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娱枭雄1983》 第1章 黑白两道 1983年,香港,第二届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后台。 化妆间的镜子里,映出一个男人的脸。 他叫陈惠万,身穿笔挺的礼服,梳著一丝不苟的油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眉宇间那股凌厉的悍匪之气。 就在刚刚,他凭藉在电影《杀入爱情街》中的搏命演出,获得了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陈惠万看著镜中的自己,思绪却飘回了片场。 想起导演在监视器后激动地大喊“cut!完美!”的样子,想起那位已经息影的老戏骨拍著他的肩膀,由衷地说: “阿万,你不是在演戏,你就是那个人物。但你眼里,有比狠更珍贵的东西。” 那份被认可的灼热感,至今仍在他的胸口激盪。 这比在旺角街头砍贏十几个人,更让他感到血脉賁张。 虽然最终惜败,但对於一个被全香港都视为“古惑仔”的社团金牌打手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的荣耀。 “万哥,恭喜啊!虽然没拿到影帝,但提名就是肯定!”兄弟阿標兴奋地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陈惠万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份荣耀,对他来说,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他不仅是演员,更是14k的双红棍,是社团最锋利的一把刀。 最近,他奉大佬之命,帮警界的靠山、总警司戴维斯处理了一些“脏活”,得罪了江湖上另一股强大的势力。 同时,戴维斯也似乎有意將他当成弃子,来堵住廉政公署icac那群疯狗的嘴。 他就像走在悬崖的钢丝上,黑白两道,都希望他永远地消失。 而今晚的风光,只会让他成为一个更显眼的靶子。 陈惠万站起身,对还在兴奋的阿標说道:“你去停车场把车开到巷口等我,我抽根烟,马上就来。” “好的,万哥!”阿標立刻听话地从另一条员工通道快步离开,去开车准备迎接今晚的主角。 陈惠万独自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繚绕中,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他將菸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推开了那扇通往停车场的、灯光昏暗的后巷的门。 他敏锐的战斗直觉,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空气中,有杀气! 数名穿著工作服的清洁工,从垃圾桶后、墙角阴影里同时现身,手中握著的不是扫帚,而是闪著寒光的牛肉刀! 刀光如网,当头罩下! 陈惠万临危不乱,他不久前才在“世界精英搏击大赛”的擂台上35秒ko了倭国拳王,此刻的他,正处於战斗力的巔峰! 他侧身避过要害,一记刚猛的勾拳,直接打碎了一名刀手的下巴。 但双拳难敌四手,巷口巷尾同时被堵死,敌人源源不绝。 一把匕首冷不防地从他肋下刺入,剧痛让他动作一滯,紧接著,一根沉重的铁棍,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天旋地转,鲜血模糊了视线。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社团里的对头,“和盛”社团的雷杰。 “陈惠万,你不是很能打吗?金像奖提名,多威风啊?”雷杰用枪管一下下地拍著他的脸,语气充满了戏謔和快意: “一枪打死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清醒地感觉著,血是怎么一点点流乾的。” 到此为止了吗…… 但在无尽的黑暗中,他耳边响起的,却不是仇人的嘲讽,而是颁奖典礼上司仪那高亢的声音: “第二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得主是——” 那座他曾近在咫尺的金色奖盃,在黑暗中碎裂成无数光点。 我不甘心…… 在2025年的另一条时间线上,资深狗仔队队长李诚,刚刚被资本巨头用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送入死亡。 【外来因果线已接入……锚定中……】 【时间坐標:1983,香港。】 【因果置换已完成,祝你好运,债务人。】 当意识再次回归陈惠万时,灵魂已经换成了来自21世纪的资深狗仔队队长——李诚。 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空气中飘著一股消毒药水味道,头顶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著。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床栏。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天板,穿著喇叭裤、神色匆匆的护士,以及自己手上厚重的纱布。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属於陈惠万那充满了打打杀杀、血腥暴力的一生,如同最真实的vr电影,在他脑中疯狂闪回。 与此同时,他自己那三十多年的人生记忆,那些为了猛料而进行的跟踪、偷拍、偽装。 那些与明星、公关、黑道保鏢的周旋,那些亲手炮製、引爆全网的无数头条新闻,也像潮水般涌来。 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真实与冰冷。 “我……穿越了?”李诚扶著床沿,大口地喘著粗气,他看著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谁。 陈惠万身体里那股暴戾的杀气和復仇的欲望,正与他作为现代人的理智疯狂衝撞。 “杀回去……把雷杰剁碎了餵狗!”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咆哮。 不!李诚的灵魂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在21世纪,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如今的处境。 死对头社团雷杰的伏击,只是个开始。 背后,是想让他闭嘴的总警司戴维斯,是虎视眈眈的icac,是社团內部想除掉他的大佬。 继续当古惑仔?必死无疑! 在前世,他见多了这种人的结局,无非是横尸街头,成为明日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豆腐块。 在这场內外交困的死局中,用暴力去破局,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他看著床头柜上那份已经有些发黄的《东方红日报》,报导他提名金像奖的版面。 一股莫名的兴奋感,与他来自未来的认知重叠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陈惠万临死前最大的不甘—— 不是江湖恩怨,而是与影帝擦肩而过的遗憾。 他也想起了自己,一个靠著贩卖他人隱私建立起八卦帝国的狗仔头子,最终却被更强大的资本用更卑劣的手段抹黑、封杀,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在这个“借来的时间,借来的地方”,打打杀杀终將被时代的洪流碾碎。 而他最懂的武器——舆论、名气、人设,在这个时代,才刚刚起步,威力无穷! 与其在黑白两道的夹缝中彷徨不可终日,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谁也动不了的、光芒万丈的港娱大亨! 这才是逆天改命的唯一方法! 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安全。 icac的监控和戴维斯的暗杀,隨时会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首先要找的,是一件能最快引爆市场、塑造“品牌”的武器。 无数个名字和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他锁定了一个瘦高、带点猥琐,却又无比认真的年轻人的脸。 三天后,坐上头马阿標开来的黑色平治,陈惠万没有回家,而是沉声说道:“去广播道。” “万哥,去电视台做什么啊?”阿標不解。 “挖人。”陈惠万闭上眼睛,继续在脑海中搜寻著,“帮我查一个人,在tbb做儿童节目的,节目好像叫《520穿梭机》,我要他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想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更有影响力。 周星星,我的第一张牌,只能是你了。 第2章 周星星 清水湾电视城后巷。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走著,手里捏著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剧本。 他叫周星星,一个在儿童节目里靠扮鬼脸逗小孩笑,却梦想成为真正演员的年轻人。 就在刚才,他鼓起勇气向监製提出一个关於喜剧表演的新想法,被对方当眾扔在地上,还附送了一句刻薄的嘲讽: “一个死跑龙套的,教我做戏?你算什么东西啊!” 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几个穿著衬衫、喇叭裤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电视台一个小有名气的二线男演员,姓黄。 此人仗著自己的姐夫是剧组的副监製,在电视台內部横行霸道,尤其喜欢欺负他们这些没背景的龙套。 “喂,星仔,”黄演员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你跟监製说,我昨天那场戏演得太烂,影响你发挥,还建议换掉我?” 周星星脸色一白:“黄哥,我没有……” “还敢顶嘴!”黄演员脸色一沉,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周星星被打得一个踉蹌,嘴角渗出了血丝。 黄演员指著他的鼻子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许冠文啊?省省吧!一辈子做你的儿童节目啦!” 周星星紧紧攥著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在这个地方,没人会为他说话。 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之时,巷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一群黑西装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来人正是陈惠万的头马,阿標。 黄演员看到阿標,脸上的囂张瞬间凝固,转为諂媚的笑:“標哥?什么风將您吹来了啊?” 阿標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平静地说:“黄仔,我大佬万哥话,你套戏,真他妈的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 黄演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听得懂这句话的潜台词。 “我……我……標哥,我不知道星仔是您的人……” 阿標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个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他恐惧。 “滚。” 黄演员如蒙大赦,带著他的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尾。 就在黄演员刚跑出巷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口袋里的大哥大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颤抖著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他姐夫,那位副监製的咆哮: “你这个混蛋!你想死別拉上我!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14k的陈惠万!刚刚提名金像奖的万哥!” “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去给那个周星星斟茶道歉!不然我们两个明天就被人沉到维多利亚港!” 周星星还愣在原地,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这时,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无声地滑到巷口。车门打开,一个穿著手工西装,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走了下来。 正是陈惠万。 他走到周星星面前,递出一张名片:“我叫陈惠万,开了一间电影公司。” 周星星警惕地看著他,没有接。他当然认得这张脸,14k的双红棍,刚刚提名金像奖,整个香港谁不认识? “多谢万先生出手相助。”他语气疏离,带著戒备,“不过我和您不熟,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 陈惠万笑了,他预料到了这种反应。一个骨子里如此骄傲的人,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江湖大佬的橄欖枝。 “我不需要你报答。”陈惠万收回名片,直视著他的眼睛,“我有一个剧本,讲一个大陆仔来香港用特异功能赌钱的故事。我想请你做主角。” 周星星愣住了,特异功能?赌钱?这听起来荒诞又新奇。但他隨即冷笑一声,眼神里的戒备更深了:“万哥,你是不是想找人洗黑钱?我虽然穷,但是不会做犯法的事。” 在他看来,一个黑社会大佬搞电影,十有八九是洗钱的幌子。 “看来你对我误会很深。”陈惠万並不生气,反而觉得更有趣了。他转身准备上车,丟下一句话: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觉得,你的才华,就只值在儿童节目里扮鬼脸,那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平治轿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周星星一个人在巷子里,表情变幻不定。 当天夜里,周星星回到家里,看著墙上偶像李小龙的海报,又看了看被自己扔在角落、那份写满了奇思妙想却被监製揉成一团的剧本大纲,內心无比挣扎。 他捡起剧本,抚平褶皱,上面那些“把人一脚踢飞到月球上”、“用狮吼功吵架”的荒诞念头,在旁人看来是神经病,却是他对抗这无趣世界的唯一方式。 他不禁又想起了陈惠万那个“特异功能”的故事,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懂我的东西?”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別傻了,他可是黑社会!他只是想利用你!”这矛盾让他一夜无眠。 车上,阿標不解地问:“万哥,这小子这么不给面子,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我找人把他绑来,不怕他不拍!” 陈惠万摇了摇头,眼中闪烁著猎人般的光芒: “阿標,你记住,对付这种人,用暴力是最低级的手段。我要的不是一个被嚇破胆的演员,我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为我爆发所有才华的天才。”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下达了新的指令,这才是他作为狗仔之王最擅长的领域: “接下来,帮我查清楚这个周星星。但不要用常规的手段,別去动他,也別派人跟著他,会引起他的警觉。” 阿標愣了一下,问道:“万哥,不跟著他,怎么查?” 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要一份关於他的一切,一份能看穿他灵魂的报告。所以,我们不查他本人,我们查他的生活圈。” 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去他住的那个区,找他母亲常去的街市,听听他母亲每天和街坊邻居都在抱怨些什么。一个男人最深的秘密,往往藏在他母亲的嘆息里。” “再去他常去的那家冰室,跟服务员聊聊,看看他每次来都点什么,看什么报纸,对著窗外发呆时是什么表情。记住,我要的不是他的行踪,是他的灵魂。” 阿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万哥为何要用如此迂迴的方式,但他知道,照做就是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惠万没有再联繫周星星,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而阿標的报告,很快就摆在了他的桌上。 报告很详细,甚至有些琐碎:周星星的日常开销记录、几张在冰室发呆的侧脸照片、他母亲和邻居抱怨儿子“不务正业、痴人说梦”的聊天记录…… 陈惠万像一个顶级的犯罪侧写师,从这些零散的碎片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每天一杯冻鸳鸯、一份菠萝油,从不改变,说明他生活节俭,但又固执地坚守著自己小小的生活品质。” “极度崇拜李小龙,但阿標的报告里说,他房间里更多的是李小龙的哲学著作,而非电影海报。这说明他崇拜的不是偶像的拳头,而是他的思想。他內心有东西,不甘於只做一个扮鬼脸的小丑。” “他母亲的抱怨,透露出他內心对家庭深深的亏欠感。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最强的动力。” “冰室……”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 第三天下午,周星星像往常一样,坐在“好彩冰室”靠窗的角落里。 他正心烦意乱,监製又找茬骂了他一顿,说他再不听话就让他滚蛋。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叫陈惠万的男人,和那个荒诞的“特异功能”故事。 是骗局吗?还是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在他对面的卡座坐了下来。 是陈惠万。 他没有穿那天那身气势逼人的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生意人。 他没有看周星星,只是对伙计说:“麻烦,一杯冻鸳鸯,一份菠萝油。” 和周星星桌上的一模一样。 周星星的瞳孔微微一缩。 陈惠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周星星听:“我小时候,也总被人看不起。他们说,混黑社会的就是烂泥,一辈子扶不上墙。但我偏不信。” 他喝了一口鸳鸯,继续说道: “李小龙先生说过,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別人觉得我们是某种人,我们就非得是那种人吗?一个做儿童节目的,就不能成为喜剧大师?一个打打杀杀的,就不能拍出好电影?” “李小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星星內心最深处的那扇门。 第3章 赌圣 周星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著陈惠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 “你调查我?”周星星的语气充满了警惕。 “了解,不叫调查。”陈惠万纠正道,他终於看向周星星,眼神诚恳得不像一个大佬: “我只想知道,我想合作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想知道,他的梦想,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想做出点东西,给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瞧瞧。”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蛊惑力的语气说: “那个大陆仔,叫『左颂星』。他刚到香港,投靠三叔。他很土,很善良,被人看不起。但他有特异功能。他去赌钱,不是为了贏钱,而是想用贏来的钱,去追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去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他搓牌的时候,不是耍帅,而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把扑克牌搓成了卫生纸。他看见美女,不是泡妞,而是害羞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用特异功能变出一朵玫瑰,结果还变错了,变成了一棵大白菜……” 陈惠万没有说完整的故事,他只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几个充满画面感的细节。 周星星听得目瞪口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叫“左颂星”的傻小子,在银幕上做出种种令人捧腹的蠢事。 这些细节,这些表演方式,完全就是他梦寐以求、却被所有人斥为“神经病”的无厘头喜剧! 这个人……他真的懂!他不是在利用我,他是真的懂我的喜剧! 看著周星星眼中迸发出的、名为“渴望”的火焰,陈惠万知道,自己贏了。 他拋出了最后的杀手鐧:“剧本,我可以给你看。主角,就是你。但钱,我还没有。我需要去和社团借。这有风险,我可能会死。但我还是想赌一把。” 他站起身,最后说道:“我办公室在观塘工业大厦,星万影业。如果你也想赌一把,明天来找我。过期不候。” 这一次,陈惠万没有给周星星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他给的,是理解,是共鸣,是一个赌上性命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当陈惠万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周星星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的眼中有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只说了一句话:“万哥,几时开工?” 办公室里,周星星手舞足蹈地对著陈惠万,阐述著自己的想法:“万哥,你说的那个大陆青年,有特异功能,可以搓牌变牌,这个点子太棒了! 我觉得他刚到香港的时候,可以设计一个情节,他想用特异功能帮杂货店老板换走一瓶过期的汽水,结果用力过猛,把整排货架的汽水都变成了厕纸……” 陈惠万靠在椅子上,微笑著听著,周星星在此基础上迸发出的许多细节,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像力,甚至比原版电影更有趣。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不是要一个提线木偶,而是一个能將他的概念无限放大的天才。 就在两人越聊越兴奋,几乎已经看到电影成功时的光景时,周星星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万哥,有个地方我觉得不对劲。”他指著大纲里的一段: “主角搓牌把扑克变成卫生纸……这个是不是太……太蠢了?一点都不瀟洒。” 在周星星的设想里,特异功能应该像李小龙的功夫一样,是“酷”的代名词。 他可以接受主角的善良和土气,但无法接受他在最关键的“炫技”时刻,表现得像个小丑。 陈惠万嘴角的笑意未减,但他知道,第一次真正的博弈来了。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变成什么?” “至少要变成一张黑桃a,或者直接变成对手的底牌!”周星星的眼中闪烁著对偶像李小龙那种“型英帅靚正”(有型、英俊、帅气、漂亮、正点)的嚮往: “我们要做的是赌片,观眾想看的是奇技淫巧,是高手风范!” “那样是『赌神』,不是『赌圣』。”陈惠万一针见血地指出。 周星星立刻反驳:“有分別吗?不都是在赌桌上贏钱?” “当然有!”陈惠万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步,“阿星,你想想看,赌神是什么人?他是神,高高在上,观眾只会崇拜他、仰望他。 但一个紧张到搓错牌、把扑克变成卫生纸的傻小子呢?观眾会笑他,但笑完之后,会爱他。因为观眾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笨拙的、会犯错的、在窘境中拼命想证明自己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凝视著周星星:“我们要的不是敬畏,是共鸣。你再想想,你那些被监製骂成垃圾的点子,『把人一脚踢飞到月球』、『用狮吼功吵架』,它们的核心是什么?是帅吗?不,是荒诞,是小人物用最不合逻辑的方式去对抗这个无趣的世界。这才是你的『魂』!” 周星星愣住了,陈惠万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模糊的门。 他反覆咀嚼著“喜剧的核心是悲剧”这句话。这触及到了他模糊感觉到、却从未能清晰表达出来的某种东西。 看著陷入沉思的周星星,陈惠万知道火候到了,他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柔和: “当然,你的想法也很好。我们可以让他在电影的最后成长,在最关键的决战中,搓出那张决定命运的黑桃a。 你想想,从一张擦屁股的『卫生纸』,到一张定乾坤的『黑桃a』,这中间的成长弧光,是不是比一出场就天下无敌,更让观眾热血沸腾?” 一番话,既坚持了核心,又给了对方台阶和希望。 周星星的眉头终於舒展开来,眼神中充满了信服和更深的敬佩。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明白了,万哥!就这么干!” 就在两人达成共识,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周星星兴奋地拿起纸笔,开始手舞足蹈地构思更多细节: “对了万哥,主角的三叔,我们可以必须要找一个表面猥琐,骨子里却有股傲气的人来演!还有女主角綺梦,一定要找一个眼神清澈,但又带著点倔强的……” 就在两人越聊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电影成功时的光景时,头马阿標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地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万哥,按你的吩咐,我找了业內最专业的製片估了下数。”阿標指著文件上的数字,声音有些乾涩: “摄影器材、灯光、场地、演员、后期、宣发……全部按最低標准算,想开机,至少要这个数。” 陈惠万的目光落在文件底部的那个数字上——hk$ 2,000,000。 办公室里的热烈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周星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当然知道这笔钱意味著什么。 在1983年,这足以在九龙买下好几套豪宅。 陈惠万沉默了。 他有著来自未来的满脑子爆款,却没有点石成金的第一笔本钱。 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梦想和现实之间,隔著一道名为“贫穷”的巨大鸿沟。 唯一的办法,只有回到他最熟悉,也最想摆脱的地方。 他再次拿起那份已经有些发黄的《东方红日报》,上面是他提名金像奖的版面。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自己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 他想起前世,那些被他亲手送上头条,最终身败名裂的明星;也想起自己,最终被更强大的资本用更卑劣的手段抹杀。 在这个时代,拳头和刀,终將被遗忘。 而他手中的笔,镜头,舆论的力量,才刚刚展露獠牙。 他需要钱,但他更需要的,是藉由“借钱”这件事,向社团,向龙头,向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宣告一件事。 他將报纸重重地拍在桌上,抬起头,对一脸担忧的阿標沉声说道: “阿標,约一下龙头。就说,我想借笔钱,做正当生意。”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燃烧著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他要借的不是钱,是龙头的態度,是整个14k的资源!他要用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他陈惠万,还没倒下! 第4章 鸿门宴 黑色平治驶离了观塘的工业区,那里的空气中还残留著塑胶和机油的味道。 收音机里,正播著1983年大热张国荣的歌曲《风继续吹》,那略带伤感的旋律,似乎正应和著这座城市的心情。 车子一路向港岛驶去,穿过海底隧道,周遭的景观骤然变化。 路边的楼宇越来越新,玻璃幕墙取代了斑驳的墙壁。 陈惠万靠在后座,闭著眼睛,脑海中却並非在休息,而是在高速整理著陈惠万在社团中的种种人脉和关係。 原主陈惠万勇猛有余,心思稍欠细密。 而他自己,一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狗仔之王,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跡中剖析人性与利益。 这种灵魂与身体的巨大反差,让他时常感到一种荒谬的割裂感。 最终,车子停在了半山一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前。 车门被阿標拉开,一股混合著草木清香和冷气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九龙的湿热判若两个世界。 阿標的眼神里,恭敬中带著一丝担忧。三年前在旺角,陈惠万用后背硬生生为他挡下一记钢管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闪过。 这份恩情,是阿標忠诚的根源。 茶楼內,没有大厅的喧譁,只有几个穿著真丝衬衫的男人在低声交谈。 陈惠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三桌人,共计七位,手腕上清一色的金劳(劳力士),但从錶带的磨损程度和款式来看,左边那桌的两人显然地位更高。 视线尽头,龙头独自坐在一张沉鬱的酸枝木圆桌旁。 他身上穿的並非名牌,而是一件寻常的白色唐装短衫,但料子是顶级的真丝,在幽暗的灯光下泛著柔和的微光。 面前是一套名贵的紫砂茶具,一把黄铜茶夹正不疾不徐地烫洗著茶杯。 动作很慢,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洗杯,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滚水淋下,白雾蒸腾,模糊了那张看似寻常的面孔。 目光落在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上,指甲修剪得乾净整洁,完全不像一双掌控著九龙地下世界的手。 但就是这双手,在拿起和放下茶杯时,却透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的控制力。 他看起来像个早已退休、在家含飴弄孙的富家阿伯,可当那双眼睛终於抬起时,心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不是凶狠,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看穿了所有的偽装和心事。那份寒意,比刀锋更刺骨。 “坐。” 龙头指了指对面,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 陈惠万依言坐下,恭敬地开口:“龙头。” 语音刚落,陈惠万能感到身体肌肉本能的紧绷,那是陈惠万对龙头天然的敬畏。 一杯泡好的陈年普洱被推到陈惠万面前。“听阿標说,你想拍电影?”龙头微微一笑。 “想换个行当,討口饭吃罢了。”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肥佬辉猛地冷哼一声,拍案而起: “討饭吃?陈惠万,你还有脸说討饭吃!” “你当初帮戴维斯那个鬼佬做事,搞得廉政公署那帮傢伙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害得社团多少兄弟手尾长!” “我弟弟阿强,就是因为你那件事被条子追,从天桥上摔下来断了右手!现在他妈的连自己打飞机都没力气,你说他这辈子还能干什么!” 肥佬辉的恨意不再是空泛的指责,而是带著最原始、最刻骨的仇怨。 陈惠万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迎向龙头的目光。此刻,在龙头面前,任何对肥佬辉的辩解都是软弱。 龙头终於抬起眼,目光望向窗外的景色,悠悠地说道: “阿万,你被人打傻了?” “我让你去抢地盘,你跟我谈开电影院?我们是14k,不是街坊福利会!”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的这张椅子,以前坐的是谁?他也是说想做正行,现在他人呢?” “你连刀都不敢拿,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和我喝茶?”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顶著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陈惠万沉声道:“龙头,时代会变的。我不是不敢拿刀,我是想找一把更快的刀。电影,就是我的刀。请您信我一次。” 龙头被他的执著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兴趣,但更多的是老江湖的审慎和残酷。他摆了摆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肥佬辉。 龙头重新看向陈惠万:“你想拍电影,做正当生意,我不反对。这年头,多条路总是好的。” “不过,最近和盛过界了,抢了我们的庙街。你去,把庙街拿回来。” “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14k的人,不是纸糊的。” 他盯著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道: “办得好,我再和你谈你的电影;办不好,你就和你的电影梦,一起沉到维多利亚港去!” 陈惠万心中一沉。 他知道,这不是考验,这是催命符。 …… 离开茶楼,坐进车里,阿標一脸兴奋:“万哥,龙头看重你啊!庙街那块肥肉,拿下来我们就发达了!” “发財?”陈惠万的眼神冰冷,“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点上一根烟,烟雾繚绕中,他属於现代狗仔之王的分析能力运转到了极致。 “庙街油水这么多,和盛既然敢动,就一定有恃无恐。肥佬辉刚才那么激动,说明社团內部对我的敌意很深。龙头在这个时候把我推出去,一是为了平息內部不满,二是用我这颗废棋去探和盛的底。”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社团火併,这是个局。” “阿標,去查,查清楚和盛现在在庙街的负责人是谁,查他最近和什么特別的人见过面。记住,用你自己的方式,不要惊动任何人。” 当晚,陈惠万决定去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安全屋。 他需要独自冷静思考一下,下一步怎样做才是万全之策。 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瞬间,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从脊椎直衝头顶! 一种被千百次生死搏杀餵养出来的野兽直觉,在他的灵魂深处尖叫! 李诚的现代灵魂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陈惠万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而是猛地向旁边的墙壁扑去! 这个动作笨拙得像一头撞向墙壁的蠢猪,却恰好让他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噗!” 一声轻微的、被消音器压抑的枪响,几乎与他扑倒的动作同时发生。 一颗子弹擦著他的后腰飞过,打在铁门上,溅起一串火星! 灼热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是杀手! 第5章 战斗本能 陈惠万的心臟疯狂地跳动,他连滚带爬,躲到一堆垃圾桶后面。 他看到一个穿著清洁工制服的瘦小身影,正从巷口不紧不慢地走来,手里提著一个黑色垃圾袋,但袋口露出了一截黑洞洞的消音器。 对方抬手又是一枪! 子弹打穿了垃圾桶,陈惠万感到大腿一阵灼热的剧痛,他中枪了! “我会死……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一个习惯了用键盘和镜头战斗的灵魂,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冰冷。 但就在这时,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危机。】 【可提供因果律借贷,以规避“必死之局”。】 【方案a:肾上腺素爆发。效果:300秒內大幅压制痛觉,力量及敏捷提升100%。代价:伤势加重,事后虚弱72小时。】 【方案b:战斗本能同步。效果:与身体原主陈惠万的战斗本能达成100%同步,解锁“宗师级格斗技巧”3分钟。代价:宿敌的凝视,此次的杀手若逃脱,他將从你的战斗模式中学会针对性技巧,成为更致命的威胁。】 “选b!”陈惠万在心中疯狂怒吼! 【战斗本能同步已启动!】 一瞬间,陈惠万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的视野变得无比清晰,杀手的每一个动作、呼吸节奏、甚至肌肉的微小抽动,在他眼中都如同慢动作般被分解。 无数的格斗技巧如同本能般融入四肢百骸。 这不是他的技巧,这是属於“双红棍”陈惠万的、用血与火铸就的战斗艺术! 他的大脑还在尖叫著“我只是个记者”,但身体已经开始执行最精准的战斗方案。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用尽全力,將整个装满玻璃瓶的竹筐朝著杀手狠狠地扔了过去! “哗啦!” 玻璃雨中,杀手脚步一滯。 但仅仅是一滯! 他展现出了惊人的专业素养,没有后退,反而左臂抬起护住面门,任由碎玻璃划破他的衣袖和皮肤,右脚却猛地一蹬,如毒蛇出洞般反向陈惠万扑来! 他要利用陈惠万扔东西后的短暂僵直,一击毙命! 好快的反应! 陈惠万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的反应比思绪更快。 他甚至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条中枪的腿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蹬著地面,整个人如炮弹般从垃圾桶后弹射而起! 他如猛虎下山,脚步在地面重重一踏,碎石四溅,以一记刚猛无儔的八极拳“猛虎硬爬山”之势,朝著杀手直撞过去! 他要用最刚猛的打法,弥补自己受伤后的劣势!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这个刚才还在地上翻滚的目標,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气势。 杀手身体一侧,避开了陈惠万的正面衝撞,同时祭出匕首,反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取陈惠万的后腰! 阴狠!毒辣! 千钧一髮之际,陈惠万的冲势强行一扭,腰腹发力,整个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转了过来,右手如鹰爪般探出,精准地抓向杀手持刀的手腕。 杀手反应更快,手腕一抖,匕首灵巧地转向,变划为刺,直取陈惠万掌心! 这一连串的攻防转换快如闪电! 李诚的现代灵魂已经嚇得魂飞魄散,但陈惠万的战斗本能却让他做出了最佳选择。 他没有收手,而是以一招八极拳中的擒拿手法“单缠手”,主动迎向匕首! 他用前臂外侧肌肉最厚实的地方,硬生生迎向了那锋利的刀刃,与此同时,五指如钢铁镣銬,死死地缠住了对方的手腕! “噗嗤!” 匕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剧痛钻心,但陈惠万用这条几乎废掉的手臂,彻底锁死了杀手的致命攻击! 杀手眼中终於露出了惊骇之色!他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这是用一条手臂,换他一条命! 他猛力回抽,却发现对方的手臂肌肉死死绷紧,如同焊死了一般。 就是现在! 陈惠万的张开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在了杀手的耳朵上! “啊——!” 杀手发出不似人声的悽厉惨叫,剧痛让他身体一颤,章法顿时乱了。 陈惠万得势不饶人,锁住对方手腕的手猛然发力一拧一拉!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起,杀手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拧脱臼了! 匕首“噹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惠万那只完好的手已经闪电般抬起,手肘如锤,以八极拳最霸道的“顶心肘”,准备彻底终结这个威胁! 然而,就在这生死关头,那杀手竟展现出超乎常人的意志力。 他无视了耳朵和手腕的剧痛,在陈惠万肘击將至的瞬间,用尽最后的力气將身体一偏! “砰!” 一声闷响,如同大锤砸在破布袋上。 这一肘没有正中心臟,却也重重地轰在了杀手的左胸。一阵清脆的骨裂声,杀手的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去,数根肋骨应声而断! 杀手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 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陈惠万强忍著脱力的眩晕感,正要上前確认,那杀手却用仅剩的右手猛地在地上一拍! “啪”的一声轻响,一颗小黑球在他身下炸开,一股刺鼻的浓烈白烟瞬间笼罩了巷尾! “烟雾弹?杀手也需要这种玩意的吗?” 等到浓烟稍微散去,地上的杀手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滩刺目的血跡和那把掉落的匕首。 巷子里恢復了死寂。 陈惠万靠在墙上,大口地喘著粗气,左臂的剧痛、腿上的枪伤、以及全身各处被撞击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警告:宿敌已逃脱。】 【“宿敌的凝视”已激活。他已从你的战斗模式中学会针对性技巧,下次见面,他將成为更致命的威胁。】 听著这毫无感情的警告,陈惠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晕过去。 一阵苦涩涌上心头。 別人的系统穿越,开局就是新手大礼包,神功秘籍隨便抽,各种属性点加到满。 怎么到了自己这,系统就跟个趁火打劫、专放“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一样? 非要在快死的时候才蹦出来,当救护车用。好不容易借了三分钟的“宗师体验卡”,保住一条小命,结果这利息收得比命还贵! 居然是给敌人免费升级一个“学习型ai”的超级buff? 这利滚利滚下去,下次再“借贷”,是不是就要自己的命来还了? 这哪是什么金手指,这分明是催命符! 不过…… 陈惠万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著。 第6章 英雄落泪 一天后,陈惠万躺在病床上,左臂打著石膏,右腿缠著绷带。妻子张婉玲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削著苹果,眼眶通红。 就在这时,阿標冲了进来,脸色铁青,他压低声音,语气中混杂著愤怒与不敢置信: “万哥,查到了!庙街那边,和盛新上任的话事人……就是之前在金像奖后台伏击你的那个雷杰!” 这个消息,与身上的伤痛交织在一起,让陈惠万瞬间明白了所有事。这是一个连环死局。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果然如此。戴维斯已经等不及了。他看著窗外,对阿標说:“阿標,你先出去,我有话同阿嫂讲。” 阿標点点头,带上了门。 张婉玲含泪点头:“阿万,你说,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去!” “我现在是戴维斯的眼中钉,icac的诱饵,还有一个隨时会下毒的疯子在暗处盯著。”陈惠万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光靠躲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路,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他们轻易不敢动的公眾人物。我要把水搅浑,把这件事闹大!” 他看著张婉玲,眼中闪烁著算计的光芒:“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提过那个《明天周刊》的记者甘志伟?笔名『甘大侠』的?” 张婉玲点头:“记得,你说他是个有才华但没底线的赌鬼。” “对,就是他。”陈惠万的眼神变得锐利。 “一个人的弱点,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他好赌,就一定有赌债。他自称『大侠』,就一定爱名。我要你双管齐下,让他为我们办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听好,阿標已经查清楚了,他常去的麻將馆,以及放贷给他的大耳窿,都和我们社团有些渊源。这件事,我们要这么办……” 陈惠万压低声音,详细地交代了所有步骤。 张婉玲的脸色由震惊转为凝重,最后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擦乾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在一家老旧冰室的卡座里,张婉玲见到了甘志伟。 甘志伟叼著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打量著张婉玲,笑道:“陈太太,好久不见。找我这种小记者,有什么指教啊?” 张婉玲直接开门见山:“甘先生,我先生陈惠万,想送你一个能让你名声大噪的独家新闻。” “哦?”甘志伟来了兴趣,但更多的是警惕,“说说看。” “一个江湖大佬金盆洗手,为追寻电影梦,却惨遭黑白两道联手追杀。这里面有阴谋,有悲情,有黑幕,有所有能让周刊卖到脱销的元素。” 甘志伟的瞳孔微微一缩,记者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这绝对是猛料。但他旋即冷笑起来,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 “陈太太,故事很吸引人,但也很烫手。帮你们14k做事,等於把我自己架在火上烤。这篇报导的风险,可不是小数目。没有五位数的『採访费』,免谈。” 他狮子大开口,试图將风险转化为最大的利益。 张婉玲平静地站起身:“价钱,我先生会让你满意的。他会在医院等你,希望你能带上你的职业精神,而不是你的价目表。” 说完,张婉玲转身离去,留下甘志伟一个人在原地盘算。 甘志伟决定晾一晾对方,他相信,急著见报的陈惠万,最终会接受他的条件。 当晚,他照常去了那家熟悉的麻將馆。 但他没有意识到,从他踏入麻將馆的那一刻起,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已经收紧了。 牌局上,他的上家和下家似乎运气好到爆棚,他自己则手风不顺,输得一塌糊涂。 实际上,这两人都是麻將馆老板特意安排的“高手”,目的就是让他输钱,而且是输个精光。 输光了钱,甘志伟烦躁地走出麻將馆,正想找相熟的放贷人“大耳窿”再借一笔翻本。 他刚走到后巷,就看到那个大耳窿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人面前。 那个人,正是阿標。 阿標手里把玩著一张欠单,看到甘志伟,他笑了笑:“甘先生,手气不好啊?” 甘志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大耳窿走过来,脸上带著一丝畏惧和同情,对他说道:“阿甘,你的帐,万哥……帮你结了。” 阿標上前一步,將那张已经属於他的欠单在甘志伟面前晃了晃,然后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动作轻柔,却带著千钧之力。 “甘先生,我大佬说,他不急著让你还钱。他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人情的债,是有利息的。他明天,还在医院等你。” 阿標的语气很平静,但甘志伟听到的,却是来自地狱的最后通牒。 他瞬间明白了,今晚的牌局,今晚的输钱,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局。 他所有的退路,都被人算计得一乾二净。 恐惧彻底攥住了他的心臟。 第二天,甘志伟失魂落魄地来到了医院。这一次,他脸上再无半分倨傲。 陈惠万看著他,平静地开口:“甘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谈谈那篇报导了吗?” 甘志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陈先生……我写。我一定写好。钱……我不要了。” “不,钱你照拿。”陈惠万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却让甘志伟感到一阵寒意: “我不仅给你钱,我还给你一个承诺。这篇报导出去,如果有人找你麻烦,无论是谁,我替你摆平。我陈惠万,要么不做,要做,就会保自己的朋友周全。”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敢在报导里耍样,或者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警告,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一个巴掌,一颗甜枣。 恐惧的枷锁之上,又套了一层利益的锁链。甘志伟彻底被掌控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紧紧抱住陈惠万这棵大树。 他连连点头,像捣蒜一样:“明白,万哥,我全明白!我一定写出一篇全香港最精彩的专访!” 將近一周后,一篇由甘志伟呕心沥血、署名为资深记者“甘大侠”的独家专访,在全港销量最高的《明天周刊》上以封面故事的形式刊出。 標题是:【英雄落泪!陈惠万病床泣诉:我只想拍一部好电影,为何要置我於死地?】 这篇专访,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全香港引发了轩然大波。 陈惠万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江湖版头条窜升至社会版焦点。 然而,就在舆论发酵的第三天,另一份主流大报《新岛日报》在头版刊登了一篇针锋相对的评论文章,標题言辞更加犀利: 【是英雄落泪,还是鱷鱼眼泪?——揭秘“悲情大佬”陈惠万背后的真相】。 一场媒体战爭,似乎一触即发。 第7章 另一个战场 文章直指甘志伟是个臭名昭著的赌鬼,收钱办事早已是圈內心照不宣的秘密,並“引述”匿名知情人士的话,称陈惠万所谓的“金盆洗手”完全是幌子,实则是为了吞併庙街地盘,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一时间,舆论风向逆转!刚刚还对陈惠万抱以同情的市民,立刻陷入了巨大的疑惑和愤怒之中,感觉自己的善良被利用了。 病房里,阿標拿著报纸,气得浑身发抖:“万哥,是和盛那帮扑街搞的鬼!他们想毁了我们!” 陈惠万却异常平静,他拿过报纸看了看,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他们终於出手了,我还怕他们当缩头乌龟呢。阿標,去安排一下,我要上电台。” “上电台?”阿標愣住了。 “对,就上那个最火的市民热线节目《香江夜话》。”陈惠万的眼中闪烁著精光: “对手给了我们舞台,我们就要唱一出更大的戏给全香港看!” 当晚,无数市民守在收音机旁。主持人犀利地將《新岛日报》的指控拋给了电话连线的陈惠万: “陈先生,《新岛日报》指控您收买记者甘志伟,用金钱为自己洗白,甚至说您帮他还清了赌债,对此您怎么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隨即传来陈惠万一声低沉而略带沙哑的轻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自嘲。 “收买?”陈惠万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清晰而有力: “主持人,各位听眾,我得承认,这篇文章说对了一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主持人都愣住了。 陈惠万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我的確帮甘志伟处理了他的债务。但我的敌人不敢告诉你们为什么。” 他的语气陡然转为凌厉:“因为甘志伟不是我收买的,他是被我的敌人用债务控制的!一个有才华的记者,就因为欠了高利贷,连写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手上握著能揭露黑幕的真相,也就是我的故事,但他不敢写!因为他怕!怕那些放贷的烂仔打断他的手,让他再也拿不起笔!” “我的敌人,一面派人伏击我,一面用债务的锁链捆住记者的手,想让真相永远不见天日!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陈惠万是江湖人,做事不绕弯子。我没给他一分钱採访费,我只是替他斩断了那些纠缠不休的鬣狗!” “我不是在收买他,我是在解放他!我让他可以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地写出他看到的一切!我给他的不是钱,是作为一个记者的尊严!” 陈惠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充满了悲愤与挑战的意味: “现在,我想反问我的敌人,也请全香港的市民评评理:一个用暴力和债务让人闭嘴的,和一个用行动让人敢讲真话的,到底谁才是想一手遮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黑社会?” “至於苦肉计的说法,我更想请全香港的市民做个见证。我陈惠万在此立誓,从今往后,绝不再踏足江湖仇杀。” “我不仅不会去抢庙街,我还要在我养伤的这条福元里,打造一条让所有街坊都能安心吃喝玩乐的小吃街!不收陀地,不搞勒索,用我自己的名誉做担保!如果我做不到,任由天下人唾骂!”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通过电波狠狠地敲在每个听眾的心上。它將一个被动的“洗白”,变成了一场主动的“反击”。 一个有勇有谋、敢作敢当,甚至不惜代价去保护“真相”的梟雄形象,跃然纸上。 这比单纯的“悲情”更具衝击力,也更符合人们对“江湖好汉”的想像。舆论的浪潮,以无可阻挡之势,彻底倒向了陈惠万。 武装了全新的“反抗者”与“社区建设者”双重人设,陈惠万知道,去见龙头的时机,成熟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去领任务的棋子,而是去谈条件的棋手。他让阿標再次约见龙头,还是在那间半山茶楼。 看到陈惠万缠著绷带、拄著拐杖走进来,龙头和肥佬辉等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阿万,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做什么?”龙头开门见山,指尖轻轻敲著桌面,显然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带著审视。 “龙头,我想跟您重新谈谈庙街的事。”陈惠万坐下,忍著伤口的疼痛,但腰杆挺得笔直。 “哦?” “庙街,我抢不回来。那是个死局,您比我清楚。”陈惠万直视著龙头的眼睛,“我如果带人去火併,现在应该已经沉到维多利亚港了。” 肥佬辉冷哼一声:“打不过就认怂?那社团的脸往哪搁?” “所以,我们不用打。”陈惠万话锋一转,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龙头面前,“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贏回面子,也贏回里子。” 龙头拿起文件,上面赫然写著五个大字—【福元里小吃街计划】。 他翻看著计划书,眉头紧锁,没有立刻表態。 肥佬辉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搞小吃街?阿万,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我们是社团,不是小贩!” “辉哥说的没错,我们是社团。”陈惠万不卑不亢地回应: “所以我们不亲自做小贩,我们做规则的制定者和管理者。我们不打了。” 陈惠万的手指在计划书上重重一点,“我们在它旁边,开一条全新的、乾净的、由我们自己掌控的商业街!” 龙头终於开口,声音沙哑:“计划很大胆。但钱呢?社团不是善堂。你要多少?” “我不需要两百万去跟人火併,我只需要一百万的启动资金,用来装修、招商、宣传。” “一百万?”肥佬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一百万去搞装修?打水漂吗?龙头,不能信他!” 龙头没有理会肥佬辉,浑浊的老眼盯著陈惠万: “一百万不是小数目。阿万,社团的钱,每一分都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个计划能成?” 陈惠万微微一笑,终於拋出了自己真正的王牌: “就凭这几天,和盛了大价钱在报纸上抹黑我。龙头,您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怕了!他们怕的不是我陈惠万的拳头,而是我现在的名声!” “我最大的本钱,就是我这张脸,我这个人设!我登高一呼,市民信我!我来做这块金字招牌。”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但每个字都充满力量: “到时候,人流、客源、財富,全都会从又脏又乱、被和盛把持的庙街,流到我们乾净、安全、繁荣的福元里!” “我们一滴血都不用流,就能活活饿死他!这不比抢地盘更威风?这叫『诛心』!” 整个茶楼鸦雀无声。龙头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他见过太多悍將,但从未见过有人能將“江湖事”和“民心”这样结合起来。 最终,他缓缓开口:“阿万,你让社团……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但这个计划,一旦失败,我们14k就会成为全港的笑话。”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肥佬辉等人,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过,我老了,守著旧规矩太久,也该看看新东西了。”龙头终於鬆口,但语气並非草率的许诺,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断,“社团可以支持你。但不是一百万。” 陈惠万的心一沉。 第8章 查封 “我先给你二十万。”龙头伸出两根手指。 “用这二十万,把你的小吃街给我搭起来,做出个样子。我要亲眼看到街坊真的愿意来,看到和盛真的会痛。 只要你做到了,剩下的八十万,我亲自送到你手上。但如果这二十万打了水漂……” 龙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阿万,你知道社团的规矩。”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陈惠万心中一凛,隨即涌起一股豪情。他站起身,对著龙头深深一躬: “多谢龙头给我机会!二十万,足够了!七天之內,我让您看到一个全新的福元里!” 龙头的支持,標誌著陈惠万的计划正式从蓝图走向现实。这二十万,不仅是启动资金,更是社团转型的第一块试金石。 自陈惠万在电台立誓后,市民们本就对所谓的“福元里小吃街”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而和盛控制的庙街,则因为被媒体暗示为“黑手”,人流一落千丈。 “去那种地方消费,等於给子弹上膛!”一个家庭主妇在街头採访中愤怒地说。 福元里,这条曾经无人问津的后巷,此刻却成了全港最繁忙的工地。 在阿標的超强执行力下,一群平日里只会打打杀杀的古惑仔,此刻都成了临时建筑工。 他们脱下黑西装,捲起袖子,有的在刷墙,有的在拉电线,有的在搭建摊位。 虽然动作笨拙,骂骂咧咧,但在阿標的指挥下,一切都井然有序。 六天后的傍晚,福元里正式开幕。 整条小巷被上百个红灯笼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瀰漫著炸大肠的焦香、咖喱鱼蛋的辛辣、还有鸡蛋仔的甜腻。 每一个摊位前都掛著一块木牌,上面用毛笔写著“黯然销魂肠”、“撒尿牛丸”等搞怪的名字。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周星星穿著一身破烂的戏服,脸上画著滑稽的妆,正卖力地表演著默剧。 他一会儿模仿被人追债的狼狈,一会儿又模仿吃到美食的陶醉,夸张的肢体语言和丰富的表情,逗得围观的市民们爆发出阵阵哄堂大笑。 所有小吃摊都打著“支持本土电影梦,万哥请客”的横幅,所有小吃一律八折。人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將这条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老板,来一份黯然销魂肠!”“五个鸡蛋仔,唔该!” 叫卖声、欢笑声、锅铲碰撞声,匯成了一曲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交响乐。 陈惠万拄著拐杖,在阿標的搀扶下,慢慢走在人群中。一个白髮苍苍的婆婆认出了他,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刚出炉的蛋挞: “阿万,我看了报纸,也听了电台。你是个好后生,要撑住啊!” 陈惠万接过滚烫的蛋挞,眼眶有些发热,他郑重地对婆婆说:“多谢你,阿婆。我一定会的。” 他站在巷子口,热浪、人潮、笑语扑面而来。他转过头,望向不远处。 曾经人声鼎沸的庙街牌坊下,此刻却是门可罗雀,灯光黯淡,与这里的繁华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阿標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不解,他凑到陈惠万耳边,低声说: “万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砍过人,收过数,第一次觉得……原来用这种方式,比拿刀子更让人解气。” 陈惠万笑了,他拍了拍阿標的肩膀,轻声说: “阿標,时代变了。从今晚开始,我们14k,用脑子赚钱。” 这一晚,福元里灯火通明,一夜的营业额,就超过了二十万。更重要的是,它向全香港证明了一件事——陈惠万,说到做到。 第二天,龙头亲自带著社团几个元老,以及剩下的八十万现金,出现在了福元里。 他看著眼前这条由他眼中的“废人”,用他眼中的“废话”,创造出的“黄金街”,久久无语。 他知道,14k的天,可能要变了。 拿到了社团的全力支持,陈惠万的计划不再是小打小闹。他用这笔钱,將福元里进行了彻底的升级改造。 临时的摊位变成了统一规划、古色古香的木质铺面,地面铺上了乾净的青石板,巷子顶部拉起了透明的防雨棚,还聘请了专业的设计师,在墙壁上绘製了充满老香港风情的壁画。 福元里,从一条临时小吃街,正式变成了一张精致的城市名片。 然而,陈惠万的顺风顺水,对於一街之隔的庙街话事人——“和盛”的雷杰来说,无异於每天都在被人狠狠地抽耳光。 雷杰,正是当初在金像奖后台伏击陈惠万的那个人。 他为人凶狠,颇有心计,靠著一股狠劲才在庙街站稳脚跟。 此刻,他正站在自己冷清的办公室里,窗外就是他管辖的庙街,稀稀落落的几个游客,与隔壁福元里的鼎盛人气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一名手下匆匆走进来,脸色难看:“杰哥,我们……我们庙街这几天的生意,比上个月同期跌了八成!好几个档口都说做不下去了,想退租。” “砰!”雷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眼中满是暴戾之气。“陈惠万!早知当初应该一枪打死他算了!” 另一名看起来斯文些的师爷开口道:“杰哥,硬来是不行的。陈惠万现在有舆论护体,我们要是派人去砸场子,第二天就得上报纸头条,正好中了他的计。” 雷杰冷笑一声,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支雪茄: “你以为我会那么蠢吗?他跟我玩『文明』,我就陪他玩到底。他不是要搞正行生意吗?正行生意,就要守正行的规矩!” 他吐出一口浓烟,眼中闪烁著阴毒的光芒: “我已经叫人去查了。福元里那些店铺,消防牌照、食品卫生牌照、建筑结构安全许可……” “他一介武夫,再能打又有甚么用,能搞得定这么多部门?你去帮我约市政总署的吴队长、消防处的王帮办,就说我请他们喝茶。告诉他们,福元里那条街,有严重的安全隱患,需要重点关照一下!” 在那个年代,大阴国管治下的港岛,儘是黑暗。只要有钱,满是走狗。 师爷眼睛一亮,阴险地笑道:“明白了,杰哥!” 