炒菜去了。 时间还不太急迫,温无缺先搜刮了一通冰箱,找出各种十四能吃的揉碎和果蔬,水煮完之后加入骨粉和鱼油,再倒上先狗粮,让十四先吃了顿。 之后,温无缺清洁了锅具,洗干净双手,开始给人做年夜饭了。 雀和lance差不多晚上6点左右到家,这时候温无缺的菜做了一半了,俩人马上换衣服洗手,一起加入。 这家里本来有一张折叠餐桌,摊开来可以应付家里来客的情况,不过当初慕容延钊和李筠离婚后,说以后家里就父女俩,吧台够吃饭,就打电话叫人来回收走了。 后来,这家里确实也没遇上就餐人数超过座位数的情况。 容鸢自不必说,雀和lance也不是那么喜欢在家里开派对的人,所以一直没有人想起来补一张餐桌。 现下这房子里,只有和开放式厨房的岛台相连的吧台,这一个用餐点,堪堪够坐四个人,搭配的高脚凳也刚好就四张,这顿年夜饭却相当于有六个成年人列席。 温无缺提议下,本就国际化,也不遵循传统礼仪的年夜饭,变成了自助餐会。 等晚上7点,寒江寻的同学aynur拎着一红一白两瓶葡萄酒,登门拜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用了大号餐盘、汤碗,整齐陈列在岛台上的酿鱼、炒青菜、清蒸鲈鱼、蒜蓉粉丝蒸龙虾、红烩牛肉、红烧肉、鲍鱼冬瓜排骨汤;与岛台相连会稍矮一级的吧台上,用同样的方式摆了小山一样的什锦炒饭、三鲜炒年糕、一大锅的煲仔饭。吧台的另一端,隔着中间的一冷盘卤菜,矩阵一样码放了一杯杯独立盛放的米布丁,和一个餐篮的吉事果;厨房内,操作台的地方,摆上了红菜汤、香煎三文鱼,和分别用不同容器装起来的玉米卷饼、馅料及种类繁多的酱汁,比如酸奶酱、鳄梨酱、莎莎酱。所有的这些菜品,旁边都放了供人取用的食品夹和一次性手套。 aynur刚进门,就被寒江寻热情地塞了一个空餐盘,招呼她想吃什么随便夹。 小姑娘的酒被lance拿走,分别用醒酒器装了,和寒香寻去年存在容鸢家的离人泪一起,放在了沙发区的茶几上。 aynur和寒江寻的年纪,根据本地法律,还不能合法饮酒,因此这些酒是在场四个年长者享用的。两个高中生只能含恨接受lance榨的芦荟汁。 聊天中,aynur很快就和屋里的人熟悉了起来,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职业,并在寒江寻连说带比划都要八卦的热情之下,记住了她们的恋爱关系,顺带和围栏里的李十四都混熟了。 几个大人也知道了,寒江寻怎么做到的,入学一个月就和全校最受欢迎的女孩子们交上了朋友。 寒江寻在国内不是体育生,但是有代替校队出去比赛,也拿过一些省内比赛的奖项,这些寒香寻找留学中介给她准备材料的时候,也一起加进履历里了。于是她正式入学后,同为少数族裔的田径队教练就喊她放学去试训。 寒江寻行侠仗义的梦想就没断过,到田径场前,看到隔壁美式足球场的人在欺负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将对方的书包抛来抛去,当场就挽起袖子,脑子里回忆着怎么用英语吵架,便上去了。 比她行动更快的,是原本在场边配合美式足球队训练,正在排练啦啦操的啦啦队员。 aynur上去,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带头霸凌的男生争论,让对方停止这种以欺凌弱小来取乐的愚蠢行为。 寒江寻见那男的抬手抓人手腕,立马一个箭步跳上去,一脚踢开了那只手。对方实在人高马大,寒江寻是不能给他们多少伤害的,这一脚主要是落了人家身为校体育明星的面子。 一时间,寒江寻和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打在了一起。寒江寻力量不足,但反应快,身手灵活,没怎么吃亏。 这件事的结果,是田径队的教练过来,气急败坏地吹着哨子让两边人分开。aynur在啦啦队里人缘好,队员都愿意替她作证,顺便替寒江寻作证,于是所有人都被罚留校劳动一周。 这件事后,留校劳动的时候,几个人摸鱼聊天,认识了。aynur的父母是从土耳其移民来的,在州内有一个葡萄酒庄,她还有一个大很多岁的哥哥。寒江寻一听立马给人一个拥抱,直呼“姐妹”,说自己家在中国也是开酒厂的。 说到这里,俩孩子哀怨地看一眼手里的芦荟汁,抱怨其实她们在家都没少喝酒,怎么在这里反而不能喝。她们都想尝尝对方家里的酒。 容鸢听完,第一反应是抬眼去看正在吃牛肉的雀。雀很淡定地撇开视线,不与她对视。容鸢又去看lance,lance打着哈哈说给大家包几个卷饼吃。 容鸢最后只能和温无缺面面相觑。 她俩真不知道这事。而且这样看起来,寒香寻估计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俩人一起看向寒江寻,孩子马上举起双手,表示她妈直到这事,只不过是删除了动作戏部分的“文艺版”。 温无缺没话说了,转头去给寒江寻夹了个大号的卤鸡腿。 