三天后,福元里最热闹的傍晚时分,危机降临了。 第9章 三路绝杀之局 几辆印著狮子徽章的车辆,停在了巷子口。一大群身穿制服的公职人员,手持文件,表情严肃地走进福元里。 他们兵分三路,一队是市政总署的,拿著温度计和採样工具,对每个摊位的卫生状况进行突击检查; 一队是消防处的,指著新装的电线和灯笼,要求出示合格证书; 还有一队是工务司署的,拿著图纸,对铺面的结构指指点点。 “这个油温不合规,停业整顿!” “你们的消防通道被杂物堵塞,全部清走,罚款一千!” “这个扩建的檐篷,没有入则申请,属於违章建筑,三天內必须拆除!”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食客们被嚇得四散奔逃,档主们则个个愁眉苦脸,接到了整改通知书和罚单。 仅仅三个小时,原本热闹非凡的福元里,多个小食摊档被迫停业。铺面上被贴满了黄色的封条,显得萧瑟而讽刺。 消息很快传遍社团內部,质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肥佬辉在堂会上第一个发难:“阿万,我早就说过,搞这些里胡哨的东西没用!现在怎么样?人家动动手指头,我们一百万就打了水漂!” 龙头坐在主位,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看著陈惠万。 所有人都以为陈惠万会焦头烂额,但他却异常镇定,甚至还笑了笑。 “辉哥,多谢关心。”他环视眾人,胸有成竹地说,“如果雷杰只会派人来砍我,我反而要看不起他。现在他懂得用规则来玩,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打到他的痛处了。” 他转向龙头,微微躬身:“龙头,各位叔父,请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福元里会重新开张,而且,会比以前更风光。” 散会后,阿標忧心忡忡地问:“万哥,这次是执法部门,我们总不能跟他们来硬的吧?” “硬的?”陈惠万冷笑一声,前世狗仔队之王的灵魂在此刻完全掌控了局面,“阿標,你记住,当別人想用规则整你的时候,跟他辩论规则是最愚蠢的行为。我们要做的,是攻击使用规则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眼神深邃,开始下达一连串指令,一个三路並进的绝杀之局,就此展开。 “第一路,舆论。立刻联繫甘志伟。”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告诉他,这次的报导,不要提我陈惠万一个字。主角,是福元里的档主们。找那个老公跑路,一个人卖牛杂养活三个孩子的陈嫂;” “找那个把棺材本都投进来,想开一间云吞麵店的退休消防员黄伯。我要看到他们的眼泪,听到他们的哭诉。標题就叫——【太平山下的悲鸣:一个鸡蛋仔,与一个家庭的存亡】。” “第二路,情报,布置我们的线人。”陈惠万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要那个市政总署的吴队长,和消防处的王帮办,从今天起,24小时活在我的镜头下。他们去哪、见谁、说了什么、收了什么,我全部要知道。记住,不要惊动他们,我只要结果。” “第三路,留个后手。”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让档主们都机灵点,表面上毕恭毕敬地配合。但私底下,把录音机都给我藏好。想办法引诱他们说出格的话。这盘带子,暂时不用,等我指令。” 阿標听得心惊肉跳,他从未见过如此阴险却又环环相扣的布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去执行。 一场无声的战爭,就此拉开序幕。 第二天一早,甘志伟的採访团队就悄然进入了被查封的福元里。 按照陈惠万的指示,他们的镜头没有对准那些气愤的古惑仔,而是聚焦在最无助的普通档主身上。 在一家被贴上封条的牛杂档前,单亲妈妈陈嫂抱著自己五岁的儿子,对著镜头泣不成声。甘志伟没有多问,只是將话筒递到她嘴边。 陈嫂哽咽著,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会说话……我只知道,我儿子昨晚问我,妈妈,明天是不是没鱼蛋吃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这句朴实而绝望的话,通过甘志伟的笔,化作了第二天《明天周刊》的头版標题。 与此同时,庙街的一家高级茶楼里,雷杰正志得意满地为吴队长和王帮办斟茶。 “两位阿sir,这次辛苦了。”雷杰笑道,“等风头过去,庙街两间旺铺的茶水钱,算我送给两位的见面礼。” 吴队长和王帮办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匆匆跑进来,將一份刚出版的《明天周刊》放在桌上。 雷杰拿起报纸,看到那刺眼的標题和陈嫂母子相拥哭泣的照片,轻蔑地一笑: “雕虫小技,卖惨博同情?陈惠万也就这点本事了。老吴,老王,顶住压力,他想用舆论翻盘,没门!继续给我查封,查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吴队长嘴上附和道:“杰哥放心,我们是依法办事,谁来都没用!” 但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他办公室的电话,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全是人们投诉的电话,连自己的上司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语气颇为不悦。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第一颗石子,已经投入湖中,涟漪正在扩散。 入夜,尖沙咀的一家西餐厅里,吴队长正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共进晚餐,言谈举止甚是亲密。 餐厅外,一个背著相机,偽装成游客的年轻人,隔著玻璃窗,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几次快门。 一个小时后,吴队长与情人告別,独自驾车来到尖东一家名为“新城”的高级夜总会。 在一个隱蔽的包房里,他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雷杰。 包房外,一个偽装成清洁工的阿伯,推著清洁车经过。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而寻常,但当包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突然弓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 就在手帕的遮掩下,他掌心中一台比打火机大不了多少的西德制minox间谍相机,已经对准门內。 清洁工拇指熟练地一拨,快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噠”一声,一张高解析度的底片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吴队长满脸諂媚地为雷杰点菸的画面。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自然得就像一个老人真的在咳嗽。 第10章 模范街 当晚深夜,吴队长带著一身酒气回到自己位於何文田的公寓楼下。 他正要开车门时,一个骑单车的报童经过,一叠报纸“不小心”散落在他脚边。 吴队长不耐烦地喝斥了几句,那报童连忙道歉,捡起报纸匆匆离去。 吴队长没有注意到,一张没有任何標识的牛皮纸信封,被夹在了他车的雨刮器上。 回到家,他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没有勒索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他在新城夜总会,卑躬屈膝地给雷杰点菸的场景。 照片的角度极其刁钻,將他脸上那种討好的、諂媚的笑容拍得一清二楚,清晰得彷佛能听到他当时说的奉承话。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直衝天灵盖!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 是谁?是谁拍的?对方手里还有没有別的?是拍到了他和情人的照片,还是拍到了他和雷杰交易的过程? 这种未知的、彷佛被一双眼睛在暗中时刻凝视的恐惧,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他颤抖著手,拨通了雷杰的电话,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雷杰!我被人拍了!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 电话那头的雷杰,第一次感到了事情的棘手,但他依旧嘴硬:“慌什么!照片而已,能说明什么?稳住!” 可他自己的心,也开始沉了下去。 第二天,消防处的王帮办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舆论的发酵,让他走到哪里都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著。 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心烦意乱,一个邮差送来一个普通的包裹,寄件人信息是空白。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狐疑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盘小小的录音带。 他將录音带放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后,一个档主哀求的声音响起:“长官,给条生路啦……” 紧接著,一个他自己无比熟悉的、带著一丝傲慢和暗示的声音传出:“有些规矩,大家心照啦……” 录音效果清晰得可怕,连他当时清了清喉咙的声音都录了进去。 王帮办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站起来,又无力地坐下,双腿发软。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盘带子如果送到廉政公署,他的下半辈子就得在赤柱监狱里度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起电话打给吴队长。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压抑的恐惧彻底爆发: “老吴!我出事了!我被人录音了!我们被那个姓陈的耍了!” 半小时后,在一家咖啡馆的角落,吴队长和王帮办碰头了。两个原本的盟友,此刻都像是惊弓之鸟。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王帮办六神无主。 吴队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一拍桌子,压低声音道: “切割!必须立刻和雷杰切割!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挑起来的,我们是被他威逼利诱的!弃车保帅,我们还有机会!” 王帮办如梦初醒,重重地点头。 雷杰很快就接到了他们俩的电话,电话里不再是之前的合作伙伴关係,而是直接的辱骂和决裂。 “姓雷的,我警告你,以后別再找我!你自己的屎自己擦乾净!”吴队长怒吼道。 “雷杰你个扑街!你害死我们了!这件事跟我们没关係,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王帮办的声音歇斯底里。 听著电话里的忙音,雷杰呆坐在办公室里,他精心构建的“执法联盟”,在无声无息中,被对手递出的两把刀,从內部彻底瓦解。 他第一次感觉到,陈惠万,似乎变了另一个人一样。 在福元里二楼的办公室,陈惠万正通过一个微型窃听器,听完了吴、王二人与雷杰的全部对话。 他平静地放下耳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这两只惊弓之鸟,下一步必然会为了自保而做出点什么。但他不打算被动地等待。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甘志伟的號码。 “甘大侠,准备好见证奇蹟了吗?”陈惠万的语气轻鬆而自信: “通知你所有相熟的媒体朋友,明天一早,福元里巷口,有猛料。我保证,他们不会白跑一趟。” 掛断电话后,吴队长和王帮办在各自的住所里一夜未眠。 他们清楚,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自己得罪了陈惠万,一个与眾不同的江湖人物,故此接下来的行动,仅仅与雷杰切割是不够的。 那位隱藏在暗处的陈惠万,需要的不是私下的解释,而是一个彻底的、公开的投降姿態,否则后果绝对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为了拯救自己的前程,也为了向陈惠万表达最大的诚意,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决定——第二天亲自去福元里,公开撤销所有处罚。 第三天一早,天还没亮。 福元里巷口,已经被甘志伟召集来的、数十名闻讯而至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架起了长枪短炮,都以为会拍到一场官方的强硬清场行动。 当吴队长和王帮办的座驾抵达,看到眼前这片由数十个镜头组成的“枪林弹雨”时,两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本想主动演一出“迷途知返”的戏来乞求宽恕,却没想到,对方早已料到一切,甚至提前为他们搭好了舞台,將他们的“主动投诚”变成了一场被万眾瞩目的“公开处刑”。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下,他们面如死灰,硬著头皮走上前去。 吴队长和王帮办亲自上前,在数十个镜头前,毕恭毕敬地,將那些黄色的封条,一张一张地亲手撕了下来。 吴队长对著镜头,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声宣布: “误会,全都是误会!经过我们重新、仔细地审核,福元里完全符合所有市政条例,是我们全港的卫生模范街!” 王帮办也紧跟著连连点头,对著记者们竖起大拇指,声音洪亮地补充道: “福元里的消防设施,堪称典范!设计得非常超前!我们消防处还要请福元里的设计者,作为样板,在全港推广成功经验!” 这番滑稽的、180度大转弯的变脸戏,让所有记者都看傻了眼。 第11章 沉冤得雪撒尿牛丸 当这些阿諛奉承的话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整个福元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隨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这不仅仅是解封,这是一场公开的、不容置疑的胜利!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通过报纸、电视和市民的口耳相传,在短短几小时內传遍了港九的每个角落。 当天傍晚,福元里迎来的,不再是普通的人流,而是一场汹涌而至的“朝圣”狂潮。 街道被重新布置,比之前掛了更多的红灯笼,密密麻麻,將整条后巷映照得如同白昼,温暖而喜庆。 每个档口前都掛上了一条全新的横幅,上面只有四个烫金大字——浴火重生! 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是之前的两倍、三倍! 他们不仅是来吃东西的,更是来支持这位敢作敢当的“悲情大佬”陈惠万。 人群將整条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热闹的声浪几乎要將巷子顶棚掀翻。 “老板!来一份『东山再起炸大肠』!”“唔该!要一碗『沉冤得雪撒尿牛丸』!” 档主们甚至连夜修改了菜单名,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来庆祝胜利。 之前对著镜头泣不成声的单亲妈妈陈嫂,此刻正和两个帮工一起,在档口忙得满头大汗。 她的脸上没有了泪水,只有发自內心的、灿烂的笑容。 她的牛杂档前排起了长龙,有些市民甚至直接掏出一张二十元或五十元的钞票,塞到她手里,豪气地说: “阿嫂,不用找了!撑你!撑万哥!” 退休消防员黄伯的云吞麵店里,更是坐满了人。 黄伯亲自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全虾云吞麵,穿过人群,送到正在二楼办公室窗口观望的陈惠万面前,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对著陈惠万,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陈惠万默默地接过面,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阿標站在他身后,拿著刚刚统计上来的数据,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万哥……开张才三个小时,今晚的营业额……已经是之前最高纪录的两倍了!还在不断往上涨!” 陈惠万没有说话,只是將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那里,是庙街的牌坊。 与福元里这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欢乐海洋形成刺眼对比的,是庙街那死一般的沉寂。 灯光黯淡,街道空旷。 只有几个档主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摊位前,眼神复杂地望向这边,那目光里混杂著嫉妒、悔恨,以及深深的绝望。 福元里的每一声欢笑,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庙街的脸上。 阿標顺著他的目光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嘆道: “万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砍过人,收过数,打贏过不少仗。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適的词。 “这样,贏得这么痛快,这么解气!” 陈惠万笑了,他拍了拍阿標的肩膀,轻声说: “阿標,记住。刀子只能让人怕你,但人心,能让他们追隨你。这条街,现在不仅是我们的生意,更是我们的堡垒,我们的喉舌。” “看,阿標。最高明的猎人,是不需要亲自去给猎物补刀的。他只需要把陷阱一个个设好,然后静静地看著猎物在恐惧和绝望中,自己把自己折磨死。” 阿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万哥,我们贏得太漂亮了!雷杰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元气大伤!我们的福元里,总算是保住了!” 听到“保住了”三个字,陈惠万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挑。 他转过身,从窗口离开,缓缓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桌上,摊开著一张油尖旺地区的详细地图。 “保住?”陈惠万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让阿標心头一凛的寒意: “阿標,我从来没想过,要保住福元里。” 阿標愣住了,满脸不解。 陈惠万伸出手指,没有点在代表福元里的那个小点上,而是重重地、缓慢地,敲在了旁边那片大得多的、標註著“庙街”的区域上。 他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侵略性的笑容。 “福元里,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目的。它只是鱼饵。”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如海,看著不明所以的阿標,一字一句地说: “雷杰,是那条愚蠢的、自己咬上鉤的鱼。而我真正要钓的,是这整片鱼塘。先让子弹飞一会吧!” 阿標脸上写满了困惑与震惊,他跟隨陈惠万的目光望向地图上那片代表著庙街的区域,脑子里一片混乱。 “万哥……『子弹飞』?这是甚么意思?” 陈惠万转过身,脸上那冰冷的笑容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平静。他坐回轮椅上,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 “阿標,这颗子弹,不是一颗真的子弹。”陈惠万耐心地解释道: “它是雷杰此刻感受到的耻辱;是他手下对他產生的怀疑;是和盛社团內部对他这次惨败的问责;更是庙街每天都在损失的真金白银。” 陈惠万的有耐性的慢慢解释: “我把他请来的两尊『神』,变成了当眾打他脸的两只手。你猜,雷杰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阿標想了想,试探著说:“怕我们乘胜追击,去扫他的场子?” “不。”陈惠万摇了摇头: “他最怕的,是『安静』。我们越是按兵不动,那些无形的子弹就飞得越久,在他心里造成的伤口就越深。” “他的手下会想,大佬没用了,连官方都搞不定;” “社团的叔父会想,这个过江龙是个废物,把社团的脸都丟光了;” “庙街的商家会想,跟著他没饭吃,不如去隔壁福元里。” “这些,才是真正能杀死他的子弹。” 陈惠万逐层分析。 “子弹已经出膛,我们只需要静静地、耐心地,等著他慢慢流血至死。庙街这块肥肉,不需要我们去抢,它会自己烂掉,然后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接管。这才叫诛心。” 阿標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 他看著陈惠万,眼神中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江湖仇杀,而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阿標开门一看,竟是龙头的亲信。 “万哥,標哥,龙头请您们去福元里一趟。” 第12章 得加钱 当陈惠万在阿標的搀扶下,来到福元里街口时,他看到龙头正背著手,站在那块“福元里”的牌坊下。 他没有带很多人,身边只有肥佬辉等几位社团元老。 龙头的目光,没有看陈惠万,而是看著眼前这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 空气中瀰漫著食物的香气和市民的欢笑声,与他习惯的、充满烟味和肃杀之气的茶楼,仿佛是两个世界。 “阿万,”龙头终於开口,声音里带著一丝复杂的感慨: “我混了一辈子江湖,一直以为,面子是靠拳头打出来的,钱是靠场子收回来的。你今天,给所有叔父上了一课。” 肥佬辉在一旁,脸色虽然还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 “哼,歪门邪道,不过……確实厉害。庙街那边,听说雷杰已经被和盛的元老骂得狗血淋头,快镇不住场子了。” 陈惠万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龙头,各位叔父,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时代变了。” “说得好,时代是变了。”龙头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紧紧盯著陈惠万: “福元里这步棋,你用二十万的本,撬动了整个油尖旺的局势,证明了你的眼光。社团的钱,不能只守著旧地盘。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陈惠万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陈惠万迎著龙头的目光,坦然道: “福元里是盾,保护我们不再轻易被人暗算。现在盾已经铸成,我想做的,还是我最初跟您提过的事——拍电影。” “拍电影?”肥佬辉又忍不住插嘴: “现在风头这么劲,不趁机拿下庙街,去搞那些不著四六的玩意儿?” “辉哥,庙街已是囊中之物,不足为虑。”陈惠万自信地说: “但电影不一样。福元里让全香港看到了我的信誉,而电影,能让全香港,甚至整个东南亚,看到我们14k的实力。这是一门比收陀地更长久、更乾净,也更赚钱的生意。” 龙头沉默了。他看著陈惠万,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许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欣赏你的野心。”龙头语气一转,变得无比严肃。 “既然如此,社团就再撑你一把。福元里的成功,不能就此打住。社团决定,另外拿出八十万,我个人,也再拿出二十万,凑足一笔全新的、一百万的资金,全部投给你,让你去拍你的电影!” 这番话掷地有声,陈惠万心中一喜,但龙头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一凛。 “但是,阿万,这不是奖赏,是投资。”龙头伸出五根手指: “社团要占这部电影51%的股份。从今天起,这部电影姓『公』,不姓『陈』。” 空气瞬间凝固。阿標的脸色都变了。 51%的股份,意味著绝对的控制权。 龙头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而且,电影的財务总监,必须由我来安排。” “社团的『白纸扇』坚叔,会跟著你进剧组,电影的每一笔开销,都要经过他的手。” “你,同意吗?” 坚叔,社团里专管財务的老臣子,以精明和刻板著称,只对龙头一人负责。 这不仅是监管,更是一条套在陈惠万脖子上的无形锁链。 陈惠万沉默了,他明白,这是龙头的帝王心术。 既要用他的才能去开拓新的財路,又要用社团的规矩將他牢牢锁住,防止他功高震主,自立山头。 这是一杯带著蜜的毒酒。 拒绝,他將失去启动梦想的唯一机会。 接受,他將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受到掣肘。 几秒钟后,陈惠万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而是充满了自信。 “多谢龙头栽培!”他再次深深一躬: “我同意。有坚叔帮我管著钱袋子,我才能心无旁騖地去拍一部好电影。请龙头放心,这部电影赚的钱,绝对比一百万多得多!” 看到陈惠万如此乾脆地接下了这份“枷锁”,龙头的眼中,终於闪过一丝真正的欣赏。 他知道,陈惠万看懂了他的意图,也敢於接受挑战。 龙头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去干吧。我等著看,你是能把这一百万变成一千万的英雄,还是把社团的钱打水漂的罪人。” 说完,龙头带著眾人转身离去。 阿標忧心忡忡地走上前:“万哥,这……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陈惠万望著龙头远去的背影,轻声道: “阿標,有狼在身边,我们才不会睡著。这一百万,是我们的启动资金,也是我们的催命符。我们没有退路了。” 就在此刻,一行冰冷的、只有他能看见的文字,悄然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因果转移】 【事件:追隨者“阿標”的智慧】 【你將你的部分思想与气运,转移到了你的追隨者身上。阿標已从一个单纯的“执行者”,蜕变为一个拥有初步“布局者”潜质的“因果副体”。】 【警告:“代价的平分”。从此刻起,部分针对你的恶意因果,將会由他为你分担。他將成为你最忠实的盾,但也將成为敌人眼中,你最明显的弱点。保护他,將成为你新的因果负担。】 系统的提示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陈惠万的內心最深处。 他猛地转过头,深深地看著身旁这位一脸担忧、对未来充满迷茫,却又对自己无比信任的兄弟。 “因果副体……代价的平分……” 陈惠万在心中默默咀嚼著这几个字,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不是喜悦,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重量。 陈惠万没想到,在这些日子自己採用的各种手段,竟然无形中成了对阿標的“悉心培养”。 在因果律的层面,甚至將自己的命运与他捆绑在了一起。 “最忠实的盾……最明显的弱点……” 陈惠万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忽然明白了。 系统不是在警告他阿標会成为累赘,而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提醒他—— 从今往后,他的布局,不能再仅仅考虑自己的成败,更要將阿標的安危置於更高等级。 以前,他只需要保护自己。 现在,他要保护的,是两个人的因果,两个人的命。 这不是负担。 这是他,陈惠万,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上,除了妻儿父母之外,另一个需要用生命去捍卫的……手足亲朋……得加钱! 第13章 十五次暂停 想通了这一点,陈惠万眼神中的锐利与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温和。 他伸出手,不再是像往常一样拍打阿標的肩膀,而是帮他整了整有些歪掉的衣领,动作自然而亲近。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阿標愣了一下。 陈惠万看著他,认真地说: “阿標,別担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从今天起,学著看,学著想。以后,我不仅需要你帮我做事,更需要你帮我……看住我们的后背。” 阿標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他感受到了万哥语气中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信赖。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斗志:“是,万哥!我明白了!” 陈惠万笑了笑,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属於他们的未来。 他终於有了喘息的空间,有了安全的保障,有了可以专心做事的资本。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周星星的號码。 “阿星,”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资金和人都到位了。告诉你的人,准备好。” “我们的电影,可以正式开拍了!”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激情。 他终於有了喘息的空间,有了安全的保障,有了可以专心做事的资本——儘管这资本代价高昂。 陈惠万拿起电话,拨通了周星星的號码。 “阿星,”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资金和人都到位了。告诉你的的人,准备好。” “我们的电影,可以正式开拍了!” 掛掉电话,陈惠万没有立刻休息。 他独自坐在安全屋昏暗的灯光下,无视了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最深层的回忆。 在他的脑海里,一部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完整的电影,如同真实放映般,清晰地展开了画卷。 这部电影,名叫《赌圣》。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从大陆来到香港、憨直善良的青年“左颂星”,他天生拥有看穿一切、搓牌换牌的特异功能。 他来香港投靠市侩、好赌却心地不坏的三叔。 三叔发现他的异能后,欣喜若狂,立刻將他包装成“赌圣”,想利用他去赌场贏大钱。 在龙蛇混杂的赌桌上,他们不可避免地捲入了香港赌坛的纷爭,也遇到了美丽动人、让左颂星魂牵梦绕的女臥底“綺梦”。 最终,为了保护三叔,也为了贏得綺梦的芳心,左颂星站上了与香港赌王、以及台湾赌王对决的巔峰舞台,上演了一场啼笑皆非又惊心动魄的终极赌局。 陈惠万不仅仅是在回忆剧情。 他更是在脑中飞速拆解著这部电影能够创造票房奇蹟的每一个核心要素: 周星星那独一无二、开创时代的“无厘头”喜剧风格; “特异功能”这个天马行空、引人入胜的奇幻噱头; 底层小人物意外获得神力、最终逆袭的巨大爽点; 以及,“綺梦”这个足以在未来成为全香港男人梦中情人的经典银幕形象。 每一个笑点,每一个转折,每一句经典台词,都在他的脑海中反覆播放、確认。 许久,陈惠万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剧本,有了。 这就是他敢赌上全部身家的底气! 一个星期后,在一个租来的简陋片场里,一部名为《赌圣》的电影,在一片期待与无形压力之下,正式开机。 清水湾十四號摄影棚。 在开拍的第三天。 空气中混杂著灰尘、汗水和便宜饭盒的油腻气味。 巨大的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却丝毫吹不散盛夏的闷热。 陈惠万拄著一根黑色的拐杖,站在监视器后面。 他的伤势已大为好转,但左臂的石膏还未拆下,右腿的伤口在西裤下隱隱作痛。 每一次站立,都仍然像是有根烧红的铁钉在骨头里搅动。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只有一片冰冷的专注。 他早就料到,既然龙头会安排社团白纸扇过来监督,那么白纸扇坚叔这条老狗,绝对不会安分。 “鱼,差不多该咬鉤了。”他低声对身旁的阿標说。 阿標一愣,不明所以。 片场內,气氛压抑。 “cut!” 片场的导演第十五次无奈地喊停,他看著场中痛苦抓著头髮的周星星,几乎要蹲到地上去。 按照剧本,周星星要演出“左颂星”打翻水杯后的眼神——那种七分慌乱、三分好奇的复杂情绪。 “星仔,你又干什么啊?”掌镜的摄影师“快手张”终於忍不住了,他放下沉重的摄影机,用毛巾擦著满头大汗: “导演都说过了,我看你刚才那一段不错啊!已经足够好了!” 剧组其他人也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 所有人都又热又累,没人想陪著一个“儿童节目主持人”出身的演员在这里反覆浪费时间和菲林(拍摄底片)。 周星星仿佛没听见般衝到监视器前,死死盯著回放画面,神情癲狂地喃喃自语: “不对……不对!灵魂不对!那种土包子见到宝贝,想摸又不敢摸,心里痒得像有蚂蚁在爬的感觉,没有出来!这不是左颂星!这是个白痴!” 就在这时,午餐的饭盒送到了。 但当眾人打开,却发现原本说好的烧鹅饭,变成了只有一片咸鱼的白饭。 “搞什么啊?我们的饭盒怎么缩水了?”一个场务抱怨道。 一个不合时宜的、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像在滚油里滴入一滴冷水。 “陈先生。” 社团的“白纸扇”坚叔,拿著一个小本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惠万身后。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著冰冷的光,嘴角带著一丝得意的冷笑。 “从今天起,为了控制成本,我以財务总监的名义,暂时冻结了剧组除基本薪资外的一切额外开支。包括但不限於道具採购、场地续租以及……午餐標准。”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这是釜底抽薪! “从早上九点到现在,两个钟头,周先生为了寻找他口中的『表演灵魂』,已经ng了十五次,用掉了三卷菲林。” 坚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按照市价,菲林连冲洗,费用是两千块。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一百二十分钟里,周先生的『灵魂』,烧掉了公司六千块。” 在一九八三年的六千块,已经是香港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 坚叔的目光扫过眾人,带著居高临下的审视: “赌圣中『三叔』和『綺梦』的演员,至今悬而未决。我不能眼看著社团的钱,被某些人拿来办慈善、开玩笑!”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惠万身上。 陈惠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他知道,坚叔敢这么做,背后必然有肥佬辉那些元老的支持。 这是他们联手发起的一场夺权阴谋。 第14章 豪赌 坚叔显然对陈惠万“知道了”这个平淡的答案不满意,他向前一步,语气加重,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 “陈先生,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的总预算是一百万。照这个速度,恐怕未拍到三分之一,公司就要向龙头申请破產了!” 坚叔顿了顿,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煽动性: “用社团的钱,让一个儿童节目主持当男主角,还想著找些不入流的人来演重要配角。” “陈先生,您是在拍电影,还是在拿社团的钱开玩笑?” 这番话,直接將矛头从“浪费钱”升级到了“能力不足、胡作非为”的层面! 周星星猛地抬头,怒视坚叔。 剧组人员也窃窃私语,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陈惠万缓缓转过身。 就在这一瞬间,他那因腿伤而高度集中的精神,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瞬间完成了对局势的分析。 他看穿了坚叔的色厉內荏,也看穿了坚叔背后肥佬辉等人的短视与贪婪,更看穿了这场“逼宫”背后,是整个社团新旧势力交替的潜在暗流。 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发难,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能让他彻底摆脱掣肘,获得绝对权力的机会! 陈惠万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他看著周星星,问道: “阿星,我问你,刚才ng了十五次,你觉得冤不冤?” 周星星一愣,隨即挺直了胸膛,大声道: “不冤!找不到『灵魂』,拍一千次都是垃圾!” 陈惠万点点头,目光转向全场,声音洪亮: “大家听到了吗?菲林是贵,时间是贵,但一部电影的『灵魂』更贵!” “坚叔算的是菲林的帐,我算的,是人心的帐!” “如果一部电影连主创自己都打动不了,怎么去打动全香港的观眾?又怎么去赚大钱?” 他看著坚叔,语气变得锐利: “所以,这六千块不是烧掉了,而是为了一场价值千万的豪赌,买的一张小小的门票!这个道理,坚叔你懂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眾人热血沸腾。 快手张等剧组人员看著陈惠万的眼神,慢慢从疑虑变成了信服。 这才是懂电影的老板! 坚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陈惠万非但不认错,反而站在了“艺术”和“商业”的制高点上,三言两语就夺回了人心! 坚叔深吸一口气,知道口舌之利占不到便宜,他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本子: “好一个『人心的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陈先生,我不敢跟您谈艺术,我只谈社团的规矩!” 他声音陡然拔高: “我早就对剧组的成本控制和人员安排有所疑虑,並已向几位元老作了初步匯报。” “元老们也一致认为,有必要对项目进行持续评估!今天,我就是代表他们,来开这个评估会!” “评估会”三个字一出,刚刚回暖的气氛彻底降至冰点。 这是赤裸裸地掀桌子,用社团规则来压人! 陈惠万脸上的笑容终於消失了,他目光冰冷地看著坚叔: “坚叔,龙头派你来,是让你记帐,不是让你掌权。” “我用谁,怎么拍,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我不敢教您,但社团的钱不能打水漂!”坚叔自以为搬出了元老,便有了底气,毫不退让: “今天这个会,必须开!否则,我立刻就向龙头匯报,说你陈惠万刚愎自用,意图架空社团,独吞这笔投资!” 好一顶大帽子!空气凝固了,阿標的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片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开,一个身影背著手,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龙头!他身后,赫然跟著脸色不善的肥佬辉! 坚叔眼中闪过狂喜,他知道,自己的匯报起作用了! 这是他的杀手鐧! 他立刻迎了上去:“龙头!辉哥!您来得正好!” 阿標的脸色瞬间惨白。 完了,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龙头的目光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像个好奇的游客,在破旧的片场里踱步。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堆积的道具,又抬头看了看那些临时拉起的电线。 最后,才走到监视器前,看了一眼回放画面里周星星那个滑稽的表情。 他没有评价,只是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望向陈惠万,平静地问: “阿万,坚叔说的,是真的吗?六千块,就为了一个表情?” 这句看似平淡的问话,比坚叔一百句指责都重! 肥佬辉立刻在一旁煽风点火: “龙头,我看他根本就不会拍电影!这是拿我们兄弟的血汗钱往水里扔!” 所有人都看著陈惠万,想看他如何应对这场灭顶之灾。 然而,陈惠万的脸上,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跟坚叔这种小角色纠缠太浪费时间,他要的,是和真正的庄家直接对话! 他迎著龙头的目光,非但没有辩解,反而掷地有声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在压抑的片场迴荡,所有人都愣住了。 “龙头,辉哥,”陈惠万笑声一收,眼神亮得嚇人: “独吞一百万?你们太小看我陈惠万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大脑: “靠收保护费,能收一辈子吗?靠打打杀杀,能养活几千个兄弟?真正的金山,在这里!” 他再一指周星星,一指那些站在他身后的剧组人员: “也在他们身上!在人心上!我要拍的,是能让全香港的市民,心甘情愿掏钱进电影院,看了一遍还想看第二遍的电影!这,才是能赚回十个一百万,一百个一百万的生意!” 龙头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著监视器的扶手。 那富有节奏的“嗒、嗒”声,像是在敲打著每个人的心臟,也像是在衡量著陈惠万这番话的份量。 许久,龙头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说得好听。但社团的钱,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你拿什么来保证?” 就是这句话!陈惠万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嚇人,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我拿我的一切来保证!” “我,陈惠万,今天就在这里立下军令状!” “这部电影,如果最终的票房,赚不回十个一百万!我双红棍陈惠万在福元里的所有股份,无偿转让给社团!从此退出油尖旺!”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赌注嚇呆了! 陈惠万,赌上了他的全部身家和未来! 龙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死死地盯著陈惠万,仿佛要將他看穿。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第一回合用理念说服下属、在第二回合用气势压制同僚、在最终回合用身家性命做赌注,向自己展现无边野心的梟雄! 这才是他一直渴望却未曾找到的,能带领社团转型的关键人物! 许久,龙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脸色惨白如纸的坚叔和肥佬辉一眼,那眼神让他们如坠冰窟。 第15章 道具佬 “坚叔,”龙头的语气平淡,不带半点情感: “你记好。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记帐。” 他指了指陈惠万。 “这个剧组,他的每一分钱,你照付就是。他要天上的月亮,你就想办法给他搭梯子。出了问题,我担著。” “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我变出个什么样来!” 说完,龙头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去。 那一刻,整个剧组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快手张和剧组人员看著陈惠万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周星星更是激动地眼眶发红。 陈惠万,用一场层层递进的交锋,不仅將所有反对势力彻底碾碎,更是在龙头面前,为自己贏得了绝对的信任和至高的权力! 他缓步走到那个之前附和坚叔的场务面前,面无表情地说: “去坚叔那里结工资,你可以滚了。” 那人敢怒不敢言,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接著,陈惠万又走到一个角落里默默收拾器材的年轻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现在起,你接替他的位置,薪水加三成。” 奖惩分明,令行禁止!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著重新燃起斗志的周星星,微微一笑: “阿星,现在,可以演出你的『灵魂』了吗?” 周星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的火焰足以燃烧一切。 这场风波,让陈惠万彻底在剧组树立了无可动摇的权威。 他也知道,他对龙头许下的豪言壮语,现在才刚刚开始兑现。 而兑现的第一步,就是除了周星星之外,找到其他能承载这部电影“灵魂”的演员。 这仗,必须打,必须嬴! 权力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扫除障碍,也能让使用者麻痹。 陈惠万比谁都清楚,龙头给他的尚方宝剑,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军令状的时限,就是斩断绳索的倒计时。 剧组的气氛虽然高涨,但“三叔”这个关键角色的空缺,像一块乌云,始终压在导演和周星星的心头。 “万哥,”导演的脸皱得像苦瓜: “今天试镜的那个老戏骨,拿过金马奖提名的,可他演三叔,就像让大学教授去演街头混混,架子端得太高,不对味。” 周星星更是烦躁地在片场来回踱步: “他的眼神里没有怕。三叔这个人,骨子里是怕的,怕穷,怕被人看不起,所以他才要拼命捞钱,用猥琐的假笑来掩饰。那个老戏骨,眼里只有傲气。” 陈惠万静静地听著,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正在擦拭道具的达叔身上。 他决定不再等待。 他拄著拐杖,径直走了过去,在达叔惊讶的目光中,开门见山地说: “达叔,別擦了。有个角色,我想请你来演。” 周星星和导演都跟了过来,满脸期待。 达叔愣了一下,隨即问道:“万哥,是什么角色?” “三叔。” 听到这两个字,达叔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放下手中的道具,直起身子,连连摆手,语气却不是单纯的胆怯,反而带著一丝被冒犯的傲气: “万哥,別拿我开玩笑了。我虽然是个道具佬,但也懂点戏。我平生幻想过自己会演的是关公、是岳飞,这种插科打諢、猥琐不堪的小丑角色,是对我艺术人格的侮辱!”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周星星和导演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尷尬,他们没想到会被当面如此决绝地拒绝。 这第一步,就撞上了铁板。 然而,陈惠万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瞭然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股劲儿。一个没有傲骨的演员,演不出风骨。 “好,我明白了。” 陈惠万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纠缠,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导演说: “今天累了,大家早点收工吧。” 看著陈惠万平静离去的背影,达叔反而愣住了。 他本以为会迎来一番劝说甚至威逼,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在他心头悄然升起。 当天下午,陈惠万没有离开,而是让阿標搬来两张椅子,就在片场中央,距离道具组不远不近的位置,和周星星“聊”起了剧本。 他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那个假装专心工作、耳朵却竖起来的“戏痴”听见。 “阿星,你觉得,三叔年轻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我想……他年轻时一定不甘心。可能也想当大侠,想出人头地,但被现实一次次打败,稜角都被磨平了……” “没错。”陈惠万接过话头: “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他看到你的特异功能,第一反应是拉你去赌钱,这不是单纯的贪婪。” “这是在他自己的人生彻底失败后,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想通过你,贏回他失去了一辈子的尊严。” 陈惠万的声音带著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我让你演的,不是一个小丑。我让你演的,是一个想当英雄却被现实揍趴下,只能用嬉皮笑脸来包裹自己伤口的小人物的『魂』!” “这个角色,比岳飞更难演。因为岳飞的忠义写在脸上,而三叔的复杂,藏在心里。” 角落里的达叔,擦拭道具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他呆若木鸡,浑浊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 陈惠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门。 第二天,当陈惠万来到片场时,达叔破天荒地没有在道具组,而是像一根木桩一样,站在陈惠万的休息室门口。 他眼里全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万哥,”他声音沙哑地开口,脸上满是羞愧: “昨天……是我浅薄了。您说的对,我只看到了角色的壳,没看到他的魂。如果……如果您还肯给我这个机会,我想演三叔试一下。” 陈惠万笑了,他知道,这场持续了两天一夜的攻心之战,他贏了。 坚叔在一旁看著,虽然没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作为一个精明的帐房先生,他能看出来,这个叫达叔的道具佬,能省下一大笔另请演员的开销。 然而,解决了一个问题,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第16章 綺梦 三叔尘埃落定,但剧组的另一块乌云却愈发厚重——女主角“綺梦”,悬而未决。 女主角“綺梦”的海选,已经进入了尾声,却依然没有找到合適的人选。 来试镜的女演员络绎不绝,个个貌美如,但在镜头下,她们的眼神都太空洞。 “她们的眼睛里没有生活,”周星星在又一次失败的试镜后,沮丧地对陈惠万说: “她们演的是『美女』,不是綺梦。綺梦可以穷,可以笨,但她不能假。” 陈惠万深以为然。 在否决了第十个试镜者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 “停掉海选吧。” “停掉?”导演大惊,“万哥,那女主角怎么办?” “在摄影棚里,是找不到綺梦的。”陈惠万站起身,目光坚定:“阿星,走,跟我出去找。” “去哪找?” “去找生活。” 於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陈惠万和周星星的身影,出现在了香港最具市井气的油麻地、旺角。 他们穿梭於人声鼎沸的街市,挤进闷热潮湿的茶餐厅,观察著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摊贩、端著盘子健步如飞的侍应。 香港的盛夏,湿热的空气像黏稠的浆,包裹著每一个人。 周星星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慢慢变得焦躁和怀疑,他觉得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第三天下午,他们坐在一家嘈杂的茶餐厅角落,几乎已经放弃。 暑气蒸腾,杯中的冰块早已融化,就像他们渐渐消磨的希望。 “万哥,也许我们真的找不到……”周星星有气无力地说。 陈惠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正好被不远处一个正在被老板训斥的侍应女孩吸引了。 那女孩脸上还带著点婴儿肥,因为打翻了一杯奶茶,正被骂得抬不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咬著嘴唇,一个字也不辩解。 就在这时,一个客人不耐烦地催单,女孩连忙转身,慌乱中,脚下的电线將她绊倒。 她整个人向前扑去,手里端著的另一盘奶茶眼看就要洒在地上。 在半空中,女孩竟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她没有去保护自己,而是用尽全力將身体一扭,用后背和肩膀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那盘奶茶,却被她高高举起,稳稳地护在怀里。 “嘭”的一声闷响,听著都疼。 女孩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顾不上自己。 她挣扎著爬起来,第一时间检查怀里的奶茶,发现一滴未洒,她才鬆了一口气。 女孩脸上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心疼钱的庆幸表情,嘴里还喃喃自语: “幸好,幸好……不用赔钱……” 那一瞬间,那种狼狈中的倔强,那种善良下的市侩,那份独属於底层小人物的、鲜活而真实的生命力…… 像一道闪电,同时击中了陈惠万和周星星。 “是她!万哥!就是她!”周星星猛地站起来,指著女孩,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看她刚才的眼神!那不是演出来的!那就是綺梦!那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綺梦啊!” 陈惠万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他知道,这两天半的辛苦,值了。 当陈惠万发出邀请时,那个叫邱敏的女孩又惊又喜。 他们以为,最大的难题终於解决了。 然而,第二天,当陈惠万带著合约和阿標再次找到邱敏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扇紧闭的铁闸门和邱敏父亲冰冷的逐客令。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公司老板,我打听过了,你们是混社团的人!我女儿是读书人,將来要考大学的,不会跟你们这些江湖大佬扯上关係!你们走!” “砰”的一声,里面的木门也关上了。 第二次交涉,以彻底失败告终。 接下来的两天,邱敏没有再去茶餐厅上班,陈惠万派人送去的礼物和信件,也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万哥,这可怎么办?”周星星急得团团转。 陈惠万却异常冷静,他转头问阿標:“查清楚了吗?” 阿標点点头,递上一份资料: “查清楚了。邱父叫邱德根,在码头做搬运工。最近他们码头的来了个新人,叫丧彪,听说是“义安”的……” 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明白了,邱父的恐惧,恐怕源於他正在被另一个社团欺压的无助。 要解开这个心结,光靠嘴说是没用的。 “走,”陈惠万站起身,“去码头。” 西环码头,空气中瀰漫著柴油、汗水和海水的咸腥味。 巨大的起重机轰鸣作响,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在烈日下搬运著货物。 在一个堆满货箱的休息区,陈惠万找到了正在被五六个纹身大汉围住的邱德根。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的丧彪。 “老东西,这个月的『茶钱』该交了吧?別他妈给脸不要脸!” 丧彪十分囂张,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著邱德根的脸颊,发出“啪、啪”的羞辱性声响。 邱德根嚇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周围的工友远远地看著,眼神里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恐惧,没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这位朋友,有点过份了吧?” 陈惠万和阿標缓缓走了过来。 丧彪回头一看,看到陈惠万时,他愣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哪个社团的知名打手,又似乎是哪名演员。 阿標上前一步,声音冰冷:“14k办事,閒人退开。” 听到14k三个字,丧彪的囂张气焰收敛了三分。 但他仗著这里是“义安”的地盘,依旧强硬地说: “14k?这里是西环,我们“义安”的地盘!你们过界捞食,问过我大哥『肥头蔡』没有?” 他搬出了自己的靠山,试图压住对方。 陈惠万笑了。 他没有回答丧彪的问题,反而用一种閒聊的语气,对著空气说道: “梁彪,外號丧彪,因为打麻將逢赌必输。跟著“义安”的『肥头蔡』,在西环码头负责收规费。” “上个月在澳门新葡京输了三万块,被大耳窿追数,所以最近才会对这些老工人下手这么重。” “我说的,对不对?” 陈惠万的声音很平和。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丧彪的心上! 第17章 帮派之间的火併 丧彪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那种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怕的不是对方知道他的名字,而是对方连他在澳门输了多少钱、被谁追数这种只有他自己和债主才知道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对方的层级,高到可以隨时调查他的一切! 这种力量,比一百个打手站在面前还要可怕! 他猛地想起了一个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14k的双红棍! 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看著陈惠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史前巨兽。 陈惠万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上前,淡淡的看了一眼丧彪,对著阿標道: “阿標,打电话给肥头蔡。” 这句话,比一百句威胁还要可怕! 阿標点了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然后拿出一个大哥大,直接拨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邱德根,都看著这个在当时属於极度稀有物品的大哥大,心头剧震。 电话很快接通了。 阿標恭敬地將大哥大递给陈惠万。 陈惠万接过电话,用一种平淡却带著无上权威的语气开口了: “蔡哥吗?我是14k的陈惠万。” 电话那头的肥头蔡,可能正在某个酒楼里左拥右抱,但听到“陈惠万”三个字,绝对会像被火烧到屁股一样跳起来! “没什么大事,”陈惠万的语气轻鬆得像在聊天: “就是你手下有个叫丧彪的,在西环码头,骚扰我新电影女主角的父亲。 这件事,让我拍戏的进度有点受影响。 我的时间很紧,我不想因为一些小误会,影响了我们社团之间的关係。” 他轻描淡写地提到了“社团之间的关係”,这几个字,才是真正的杀手鐧! “嗯……嗯……”陈惠万听著电话,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蔡哥你通情达理。那我就把电话给你的好兄弟,你亲自跟他说吧。” 说完,陈惠万將大哥大递到了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丧彪面前。 丧彪看著那部黑色的、彷佛有千斤重的大哥大,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知道,电话那头,等待他的是他大佬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得罪一个普通社团是麻烦,得罪一个社团的双红棍,万一引起两个帮派之间的火併,更何况,那是14k,號称全港最大的社团,那是罪该万死! 他颤抖著双手,接过了电话。 “大……大佬……”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肥头蔡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音大得连周围的人都隱约能听到: “你个扑街!你想死別拉上我!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啊?我*你老****…” 几分钟后,丧彪掛了电话,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让眼前这位陈先生满意,他明天可能就会被沉到维多利亚港。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著自己那帮早已嚇傻的手下怒吼道: “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他妈给我掏出来!快点!” 手下们慌忙地將所有现金都凑了出来。 丧彪一把抓过那叠厚薄不一的钞票,双手捧著,走到邱德根面前,声音沙哑而充满恐惧: “邱伯,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了心。这点钱,不成敬意,算是赔偿您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请您务必收下!” 他的头,始终不敢抬起来。 这是一个江湖人,在绝对的武力和权力差距面前,所能做出的、最標准也最耻辱的投降姿势。 陈惠万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著早已目瞪口呆的邱德根温和地说: “邱伯,收下吧。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邱德根颤抖著手接过钱后,陈惠万才將冰冷的目光投向丧彪。 “从明天起,我不想任何地方,再看到你欺压邱伯。” 丧彪如蒙大赦,又对著陈惠万深深地鞠了一躬,才带著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狼狈逃离。 当晚,邱德根带著邱敏,亲自来到了片场。 他对著陈惠万,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神里,除了感激,更添了一份发自內心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陈先生,我老汉有眼不识泰山。我女儿……就拜託您了。” 西环码头的风波,像一颗投入香港电影圈这潭深水的小石子,涟漪虽不大,却精准地传到了某些大人物的耳中。 一个叫陈惠万的江湖大佬,正带著一个儿童节目主持人、一个道具师和一个茶餐厅侍应,在一个破仓库里,烧著社团的钱,做著一个荒诞的电影梦。 陈惠万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在解决丧彪事件的当晚,他就把阿標叫到了办公室。 “阿標,接下来几天,你看好两个人。” 陈惠万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一个是肥头蔡,他丟了面子,肯定会搞小动作骚扰剧组。另一个,是周星星。” “星仔?”阿標不解。 “他是我们的王牌,也一定是对手的眼中钉。”陈惠万眼中闪烁著洞悉一切的光芒: “很快就会有大公司来挖角,而且一定会用重金和家人来攻他的心。这是一道坎,也是一场试炼。我们得帮他提前把这堂课上了。” 第二天,陈惠万没有提任何关於挖角的事,而是破天荒地提早收工,只带著周星星一个人,坐上了他那辆平治。 车子一路开到了浅水湾。陈惠万带著他走进一栋高层住宅的顶楼,推开了一间空置房的大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天一色的壮阔景致。 “万哥,你带我来这里……”周星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阿星,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陈惠万的声音很平静: “但不是现在给你。等你用自己的才华,拍完这部电影,堂堂正正地把它贏回来。我不想你因为钱,而在梦想面前有任何的犹豫和分心。” 周星星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著陈惠万的侧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不仅给了他梦想的舞台,更提前为他守护了梦想的尊严。 