第123章 那场变成自助餐会模式,不按任意菜系出牌的国际化年夜饭,从晚上7点吃到了晚上11点,中途到了10点多的时候,aynur因为门禁时间快到了,依依不舍跟围栏里的比格犬告别后,便先开车回去了。 客人走了之后,几个人为了要应年俗守岁,温无缺就随口提议打麻将。 雀是会打的,容鸢属于记个规则,寒江寻比她强点,也就lance是确实不会。 家里并没有麻将,几人便在微信群里用麻将小程序开线上房间打。尽管线上麻将还带提示,难度大大降低,几人倒也玩得尽兴。 容鸢这人打麻将的风格,和她下棋一个样,比起算计和设局,更喜欢直来直往。但下棋,对弈双方初始条件几乎平等,麻将则是从发牌开始就带着点运气成分。 容鸢输满十次的时候,lance站几个人背后看会了,抢过容鸢的手机,说她来。 容鸢无事可干,见点心都吃完了,于是又去炸了点吉事果和玉米片,补充了甜咸酱汁若干,一起端来了茶几这边。 温无缺大杀四方,赢了一把又一把。赢固然让人开心,但赢得如此容易,就教人开心不起来了。 温无缺开始想念她的牌搭子们,眼前的四个臭皮匠一点不能和寒香寻、周蔷她们比段位。其中寒江寻最让她怄气,有那样的妈,还跟姚药药这种后起之秀一起长大的,怎么牌技也这么烂? 打着打着,温无缺的手机到了容鸢手上————其他三个人嫌她太厉害了,要换个打得菜的,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 几个人肚子里塞满了高热量的甜点,打线上麻将一直到了0点,在互道新年快乐后,lance找出了一副扑克牌,提议大家改玩一款叫“bluff”的纸牌游戏。 这个游戏其实就是寒香寻很喜欢和周蔷她们玩的叶子牌,玩的就是互相算计。规则很简单,就是牌手出牌的同时要主动报牌,可以诚实,也可以虚张声势,其他牌手可以质疑出牌人的报牌。被质疑成功,则被质疑人需接受惩罚,反之,则质疑人受罚。 有一款线上联机游戏叫liar's bar,规则与此类似,游戏内的惩罚比较严重,寒江寻高一的国庆节体验了这款游戏,过于沉迷的缘故,差点被她妈没收了电脑。 听完规则,孩子搞懂这都是一回事,眼睛都亮了,表示要玩。 她们自己在家玩,还都是面对面打牌,肯定就不会用多严厉的惩罚,最后定下来的还是喝酒。 还是跟打麻将一样,五个人轮流入座打牌。不出意料,几轮下来,依旧容鸢输最多。温无缺发现这人平时表情少到像一个面瘫,打牌的时候微表情又很多,自己反正是光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有没有出假牌。 与容鸢相反的就是寒江寻,孩子主打真诚,永远出什么报什么,然后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其他人,让除了温无缺之外的人不忍心质疑。 温无缺也不敢随便质疑她,因为寒江寻这孩子,十有八九都出真牌。 雀倒是有疑惑过,真的会有人玩这个都不出假牌吗?不信邪的人由于连着质疑失败,被迫喝了很多葡萄酒。 第192章 五个人玩到半夜2点多,才由于没有酒了,回去睡觉。 洗漱完换了睡衣,因着干了一天活,晚上又吃了一堆东西,还喝了不少,被时差折磨了三天的二人,终于有了几分普通的睡意。 温无缺刚调整出一个舒适的睡姿准备闭眼,房门被人敲响了。容鸢不客气地踢了她的小腿一下,让她下床开门。 来的是寒江寻,抱了自己的枕头和毯子过来。说是晓得两个姐姐也待不了几天了,初六一大早就得走,想在她们房间打地铺睡一晚,说点心里话。 话说成这样,温无缺也不好打趣孩子这都几岁了,还要跟她们睡呢,决定将这个“孩子她妈”的角色进行到底,同意了。反正她不同意,容鸢也已经往中间挪了,留了自己那半边的外侧给寒江寻。 最后三个人一起躺床上,容鸢仰卧在中间,右手臂挂着一个温无缺,左手臂挂着一个寒江寻。还好床够大,谁也不局促。 寒江寻是交上了很厉害的朋友,但她的留学生活刚刚开始,总还有不少不顺利呵不适应的地方。尤其是学习。 私立学校学费昂贵,也有相应优质的教育资源,表面上是鼓励学生发展特长,但重中之重的学习成绩也抓得很严,学生之间的竞争之激烈,比寒江寻国内读的重点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寒江寻就算是重新读一遍高二,因着语言原因,和学习氛围的差异,还是颇感吃力。 而且她发现,这边的学校,各种隐性的竞争会更多,只因能不能上大学,不再只看单纯的纸面成绩,还看很多综合因素。寒江寻想起之前江晏严厉的质问,有一点点迷茫,她就想趁着今晚,和姐姐们聊聊,听听她们的意见。 “而且,”寒江寻语带犹豫,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经常觉得那些竞争背后,还有别的东西。但事情真的好多好乱,我分不清楚。” “那就不用分。你专注你最擅长的。”容鸢柔声打断她,说,“其他的事情,小温总搞定。” 温无缺闻言,只能默认。容鸢这话一听就是寒香寻的智慧,温无缺自己也会这么说。她是真的不会发愁“其他的事情”,毕竟她以前劝寒香寻让孩子出来留学的时候,就打听好了,这边的大学除了人才,也需要资材,只要寒江寻别考得太差,有一两个特长,剩下她靠给学校捐隔楼就可以搞定。 温无缺听她说这些,不得不佩服寒香寻高瞻远瞩,如果是寒香寻亲自过来,就算寒江寻不是真的萌生退意,可能像这般聊一晚上,寒香寻一样心一软,想带人回去。 寒香寻宁可大年三十晚上和朱鱼她们打通宵麻将,都不愿意出来,怕的就是把对女儿来说为时尚早的退路,明晃晃地摆在女儿面前。 温无缺相信,如果寒江寻未来真的坚持不住了,寒香寻肯定二话不说带孩子走。但现在,孩子离巢还没多远,就想着回头,那之前孩子那么辛苦争取到的路,甚至为此不惜和叔叔、爷爷奶奶们吵架,就会显得没有意义。 再说这样回头后,哪怕才离开原先的同学几个月时间,寒江寻注定是不能和同学们一起高考了。 寒香寻不希望将这样的挫败感,提前带给女儿。 寒江寻的大部分烦恼,多数还得容鸢这个土著解答。温无缺就负责在一边安静听,适时插嘴帮容鸢解释下意思。 把话说开后,寒江寻睡前又提出,她想考驾照。 寒江寻现在上下学都是骑自行车,这在这边其实很普通,骑车又环抱又灵活,雀她们都经常有车不开,选择慢跑或者骑车去学校。 孩子想学,问题倒也不大,车子都有现成的,温无缺可以把自己那车送她。就是教练人选上,孩子感性了一把。 “我听ayn她们说,她们十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教她们开车了。我听了以后,就想着,我要让盈盈姐教我,盈盈姐不行,就鸢鸢姐。”寒江寻数了数日子,说,“不过这个肯定没戏了,我都报名好了,不补考的话,等你们俩下次过来,我自己都会开车了。雀姐姐开车也很厉害,她教我,我肯定能通过的。” 温无缺听了哭笑不得,自己坐不了副驾驶,还真没办法教她。 这话倒是感动到容鸢了,整个周末,容鸢都带寒江寻到附近空旷的地方练车。 温无缺只能在家守着李十四,大眼瞪小眼。她倒是想趁机培养一下母女情,带十四单独去公园呢,可这狗子比她都怕冷,衣服都穿好了愣是拽不动。 年初三,寒江寻去上学了,上午又空了出来,她俩的时差已经倒了过来,现在属于正常作息。 温无缺愣是将容鸢摁在被窝里,要求她和自己一样躺着不动。理由就是容鸢下午有一场硬仗要打,将军上战场之前都是需要养精蓄锐的。 “可是将军会挑今天打仗吗?”容鸢出于好奇,举着手机查了下黄历,发现年初三是一个忌讳出门和社交的日子,便说,“将军应该会希望吉利吧。” “那种将军打不了胜仗的。带兵和做生意一样,越是强大的敌人,越要讲一个兵行险着,出其不意。”温无缺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十指交缠着扣住,说,“谁都觉得不是个好日子,按捺住不敢动弹的时候,就是这个将军带兵直捣黄龙的时候。” “小温总,你说的好像赌博。”容鸢笑了。 “听起来冒险,其实只是利用人之常情罢了。”温无缺笃定地说,“所以,既然我们今天都要顶着忌讳出门了,干脆更出其不意一点吧。开你的车出门。” “嗯?可以倒是可以,可是,你开我那个车?”容鸢稍稍转过脸,满脸狐疑。 容鸢那车是辆肌肉车,按温无缺如今的假设风格和时速,开起来确实有点诡异。 “怎么?没见过时速50公里的野马吗?野马从良了不行吗?”温无缺咕哝道。 “那你开。”容鸢立马说。 温无缺“哼”了一声,才转而问:“说起来,这车到底是你哪个爸爸买的?”她第一次看到容鸢的车是这种被改装成底盘贴地的肌肉车时,就有些意外,后面每次去车库都抽空看两眼,越看越怀疑不是容鸢自己买的。 “是阿爸送的,”容鸢说,“教我开车的也是阿爸。他说我要上大学了,虽然大学离家也近,但是学会开车,我以后才有能力不止困在象牙塔里。” 容鸢说的人是慕容延钊,这点温无缺倒是也猜到了。 “那看来选你的车,更有意义了。”温无缺笑了笑,说,“带你去给你阿爸看看,你没有被困住,你以后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第124章 温无缺强迫容鸢一直躺到快吃午饭了,才允许她起来。两个人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看到十四一个人在客厅里,顺嘴拆了一个坐垫。 十四成年并接受绝育手术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焦躁了。lance早上肯定是给十四开过门,并喂过十四的,它这行为,显然和生理原因无关。 十四在看到容鸢打开安全门下来的时候,立马“呜呜”叫着,用力摇着尾巴扑了上去。 容鸢蹲下身安抚十四的时候,温无缺就去把逆女咬坏的沙发垫找了个大号垃圾袋先装起来,再用吸尘器吸干净地上的棉絮。 温无缺暗暗怀疑,十四这应该是感觉到了,两个妈妈今天要去做大事,因此焦虑了。 等温无缺打扫完现场,回头看的时候,十四还扒在容鸢身上不肯下来。 “带十四去吧。”温无缺提议道。 