又过了几天,电影的拍摄步入正轨。 这天收工,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在片场门口拦住了周星星,似乎不怀好意。 第18章 片场暴君 “星仔是吧?我是飞鸿影业的王监製。”男人递上名片,笑容可掬,“我们公司最近要开一部功夫喜剧,叫《功夫笑侠》,想请你当男主角,片酬……二十万!” 他递过一份剧本,周星星翻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 剧本的情节,无非是模仿当下最火的几部动作喜剧,东拼西凑,所谓的笑料,也只是些无聊的追逐打闹和低俗的谐音梗。 角色没有灵魂,故事没有內核。 若是半个月前,二十万对他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但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浅水湾的海景,和陈惠万对他说“独一无二的喜剧之王”时的眼神。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梦想被人用廉价的方式標价,是一种侮辱。 “多谢王监製赏识,”周星星將剧本还给对方,语气平淡却坚决,“我没兴趣。”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阿標在不远处看著这一幕,对著仓库的方向,无声地翘了翘大拇指。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周。所有人都以为挖角的风波已经过去,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摄中。 然而,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在新艺城顶层的豪华办公室里,一个男人听著金牌製片人的匯报,眉头微蹙。这个男人,便是杜峰。 说起杜峰,在香港影视圈可谓无人不知,是新生代导演中的绝对翘楚。此人由tbb的武侠剧导演做起,那部火遍全港、万人空巷的83版《射鵰英雄传》,就有他的心血。 转战电影圈后,他更是以其极度风格化的镜头语言、对男性情谊的冷峻刻画和对演员近乎残酷的严苛要求而著称,骂哭过的天王巨星不在少数,因此私底下得了个“片场暴君”的绰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暴君,却是所有电影公司又爱又恨的艺术家,因为他拍出来的电影,总能横扫各大奖项,代表著香港电影的艺术水准。 “飞鸿影业?一个不入流的小公司也想抢我看上的人?”杜峰冷笑一声,“他们失败了,正好。这也证明了,对付天才,不能只用钱。” “去,把他给我请回来。用最高规格。”杜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香港的夜景,“我要亲自跟他谈。” 又过了几天,一个西装革履,戴著金丝眼镜的男人,找到了正在冰室里独自研究剧本的周星星。 “周先生,久仰大名。”製片人微笑著递上名片,“我们老板,杜峰先生,非常欣赏你的才华。” 他將一份精美的合约推了过来:“杜先生有一部新戏,《赌神风云》,投资五百万。只要你点头,男主角就是你,片酬……五十万。” 周星星的心猛地一跳,但隨即被他强行按了下去。他想起了万哥,想起了那个破仓库里的梦想。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多谢杜先生厚爱,但我已经有约在身,不能接。” 製片人似乎早料到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他优雅地收回合同,却留下了一句话: “周先生,钱和合约都好说。最重要的是,杜先生说,他想亲自和你聊聊剧本,他觉得你的喜剧,有另一种可能性。这是他的电话,如果你改变主意,隨时可以打给我。” 说完,製片人留下一张名片,转身离去。 “亲自聊聊剧本”、“另一种可能性”,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周星星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两天,他失魂落魄。在片场,他第一次失去了表演的直觉。 那是一场简单的过场戏,他只需要做出一个滑稽的表情逗笑女主角。 开拍前,他脑中下意识闪过杜峰那句“野路子,是街头杂耍”的评价。 他犹豫了,试著收敛起夸张的五官,想模仿那些“高级”演员,用一种更內敛、更“酷”的方式去表达。 “卡!”陈惠万在监视器后皱起了眉,“阿星,做咩啊?你便秘吗?表情怎么那么僵硬?”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周星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发现,当他试图拋弃自己的“野路子”时,他连最基本的表演都做不出来了。 那种源於本能的喜感,彷佛被一把无形的枷锁给锁住了。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边,是万哥的知遇之恩和那个独一无二的梦想;另一边,是香港影坛的艺术之巔,是杜峰导演亲口的“赏识”。 他並不想背叛万哥,但那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想去看看,真正的电影圣殿是什么样子;他想知道,像杜峰那样的大师,会如何评价自己的表演。 他辗转反侧,终於下了一个决心。 他要去,不是为了跳槽,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他要去亲眼看一看那个金碧辉煌的“雀笼”,然后,再亲手把它的大门关上。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斩断心魔,了无遗憾地回到这个“悬崖”,心无旁騖地跟著万哥学“飞”。 下定决心后,他拨通了那张名片上的电话。 新艺城光鲜亮丽的办公室,专业的团队,精良的设备,所有的一切,都与陈惠万那个尘土飞扬的草台班子,形成了天与地的对比。 那位被称为“片场暴君”的天才导演杜峰,亲自接待了他。 “周先生,”杜峰开门见山,“我看过你的节目,你有天分,但你的表演方式,是野路子,是街头杂耍。” “喜剧不是胡闹,你看许冠文先生,他的喜剧建立在精妙的剧本结构和对社会的讽刺上,是高级的。你只要按照我的剧本演,我能把你打造成下一个刘德华。” 在討论剧本时,周星星还是按捺不住,兴奋地提出了他那个“把扑克搓成卫生纸”的无厘头想法。 杜峰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傲慢地打断了他:“周先生,你的想法很有趣,但不合逻辑,也不够高级。主角是赌术高手,他应该帅,应该酷,应该让所有女人为他尖叫。你只要听话,我保证你能红。”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瞬间浇醒了周星星。 他明白了,杜峰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帅气的、能实现他艺术构想的演员木偶。他根本不懂,也根本不想懂自己的喜剧。 他瞬间想起了陈惠万口中那句“喜剧的核心是悲剧”,想起了陈惠万逼著他去墙角蹲下,只为找回小人物的“魂”。 当晚,周星星失魂落魄地去了陈惠万的临时办公室。他选择了坦白。 “万哥,对唔住。我去了新艺城……”他语气艰涩,充满了愧疚。 出乎意料,没有愤怒,没有质问。陈惠万只是笑了笑,亲手给他倒了杯茶。 “我知道。换作是我,我也会去。那么,你觉得杜峰怎样?” “他……他是个天才。”周星星由衷地说。 第19章 明枪暗箭 “没错,他是个天才。” 陈惠万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著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没有问杜峰说了什么,而是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周星星,缓缓说道: “杜峰是香港最顶级的工匠,他的方法,就是把所有未经雕琢的璞玉,都打磨成他心中最完美的样子。” “他有一条非常成功的生產线,可以源源不断地製造出巨星——可能是下一个许冠文,也可能是另一个刘德华。 你只要走上他的生產线,听话,就一定会红,会赚大钱。” 陈惠万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著周星星: “但是,那不是周星星!” “许冠文的喜剧,是精英视角,是成年人对社会的观察和讽刺。而你的喜剧,是草根的、解构的、后现代的! 你的魂,是那个在板间房里长大,用鬼脸和幻想来对抗残酷现实的小孩子的魂!” “杜峰想把你的魂抽走,换上一个成年人的、高级的魂。 而我,要做的,是让你把这个小孩子的魂,释放到极致,让全香港的年轻人,都在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为你的笑而笑,为你的哭而哭!” 陈惠万站起身,走到周星星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他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喜剧演员,而我要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喜剧之王。” 周星星猛地抬起头,看著眼前这个给了他一切的男人,看著这个唯一能看穿他灵魂的男人。 周星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万哥,”他站起身,深深鞠躬: “那边是一个很美的雀笼,金碧辉煌,应有尽有。” “而你这里,”他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仓库,“是一个可以让我学飞的悬崖。” 他无比郑重地说道:“我想学飞。” 陈惠万笑了,笑得无比欣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拥有了这个未来將顛覆整个华语影坛的喜剧之王。 他给出了一个承诺: “阿星,相信我。拍完这部电影,第一件事,就是帮伯母换一间能看到海的房子。” 有些东西,比金钱和合约,更牢不可破。 它叫作“信任”。 第二天,破旧的仓库片场,气氛焕然一新。 周星星变了。 那个前几天还心事重重、频频ng的年轻人,彷佛一夜之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剧组里,没人知道他这两天经歷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感受得到,那个独一无二的周星星,回来了,而且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姿態。 镜头前,周星星正在拍摄一场被黑社会追债的戏。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小心翼翼、试探著表演的儿童节目主持人。 他將小人物的惊恐、市侩和急中生智的荒诞感融合得天衣无缝。 一个躲闪的动作,他能夸张地扭成一根麻;一句求饶的台词,他能讲出七八个不同的腔调。 时而諂媚,时而悲愤,惹得在场所有人,包括一向严肃的道具师,都笑得前仰后合。 陈惠万站在监视器后,嘴角掛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发自內心的微笑。 这,才是他脑海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喜剧之王。 这钱,烧得值! 就在这片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一个不协和的音符响起。 阿標脸色铁青地快步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陈惠万身边。 “万哥,我们租器材的公司,刚刚打电话来,说他们的器材被另一家公司全包了,要提前收回我们的设备。” 阿標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的焦急却掩盖不住: “还有我们这个仓库的业主,也说要加租,明天开始,租金加一倍!不然就让我们立刻搬走!” 陈惠万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这一招,阴险,且致命。 他不动用暴力,也不搞舆论攻击,而是直接从根基上瓦解你的生產能力。 他知道星万影业是个空壳子,知道那一百万资金捉襟见肘。这是最专业、最精准的打击。 消息很快在剧组里传开,刚刚才升起的一点士气,瞬间烟消云散。 “搞咩啊?听日就冇机器用?” “我就说啦,跟个古惑仔开工,迟早出事!” “散伙啦,都系返tbb稳阵啊……” 人心,散了。 周星星也急了,他衝到陈惠万面前:“万哥,点算啊?没了器材,我们……” “慌什么?”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陈惠万一步一步走到剧组中间,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器材没了,可以再租。场地没了,可以再找。”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但如果人心没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他看著阿標,沉声问道: “阿標,如果我让你带兄弟去『说服』那个器材公司的老板,你做不做得到?” 阿標一愣,隨即挺起胸膛,杀气毕露: “万哥一声令下,我保证他今晚就把所有机器亲自给我们送回来!” 剧组里,一些胆小的场务已经嚇得脸色发白。 然而,陈惠万却摇了摇头。 “但是,我们不做。” 他环视眾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用拳头能解决所有问题,我陈惠万今天就不会站到这里,拍一部叫《赌圣》的电影。” “我之所以要拍电影,就是要告诉全香港的人,我陈惠万,想走一条新路。一条不用打打杀杀,也能赚钱,也能受人尊重的路!”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惠万转向周星星,脸色重新恢復了平静: “放心,明天,我们会有更好的机器,更好的场地。现在,收工,我请大家去福元里,宵夜我包了!” 在眾人將信將疑的目光中,陈惠万转身走进了仓库角落的临时办公室。 门一关上,他脸上的镇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凝重。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著太阳穴,腿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 一百万,已经出去了大半。 现在被人釜底抽薪,他手上的牌,几乎已经被打光了。 阿標跟了进来,关上门,急道: “万哥,我们现在怎么样?难道真是要去求其他公司?” “求?”陈惠万冷笑一声,“杜峰能让一家公司毁约,就能让全港的公司都对我们关上门。这条路,行不通。” “那……那真系要用老方法?” 阿標试探著问,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用老方法,我们就输了。” 陈惠万的思路在飞速运转: “杜峰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动粗。只要我们一动手,『江湖人拍电影闹事』的帽子就扣死了,icac和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就有足够的理由来查封我们,我们永无翻身之日。” 他陷入了沉默,前世身为狗仔之王李诚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他见过太多表面光鲜亮丽的大人物,私底下是何等的骯脏与不堪。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不能被阳光照到的角落。 杜峰想用电影圈的“明规则”来玩死他这个外来者。 釜底抽薪,精准打击,手法乾净又致命。 那么,自己就只能用前世的“潜规则”来破局了。 第20章 趁火打劫 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那是在江湖的泥潭里打滚多年才能磨礪出的锋锐。 “他想用电影圈的规矩玩死我……”陈惠万抬起头,看著阿標,声音冰冷而清晰,“那我就用他最想不到的方法,把他拉进我的规矩里。” 他下达了一个全新的指令,一个与电影拍摄毫无关係,却直指敌人心臟的指令。 “別去管器材和场地了。去查,立刻去查!我要知道杜峰的一切!他住哪里,开什么车,有几个情人,在哪里赌钱,和哪些人有金钱往来!我要一份能让他永不翻身的报告!” 阿標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属於街头的兴奋与狠厉。这才是他最熟悉的领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明白,万哥!我这就带兄弟们去办!” 阿標转身就要走,却被陈惠万叫住了。 “等等。” 陈惠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著,刚才的怒吼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闭上眼睛,烟雾繚绕中,前世狗仔之王李诚那张冷酷的脸与今生演员陈惠万那张渴望被认可的脸,正在脑海中疯狂交战。 阿標不解地回过头。 陈惠万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杀气和狠厉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醒与深沉。 “阿標,坐下。”他摆了摆手,“刚刚的话,当我没说。” “万哥?”阿標彻底愣住了。 “我问你,如果我们真的拿到了杜峰的黑材料,把他搞到身败名裂,然后呢?”陈惠万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问。 “然后……然后他就垮了,再也没法找我们麻烦了啊!”阿標理所当然地说。 “他垮了,我们呢?”陈惠万反问,“全香港的人都会怎么看我们?『看,那个古惑仔陈惠万,拍电影拍不过人家,就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威胁报復』。到时候,杜峰固然是输了,但我们『星万影业』,也彻底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我们想拍的电影,想走的这条路,就彻底毁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著一丝后怕和自嘲:“杜峰用电影圈的规矩来玩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沉不住气,用回道上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我刚才……差点就中了他的计。我们贏了面子,却会输掉整个未来。” 阿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了,万哥要的,不只是贏。 “那……那现在怎么办?”阿標的声音没了底气。 “他用规矩来压我们,我们就要用更高级的规矩,在棋盘上堂堂正正地將死他。”陈惠万的思路在这次短暂的失控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以为我是个不懂行的江湖人,那我就让他看看,我演员陈惠万,在圈子里到底有多少份量。” 陈惠万拿起那部黑色转盘电话,深吸一口气,拨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有把握的號码。 电话接通,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而热络的语气。 “洪叔,是我啊,阿万。最近身体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嘉禾电影公司元老洪定远不咸不淡的声音:“阿万啊,还死不了。听说你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恭喜啊。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这个老头子?” “洪叔,您这说的哪里话。有点小事,想请您帮个忙。”陈惠万將姿態放得很低,將杜峰如何利用新艺城的影响力,全面封杀器材和场地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只是想拍一部好戏,却被无理打压的委屈。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陈惠万的心。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於,洪叔缓缓开口,语气却像隔了一层冰:“阿万,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是新艺城的天下,杜峰是他们最红的导演,雷老板很看重他。我虽然有几分薄面,但嘉禾也是开门做生意,不是我一个人的堂口。为你这点事,让整个公司去得罪他们,不划算。” “洪叔,我不是让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洪叔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著一股生意人的精明与冷酷:“阿万,帮你,不是不行。但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风险很高啊。这样吧,我私人可以投资五十万,帮你解决眼前的危机。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要《赌圣》这部戏六成的股份,以及你公司未来所有电影的优先发行权。” 陈惠万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帮忙,这是趁火打劫!六成的股份,意味著他就算拼尽全力把电影拍出来,也只是在为洪叔做嫁衣。他將失去对自己心血的绝对控制权。 “洪叔……”陈惠万的声音有些艰涩,“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我们是……” “苛刻?”洪叔轻笑一声,“阿万,这是在商言商。我给你的是钱,是能让你继续下去的机会。没有我,你的剧组明天就得散伙。你自己考虑清楚,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完,洪叔直接掛断了电话。 陈惠万握著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被直接拒绝,心是冷的;而被自己尊敬的前辈如此趁火打劫,心,是又冷又痛。 阿標看著万哥的侧脸,担忧地问:“万哥,连洪叔都……” 陈惠万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掛上电话,然后机械地拨通了第二个、第三个……他將自己多年来在片场积累的人脉,一个个地拨了过去。 “喂,龙哥?我是阿万啊……啊,是,是,想租您的灯光……哦,都租出去了啊?这么不巧……好好,下次,下次一定。” “喂,芬姐,是我,陈惠万。想跟您打听个场地……啊,您先生不让?怕得罪人?……我明白了,打扰了。” 当最后一个电话掛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办公室的菸灰缸里,堆满了菸头。陈惠万一夜未眠,换来的,却是四面楚歌。 整个香港电影圈,彷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杜峰,就是那个稳坐中心的蜘蛛。 “不能坐以待毙。”陈惠万的眼中布满血丝,闪烁著一股被逼入绝境的凶狠,“既然阳关道走不通,那就只能去挖他的墙角!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要去『抢』!” 第21章 绝境 陈惠万布满血丝的眼睛盯著同样一夜未眠的阿標:“去查杜峰的摄影师!搞清楚他的一切!下班去哪里,有什么爱好,有什么不满!把我们所有的条件都告诉他,挖他过来!” “刘强伟?” “对。这个刘强伟我听说过。”陈惠万慢慢冷静下来,眼中闪烁著精明的算计,“杜峰的电影之所以是杜峰的电影,一半是他的脑,一半是刘强伟的手。我们要贏,就要先斩断他最稳的那只手!” “圈子里都在传,杜峰在片场是暴君,从来將功劳独揽。刘强伟跟了他十年,被他骂得像狗一样。更有消息说,杜峰曾答应给刘强伟独立执导一部戏,却三番四次都藉故推辞。” 陈惠万眼中闪过一丝猎手般的光芒:“一个有才华、有野心,却被死死压住的猛人,就是我们唯一的破局点!今天,你必须找到他!”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千块,拍在阿標手里:“去请他吃饭,姿態要放低,话要说透!告诉他,我陈惠万这里没有暴君,只有兄弟。下一部戏,我捧他做导演!”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赌博。如果刘强伟拒绝,甚至把事情捅给杜峰,那他们將死无葬身之地。 但陈惠万別无选择。 这一次,阿標的行动很快。然而,傍晚时分,他带回来的却是一张比死人还难看的脸。他一进门,就將一瓶啤酒狠狠地灌进嘴里,然后砰的一声把瓶子砸在地上。 “妈的!”阿標怒吼道,“万哥,我见到那个刘强伟了。在一个茶餐厅,我等了他两个钟头!” “他怎么说?”陈惠万的呼吸一窒,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信我们!”阿標气得脸色通红,“我好说歹说,把我们的条件都开了,他听完,就冷笑一声,说我们是个草台班子,说你是个想靠电影洗白的古惑仔,然后告诉我,杜先生早就料到我们会找他!” 陈惠万的拳头,在桌子下捏得咯咯作响。 阿標深吸一口气,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声音里压著怒火:“万哥,他没同意。杜峰还让他带话羞辱我们。” 陈惠万的心一沉:“说什么?” “他说,杜峰看不起我们。”阿標的脸涨得通红,“杜峰说,我们这种古惑仔,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想靠拍电影洗白,但骨子里的那股cheap味(廉价感)是洗不掉的。拍出来的东西,只会拉低整个香港电影的档次。” 这番话像刀子一样扎心。 阿標顿了顿,说出了更致命的一句:“刘强伟自己也完全同意。他最后让我告诉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万哥……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一个发臭的垃圾桶。” 这些话如同一柄冰冷的锥子,刺穿了陈惠万所有的希望和侥倖。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惠万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股源自江湖大佬陈惠敏的傲骨,仿佛被这句话用淬毒的铁刷狠狠地颳了一遍,痛彻心扉。 他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尊严”和“地位”,而杜峰和刘强伟,却將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切,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cheap味……”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用一种极度沙哑的声音,重复著这个词。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带著未来记忆、指点江山的重生者李诚。 他只是陈惠万,一个被整个世界鄙夷、被梦想拒之门外的“古惑仔”。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这不是一次平等的博弈。杜峰甚至懒得用威逼利诱的手段,他只是用一句充满“艺术家”优越感的评价,就彻底否定了他们的一切。 他提前给刘强伟灌输的,不是预防针,而是一种“美学上的鄙视链”。 这个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剧组里扩散开来。再也瞒不住了。 灯光师“大头”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工具箱,对身边的助手说:“走吧,没戏了。下家都找好了,金公主那边,薪水还高两成。” 新来的道具师將做到一半的道具扔在地上,嘆了口气:“散了散了,江湖大佬拍电影,果然是靠不住。” 那些本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团队成员,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仓库。 没有爭吵,没有告別,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工具碰撞发出的刺耳声音。 昔日热闹的片场,转眼间只剩下陈惠万、阿標,和几个从社团跟过来、不知所措的年轻兄弟。 还有周星星、达叔和邱敏。 与此同时,新艺城顶层,杜峰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装潢是极简的黑白灰,像他电影的色调一样冷峻。 杜峰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香江的夜景,手中端著一杯威士忌。 助理敲门进来,恭敬地说:“杜导,都按您的吩咐处理了。刘强伟那边,他回绝得很乾脆。” 杜峰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助理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杜导,那个陈惠万……真的不用再做点什么吗?万一他……” “做什么?”杜峰终於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冰冷,“派人去砸他的场子?那是黑社会的手段,不是我的。对付他,只需要让他明白,他和我们,不是活在一个世界的人。” 他走到剪辑台前,隨手调出一段刘强伟拍摄的废片,画面构图精准,光影充满质感。 “阿伟是全香港最稳的手,他的镜头里有火。”杜峰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但隨即变得更加冰冷。 “但他只有火,没有魂。他的火需要我的冰来淬炼,才能成钢。那个陈惠万能给他什么?给他一堆乾柴,让他的火烧成一场庸俗的、失控的野火燎原吗?” 他轻蔑地笑了笑:“他给的,是放纵。我给的,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成不了艺术。放心,这场闹剧,天亮之前就会结束。” 就在这时,剧组角落里那部老旧的黑色电话机发出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22章 不愿醒来的梦 阿標走过去接起,听了几句后,捂住话筒,对角落里的邱敏喊道:“阿敏,找你的!你阿妈让你立刻去外面的电话亭打给她,有急事!” 邱敏的脸色一白,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夜色下,她找到了街角那个橙色的电话亭,投下硬幣,拨通了家里的號码。 电话一接通,她妈妈焦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阿敏啊,报纸上都说了,你们那个剧组出事了!我早就跟你说,拍电影不靠谱,那个老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你听妈的话,赶紧回来,我托人给你在商场找了个卖化妆品的工,很稳定的……” 听著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邱敏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泪在打转。放弃吗? 回家去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吗?她回头望向不远处那个透出昏暗灯光的仓库,想起了陈惠万一遍遍给自己讲戏时的耐心和激情。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母亲的话:“妈,对不起。我想再坚持一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完,她掛断了电话,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没有在外面停留,而是转身快步走回仓库。 当她重新踏入那片光影,看到陈惠万落寞的背影时,她走上前,將那件带著淡淡清香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杯热茶,眼神却异常坚定。这个决定,是她为自己做的。 陈惠万抬起头,看到了邱敏。 他重生而来,他带著满脑子的未来记忆,他以为自己能翻云覆雨,改变命运。 可现实却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而那个和重生一起来的因果债务系统呢?似乎也不愿再出现。连多开一次掛的机会都不给! 陈惠万落寞地走到仓库角落,背对著眾人,像一头被逐出族群的孤狼。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重生,还是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他那属於陈惠敏的傲骨即將被绝望彻底吞噬,天底下的一切,彷佛都將自己拋弃。 就在这时,仓库的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陈惠万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周星星正对著一面满是灰尘的破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著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 他时而挤眉弄眼,时而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夜晚,他的行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你在做什么?”陈惠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周星星被嚇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是陈惠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万哥……我看剧本里写,主角在这里应该有一个『发现自己有特异功能后,既震惊又狂喜』的表情。我想多试几种方法,看看哪种最好笑。” 他见陈惠万不说话,又自顾自地比划起来:“你看,万哥,这样是不是好一点?先把眉毛扬起来,嘴巴张成o型,然后突然变成一个贱贱的笑,手再配合搓牌的动作……” 看著周星星那清澈而专注的眼神,看著他脸上因投入而显出的纯真,看著他在这个所有人都放弃的夜晚,依然在为一个虚构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拍出来的笑点而努力……陈惠万的心猛地被触动了。 他灵魂深处,那个来自2025年、在无数口水和咒骂中杀出血路的狗仔队之王——李诚的悍魂,终於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嘶吼! “cheap?老子就是cheap!老子当年为了拍一张照片,在垃圾堆里趴过三天三夜!被人指著鼻子骂祖宗十八代,老子还对他笑脸相迎!你杜峰高贵?你了不起?在这个只看结果的世界里,失败者的高贵,一文不值!” 这股来自未来的、百无禁忌的悍勇之气,如同岩浆般从他身体內部猛然爆发出来! 陈惠万的背影猛地一震,那双原本因绝望而黯淡的眼睛,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沸腾的火焰所取代! 他没有立刻站起,而是以一种惊人的冷静,一把抓过被眾人拋弃的剧本和一支掉在地上的铅笔。 他颤抖的手在剧本的空白处,几乎是本能地勾勒起来。 他画的不是精美的图画,而是一个个火柴人般的草图。一个夸张的跌倒,一个贱兮兮的笑容,一个充满想像力的特异功能场景…… 他脑海中那些属於未来的、最纯粹的喜剧场景,在此刻,成了他对抗绝望的唯一方式。 他將对杜峰的愤怒,对现实的无力,对梦想的执著,全都倾注在了笔尖。他画下的不只是分镜,更是他不肯熄灭的、最后的火种。 杜峰、洪叔、器材、场地……这些都只是外部的阻碍。而自己最大的敌人,是此刻这个因为挫败而开始怀疑梦想本身的、懦弱的內心。 李诚的灵魂在嘶吼,陈惠万的傲骨在吶喊。他可以输,但不能在自己最看重的事情上认输! 那股属於街头霸王和狗仔之王的悍勇之气,从他的身体里猛然爆发出来。 陈惠万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刚才周星星练习的表情,和他脑中无数个经典画面瞬间结合。 他不再犹豫,下笔如飞,在剧本的空白处迅速勾勒出一个个关键场景的分镜草图。 他甚至在旁边用潦草但精准的字跡標註: “这里,镜头要给阿星一个特写,捕捉他从震惊到狂喜的0.5秒微表情变化!” “这个动作,需要用广角镜头,营造荒诞感!” 这短短十几分钟,他不是在发泄情绪,而是在制定一份无可辩驳的、天才的作战计画。 这份剧本,在他的笔下,从一行行文字,蜕变成了一个看得见、摸得著的光影世界。 他站起身,腿上的伤口彷佛不再疼痛。他走到周星星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继续练。天塌下来,有我顶著。这部戏,我拍定了!” 说完,他转身对阿標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心: “备车,去新艺城片场。既然刘强伟不来见我,那我就去见他!” 第23章 反水 深夜十一点,新艺城的片场外。 陈惠万就像一尊雕像,静静地等待著。阿標几次想劝他回去,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终於,一个疲惫的身影从片场大门走了出来,正是刘强伟。 陈惠万迎了上去。 “刘先生。” 刘强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隨即化为不屑:“陈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说的话,你兄弟没带到吗?” “你的手,是全香港最稳的。”陈惠万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直刺人心,“但你的心,是不是只甘心做別人的手?” 刘强伟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陈惠万不等刘强伟回答,將一份剧本塞进他怀里:“这是我写的。里面有我的分镜草图,有我对每一个笑点的理解。你回去看,看完之后,如果你觉得它是垃圾,你把它扔掉,我陈惠万从此在香港影坛消失。” “但如果你觉得,它能让你沉睡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陈惠万凑近他,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明天早上,打这个电话。杜峰能给你的,是精美的牢笼和无尽的规矩。而我能给你一个他永远给不了你的东西——一个完全属於你自己的、自由的光影世界。” 说完,陈惠万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一夜,刘强伟彻夜未眠。 刘强伟看著剧本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看著陈惠万那粗糙却充满灵气的分镜图,他彷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喜剧王朝正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他压抑了多年的创作欲望,如火山般喷发了。 第二天清晨,当陈惠万在破旧的办公室里喝著冰冷的隔夜茶时,传呼机发出尖锐的、撕裂寂静的响声。 陈惠万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刘强伟激动到颤抖的声音:“万哥!我干了!杜峰那边我刚刚已经辞职了!器材的事你不用愁,我师傅在元朗有个私人仓库。” “里面的设备不是最新的,是一帮德国来的老傢伙,脾气又臭又硬,但只要摸透了它们的脾气,拍出来的东西绝对是大师级的!驾驭它们是种挑战,妈的,这才叫过癮!我这就带人带设备过去!”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陈惠万紧绷了一夜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猛地靠在了椅背上。他闭上眼睛,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里,有通宵的疲惫,有赌博的压力,更有被羞辱后压抑的滔天怒火。 他贏了。 这场豪赌,他用自己的灵魂和尊严作为赌注,终於撬动了命运的槓桿。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刘强伟的兴奋在电话那头稍稍平復。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缓缓说道: “阿伟,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不是一句感谢,而是一句承诺。一句王者对他第一个投诚的骑士,所许下的承诺。 接著,他话锋一转,那股属於狗仔之王李诚的、冷静到可怕的战术思维,瞬间占据了高地。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一丝疲惫,只有即將发起总攻的清晰指令: “老式摄影机和镜头……很好。阿伟,你现在不只是我的摄影师,你是我这部戏的视觉总监。那些老傢伙,就是我们挑战杜峰的武器。我等你,我们一起,用这些老傢伙,掀翻他们那张高贵的桌子!” 说完,他掛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恢復了寂静,但空气中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陈惠万站起身,走到那面满是灰尘的破镜子前,看著镜中那个双眼通红、面容憔悴,但眼神却亮得像狼一样的自己。 赌局结束了。 战爭,现在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新艺城顶层办公室。 杜峰正愜意地听著古典乐,他的助理敲门进来,脸色煞白:“杜……杜导,不好了。刘……刘强伟他……他辞职了!” 杜峰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他不仅辞职了,”助理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还说服了他师傅,把他仓库里那套保养得极好的老式阿莱摄影机和蔡司镜头全都拉走了……” “砰!”名贵的陶瓷咖啡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杜峰的脸色铁青,不是因为背叛,更是因为一种自己建立的秩序被公然挑战和顛覆的暴怒。 上午十点,《赌圣》的剧组外,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巨大的货车停下,刘强伟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对著目瞪口呆的陈惠万和周星星大喊:“万哥!阿星!开工了!” 陈惠万正要上前,却看到货车后面又跟来了几辆麵包车。车门打开,走下来的,竟是前两天离开的灯光师“大头”等人。 这次不等陈惠万发问,大头自己就满脸通红地跑了过来,那神情,比两天前收拾工具离开时更加无地自容,声音也透著一股懊悔:“万哥……对不起!我们……我们回来了!” 他挠著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本来……都准备去金公主那边报导了。早上在茶餐厅,听见別家公司的灯光组在说……说新艺城的王牌摄影师刘强伟,居然辞职不干,拉著他师傅压箱底的宝贝器材,跑去跟你拍戏!” “我们当时就傻了!”另一个回来的道具师也凑上来说,“全香港谁不知道强哥的脾气和杜导的关係?能让他赌上全部身家跟你的剧本,那……那得是多厉害的本子啊!我们……我们不想错过!跟著强哥开创一个新局面,比多拿那两成薪水,重要多了!” 陈惠万看著眼前这群去而復返的汉子,他终於明白,他用剧本徵服了刘强伟,而刘强伟用他的行业地位和名声,间接地替他征服了整个团队。 他淡淡一笑:“回来就好。工钱一分不少,但活儿,要干得比以前更漂亮!”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捏著一把汗的达叔,看到这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 邱敏则立刻跑上前,给满头大汗的刘强伟递上了一瓶水,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 就在片场热火朝天地重新布置时,一部豪华的平治轿车停在了仓库门口。车上下来的,竟是嘉禾的元老洪定远。 第24章 少女 达叔看清来人,倒吸一口凉气,拉了拉陈惠万的衣角,低声惊呼:“万哥,是嘉禾的洪叔!他怎么会来这里?” 洪叔看著眼前这派繁忙专业的景象,看著正在指挥若定的刘强伟,眼中充满了震撼。 “阿万。”洪叔走到陈惠万面前,脸上带著复杂的笑容,“我老了,看走眼了。能在一天之內把杜峰的墙角挖塌,你不是猛龙,是霸王龙。” 洪叔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带著一丝审视和提点:“不过,你这一招虽然漂亮,但也等於是在悬崖上跳舞。你知不知道,新艺城这面墙,后面靠著的是什么?” 陈惠万心中一动,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洪叔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圈內核心才懂的秘密:“他们不止是拍电影的,每年那么大的现金流水,总要有人帮忙『打理』得乾乾净净。你这次把他们的桌子掀了,不只是杜峰恨你,有些穿制服的,也会觉得你坏了他们的规矩。” 他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我听闻,总警司戴维斯最近被icac那群疯狗咬得很紧,正愁找不到新的財路和替罪的肥羊。你这部《赌圣》要是爆了,你猜,在他们眼里,你是什么?” 陈惠万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肥羊。” “没错。”洪叔讚许地点了点头,“一头没有靠山的肥羊,是活不长的。杜峰那种人,最多是在游戏规则里跟你斗。而戴维斯那种人,他就是制定规则、隨时可以掀桌子的人。你已经进了他的猎杀名单了。” 说到这里,洪叔才从怀里拿出那份早已擬好的、条件优厚的投资合同,拍在陈惠万的手里。 他的语气变得郑重无比:“所以,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跟你谈生意,更是要给你一个选择。这份,才是我给『朋友』的价格。嘉禾的全部院线,我帮你搞定,给你最好的档期!另外,我私人再投你五十万!” 他用力地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洪定远,还有嘉禾这块招牌,虽然不能帮你挡子弹,但至少能让那些鬼佬知道,我们华夏人並不是好欺负的!” 一瞬间,片场的嘈杂声仿佛都消失了。陈惠万的目光从那份足以决定生死的合同,缓缓移到洪叔的脸上。 他明白了,这份合同,早已超越了商业合作的范畴。它是一份投名状,是一面旗帜,是洪叔这位老江湖,在即將到来的更大风暴中,对他这个后辈的一次豪赌和庇护。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沉默了足足三秒。这三秒里,他的脑中闪过了被羞辱的绝望、眾人离散的孤寂,以及此刻柳暗明的巨大转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的眼神不再是面对敌人时的锋利,而是化为一种深沉的平静。他对著洪叔,微微欠了欠身——这是一个江湖人表示最高敬意,却又不失身份的姿態。 “洪叔,”陈惠万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你不会看错人。” 他没有说“谢谢”,但这一句话,比任何感谢都更有力量,这是一种承诺。 洪叔看著眼前的年轻人,满意地笑了。 他要的,也正是这份承诺。他將合同拍在陈惠万的手里,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著看好戏。” 陈惠万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合同,隨手递给了身旁已经完全呆住的达叔,彷佛交出去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才转过身,所有的情绪都已內敛。 夕阳下,怀旧的片场彷佛镀上了一层金色。 陈惠万拍了拍周星星的肩膀,望向远方,眼神平静而深远。 他转头对周星星笑道:“准备好了吗?” 周星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看著眼前这个力挽狂澜的男人,无比郑重地说: “万哥,我们不是学飞,我们是要起飞了。” 陈惠万清了清嗓子,对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微微一笑。“大家听到了?看来,老天都想让我们拍完这部戏。” “閒话少说!摄影组,调试机器!灯光组,检查线路!星仔,你,起飞之前,继续去墙角蹲著,找你左颂星的感觉!我们的时间,比黄金还贵!开工!” 阳光,从仓库的铁门缝隙中照射进来,在尘埃飞舞的空气中,拉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看著重新忙碌起来的片场,陈惠万知道,自己又贏下了一回合。 接下来的一个月,《赌圣》剧组,成了全香港最疯狂的一群人。 “疯狂”,是所有来探班或串门的人,给予这群人唯一的评价。 他们看到,一个江湖大佬,像个疯子一样在片场里发號施令。 陈惠万的精力彷佛无穷无尽,从分镜头的构图,到演员一句台词的语气,甚至连道具上的一点灰尘,都逃不过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他身上的伤显然还未痊癒,每天收工时,阿標都能看到他额头上因忍痛而渗出的细密冷汗,但他从未吭过一声。 达叔,则成了整个剧组的“定海神针”。他不仅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戏份,还兼任了剧务总管,每天拿著计算器和陈惠万为了几百块的道具开销吵得脸红脖子粗,转头又笑呵呵地给大家安排宵夜。 各人卖命的演出,让整个剧组里原本的怨气和怀疑,渐渐变成了一种敬畏。 他们还看到,那个叫周星星的年轻人,彻底成了一个“戏痴”。在陈惠万的“逼迫”下,他彷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会在片场的任何一个角落,对著空气自言自语,做出各种古怪的表情和动作。 他会为了一个的镜头,反覆试验上百次,直到找到那个最笨拙、最令人捧腹的角度。 邱敏,这个原本羞涩的女孩,在片场飞速成长。作为女主角,她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任何一个镜头、一句对白的细节都绝不出错。 起初,邱敏的表现是一场灾难。她紧张到浑身僵硬,一句台词要ng几十次。 但陈惠万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洞察力,他从不发火,只是亲自给她一遍遍地讲戏,示范每一个眼神和动作,甚至在休息时,会跟她聊起自己看过的那些爱情电影,引导她找到那种心动的感觉。 第25章 院线战爭 整个剧组都看著,他们的监製,那个传说中的江湖大佬,那个第二届电影金像奖男主角获得提名的男人,在教那个女孩如何去爱,如何去梦。 渐渐地,邱敏的眼神变了,从胆怯变成了信赖,再从信赖,变成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少女的仰慕。 当邱敏穿上戏服,望向镜头里的周星星时,那份发自內心的娇羞与纯真,是任何影后都演不出来的。 而赌上了整个职业生涯的摄影师刘强伟,则彷佛找到了属於他的天堂。他和陈惠万,组成了片场最可怕的“疯魔二人组”。 陈惠万会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提出一个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构想;而刘强伟则会双眼放光,立刻设计出三种比前者更加疯狂的拍摄手法来实现它。 他会把自己吊在天板上,会整个人趴在泥水里,只为了用那些老镜头捕捉一个最完美的画面。 那份被杜峰死死压抑的强烈影像风格,此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变成了一场在有限条件下,充满无限创意的视觉盛宴。 有一次,为了拍一个周星星幻想自己轻功水上漂的镜头,因为那台老式摄影摇臂无法实现他想要的低角度滑行效果,刘强伟硬是让剧组挖了一个水坑,自己扛著沉重的摄影机泡在里面,拍了整整一个下午。 上来的时候,他冻得嘴唇发紫,却对著回放画面哈哈大笑:“妈的!从来没拍得这么爽过!” 达叔看在眼里,私下对阿標感慨:“一个不要命的监製,一个不要脸的戏痴,再加上一个不要身体的疯子摄影师……万哥这哪里是在拍电影,他是在雕琢一件绝世的宝贝啊。” 渐渐地,连摄影组的其他老行尊们看陈惠万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陈惠万,带著一群被逼上梁山的杂牌军,用一堆破铜烂铁,就这样在一个破仓库里,创造著一个没人能看懂的梦。 夜里,当剧组收工后,阿標將一份份密封的报告交给陈惠万。那是关於杜峰的调查。 报告里,记录著杜峰与某位女星的私密约会,记录著他在澳门赌场的玩乐情况,甚至记录著他与某些电影公司高层之间见不得光的资金往来。 陈惠万只是平静地看完,然后將报告锁进抽屉,对阿標说:“时候未到。” 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放在这部电影上。 这是他的第一仗,只能贏,不能输。 电影杀青那天,陈惠万破天荒地没有待在片场,而是让阿標开车送他去了医院。 他拆掉了手臂上的石膏,右腿的伤口也终於癒合,虽然走路还是有些微的不自然,但他终於扔掉了那根拐杖。 当他两手空空、身姿笔挺地重新走进片场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陈惠万看著眼前这群被他折磨了一个月,个个都瘦了一圈,却眼神发亮的“疯子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辛苦了。” 没有人说话,但许多人的眼眶,都红了。 电影进入了后期製作,陈惠万的下一个难关也隨之而来----发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有了洪叔的承诺,嘉禾院线一路绿灯,甚至给出了暑期黄金档的口头协议。这让剧组所有人都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签约前夕,情况急转直下。洪叔亲自打来电话,声音里带著一股压抑的怒火:“阿万,有麻烦了。新艺城那边发了狠,杜峰联合了邵氏和金公主,准备跟我们打擂台。” “他们放出话来,只要你的《赌圣》敢在嘉禾上,他们就用三部大製作,在他们的院线同期上映,指名道姓要狙击你。这是要逼嘉禾跟你一起亏死。” 办公室里,阿標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万哥!这群冚家铲(王八蛋)!摆明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为了搞死我们!” 达叔抽著闷烟,眉头紧锁,用他几十年的行业经验分析道:“万哥,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爭,这是要绝我们的根。” “1983年的香港,电影就是院线的天下。新艺城、邵氏、金公主,这三家加起来,占了全港七成以上的银幕。小公司最怕的就是这种消耗战,他们亏得起,我们亏不起。” 邱敏的脸色苍白,她紧紧地攥著衣角。 这部电影,承载了她不敢想像的梦。 如果它无法上映,被打碎的不只是一个明星梦,更是一个男人为她建立起来的、所有的自信和勇气。 她看著陈惠万,轻声但无比坚定地说:“万哥,我相信你。就像在片场,我们相信你一样。” 这句话,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 一直沉默的刘强伟,这时发出了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是自嘲和不屑:“这就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內容上贏不了你,就在擂台之外弄死你。” “杜峰就是用这招,扼杀了不知多少有想法的小公司。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次会用上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我们。”刘强伟放在桌上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他背叛了杜峰,如今杜峰就要用整个行业的力量,来证明他的背叛是多么愚蠢。 陈惠万的表情也变得严峻。他明白,洪叔虽然能拍板,但嘉禾毕竟是上市公司,董事会不会愿意为了一部新人导演的小成本电影,去和全港剩下的主流院线硬碰硬地打一场血本无归的票房战。 洪叔能给的,是机会,但不能是无限的赌注。 “洪叔那边怎么说?”他问。 “洪叔说,他顶得住压力,但如果我们票房遇冷,他也没法向董事会交代。他问我们,有没有信心。”阿標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封杀,这是战书。杜峰和新艺城要让《赌圣》这部电影,即使上了大银幕,也会在第一天就被三座大山压得粉身碎骨,让嘉禾也顏面扫地。 “信心?”陈惠万坐在沙发上,表情反而平静下来,“他们不给我们阳关道,我们就自己走我们的独木桥。大张旗鼓地上映是死,那我们就让他们……看不见我们怎么出招。” 他点上一支烟,烟雾繚绕中,他的面容若隱若现。 “阿標,通知洪叔,就说我们感谢他的支持,但为了不让嘉禾为难,我们决定……推迟上映。” “什么?!”阿標大惊。 第26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是口头上。”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们想打擂台,我们就先把擂台拆了。让杜峰他们的三部大製作,自己跟自己打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陈惠万动用了他所有的资源。 一方面,他再次联繫了“甘大侠”,没有给钱,只是给了他一个新的故事角度: 【悲情英雄追梦受阻,香港电影圈巨头联手封杀,小人物永无出头之日?】 这篇文章,再次激起了市民阶层的同情心和逆反心理。 另一方面,他让阿標去联络港九所有二、三线的小影院,甚至是那些有社团背景、专门放风月片的戏院。 “大戏院我们进不去,我们就去小戏院!中环、铜锣湾不给我们上,我们就去旺角、深水埗、观塘! ”陈惠万在地图上点著:“我要让《赌令》,在全香港的屋邨和工厂区,遍地开!” 这是一种“农村包围城市”的打法,前所未见。 《赌圣》首映礼那天,没有香檳,没有红毯,没有明星名流。 地点,是旺角一家装修陈旧的伦敦大戏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台下坐著的,多是闻讯而来的街坊、被报导吸引的学生,以及一些给14k面子的江湖兄弟。 后排的阴影里,杜峰戴著一顶鸭舌帽,嘴角掛著一丝轻蔑的冷笑,他就是来看笑话的。 怎料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灯光暗下,星万影业的標誌出现。 电影开始了。 左颂星出场,土气的中山装,憨直的眼神。 影院里,一片安静。 直到,他搓牌搓出了卫生纸。 “噗嗤——”一个女孩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紧接著,“夺命剪刀脚”、“大白菜玫瑰”…… 一个接一个的包袱被抖出来,压抑的笑声开始变成放肆的大笑,最后,整个影院,匯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杜峰脸上的冷笑,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凝固。 他是抱著看一部粗製滥造的《赌神》跟风之作的心態来的。 开头也確实如此,主角是个从神舟大陆来的穷小子,想靠赌术发財。 但很快,一切都脱离了他的预期。 银幕上,主角没有任何赌神的高冷与风度,反而用尽了各种市井小民的、甚至有些“下三滥”的手段。 电影中很多的桥段,与“赌”没有丝毫关係,却引爆了全场最疯狂的笑声。 杜峰猛然间意识到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事实: 陈惠万这个古惑仔!他根本就没想拍一部真正的赌片! 他只是借用了“赌片”这个最卖座的商业外壳,內里填充的,却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完全解构和顛覆性的喜剧內核! 他不是在跟风,他是在“掛羊头卖狗肉”! 他用市场最想要看的东西,把观眾骗进电影院,然后强行给他们灌输了一套属於他自己的、全新的喜剧美学! 这一刻,杜峰感受到的不再是轻蔑,而是一种自己的权威、自己的美学、自己所信奉的“电影规矩”。 被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蛮人,用最粗暴的方式公然挑战和碾压的战慄。 第二天,奇蹟开始了。专业影评对《赌圣》只字不提,彷佛它从未上映。 但一种全新的评价体系,在市民的口中,疯狂地传播开来。 “喂,睇咗《赌圣》未啊?笑到我仆街啊!” “快去睇啦!那个周星星,简直是天才!” “我寻晚喺旺角睇完,今日决定带我老豆老母去观塘再睇一次!” 口碑,这股市场中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被彻底引爆。 第三天,旺角、深水埗、观塘的所有小戏院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人龙,队伍甚至拐了几个弯,严重堵塞了交通。 第四天,阿標拿著最新的票房数据,双手颤抖地衝进陈惠万的办公室,声音都变了调:“万……万哥!三日!破千万了!我们用那些破戏院,破了香港的票房纪录!”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陷入了狂喜。而另一边,邵氏院线经理办公室,电话快被打爆了。 “搞咩啊?点解我哋戏院冇《赌圣》上啊?” “快啲买片啦!再唔上,啲客都走光啦!” 曾对陈惠万不屑一顾的院线巨头们,此刻纷纷打来电话,语气谦卑而急切,求著陈惠万能把《赌圣》的拷贝分给他们。 邵氏院线的发行经理在电话里几乎是在哀求: “陈老板,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匀我们一些拷贝吧,条件好商量!” 陈惠万靠在老板椅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哦?是邵氏的王经理啊。我记得,你们不是说我的电影,有拉低全香港电影档次的『cheap味』吗?怎么,现在不怕被拉低了?” 电话那头的王经理冷汗直流,只能尷尬地笑著:“陈老板您说笑了,那都是误会,误会……” 陈惠万轻笑一声,笑声里带著冰冷的寒意。他没有说“不”,而是话锋一转: “王经理,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了。想上我的《赌圣》,可以。但条件,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伸出三根手指,对旁边的达叔示意,口中则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第一,票房分成,我们『星万』要拿五成。別跟我说行规,我的电影,就是行规。” “第二,必须保证每天黄金时段至少排片四场,持续放映不得少於一个月。” “第三,所有宣传物料和费用,你们自己承担。”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这每一个条件,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邵氏的脸上,完全是城下之盟。 陈惠万根本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淡淡地补充道: “金公主的李老板五分钟后会打给我,我时间有限,你考虑一下。”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拋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嘉禾的洪叔已经答应了我六成的分成。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他直接掛断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王经理握著听筒,脸色煞白。 他不需要思考,因为市场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他旗下的影院已经连续三天上座率不足一成,观眾都像疯了一样涌向那些能看到《赌圣》的小戏院。 再拿不到片源,他这个发行经理的位置也就到头了。 屈辱,总比失业要好。 更何况,陈惠万最后那句话,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最需要被选择的那个。 没有犹豫太久,王经理颤抖著手,重新拨通了那个號码。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只剩下谦卑。 这刻,陈惠万,已经是真真正正的胜利者—— 不仅要你低头,还要你跪著把钱送上来。 报纸的头版,终於不再是那些风雪月的明星緋闻,而是用触目惊心的大標题报导著这场票房奇蹟。 第27章 踩过界 周星星,一夜之间,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儿童节目主持人,变成了全港最炙手可热的喜剧新天王。 而陈惠万这个名字,也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点石成金的鬼才製作人。 办公室里,陈惠万翻看著那些专业报纸。 在票房数据的压力下,它们终於刊登了影评,但字里行间依然充满了酸溜溜的傲慢,称《赌圣》是“迎合市井的低俗之作”,“拉低了香港电影的品味”。 他放下报纸,看著身边还有点不太適应这一切,被记者和影迷嚇得不知所措的周星星,忽然笑了。 这一刻,他笑的不是那些不值一提的影评,也不是节节攀升的票房数字。 他笑的是眼前这个叫周星星的年轻人。 李诚从重生以来,一直將脑中的记忆当成最强的武器,算计人心,布局市场。 但看著周星星那张因纯粹的热爱和突如其来的名声而感到迷茫的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不是复製了一个未来的奇蹟,而是亲手挖掘並守护了一块璞玉。 这种作为创造者的喜悦,远比作为復仇者的快感更让他感到满足。 当《赌圣》上映第三天的票房数据,如同一份绝密军情被送到全港各大电影公司老板的案头时,整个香江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三日,一千三百万港幣! 这个数字,如同一颗引爆在业內深水区的核弹,其衝击波撕碎了所有人的认知。 报摊上,所有报纸的娱乐头版都被《赌圣》占据,市民在茶餐厅里热烈地討论著那个叫周星星的傢伙,而曾经高高在上的三大院线,旗下影院门可罗雀,上座率不足一成。 新艺城,顶层办公室。 “砰!” 名贵的紫砂茶具被杜峰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著报纸上那个刺眼的標题: 【14k红棍踩过界!陈惠万《赌圣》三日破千万,拳头之外再写传奇!】 这个標题,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杜峰的眼球上。 他死死地盯著红棍那两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场商业上的竞爭,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明白,对方根本没把他当成是同行,而是当成了江湖上的对手!这不是在拍电影,这是在抢码头! 一个月前,他还在嘲笑著陈惠万的“cheap味”。可现在,市场用真金白银的钞票,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 “杜导……邵氏和金公主那边,都已经扛不住了……”助理站在一旁,声音都在发抖,“他们已经绕过我们,私下去联繫陈惠万了。” 杜峰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神阴鷙得如同毒蛇:“联繫他?去求他?他陈惠万算个什么东西!” 与新艺城的死寂截然相反,星万影业的办公室里,气氛已经彻底引爆! 阿標兴奋地將一瓶昂贵的香檳喷得到处都是,周星星整个人还是懵的,达叔则靠在墙边,眼眶泛红。 陈惠万享受著团队的喜悦,但他嘴角的弧度,却带著一丝冰冷的锋芒。他拿起关於杜峰如何侮辱他的报告,然后当著所有人的面,按下了免提,拨通了新艺城发行部总监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喂,哪位?” “我是陈惠万。” “陈……陈老板,您好,您好!” 办公室里的欢闹声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別废话。”陈惠万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们的杜大导演,之前不是说我的电影有『cheap味』吗?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我要杜峰,在《东方红日报》头版,亲自撰文,標题就叫《我向陈惠万先生的艺术创新精神道歉》。”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第二个选择。”陈惠万的语气森寒如铁,“从今天起,我『星万影业』的电影,只要在新艺城的院线放映,票房分成,我要拿七成!” “七成?!你……你这是抢劫!” “抢劫?”陈惠万轻笑一声,“我这不是抢劫,我这是在给你们新艺城机会。嘉禾的洪叔,现在就在我楼下等著签六成票房的合同。你自己选,是让杜峰一个人丟脸,还是让整个新艺城跟著我亏钱。” 他顿了顿,拋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手上,还有一份关於杜峰导演私生活的有趣报告。你跟雷老板提一下,就说我这个人,拍电影是专业的,拍照片,以前也是专业的。” 说完,他直接掛断了电话。 发行部总监脸色惨白地放下电话,像是虚脱了一样。他颤抖著將陈惠万的两个选择,向公司真正的掌舵人——雷老板,以及站在一旁的杜峰,复述了一遍。 “欺人太甚!”杜峰暴跳如雷,额上青筋迸现,“他这是在羞辱我!是在羞辱整个新艺城!登报导歉?我寧死也不会写一个字!” 雷老板坐在大班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他用手指敲击著桌面,许久,才冷冷地开口:“阿峰,尊严不能当饭吃。但票房分成,是公司的命脉。” 他抬起眼,看著杜峰:“你说他的电影是垃圾,但现在全香港的市民,都捧著钱要去看这堆『垃圾』。我们不放,嘉禾、金公主、邵氏都会抢著放。与其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不如我们自己割肉止损。”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的裁决:“回復他,我们选第二个。从今天起,他陈惠万的电影,我们分他七成!” 杜峰的脸色,瞬间从暴怒变成了死灰。他知道,这比登报导歉更狠。因为这代表著,他所坚持的“艺术”,在资本面前,一文不值。 雷老板看著失魂落魄的杜峰,冷冷地补充了一句:“阿峰,你真以为这只是电影票房的失败吗?你忘了我们院线每年要洗的那些钱,有一部分是直接流向戴维斯那边的。” “现在陈惠万用他那套『农村包围城市』的打法,把我们的现金流搞得一团乱,打乱了戴维斯的布局,他很不高兴。我们现在割肉,不只是向陈惠万低头,也是在向戴维斯表明態度!” 杜峰听到“戴维斯”这个名字,浑身一颤,最后一丝不甘也化为了恐惧。他终於明白,自己输掉的,远不止一场票房战爭。 他不仅输了市场,更输掉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新艺城,在陈惠万面前,彻底地、屈辱地,低头了。 与此同时,中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內。 一名身穿笔挺西装的英国男人,正轻轻摇晃著手中的白兰地。他面前的桌上,摊开著一份报纸,正是那篇【14k红棍踩过界!】的报导。 他就是港岛总警司,戴维斯。 戴维斯看著报纸上陈惠万意气风发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仿佛在看一只跳樑小丑。 他用纯正的牛津腔英语对身旁的助理淡淡说道:“踩过界?这个词用得很好。不过,不是他踩进了娱乐圈,而是他踩过了……我的界线。” 他將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变得冰冷而残酷。 “一个小小的14k打手,不仅搞乱了我的洗钱布局,还想自己做大?不知死活的东西,是时候教教他,谁才是香港真正的话事人了。” 第28章 千人千面 当新艺城选择屈服的消息传回,整个办公室陷入了长达五秒的绝对寂静。 这份静默,比任何欢呼都更具力量。每个人都沉浸在这场不可思议的、酣畅淋漓的胜利之中。 几秒钟后,阿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我的天!万哥!你这招太绝了!!” 瞬间,整个办公室再次沸腾!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一种混杂著极致崇拜和扬眉吐气的狂热! 陈惠万站起身,示意大家安静。他环视著这群与他共患难的伙伴,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达叔身上,这位戏里戏外都稳住大局的老戏骨。 “达叔,”陈惠万的语气充满了尊敬,“这部戏,没有你这个黄金配角,就没有阿星的发挥,更没有现在的成绩。”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递了过去:“这是十万的红包,是你应得的。拿著它,我们好戏还在后头。” 达叔看著支票上,手都开始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做了半辈子的道具佬,没有陈惠万的惠眼识英雄,就没有他的今天。 陈惠万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说道:“这只是开始。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星万影业的首席男配角,以后我的每一部戏,都有你的位置,片酬和分红,只会越来越高。” 这句话,比这小小的红包更让达叔动容。这不仅是钱,这是尊重,是安稳,是一个演员最渴望的归宿。 达叔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谢谢万哥……我这条老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接著,陈惠万的目光,转向了周星星。他没有提钱,而是微笑著问道: “阿星,还记得吗?在开拍前,我答应过你什么?” 周星星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天在办公室里,陈惠万对他说过的话。他的眼神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试探著说:“万哥……你说……要帮我妈换一间……” “没错。”陈惠万打断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我答应过你,拍完这部电影,第一件事,就是帮伯母换一间能看到海的房子。” 周星星颤抖著手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房產合同和一串钥匙。地址,是浅水湾的一处高层豪宅。 “万哥,这……这不行!这太贵重了!”周星星嚇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 陈惠万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星,听我说。我陈惠万这个人,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办到。”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这不是给你的奖励,这是我的承诺。有些东西,比金钱和合约,更牢不可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把它交给伯母,告诉她,以后再也不用挤在狭小的公屋里了。让老人家住得舒服点,安享晚年,这是我们做儿子的,最该做的事。” 周星星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起了母亲多年来的含辛茹苦,想起了那间狭窄的公屋,更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最落魄、最不被人看好的时候,给予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如今,这份信任,变成了一间真正能看到海的房子。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个在银幕上嬉笑怒骂的天才,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对著陈惠万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沙哑:“谢谢万哥!我……我代我妈,谢谢你!”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角落的女孩——邱敏身上。 她穿著一身朴素的连衣裙,像一朵未被惊扰的山茶。她的眼神清澈,带著一丝紧张,更多的是一种全然的信任,看著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男人。 陈惠万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他走到邱敏面前,办公室里的喧闹彷佛都隨之静止。 “阿敏,”他开口道,“这部戏,你是除阿星以外另一个灵魂。对一个演员来说,最好的奖励,永远是下一个、也是最好的角色。” 他看著邱敏那双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许下了一个王者的承诺: “星万影业的下一部戏,投资至少一千万。而你,是这部戏唯一指定的女主角。” 一千万!在1983年的香港,这是足以开拍一部史诗级大製作的预算!而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將这个无数一线女星挤破头都抢不到的机会,放在了她这个新人的面前。 邱敏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只是一个不久前还在茶餐厅端盘子、担心著下学期学费的学生。 是这个男人,把她从人海中捞出来,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又在她被全行业嘲笑时,用雷霆手段为她摆平了一切。 而现在,他又给了她一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这一刻,她看著眼前的陈惠万,他不再仅仅是老板,是恩人。 他身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为她遮风挡雨的温柔,像一道无法抗拒的光,瞬间照亮了她整个少女的世界。 一种混杂著崇拜、感激和巨大安全感的情愫,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她的心跳得飞快,脸颊也控制不住地发烫。 她对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谢谢……谢谢万哥!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当她抬起头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感激,悄然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於少女的爱慕与光彩。 陈惠万是何等人物,在江湖和名利场中摸爬滚打了两辈子,他几乎在邱敏抬头的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眼神里那丝微妙的变化。 他心中微微一怔,隨即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明白,这份知遇之恩,似乎发酵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他只是平静地,微微点了点头,用一贯的、沉稳的语气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最后,陈惠万的目光落在了阿標身上。他將一把崭新的平治车钥匙扔了过去。 “兄弟,以后不用再开你那辆破丰田了。”陈惠万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温暖,“以后出去谈事,帮我撑场面,就开这辆。別墮了我们星万的威风。” 阿標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紧紧地攥著那把钥匙,这个跟隨陈惠万从街头一路打杀出来的汉子,此刻哽咽著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了看钥匙,又抬头看著陈惠万,憨厚地笑了笑,说:“谢谢万哥!不过……那辆丰田我还是留著自己开,它跟著我们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有感情了,也吉利。” 陈惠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勉强:“隨你。但记住,你现在已经是星万影业的元老,该有的排场必不能少。” 阿標用力地点了点头,將那份沉甸甸的兄弟情,和那把代表著身份的钥匙,一起紧紧握在手心。 第29章 庆功宴 当晚,14k的庆功宴设在尖沙咀最豪华的酒店。社团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 肥佬辉,这位14k社团的元老,此刻像个小跟班一样,满脸諂媚地跟在陈惠万身边。 宴会最高潮时,社团的龙头,那位白髮苍苍却不怒自威的老人,亲自端著酒杯走到了陈惠万面前。 “阿万,”龙头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你用脑子,为社团打下了一片我们用刀枪都打不下来的江山。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14k的娱乐大亨!” 这份公开的荣耀,史无前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陈惠万端起酒杯,恭敬地与龙头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他知道,这只是序幕。 掌声落下后,龙头对他微微頷首,转身走向宴会厅外的露台,那是一个只有核心人物才能进入的区域。 陈惠万心中瞭然,立刻跟了上去。 露台上,维多利亚港的夜风吹来,带著一丝凉意。龙头背著手,看著山下的万家灯火,平淡地开口:“阿万,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少叔父辈,在我面前说你的閒话?” 陈惠万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知道。” “他们说,你太年轻,风头太盛,不懂规矩。”龙头缓缓转身,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他们怕你翅膀硬了,会忘了自己是从哪里飞起来的。” 这番话,看似在转述別人的话,实则每一个字,都是龙头自己的敲打和试探。 陈惠万微微躬身,语气诚恳:“龙头,我只知道,没有您当初的点头,就没有我陈惠万的今天。我飞得再高,线,也握在您的手里。” 龙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脸上那紧绷的线条,似乎鬆动了一些。他欣赏陈惠万的聪明,更欣赏这份聪明背后的“懂事”。 “你用脑子赚钱,很好。”龙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社团,光有钱不行,还要……有威严。” 他伸手指著山下灯火最密集的一片区域:“旺角是我们的地盘。你看那里,油麻地的庙街,像一根钉子,始终死死地扎在我们心口上。那是『和盛』的地盘。” 接著,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阿万,你以为我让你去打庙街,只是为了抢地盘?我告诉你,『和盛』的肥彪,最近跟戴维斯走得太近,已经不听话了。戴维斯想利用他来挑起江湖火併,好坐收渔利。” 龙头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不是让你去送死,我是让你去当一把刀,一把替整个14k,也替你自己,斩断那只伸得太长的手的刀!你,敢不敢接这把刀?”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未来。 陈惠万感觉到血液在沸腾,一股前所未有的野心和战意,从心底升腾而起。他再次躬身,语气却不再只是恭顺,而是带上了一股梟雄的气魄: “我明白。龙头,您给我的不是地盘,是一把剑。我会用和盛的血,为您,也为我自己,把这把剑开锋。” 龙头终於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他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去吧,让我看看,你到底能飞多高。” 陈惠万独自回到自己观塘星万影业的办公室,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走到那面依然破旧的窗户前,俯瞰著脚下香江璀璨的灯火。 成功的喜悦如温暖的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但就在这巔峰的时刻,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寒意,从他的脊椎尾部悄然升起。 那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他猛地回头,扫视对面的大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相信自己刻在dna里的本能。在前世,当他还是狗仔之王李诚时,就是这种本能让他无数次避开危险。 这一次,他没有找到任何痕跡,但他却在脑海中,清晰地回忆起一个画面——在庆功宴结束后回来的路上,他曾在后视镜中,瞥见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万事得(马自达)房车。 那辆车,在他记忆中,似乎前天也在公司楼下出现过一次。 对方很专业,专业到让他这个曾经的“王”,都找不到一丝痕跡。 他举起酒杯,对著玻璃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倒影,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而冰冷的自嘲:“讽刺的是,我了半辈子学会如何成为一名顶尖的猎人。而现在,我却成了別人瞄准镜里的猎物。” 他將杯中酒一饮而尽。成功的喜悦,已经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被侵犯领域的愤怒,和棋逢敌手的警惕。 第二天晚上,他和阿標並肩走出办公室。 “阿標,”陈惠万的语气看似隨意,眼神却扫视著地下停车场的每一个角落,“这几天小心点。” 阿標的表情难得地严肃起来,他压低声音说:“万哥,你说的没错,最近道上很不对劲。我找了几个老兄弟打听,好几个堂口的老大都说,有差佬在私下挑事,想让他们跟『和盛』斗起来。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警惕:“我好像被人跟了,不是一般的古惑仔,很专业。我试著甩了两次,都没甩掉。就是那辆灰色的万事得。” 陈惠万的瞳孔猛然一缩。阿標的话,印证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想。那辆灰色万事得! 两人走到阿標那辆半旧的丰田车旁。陈惠万看著这辆洗得乾净却依然显得陈旧的车,笑著捶了阿標一拳:“我送你的平治放在车库里生灰,你偏要开这辆老爷车?” 阿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边掏出钥匙,一边拍了拍丰田的引擎盖,像在对待一个老伙计:“习惯了嘛,万哥。这老傢伙命硬,当年载著我们被十几个人追杀都没拋锚,是我们的福星。开著它,我心里踏实。” 说完,他正要拉开车门。 “福星”……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莫名击中了陈惠万的脑海。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脚步猛然停住。 他的瞳孔,在看清后视镜里倒映出的影像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那辆他念叨了两天的灰色万事得房车,此刻正静静地停在停车场的死角! 第30章 兄弟 他李诚的灵魂,在那一刻发出了濒死般的尖啸! 这不是思考,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战慄!在陈惠万意识到“陷阱”这个词之前,一股冰冷的、庞大的资讯流,如同前三次一样,瞬间冲刷过他的脑海! 【恶意因果收束事件触发】 【目標:“因果主体-陈惠万”】 【事件类型:指向性物理抹除(原因:目標已成为秩序的威胁)】 【警告:主因果链即將被强制终结!预计结果:主体死亡,所有因果副体连结断裂。】 这一连串复杂的资讯,在千分之一秒內被他完全理解! 没有时间去分析“强制终结”的恐怖,他只抓住了那几个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字眼: 目標:陈惠万!结果:死亡! 这颗炸弹,是衝著他来的! 陈惠万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这致命的信息,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看向阿標,那个正掏出钥匙,准备拉开驾驶座车门的兄弟! 驾驶座! 一瞬间,他明白了!对方算准了他今晚会自己开车,或者坐在副驾! 而阿標,这个习惯了为他开车门的兄弟,此刻正站在最危险的位置! 他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思考,猛地向前扑去,目標是將正要开门的阿標,从那条本该由自己踏上的、通往死亡的因果线上狠狠撞开! “阿標!!!!!!!”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的手刚抓住阿標的肩膀—— “轰!!!!!!!” 就在他想將阿標奋力撞开的瞬间,一道刺目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陈惠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尖锐到极点的耳鸣。 他感觉到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他的侧面和后方猛然袭来,將他和阿標两人像狂涛中的破船一样掀飞出去。 灼烧感! 一股足以將灵魂都汽化的灼热感,猛然炸开! 即使隔著一层昂贵的西装,他也能清晰地“闻”到自己皮肤被瞬间烤焦、蛋白质变性的恐怖气味! 紧接著,爆炸掀起的碎石与柏油,混杂著灼热的气浪,如同一发巨大的霰弹,狠狠地轰在他背上,他感觉整个背部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 但他知道,最致命的、那些足以將人体撕成碎片的金属破片,被挡住了。 被那个在他身前、替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爆炸威力的身体…… 挡住了。 这一眼,让他目眥欲裂,肝胆俱碎! 阿標的双眼紧闭,早已昏死过去。而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的恐怖景象! 那辆丰田车的车门碎片,深深地嵌在他的血肉之中。 鲜血,正从那双破碎的腿上,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疯狂地涌出,在他身下匯成一滩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血泊。 陈惠万怔怔地看著这一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只是被划伤和挫伤的手臂。 他瞬间明白了。 他活下来了。 因为,他的兄弟,用一双腿,替他支付了死亡的代价。 深夜。 医院的抢救室外,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惨白色的灯光下,走廊里站著一小群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灼与不敢置信。 邱敏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仍强撑著精神,不断地与医院方面沟通;达叔则颓然地坐在长椅上,衰老的皱纹在这一夜彷佛又深刻了几分。 而在他们身旁,是同样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周星星。 他再没有了平日里半点的嬉笑怒骂,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靠著墙壁,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彷佛想从那冰冷的地砖上,看出这荒谬的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发生。 这位在银幕上顛倒眾生的喜剧天才,在真实的悲剧面前,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几名社团的元老也赶来了,他们围在一起,低声议论著,却又时不时地,用畏惧的眼神瞟向走廊的另一头。 那里,陈惠万独自一人,背靠著冰冷的墙壁。 他与焦急的眾人隔著一段无形的距离,彷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的伤口在急诊室只是草草包扎,渗出的血跡染红了纱布,但他像一尊没有痛觉的石雕,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著抢救室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的沉默,比任何人的哭喊都更具压力,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两名军装警员试图上前询问情况,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逼退,只能尷尬地站在不远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眾人的心上切割。 终於,抢救室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满脸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被汗水浸湿的口罩。 “医生!” 邱敏、达叔和周星星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其他人也呼啦一下围拢过来。只有陈惠万没有动,但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早已锁定了医生。 “医生,阿標他……他怎么样?”邱敏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生环视了一圈焦急的眾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沉默却气场骇人的陈惠万身上。 医生嘆了口气,沉重地说:“命是保住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他伤得很重,双腿多处粉碎性骨折,背部和腿部有严重的烧伤和弹片创伤。我们了几个小时才把所有弹片清理乾净。” 听到这里,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周星星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陈惠万的嘴唇动了动,用一种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却又不敢问的问题:“腿能保住吗?他以后还能走路吗?” 医生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看著陈惠万,用词审慎地解释道:“腿,我们尽了全力保住了。骨折的部分,只要经过长时间的休养和植骨手术,有很大机会可以癒合。但最棘手的问题……是神经。” “爆炸的衝击波,还有一块深嵌的弹片,严重损伤了他右腿的主神经。神经的恢復是个世界级的难题,非常缓慢,而且结果无法预测。他未来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都需要躺在床上,並且进行极其痛苦的康復治疗。” 医生最后的总结,像一把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地,敲碎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侥倖: “至於他最终能恢復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摆脱轮椅,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老实说,这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也要看运气了。” “看意志……和运气……” 邱敏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幸好被达叔及时扶住。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嘆息和议论声。 第31章 独白 周星星猛地一脚踢在墙上,又立刻收了回来,脸上满是无力的愤怒。 陈惠万,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对著医生,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种过分的冷静,让见惯生死的医生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转过身,无视了身后眾人关切的目光和试图安慰的话语,一步一步地走向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万哥……”周星星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在接触到陈惠万眼神的瞬间,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那不是一双他熟悉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足以將人的灵魂都冻结的眼神。 周星星停下了脚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一手將他捧红的江湖大佬之间,隔著一道他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陈惠万將所有人的世界,都关在了身后。 窗的另一边,是他的兄弟,阿標。 那个跟著他从街头一路打杀出来,永远把后背交给他的汉子,此刻像个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零件,被无数白色纱布包裹著,身上插满了各种冰冷的管子,隨著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微弱地呼吸著。 陈惠万就这样站著,如一尊与世界隔绝的雕像,一动不动,仿佛要將这幅画面,用滚烫的烙铁狠狠地刻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 许久,他缓缓地、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自嘲和冰冷的疯狂。他转过身,背靠著冰冷的墙壁,任由自己沿著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在这绝对的死寂中,他对自己,也对那个潜藏在灵魂深处,来自2025年的黑暗猎手,开始了这场迟来的对话。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我以为,我重生归来,带著未来的记忆,就可以像个优雅的棋手,轻鬆地布局,写意地落子,然后微笑著看对手一个个倒下,最后贏得满堂喝彩。” “娱乐大亨?点石成金?哈……多么可笑的称谓。” 他抬起手,看著上面还沾著的、早已乾涸变黑的血跡,那是阿標的血。 “我以为我爬得够高,站得够稳,赚够了钱,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以为票房冠军的奖盃,能筑起一道安全的壁垒。我以为那些媒体的吹捧,是我身上坚不可摧的鎧甲。” “现在我明白了。这些……全都是狗屁!”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仿佛要刺穿这层层叠叠的黑夜! “金钱、名气、地位……这些从来都不是我的武器,它们是我的弱点!是套在我脖子上的黄金枷锁!它们让敌人清楚地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知道该从哪里下刀,才能让我最痛!” “我以为我在玩一场游戏,可他们,却是在跟我玩命!” 阿標在病床上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像一根针,狠狠扎进陈惠万的心臟。 “一个平凡的娱乐大亨?不……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允许平凡的人站在顶峰。因为平凡,就意味著你还在遵守別人制定的规则。而只要你还在遵守规则,你就永远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隨时可以被更高位的玩家,连同你的所有,一起清扫出局!” “阿標的血,让我彻底清醒了。”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秩序,是用来顛覆的!所谓的仁慈,是对自己人最残忍的背叛!” 他缓缓地、用一种带著奇异韵律的节奏,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早已凌乱不堪的西装,將每一个褶皱都抚平,每一个动作都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在举行某种血腥仪式的庄重感。 “我要做的,是一个大梟雄。” “一个不问对错,只看利弊的梟雄。” “一个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出击的梟雄。” “一个亲手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必须在我划定的界线內颤抖的梟雄!”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俯瞰著脚下灯火璀璨、却暗流汹涌的香江。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对整个世界下达的战书。 “从这一刻起,任何妨碍我的人,任何威胁到我的人,任何让我感到不快的人……他们不再是我的『对手』,他们是路上的『障碍』。” 他眼中最后一丝属於“陈惠万”的温情,被来自“李诚”的、尸山血海般的冰冷杀意彻底吞噬。 “而障碍,存在的唯一意义……” “就是被剷除!” “——不留痕跡,不问缘由,不计代价!” 在极致的宣泄后,是绝对的死寂。 他一个人坐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一动不动地看著那个被白色纱布包裹、插满管子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与系统相关的记忆,如同碎片般在脑海中飞速闪现,並最终拼凑出一个完整而恐怖的真相。 他想起了与杀手死战的那一夜。在自己濒临死亡的“必死之局”中,系统第一次展现了它的獠牙——【因果律借贷】。 它提供了两个选项,像一个魔鬼在耳边低语,每一个选项都標註著清晰的“效果”和血淋淋的“代价”。 他选择了【战斗本能同步】,换来了三分钟的宗师身手,代价是创造了一个更致命的宿敌。 “借贷……代价……”陈惠万在心中反覆咀嚼著这几个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终於彻底明白了,这个跟隨他重生的“因果债务系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它不是守护神,不是引路者,甚至不是一个中立的观察者。 它是一个商人,一个只在宿主面临死亡时才开门营业的、冷酷到极点的因果高利贷者。 它的每一次出现,都遵循著这条铁律: 第一次,他重生,是系统锁定他这个“债务人”的开始。 第二次,他遭遇杀手,陷入“必死之局”。系统立刻出现,提供了“借贷”服务,让他用“未来更大的威胁”作为抵押,换取了“当下的生机”。事后的【宿敌的凝视】,就是一张冰冷的、记录著这笔债务的收据。 第三次,阿標蜕变为他的“因果副体”。这不是一个必死的局面,所以系统没有提供借贷。 它只是像一个精明的会计,冷静地发出一份“资產变动通知”,告知他,你的名下多了一项名为“阿標”的资產,同时也多了一项名为“弱点”的负债。 而这一次,当炸弹即將引爆,针对“因果副体”的抹杀即將发生。这同样是一个“必死之局”。 但和上次不同,这次事件快到没有时间让他选择。於是,系统用了另一种方式发放“贷款”——它將那份致命的“情报”,作为一笔紧急贷款,直接打进了他的脑子里! 这份情报让他有了扑救的机会,让他改变了“阿標死亡”的结局。 而这笔贷款的“代价”呢? 陈惠万睁开眼,看著玻璃窗后那个被痛苦折磨的兄弟。 代价,就在眼前。 他用阿標的半条命,偿还了这笔“情报贷款”的利息。 “因果债务系统……原来如此……”陈惠万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每一次拯救,都是一笔新的、更沉重的债务……” 想通这一切,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庆幸,反而被一张名为“绝望”的巨网笼罩。他就像一个陷入泥潭的人,每一次挣扎求生,都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欠下的债务更多。 他內心那个属於“陈惠万”的、重情重义的江湖大佬,正在这份残酷的真相中彻底死去。 第32章 布局 那个来自2025年,在无数咒骂和背叛中杀出血路的狗仔队之王——李诚,正在这片名为“债务”的灰烬中,真正地、完全地甦醒。 陈惠万俯下身,对著玻璃轻声说,像是在立下一个血誓:“阿標,你是我陈惠万的兄弟。这笔债,是我欠下的。我会用敌人的血和命,为你连本带利地……还清。” 翌日清晨,星万影业。 办公室內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达叔眼窝深陷,一夜未眠;周星星坐在角落,双拳紧攥,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压抑的怒火。所有核心员工都到齐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中只有一种名为“悲伤”的粘稠情绪。 “嘎吱——”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然后,集体陷入了死寂般的震惊。 走进来的,是陈惠万。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体、没有一丝褶皱的阿玛尼手工西装,头髮用髮蜡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鑑。 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悲痛与憔悴,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川般的冷静。 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证明他並未睡过,但那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像一头在黑夜中锁定了猎物的孤狼。 这副姿態,与周围悲伤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带著一种碾压一切的强大气场! “万……万哥……”达叔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在接触到陈惠万眼神的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眼神太冷了,冷得不像一个刚刚经歷兄弟重创的人,更像一个即將发动战爭的君王。 陈惠万走到主位,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你们在想,阿標还躺在医院,我们是不是该停下来。你们错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敌人一刀捅过来,我们不仅不能倒下,还要笑著把刀拔出来,然后用更快的速度,捅穿他的心臟!让他们看清楚,任何试图阻止我们的攻击,都只会成为我们前进的燃料!” 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第一,《赌圣2》项目,立刻、全面启动!预算翻倍!我要让全香港的报纸、电台、电视台,在三天之內,都充斥著我们新电影的消息!我要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看看,他们非但没能阻止我们,反而亲手点燃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第二!”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愈发冰冷,“通知坚叔,立刻准备一笔现金!我要成立属於我们自己的院线联盟!既然他们用院线当武器,那我就把所有零散的武器,都团结起来,变成我自己的炮垒!” 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立刻去联络所有之前合作过的二、三线戏院,还有那些被三大院线打压得喘不过气的独立戏院!” “告诉他们,我陈惠万承诺,只要加入星万院线联盟,未来我们所有电影,他们都將拥有最优先的放映权和最优厚的票房分成!我赚一千万,他们就能跟著分三百万!我要让“星万”这个名字,成为全香港独立戏院的靠山!” “嘶——!” 会议室內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比直接收购更加狠毒!万哥这不是在买鱼,他是在织一张网,要把全香港所有被主流拋弃的“小鱼”,全都网罗到自己旗下,组建一支足以和巨头抗衡的“杂牌海军”!这是在挖三大院线的根基! 在这种时候,不选择收缩防守,反而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態,发动了更猛烈的全面进攻!这已经不是赌博,这是用身家性命在向整个行业宣战!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贴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周星星看著眼前的陈惠万,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他和达叔他们还沉浸在阿標重伤的悲痛与愤怒中,脑子里想的是如何復仇,如何用拳头去解决问题。 但陈惠万,却已经將这份滔天的悲愤,锻造成了一把冰冷、锋利、足以解构整个行业规则的手术刀。 周星星猛然意识到,这才是万哥真正可怕的地方。他听懂了那个“院线联盟”计划,那正是他们用《赌圣》逆转乾坤的打法的升级版——不是用钱去砸,而是用脑子去瓦解!这比单纯叫囂著收购,要阴狠、毒辣一百倍! 他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头只会用蛮力衝撞的、挣脱了枷锁的猛兽。 而是一头在王座上缓缓睁开眼睛,开始重新布局棋盘,眼神里没有一丝情感,只有冰冷算计的……恶龙。 会议结束后,当著所有核心成员的面,他拿起了会议室的电话,拨通了14k龙头的號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脸上那冰冷的平静,立刻被一种滔天的“愤怒”所取代。 “龙头,是我,阿万!”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刻意压抑的、隨时会爆发的怒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阿標出事了。这笔帐,我不管幕后是谁,我先算在『和盛』的头上!年底之前,庙街一定会插上我们14k的旗!我要用肥彪的血,来祭阿標断掉的腿!” 电话那头的龙头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好。需要人手,隨时开口。” “啪嗒。” 陈惠万狠狠地掛断了电话,巨大的声响让会议室里的眾人心头一颤。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被他的怒火和决心所震慑的眾人。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將一切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就在门锁轻响的瞬间,陈惠万脸上那副仿佛要燃烧世界的滔天怒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凭空抹去。 没有丝毫的过渡,没有半点残留的余温。 取而代之的,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川般的平静。 他缓缓转身,目光重新落在那面掛满了嫌疑人名单的软木板上。 那眼神,冷静、专注,仿佛刚才那通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电话,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刚刚落幕的舞台剧。 棋局,已然开始。而他,既是演员,也是唯一的导演。 第33章 天才导演的秘密 夜幕降临。 一辆黑色的平治驶离灯火辉煌的中环。 但它没有回家,而是在黑暗中七拐八绕,如同一条滑腻的泥鰍,钻入了一个偏僻破败的工业区,最终停在一栋废弃工厂的阴影里。 陈惠万走下车,从后备箱提出一个普通的帆布包,走进了那个只属於他一个人的、充满了铁锈与灰尘气味的安全屋。 在这里,他脱下了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阿玛尼西装,隨手扔在一边,换上了一套最不起眼的、洗得发白的工人服和一顶廉价的鸭舌帽。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白天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电影大亨已经消失了。 此刻站在眼前的,是来自2025年的狗仔队之王,李诚。 他走到一面巨大的软木板前,上面已经用图钉按上了几张纸条。 这是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脑海中构建出的猎杀名单: 二、杜峰/新艺城:【商业报復】商业死敌,手段最脏。 调查方向:跟踪其核心人物,寻找与黑道或专业人士接触的痕跡,调查有无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动。 二、和盛(雷杰)/义安(肥头蔡):【江湖仇杀】最直接的嫌疑人,可能性最高。 调查方向:观察其动向,是在庆祝胜利,还是在准备战爭? 三、14k內部叔父辈:【內部清洗】妒忌我的功劳,借刀杀人。 调查方向:通过阿標留下的心腹兄弟,暗中留意是哪些人在煽风点火,鼓吹与和盛开战最积极。 四、戴维斯:【幕后黑手】看不见的王,可能性较低,威胁最大。 调查方向:最高危,暂不直接接触。寻找他与其他嫌疑人之间的“连接点”。 陈惠万看著这张名单,眼中没有一丝情感。 这不是復仇,这是一项需要极致精准的“外科手术”。 这里是新与旧、光与影交织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山下,是刚刚落成没几年的太古城。 在1983年的香港,这里是成功的代名词。 整齐划一的高楼、配套的商场、光鲜亮丽的中產精英…… 它就像一座被精心规划、与世隔绝的“城中之城”,用混凝土和玻璃幕墙,將自己与港岛其余的嘈杂与混乱隔离开来。 杜峰,这位影坛新贵,选择住在这里,无疑是向外界宣告他的地位与品味。 而与这座象徵著成功与秩序的“光明之城”仅一坡之隔的,却是鰂鱼涌被遗忘的、野草丛生的崎嶇山道。 这里是旧时代遗留的角落,充满了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蚊虫的嗡鸣声,藏著棚屋的残骸和被隨意丟弃的建筑废料。 此刻,陈惠万,或者说,李诚,就藏身於这片暗影之中。 他身处黑暗与混乱,却像一位君王,冷冷地俯瞰著下方那片属於猎物的光明与秩序。 他面前的偽装网只掀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支沉重的长焦镜头,如同一只沉默的钢铁巨兽,正从这个制高点,跨越两百米的距离,死死地锁定著下方太古城某座“海景园”高层单位的落地窗—— 杜峰的家。 第一晚,陈惠万的镜头捕捉到的,是一头被囚禁在豪华牢笼中的困兽。 杜峰没有宴客,他独自一人在巨大的客厅里,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来回踱步。 他时而衝到酒柜前猛灌几口威士忌,时而又神经质地將一个昂贵的水晶杯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 陈惠万冷静地观察著这一切。 镜头下的杜峰,不像一个胜利者,更像一个被巨大恐惧折磨得濒临崩溃的失败者。 第二晚,陈惠万本以为会看到同样景象的重演,但一个意外的访客,让这场枯燥的观察变得有趣起来。 一辆的士停在楼下,一个戴著墨镜、身段妖嬈的女人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快步走进大厦。 陈惠万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认得那张脸,是最近在邵氏一部武侠片里崭露头角、小有名气的一位二线女明星。 “是她?她也住在这里?还是说……” 陈惠万没有移动镜头,依旧死死锁定著杜峰家的落地窗。 作为顶级的狗仔队之王,他知道在没有確认之前,任何分神都是业余的错误。 他只是將这个信息点,默默记在了心里。 果然,不出三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杜峰的客厅里,正是刚才那个女明星。 “有意思。”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镜头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客厅的灯光调暗,落地窗前的窗帘並未拉上。 只见那女星顺从地跪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杜峰则像一头烦躁的雄狮,靠坐在沙发上。 镜头拉近,陈惠万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是在窥淫,他是在分析。 镜头下,那不是一场调情,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充满羞辱意味的征服。 陈惠万清晰地看到,杜峰更像是在用这种最原始的、践踏他人尊严的方式,来发泄心中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几分钟后,一切戛然而止,杜峰猛地推开了她。 那女星狼狈地起身,然后匆匆走进洗手间。 再出来时,她脸上带著一丝屈辱和討好的笑容,拿了支票,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杜峰,在短暂的贤者时间过后,並未像一个胜利者那样去品味雪茄或美酒 他只是赤裸著上身,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望著天板。 那一刻,镜头捕捉到的,是一种比狂欢过后更深邃的空虚与……恐惧。 “原来如此。”陈惠万在心中冷冷地做出判断: “昨晚的狂躁,今晚的兽行,都只是为了掩盖同一样东西——恐惧。生理上的发泄,根本掩盖不了精神上的恐惧。” 镜头下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 杜峰只是个被內心恐惧折磨的失败者。 但李诚,这个曾经让全港明星名流活在镜头恐惧中的男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表演”的力量。 他放下相机,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太完美了……”他喃喃自语,“一个输家的所有反应,他都演得太完美了。可如果……这也是一场戏呢?”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演员。 他知道,一个足够优秀的演员,能骗过任何镜头。 暗里的观察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是时候用一根淬毒的针,亲自去刺一下,看看这条蛇,究竟是死了,还是在冬眠。 一个真正的掌权者,从不亲手去做所有事。 他会找到那个最脆弱、最不起眼的“钥匙”,然后用这把钥匙,去打开那扇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门。 第34章 杀上油麻地 陈惠万的镜头,从杜峰家的落地窗,缓缓向下移动,对准了大厦的后门——佣人与杂工进出的通道。 第三天,他放弃了山坡上的监视点,转而来到了太古城附近一个嘈杂的街市。 他像一个普通的街坊,坐在茶餐厅里,喝著一杯的热奶茶。 他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那个正在买菜的中年女佣——杜峰家的工人。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直到女佣提著菜,拐进了一条回家的必经小巷。 陈惠万拿起了桌上的对讲机,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b计划。目標已进入预定区域,乾净点。” 说完,他便放下了对讲机,继续慢悠悠地喝著他的奶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巷子很深,光线昏暗。 就在女佣走到一半时,两个穿著普通工装、毫不起眼的年轻人,一前一后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是陈惠万头马阿標麾下最心腹的“四九仔”。 在社团森严的等级体系中,“四九仔”是已入册的最低级成员,是衝锋陷阵的兵卒。 他们存在的最大价值,便是对上头的绝对忠诚,以及在人海中毫不起眼的匿名性。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是执行这种“脏活”的最佳人选——沉默,且高效。 女佣嚇了一跳,想转身,却发现后路也被堵死。 其中一个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东西,递了过去。 女佣颤抖著打开,看到那枚泛著黄铜色光泽的子弹壳时,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另一个年轻人则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开口,复述著陈惠万早已交代好的台词: “今晚,打扫书房的时候,把这个,放在杜先生书桌上那本摊开的剧本上面。 放好之后,你就下班。今晚发生的一切,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女佣嚇得浑身筛糠,想摇头,却看到两人那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 “我……我会被解僱的……”她带著哭腔说。 年轻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叠港幣,塞进她的菜篮子。 “这是你的遣散费。我们老板说了,拿了钱,聪明点,离开香港,回乡下买块地,好好过日子。”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果你不聪明……那可能就真的需要人给你办后事了。” 说完,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转身分別从巷子的两头离开,瞬间就融入了街市的人潮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暴露任何与14k或陈惠万有关的信息。 即使女佣报警,也只能描述出两个无名无姓的普通古惑仔。 在当时的香港,没有监控,只凭这些描述,如同一滴水匯入大海,根本无从查起。 当晚,陈惠万没有再去山坡。 他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只是通过一个简单的窃听器,监听著杜峰家里的动静。 上午九点,窃听器里传来了杜峰走进书房的脚步声,接著是倒水的声音。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三秒钟的寂静。 紧接著,一声悽厉到变调、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尖叫,从窃听器里猛然炸响! “啊——!!!” 隨后,是椅子倒地、身体摔倒、手脚並用在地上爬行的混乱声音,以及一阵压抑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最终,电话被猛地拿起,传来杜峰那带著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咆哮: “餵?!报警!我要报警!有人要杀我!有鬼!有鬼啊!!!” 陈惠万关掉了窃听器,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用最简单的手段,调动最原始的恐惧,兵不血刃,直指人心。 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发现这种警告时,会愤怒,会惊疑,会立刻联繫自己的安保力量和合作伙伴,商量对策。 只有一条被嚇破了胆的、与事件毫无关係的败犬,才会像个普通人一样,第一时间想到报警,並且丑態百出。 陈惠万回到自己的软木板前,拿起那支粗大的红色油性笔,在写著“杜峰/新艺城”的纸条上,划下了一道斜线。 这一次,不再是推测,而是宣判。 然而,他的目光並没有立刻移向下一个外部敌人——雷杰。 反而,他死死地盯住了第三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可能性: 【14k內部叔父辈:內部清洗】 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寒意。 外敌凶猛,尚有跡可循;家贼暗藏,则防不胜防。 如果爆炸案是內部人所为,那他现在所有的调查,都如同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进行,每一个动作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先把这根藏在骨头里的毒刺拔出来,他寢食难安。 但他不能像对付杜峰那样去试探。 对社团的叔父辈用江湖手段,只会引发內乱,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 对付自己人,要用更聪明,也更阴险的刀。 他拿起电话,拨给了阿標手下最忠心、也最机灵的四九仔——靚坤。 “靚坤,是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必须滴水不漏。”陈惠万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电话那头的靚坤立刻答道:“万哥您吩咐!” “今晚,你找个场子,约几位叔父辈打麻將,就说我心情不好,想请他们热闹一下,但我本人不会到场。” 陈惠万顿了顿,拋出了真正的诱饵: “牌局上,你要『不经意』地喝多两杯,然后『酒后吐真言』,把我们的『復仇计划』泄露出去。” 靚坤一愣:“万哥,泄露计划?” “对,一个假的计划。”陈惠万缓媛的继续说: “你就说,我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决定用最直接、最囂张的方式报復。我们不搞偷袭,我们就要在他们的心臟地带,发动一场公开的战爭!” 靚坤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下文。 陈惠万继续说道:“你就告诉他们,我下令,三天后的午夜,我们14k所有在九龙的兄弟,直接在尖沙咀的百乐酒店门口广场集结!” “那里是『和盛』夜场生意最集中的地方,雷杰一半的收入都靠那里。 我们就在他的钱袋子上集结队伍,然后一路沿著弥敦道,从南向北,直接杀上油麻地,端掉雷杰的老巢!”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要告诉他们,我说的原话是:『我不要偷偷摸摸的贏,我要他雷杰眼睁睁地看著我们的大军,从他的地盘上踏过去,但他无能为力!』 我们就是要让整个九龙都知道,惹到我们14k的下场!” 第35章 神秘的第三方 这个计划,在战术上简单粗暴,但它所蕴含的,是那种不计后果的、极致的疯狂与傲慢。 这完全符合一个刚刚上位、急於立威、又被復仇怒火烧昏了头的掌权者的形象。 “我明白了,万哥!”靚坤的血液仿佛都被点燃了: “这太狠了!这是要把雷杰的脸皮连同他的地盘一起撕下来!我一定把这场戏演足!” 掛断靚坤的电话,陈惠万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他並没有完全放心,而是立刻拨通了另一个號码——达叔的电话。 “达叔,这么晚打扰你,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达叔在那头说道:“万哥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儘管说。” “是这样,靚坤今晚要替我办一场重要的酒局,但他这个人,你也知道,惑仔始终是古惑仔,我怕他把事情搞砸。” 陈惠万的话半真半假: “我想请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那个麻將局上凑个热闹,帮我看著他,提点他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布置著细节: “你不用说话,就安心打牌。如果看到靚坤演得太假,太浮夸,你就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碰他一下,让他收敛。 如果他演得不够投入,不够像真的,你就在洗牌的时候,故意把一只『么鸡』牌推到他面前。他看到暗號,自然会懂。” 达叔活了半辈子,瞬间就明白了这通电话背后不同寻常的分量。 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沉声应道: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万哥你放心,今晚这齣戏,我帮你盯著,保证不会穿帮。” 掛断电话,陈惠万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用拍电影的专业,去导演一场真实的江湖阴谋。