容鸢正低头静静搂着十四,听到温无缺的话,抬头的时候,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可是,我们预约的时候没说要带宠物。”容鸢随即又恢复了理性,说。 “疗养院邮箱多少?我找人帮忙沟通一下。”温无缺轻描淡写地说。 于是几分钟后,唐新词的微信号上收到了温无缺的消息。这人当即在她们的三人群聊里,大肆抱怨了一番早知道自己好好的周一晚上,就不熬夜了,顺带狠狠敲了温无缺一笔,才联系自己在当地的律师同学,帮忙用邮件,向慕容延钊居住的疗养院说明十四的情况,附上十四的健康证明、疫苗证明等文件的电子档。 万幸这家疗养院本身就接受宠物作为患者家属的一员,前往探视,收到这些情况说明和证明文件后,爽快回信表示十四下午可以一同探视。 容鸢之前是打算让十四在家里等她的,因为她潜意识里依旧觉得疗养院不是一个好的环境,情况反复的慕容延钊对十四来说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比格犬才不管这些,比格犬的脑回路就是主人要出门,自己就要跟在主人后头。就如当初容鸢为了十四好,把十四留在国内,结果这狗子压根不在乎温无缺的死活,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搞破坏,折腾温无缺。 “这样就没问题了,如果情况不对,我会负责抱着十四跑回车上。”温无缺开玩笑,说。 “嗯,好,那你要把她抱好。”容鸢终于又笑了。 第193章 温无缺当然不会抱着十四逃跑,她想如果情况不对,她会让容鸢带着十四跑,自己负责吸引慕容延钊的注意力,往另一个方向逃命就对了。 容鸢在她面前,给养父留足了脸面,没有展开细说过,慕容延钊发病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温无缺有脑子,也有手有网会搜索,也长了张嘴,知道趁着贺新春的时候,委婉向李祚套话。绣金疗养医院里还不至于有精神失常的富豪,可得了认知症大脑衰退,导致行为失常,并时常殴打护工的富豪倒有几个,病因和慕容延钊不同,行为倒是大差不差。李祚手底下是有精通这方面的知识的医生,以及护理人员的。 温无缺理解,容鸢去见慕容延钊,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却不会假定这是安全的一步。 尤其在容鸢年初一给慕容延钊那边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护工表示可以过几天再说以后。 一路上,容鸢搂着十四坐在副驾驶,温无缺就如临大敌,绷紧了神经驾驶。 整间疗养院的环境都很幽静,虽不如温韬住的那种纯烧钱享受的疗养院,倒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主体建筑本身的风格都很柔和,和温无缺认知中的精神病院很不一样。 温无缺牵着容鸢,容鸢牵着十四,先去前台确认了慕容延钊今天可以见客,才进去的。 一路上,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温无缺倒是没有闻到什么很浓的体味或者别的异味,紧绷的肩膀有稍稍放下一些。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慕容延钊。 李守节忏悔的时候,温无缺就查过这个男人,慕容延钊手里有一些小有影响的项目,很容易查。 眼前的男人安静地坐在中庭的长椅上,被困在宽松到极其不合体的西装里,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厚棉服,很显然刚修剪过须发,乍一看只像一个儒雅又体面的普通老人。 那枯瘦的面容里,此刻甚至能看出一点,那些采访和网页里意气风发的学者,让人窥见一些他往日的风姿, 温无缺顿时明白了,容鸢为什么会更害怕看到这样的慕容延钊。 她感受到容鸢手心开始冒冷汗,平静地问:“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嗯。”容鸢犹豫了片刻,点头了。 她们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连好动的比格犬都配合她们的步伐,乖乖跟在脚边。 这路不长,可能都不用两分钟,她们就走完了。但为了走这两分钟路,当初从这里被朱鱼救走的人,花了五年时间。 慕容延钊今天情绪是不错,听到容鸢喊他,便兴奋地仰起脸来,甚至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他很高,哪怕被疾病折磨瘦了,又挺不直腰板,依然比容鸢高小半个头,一下便挡住了容鸢的视线。 容鸢猛地攥紧温无缺的手,还是停留在原地。 慕容延钊许是察觉到了,这样会给容鸢压力,又手足无措地坐回了长椅上,然后笨拙地拍了拍长椅空出的半边,讷讷地说:“阿鸢,你坐。” “嗯。”