这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没有去监视那场麻將局,因为那毫无意义。 他要看的,不是自己人的表演。 他要看的,是敌人的反应。 如果內部没有鬼,那雷杰那边就不会有任何异动。 如果內部有鬼,那么这个假的復仇计划,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內,通过那只看不见的手,传递到雷杰的耳朵里。 夜,深沉如水。 陈惠万像一尊石像,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用长焦镜头耐心地观察著。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毫无动静。 就在陈惠万几乎要做出“內部安全”的判断时,第三天傍晚,好戏终於上演。 镜头中,雷杰的豪宅突然变得车水马龙。 几辆麵包车开了进去,下来几十个手持棍棒的马仔,行色匆匆地衝进別墅。 紧接著,雷杰本人出现在阳台上,拿著一个大哥大,声嘶力竭地咆哮著,像是在调兵遣將。 而他调兵遣將的方向,出现了两个清晰无比的重点:一部分精锐人手被派去死守油麻地的老巢。 而另一部分更多的人马,则被紧急调往了尖沙咀,在他旗下的各个夜场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试图在14k“集结”之前,就发动反埋伏! 鱼,上鉤了。 陈惠万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知道,14k的內部,真的有內鬼。 而且这个內鬼的地位不低,能直接將消息传递给雷杰。 他收起相机,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镜头迅速锁定在豪宅远处的一条岔路上。 一辆黑色的、毫不起眼的福特轿车,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它没有开车灯,像一只蛰伏的甲虫。 车里的人没有下来,只是静静地观察著雷杰的队伍出发后,才悄无声息地滑入黑夜,消失不见。 一个看不见的第三方! 陈惠万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盘棋,比他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他回到安全屋,在软木板上,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名字: 【杜峰】、【和盛(雷杰)】、【14k內鬼】 然后,他拿起笔,圈住了下一个名字:【义安(肥头蔡)】。 他自言自语道:“爆炸案的手法太专业,不像江湖寻仇。目的如果是挑起14k与和盛的火併,那谁的利益最大?除了幕后的戴维斯,江湖上,就只有想趁乱上位的肥头蔡了。” 现在,他面临著一个全新的困境:他需要同时盯住至少四个方向—— 雷杰的动向、內鬼的线索、义安的异动,以及那个神秘的第三方。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分身乏术。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一张王牌,也是一个枷锁。 这几天,他白天是运筹帷幄的陈惠万,夜晚则化身为在黑暗中独行的猎手李诚。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连续几天的缺席和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烟味,早已引起了两个最熟悉他的人的注意。 深夜,陈惠万如同一个幽灵,回到了星万影业的办公室。 他身上还带著夜晚山顶的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然而,当他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时,脚步却猛然一顿。 走廊的灯光下,两个人影正静静地等在那里,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是达叔和周星星。 陈惠万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拒人於千里的气场变得更加浓烈。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他拿出钥匙,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向门口,只想快点回到自己安全的巢穴。 “我们就在这里说。”达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的手里,还捏著一件陈惠万昨天换下的西装外套。 陈惠万开锁的手停在半空。 周星星走了上来,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开门的动作。 他第一次没有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眼神里带著一种罕见的严肃和担忧: “万哥,你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回家了。你白天在公司,像一头髮了疯的狮子,把所有人都往前推。 但你晚上回来,身上总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达叔上前一步,將手里的西装递到他面前,指了指口袋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磨损和上面沾染的、乾涸的苔蘚痕跡,声音沉重地说: “我跟了你这一段时间,知道你身上有股不要命的狠劲。阿標才刚躺下,你是不是想把自己也送进去?” 陈惠万的目光在那块不起眼的苔蘚上凝固了。 他盯著它,彷佛那不是一块污渍,而是一道刚刚裂开的、通往他內心秘密的缝隙。 他没有说话,但喉结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滑动了一下。 第36章 同伴(求追读) 周星星的观察则更加入微,嘆了口气:“你最近在演戏,万哥。你白天在公司演一个运筹帷幄、愤怒到要吞掉整个世界的老板,晚上回来,又演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独行侠。” “但我看得出,你这齣戏……快演不下去了。你太累了,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沉默。致命的沉默。 达叔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万哥,我知道你是社团里人人敬畏的双红棍,论身手,十个八个近不了你的身。但这次的对手不一样!他们不跟你讲江湖道义,他们玩的是炸弹,是藏在暗处的黑手!”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你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看到陈惠万依旧沉默不语,脸上那冰冷的表情没有丝毫鬆动,达叔的情绪终於被点燃了。他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带上了几分沙哑,几乎是在质问: “而且,阿標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现在一个人把所有危险都往自己身上揽,把我们当什么了?当外人吗?” 他指了指医院的方向,最后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在陈惠万的心上: “你要是万一出了事,是想让我们这帮兄弟,回头没脸去见还躺在病床上的阿標吗?!” 陈惠万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波动,他没想到他们凭直觉和观察,就触碰到了他內心最疲惫的角落。 周星星看著他,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那是一个演员对“偽装”最深刻的理解: “你现在是全香港最红的监製。你这张脸,就是你潜行时最大的负累。你一个人去,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达叔在一旁重重地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阿星说得对。万哥,你不能再一个人扛了。” 陈惠万沉默不语,脸上的冰冷是他最后的偽装。 周星星看著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了一抹属於“喜剧之王”的、充满奇思妙想的弧度: “但是,如果我们一起去,就不一样了。” 陈惠万和达叔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周星星挺起胸膛,语气变得兴奋而自信:“你想想看,陈监製带著他的明星团队,为下一部大片实地勘景——这是全香港最天经地义、最不可能引起怀疑的偽装!我不再是你的负累,它將是你最好的武器,是你最完美的烟幕弹!” 这个念头,如同在黑暗的房间里点亮了一盏灯,让达叔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陈惠万站在原地,紧锁的眉头终於缓缓舒展开。 他不得不承认,周星星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点子,正好解决了他分身乏术、且容易暴露的困境。 许久,他终於动了。他没有开门,而是將钥匙重新插回了口袋,转过身,第一次真正正视了他们的提议。 “这个计划可行。”他开口,声音沙哑,但眼神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讚许。 周星星立刻兴奋地一挥拳头:“太好了!万哥,那我们下一步就去油麻地,用这个法子摸清楚雷杰的老底,给阿標报仇!” “方法对了,但目標错了。”陈惠万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达叔愣了一下,问道:“万哥,难道……不找雷杰?” “仇当然要报。”陈惠万的目光扫过两人,声音变得低沉而锐利,“但在那之前,你们想过没有,阿標出事的手法,太乾净,太专业了,根本不像和盛那帮只懂得用刀砍人的古惑仔能做出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拋出了一个他们无法反驳的事实:“而且,就在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雷杰在他的豪宅里调兵遣將,一副准备跟我们决一死战的样子。但在远处,有一辆神秘的车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等雷杰的人马出发后,那辆车才悄然离开。” 周星星和达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周星星的脑子转得最快,他失声说道:“你的意思是……雷杰也是一颗棋子?有人在背后操纵他,想看我们和和盛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利?” “没错。”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雷杰只是条被牵上线的狗,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手上握著线的那个人。直接动雷杰,只会打草惊蛇。” 他看著恍然大悟的两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最终决定:“所以,我们要用你们的计划,用这套最完美的偽装,去钓那条藏在最深处的、更狡猾的毒蛇。” 他顿了顿,下达了清晰的指令:“明天上午九点,准备好相机和画板,我们去尖沙咀东『勘景』。那里是肥头蔡的地盘,夜总会、麻雀馆龙蛇混杂,最適合我们隱藏在人群里。我要亲眼看看,在14k和和盛剑拔弩张的时候,他肥头蔡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接著,他看向达叔:“达叔,你帮我找几个阿標手下最可靠的兄弟,让他们轮班,远远地盯著雷杰的豪宅,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记下那辆黑色福特车什么时候再出现,以及车牌號码。我要知道,这第三方到底是谁。” 一明一暗,两条线同时展开。 周星星和达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与决心。这不再是一场陈惠万一个人的战爭。 周星星感觉到,自己仿佛即將参演一场没有剧本、却事关生死的真实电影,一种混杂著恐惧与刺激的战慄感,从他的脊椎升起。 第二天一早,陈惠万拨通了《东方红日报》娱乐版主笔的电话。 “王老哥,是我,陈惠万。” “哎呀,陈老板!稀客啊!恭喜发財啊,《赌圣》的票房简直是神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諂媚。 “王老哥客气了。”陈惠万的语气很平淡,“有个小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阿標的事情,你知道了,我心里憋著一口气。我决定,马上开一部新戏,真正的黑帮片,就叫《江湖》。”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有笔尖在纸上快速摩擦的声音。 “我这几天会亲自带队去踩点,尖沙咀、油麻地、旺角,哪里龙蛇混杂就去哪里。我要拍出最真实的江湖。这个消息,你看著写,就当是我陈惠万对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下的战书。” “明白!明白!陈老板您放心,这绝对是明天的头版头条!” 掛断电话,一场完美的烟幕弹已经放出。 第37章 阳谋(求追读) 次日上午,两辆车,一辆是陈惠万的黑色平治,另一辆是印有“星万影业”不起眼標誌的器材麵包车,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尖沙咀东部的海滨长廊。 隨了陈惠万、周星星和达叔之外,还有星万影业的美术指导、摄影师,以及两名抬著沉重摄影器材箱的年轻助理。这副专业的剧组阵仗,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路人的目光。 他们没有像游客一样四处閒逛,而是直接走进了这里最豪华的临海酒店。 酒店大堂经理看到周星星和达叔,眼睛都直了,连忙迎了上来。 达叔上前一步,熟络地拍了拍经理的肩膀,將一支雪茄塞进他手里,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口气说: “老友,我们陈监製要拍一部惊天动地的大製作,就想在你们酒店取个景。要视野最好的套房,能清清楚楚看到对面那家『金碧辉煌夜总会』的,我们要研究一下那里的『风水』和『气场』。” 经理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亲自领著他们上了顶楼的总统套房。 一进门,周星星就夸张地衝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指著对面的夜总会,对陈惠万大喊: “万哥!就是这里!你看那个招牌,杀气腾腾!门口那两个石狮子,眼露凶光!绝对是藏污纳垢、黑帮盘踞的绝佳地点!我们下一部戏的开场,就在这里,一个长镜头拉近,然后『砰』地一声,玻璃炸开,主角从天而降!” 陈惠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而达叔则煞有介事地拿出一部宝丽来相机,对著窗外“咔嚓”一声,然后猛甩著相纸,嘴里念念有词:“嗯,这个光线,有杀气,不错不错。” 经理看得目瞪口呆,对他们“为艺术献身”的专业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识趣地退了出去,並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艺术家们”的创作。 门一关上,陈惠万並没有立刻行动,他像一个真正的导演一样,先对自己的员工下达指令: “阿坚,你从这个角度,画几张对岸夜总会的速写。肥炳,你和达叔研究一下机位。” 在他的员工们煞有介事地开始专业工作,为整个房间提供了完美掩护的同时,陈惠万才走到一个看似装著普通摄影器材的箱子前,不慌不忙地取出了那个超长焦镜头,沉稳地装在相机上。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对其他人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先去楼下餐厅休息,费用公司全包。我和阿星、达叔要单独聊一下剧情。” 美术指导、摄影师等人立刻会意,带著助理们鱼贯而出,將这个最核心的监视空间,留给了真正的三人核心小组。 其他人员走后,周星星脸上的嬉笑消失了,他走到陈惠万身边,低声问:“万哥,我们就在这里等?” “对,就在这里等。” 陈惠万走到窗边,从一个看似装著普通摄影器材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又粗又长的超长焦镜头,沉稳地装在相机上,然后將相机架在三脚架上。 镜头如一门黑色的火炮,无声地对准了对面夜总会的后门——那是贵宾与核心人物进出的专用通道。 等待是漫长而枯燥的。 第一天,除了看到肥头蔡的生意异常火爆,许多原本属於和盛地盘的豪客都转移到了这里之外,一无所获。 房间里堆满了吃剩的外卖盒子,空气中瀰漫著香菸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周星星有些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模擬著枪声,构思著他的“江湖大戏”。达叔则靠在沙发上,看似在打盹,实则耳朵一直留意著窗外的动静。 只有陈惠万,像一尊与世界隔绝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守在镜头后面。 他的脑海里,反覆回放著阿標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 那画面,是他保持绝对冷静和专注的燃料。 直到第三天深夜,凌晨一点。 尖东的霓虹已经熄灭了大半,街上只剩下零星的醉鬼和晚归的车辆。周星星和达叔都已是筋疲力尽。 突然,守在镜头后的陈惠万身体猛地一绷,发出一声极低、却极具穿透力的命令: “来了。” 周星星和达叔瞬间惊醒,凑到窗边。 一辆属於新艺城影业的公务车,在夜色中悄然滑行,最终停在了夜总会的后门。车上下来的,不是什么大明星或导演,而是发行部总监——王汉祥。他穿著一件风衣,领子立起,显得鬼鬼祟祟。 王汉祥並没有走进去,而是在门口点了支烟,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錶。 几分钟后,从里面走出来的,是肥头蔡最信任的头马——“刀疤强”。他左右看了一眼,確认安全后,才快步走向王汉祥。 刀疤强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交给了王汉祥。王汉祥接过后,没有检查,只是快速点点头,便立刻上车离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乾净利落。 “咔嚓。” 陈惠万按下了快门。相机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敲响了审判的钟声。 “我靠……”周星星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惊和一丝荒诞的兴奋,“万哥,你看这场景!一个电影公司的头儿,三更半夜,跟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在后巷递东西……这比我们编的剧本还像黑帮片!他们这是在干嘛?” 陈惠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放下相机,声音冰冷地陈述了一个事实:“那个刀疤脸,是肥头蔡的头马,刀疤强。新艺城在给义安送钱。” 一句话,让周星星和达叔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一幕的重量。达叔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皱纹因震惊而挤作一团。 轰!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所有迷雾! 陈惠万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也不是单纯的商业报復。这是一场由同一个幕后黑手导演的、试图搅乱整个香港的大戏! 他们一边利用雷杰这颗棋子,引爆14k与和盛的矛盾;另一边,又通过新艺城这个“中转站”输送资金,资助肥头蔡,让他趁乱扩张,將火越烧越旺! 不管是和盛的雷杰,还是义安的肥头蔡,都只是不同线上的木偶。 而所有线的尽头,都握在同一只手里。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第38章 人选(求追读) 陈惠万缓缓地,將目光从远去的车尾灯上,移向了远方中环的方向,那里是港英权力的中心。 他收起相机,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带著残忍快意的笑容。 他已经找到了猎物的气味。 而他的下一个目標,不再是监视,而是主动出击,从那个唯一的、连接了所有线索的“中转站”——新艺城发行部总监王汉祥的身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周星星看著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低声问:“万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直接去抓那个王汉祥?” “抓?”陈惠万冷笑一声,一边熟练地拆卸著镜头,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抓一个发行部总监,只会惊动他背后的人。我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要通过他,找到那条牵著他的线。我要在他身上,装上我的眼睛和耳朵。” 达叔皱起了眉头:“可王汉祥这种人,精得像鬼,身边肯定也有防备。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没错。”陈惠万將相机收回箱子,发出一声清脆的锁扣声,他的眼神在昏暗的房间里闪著骇人的光。他纠正了达叔的说法:“应该说,我们『常规』的人近不了他的身。” 他顿了顿,解释道:“阿標手下的兄弟,身上都带著江湖气。他们一靠近,王汉祥这种人隔著一百米都能嗅到危险的味道。对付他,靠拳头和刀是没用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棋盘的下一步。 “我们需要一把他绝对想不到,甚至会主动迎上来的……武器。” 他站起身,没有再多做解释,只留下两个字:“收东西,走。” 夜深,星万影业的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 他將刚刚拍下的、王汉祥与刀疤强交易的照片拿了出来,仔细思考下一步对策。 照片上的王汉祥,成为了所有线索交匯的中心点。他像一头锁定了猎物咽喉的孤狼,眼中闪烁著冰冷而精密的寒光。 计划是什么?是在王汉祥身上安装一个窃听器或追踪器。 但怎么做?强攻,是下下策。必须智取。需要一个完美的场景,一次天衣无缝的“意外”。而製造这场“意外”的核心,需要一个“演员”。 陈惠万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几个牛皮纸文件袋,隨手扔在办公桌上。袋口敞开,滑出几张当下正当红的一线女星的杂誌封面照和简报。 他拿起第一位女星的照片,她以性感著称,风情万种。陈惠万的目光只停留了两秒,便用红笔在照片上划了一个冰冷的叉,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背景是社团,不可控。” 他拿起第二份资料,是一位以清纯玉女形象出道的女星。他隨意翻了两页,便將文件夹合上,推到桌子一角,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演技太差,演不了一场没有ng的戏。”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份资料上,那是一位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以灵气逼人著称。 “合约在邵氏,忠诚度存疑。” 资料被乾脆地丟开。 桌上,再无其他选项。陈惠万的眉头紧紧锁起。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叩了两下。 是达叔。只有他知道,每当有大事发生时,万哥有可能会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里。 达叔端著一份刚买来的云吞麵走了进来,看到桌上散落的照片和陈惠万凝重的表情,脚步微微一顿。 “万哥,”达叔將宵夜放下,试探性地问,“这件事……难道要让女人出面?太危险了,王汉祥那种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的老狐狸,她们应付不来。” 陈惠万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软木板上,声音低沉而锐利:“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普通女人,我需要一把完美的武器——一把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锋利的武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达叔:“她必须美丽、出名,能让王汉祥放下所有戒心。演技要能骗过在场的所有人,而最重要的,”他加重了语气,“她必须绝对可靠,值得用性命去託付。” 达叔活了半辈子,瞬间就明白了这番话背后的所有含义。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顺著陈惠万的目光,看到了被隨手压在桌角的一张剧照。 那是《赌圣》的剧照,照片上,是穿著一身红衣,眼神清澈又倔强的邱敏。 达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混杂著震惊与不忍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著陈惠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嘆息。 “万哥,你……想清楚了。” 说完,他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达叔的到来和离去,让陈惠万心中的那份决断,染上了一丝沉重的阴霾。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来完成这最后、也最艰难的思考。 他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驱车前往观塘工业区。在那里,有一间破旧的、毫不起眼的、真正只属於他一个人的安全屋。 进入安全屋,关上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从上衣的內袋里,再次拿出了那张邱敏的剧照,用指尖轻轻摩挲著那张纯净而坚韧的脸。 “我亲手雕琢的璞玉,现在要亲手把她推向满是毒蛇猛兽的丛林……” 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就在这时,桌上一台经过加密的专线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满室的死寂。 陈惠万的眼神瞬间从犹豫变为警惕,他迅速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阿標手下最机灵的四九仔靚坤,也是他派去暗中保护家人的心腹。 “万哥,”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急迫,“负责在嫂子家附近盯梢的兄弟说,今天下午有一辆陌生的水电维修公司的车,在楼下停了很久。但我们查了物业记录,今天根本没有任何住户报修。车里的人一直没下来,几个小时后就开走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惠万脑中炸响! 这不是巧合。这是试探,是踩点!是毒蛇已经將獠牙,抵在了他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软肋上! “啪!” 他狠狠地掛断电话。 那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挣扎,都如潮水般褪去,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川般的杀意所取代。 他看著手中邱敏的照片,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对不起了。只有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一切,你们才能真正安全。” 他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上衣的內袋,仿佛在收藏一件珍宝。隨后,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没有丝毫停留,推门走进了深沉的夜色。 他知道这个时间,邱敏会在什么地方。 第39章 亲密战友(求追读)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得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和远处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邱敏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晚上了。 对於如今的邱敏来说,生活被清晰地分成了两半。 白天,她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在片场、在通告中,她必须展现出最专业、最完美的一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夜幕降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医院那条泛著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走廊,便成了她每日的终点站。 她穿著一件简单的米色风衣,头上的棒球帽檐压得很低,仿佛想將自己那张日渐为人熟知的脸,藏进角落的阴影里。 她没有进去,只是隔著重症监护室那块冰冷的玻璃,静静地站上一会儿。 玻璃的另一边,是那个被白色纱布和各种管子包裹著的身影——阿標。 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风雨无阻。 看望阿標,既是出於朋友间的担忧与愧疚,更是为了提醒自己: 她所走的这条路,是用什么样的代价铺成的,她没有退路。 是有人,想要摧毁那个將她从茶餐厅的嘈杂中拉出来,给了她梦想和尊严的“家”。 陈惠万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怔怔地看著阿標,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 陈惠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低沉而平静:“待在这里,是换不回公道的。” 邱敏的肩膀猛地一颤,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已站在走廊阴影中的男人。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撞破心事的慌乱,但那慌乱很快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 两人没有立刻说话,走廊里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的微弱声响。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视。 陈惠万在审视,审视这个女孩在目睹了残酷之后,是会崩溃,还是会蜕变。 而邱敏也在凝视,凝视著眼前这个男人,他既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可能是唯一能带领她走出泥潭的人。 最终,是邱敏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確定的事实。 “我知道。”她说。 陈惠万的眼神微微一动,他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邱敏向前走了一小步,走出了角落的阴影,让苍白的灯光照亮她那张没有血色但眼神坚定的脸。 “所以,我没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她抬起眼,直视著陈惠万,“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对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都已明了。她不再是被动等待命运宣判的女孩。 邱敏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真正关键的问题,一个宣告她正式入局的问题: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第二天上午,观塘,一间仓库內。 这里充满了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与邱敏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格格不入。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只属於陈惠万的、充满肃杀气息的安全屋。 邱敏的脸上没有了昨夜的伤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紧张和决心的严肃。 邱敏看著陈惠万,眼神清澈而专注,“现在,告诉我具体的『剧本』,我的角色,我的台词,以及我需要达成的目標。” 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他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迅速进入角色的战友。 陈惠万拿起桌上一杯未曾动过的红酒,递到邱敏面前。 “过两天,是金公主院线的年度晚宴,王汉祥一定会出席。”陈惠万的眼神变得锐利,“我需要你,在那场晚宴上,製造一个『意外』,把这杯酒,完完整整地泼在他的身上。” 邱敏愣住了,接过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就……这么简单?” “简单?”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你要演得天衣无缝,要让他相信那是一个纯粹的意外,要让他对你这个当红女星的冒失感到恼火,却又不能发作。最重要的是,在那一瞬间,你要用你的表演,吸引住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看著因紧张而屏住呼吸的邱敏,缓缓说道:“这,是你出道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试镜』。没有剧本,没有ng的机会。你,敢接吗?” 邱敏的內心在剧烈地挣扎。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將她淹没,但阿標躺在病床上的画面,和陈惠万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又像一团火,在海水下疯狂燃烧。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再仅仅是仰慕和感激。她看著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 “万哥,他们想毁掉的,不仅仅是你。他们想毁掉星万影业,而星万影业,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是它让我不必再回到茶餐厅端盘子,是它给了我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更加决绝:“所以,这不只是你的战斗,这也是我的战爭。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捍卫我自己的东西。” 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讚许。他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迅速进入角色的战友。 “很好,”他指了指邱敏手中的酒杯,“光有剧本还不够,我们需要排练。”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个充满杀气的仓库,变成了世界上最独特的“排练室”。 陈惠万亲自扮演王汉祥,一遍又一遍地让邱敏练习。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梟雄,而是一个对细节要求到极致的、最严苛的片场导演。 “你的眼神太紧张了,放鬆!把他当成一个你崇拜但又有点怕的导演,就像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样!” “不对!酒洒出去的角度太刻意了,要表现出真正的意外!身体的重心要先失去,动作才能跟上!记住,你是被裙摆绊倒了,不是要去泼他!” 邱敏一次次地尝试,又一次次地失败。 红酒一次次地泼洒在地上,她的脚步、眼神、惊呼,在陈惠万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都显得那么拙劣和虚假。 汗水顺著她的额角滑落,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端著酒杯的手,也开始出现了无法抑制的、轻微的颤抖。 在又一次失败后,她挫败地站在原地,眼眶泛红,带著一丝乞求的语气说:“万哥,我……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的手……” 陈惠万没有看她的手,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的眼睛,打断了她的话。 “手在抖?”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冰锥,“那是因为你的心在抖。你在害怕,你在怀疑自己。” 他向前走了一步,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邱敏下意识地后退。 “我以为我看中的人,骨子里是个战士,没想到只是个需要人哄的小女孩。”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 “如果这点压力就是你的极限,那就说出来。门就在那里,你现在就可以走。” 他指了指仓库的大门,声音降到了冰点: “现在退出,一切还来得及。你可以回去继续当你的大明星,活在鲜和掌声里,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一场噩梦。而我,会去找一个真正能扛得住事的人来做这件事。” 第40章 病態(求追读)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当然,前提是……你得求神拜佛我们能贏。否则,你以为你那个明星梦,还能做多久?”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邱敏最后的防线。 “退出”这个词,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羞辱。而那句“去找一个真正能扛得住事的人”,更是直接否定了她存在的全部价值。 巨大的压力,让她的额头渗满了冷汗。 “再来!”陈惠万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当邱敏第十几次失败后,她紧绷的神经终於断了。她將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做不到!”她蹲在地上,抱著膝盖失声痛哭,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是演员吗?为什么我连一场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好!我只会搞砸一切!” 这,才是她內心最深的恐惧。不是怕危险,而是怕自己不够好,怕辜负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信任。 仓库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 陈惠万没有上前去扶她,甚至没有一丝怜悯。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声音比仓库里的水泥地面还要冰冷: “你以为,我是在教你演戏?” 邱敏哭著抬起头,不解地看著他。 陈惠万冷笑一声,“演戏可以ng,可以重来。但我们的敌人,会给你重来的机会吗?你现在的眼泪,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 他蹲下身,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反而带著一股血腥的压迫感:“你知道你这一杯酒泼出去,如果被他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后果是什么吗?” “后果不是你被报復那么简单!而是王汉祥会立刻警觉,他背后那条线会彻底切断,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他们会像疯狗一样,反过来咬死我们每一个人!不只是你,还有我,还有达叔,还有阿星,甚至病床上的阿標,一个都跑不掉!” “这不是拍戏,阿敏。这是一场战爭!你的一个失误,会让我们所有人万劫不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刀锋般刺入邱敏的心臟: “忘掉你的演技!忘掉你是邱敏!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忆!回忆阿標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回忆那些人是怎么想置我们於死地!回忆你差点就要回到茶餐厅,一辈子看人脸色的日子!” 他双手用力抓住她颤抖的肩膀,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陈惠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烧著疯狂而冷静的火焰。 “把那份恨,那份不甘,那份恐惧,全都放到你的眼睛里!你的惊慌不是演出来的,它就是真的!” “你的歉意也不是演出来的,而是为了掩盖你真实目的的武器!你不是要去演一个失手泼了別人酒的女明星,你就是一个要去杀人的士兵,而那杯酒,就是你的刀!”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邱敏的脑海中炸响。 她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著陈惠万。 那些残酷至极的话语,像无数根针,刺进她的灵魂。 但奇异的是,在最初的刺痛过后,涌上来的並非是屈辱或怨恨,而是一种顛覆性的、病態的战慄。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疯长:他不是在摧毁她,他是在锻造她。 他的严苛,他的冷酷,他施加於她的一切痛苦,都源於一个最根本的事实——他选择了她,並且相信她足以承受这一切。 这一刻,她对陈惠万的感情,从仰慕与感激,悄然扭曲、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更狂热的情感。 她从他的绝对控制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將自己完全交给他,將他的意志变为自己的本能,就能在这场残酷的战爭中活下去。 这种將自我完全献祭出去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明白了。 许久,邱敏缓缓地、自己站了起来。 她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只是捡起另一个酒杯,重新倒满了红酒。 当她再次转身面向陈惠万时,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脆弱和恐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冰冷的、却又无比专注的决绝。 那张还掛著泪痕的脸,此刻却绽放出一个天真而歉疚的微笑。 她动了。 脚步、踉蹌、惊呼、泼洒……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天衣无缝。那杯红酒以一个完美的拋物线,精准地洒在了陈惠万的胸前。 而她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逼真到足以骗过世界上最高明的测谎仪。 这一刻,连陈惠万的心头都掠过一丝寒意。 他知道,这头被他亲手唤醒的、最美丽的野兽,已经学会了如何狩猎。 他看著眼前的邱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脱下被酒浸湿的外套。 陈惠万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 与邱敏定下计划后的第二天,他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他没有去公司,而是亲自去市场买了菜,回到了那个他用命守护的家。 饭桌上,张婉玲看著丈夫,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与担忧。“阿万,最近报纸上都是你的新闻,我既为你骄傲,又怕……怕那些人会不择手段。” 陈惠万握住妻子的手,温言安慰道:“放心,就快结束了。等忙完这一阵,我带你去欧洲旅行。”慢慢地,张婉玲累得睡著了。 他看著妻子安睡的面容,他知道,敌人的耐心已经耗尽,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战爭,即將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拉开序幕。 金公主院线年度晚宴。 酒店门外,闪光灯如白昼般亮起,將红地毯映照得一片辉煌。 邱敏穿著一身由知名设计师量身定做的月白色晚礼服,优雅地走下车。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记者们的一阵骚动。 作为《赌圣》奇蹟中那最亮眼的一抹红,她如今的风头,甚至盖过了许多成名已久的女星。 她从容地微笑著,向镜头挥手,每一个动作都无懈可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掌心已经沁出了细汗,而右耳深处那枚微型耳机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电流声,正不断提醒著她今晚真正的“剧本”。 第41章 女特工(求追读) 邱敏步入宴会厅,衣香鬢影,名流云集。 邱敏像一只优雅的天鹅,自然地融入其中。而耳机里,陈惠万沉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准时响起。 “三点钟方向,正在和邵氏方经理聊天的那个人,就是王汉祥。別看他,保持自然。” 邱敏的目光只是不经意地扫过那个方向,便看到了一个身材微胖、戴著金丝眼镜、满脸精明的中年男人。 “现在,去吧檯,拿一杯红酒。” 邱敏微笑著与一位导演告辞,款款走向吧檯。她的每一步,都像在片场经过了无数次排练一样精准。 这一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和陈惠万一起,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为了同一个目標而合作。这种感觉,让她心中的紧张,被一种奇特的、並肩作战的刺激感所取代。 她端著酒杯,在场中游走,耳机里的指令再次传来。 “很好。王汉祥结束了交谈,他正在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路线会经过你现在的位置。阿敏,准备好……就是现在!” 邱敏深吸一口气,就在王汉祥即將与她擦肩而过时,她仿佛脚下被裙摆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蹌,手中的红酒划出一道优美的红色拋物线,不偏不倚地,尽数泼在了王汉祥昂贵的定製西装上。 “啊!” 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王总监!我……我不是故意的!”邱敏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慌与歉意,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水汽,演技逼真得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软。 周围立刻投来关注的目光。王汉祥看著自己胸前那一大片刺眼的酒渍,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一阵恼火。 但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当红的、正楚楚可怜地向自己道歉的女明星时,所有的火气都只能硬生生压下去,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没关係,没关係,小意外而已。” “我帮您擦擦!”邱敏慌乱地从手包里拿出纸巾,快步上前。 她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巧妙地挡住了王汉祥的正面视线,同时,她那副手足无措、急於弥补过失的表演,也成功吸引了王汉祥和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在她用纸巾心疼地擦拭著王汉祥昂贵的定製西装前襟时,她的手肘仿佛因为紧张而微微一抖,“不小心”地,將王汉祥上衣口袋里的一支派克钢笔碰掉在地。 “呀!您的笔!” 邱敏发出一声更显惊慌的低呼,立刻弯下腰去捡。 她穿著的月白色晚礼服,款式看起来十分高雅保守,领口剪裁得恰到好处。 然而,那並非是完全贴合肌肤的紧身设计,当她慌乱弯腰的瞬间,那片本应服贴的布料隨著身体的姿態向下一沉,瞬间敞开。 剎那间,一片令人目眩的雪白和深邃的阴影,毫无徵兆地闯入了王汉祥的视野。 王汉祥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因西装被弄脏而產生的恼怒,瞬间被一股原始的、灼热的欲望所取代。 王汉祥的呼吸都为之一滯,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钉,死死地、贪婪地锁在了那道转瞬即逝的风景上,大脑一片空白。 就是这一秒! 就在王汉祥的全部心神都被这意外的“春光”所捕获,陷入彻底的失神状態的这一秒! 一个穿著侍应生制服、端著托盘的身影,正从王汉祥身后经过。他仿佛被前面的人挡了一下,脚步一个极其轻微的趔趄,身体顺势向王汉祥靠近。 他的食指轻轻一挑,中指顺势一推——那枚光滑的微型窃听器,便如同游鱼入水,无声无息地滑入了西装开衩的夹层之中。 当邱敏捡起钢笔,俏脸因羞赧和紧张而泛起一层红晕,满脸歉意地將钢笔还给王汉祥时,那个穿著侍应生制服的阿標最机灵的手下,靚坤,早已端著托盘,消失在了宴会厅涌动的人群之中,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一步,完成。 当邱敏跟隨回到那间熟悉的安全屋时,精致的妆容下是掩不住的疲惫。 肾上腺素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脱感。 周星星和达叔早已等候在此,看到两人进来,他立刻兴奋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万哥,阿敏,你们太厉害了!我这边全程监听著,心都快跳出来了!” 陈惠万脱下外套,神色平静地问:“东西呢?” “搞定了!”周星星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台盘式录音机,它正缓缓转动著,“录音清晰,窃听器也还在正常工作。王汉祥把那件西装带回了酒店房间,我们现在能听到那边的一切。” 为了证明自己的成果,他直接切换成了外放模式。 下一秒,一阵混杂著电流声的、极其露骨的男人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那是王汉祥的声音,但和他在晚宴上的沉稳圆滑截然不同,此刻充满了急色和不耐烦的喘息。 “宝贝,想死我了……刚才那个叫邱敏的小明星身材真不错,可惜是个木头美人……不过还是比不上你骚,等我搞定这边,就回去好好疼你……” 后面是更加污秽不堪的调情和情慾对话。 邱敏的身体瞬间一僵。 这声音,和晚宴上那个与她谈笑风生、手握权柄的王汉祥判若两人。 那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欲望,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但下一秒,她却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身旁默不作声的陈惠万。 仓库的灯光昏暗,只在陈惠万冷硬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扬声器里王汉祥那粗鄙的欲望,本该让她感到厌恶。但当这份欲望成为了背景音,而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陈惠万的侧影所吸引时,一切都变了质。 一股莫名的热流,从深处悄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的指尖都微微发烫。 晚宴上那点微醺的酒精,此刻彷佛被重新点燃,蒸腾起一层让她头脑有些晕眩的薄雾。 就在这一刻,听著耳边响起的污言秽语,看著陈惠万那张彷佛能洞悉万物的脸,邱敏的心,猛地一盪。 陈惠万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或许他察觉了,但毫不在意。他只是对周星星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 “很好,保持监听,记录下所有通话对象和关键词。” 就在这时,窃听器里再次传来了拨號声。 陈惠万的身体猛地前倾,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电话接通了。王汉祥的声音一扫之前的油腻与猥琐,变得谦卑,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諂媚。 陈惠万知道,正戏,要开始了。 第42章 最佳拍档大显神通 “餵。” 窃听器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惠万能想像,电话那头的人並没有客套,只是在用沉默施加压力,等待著王汉祥的匯报。 果然,王汉祥立刻接著说:“『金碧辉煌』那边的『货款』已经结清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杜峰那条『废柴』最近很安静,但情绪不稳,像条被嚇破胆的狗,不足为虑。” 又是一阵沉默,但比刚才更长。 “他被无视了。”陈惠万在心中冷冷地做出判断。因为王汉祥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他像一个急於表现自己价值、却得不到回应的下属,立刻补充道:“请转告『大师』,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香江的『池水』很快就会彻底浑浊。”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寂的池塘。 “大师”?“池水”? 周星星和达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然而,王汉祥的邀功似乎並未得到讚许。窃听器里,只传来他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呃”声,仿佛话被硬生生打断。 紧接著,扬声器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然后,一个带著错愕和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餵?……餵?” 在呼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王汉祥似乎愣了几秒,隨即传来一声低沉的、充满屈辱和不甘的咒骂。 安全屋內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妈的,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达叔终於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说话藏头露尾,没一句是人话!” 周星星也紧锁眉头,认真地分析道:“这个王汉祥,明显只是个传话的。他口中的『大师』,才是正主。但这傢伙太谨慎了,我们根本猜不透对方说了什么。” 陈惠万缓缓地靠回椅背,再次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去猜,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全部。 他睁开眼,看著眼前一脸迷茫的周星星和达叔,缓缓开口: “对方根本不给他废话的机会,用完就扔。这个王汉祥,在对方面前,连条狗都不如。” 陈惠万顿了顿:“既然蛇不肯出洞,那就往蛇洞里扔一把火。” 他看著眼前一脸迷茫的周星星和达叔:“过几天,我们要给王总监的这场戏里,加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意外』。” 香江的夜,因名利而璀璨。 这晚,是新艺城的年度巨製——《最佳拍档大显神通》的全球首映礼。 利舞台戏院门外,镁光灯的海洋几乎要將整个街区照成白昼。 新艺城这家仅仅成立三年的电影公司,正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態,向盘踞王座数十年的邵氏帝国发起最猛烈的衝击。 现场的气氛,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一个壁垒分明的战场。 邱敏穿著一身由知名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做的淡黄色晚礼服,丝滑的绸缎在灯光下流淌著温润的光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青涩而美好的身段。 她的右耳深处,一枚微型耳机正传来若有若无的电流声,时刻提醒著她今晚真正的“剧本”。 “別紧张,你不是来做贼的。”耳机里,陈惠万的声音沉稳如山,隔绝了所有的嘈杂,“你今晚的身份,就是全场最耀眼的女主角。享受它,利用它。你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转身,都是你最好的武器。” 邱敏深吸一口气,步入宴会厅。衣香鬢影,名流云集。 耳机里,陈惠万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地將她的注意力从周围的喧囂中抽离。 “看十点钟方向,被记者和导演围住的那三个人。那是新艺城的老板,麦光头、叶天和黄柏荣。” 邱敏的目光隨之望去。那三人正满面春风地与来宾碰杯,言谈举止间充满了掌控全场的自信。 “现在看两点钟方向,沙发区那个,”陈惠万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是邵氏的方女士。注意看,她不用走动,想见她的人会自己过去。” 邱敏的视线转向那位身著旗袍、气质雍容的女士。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对前来问候的人点头微笑,却自成一个强大的气场。 就在这时,方女士端著酒杯起身,优雅地从麦光头等人的圈子旁走过。双方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匯,没有言语,只有一丝礼貌却疏远的微笑。 “看到了吗?”陈惠万的声音带著一丝冷意,“这不是首映礼,这是战前阅兵。一方是新贵,一方是旧王。你要记住这种感觉,因为我们的星万影业,未来要走的,是第三条路。” 这番话让邱敏的心头一震,她对今晚任务的理解,瞬间从单纯的“执行”,上升到了参与一场宏大战爭的层面。 “阿敏,九点钟方向,吧檯边上,那个被一群老板和记者围在中间,穿著黑色范思哲西装的,就是杜峰。”陈惠万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邱敏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不著痕跡地扫了过去。 只见那个男人身形高瘦,戴著金丝眼镜,脸上掛著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傲慢。 他正是新艺城最负盛名、也是之前企图挖角周星星的“片场暴君”——杜峰。 就在这时,邱敏看到新艺城的发行总监王汉祥,满脸堆笑地凑到杜峰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杜峰轻蔑地撇了撇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什么《赌圣》?不过是些街头杂耍的噱头,譁眾取宠罢了。真正的电影,是艺术,不是马戏。那种东西,上不了台面。” 这句话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痛了邱敏。 她想起了陈惠万和周星星在那个破旧片场里,为了一个镜头、一句台词反覆推敲的日日夜夜,想起了他们被人嘲笑为“草台班子”时的不甘。 原来在这些所谓的“主流大导”眼中,他们的心血,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杂耍”。 就在她心头火起之时,一个娇俏又带著一丝傲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哟,这不是《赌圣》里最红的『綺梦』邱小姐吗?” 邱敏转过头,看到了今晚真正的女主角——在《最佳拍档》里饰演“珠珠”的当红女星汪婷。 她穿著一身火红色的亮片长裙,身边簇拥著好几位电影主创,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著邱敏。 汪庭欢端著香檳,款款走近,脸上掛著甜美的微笑,话语却像藏著针: “邱小姐真是好福气,一部戏就红遍香江,真是让我们这些辛辛苦苦拍打戏的羡慕不来呢。不过,今晚可是我们新艺城的主场,邱小姐一个人来,不怕人生地不熟吗?” 第43章 癲狗哥 汪婷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充满了优越感和排挤的意味,暗讽邱敏只是靠运气的行外人。 邱敏的心猛地一紧,但耳机里陈惠万的声音立刻响起:“稳住。对她笑,告诉她,你是来学习的。” 邱敏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出一副对前辈充满仰慕、又带著几分少女羞怯的表情。 “汪小姐说笑了,”她的声音轻柔,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我只是个新人,今天是特地来向前辈们学习的。《最佳拍档》这么厉害,我当然要来朝圣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是来自一个当红新人的、姿態极低的恭维。 汪婷脸上的傲慢稍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哼了一声,便被身边的人簇拥著走向了舞台中心。 邱敏悄悄鬆了口气,手心已满是细汗。陈惠万的声音再次传来,带著一丝讚许:“做得很好。记住这种感觉,娱乐圈也是战场。现在,去找你的目標,那个穿著灰色西装、被几个二线女星围在中间的男人——娱乐版主笔,『王大炮』。” 经歷了刚才两大巨头的气场对决和当红女星的正面挑衅,邱敏的心境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和专注。 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理了理裙摆,款款走向王大炮,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比刚才面对汪庭欢时更加无懈可击。 101看书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全手打无错站 “王先生,您好,我是邱敏。”她的声音轻柔,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我……我一直很喜欢您写的影评,特別是您对《赌圣》的那篇……虽然批评得很严厉,但我觉得很有道理。” 王大炮的眼睛瞬间亮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立刻像赶苍蝇一样挥开身边的庸脂俗粉,满脸堆笑地与邱敏聊了起来。 