容鸢松开了温无缺,又把十四的牵引绳交给温无缺,才慢慢上前,在他旁边坐下。 温无缺也没打算一直站旁边,她挑了张没人的长椅,用随身带的手帕擦干净椅子,才坐上去,并把十四抱到了另一边坐着,这样就确保不会有别的患者或者家属会过来抢椅子。 温无缺坐的地方离她们不远,足够听清楚她们的谈话。 她右手扣着十四的牵引绳,左胳膊勾着十四的身躯,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十四的前腿。十四今天乖得出奇,也没挣扎。 慕容延钊的护工也在不远处,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健壮但是面相温和的中年男子,正警惕地盯着这边的情况。 父女俩的对话,很是普通,像闲话家常,慕容延钊认真问了容鸢的近况,容鸢简单说了说在国内的生活。 久违地见到女儿,女儿看起来气色很好,而自己也干净体面,两个人又能普普通通地对话,女儿没有看到自己就吓得浑身僵硬,这一切似乎给这个老人带来很大的信心。 他状态看起来就像不曾得过病一样好。 他有注意到温无缺,期间几次不安地望向温无缺这边,终究忍住了,没问容鸢。 终于,在隐去了去年回这边治疗自己的创伤问题,又讲完了自己这几年在国内的生活,和结交的亲友后,容鸢主动说起:“阿爸,我见到守节了。” 听到缘分短浅的,曾经的养子的名字,慕容延钊有些激动,被他自己强压下来了。他稳了稳情绪,追问她:“守节,好吗?” “嗯,很好,在爸爸好朋友的私人医院里当货运司机。”容鸢说,“我这次出来前,他有东西想给您。”像是担心慕容延钊的状态消化不了这么多事,不愿刺激慕容延钊,容鸢同样也隐去了自己和李守节之间,那几次不太愉快的见面经历。 容鸢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慕容延钊。 温无缺知道那里头是什么,这是李守节交给自己的,自己在容鸢知情的情况下,一直保管到了最近。 信封里,装满了李筠生前最后几年的生活照,其中还有和冯夷朱鱼她们的合影。同还活着却不似人形的前夫不同,李筠的人生,结束在了他还是照片里那事业有成的精英学者时。 慕容延钊沉默地翻看着信封里的那些照片,情绪不明。 容鸢就挺直脊背,在一旁静静地看他翻照片,甚至挪都没往后挪动分毫。 温无缺忍不住上身前倾,双脚牢牢踏住地面,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拉开容鸢的准备。 终于,慕容延钊看完了每一张照片,他将那叠照片塞回信封里,征征地看着容鸢,然后笑了。那笑容很温和,没有一丝病态。 伴随着上扬的嘴角,慕容延钊的眼泪终是一滴一滴,自不堪重负的眼眶里滑落,砸在了他手中的照片上。他瞬间神色慌张起来,笨手笨脚,急切地去用自己的手去擦照片上晕开的水渍。 护工忙拿着手帕上来,慕容延钊接过手帕,先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照片,才去擦自己的眼泪,并朝护工低声道谢。护工察觉到他还是清醒的,松了一口气,又退了回去。 慕容延钊用手帕还干燥的一角,先小心擦了擦自己的手,才伸手进衣襟里,从自己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张过塑过的照片,递给了容鸢。 容鸢用双手将照片捧过来。 温无缺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照片的,她只能听见慕容延钊语气里透着得意,问容鸢说:“我当初用电脑自己合成的,怎么样,阿爸很厉害吧?你爸爸他,当初还不承认自己老了是这样呢,结果和我拿软件算得一模一样。” “嗯。”容鸢将照片递了回去,说,“守节知道您没见过老去的爸爸,担心您挂念,所以才给的照片。原来您早就见过了。”慕容延钊迅速接过照片,塞进信封里,讲整个信封宝贝似的,又塞回了自己的西装内袋里。 “就是见过了,我看我们白头偕老的样子,觉得也不丑,才答应跟他结婚的。就你八岁那年的事。”慕容延钊没有那么拘谨了,大着胆子开起了玩笑,说,“他也说,虽然照片看着丑了点,可瞅着我俩怪恩爱的,他就答应吧。不然他宁可起诉我,跟我打你的抚养权官司,也不跟我结婚。你说他那人,是不是讨厌得很。” 容鸢抿嘴笑笑,没有接话。 温无缺旁听着,突然怀疑慕容延钊是不是有啥特异功能。她们还什么都没说呢,慕容延钊自己,主动补上了容鸢最需要的那片“拼图”。 “阿鸢,你会不会怪阿爸?”慕容延钊又沮丧了起来,可怜巴巴地说,“是阿爸害你没有家的,是阿爸害你一直哭,没有办法见到他最后一面的。” “没有,”容鸢马上坚定地,连着那条脏兮兮的手帕一起,握住慕容延钊的双手,说,“阿鸢不会怪阿爸,永远不会。爸爸和守节离开,不是阿爸的错。