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过后,邱敏的表演进入了核心部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身体不自觉地向王大炮靠近了一些,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著困惑和天真的语气,小声问道: “王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圈子里的问题……前几天,我在半岛酒店门口等车,好像看到新艺城的王总监,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看起来很凶的先生在后巷说话……他们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大戏要开拍了?我听说最近黑帮片很流行……” 她的眼神清澈无辜,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好奇宝宝。 王大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新艺城发行总监王汉祥?刀疤脸?后巷秘会?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这其中蕴含的新闻价值,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奔流! 他立刻装作不经意地追问了几个细节,比如时间、地点、那个刀疤脸的长相 邱敏都严格按照陈惠万的指示,用“我也不太清楚”、“天太黑了,没看清”、“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这样模稜两可的话语轻轻带过。 那副纯真又迷糊的样子,完美地打消了王大炮心中可能升起的任何一丝怀疑。 一场教科书级別的“无意泄密”,完成了。 在名利场,秘密的传播速度比病毒还快。不到十分钟,这段“綺梦的无心之言”,就经过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宴会厅的上层圈子。 正在与人高谈阔论的王汉祥在听到消息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隨即变得铁青。 他像一头被触怒的野兽,拨开人群,径直走向还在与人寒暄的邱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粗暴地拖到了僻静的走廊。 “你!刚才跟王大炮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著阴鷙恶毒的光芒。 邱敏的心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股扑面而来的恶意,让她双腿发软,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个身影以一种极其夸张的舞台剧姿態,手舞足蹈地冲了过来。 来人正是周星星。 但他没有像英雄救美那样挡在邱敏身前,反而一把抓住了王汉祥那只攥著邱敏手腕的手,脸上露出一种“艺术家终於找到知音”的、近乎癲狂的狂喜表情,声音更是提了八度,响彻整个走廊: “王总监!知音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王汉祥和邱敏都当场愣住了。这完全不合逻辑的开场白,让王汉祥满腔的怒火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星星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紧紧握著他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彷佛那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嘴里更是连珠炮般地喊道: “我刚才就看到你了!你看看你这个表情,这愤怒的眼神,这因为嫉妒而扭曲的面孔!太完美了!简直就是我新剧本里那个求爱不得、因爱生恨的大反派『癲狗哥』的完美化身啊!” 他一边说,一边强行拉著还没反应过来的王汉祥往宴会厅里走,同时对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宾客大声宣布: “各位!各位!请大家见证一下!我宣布,我们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就是这位演技已经深入骨髓的王汉祥总监!他刚才那场戏,不需要剧本,不需要导演,完全是真情流露!这才是真正的方法派演技!来来来,王总监,我们去那边,我给你详细讲讲『癲狗哥』这个角色的內心挣扎……” 这番操作下来,周围的宾客已经围了上来,个个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王汉祥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准备捕食的狮子,却被一只突然衝出来的猴子戴上了帽子,强行拉到舞台中央跳舞。 他想发火,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果他推开周星星,对著这个全港最红的喜剧明星咆哮,那明天报纸的头条就会是“新艺城高层气急败坏,当眾欺压后辈”。 他想解释,但周星星那套“癲狗哥”、“方法派演技”的疯话,让他根本无从辩驳。 他只要一开口,就等於承认了自己刚才的失態,坐实了“癲狗哥”这个屈辱的绰號。 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第44章 倭国势力 王汉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那股足以吞噬邱敏的怒火,此刻全变成了无处发泄的憋屈和尷尬。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周星星,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荒诞的、近乎羞辱的方式,將他从邱敏身边“请”走,彻底化解了这场危机。 邱敏站在原地,看著那个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她的背影,惊魂未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混杂著感激和哭笑不得的复杂神情。 不到三秒钟,周星星根本不给王汉祥任何反应的机会,拉著还在发愣的邱敏,就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走,强行將这场一触即发的危机,变成了一出无伤大雅的闹剧。 酒店门口,保姆车內。 邱敏坐在角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她的脑海中反覆回放。 周星星想说些俏皮话来缓和气氛,但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只能担忧地闭上了嘴。 车內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快要抵达安全屋。 邱敏那紧绷的身体终於有了一丝鬆懈,但隨之而来的是后怕掀起的巨大浪潮。 她再也无法抑制,突然抓住陈惠万的胳膊,声音带著无法压抑的哭腔: “万哥……我刚才差点就搞砸了……王汉祥抓住我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真的好怕……”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著陈惠万,话语里充满了对自己无能的沮丧和挫败: “我以为我能演好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綺梦』,可当危险真的来临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是她!我只会发抖,只会害怕,只会拖累大家……” “万哥,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会发抖的我,也变得像『綺梦』一样强?我不想再拖累大家了……” 陈惠万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拿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等她喝了几口,情绪稍微平復后,才用沉稳的声音说: “你做得很好。害怕是正常的,不害怕的不是人。但你在最害怕的时候,依然守住了秘密,这比任何演技都重要。”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邱敏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眸子里,混杂著后怕、委屈和一丝被肯定的倔强。 她看著陈惠万,用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声音,却无比清晰地说: “万哥……我知道计划,我以为我准备好了。但当王汉祥抓住我的时候,我才明白,知道剧本和直面杀气是两回事。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执行计划,我就是那个被扔出去、能不能活下来全凭运气的……诱饵。”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下一次……我不想再只当一个诱饵。我要做战友,一个能和你並肩,能知道所有风险,能提前准备好应对意外的战友。否则,我寧愿不知道计划,死得也更甘心一些。” 陈惠万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安全屋內,气氛压抑。 邱敏的后怕还未完全平復,周星星和达叔则围在陈惠万身边,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陈惠万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不起眼的窃听器接收端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几秒钟后,接收器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著,一个他们都无比熟悉的、因极度恐慌而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是王汉祥。 “sir。” 窃听器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惠万能想像,电话那头的人並没有客套,只是在用沉默施加压力,等待著王汉祥的匯报。 果然,王汉祥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著自己的恐慌:“sir,出了点小意外。之前我跟『刀疤』的交接,被《赌圣》那个女主角看到了。消息……可能已经走漏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惠万甚至能从电流的微弱起伏中,感受到王汉祥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像一个急於表现自己价值、却得不到回应的下属,立刻补充道: “但请放心!这只是个小插曲,影响不到大局!” 电话那头,似乎终於有了一丝回应,但並非言语,或许只是一个轻微的鼻音,或者一声不耐烦的嘆息。 这让王汉祥彻底慌了,他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拋出了最后的保证: “请您务必转告『大师』!一切都还在计划之內!这点小麻烦我会立刻处理掉!我们和山口组那边的合作,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啪嗒。” 一声轻响,电话被无情地掛断。 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星星和邱敏面面相覷,他们可能不太理解那句话的全部含义,但达叔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只见达叔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对某个名字的本能恐惧。 “山……山口组?”达叔的声音乾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没听错吧?是倭国那个山口组?” 周星星扶住他:“达叔,你冷静点,不就是一个倭国帮派吗?” “帮派?”达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失声叫道:“那不是简单帮派!王汉祥……他怎么会和山口组扯上关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惠万身上。 陈惠万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面巨大的软木板前。 他的手指,先是指了指“王汉祥”的照片,然后,缓缓地,用力地,在王汉祥的上方,写下了“sir”。紧接著,他又在这两个词的顶端,写下了那个神秘的代號: “大师” 一个清晰的金字塔结构出现了。陈惠万没有停下,在“大师”的旁边,画了一个双向箭头,箭头的另一端,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三个让达叔魂飞魄散的字: 山口组 陈惠万转过身,看著眾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整理思路: “各位,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指著软木板上的名字,开始提出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问题都让在场的人感到一阵寒意。 “第一,阿標车上的炸弹。手法很专业,不像香港本地社团的风格。现在,『山口组』这个名字出现了。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第二,王汉祥说要搅浑『池水』。我之前以为,他指的是电影圈或者黑道的『池水』。但如果他的合作方是山口组,那这个『池水』的范围……会不会大得多?大到……我们完全无法想像的程度?”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王汉祥,一个新艺城发行部总监,他为什么又和山口组搭上线?他和『大师』,到底谁是主导?还是说,他们共同服务於一个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更上层的势力?” 他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因为他根本没有答案。 但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块巨石,压在眾人的心头。他们眼前的敌人,恐怕已经从一头凶狠的野狼,变成了一头隱藏在深海中、只露出一截背鰭的史前巨兽。 第45章 妻子的泪 凌晨三点,陈惠万的平治悄无声息地滑入车库。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在黑暗中静坐了足足五分钟,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不想让妻子闻到这股属於另一个世界的味道。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玄关处只留了一盏温暖的壁灯,是他和张婉玲之间的默契。 他换下鞋子,动作放到了最轻,然而,当他转身时,心却猛地一沉。 客厅的沙发上,有一个蜷缩著的纤细身影。 张婉玲穿著一件米白色的丝质睡袍,没有开灯,就那样抱著双膝,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著一种让陈惠万心慌的陌生感。 “怎么还不睡?”他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带著一丝愧疚。他想伸出手,像往常一样,將她揽入怀中。 但她却不著痕跡地向旁边挪了挪,避开了他的碰触。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陈惠万的心臟。 张婉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抬起头。借著清冷的月光,陈惠万才看清,她双眼红肿,写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与不安。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从身旁的沙发缝里,拿出一份被捏得有些褶皱的报纸,用力地拍在陈惠万面前的茶几上。 报纸的娱乐头版上,是陈惠万在《赌圣》庆功宴上意气风发的照片,標题写著“影坛新贵,缔造香江奇蹟”。 但张婉玲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指著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丈夫,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疏离: “是它吗?阿万?是不是因为这个『奇蹟』?”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直视著他,“在你享受著全港的讚誉和掌声时,你知道我今天下午经歷了什么吗?” 陈惠万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妻子眼中那陌生的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下午,我在孤儿院陪孩子们画画,有两个人来找我。” 张婉玲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话说完。 “他们穿著西装,很有礼貌,说是『警民关系科』的警员,来做社区慈善机构的背景了解。他们没有问我任何关於你的生意,也没有提任何罪名。”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份让她不寒而慄的诡异。 “他们只是……跟我閒聊。他们问我,最近是不是很喜欢去中环新开的那家法国餐厅,说那里的舒芙蕾做得很好,很適合我的口味。” “他们还说,我上周在连卡佛看中的那件风衣,顏色很衬我的肤色,问我为什么最后没有买。” 张婉玲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她紧紧抓住陈惠万的衣袖,仿佛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甚至……甚至知道我每次去孤儿院,都会在路口的士多店,给那个叫阿娟的小女孩买一瓶维他奶……阿万,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们就像……就像一直站在我身后一样……” “轰!” 陈惠万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猛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警民关系科!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普通的社团、商界的对手,绝不敢也绝不可能动用警队的力量,而且还是以如此“合法”、如此深入的方式。而有能力调动警员,以“社区了解”这种温和名义进行精准心理恐嚇,並且有动机这么做的,放眼全港,只有一个魔鬼符合所有条件。 社团曾经的警界靠山,那个英籍总警司! 戴维斯! 陈惠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阿標出事后,敌人还没有搞清是谁,现在新的敌人大张旗鼓地恐嚇自己的家人! 这不是警告,这不是调查。这是一种优雅而残忍的宣示,是毒蛇已经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他的臥室,用冰冷的信子,舔舐著他爱人脸颊的、最极致的挑衅! 他没有用暴力,没有用威胁,他用的是他总警司的权力,將恐惧以一种完全“合法”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方式,像病毒一样,渗透到了他家庭生活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角落。 “阿万……”张婉玲终於崩溃了,她抓住丈夫的衣袖,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落,“他们是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怕,我真的好怕……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看著!我怕你做的那些事,会把我们的家都毁了!” 妻子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陈惠万的心上。 他看著她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无法说出真相。 陈惠万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掉外界所有的风雨。 “婉玲,你听我说,没事的,一切有我。”他轻抚著她颤抖的后背,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可靠。 “这都是商业上的手段,是卑鄙的抹黑。对手看到《赌圣》眼红,想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搞垮我。你相信我,我能处理好。我向你发誓,我绝不会做任何违法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这个家更好。”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像是在催眠妻子,也像是在催眠自己。 张婉玲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筋疲力尽,最终,她选择了相信。 因为除了相信,她一无所有。 但陈惠万比谁都清楚,恐惧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黑暗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抱著怀中沉沉睡去的妻子,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深沉得如同恶魔瞳孔的黑夜,眼神冰冷如铁。 戴维斯,你踩过界了。 怀中的体温是真实的,妻子均匀的呼吸声,是这死寂的夜里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声音。但那份刻骨的恐惧,却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深深扎根在这份寧静之下。 陈惠万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戴维斯已经用最残忍的方式,向他展示了这场游戏的规则——他会毫不犹豫地伤害你身边所有你在乎的人。 今天可以是阿標,明天就可以是周星星,是达叔,甚至……是那个眼神清澈、对自己全然信任的邱敏。 陈惠万不能再等了! 陈惠万没有时间再像之前对付杜峰那样,慢慢布局,用温和的手段去试探。 被动的防守只会让他眼睁睁地看著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轮到自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在敌人下一次出手之前,他必须先一步,將那只看不见的手彻底斩断! 他需要一把能直插敌人心臟的利刃,一个能让他迅速撕开突破口的引信。 王汉祥这条线索,如同一根引线,最终指向了那座名为“戴维斯”的火山。但陈惠万知道,仅仅通过窃听和跟踪,永远无法窥见火山的全貌。 第46章 阿標 陈惠万正在思考如何对付戴维斯之际,放在大厅的大哥大电话响了,打来的,是靚坤。 “万哥。”靚坤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事?”陈惠万的声音很低,担心声音会吵醒妻子。 “万哥,好消息!”靚坤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標哥……標哥他醒了!” 陈惠万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刚刚还带著温情的眼睛,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锋锐所取代! “就在今天早上!医生说他脱离危险期了,意识也清醒了!”靚坤激动地补充道,声音带著一丝颤抖,“他……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抓著我的手问:『万哥呢?万哥有没有事?』他还在念叨那场爆炸,问抓住凶手没有!” 阿標醒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陈惠万的脑海中炸响。 那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更滚烫、更沉重的责任感。 他不再是为一个昏迷不醒的符號復仇,他是要为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第一句话却是关心自己安危的兄弟,討还血债!这份情,重如泰山,只能用敌人的命来还。 掛断电话,陈惠万心中所有针对戴维斯的杀意与谋划,瞬间被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所淹没——去见阿標! 他抓起车钥匙,几乎是撞开家门衝进了车库。 黑色的平治发出一声不耐的轰鸣,如同一头被唤醒的钢铁猛兽,咆哮著冲入凌晨的街道。 沿途的街景在窗外飞速倒退,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陈惠万的眼中没有红绿灯,没有车辆,只有一条通往医院的最短直线。 他紧握著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脑中反覆迴响的,是阿標过去一个月里浑身插满管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而靚坤那句“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万哥呢”,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那是一个兄弟在跨过生死的昏沉后,第一时间发出的召唤!这份情义,让他心如火焚,恨不得能瞬间移动到病床前。 他推开阿標的病房门。 房间里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只有一股浓重的药水味和生命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病床上,阿標睁著眼睛,空洞地望著天板。他瘦得脱了相,脸颊深陷,嘴唇乾裂,昏迷与伤痛,早已將那个精悍的头號马仔,折磨成了一具只剩下呼吸的躯壳。 听到开门声,阿標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当他看清来人是陈惠万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並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瞬间被一种更深、更痛苦的绝望所淹没。 “万……哥……” 他的声音像破风箱里拉出的声音,乾涩、沙哑,几乎听不清。 他挣扎著想坐起来,但肌肉萎缩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徒劳地在床上挪动了一下,便耗尽了所有力气,急促地喘息起来。 陈惠万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按住他冰冷的手,声音是他此生前所未有的柔和:“阿標,別动,躺好。我在这里。” 阿標的目光没有看自己那双被石膏固定的腿,而是死死地盯著陈惠万的脸,眼泪毫无徵兆地从他凹陷的眼眶中涌出,顺著脸颊滑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情绪过於激动而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都牵动著全身的剧痛,让他痛苦地弓起了身体。 “我……我对不起……你……” 在咳嗽的间隙,阿標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句让陈惠万心臟骤停的话。 他抓住陈惠万的手臂,那只曾经能挥动砍刀的手,此刻却因为用力而不住地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陈惠万的肉里。 “我……我下午……就查到了……” 陈惠万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俯下身,將耳朵凑到阿標的嘴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语气说:“阿標,慢慢说,別急,我听著。到底怎么回事?” 阿標的呼吸急促得像一条濒死的鱼,他知道自己隨时可能会再次昏过去。他必须在意识消散前,將那个他本该在爆炸前就说出口的、致命的情报,传递出去。 这句迟到了一个月的警告,每一个字,都混合著鲜血和无尽的悔恨: “是……是盛和……他们新请来的刀手……道上……道上外號叫……刀仔华!” 陈惠万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阿標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和自责的神情,他用最后的气力,为自己的“失职”做出了懺悔: “我……我太大意了……万哥……我想等见到你,当面跟你说……我以为来得及……我……我对不起你……”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阿標再也支撑不住,那股强撑起来的意志力瞬间瓦解,头一歪,在极度的痛苦和力竭中,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病房里的监护仪,立刻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阿標那句“我对不起你”,像一把烧得通红的、带著倒刺的烙铁,狠狠地扎进了陈惠万的心臟,然后被猛地一扯,带出了淋漓的血肉。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迅速推开,一名掛著主治医生胸牌的中年男人带著两名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又快速检查了一下阿標的瞳孔和呼吸,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陈先生,”医生转过身,看向面无表情的陈惠万,语气严肃,“病人刚刚的甦醒,伴隨著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这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荷。这非常危险。” 陈惠万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医生嘆了口气,拿起了手中的病歷板,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在他短暂清醒的这段时间,我们做了初步的神经反射测试。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更明確的诊断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残忍的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专业和坦白。 “物理上,腿骨的癒合需要时间,但这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最麻烦的,是神经。根据刚才的测试结果,他双腿的神经反射信號……十分微弱。这意味著,大脑发出的指令,根本无法有效传达到腿部肌肉。”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虚假的希望,露出残酷的现实。 “陈先生,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以目前的医疗水平,神经损伤的恢復是个世界难题。就算我们动用最好的资源,进行最痛苦的康復治疗,他能重新站起来、摆脱轮椅的机率……也微乎其微。” “更糟糕的是,”医生看著昏睡中的阿標,沉重地说: “我们能治癒身体的创伤,却很难治癒心里的。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他的求生意志非常薄弱,他似乎在……惩罚自己。如果病人自己放弃了,那再好的治疗,也只是延续痛苦而已。” 微乎其微。 求生意志薄弱。 这两个词,比汽车爆炸的巨响更具毁灭性。它们彻底宣判了一个曾经龙精虎猛的江湖好汉,未来的命运。 周围的护士和医生都在忙碌,病房里充满了医疗器械的声音和低声的指令。 而陈惠万,在这片代表著“生命”与“希望”的忙碌中,却感受到了最深切的“死亡”与“绝望”。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討论一笔生意:“医生,我要最好的。最好的病房,最好的护士,最好的物理治疗师,二十四小时待命。不管多少钱。” 医生点了点头:“我们当然会尽全力。” 陈惠万不再看他,也不再看病床上的阿標。他转过身,向病房外走去。 当他走出那扇门,回到安静的走廊时,他脑中迴响的,不再是阿標的懺悔,也不再是医生的诊断。 而是在计算一笔新的帐单。 一笔用钱无法支付的帐单。 一笔必须用血、用恐惧、用哀嚎来偿还的帐单。 刀仔华的帐单。 第47章 引蛇出动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混杂著窗外暴雨將至的闷热,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达叔和周星星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这几天,他们见证了陈惠万的转变。他不再谈论电影,不再布局商业,他身上那股属於电影监製的儒雅和运筹帷幄,正被一种更原始、更冰冷的气质所取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14k的元老肥佬辉带著几个堂主走了进来。 “阿万,”肥佬辉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满是恼火与疲惫,“和盛那边,我们跟他们火拼了几场。旺角和油麻地的场子,天天有架打,差佬的警车响个不停。我们砸了他们几个档口,但自己也有十几个兄弟掛了彩。” “雷杰那条疯狗也咬得我们很紧,根本不跟我们谈,就是硬碰硬。这样斗下去,只是两败俱伤,而且完全找不到那个叫刀仔华的线索。” 陈惠万头也没抬,打断了肥佬辉的抱怨。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这种街头烂仔的打法,只是在浪费兄弟们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平静得可怕:“既然雷杰不肯交人,那我们就绕过他。我要让那个凶手,变成一只过街老鼠,让整个江湖都成为他的敌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外面阴沉的天空,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命令。 “辉哥,你帮我传个话出去,传遍港九、澳门,所有我们能接触到的地方。” “我,陈惠万,私人出一百万现金,”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买一个叫『刀仔华』的人的命。” 一百万!在1983年,这笔钱足以在半山买下一栋豪宅!用来买一个杀手的命,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狂! 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知道这还不够,他要加一把火,一把足以烧掉杀手所有尊严的火。 “而且,我不要他死得不明不白。谁能提著他的头,再把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一起送到我面前,这一百万,就是谁的。”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招!这不仅是在悬赏,更是在羞辱!这是在向整个地下世界宣告:你引以为傲的武器,將成为你人头的价码! 肥佬辉等人面面相覷,他们被陈惠万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计后果的疯狂所震慑。这不再是社团间的利益爭斗,这是一个男人最纯粹、最血腥的復仇宣言。 “好……好!阿万,我这就去办!”肥佬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知道,从今天起,香港的江湖,要变天了。 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颱风,在短短半天之內,席捲了整个香港的地下世界。 从铜锣湾的堂口大佬,到深水埗街边的四九仔,每个人都在谈论著这张价值百万的“死亡通知单”。 “刀仔华”这个原本只在小范围內流传的代號,一夜之间,成了全港古惑仔眼中最炙手可k热的猎物,一个会走路的、价值百万的金矿。 与此同时,《明天周刊》的头版,再次被陈惠万占据。 甘大侠用他那支最擅长煽风点火的笔,绘声绘色地描写了陈惠万在医院日夜守护兄弟的场景,並“引述知情人士”的话,將那份百万悬赏令公之於眾。 標题触目惊心: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陈惠万为兄弟血誓復仇,百万红震动江湖!】 这篇文章,彻底將陈惠万塑造成了一个被悲痛和愤怒驱使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復仇者形象。 一时间,刀仔华从一个隱藏在暗处的顶级猎手,变成了一只被整个森林的野兽所追逐的、无处可逃的惊弓之鸟。 他所有的安全屋都变得不再安全,他所有的线人都可能为了那一百万而出卖他。 他甚至不敢去常去的茶餐厅吃一碗云吞麵,因为他不知道邻桌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阿伯,是不是正盘算著怎么用一把西瓜刀换下半辈子的富贵。 匿名性被剥夺,藏身处被压缩。 恐惧和压力,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刀仔华知道,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被別人找到之前,先一步,杀掉那个让他陷入绝境的男人。 就在全港江湖因为那一百万红而彻底沸腾之时,港岛半山,一座戒备森严的官邸书房內,气氛却是冰冷的。 总警司戴维斯,这位港岛警队的实际掌权者之一,正悠閒地用一支雪茄剪,剪开一支產自古巴的顶级cohiba。 他对面,坐著的是他最信任的下属,o记的警司马克。 马克一脸焦急,將一份印著《明天周刊》头条的报纸拍在桌上。 “长官!这个陈惠万已经彻底疯了!他这是要做什么?私设公堂,发江湖追杀令?这是在公然挑战警队的底线,挑战整个香港的法律!” “我们必须立刻採取行动,以唆使他人意图谋杀的罪名逮捕他!”马克的语气义愤填膺,“这是我们把他钉死的最好机会!” 戴维斯没有理会他的激动,只是专注地点燃了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蓝色的烟雾繚绕在自己脸上,表情显得高深莫测。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才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蓝色眼睛瞥了马克一眼,语气平静地问:“逮捕他?马克,你告诉我,证据呢?” “证据?这份报纸就是证据!全香港都知道了!” “报纸说的?”戴维斯轻蔑地笑了笑,“马克,你是不是忘了陈惠万现在的身份?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双红棍了。他是金像奖影帝的提名人,是亲手打造了票房神话《赌圣》的金牌监製。” 戴维斯加重了语气,眼神中透出一丝讥讽: “他的名字和照片,最近出现在报纸头条的次数,比港督还要多。在市民眼中,他不是古惑仔,他是为香港电影带来荣誉的英雄,是白手起家的青年偶像。” “这样一个人,他会亲口承认悬赏杀人吗?他会告诉全香港,这只是无良媒体为了销量编造的谣言,是对一位成功电影人的恶意中伤。” “到时候,他甚至可以反告报社誹谤。我们拿什么起诉他?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古惑仔的口供吗?” 第48章 陈惠万也配? 马克听得哑口无言,他意识到,陈惠万用票房和奖项为自己披上了一层刀枪不入的黄金甲。 这层光环,在公眾舆论面前,比任何不在场证明都更加有力。 戴维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山下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语气变得冰冷而充满洞察力。 “他不是疯了,恰恰相反,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马克,你要明白,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不是做给那些古惑仔看的。” 戴维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夹杂著欣赏与杀意的复杂笑容,“他是在做给我看的。” “做给您看?”马克一脸不解。 “没错。”戴维斯弹了弹雪茄的菸灰,“他这是在用一种最囂张的方式向我示威,向我传递一个信息:我知道是你,或者你的人在背后搞鬼。 但我不打算按你游戏规则办事,我有我的规则,我有我的力量。我可以让整个地下世界为我所用,来执行我的审判。” 戴维斯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马克:“他这是在敲打我。他想看看我的反应。如果我现在气急败坏地去抓他,正好就落入了他的圈套,等於承认了我心虚。他会藉此机会,利用舆论,反將我一军。” 马克听得冷汗涔涔,他这才明白,这场看似粗暴的江湖悬赏,背后竟然隱藏著如此深层次的心理博弈。 “那……长官,我们就这样看著他胡来?” “胡来?”戴维斯笑了,笑得像一只看到了两只老虎准备搏斗的狐狸: “不,这不是胡来,这是一场好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疯狗,和一头被激怒了的幼狮……让他们去斗,让他们去咬。” 他重新坐回沙发,悠然地翘起二郎腿。 “坐山观虎斗。”他用生硬的粤语说出这个词,“传令下去,让o记密切监视,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我倒要看看,我这位金牌监製,到底有多少斤两。” “让他去咬,等他咬死了那条疯狗,自己也必然会筋疲力尽,满嘴是血……到时候,我们再去轻鬆地为他套上项圈,不是更好吗?” 戴维斯的眼中,闪烁著猎人般的残酷与耐心。他已经將陈惠万视为一个真正的对手,一个值得他费心思去狩猎的目標。 而陈惠万的“一石二鸟”之计,也確实达到了效果。 第一只鸟,刀仔华,已经被惊动,正张开獠牙,准备进行致命的反扑。 而第二只鸟,戴维斯,虽然没有出手,但他的凝视,已经从山顶投下,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片狩猎场。 在掀起了滔天巨浪,並成功吸引了来自黑白两道所有目光之后,陈惠万的行为却变得愈发“反常”。 他不再去公司,也很少出现在医院,彷佛从公眾视野中消失了。整个星万影业的运作,都交给了达叔和周星星。 这让外界的猜测更加猛烈,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影坛新星正在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而只有14k內部极少数人,通过那个潜藏的“內鬼”,得知了陈惠万的“真实动向”。 这个情报,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刀仔华的耳中。 情报的內容很简单,却又真实得令人心寒: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全手打无错站 “陈惠万精神已到崩溃边缘。阿標的重伤让他產生了严重的偏执与不安全感,他不再信任任何人。” “为了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思考空间,他启用了一处连他最亲信都不知道的秘密安全屋——位於观塘敬业街的一栋废弃唐楼。 据说那是他童年时的藏身地。他每隔一两天,都会在深夜,独自一人,开车去那里。” “他会在黑暗中独坐数小时,喝酒、復盘整起事件,试图找出那个出卖他的內鬼。” 这些情报,对已经被逼入绝境的刀仔华来说,不啻於黑夜中唯一亮起的灯塔,是溺水者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 他像一头被追猎到精疲力竭的野兽,躲在阴暗的藏身处,將那张写著情报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看,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蜜。 作为顶级杀手,他的第一反应是本能的警惕: 会是陷阱吗? 他闭上眼,让情报的细节在脑海中构筑成一幅幅生动的场景: 一个重情重义的大佬,最信任的兄弟因自己而重残,那份滔天的內疚和自责,足以压垮任何铁人。 在这种状態下,陷入偏执,怀疑身边所有人,甚至去寻找一个童年时的秘密基地来舔舐伤口……这一切,听起来竟是如此的合情合理,真实得让他心寒。 接著,是地点——观塘的废弃唐楼。 刀仔华不由自主地冷笑起来。深夜,无人,地形复杂,转角和阴影是他天然的盟友。 那里不是陈惠万的避难所,那简直是为他这种专业杀手量身定做的狩猎场。 他仔细分析了情报的每一个细节,从心理到环境,都找不到任何破绽。 陷阱?陈惠万也配? 刀仔华的嘴角彻底咧开,化为一抹残忍的冷笑。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14k的双红棍。 第一次失手,是意外;第二次爆炸他没死,是运气。 靠著一部电影爬上了岸,就真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娱乐大亨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只懂用拳头说话的古惑仔。 而我刀仔华,才是真正的专业杀手。 他那一百万的红,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他把我从一个隱藏在暗影中的顶级猎手,变成了满街四九仔都能来咬一口的肥肉。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谁,才是站在黑夜顶端的那个人。 刀仔华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猎手的火焰,那火焰中燃烧的,是混杂著被羞辱的愤怒和绝对自信的杀意。 他彷佛已经看到了陈惠万在黑暗中独坐时,那个疲惫而毫无防备的侧脸。 他將纸条揉成一团,捏得粉碎。 陈惠万,这一次,你没有那么“好彩"了。 三天后的深夜。 观塘,敬业街,一栋即將被拆迁的废弃唐楼,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散发著腐朽的气息。 第49章 谁才是猎人? 一辆黑色的平治,车灯划破黑暗,缓缓地驶入唐楼下的死巷,最终停稳。 收音机里,正幽幽地放著张国荣的《我要逆风去》,歌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诡异。 车门打开,陈惠万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那身標誌性的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 他环顾四周,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宇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烦躁。 他將菸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转身走进了那栋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唐楼入口,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而在街对面另一栋楼的天台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通过高倍夜视望远镜,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是刀仔华。 他看到陈惠万那副心事重重、孤身一人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一切,都和情报完全吻合。 他放下瞭望远镜,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了那对擦拭得雪亮的、他最信赖的伙伴——一把带著消音器的手枪,和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刀仔华像一只壁虎,无声无息地从天台的阴影中滑下,融入了街角的黑暗,开始向那栋已经化身为陷阱的唐楼,一步步地靠近。 陈惠万像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心的毒蜘蛛,静静等待著猎物一步步踏入死亡的领域。 这栋即將被拆迁的废弃唐楼,是无数家庭的起点与终点,如今只剩下剥落的墙壁和破碎的窗户,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迴响,像一座被城市遗忘的墓碑。 今晚,又是谁的终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宿命的狩猎,即將开始。 陈惠万像一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豹,蛰伏在二楼的破败单位里,呼吸悠长而平稳。 他没有依赖运气,这整栋楼,都是他感官的延伸。 在唐楼仅有的几个入口处,他都巧妙地安装了从鸭寮街那些混杂著全新零件、工厂余料和那些他眼中的“宝贝”——主动式红外线传感器。 这在1983年是防盗系统的尖端零件,但在他这位来自未来的狗仔队之王眼中,不过是基础的工具。 接收器的原理简单而高效,它们不会发出任何光亮,只会默默地对射著肉眼看不见的光束。 任何东西,只要切断光束,一个连接著微型耳机的接收器,就会向陈惠万的耳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心跳般的“滴”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突然,那声预示著死亡的“滴”,在他耳中轻轻响起。 猎物,进网了。 陈惠万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只是缓慢而流畅地举起了早已架好的仪器。 那是一台民用夜视仪。 这东西在1983年的香港市面上较为罕见,价格昂贵,是他託了特殊渠道,特意从美利坚购回来的宝贝。 它笨重得像块砖头,耗电惊人,需要四节大號电池才能驱动。 镜头里的绿色世界充满了雪般的噪点,视野边缘还有著明显的畸变。 但在他这位曾经的狗仔队之王眼中,这台缺点多多的第一代民用夜视仪,就是他在黑夜中无所不能的上帝之眼。 透过那片诡异的绿色光晕,他清晰地看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了他的视野。 他看著对方专业的潜行路线,看著他如何避开地上每一块可能发出声响的瓦砾,看著他眼中那份属於顶级掠食者的自信与冷酷。 当那道身影走到一处月光能够穿透的楼板破洞下,抬头观察的瞬间,陈惠万的手指轻轻转动了夜视仪上那沉重的调焦环。 镜头里,那张脸由模糊变得清晰。 轰! 陈惠万的呼吸猛地一滯,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心底窜起,直衝天灵盖! ——就是他! 那个在小巷里,用一把匕首,几乎將自己废掉的杀手! 新仇!旧恨!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撑爆他的理智,但他前世在无数凶险现场练就的冷静,死死地按住了这份衝动。 他缓缓放下夜视仪,没有一丝颤抖地从腰后抽出了一把冰冷而沉重的五四式黑星手枪。 作为社团里最能打的双红棍,现时风头一时无两,要搞到这把来自北方的大黑星並非难事。 一枪。 只要对准那道月光下的头颅,扣动扳机,一切的恩怨便可了结。 这个念头只在陈惠万的脑中停留了零点一秒,就被他更强烈的意志掐灭。 太便宜他了。 一枪毙命,那是恩赐,不是復仇。 他要的,是让这个自以为是的顶尖杀手,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被彻底地、毫无尊严地碾碎! 他要亲眼看到对方的自信崩溃,在无尽的恐惧中,用拳头和生命,偿还那晚的血债! 陈惠万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他没有瞄准头部或心臟,而是將准星稳稳地套在了刀仔华握枪的右手上。 这栋废弃的唐楼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刀仔华正警惕地观察著二楼的动静,他专业的直觉让他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但他无法確定来源。就在他握紧手枪,准备做进一步试探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平地惊雷,猛然在死寂的楼內炸响! 枪口喷出暴虐的火舌。 子弹带著陈惠万全部的怒火,精准地撕裂空气,瞬间击中了刀仔华手中的武器! “鐺——!” 金属撕裂的刺耳声中,火四溅! 刀仔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虎口传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手中的手枪被硬生生打得脱手飞旋,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摔成了零件。 剧痛和震惊同时攫住了他! 怎么可能?! 他甚至没看清敌人在哪! 然而,陈惠万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在枪响的同一刻,他就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从二楼的阴影中一跃而下!他看都没看,反手就將沉重的黑星手枪扔进了更深的黑暗中。 他,也放弃了枪。 “咚!” 陈惠万沉重地落在刀仔华面前不远处,碎石飞溅。 他缓缓直起身,扭了扭脖子,全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第50章 滚开 黑暗中,他那双燃烧著復仇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刀仔华。 “那一晚,你捅了我一刀,”陈惠万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压抑的疯狂,“另一晚,你炸伤了我的兄弟,今晚,我要用拳头,一寸一寸地,全部討回来!” 话音刚落,陈惠万如猛虎下山,带著一股碾碎一切的气势,直衝而去! 新仇旧恨,在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暴力。一场不死不休的困兽之斗,正式拉开帷幕! 陈惠万化作一道黑影,带著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刀仔华直衝而来! 刀仔华眼中闪过一丝“不过如此”的冷笑。 他立刻向侧方滑步,准备在陈惠万衝锋的瞬间,从侧面给予他致命一击。 在他看来,这种只懂猛衝的古惑仔,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然而,陈惠万的衝锋並非直线,而是在高速奔袭中,脚步猛然一踏地面,沙石飞溅,整个人的重心瞬间下沉,硬生生地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他不是要闪避,而是以一种更刁钻、更迅猛的角度,直接切入了刀仔华的內门! 这完全超出了刀仔华的预料! 他引以为傲的步法和时机判断,在对方这不合常理的野蛮变线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刀仔华大惊失色,仓促间拔刀,反手便是一记阴狠的横划,直取陈惠万咽喉。 这是杀手的本能,他要在对方气势最盛时,用最阴狠的招式,结束游戏! 这正是上次划伤陈惠万后腰的招式,快、准、狠,是他身经百战的自信一击! 陈惠万的瞳孔猛然收缩!对方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毒、更快! 千钧一髮之际,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將再次撕裂自己身体的瞬间,陈惠万的脑海中,那冰冷的、久未出现的系统提示音,如魔鬼的低语般轰然炸响! 【侦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危机。】 【是否启动因果律借贷?】 【选项a:战神附体。效果:三百秒內,获得超越人体极限的力量与速度,无视痛觉。】 【代价:事后全身肌肉撕裂,陷入七十二小时濒死虚弱状態,期间任何微小伤害皆为致命。】 这诱人的提议,像一剂毒药,足以让任何濒死之人饮鴆止渴。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陈惠万的眼前闪过的,不是系统那冰冷的选项,而是阿標躺在病床上,双腿被白色纱布包裹,浑身插满管子的模样! 那份无尽的悔恨与滔天的怒火,瞬间化为一股足以焚烧灵魂的狂暴意志! “滚开!!!” 陈惠万在心中,对著那冰冷的系统,发出了穿越以来最狂怒、最不屑的咆哮! “你以为我需要靠你这种东西才能活下去?我陈惠万的命,我自己挣!我兄弟的债,我自己討!” “我若连亲手为兄弟復仇都做不到,就算靠你苟活,也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其他小说中那些没有你就一无是处的废柴!我要靠我自己的拳头,我自己的意志,可以,也必定可以成为绝世梟雄!” 这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仿佛彻底斩断了那根束缚著他的无形枷锁! 他体內那股属於双红棍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悍勇之气,被这股怒火彻底点燃、引爆! 他不再闪避! 面对那致命的刀锋,陈惠万的冲势强行一扭,腰腹发力,整个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转了过来! 他的左臂肌肉瞬间坟起,如同一条钢筋,竟以一种硬碰硬的姿態,直接迎向了那锋利的刀刃! “噗----!” 陈惠万的左臂衣袖被瞬间割裂,露出了下面古铜色的皮肤,一道血痕隨之浮现。 但他竟硬生生用自己的臂骨,扛住了这致命的一刀! 巨大的衝击力让刀仔华的手腕一麻,而陈惠万却仿佛没有痛觉。 在格挡的同一时间,陈惠万的右拳,挟带著对兄弟的愧疚与对敌人的全部怒火,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用最简单、最直接的线路,狠狠地轰在了刀仔华的胸口! “砰!” 那是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 然而,刀仔华並未如预想中那样倒飞出去。 在被击中的瞬间,他竟强忍剧痛,借著拳头的衝力顺势向后一滚, 刀仔华在倒地的同时,脚下猛地一扫,將地上散落的碎沙石狠狠地踢向陈惠万的面门! 这招极其下流,却无比有效! 陈惠万下意识地抬起受伤的左臂遮挡,无数细小的沙石碎片散布在他的脸颊和手臂前,视线被瞬间阻碍。 刀仔华如同一只狡猾的狸猫,翻滚著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受了重伤,胸骨绝对已经断裂,但一个顶级杀手的战斗本能让他活了下来,並且立刻利用环境隱藏了自己! 一击未能毙命,陈惠万眼神一凝,心中的杀意不减反增。 他没有追击,而是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静立原地,耳朵微微耸动,聆听著黑暗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滴水声、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远处老鼠的窸窣声…… 突然!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侧后方一根水泥柱后闪出! 刀仔华竟在受创后,利用视觉死角,绕到了他的另一侧!他忍著胸口的剧痛,將匕首换到左手,以一记更刁钻、更毒辣的角度,直刺陈惠万的右腿! 他要废掉陈惠万的行动力! “找死!” 陈惠万早已察觉,侧身轻易避开,然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退反进,右臂如同一条钢鞭,挟带著破风之声横扫而出! 刀仔华又岂是普通人可比,他再次错开陈惠万这奋力的一击,然而,陈惠万这一击並非要打人,而是狠狠地砸在刀仔华身旁一面早已被风雨侵蚀、摇摇欲坠的砖墙上! “轰----!” 半面墙壁轰然倒塌!无数的砖块和灰尘如同一场小型爆炸,瞬间將两人之间的空间彻底笼罩! 刀仔华的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狂暴打法所阻断,视线被烟尘完全遮蔽。 但他不知道,这正是陈惠万为他准备的死亡陷阱! 就在烟尘瀰漫的瞬间,陈惠万早已凭藉著对地形的记忆和野兽般的直觉,一个箭步衝进了灰雾之中! 第51章 我命由我 刀仔华只觉眼前一,一道比黑暗更深沉的身影已然欺近身前! 他大惊失色,仓促间挥刀格挡,但一切都太晚了。 陈惠万的攻击,如同一场狂风暴雨,彻底將他淹没! 第一击,是手刀!陈惠万的右手化掌为刀,带著一股开碑裂石的劲风,狠狠地劈在刀仔华持刀的左手手肘关节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刀仔华仅剩的攻击手段被彻底摧毁,匕首脱手飞出。 第二击,是膝撞!在对方因剧痛而身体蜷缩的瞬间,陈惠万的膝盖如同一柄攻城锤,凶狠地、不带丝毫怜悯地,撞在他早已断裂的胸骨上! “噗----!” 刀仔华喷出的血沫中,甚至夹杂著內臟的碎片。 第三击,是踩踏!陈惠万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刀仔华支撑身体的脚踝上! “咔嚓!”又是一声骨裂脆响,这个杀手引以为傲的敏捷与速度,被彻底剥夺! 陈惠万一把揪住刀仔华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头髮,將他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到了那根水泥柱前。 陈惠万用尽全身力气,將刀仔华的头,狠狠地向水泥地面撞去! “砰!” 为了阿標。 “砰!” 为了妻子。 “砰!” 为了我自己。 三下之后,刀仔华头骨恐怕已经碎裂,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然后,陈惠万捡起掉落在旁的匕首。他反手握住,猛地將刀锋死死抵住刀仔华的喉咙,刀刃的寒气瞬间渗入皮肤。 刀仔华的呼吸一窒,喉结因恐惧而不断上下滑动。陈惠万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 “听说,你喜欢用刀。”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用这把属於杀手自己的匕首,乾脆利落地终结了他的性命。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仿佛被他意志所折服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提议,而是宣判。 【判定完成。】 【宿敌已確认死亡。】 【击杀方式:宿主独立完成,未藉助任何系统外掛能力。】 【意志力评估:超越系统预设閾值。】 【综合判定:达成隱藏成就——“我命由我”。】 【系统奖励:宿主基础战力和康復能力永久提升30%。】 一股暖流瞬间从陈惠万的的脊椎升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生著一种奇妙而强大的蜕变。 刚才在战斗中受伤的手臂,疼痛感似乎都轻了几分。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自己身体绝对掌控的自信。 陈惠万没有感谢,也没有喜悦,只是在心中冷冷地想: “这才是我应得的。” 巷子里恢復了死寂,只剩下消防水管还在“嘶嘶”地漏著水。 陈惠万站起身,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包好那把致命的匕首。 然后再从黑暗的角落里,拾起那把黑星手枪后,走出唐楼,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属於他的指纹或证据。 他点上一根烟,菸头的火光在他冰冷的眼眸中,映出了一丝跳动的火焰。 第一笔债,还清了。 陈惠万站在巷口的阴影中,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散身上残余的杀气。 刚刚获得的强大力量仍在四肢百骸中流淌,但他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升起一股更深沉的寒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刚才的搏杀,看似是他碾压了对方,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中有多少次命悬一线。 刀仔华只是一个杀手,一个工具。杀掉一个工具,背后的主人隨时可以换上另一个,甚至更锋利的。 而那个主人——戴维斯,藏在港英权力的顶层,用法律和秩序做为自己的鎧甲。 用拳头去打一个躲在坦克里的人?这是愚蠢,不是勇敢。 陈惠万的脑海中,飞速闪过阿標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闪过妻子张婉玲那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动地应对著敌人拋过来的危机,像一个疲於奔命的消防员,哪里起火就去哪里灭火。 但火,是永远灭不完的。 这样下去,他身边的人会一个接一个地被拖入深渊。 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猛地將菸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彷佛在碾碎自己过去那套被动的逻辑。 必须主动出击。 必须將战场的主动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万哥!” 靚坤带著几个心腹手下从楼梯口冲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崇拜。 “万哥威武!给標哥报仇了!” “妈的!这就是得罪我们14k的下场!” 靚坤看著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与惋惜交织的神情,他对陈惠万说:“万哥,这傢伙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他背后的人,线索可就断了!” 陈惠万猛地回过头,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著靚坤,那眼神中的暴戾之气,让身经百战的靚坤都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线索?”陈惠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兄弟的腿都废了,我还需要线索吗?我要的不是答案,我要的是他的命!”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匕首,对著手下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充满血性的语气下令: “我不管他是谁派来的!我只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动我陈惠万兄弟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这番话,充满了江湖大佬式的、不计后果的愤怒与霸道,在场的所有古惑仔听得热血沸腾。 陈惠万的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靚坤身上,语气变得冰冷刺骨:“把他处理乾净,手脚利落点,不要留下任何跟我们有关的痕跡。” 他顿了顿:“至於幕后的人……哼,雷杰那条废柴,他跑不掉!我会亲自去找他,把这笔帐,连本带利地討回来!” 说完,陈惠万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大步走下楼梯。 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隨著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但整个唐楼的空气,却仿佛依旧被那股狂暴的意志所笼罩。 楼上,一眾手下还沉浸在万哥那番话带来的震撼中。 靚坤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与专注。老大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宣泄了愤怒,並下达了命令。 现在,轮到他来完美地执行这道命令了。 靚坤只说了两个字:“开工。” 第52章 开工 半小时后,一辆车身上还带著咸湿鱼腥味的冷冻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唐楼后巷。 几个沉默的男人將一个用厚帆布紧紧包裹,並用铁链捆上沉重铁块的重物搬上车。 其中一个年轻人脸色有些发白,靚坤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平淡地说:“想跟万哥搵食,就要习惯手上有腥味。有时候是鱼腥,有时候……是人腥。” 货车一路驶向香港仔的避风塘。 在一个灯光昏暗的私人码头,一个头戴草帽、皮肤黝黑的老船家早已等候多时。他看了一眼货物的大小,沙哑地问:“今晚的『鱼』,够肥吗?” 靚坤拋给他一根烟:“够你食一年。老地方,九龙海沟,水急,乾净。” 渔船驶离海岸,城市的璀璨灯火被浓稠的夜色和雾气吞噬,仿佛是两个世界。 在无边的黑暗中,只有船头一盏孤灯摇曳。靚坤站在船头,海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扔!” 隨著他一声令下,那沉重的帆布包被几个手下合力推入海中。一声沉闷的“噗通”后,海面只翻起一个短促的浪,隨即便恢復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靚坤看著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海水,点燃了第二支烟。 他知道,从今晚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刀仔华”的人了。 他的所有秘密,都將和那些生锈的剎车盘一起,永远地沉睡在这片冰冷的海底。 血债,已用血来偿。 凌晨四点,天际还未泛起一丝鱼肚白,浓稠的黑暗依旧笼罩著整座城市。 陈惠万回到安全屋,脱下沾满血与土的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洒。 水流冲刷著身上的污垢与血跡,他闭上眼睛,任由水流淌过脸颊。 洗得掉血,却洗不掉那种触感。 骨头碎裂的闷响,温热的血液溅在手背上的触感,以及生命在自己手中迅速流逝时那种奇异的“重量”……这一切,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 前世的李诚,也曾自詡为“杀人”的专家。 他用镜头猎杀,用文字诛心,毁掉一个明星的事业,搞垮一个对手的公司,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那是一种不见血的、属於文明社会的残酷。 但那和今晚,完全是两回事。 他睁开眼,看向面前那面被水汽模糊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却又熟悉得可怕。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李诚的狡黠与投机,也没有了陈惠万初期的隱忍与谋划。 此刻,那里面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野兽般的平静。 这就是杀人吗? 李诚的灵魂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著战慄的质问。 不。 陈惠万的意志,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杀人。 这是……扫除障碍。 脑海中闪过阿標躺在病床上绝望的眼神,闪过妻子张婉玲因恐惧而苍白的脸。 如果自己不够狠,不够快,那么下一刻,躺在血泊中的,就会是他们,会是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他对著镜子,熟练地用消毒药水清洗左臂的伤口,涂上药膏,再用乾净的纱布和胶带紧紧包扎好。 整个过程,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那不再是麻木,而是一种绝对的掌控。 这具身体,这双手,都只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用来扫除障碍的工具。 十分钟后,他从浴室走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乾净的深灰色休閒服和外套。 他缓缓走到软木板前,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得一乾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川般的冷酷与平静。 他看著那张写著“刀仔华”的软木板,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彷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一个顶级的杀手,嘴里不可能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严刑逼供?那是电影里的情节。现实中,只会让他有机会自尽,或者被他背后的人灭口。留他活口,才是真正的愚蠢。” “杀了他,才是最乾净、最正確的选择。不仅能为阿標报血仇,更能震慑他人。” “今天我为阿標『不计后果』地报仇,明天,才会有无数兄弟愿意为我『不计后果』地卖命。 人心,有时候比任何精密的计谋都更具价值。这一百万红,买来的不只是刀仔华的命,更是整个14k的凝聚力。” 他看著软木板上剩下的敌人,杀意渐浓。 目光,最终落在了“戴维斯”的名字上。 “接下来,就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用一把你们眼中生了锈的、早已被遗忘的刀,去撬开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堡的大门。” 次日,星万影业办公室。 这里没有了江湖的肃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重的、劫后余生的压抑。 周星星、达叔,以及几个核心团队成员都等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当陈惠万在靚坤的护送下走进来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万哥,事情……怎么样了?”达叔第一个开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陈惠万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他一言不发,拿起茶几上的威士忌,直接对著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著喉咙滑下,却丝毫无法浇灭他眼神中的烦躁与怒火。 他猛地將酒瓶砸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跑了。” 陈惠万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挫败。 周星星和达叔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陈惠万抬起头,双眼因愤怒而显得有些赤红,他对著眾人解释道: “我们找到了那个杀手,把他堵住了。但还是让他跑了!那个王八蛋非常狡猾,在码头利用混乱逃上了一艘货船。他不会再回香港了,这条命算是捡回去了。” “我太大意了!”陈惠万的拳头重重砸在沙发扶手上,“只想著用抓住他,没想到他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现在人跑了,我们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线索也彻底断了!” 他表现出的,是一个布局者因为目標逃脱而导致全盘计划被打乱的、纯粹的愤怒。 这份愤怒,周星星和达叔完全能够理解,甚至为他感到惋惜。 安全屋內陷入了死寂。 周星星和达叔看著陈惠万那副颓丧的样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在他们看来,万哥已经尽力了,甚至冒著巨大的风险亲自设局,目標逃脱,非战之罪。 第53章 港岛森林 “万哥,算了吧。”达叔嘆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跑了就跑了,起码我们知道了背后是谁在搞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从长计议。” 周星星也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地说:“是啊,万哥。那傢伙是个职业杀手,有后路很正常。 我们这次没抓到他,但他肯定也不敢再回香港了。阿標的仇,也算报了一半。 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集中精力对付那个姓戴的鬼佬!” 陈惠万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他猛地將杯中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不懂……”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不是怕他跑了,我是怕……我们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把他背后那条线挖出来了。” 他站起身,有些踉蹌地摆了摆手,背对著眾人。 “我累了,想自己静一静。公司的事,你们先看著办。阿標那边,我会处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安全屋,留下一个写满了“挫败”与“孤寂”的背影。 周星星和达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在他们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万哥,似乎第一次在这场残酷的斗爭中,露出了疲態。 黑色的平治在深夜的街道上无声地滑行,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像一道道流动的伤口。 车內,陈惠万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的颓丧与愤怒。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川般的冷静。 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里面正放著一首舒缓的英文老歌。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在进行著一场比任何战斗都更加激烈的復盘。 周星星和达叔,是他的战友,但他们不懂,也不需要懂。 他们的世界,应该在聚光灯下,在摄影机前,在那个充满梦想和欢笑的电影王国里。 而自己脚下的这片泥潭,充满了鲜血、背叛和死亡,知道得越少,他们就越安全。 那场表演,是演给他们看的,也是演给那个可能还藏在暗处的“內鬼”看的。 “线索断了?” 陈惠万在心中冷笑一声。 一个顶级的职业杀手,嘴巴比岗岩还硬。留他活口,想从他嘴里挖出戴维斯?那是天方夜谭。 严刑逼供,只会让他找到机会自尽;將他交给警察,更是等於亲手把一把能捅死自己的刀递给戴维斯。 留他活口,才是真正的愚蠢。 所以,从一开始,陈惠万的目標就不是“活捉”,而是“必杀”。 他之所以要亲自出手,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拳头终结对方,而不是用一颗子弹简单了事,这背后,藏著比“復仇”更深、更冷的算计。 这,是一场献祭。 第一层意义,是献给“人心”。 他陈惠万,如今是星万影业的老板,是缔造票房奇蹟的金牌监製。但在那些跟他搵食的兄弟眼中,他首先是14k的双红棍,是他们的大佬。 对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古惑仔讲“商业蓝图”、“资本运作”? 没用。 他们只信奉最简单、最古老的法则:血债血偿,以牙还牙。 阿標的腿废了,如果他这个做大哥的,只是通过一些“计谋”把凶手“逼走”,那在兄弟们看来,就是“无能”,是“软弱”。 而现在,他亲手,將那个伤害他兄弟的仇人,一刀了结。 这个消息,会像风一样传遍14k的每一个角落。 它会告诉所有人:我陈惠万,就算穿上了西装,骨子里的血,依旧是热的。动我的人,我不仅要你的命,我还要亲手拿! 这份不计后果的血性,这份原始的江湖道义,比任何金钱和许诺,更能收拢人心。 他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眾,而是一支在未来对抗戴维斯时,愿意为他赴死的悍匪。 杀一个刀仔华,献祭的是敌人的命,铸造的,是自己人的魂。 第二层意义,是献给“敌人”。 他故意演砸了这场“抓捕”,放出“凶手逃脱”的假消息。 这个消息,会传到內鬼的耳朵里,会传到雷杰的耳朵里,最终,也会传到戴维斯的耳朵里。 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陈惠万虽然愤怒,但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线索,变成了一头找不到目標的困兽。他们会暂时放鬆警惕,认为风头已过。 而这,正是陈惠万想要的。 他需要时间,需要敌人那瞬间的鬆懈,来完成他真正的杀招——那部名为《港岛森林》的“诛心之刃”。 他要让戴维斯在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把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用一场假的“失败”,来掩盖一场真的“绝杀”。 这,才是梟雄的手段。 车子缓缓停在医院的停车场。 陈惠万熄了火,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 他推开车门,走进医院。 十分钟后,陈惠万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乾净的黑布,將那把属於刀仔华的匕首,一层一层地仔细包裹起来,放进外套的內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下楼,开车驶向医院。 病房內,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阿標醒著,双眼空洞地望著天板。 阿標已经从靚坤口中得知了“凶手逃脱”的消息,眼神中刚刚燃起的一丝火焰,又黯淡了下去。 他听到了开门声,却没有转头,彷佛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绝望,像一层厚厚的冰,將他彻底封冻。 陈惠万走到床边,看著兄弟那张因痛苦和消瘦而完全变形的脸,心中刺痛。 陈惠万没有说话,只是將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枕边。 那是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沉甸甸的。 阿標疑惑地伸出手,解开黑布。 布中,是那把属於刀仔华的、沾著暗红色血跡的匕首。 阿標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止。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著陈惠万。 陈惠万的脸上,没有了在安全屋时的愤怒与挫败,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俯下身,在阿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他死了。债,还清了。” “现在,轮到我们,去收別人的债了。” 第54章 情报头子的诞生(感谢wu3995一次投了21张推荐票!) 阿標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挣扎著想坐起来,却只能徒劳地牵动全身的剧痛。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他凹陷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那是压抑了太久的屈辱、仇恨和感激,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万哥……”他哽咽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惠万俯下身,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目光如铁,一字一句地说: “阿標,这笔债,我帮你討回来了。但这只是第一笔。” 他看著阿標那双被纱布包裹、已经失去知觉的腿,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医生说的,我都听到了。腿,可能回不来了,需要时间慢慢康復。但你的命,亦是我的命!”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直刺阿標的內心深处。 “你想就这样躺一辈子,当个废人,让我养著你,看著你烂掉吗?” 阿標浑身一震,不解地看著他。 “你的腿暂时没了,但你的脑子还在,你的手还在!”陈惠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强悍意志, “以前,你是我最能打的兄弟,是我的左膀右臂。现在,我不需要一个只会打的兄弟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中燃烧著一股疯狂而冷静的火焰。 “我需要一个脑子。一个能帮我坐镇中枢,帮我盯著所有我看不到的角落,帮我把所有藏在暗处的毒蛇都揪出来的……大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阿標,我要你活下去。不是像个废人一样活著,而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当我的兄弟,当我的武器!”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头马,你是我陈惠万的暗眼,是我所有情报的头子。” “你的战场,不再是街头,而是人心。你的仇,还没报完。你,敢不敢接下这份差事?”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阿標的脑海中炸响! 他怔怔地看著陈惠万,看著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 活下去的理由,復仇的希望,重新做人的尊严……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冰封的心。 许久,阿標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头柜上那把冰冷的匕首。 他的眼神变了。 那里面,有泪,有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浴火重生般的、令人心悸的狠厉。 “我……接。” 三天后,星万影业。 阿標出院了,坐在轮椅上,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消瘦,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有了神采。 他的面前,是一张摆满了文件和照片的长桌。 陈惠万站在窗边,看著阿標,心中那份孤军奋战的感觉,终於消散了许多。 “刀仔华能准確找到那栋废弃唐楼,甚至连我会去那里的『心理动机』都编造得天衣无缝。” 陈惠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说明,我们內部,或者说,14k的內部,有一个高级內鬼。” 他看向阿標:“这个人,不仅知道我的习惯,甚至能揣摩我的心思。他很了解我,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一眾元老他们不会信。” 这正是陈惠万交给阿標的第一个任务。 阿標点了点头,沙哑地开口:“万哥,这两天,靚坤去查了。消息的源头,很乾净,像是道上正常的情报买卖。但越是乾净,就越说明有问题。”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份名单,上面是14k几个核心堂主的名字。 “这个內鬼,很聪明。他没有直接出卖你,而是把你的『动向』,当成一份『情报』,卖给了和盛的雷杰。他算准了雷杰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情报送到刀仔华手上。 这样一来,就算事后追查,他也只是『社团內斗,提供情报』,而不是『勾结外人,谋害大佬』。罪名轻得多。” “所以,把他揪出来,就是你的第一件工作。”陈惠万看著阿標,眼神郑重。 “我需要你利用好社团的资源和人脉,建立一个只属於我们的情报网。 我不怕有內鬼,情报真真假假,明一份,暗一份,真正讯息,只能掌握在我们两个人手中!” 阿標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著復仇的火焰。这,就是他的新战场。 “这是第一条战线,暗线。”陈惠万转过身,看著作战室最里头的白板,“现在,我们谈谈第二条战线,明线。”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最顶端,用力地写下了三个字: 【戴维斯】 “这个人,是所有事情的根源。杀掉一个刀仔华,他隨时可以再找一个。用社团的手段,我们永远碰不到他。” 陈惠万的声音充满了寒意,“所以,我要用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去攻击他。” 他看著阿標,一字一句地说:“在开始《赌圣2》拍摄之前,我在构思一部电影。” 隨后,陈惠万让邱敏、周星星和达叔都进来討论。 周星星的眼睛瞬间亮了,职业本能让他兴奋起来:“什么题材?警匪?江湖?爱情?” “不。”陈惠万的眼神,变得明亮。 “这是一部,揭露港英警司与倭国黑帮勾结,意图扰乱香江,从中牟利的……『写实主义』电影:《港岛森林》” “噗——”周星星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他像看疯子一样看著陈惠万,失声叫道: “万哥!你这不是拍电影,你这是递交遗书啊! 这种题材,別说拍出来,剧本大纲都能让廉政公署请我们所有人去喝咖啡,能不能活著出来都不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的工作。”陈惠万的眼神灼灼地看著他,“我要你用你那个天才的脑子,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包装成一个看起来『纯属虚构』的商业片。我们要用最阳光的手段,去打一场最阴暗的战爭。” “这不是阳谋,这是阳谋的极致!”陈惠万加重了语气。 隨后,周星星好像想到了什么,拿起笔,在“戴维斯”三个字的下面,写上了一个角色名:“英籍总警司,『大卫逊』”。 他又在旁边写下:“倭国山口组”,然后划掉,改成了“东瀛『樱商社』”。 他抬起头,看著陈惠万,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万哥,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写这个故事了。” 第55章 渴望饮血的利刃 然而,陈惠万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彷佛已经知道周星星心中的构思。 “不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周星星的热情。 周星星停下笔,不解地回头:“万哥,哪里不对?这个剧本多完美啊!” “是太完美了,完美到像一个陷阱。”陈惠万的眼神深邃而冰冷, “如果其他人知道我们要拍一部影射戴维斯的电影。戴维斯会怎么想?他会立刻知道,是我们在挑衅他。这是一场明牌的战爭,他所有的怒火和反击,都会精准地对准我们。” 陈惠万顿了顿,“我不要一场明牌的战爭。我要他陷入一场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內乱。”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將周星星写下的所有关於“星万影业出品”的字样全部擦掉。 然后,拿起笔,在空白处,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杜峰】 “什么?”周星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杜峰?新艺城那个『片场暴君』?让他拍?他会肯?他不是看我们最不顺眼吗?” “他当然不肯。但重要的是,我们要让戴维斯『相信』,是杜峰要拍。”陈惠万的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力。 “你们想一想,”他引导著眾人,“如果戴维斯听到的消息是,他用来洗钱、当作白手套的新艺城,他们最负盛名的『艺术大导』杜峰,” “准备把这些拍成一部揭露黑暗的艺术电影……戴维斯会怎么想?” 仓库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达叔倒吸一口凉气,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会疯掉!他不会怀疑我们,他会第一时间怀疑新艺城內部出了叛徒!” “没错!”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的不是威胁,是猜忌。猜忌,是从內部瓦解敌人最锋利的武器。” 他重新部署了任务: “阿標,你的任务不变。继续挖戴维斯的老底,越详细越好。他去的私人会所叫什么名字,他抽的雪茄是什么牌子,他情妇的车牌號……这些细节,將会成为剧本里最让戴维斯胆寒的『签名』。” “星仔,”他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周星星,“你的任务变了。你要模仿!模仿那个杜峰的风格! “把剧本写得又臭又长,充满了故弄玄虚的镜头语言和自以为是的艺术独白。” “要让任何人看到,都觉得这玩意儿除了杜峰那种自大狂,没人写得出来!” 周星星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 “毒!万哥,你这招太毒了!让我去模仿那个我最看不起的傢伙的风格,用他的风格去杀他?哈哈哈,这比拍电影本身还有趣!我接了!” 最后,陈惠万的目光落在了达叔身上。 “达叔,你的任务最关键。你要把这个『消息』,当成一个绝密的『八卦』,透露给几个娱乐圈里最喜欢搬弄是非、又和新艺城有过节的二流监製或副导演。你要让这个风声,从新艺城的『內部』传出去。” “我要让戴维斯听到的版本是:『听说了吗?新艺城的杜峰最近神神秘秘的,好像在搞一个大项目,题材非常敏感,关於警界黑幕的,听说连他老板麦光头都不敢过问!』” 整个计划,从一场外部的舆论战,变成了一场精密的、直插敌人心臟的离间计。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陈惠万看著眼前重新燃起斗志的核心战友,声音冰冷而决绝: “我们不是要往敌人的城堡扔石头。我们是要把一颗炸弹,悄悄放进他们的臥室,然后让他们相信,是他们自己人点燃了引线。” 周星星和达叔都对这个“嫁祸杜峰”的毒计感到头皮发麻,同时又兴奋不已。 作战室內,气氛紧张而炽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静静听著一切的邱敏,忽然开口了。 “万哥,”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的任务呢?” 达叔立刻皱起了眉头,正想开口说这太危险,周星星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神色变得严肃。 在他们看来,邱敏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的风暴,应该让她远离。 陈惠万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转过身,目光中带著一丝始料未及的审视,重新落在这个女孩身上。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並没有为邱敏安排如此深入核心的任务。 他下意识地想让她远离这场风暴的中心,让她在聚光灯下继续做那个万眾瞩目的明星,这是他能给予的一种保护。 但当邱敏主动站出来,用那双清澈而决绝的眼睛看著他时,一个更大胆、更阴狠、也更完美的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的眼神变了。 最初的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欣赏与冷酷的复杂光芒。 眼前的她——不再是需要庇护的璞玉,而是一把已经开刃、渴望饮血的利刃。 他原本的计划是製造外部的猜忌,而邱敏的主动请缨,让他看到了一个將猜忌之火直接从敌人內部点燃的绝佳机会! 陈惠万缓缓地、几乎是玩味地开口,带著一丝笑意:“你確定?接下来的任务,可不是在宴会上泼一杯酒那么简单了。” 邱敏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一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陈惠万点了点头,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低沉而郑重的声音,在作战室內缓缓响起: “好。你的任务,是我们整个计划中,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走到邱敏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星仔的剧本,是子弹。达叔的谣言,是枪。阿標的情报,是瞄准镜。而你,邱敏,你要做的,是亲手扣下扳机的那个人。” 陈惠万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他刚刚才在脑中完善的、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计划: “我要你,去接触王汉祥。” “什么?!”达叔失声叫道,“不行!太危险了!王汉祥那个人渣对阿敏……” 陈惠万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对邱敏说:“我不要你去色诱他,那太低级。我要你去……向他『求助』。” 第56章 跳上救生艇 陈惠万解释道:“从明天起,你要对外表现出对我和星万影业的失望与恐惧。” “你要让外界觉得,你认为我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星万影业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然后,你要找一个合適的机会,私下里去见王汉祥。” “你要让他相信,你害怕被我这个疯子连累,想在星万影业倒台前,为自己找好退路。而你最心仪的下家,就是財大气粗、如日中天的新艺城。” 周星星的脑子转得最快,他瞬间明白了这步棋的恐怖之处,震惊地看著陈惠万: “万哥,你这是……要让阿敏去当『特洛伊木马』!当王汉祥看到连你最心腹的邱敏都准备叛逃时,他会更加確信你已经穷途末路! ” “没错。”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要让戴维斯和他的走狗们,在看著我们『眾叛亲离』的好戏时,被他们自己人的刀,从背后捅穿。” 他最后看向邱敏,眼神中带著一丝近乎残忍的审视: “这个任务,比上一次在宴会上泼酒要难一百倍。你没有剧本,没有ng的机会。你面对的,是那个让你做噩梦的男人。 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台词,都必须天衣无缝,既要表现出一个女明星的贪婪与自私,又要流露出对我的『怨恨』和对未来的『恐惧』。你……还敢接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邱敏。 邱敏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想起了在仓库里,陈惠万对她说的那些残酷却点醒她的话。她想起了自己对陈惠万许下的诺言。 她缓缓抬起头,直视著陈惠万的眼睛轻轻地说: “万哥,你教过我。最好的表演,不是去『演』,而是去『成为』。” 她嘴角勾起一抹悽美的笑容,让周星星和达叔都感到一阵寒意。 “从现在起,我就是那个背叛你的邱敏。” 陈惠万走上前,递给她一杯温水,声音平静: “从现在起,那个在茶餐厅打工、会脸红、会害怕的女孩,已经死了。现在活著的,是一个叫『邱敏』的、崭露头角的女明星。” “她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现实,明白谁能给她想要的;她有野心,所以她会为自己寻找最稳固的靠山。” “你要演的不是背叛,而是清醒。”陈惠万最后总结道,“一个在沉船之前,第一个跳上救生艇的聪明人的『清醒』。” 接下来的两天,邱敏没有去片场。她把自己锁在租住的公寓里。 她就坐在梳妆镜前,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嘴角上扬的弧度,多一分则显諂媚,少一分则显清高。 她要的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带著一丝高傲却又急於寻找出路的“焦虑感”。 两天后,《赌圣2》的片场,依旧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灯光师在高处喊著號子,道具组推著小车来回穿梭,副导演拿著大喇叭维持秩序。 这是她熟悉的世界,但今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外人。 “阿敏,来,准备一下,拍你和星哥的对手戏!”导演招呼道。 邱敏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周星星已经在那儿了,看到她,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脸:“阿敏,休息好了?” 邱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这让周星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action!” 这场戏,是女主角看著男主角用特异功能贏了钱,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然而,当镜头推向邱敏的脸时,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看著周星星,却仿佛在透过他,计算著什么。 “咔!”导演皱起了眉头,“阿敏,情绪不对!你是爱上他了,不是在看股票行情!再来一次!” 周围的剧组人员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邱敏的脸颊有些发烫,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一个状態不佳、心事重重的女演员。 第二次,第三次,她依旧如此。 导演的耐心快要耗尽了,片场的氛围变得尷尬而紧张。 趁著布光的间隙,周星星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阿敏,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邱敏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一种疲惫而又迷茫的语气,轻声说了一句:“星哥,你说……我们这部戏,还能顺利拍完上映吗?” 周星星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还没等他回答,邱敏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补充道:“外面都在传,万哥为了报仇,到处惹是生非。我只是……有点怕。” 这番话,让周星星知道,她的“表演”开始了。 下午,那场关於瓶的爭执,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美术指导是一个有些刻板的中年人,他坚持要把一个青瓷瓶摆在画面的前景。 “阿敏,你站过去一点,瓶会挡住你的半张脸,这样有层次感。” 邱敏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冷冷地看著那个瓶:“我不同意。我是主角,为什么要让一个瓶挡住我的脸?” “这是艺术!是构图!”美术指导的火气也上来了。 “艺术?”邱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充满嘲讽的嗤笑。 她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竖起耳朵的眾人,然后將目光重新投向美术指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摄影棚: “我们现在还有心思谈艺术?我只关心这部戏能不能在『老板』有空的时候拍完。” 她刻意加重了“老板”两个字。 “有些人,心思早就飞到江湖仇杀上去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是个电影监製。”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我们这些做演员的,不过是人家的工具。今天捧你上天,明天他自己栽了,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整个摄影棚,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震惊了。这已经不是闹情绪,这是公开的、赤裸裸的抱怨和决裂。 美术指导张著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导演也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邱敏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回自己的休息椅,拿起剧本,但谁都看得出,她的眼神根本没有聚焦在文字上。 她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臟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她成功了吗?还是演得太过火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那个以嘴碎闻名的场记,正悄悄地低下头,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摄影棚。 第57章 梨花带雨 片场的风波,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娱乐圈这个小小的池塘里扩散开来。 仅仅两三天时间,“邱敏与陈惠万失和”、“星万影业恐有內乱”的流言便迅速占据了成了各大报纸娱乐版。 这正是陈惠万想要的效果,那个场记,亦是陈惠万的棋子之一。 现在,只剩下最关键的一步:让鱼儿亲自来咬这个看似美味的饵。 邱敏知道,她不能主动去找王汉祥。那样目的性太强,只会引来怀疑。 她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能让她“偶遇”王汉祥,並让他相信一切都是巧合的舞台。 寻找並进入这个舞台的任务,则落在了整个团队的身上,尤其是情报和人脉这两环。 这成了阿標建立情报网后的第一个正式任务。他动用资源,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开始追踪王汉祥的日常轨跡,用以转化为可以利用的机会。 两天后,周五的夜晚。香港最顶级的私人会所“王朝会所”里,灯光昏暗,爵士乐慵懒地流淌。 这里是明星、富商和权贵们心照不宣的交际场。 邱敏今晚的“角色”,是一个因前途未卜而借酒消愁,被圈中“姐妹”拉出来散心的女明星。 她穿著一条黑色的丝质吊带裙,裙摆开叉到大腿,性感却不失格调。 脸上化著精致的妆容,但眼神里却刻意保留著一丝恰到好处的迷离与憔悴。 她身边坐著另一个二线女星linda,一个胸大无脑、最擅长八卦和攀附的女人。她的存在,让邱敏的出现显得合情合理。 “敏敏,別想那么多了,”linda摇晃著手中的香檳,大著舌头说,“那个陈惠万就是个疯子,为了报仇连生意都不管了。你跟著他,迟早完蛋!依我看,你早该为自己打算了。” 邱敏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著她的喉咙,也让她的大脑保持著绝对的清醒。 她在等,等那个人的出现。 果然,不到半小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新艺城的发行总监,王汉祥。 他满面红光,显然刚在哪个酒局上大获全胜。当他扫视全场时,目光在触及角落卡座里的邱敏时,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神深处,却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艷,有贪婪,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惕与阴沉。 他端著酒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邱敏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王汉祥的笑容里,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linda立刻像见到了救星一样站起来:“王总!您来啦!哎呀,还不是在为我们敏敏发愁,您快劝劝她吧!” 邱敏缓缓抬起头,眼神与王汉祥在空中交匯。她的目光里带著酒后的迷离,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以及……一闪而过的慌乱。她仿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王总。”她轻轻喊了一声,便低下了头,似乎不想与他多谈。 这种欲拒还迎的姿態,反而勾起了王汉祥的兴趣。 他挥手让身边的人散去,自顾自地在邱敏身边坐下,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和雪茄味瞬间將她包围。 “邱小姐,我听说,最近星万影业……好像不太平啊。”王汉祥开门见山,话语里充满了试探。 邱敏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王汉祥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阴冷了许多:“邱小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王大炮都告诉我了。他说,你前些天在半岛酒店,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来了。 邱敏的心臟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衝上了头顶。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迷离,而是秘密被撞破后的极致惊恐和慌张。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她的声音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真实的生理反应,但她巧妙地將它融入了表演之中。 “没看见?”王汉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他拿起邱敏的酒杯,轻轻晃动著,“你是不是看到我,和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在后巷说话?”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锥子,扎在邱敏的神经上。 邱敏的嘴唇开始发白,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她没有立刻辩解,而是任由那份“恐惧”在脸上蔓延,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像是彻底崩溃,用一种带著哭腔和绝望的声音说:“是!我看见了!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怕!我怕啊王总!” 她的情绪瞬间爆发,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只是一个想好好拍戏的女演员!我根本不想卷进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里!”她激动地说道: “万哥他……他现在已经疯了,为了给兄弟报仇,到处惹是生非!我看到你和那个很凶的人在一起,我……我以为你们也是在谈那些事……” “我告诉王大哥,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怕你们……我更怕万哥会连累到我!” 这番“真情流露”,让王汉祥愣住了。 他原本心中已经升起了杀意,怀疑邱敏是陈惠万派来故意泄密的棋子。 但他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蠢女人”式的、充满恐惧和自保的答案。 这个答案,非但不像谎言,反而完美地解释了她所有不合理的行为: 因为害怕陈惠万的江湖事,所以看到任何“江湖人士”都会草木皆兵,然后像个傻瓜一样到处乱说。 一个被社团大佬捧红、却又因其黑暗面而恐惧、急於逃离的无知女明星——这个逻辑,完全说得通! 看著邱敏那张梨带雨、充满恐惧的脸,王汉祥心中的杀意和警惕开始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快感和油然而生的控制欲。 他感到喉咙有些发乾,身体深处一股原始的、灼热的洪流开始涌动,让他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以掩饰那份可耻的亢奋。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不仅能得到这个他覬覦已久的女人,更能以此为突破口,彻底瓦解陈惠万的阵营。 第58章 我什么都愿意做 王汉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邱敏的手背,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別怕,別怕。有话慢慢说。原来是这样,倒是我们误会你了。” 他的触碰让邱敏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噁心,但她强忍住了,反而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著他: “王总,我真的好怕。万哥他现在已经疯了,公司的事他不管,我们的戏也停滯不前。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汉祥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傻女,”他故作心疼地说道,“良禽择木而棲。像你这样有天分的演员,怎么能在一棵快要倒下的大树上吊死呢?新艺城的大门,隨时为你敞开。” 邱敏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愣愣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相信和一丝丝被点燃的希望。 “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汉祥的笑容变得无比自信,“不过,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不是吗?” 王汉祥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油腻而又危险。 他那句“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像一条黏滑的毒蛇,顺著邱敏的手臂向上爬,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邱敏知道,鱼儿,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鉤。 她低下头,用一种混合著感激、羞涩和决绝的语气,轻声说:“只要王总能帮我离开那个火坑……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手並没有鬆开,反而用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曖昧地摩挲著,身体又向前倾了半分,几乎贴在了她的耳边,用一种自以为充满磁性的声音低语: “诚意,可不是用嘴说说的。楼上,君悦酒店的套房,我隨时可以安排。我们……可以慢慢谈,谈谈你的未来,谈谈你的……诚意。” 赤裸裸的暗示,不加任何掩饰。 那一瞬间,邱敏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噁心感直衝喉咙。 她几乎要当场站起来,將杯里的酒泼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但她不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陈惠万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在仓库里对她进行的残酷训练,在这一刻,化作了她唯一的武器。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眼神惊恐地看向四周,压低声音,用一种带著哭腔的、急切的语气说: “不行!王总,在这里不行!” 王汉祥的眉头一皱,以为她要拒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邱敏的表演天衣无缝,她焦急地解释道,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我是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不知道,万哥他……他现在就像一条疯狗!他的眼线到处都是!我们如果今晚一起从这里走出去,明天我的尸体可能就会被发现在维多利亚港!” 这番话,完美地利用了王汉祥对陈惠万“有勇无谋的江湖莽夫”的刻板印象。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社团大佬,会做出什么事?当然是派人盯梢,用最直接的暴力解决问题。这个逻辑,王汉祥完全能够接受。 果然,王汉祥眼中的不悦,渐渐被一种“原来如此”的瞭然所取代。 “那你的『诚意』呢?”他依旧没有放弃。 邱敏知道,必须立刻拋出真正的、让他无法拒绝的“诚意”。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凑到王汉祥耳边,用更低的声音,飞快地说出了几句足以让他心头巨震的情报: “万哥他……他最近像疯了一样,他怀疑身边所有的人,说14k有內鬼出卖他,让阿標哥在暗中调查所有堂主!” “还有!《赌圣2》的拍摄现在一团乱!万哥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上面!” “搞得我们现在拍戏的进度非常慢,星哥也经常因为这事和导演吵架!我觉得……我觉得万哥已经把我们这部戏当成弃子了!” 这几句话,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在王汉祥的脑中炸响! “王总,星万影业已经乱了,万哥他已经不正常了!我真的好怕,我只想找个安稳的靠山好好拍戏。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再谈,好吗?” 这几句话,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在王汉祥的脑中炸响! 14k內斗?调查所有堂主?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证明敌人內部已经分崩离析! 这些情报,听起来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內幕!这比任何肉体上的“诚意”都更加宝贵,更能证明邱敏的“投诚”之心! 王汉祥看著眼前这个被嚇得梨带雨,却又主动递上“投名状”的绝色尤物,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他笑了。一种掌控一切的、胜利者的笑容。 “好,好,是我太心急了。”他放开了邱敏的手,姿態变得大度起来,“你说得对,安全第一。那你什么时候方便?” 邱敏像是鬆了一大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我有个姐妹,她有一套公寓在司徒拔道,安保很好。她下周要去台湾拍戏,房子会空出来。到时候,我再联繫您,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汉祥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既能保证私密,又能让他为所欲为的“安全屋”。 王汉祥仿佛已经看到了邱敏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 他站起身,理了理西装,恢復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傲慢。 邱敏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地靠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端起酒杯,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杯子都快握不住了。 安全屋內。 陈惠万、阿標和周星星静静地听完邱敏的复述,屋子里一片死寂。 陈惠万走到邱敏面前,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颤抖的手中。 “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你不仅让他信了,还让他觉得,是他自己掌控了全局。” 邱敏喝了一口热茶,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復。她抬起头,看著陈惠万:“那……下一步呢?我真的要和他去那个公寓?” 第59章 丝质的睡袍 “对。”陈惠万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但不是你一个人去,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人走进那个房间。” 他转向坐在轮椅上的阿標,下达了新的指令:“阿標,司徒拔道那栋公寓,我要你把它变成我们的主场。” “我要你动用所有能用的人脉和资源,租下公寓隔壁的单位。我们要在墙的另一边,看著这场戏。” 阿標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陈惠万继续部署,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不容失误的掌控力: “靚坤,你带两个最机灵的兄弟,偽装成水电维修工,提前一天进入隔壁。我要你在墙上,开一个难以察觉的窥孔,装上镜头。我要能亲眼看到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阿敏,”他转回头,看著邱敏,“到时候,我会和靚坤就在墙的另一边。我们约定一个安全词,” 陈惠万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当王汉祥有任何让你感到不適的举动,任何越界的企图时,你不需要反抗,不需要惊慌。你只需要在对话中,自然地说出那句安全词。” “三秒之內,我会亲自踹开那扇门。” 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著石破天惊的力量。 “我们的计划可以失败,剧本可以重写,但你,一根头髮都不能少。”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发自內心的安心。 这不再是让邱敏去冒险,这是陈惠万亲自將自己,变成了计划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不可摧的保险。 邱敏看著他,心中那份因恐惧而產生的冰冷,被一股更强大、更灼热的暖流所取代。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周的时间,足够让发酵的流言变成圈內人尽皆知的“事实”。 王汉祥志得意满,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终於,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他接到了那个让他期待已久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邱敏带著几分羞怯和紧张的声音,告诉他那个位於司徒拔道的“安全屋”已经准备好了。 掛断电话,王汉祥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精心打理了自己,换上了一身昂贵的休閒西装,甚至特意喷上了他认为最能彰显成熟男人魅力的古龙水。 在他看来,今晚的约会,不仅仅是一场艷遇,更是他彻底收服这枚关键棋子,为自己立下大功的庆功宴。 当车子顺利通过公寓大楼的保安亭时——邱敏显然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他心中的最后一丝警惕也彻底放下了。 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让他心中的欲望和征服感膨胀一分。 他来到约定的门牌號前,整理了一下衣领,带著自信的微笑,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正是邱敏。她已经卸下了平日里光彩照人的浓妆,脸上只有淡淡的裸妆,更凸显出她五官的精致和皮肤的白皙。 昏暗的玄关灯光下,她身上那条丝质的睡袍,勾勒出若隱若现的曼妙曲线。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香熏和红酒的芬芳,瞬间钻入王汉祥的鼻腔。 这一幕,完美地契合了他对今晚的所有幻想。 “王总……你来了。”邱敏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在他听来,是猎物面对猎人时,最动人的羞怯与顺从。 他微笑著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被轻轻地、无声地关上,发出“咔噠”一声轻响。 那声音,如同陷阱合拢时,最后的绝响。 房间里,香熏的气味混合著红酒的芬芳。 邱敏穿著一条丝质的睡袍,坐在沙发上,看似放鬆,但紧握著酒杯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王汉祥的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欲望,他贪婪地打量著邱敏,一步步地逼近,像一头审视猎物的野兽。 “別怕,”他坐到邱敏身边,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沙哑,“从今天起,你跟了我,我保证你比跟著陈惠万那个莽夫风光一百倍。” 邱敏瑟缩了一下,没有让他碰到自己,反而用一种更加恐惧的眼神看著他,颤声说道: “王总……我怕。我不是怕陈惠万,他现在自身难保。我怕的是……是那些传闻。” 王汉祥正要发笑,但邱敏接下来的话,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现在整个圈子都在传……说杜峰导演要拍一部很敏感的电影,还说……还说里面影射了戴维斯警司……王总,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我们这是在玩火!万一事情败露……” 王汉祥的瞳孔猛地一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 他语气变得严肃:“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说得这么具体?” 这一瞬间的压力,几乎让邱敏窒息。 她被嚇得浑身一抖,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我……我不知道……是linda她们在派对上说的……” “你知道的,她们就喜欢聊这些八卦……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有记者已经拿到了剧本大纲……我好怕……王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巧妙地將信息来源推给了“八卦”和“记者”,这是最无法查证也最合理的渠道。 听到“八卦”和“记者”这些字眼,王汉祥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他重新靠回沙发,但眼神中的警惕並未完全褪去。 他断定,这一定是陈惠万走投无路,想用舆论来做最后一搏的伎俩。 想到这里,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轻蔑的笑容。 他要在这个被嚇坏的美人面前,彻底展现自己的强大。 “原来是这样……”他轻笑一声,端起酒杯,摇晃著里面的液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情报。一群將死之人,也只剩下这点捕风捉影的本事了。” 他凑近邱敏,在她耳边低语,语气中充满了炫耀和安抚: “你以为,刀仔华为什么会知道陈惠万在哪儿?” 他没有等邱敏回答,自顾自地揭开了谜底,声音中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因为陈惠万自以为最信任的兄弟里,早就有了我的人!是他的好兄弟,把陈惠万的行纵,透露给了刀仔华,引他入局。 然后,我再亲手把这份完美的『礼物』,送到了戴维斯警司手上。” 第60章 这酒,该醒了 这段话,如同一道惊雷。戴著监听耳机的陈惠万,双拳瞬间握紧,但他没有动,他仍在等。 