一家人过日子,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他说国内的风向变了,他可以回去了,他说他亲人都老了,他要回去照顾他们。他想报效国家,想光宗耀祖,想做回李家的好儿子。我冲他发脾气,我问他有没有想过,他一旦回了中国,我们这个家怎么办?”慕容延钊哽咽着复述道,“国内的法律不保护我们这样的家庭的,这样的异国家庭,行不通的,他说他不甘,他有理想,不是在祖国取得的成就,不管再高也没有用。我骂他,我质问他,理想难道能比我们的家重要吗?” 温无缺悄悄观察容鸢的表情,容鸢神色如常,仿佛这是早就猜到过的答案,现在不过是得到了证实。 “您说过什么,不重要,做决定的人,是阿爸。”容鸢冷静地安慰慕容延钊,说。 “可是其实,都是我自己胆小啊,我怕他回去以后,他家里人会让他结婚,这甚至都不会算是重婚。是我自己害怕,是我自己没信心,我本来可以不逼他离婚的。”慕容延钊摇了摇头,自责地说。 第194章 “没关系的,阿爸,”容鸢轻轻拍拍慕容延钊的肩膀,哄骗他说,“守节保护了我们家,因为他的存在,爸爸不用和家里闹僵,就可以不结婚。爸爸早就原谅您了,他在国内买了房子,一直想等功成名就以后,我们一家四口还可以在那边团聚。” 温无缺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十四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腹诽着容鸢也给李守节脸上贴太多金了。 因着慕容延钊的情绪开始不稳定了,护工朝容鸢打了个脸色,就把又开始自言自语的老人略带强硬地搀扶走了。 容鸢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十四拱了拱她的手,把脑袋垂在她大腿上,呜咽了两声。 容鸢转头看着不动声色抱着狗凑过来的人,说:“带我回家。” 第125章 容鸢发烧了,这次晕眩的感觉来得特别迅疾。她到家后都没力气洗澡,简单洗漱了一下,脱了衣服,就整个人往被窝里一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像是被安全带束缚在一辆因脱轨而失重的云霄飞车上,晃晃悠悠地,被迫去了很多地方,直到飞车分崩离析,而她狠狠坠落。 容鸢睁眼的时候,脑袋像被人用凿子狠狠地打穿,痛得眼眶都疼。 “鸢鸢姐,太好了,你醒了!”寒江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容鸢吃力地转动眼球,瞥见少女抱着比格犬,搬了张小板凳,正坐在她的床头守着。 看到容鸢醒了,寒江寻激动地掂起十四的一边耳朵,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容鸢很想跟她说,不要这样子,比格犬是垂耳,耳朵里容易滋生细菌,但一开口发现嗓子干哑得难受,便放弃了。 容鸢先闭了会儿眼睛,确认脑袋没那么晕了,才四下看了看。 “盈盈姐离开一下,她在楼下和我妈吵架呢。”寒江寻一撇嘴,转而把十四放在床上,问,“鸢鸢姐,你渴不渴,要上厕所或者喝水吗?” “不用。”容鸢搂住趴到自己身边的十四,问,“小温总和寒姐在吵什么?” “她说你发烧了,她要多给你请两天假,我妈骂她没照顾好你。”寒江寻说。 容鸢对此只能干眨眼,她现在没力气解释这么多。 温无缺替她跟寒香寻请假容易,但要让已经订好计划的私人飞机延迟飞行可不容易,不仅涉及钱的事,还有很多手续问题。 容鸢听温无缺轻描淡写地讲,如果自己初六不见好,就先不着急回国这事,只能腹诽这人的钱还是大风刮来的。 温无缺正端着碗喂她喝粥呢,突然一偏头猛打了两下喷嚏,差点一哆嗦把碗打翻。 “看你有力气在心里偷偷骂我,那我应该能省下这笔延迟航班的钱了。”温无缺无奈地说着,吹凉了粥,递到容鸢嘴边。 “我没什么事的。”容鸢咽下了粥,替自己辩解道。 “有事没事,都好好再睡两天。”温无缺叹道,“看来以后还是得信点黄历。这回不信黄历,害我差点老婆都没了。” “我不是————” “来,张嘴。”温无缺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迅速又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过来,说,“我今天做的是鲈鱼粥,很清淡的,所有大骨头我都剔掉了,也没细刺,你不嚼都没事,多吃点。” 容鸢老老实实照办了。 容鸢这次发烧,和她从小到大,同人吵架了就会发热一样,是一时情感过载引起的,属于心因性的智慧热。特点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疗养院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容鸢就彻底退烧了,她裹在汗湿粘腻的睡衣里,嫌不舒服,想去洗澡,却被温无缺硬摁了回去。 两个人僵持半天,最后达成和解。温无缺拧了几条温热的湿毛巾给容鸢,又递了干净的睡裙过来,让容鸢自己在被窝里换了。之后雀再抱了床干爽的厚棉被上来,把原来的被套拆下来拿去洗了。 容鸢想说自己不起来,床单都没法换,温无缺说不用,直接让容鸢配合她,先挪一边去,再在空出来的半张床上,直接铺上了毛毯。 容鸢总觉得,温无缺像被寒香寻附体了。 好在初五这天,温无缺见体温计再也量不出异常,终于同意容鸢去好好洗了个澡。 容鸢换了身衣服,回到卧室里时,温无缺已经把四件套彻底换过了。 容鸢好好睡了几天,精神头已经好多了。她下楼吃饭的时候,雀和lance听说她没事了,便放心回了学校。寒江寻说是田径队放学后有训练,也不在家。 只有温无缺在灶台前忙活,给容鸢熬鱼汤。而十四就在吧台边转悠,不被允许进入厨房。 “鲈鱼好,吃了不上火。”温无缺边炖还边回头跟她解释。 容鸢摸着抬起前脚搭着自己大腿的,比格犬的耳朵,问:“我下午可以出去走走吗?” 她打好了腹稿,准备温无缺一反对,就立马列举接触户外的好处,没想到温无缺爽快地同意了。 “行啊,我开车带你出门,这样你少受点风。咱顺便带上十四,不然宝贝女儿下次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呢。”温无缺用长柄汤勺搅动着鱼汤,问,“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想回学校看看。”容鸢小心翼翼地说,“有些事情,还需要回学校,走一圈,才能想明白。” “你爸爸的选择?”温无缺马上会意。 见过慕容延钊后,回程的路上,容鸢就主动让温无缺,把李守节忏悔的事说出来。 其实这件事,和慕容延钊叙述的,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很奇妙,哪怕是曾经相爱,做了近二十载夫妻的二人,在情节一致的故事里,看到的事情也截然不同。 渴望在祖国做出一番事业的李筠,为此不惜同意离婚,最终因为急功近利,轻信研究生负责整理的数据,导致自己身败名裂,自杀身亡。 李守节说,人人都当李筠是畏罪自杀,实际上李筠是后悔。他后悔自己看似壮士断腕,踏上了通往顶峰的不归路,明知道阻且长,作为科学家应当忍受枯燥而漫长的过程,竟一时糊涂,选了捷径。 可他后悔的不是自己做错了,而是早知如此,何必非要闹到离婚那一步呢?逼死他的悔恨是他自己选的,却不是眼前的这一桩,而是他去世前九年的那一纸离婚协议。 “要我说,”温无缺说完之后,平静地点评道,“寒香寻当初说的没错,人长了嘴,确实还是要用来说话,和人多沟通。” 容鸢没接茬,容鸢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发烧的。 喝了点鲜美清爽的菌菇鲈鱼汤,两个人就出发了。 从容鸢家到她的大学,也就20来分钟的车程。温无缺就近找了校外的24小时停车位,停好了车,在车上检查了几遍仪表盘没被雪天冻坏,档位和手刹都在该在的地方,才熄火下车。 为防万一,她们带了十四出门散步用的袋子,里头装着捡便器和冻干等必需品。温无缺主动背了袋子,一手牵着容鸢,一手拽着十四的牵引绳,走进了当今世上,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知名学府里。 容鸢没有告诉相识的老同学或是导师,自己要回来的事。她仅仅低调地跟温无缺走在那些允许来访者的宠物活动的区域,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散步。 她和温无缺之间最大的意外惊喜,就是李十四。 “其实你知道的,如果你想去实验室、图书馆之类的地方看看,我可以牵着十四在外头草坪上等你。”温无缺提议道。 “没关系,有些道别不一定要当面的。我在这里待了快八年,不是只有学习的地方才适合告别。”容鸢坦率地说。 十四听不懂她们的话,只知道有片草皮看起来适合上厕所,便一个俯冲过去确认了。 温无缺一个趔趄,差点被她拽飞出去。 “哎哟,我的好十四,你别天天咋咋呼呼地啊!”温无缺假装拍着自己的心口,稳稳攥住了十四的牵引绳,,夹着嗓子,耐心哄它,说,“我给你带过去看看,你满不满意。你可千万别乱冲了,给你妈挣点面子,这里都是她老同学呢。” 为此,温无缺暂时松开了容鸢,开始牵着十四往草坪另一端出去。 容鸢笑着准备跟上去,脚底板突然硌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上面,她以为是石头,低头看了看鞋底,以确保东西没卡鞋上,却看见一个丝绒面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被积雪覆盖的草丛里。 容鸢呼吸一滞,弯腰捡起了盒子,朝着温无缺的背影喊了一声。 “小温总,你丢了东西。” 温无缺正带着十四到处嗅闻呢,听到容鸢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立马不由分说地拽着不情不愿的比格犬回头。 “我的我的,你别打开。”温无缺很快又小跑回她面前,急切地将盒子拿回了自己手上,打开看了一眼,盒子里是空的。容鸢手心朝上,伸到她眼前的掌心上,倒是托着本该在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镶嵌了一颗鸽血红红宝石的玫瑰金戒指,东西不重,容鸢却是拼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第195章 温无缺脱力地垂下肩膀,嘟囔道:“哪有你这样的啊,大老板,你这也太没气氛了。既然这样,那我只能继续了。” 说罢,温无缺一把抓过戒指,塞回戒盒里,腰一沉,就要直接在满是脚印和积雪的草坪上单膝跪下。 温无缺的动作行云流水,让容鸢喊“别”都来不及。 温无缺刚跪稳,正欲捧着戒指说点什么,等不耐烦的十四朝她腰上一撞,温无缺一个失去重心,变成双膝跪地,朝前趴在了地上。 温无缺很狼狈地才用双手撑住自己,不至于来个“五体投地”,她抬头准备骂自家逆女,容鸢已经下指令喝止住了十四。 十四乖乖地蹲坐在地,嘴里叼了一个丝绒面的盒子,甩着尾巴。————这个盒子是刚从温无缺裤兜里滑出去的,不是温无缺手里捏着的那个。 容鸢喉头发紧,问调整好姿势,重新单腿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小温总,你买了不止一个戒指吗?” “因为太难选了啊。”温无缺咕哝着,从羽绒服的衣兜里掏出手把摊开在草坪上,再将刚才的戒盒打开,放在手帕的一角上。紧接着,这个人像变魔术一样,开始不停从兜里往外掏东西。 温无缺掏出来的,清一色都是红色的丝绒面戒盒。她将每个盒子打开,像列队一样排在自己的手帕上。 除了第一颗鸽血红,容鸢还看到了镶嵌有祖母绿宝石的金戒指;以克什米尔蓝宝石为主,又缀了两颗小宝石的戒指;采用张力镶嵌工艺的金绿宝石戒指……这些戒指无一例外都是纯金为主,配有独特的设计,只是上面镶的宝石不一样。 温无缺从十四嘴里掏出湿漉漉的戒盒,反手在十四的狗羽绒服上擦了擦,才将最后一枚碧玺戒指摆进了戒指方队里。 ”咳。”温无缺清了清嗓子,问,“我单开一本族谱,只有十四一个嫡长女太冷清了,如果你愿意作为十四的另一个妈妈上榜,这些戒指,你喜欢哪个戴哪个。” 这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被那些刻意压低了音量的窃窃私语盖住。容鸢疑心自己回答的声音,能不能传达给对方。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这会儿没课的师生,和前来参观的游客。容鸢觉得人群里搞不好就有雀和lance,可能还有她的导师。 尽管这会儿她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侵扰着她的思绪,容鸢还是一下反应过来,温无缺怎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渡”来的这十个戒指。 温无缺紧张地伸直上身,仰头盼着她的反应,不知不觉间又变成双膝跪地的样子。 容鸢感到自己从脸颊到耳根都烫到快炸开了。 “我。”容鸢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然后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喜欢,我还可以再买的。我还有一些淘汰的备选方案。”温无缺见状,立刻机灵地说。 容鸢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人向她求婚,还是以这样的形式。 小温总这个人真的不会说什么情话,就算有十个漂亮戒指,又有谁要跟她结婚啊?容鸢摇摇头,很是无奈。 温无缺的脑袋耷拉了下去,开始挨个合上戒指盒。十四在她身后甩着尾巴,朝她翻了翻白眼。 温无缺手中的戒盒又一次滑落了,容鸢揪着她的衣领,眼皮抬起一条缝,看到这人瞪着眼睛不闭眼,不耐烦地伸出舌尖,在她唇上轻轻一扫。 温无缺顺过气来了,立马闭眼投入这个吻。 “我喜欢。”分开的时候,容鸢喘着气说。 “哪,哪个?”温无缺结结巴巴地问。 “十个都喜欢。”容鸢嗤笑道。 温无缺眼睛亮了起来。 “你答应了?”温无缺问她。 “嗯。”容鸢点点头,随即为难地说,“可是,我想先谈恋爱。” 温无缺激动了一半的表情僵住了,她沉默了片刻,便蹲下去把十个戒盒都捡起来,开始不由分说地,往容鸢身上的每个兜里塞,边塞边说:“谈恋爱就谈恋爱。女朋友,这些戒指你可收好了,不准退给我,也不准卖掉!尤其不准200块一个那样卖!” “wer!”她们脚边的十四也喊了一声。 容鸢摸着自己鼓囊囊的大衣口袋,没好气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