邱敏恰到好处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的惊恐变成了对强者的崇拜和畏惧: “原来……原来是这样运作的……难怪……难怪陈惠万像疯了一样也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这番话极大地取悦了王汉祥。他彻底放下了防备,开始吹嘘自己的“战绩”和未来的蓝图。 “內鬼?他查到死也查不到我头上!”王汉祥大笑道: “戴维斯先生对我的安排非常满意。等处理完陈惠万,下一步,我们就会全面控股星万影业,到时候,整个香江的电影市场,都是我们新艺城说了算!而你,” 他的手终於搭上了邱敏的肩膀,“你就是我们新王国的女王。” 邱敏的身体僵硬著,她强忍著內心的噁心,抬起泪眼,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那……戴维斯先生……他真的能保住我们吗?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王汉祥的笑容变得贪婪:“他想要的,是利用电影公司这个完美的工具,去洗白那些永远见不得光的钱。 一条稳赚不赔的、乾净的渠道。而我,就是帮他实现这一切的执行人。所以你说,我们安不安全?” 得到了所有想要的答案,邱敏眼中最后的恐惧消失了,她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看著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轻声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这酒,该醒了。” 王汉祥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臥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颤。 王汉祥惊骇地回头,只见陈惠万如同一尊杀神,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面无表情的阿標和靚坤。 那一刻,王汉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他终於明白,自己才是那个一步步走进陷阱的、最愚蠢的猎物。 靚坤一马当先,一记凶狠的勾拳,不带任何巧,狠狠地砸在王汉祥的下巴上! “砰!” 王汉祥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满口的牙齿混合著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另外两名兄弟动作更快,一人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后背,另一人则用一块浸了乙醚的毛巾,乾净利落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王汉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整个过程,从破门到结束,不超过五秒钟。 快、准、狠,如同一场精密的战术突袭。 直到这时,陈惠万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地上昏死过去的王汉祥一眼,径直走到惊魂未定的邱敏面前,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因受惊而冰冷的肩膀上。 他看著她的眼睛,声音沉稳而坚定: “我说过,你不会有事。” 邱敏看著眼前这个男人,看著他为自己创造出的、绝对安全的空间,所有的恐惧和后怕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点了点头,眼眶瞬间红了。 陈惠万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才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著地上的王汉祥。 “把他弄醒。” 一盆冷水浇下,王汉祥剧烈地咳嗽著醒了过来。 当他看清眼前站著的是陈惠万时,瞳孔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脸上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不敢置信。 “你……你们……” 冰冷的公寓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王汉祥像一头待宰的肥猪,手脚被粗暴地绑在椅子上。 他的嘴里,被粗暴地塞进了一只不知道是谁的、散发著浓烈汗臭味的臭袜子。 那股酸爽的气味直衝天灵盖,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噁心和晕眩,这是比死亡更甚的、对他身份和尊严的极致羞辱。 他惊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陈惠万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只是慢条斯理地搬了另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这种沉默,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人恐惧。 王汉祥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他呜呜地挣扎著,眼神里充满了求饶和困惑。 陈惠万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王汉祥那油腻的、充满欲望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只要你跟了我,新艺城下一部大製作的女主角,就是你的。” “快?我给了你一周的时间,我的诚意已经够足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每播放一句,王汉祥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当录音结束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 陈惠万关掉录音机,然后才缓缓地、像拎起一块垃圾一样,用两根手指捏著袜子的边缘,將它从王汉祥嘴里扯了出来。 “噗……咳咳咳!”王汉祥趴在地上剧烈地乾呕著,大口地呼吸著新鲜空气,但那股恶臭仿佛已经渗入了他的灵魂。 “王总监,”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魔鬼般的微笑,“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关於你的『诚意』了?” 王汉祥剧烈地喘息著,恐惧让他短暂地忘记了疼痛。他色厉內荏地吼道: “陈惠万!你疯了!你敢动我?你知不知道我背后是谁?你弄死我,你也活不了!” “哦?”陈惠万的眉毛微微一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確实不能把你怎么样。杀了你,会很麻烦。”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轻声说: “所以,我没打算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或者卖给报社。我会把这份录音和录像,复製一百份。然后,用最稳妥的方式,送到两位你最不想让他们看到的人手上。” 陈惠万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位,是港岛总区的戴维斯总警司。” 听到这个名字,王汉祥的脸色瞬间一白!这是他的直接靠山,也是他最大的恐惧来源之一! 陈惠万满意地看著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而第二份,我会派人送到日本,交给山口组的几位高层。” “我猜,他们应该很想看看,自己在香港最重要的生意伙伴之一,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如此轻易地就掉进了陷阱。” 第61章 斩草 “你……你怎么会……”王汉祥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他看著陈惠万,如同在看一个魔鬼。他无法理解,陈惠万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惠万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继续用冰冷的声音,为他描绘地狱的景象: “你猜,当戴维斯和山口组的人,看到这份东西,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来救你。他们只会想,你这个废物,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隨时可能引爆的负累。会不会为了活命,已经把他们给出卖了?”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解释,因为一个死人,才永远不会背叛,也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陈惠万站起身,在王汉祥身边踱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所以,他们会用最快、最乾净的方式,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你觉得呢,王总监?” 王汉祥的心理防线,在这番话语的凌迟下,彻底崩溃了。 陈惠万所描述的,不是威胁,而是他完全能够预见的、百分之百会发生的事实! “不……不要……”他涕泪横流,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求求你,陈先生,万哥!你放过我!你要什么?钱?女人?我都可以给你!” 陈惠万缓缓地蹲下身,重新与他平视。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放你走。然后,我会把这份『礼物』,送到戴维斯和山口组手上。你將活在无尽的恐惧里,不知道哪一天,哪一秒,死亡就会降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方便 】 “第二,”陈惠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关於戴维斯,关於山口组,关於你们背后那个更庞大的组织,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他停顿了一下,拋出了那个让王汉祥无法拒绝的诱饵: “然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一个全新的身份,一张去台湾的船票。” “一个,是必死无疑的恐惧地狱。另一个,是苟延残喘的自由天堂。” “王总监,你这么聪明的人,该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王汉祥看著陈惠万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討价还价的余地。 “我说……”他声音沙哑,如同梦囈,“我什么都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安全屋的录音机,忠实地记录下了一个远比陈惠万想像中更庞大、更恐怖的阴谋。 而正是在这次审讯中,陈惠万第一次听到了那个让他都感到心头一凛的代號。 “戴维斯……他只是我们在香港的代理人,代號『sir』。真正恐怖的,是『sir』背后的那个人……我们內部,称他为『大师』。” 王汉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拼命地摇头: “我发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戴维斯在他面前,也只是一条听话的狗!『大师』才是这一切真正的操盘手,他的目標,绝不仅仅是香港这点钱……” 陈惠万静静地听著,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他知道,他钓到了一条远超预期的、通往深渊的线索。 那张名为《港岛森林》的天罗地网,原本只是为了困住戴维斯这头狼。 而现在,他发现,在森林的更深处,还隱藏著一头真正的、名为“大师”的史前巨兽。 当王汉祥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如同被抽乾了水分的海绵,瘫软在椅子上。他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充满乞求的眼神看著陈惠万。 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现在,只求陈惠万能兑现那个“垦丁小酒吧”的承诺。 陈惠万静静地听完所有录音,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站起身,走到王汉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很好,”陈惠万的声音很平静,“你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 他转头对一直守在门外的靚坤说:“靚坤,带王总监去『处理』一下。” 靚坤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明白,万哥。” 陈惠万拍了拍靚坤的肩膀,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语气,轻声补充道: “我答应让他下半辈子无忧无虑。一个男人,没了『烦恼根』,自然就无忧无虑了。” 靚坤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残忍和兴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万哥放心,我保证让他从此四大皆空,再也没半点烦恼!” 听到这番对话,王汉祥还没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他以为这只是江湖人的黑话。 当靚坤和两名手下將他架起,並且把那个装有现金的旅行袋塞进他怀里时,他心中的狂喜甚至压倒了恐惧。 “谢谢万哥!谢谢万哥!”他还在不停地道谢,“我发誓,我到了台湾……”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粗暴地推进了后巷的一辆麵包车里。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王汉祥抱著钱袋,心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然而,车子並没有发动,他疑惑地望向靚坤。 靚坤从座位下,缓缓地抽出了一把锈跡斑斑的船用弯刀,在自己手心上不轻不重地拍打著,发出“啪、啪”的声响。 “王总监,”靚坤的语气充满了戏謔,“万哥让我转告你,他对邱敏小姐很关心。你既然这么欣赏她,那总得留下点什么,做个纪念吧?” 王汉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终於明白了“烦恼根”是什么意思!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不……不!你们答应过我的!陈惠万答应放我一条生路的!”他惊恐地尖叫,身体拼命地向后缩去。 靚坤残忍地笑道:“是啊,万哥是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可没答应放你的『第三条腿』一条生路啊!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万哥的女人身上。” “不——!!!” 伴隨著一声划破黑暗的、不似人声的悽厉惨叫,麵包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隨即,一切归於平静。 几分钟后,车门打开,靚坤像扔一袋垃圾一样,將已经昏死过去、浑身是血的王汉祥扔在了后巷一个骯脏的垃圾堆旁。 他拉开那个旅行袋,將那袋现金,像撒纸钱一样,全部撒在了王汉祥的身上和周围。 钞票混著血污和泥水,散落一地。 “拿著这些钱,下半辈子,好好看医生吧。人渣。” 靚坤轻蔑地啐了一口,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港岛总区,戴维斯总警司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那台只有他最重要的联络人才会拨打的加密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第62章 诛心之战 戴维斯皱著眉接起电话,对面却是一片沉默。正当他要不耐烦地掛断时,电话里传来了一段录音,声音清晰得让他毛骨悚然: “……戴维斯总警司,就是我们在警方的保护伞,代號sir。他负责利用职权……” 只播放了这一句,电话就“咔噠”一声被掛断了。 戴维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他知道,这是从一个无法追踪的公共电话亭打来的。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腰间別著的传呼机突然发出“嗶嗶嗶”的急促响声。 他颤抖著手拿起传呼机,只见上面显示著一串由传呼台小姐姐代为输入的文字讯息: “弥敦道742號后巷垃圾堆。你的狗,我帮你教训了。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 戴维斯死死地盯著传呼机那小小的屏幕,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刺进他的心臟。 戴维斯握著传呼机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將这个塑料外壳捏碎! 他猛地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心腹的號码,用一种压抑著极致愤怒和恐惧的声音低吼道: “去弥敦道742號后巷!把王汉祥那个废物给我处理乾净!记住,是处理『乾净』!” 当戴维斯的手下找到王汉祥时,只看到一个在垃圾堆里奄奄一息、下身被血浸透的男人,周围散落著无数被玷污的钞票。 他在痛苦和恐惧中,发出微弱的呜咽。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心狠手辣的o记探员,也不禁感到一阵从心底冒出的寒意。 陈惠万……这个疯子!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戴维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顶级古巴雪茄的烟雾也无法掩盖他內心的焦躁。 王汉祥这个废物被处理了,但恐惧的种子却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第一次意识到,陈惠万这个对手,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社团大佬都不同。 他不是只会用拳头和砍刀解决问题的莽夫,他懂得利用媒体,懂得玩弄人心,甚至懂得用最现代的科技来施加最古老的恐惧。 “给我盯死他!”戴维斯对著电话低吼,“他既然这么喜欢出招,我就等著他露出破绽!” 在戴维斯眼中,陈惠万已经是一头被激怒的、必定会发起下一次攻击的野兽。 他將所有的监控资源和注意力,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锁定在了星万影业和陈惠万的身上。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陈惠万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星万影业的运作交给了阿標,他本人既没有出现在公司,也没有在江湖上有任何动作。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戴维斯感到了更大的不安。 他不知道,这正是陈惠万为他设下的、最精妙的心理陷阱。 安全屋內,气氛凝重。 陈惠万看著眼前重新燃起斗志的核心战友,声音冰冷而决绝: “戴维斯现在就像一头受了惊的野兽,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死死地盯著我们,等待我们露出獠牙,发起下一次攻击。”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將之前写下的所有关於“正面对抗”的字眼全部擦掉。 “所以,我们偏偏什么都不做。”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一头狼以为你在他正前方时,你最致命的一击,必须来自他的背后,来自他最信任的羊群之中。”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周星星和达叔,正式开启了那场名为“嫁祸”的诛心之战。 “我们的计划,从一场外部的舆论战,变成一场精密的、直插敌人心臟的离间计。” 周星星接下了这个他职业生涯中最“噁心”也最刺激的任务。接下来的三天,他把自己关在安全屋里,拒绝见任何人。 地上堆满了录像带,全是杜峰过去那些斩获大奖、风格冷峻的警匪代表作。 “妈的,这傢伙拍的根本不是给正常人看的!”周星星一边看,一边痛苦地抓著头髮,嘴里骂骂咧咧: “一个镜头可以三分钟不切换,男主角全程绷著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这叫艺术?这叫装酷!让我去模仿他,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他骂归骂,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下。他像一个顶级的模仿专家,將杜峰的灵魂抽丝剥茧。 杜峰喜欢用什么?长镜头。一个长达三分钟、主角一言不发只是在雨中抽菸的镜头,美其名曰“用沉默表达內心的挣扎”。 好,我的剧本里,男主角“大卫逊”警司,就要在办公室里,对著一盆兰,沉默地修剪枝叶,足足五分钟! 杜峰喜欢用什么?晦涩的德语哲学独白。 好,我的剧本里,大卫逊警司就要在和情妇缠绵后,突然引用尼采的名言,討论权力的本质,让观眾和情妇一起陷入懵逼! 而最致命的,是阿標通过他那张刚刚开始运作的情报网,源源不断送来的“弹药”。 “万哥,查到了。戴维斯的情妇,最喜欢的香水是娇兰的『一千零一夜』。” “星仔,听到了吗?”陈惠万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於是,剧本里便有了这样一幕:大卫逊警司闭著眼睛,深深地嗅著情妇颈间的味道,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 “啊,『一千零一夜』的味道,充满了墮落与欲望的芬芳。” 与此同时,阿標適时匯报戴维斯的各种情报:“戴维斯最近通过特殊渠道,搞到了一辆全新的平治500 sel,黑色的,全港都没几辆,车牌號是am3841。” 於是,剧本里,大卫逊警司便开著一辆一模一样的车,载著他的东瀛生意伙伴,在夜色中的港岛公路上疾驰。 周星星写得越来越兴奋,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写剧本,而是在打造一件前所未有的、精密的艺术品。一件……淬满了剧毒的艺术品。 剧本名为《港岛森林》,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了杜峰式装腔作势的名字。 三天后,他顶著一双熊猫眼,將十几页散发著墨香的剧本拍在陈惠万面前,脸上带著一种病態的亢奋: “万哥,成了!我保证,这玩意儿拿出去,杜峰自己看了都得怀疑是不是他梦游的时候写的!” 第63章 阿標之考验 陈惠万接过那份还带著体温的剧本,快速翻阅著。 周星星的才华,总能精准地將他的构想,以一种超乎预期的方式呈现出来。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讚许的弧度。 “很好。”他將剧本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像是在为这第一阶段的胜利落下一个句点。 然而,他没有让这份喜悦的气氛持续太久。 他的目光,越过兴奋的周星星,投向了安全屋的另一个角落。 与这边的亢奋和成就感截然不同,那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陈惠万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三分:“剧本,是射向敌人心臟的子弹。 但如果我们的枪膛里有裂痕,这颗子弹,不仅可能打偏,甚至会炸膛,伤到我们自己。” 他口中的“裂痕”,指的正是那个隱藏在14k內部的鬼。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陈惠万,一起落在了那个角落。 那里,阿標正坐在轮椅上。 菸灰缸早已堆积如山,散发著一股混杂著尼古丁、焦油和挫败感的气味。 阿標坐在轮椅上,双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面前那块巨大的移动白板,此刻在他看来,就像一张嘲弄他的、巨大而无解的蛛网。 两天两夜,他几乎没有合眼,脑子里反覆推演著各种可能性,但那些元老们的照片,却像一个个沉默的鬼魂,冷冷地注视著他的徒劳。 仇人刀仔华的伏法,並未带来解脱,反而让他陷入了另一种心魔——面对看不见的敌人时的无力感。 他猛地抓起一支马克笔,又重重地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不是在对別人生气,而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这两条废掉的腿,更气自己这个不爭气的脑子。 听到陈惠万的话,他缓缓抬起头。 “万哥,不行。”阿標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將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我试了所有办法,查帐、跟踪、旁敲侧击……这些老傢伙,一个个比泥鰍还滑。这条路,走不通,是我没用。” 他第一次对自己过去十几年赖以为生的江湖手段,產生了深刻的怀疑。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只会用蛮力的莽夫,被一群老谋深算的政客玩弄於股掌之间。 他无力地垂下头,看著自己被毛毯盖住的双腿。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无力感,几乎要將他吞噬。 他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成为万哥的累赘。 陈惠万掐灭手中的烟,走到阿標身边。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看著满白板画著叉的情报,反而笑了笑。 “阿標,你用最笨的办法,帮我排除了所有的错误答案。”陈惠万轻声说,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你没错,是我们的思路错了。我们一直在找他们『做了什么』,但这些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我们得换个方向。” 他指著白板上那些元老们的照片,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別去想证据。现在,你忘了自己是个查案的,你就是以前那个跟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倒酒、帮他们打点一切的阿標。你闭上眼告诉我,这些人,他们最怕什么?最想要什么?” 陈惠万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三个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阿標的脑海里: 金钱。 家人。 禁忌。 “这三样东西,是所有人的死穴,无论他是社团元老还是街边古惑仔。”陈惠万將马克笔递给阿標,动作不容置疑: “现在,你来当这个判官。你告诉我,白板上的这些人,谁的死穴分別对应这三样东西?別去猜,用你的直觉和经验告诉我。”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阿標脑中的迷雾。 他怔住了。是啊,他查不到证据,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的德性。 那些在酒桌上、在桑拿房里、在麻將桌旁,听到的酒后真言、无意中流露的眼神、吹嘘和抱怨…… 这些看似无用的垃圾信息,此刻却像金子一样,在他脑海中闪闪发光。 阿標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重新拿起笔,眼神不再迷茫,而是透出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跡时的专注。 阿標握著冰冷的马克笔,手心竟然渗出了汗。 这支笔,此刻重若千斤。 陈惠万没有给他答案,而是给了他一个思考的“工具”。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跡时的专注。 他的笔尖,犹豫地、然后果决地指向了第一个目標。 “雄哥,”他的笔尖指向第一个目標,“他不是怕,他是贪!我亲眼见过,他盯著一批瑞士表,眼睛都红了,嘴里骂著自己没门路拿到便宜货。” “炮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个在英国读书的宝贝儿子出事。我听人说,他儿子在外面惹了很大的麻烦,他了不少钱才压下去。这是他的死穴!” “良叔,胆小如鼠,但死要面子。他这辈子最怕人提起当年背叛老大的传闻,谁提他跟谁翻脸。” “坚叔……”阿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他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没別的,最近为了个电视台的小旦神魂顛倒,听说了几十万了。” 最后,笔尖停在了肥佬辉的头像上。阿標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肥佬辉……他什么都不缺。但他最想要的,是龙头的位置。他觉得龙头一直压著他。权力,是他的春药,也是他最大的禁忌。” 当阿標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自己都惊呆了。 他放下笔,看著白板上被自己重新定义的五个人,感觉自己第一次真正看穿了他们的內心。 当换了一个维度去看这些人时,原本密不透风的铁壁上,竟然出现了这么多清晰可见的裂痕。 陈惠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讚许:“看到了吗?阿標。这才是真正的情报。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而是他们怕什么,想要什么。” 他走到白板前,看著那五个名字,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第64章 投石问路 “情报有了,鱼饵也有了方向。”陈惠万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著,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但阿標立刻接过了话头,他的大脑在陈惠万的引导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展现出他惊人的成长: “万哥,计谋虽好,但『鱼饵』必须精准。” 阿標的眼神中闪烁著兴奋与狠厉的光芒: “我们不能用一份文件去试探所有人,必须对症下药,为他们每人准备一份无法抗拒的『毒药』!” 他指著白板,开始了他作为陈惠万“暗眼”的第一次布局: “对付雄哥,就像刚才说的,不能直接给钱的帐本,他疑心重。他贪的是那种『独家』的、別人拿不到的便宜。” “我们给他的文件,必须看起来像一份马上就要过期的『瑞士名表內部认购协议』,上面有海关的假公章,价格低到让他流口水,让他觉得今晚不动手,明天就没机会了!” “对付炮哥,不能直接提他儿子,那样太刻意。得是一份偽造的『英国警方內部调查报告』,说正在调查一桩涉及亚洲留学生的旧案。” “报告里若有若无地提到他儿子的名字和特徵。他一看就会嚇破胆,急著翻拍下来找人去摆平。” “至於良叔,”阿標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最怕被人揭老底。给他的文件,要是一份偽造的『社团內部纪律调查草案』,內容是龙头为了整顿风气,准备重查当年几桩有爭议的旧事,其中就包括他那件『背叛』的传闻。他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不惜一切代价想知道里面的详细內容,好提前应对。” “还有坚叔,那个色中饿鬼。”阿標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就给他一份关於那个小明星的『私家侦探报告』。里面图文並茂,详细记录那个女人如何把他当水鱼,同时还和另一个富商、甚至某个导演勾勾搭搭。这种东西,最能刺激他这种老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他一定会想拿到证据去跟那个女人摊牌。” 最后,阿標的目光,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落在了肥佬辉的头像上。 “最关键的,是肥佬辉。”阿標的声音沉了下来,“钱、女人,都打动不了他。他要的是权力!所以,给他的文件,必须是能让他觉得可以扳倒龙头、可以卖给戴维斯换取最大政治资本的『王牌』!”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最毒的诱饵: “这份文件,就叫《社团未来一年架构调整及权力交接备忘录》。里面要详细写明,龙头准备如何架空他们这些元老,如何扶持我们上位,如何將社团的生意洗白並转移……” “这份东西,对肥佬辉来说,不是鱼饵,是关乎他生死存亡的『圣旨』!他拿到手,百分之百会立刻送给戴维斯,作为他投诚的最好证明!” 听完阿標这番滴水不漏的分析,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喜。 他知道,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衝锋陷阵的阿標,已经彻底蜕变了。 “好!”陈惠万重重地拍了拍阿標的肩膀。 “鱼饵就按你说的办。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怎么证明是谁咬了鉤?这些老狐狸,就算翻拍了文件,也绝对不会承认。我们必须在文件上,留下一个他们无法察觉,也无法抹去的记號。” 阿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想了想,用传统的江湖思路说道:“用特製的药水?或者在纸角做个只有我们知道的记號?” 陈惠万摇了摇头:“太容易被发现了。而且就算发现了,他们也可以说是我们栽赃。这个记號,必须是在他们翻拍泄密的那一刻,才自动生成的。” “自动生成?”这个词超出了阿標的理解范围。 安全屋內陷入了沉默。 陈惠万来回踱步,脑中飞速运转。他需要一种技术,一种超越这个时代常规江湖手段的技术。 突然,他的目光越过眾人,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正默默抽著烟的达叔身上。 “达叔。”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期待。 正在吞云吐雾的达叔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没错,就是你。”陈惠万的眼神亮得惊人,“你是我们这里的道具宗师,在片场玩了二十多年的火药、化学品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我现在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达叔来了精神,掐灭了烟,坐直了身体:“说来听听,什么难题能难倒我?” 陈惠万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详细描述了他的设想:“我需要一种墨水,平时透明,但被老式闪光灯一照,就会永久显色。另外,我还需要五份看似一样,但微观层面完全不同的文件纸。达叔,凭你的经验,这能做到吗?” 达叔的眉头先是紧锁,隨即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种“你可问对人了”的得意神情。 几分神秘感说: “你说的这个,是银行印防偽钞票和马会印防偽彩票才用的高级货——不可逆光敏定影墨水。” “正品货难搞,但功能性差不多的,倒也不难製作。那玩意儿平时就是个透明的油,但闪光灯的紫外线和热量一激发,它的分子结构就永久改变了,会显出一种很淡的蓝色。” 陈惠万的眼中爆发出胜利的光芒。 “我还需要一件事,”陈惠万接著说,“我要五份文件,用五种不同的纸来印。但这次,我要你在每一批纸的纸浆里,或者在油墨里,混进不同的东西。” 达叔咧嘴一笑,露出瞭然的神情:“我懂了,釜底抽薪。这个更简单,也更绝。这叫『示踪剂』,玩古董鑑定和艺术品防偽的才用。我给你五份不同的方案:” 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数著: “第一份,我往油墨里混极细的、特定顏色的玻璃粉; 第二份,混进口的尼龙纤维; 第三份,混只有在紫外灯下才反光的萤光粉; 第四份,我用两种不同木材的纸浆混合,比例只有我知道; 第五份,我直接用五种不同印刷厂出的、批次不同的高级证券纸,它们的纤维结构在显微镜下本来就不一样!” 达叔拍著胸脯,得意地说:“万哥,你放心。这五份文件,就是五份dna报告!別说拍照,就是他们把文件拿去化验,都別想复製出一模一样的来!” 第65章 道具佬 搞定了技术问题,陈惠万转过身,重新面对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阿標。 “达叔的『光敏定影墨水』,就是我们的a计划。”他解释道: “我们把文件用这种墨水印好,谁用老式相机翻拍,谁的文件上就会留下洗不掉的蓝色罪证。” 阿標看著达叔,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震撼。他从未想过,江湖斗爭,能上升到如此精密的、近乎科学的层面。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凭藉他丰富的江湖经验,他立刻指出了一个问题。 “万哥,这个计谋很高明。但是,肥佬辉疑心病比谁都重。他如果要翻拍机密文件,很可能不会用带闪光灯的傻瓜相机,他会找更专业的暗房设备,那种设备没有高温和强光,我们的墨水就没用了。” 陈惠万凝视著阿標,眼神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喜。 “你终於问到点子上了。”陈惠万的语气充满了讚赏,“所以,我才让达叔准备了b计划——那五份加了不同示踪剂的文件。” 他看著阿標,一字一句地说: “这五份文件,就像五个dna不同的人。它们的纸张纤维、油墨成分,在显微镜下,就是它们的指纹。我已经让达叔把这五份样本的微观特徵,全部拍照存档了。” “如果a计划的闪光灯陷阱失败了,我们就启动b计划。到时候,只要拿到戴维斯手上的那份影印本,我们立刻送去化验,跟我们的五份样本进行显微对比,一样能查出是谁泄的密。他就算把文件烧成灰,也赖不掉!” 阿標听得入了神,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升温。这是一种全新的、不见血的廝杀方式,比任何街头火併都更让他感到兴奋和著迷。 陈惠万走到达叔面前,问:“这些东西,需要多久?” “给我四十八小时。”达叔掐灭了菸头,斩钉截铁地说,“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把成品给你拿出来。” 陈惠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信任的微笑:“好,整个计划的成败,就看你的了。” 第三天晚上,安全屋內的气氛截然不同。 达叔站在桌前,桌上整齐地摆放著他奋战了两日两夜的成果。他的脸上带著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幸不辱命,东西我做出来了。” 他首先拿起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罐,拧开盖子,里面是半透明的粘稠液体。 “这就是『光敏定影墨水』,我已经用它印好了五份不同的文件。” 接著,他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五叠裁切、白度都一模一样的a4文件,正是昨天討论中,为五位元老量身定製的“致命诱饵”。 “a计划的道具在这里。”达叔指著文件说。他拿出一份样本,又掏出一个老式相机的闪光灯泡,用打火机点燃。“啪”的一声,强光闪过,文件表面凭空浮现出一条淡蓝色的、无法抹去的印记。 阿標看得目瞪口呆,这亲眼所见的奇蹟,比任何解释都更具衝击力。 “b计划的道具,也在这里。”达叔指著那五叠看似完全相同的文件,“它们的纸张和油墨里,分別加了我昨天说过的五种不同『示踪剂』。我已经把各自的微观特徵全部拍照存档,这是它们的『身份证』。” 他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个陷阱,更是陈惠万对他的信任和传承。 阿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一个完美的计划,需要魔鬼般的执行细节。 他指著白板上的五个名字,眼神已经从一个执行者,彻底转变为一个布局者。 阿標知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步:说服龙头。 他看向陈惠万,眼神中带著一丝担忧:“万哥,计谋虽好,但要让福伯出马,必须龙头点头。龙头凭什么相信我们?他生性多疑,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他可能会认为这是我们排除异己的手段。” 陈惠万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 “证据,有时候不需要拿在手里。它只需要存在於龙头的脑子里就够了。走,跟我去见龙头。” 两个小时后,陈惠万独自一人,走进了龙头位於半山別墅的私人书房。 阿標则按计划,留在了车里,这是陈惠万与龙头之间的对弈,任何多余的人在场都会破坏气氛。 书房里没有奢华的装潢,只有满墙的书籍和古董,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和陈年普洱的茶香。 龙头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手中盘著两颗光滑的玉胆。 “来了?”龙头没有睁眼,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龙头,我今天来,是向您请罪的。”陈惠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龙头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冷哼,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多余的叶子。 “请罪?”龙头的声音苍老而有力,“我听说,你现在威风得很。百万红,江湖追杀,我14k立足香江几十年,都没你这么大的手笔。 油尖旺的生意,因为你,乱成了一锅粥;十几个兄弟,为你躺进了医院。你现在倒有脸来向我请罪?” 陈惠万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说:“生意没了,可以再做;兄弟受伤,我来医。但阿標的腿废了,这笔血债,我不能不报。我若连自己兄弟都护不住,將来还有哪个兄弟肯为我,为社团卖命?” “所以,你就把整个社团拖下水?”龙头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死死地盯著陈惠万,“你这是义气,还是自私?!” 面对龙头雷霆般的质问,陈惠万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龙头,我承认,我发江湖追杀令,有我自己的私心,更有我的无能!” 这句话,让龙头的怒气微微一滯。 陈惠万的声音变得沉痛而有力:“我无能,是因为我用最蠢的办法,去打一场最不该打的仗!我们和和盛的人在街头互砍,血流成河,差佬坐收渔利,这不是打仗,这是蠢!” “雷杰,他只是戴维斯养在台前的一条疯狗!我们每天和这条狗打得头破血流,但真正的主人,却在山顶的別墅里,抽著雪茄,笑著看戏!我们死了多少兄弟,他不在乎;我们亏了多少钱,他更高兴!因为我们越乱,他就越安全,他就越能稳稳地吸我们的血!”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龙头的心上。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 陈惠万知道,时机到了。 第66章 借箭 “龙头,我之前用错了方法,让社团蒙受损失而请罪。”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但我今天来,更是来向您立下投名状!” “从今天起,我请求您下令,暂停所有和和盛的正面衝突。我们不能再浪费任何一个兄弟的血,去做这种让仇家看笑话的蠢事。” “我需要您给我权力,一个可以绕过所有叔父,直接向您负责的权力。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成立一个只听命於我和您的暗部。” “由已经醒来的阿標负责。我们要打的,不是地盘,是人心;我们要查的,不是和盛的堂口,是戴维斯身边所有能被收买的人!” “我要让他知道,我们14k,不只有烂仔,更有脑子!我要让他每天从噩梦中惊醒,怀疑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是不是我陈惠万的臥底!” 他直视著龙头,眼神中燃烧著一股赌上一切的疯狂与决心: “刀仔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的行踪,本来所知的人就不多,如果没有內鬼,那么刀仔华就不可能会踏入这个局里,所以,社团里一定有內鬼!而且层级还不低!” 书房內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陈惠万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龙头:“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內鬼在出卖我们。而且这个內鬼,就在我们最高层。” 书房內的空气瞬间凝固。 龙头將手中的玉胆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盯著陈惠万,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惠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怀疑社团元老,这可是大忌。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直接证据。”陈惠万坦然承认,这反而让龙头有些意外。 “但我有方法,能让证据自己说话。”陈惠万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来告状,而是来向龙头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 “借您的威信,和福伯一天的时间。” 接著,陈惠万將a、b两个计划,以及需要福伯出面送件的整个流程,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像一个工程师在介绍自己的图纸一样,冷静而客观。 龙头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重新拿起玉胆,在手中缓缓转动,书房里只剩下玉胆碰撞发出的、清脆而压抑的声响。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这个局,的確精妙。但如果內鬼不是他们五个,或者说,是你自己贼喊捉贼,想借我的手,帮你剷除异己呢?我凭什么信你?” 这是最终的考验。 陈惠万挺直了腰板,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充满了决绝:“龙头,我不需要您信我。我只需要您信您自己。这个局,从头到尾,我不会经手任何一份文件,不会接触任何一个元老。” “福伯是您的人,最终的审判,也由您亲自主持。我只是提供一个方法,把选择权和审判权,完完整整地交到您的手上。” 他向前一步,声音鏗鏘有力:“如果最后证明,是我诬告,或者查不出內鬼。我陈惠万,不用您开口,当著所有兄弟的面,三刀六洞,自绝当场!” “用命来赌?”龙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也有审视。 “不是赌。”陈惠万摇了摇头,语气无比坚定: “这是我的投名状。向您证明,我陈惠万做的一切,为的是14k的將来,而不是我自己的位置。內鬼一日不除,社团就永无寧日。今天他能卖掉两单生意,明天,他就能卖掉我们在座所有人的命!” 最后这句话,终於彻底打动了龙头。 作为最高掌权者,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內部的背叛和秩序的崩坏。 陈惠万的计划,风险由陈惠万自己承担,而他,则稳坐钓鱼台,无论结果如何,都能藉此机会敲打所有心怀鬼胎的人,並最终揪出那根隱藏最深的毒刺。 “福伯。”龙头对著门外,淡淡地喊了一声。 鬚髮皆白但精神矍鑠的福伯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一旁。 龙头没有再看陈惠万,只是对福伯吩咐道:“按惠万说的去办。事情,要做得乾净利落。” “是,龙头。” 陈惠万知道,他成功了。 他再次深深鞠躬,然后转身退出了书房。 这场不见血的交锋,比任何街头火併都更消耗心神。 这次行动,陈惠万完全放手让阿標主导。 因为他知道,阿標已经懂得如何“对症下药”,如何將一个概念,包装成一个让特定人物无法抗拒的、带有时间紧迫感的致命诱惑。 接下来的两天,安全屋成了他们的作战指挥室。 他们没有假手於人,每一个陷阱都由两人亲手打造。 阿標,坐在轮椅上,成了这个计划的“总设计师”。 阿標负责提供最毒辣的构想,而陈惠万,则凭藉他前世的记忆和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亲手將这些构想打造成了完美的“凶器”。 坐在书桌前,陈惠万的笔尖在纸上飞舞。 他看著身旁轮椅上,阿標口述的那些关於雄哥的贪婪、炮哥的软肋的精准剖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与骄傲。 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阿標。 腿废了,但心和脑,却在这场烈火中淬炼得比任何刀锋都要锐利。 陈惠万在心中暗道:“阿標或许不懂什么是资產负债表,也写不出一句通顺的中文报告,但他却拥有最敏锐的街头直觉,能一眼看穿这些江湖大佬光鲜外表下最骯脏的欲望。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將这些来自黑暗的洞察,用最『文明』、最专业的方式包装起来,变成一把把能插进敌人胸膛,却又看不见血的刀。” 於是,在陈惠万的笔下,一份为雄哥量身订製的“瑞士名表內部认购协议”诞生了,里面充满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商业术语和海关行话; 更附上了一份偽造的离岸公司股权转让书和银行帐户流水,所有证据都指向雄哥正在利用社团的物流渠道,进行大规模的走私活动。 这份文件,对嗜钱如命的雄哥来说,就是一颗会引爆他財富帝国的炸弹。 第67章 见人说人话 第二份,给爱子如命的炮哥:阿標的情报网派上了用场。陈惠万將炮哥儿子在英国的真实劣跡——飆车、赌博进行整理和夸大,製作成一份《伦敦警方內部调查摘要》。甚至还有一份“和解协议”,暗示龙头已经动用关係在为他儿子“平事”。这份文件,將直接扼住炮哥最柔软的咽喉。 第三份,给多疑的良叔:针对良叔最怕被揭老底的性格,陈惠万翻出了一桩二十年前的社团悬案——某位堂主的意外死亡。直指良叔是当年的幕后黑手。这份文件,足以唤醒良叔埋藏心底二十年的梦魘。 第四份,给好色的坚叔:是坚叔最近正打得火热的一位女明星。他偽造了一份来自私家侦探的《枕边人背景及忠诚度调查报告》。报告內容耸人听闻。这份文件,是对一个男人自尊心和安全感最恶毒的打击。 最后一份,也是最致命的一份,给野心勃勃的肥佬辉:这份文件不再是“黑材料”,而是一份详尽、真实、野心勃勃到令人热血沸腾的扩张计划! 这份计划书,正是陈惠万呕心沥血的杰作,里面详细规划了: 如何蚕食死对头“和盛”的地盘。如何进军澳门博彩业,並与当地势力合作。 如何开拓新的洗钱渠道和高科技犯罪领域。详细的资金预算、人员调配、以及精確到街道的行动部署。 这份文件,就是为肥佬辉量身定做的、无法抗拒的“毒苹果”。 当天下午,福伯亲自带著五个封死的皮箱,分別拜访了五位元老。 福伯的行动,如同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针对每个人的弱点,递上了那把包裹著衣的“刀”。 第一站:雄哥的府邸。 面对贪婪成性的雄哥,福伯將皮箱郑重地放在桌上,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沉稳地说道: “雄哥,龙头高瞻远瞩,准备在三日后的堂会上,正式开启社团未来的新篇章。但在开启新篇章之前,需要先將一些可能会影响社团未来的旧帐,彻底了结。”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著雄哥:“龙头知道您生意做得大,门路广。但也知道,有些生意……踩了线。” “这个箱子里的,就是龙头希望您在堂会前,先行处理的、只与您有关的帐目。此事天知地知,您知我知,龙头知。为保绝对机密,文件箱请於堂会当日,亲自带回。” 第二站:炮哥的別墅。 炮哥最在乎的就是他在英国读书的儿子。福伯的说辞也因此变得温情中带著警告: “炮哥,龙头一直说,我们这些老兄弟,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尤其要护好下一代。他最近收到一些从英国传来的、关於令公子的风声,用自己的关係暂时压下去了。” 福伯將皮箱推到炮哥面前,语气变得严肃: “这个箱子里,是相关的情报。龙头的意思是,家事要先处理妥当,才能安心处理公事。堂会事关重大,他不希望您分心。此事,他只跟您一个人谈。文件箱,堂会那天,他亲自收回。” 第三站:良叔的茶室。 对於生性多疑、最怕被揭老底的良叔,福伯的话语充满了暗示和压迫感: “良叔,龙头说,社团要前进,歷史的包袱就要先放下。但要放下,就得先打开看一看,清理乾净。” 他打开皮箱的锁,却並未掀开盖子,只是幽幽地说: “龙头为了准备这次堂会,重新审阅了社团的一些旧档案。这个箱子里,是关於一些陈年旧事的调查备忘。” “龙头说,您是社团的元老,有些事,想先听听您的看法。他希望您在堂会前,能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说法。” 第四站:坚叔的公寓。 面对沉迷女色的坚叔,福伯则扮演了一位为尊者声誉操心的角色: “坚叔,龙头让我来,是关心您的私事。他说,兄弟们在外打拼,身边的人很重要,不能因为枕边风,影响了社团的声誉和团结。” 福伯嘆了口气,將皮箱留下:“这里面,是龙头让人调查的一些东西。他说,您自己看过,心里就有数了。男人嘛,最重要是面子。这件事,他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堂会前,您处理好,把箱子带回去,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最后一站:肥佬辉的办公室。 面对野心最大的肥佬辉,福伯的说辞最为直接,也最为致命: “辉哥,龙头说,所有兄弟里,他最欣赏的,是你的魄力和野心。但他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说你的野心,已经不只在社团內部了。” 福伯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將皮箱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龙头让我带话给你。他说,一日后的堂会,是决定社团未来路线的会议。他想让你提前看一看,他的底线在哪里,以及……他已经掌握了什么。” “他希望在会上,你们能达成共识,而不是……兵戎相见。这个箱子,就是他的诚意,也是他的警告。” 五场谈话,滴水不漏。 每一位元老,在听完福伯的话后,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之中。 他们百分之百地相信,这是龙头在对自己进行一次秘密的、一对一的摊牌。 他们绝不敢互相通气,因为那等於主动暴露了自己最致命的把柄。 而他们面前那个装著“谤惑”的皮箱,既是催命符,也是唯一能让他们了解情况、寻求自保的救命稻草。 翻拍、研究、寻找对策……成了他们唯一能做,也必然会做的事情。 五只鱼饵,就这样精准地撒入了五个深潭之中。 送出文件后的最后一晚,阿標和陈惠万坐在安全屋內,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只剩下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寧静。 阿標摇著轮椅来到窗边,看著楼下偶尔驶过的车灯,沉默了许久,终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万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陈惠万抬起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送出去五份文件,里面都是他们各自的把柄。就算他们五个全都小心,全都用自己的方法复製了文件,那也只能证明他们都想留个底牌自保。” “这怎么能单单证明肥佬辉,就是那个想出卖社团的內鬼呢?到时候在堂会上,他完全可以耍赖说,人人自危,他只是有样学样而已。我们怎么收场?” 第68章 盘根错节 听到这个问题,陈惠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带著一丝冰冷笑意的讚许。 “你问到点子上了,阿標。如果我的计划只是这么简单,那它就不是陷阱,而是打草惊蛇了。” 他站起身,走到阿標身边,用一种极其简单的比喻,开始剖析整个计划的真正面目。 “你这样想,我们的计划就像一次钓鱼,但我们有两种不同的鱼饵。” “第一种,”陈惠万伸出一根手指,“是普通鱼饵。我给了五位元老一人一个鱼鉤,上面都掛著他们最想吃的饵——那些关於他们自己的秘密。” “同时,龙头通过福伯,已经给整个鱼塘立下了一条规矩:『文件只准看,不准复製,堂会带回』。这就等於在鱼塘边立了个牌子,写著『禁止钓鱼』。”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偷偷复製了文件,就等於无视龙头的禁令,主动咬了鉤。在堂会上,我用紫外光灯一照,就是当眾把这条鱼从水里拽出来。” “你看,他犯的罪,严格来说不是『內鬼罪』,而是『不守规矩罪』,是『挑战龙头权威罪』。在社团里,这个罪名,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了。这是我的a计划,是摆在檯面上的阳谋。” 阿標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陈惠万隨即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是,这个计划的真正目標,从始至终都只有肥佬辉一个。所以,我给他的那个鱼鉤,跟別人的完全不同。別人的饵,是让他们自保的死饵;而给他的,是让他行动的活饵,而且是剧毒的活饵。” “我给其他四个人的文件,內容是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想要躲藏。但给肥佬辉的那份文件,內容是一份偽造的、由龙头授意的『行动计划』,一个让他去勾结外人、吞併地盘的巨大诱惑。” 阿標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陈惠万继续冷酷地解释道:“其他四个人,咬了鉤,最多是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偷偷研究怎么吐鉤自保。但肥佬辉不一样,他吞下的是一份『行动指令』。他只要动了贪念,就一定会按照文件里的指示,去联络、去接头,去採取实际行动。” “他一动,罪名就变了!”陈惠万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就不再是『不守规矩』,而是真的勾结外人,图谋不轨!这才是真正的內鬼,是社团里绝对不能容忍的死罪!” 他最后总结道: “所以你看,整个计划其实是两层保险。” “a计划的紫外光灯,是用来抓『不听话的鱼』。就算肥佬辉不上当,只要能抓住其他任何一条鱼,我们都能在堂会上立威,搅乱局势。” “而b计划的『毒饵文件』,才是专门为肥佬辉准备的绝杀。 a计划失败了都没关係,只要他吃了那份毒饵,主动游进了我们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他就必死无疑。到时候,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用紫外光灯去照他,直接就能把人证物证摆上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听完这番话,阿標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看著陈惠万平静的脸,终於彻底明白了。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只为肥佬辉一个人下。其他人,不过是让棋盘显得更逼真的棋子而已。 现在,只等鱼儿上鉤。 阿標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从他亲手设计第一个陷阱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天后,14k的月度堂会。 尖沙咀一家高级酒楼的顶层包房內,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坐著社团所有核心人物。 空气中瀰漫著昂贵的雪茄和陈年雕的味道,但这奢华的气味下,却是暗流涌动的紧张。 当陈惠万提出內鬼之事,並请上五位元老验证文件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肥佬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看著陈惠万和轮椅上的阿標,眼神深处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当前四位元老的文件都安然无恙地通过了紫外光灯的检验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肥佬辉身上。 整个房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陈惠万亲自打开他的皮箱,取出了那份关於“社团未来架构”的机密文件。 阿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紫外光灯那幽蓝的光束,缓缓扫过文件纸面—— 纸面洁白如初,什么都没有。 堂內瞬间一片死寂。 阿標的心臟猛地一沉,儘管他知道还有b计划,但亲眼看到a计划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败,还是让他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肥佬辉先是一愣,隨即,他不是狂笑,而是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指著陈惠万的鼻子,脸上因“被冤枉”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声音如同炸雷: “陈惠万!你设局陷害我!!” 他环视四周,对著所有叔父辈元老和龙头悲愤地吼道:“龙头!各位叔父!我肥佬辉为社团出生入死的时候,他陈惠万还不知道在哪里! 今天,他为了吞掉我的地盘,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著所有人的面污衊我! 社团的规矩呢?家法呢?今天要是没有个说法,我肥佬辉第一个不服!”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坚叔也立刻阴沉著脸站了起来,附和道: “龙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这些老傢伙,哪一个身上没为社团留过疤? 现在隨便一个后生仔,就能用个什么『查內鬼』的名头,把我们当犯人一样审!” “今天查肥佬辉,明天是不是就要查到我们头上?这是查內鬼,还是想搞清洗,藉机上位啊?!” 坚叔的话,瞬间点燃了其他几位元老心中的猜忌和不满。 他们看向陈惠万的眼神,从刚才的质疑,迅速变成了敌视和审判。 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逆转,矛头从肥佬辉身上,齐刷刷地指向了陈惠万和阿標。 阿標坐在轮椅上,感受著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刀子般的目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些老傢伙盘根错节的力量是多么可怕。 他们一句话,就能轻易煽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將白的说成黑的。 第69章 只差一点点 龙头面色铁青,他缓缓放下雪茄,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著陈惠万,语气中带著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压力:“惠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如果你拿不出铁证,按规矩,诬陷叔父辈,是要三刀六洞的。” 一瞬间,陈惠万从原告,变成了即將被审判的被告。 然而,面对这几乎要將人吞噬的巨大压力,陈惠万依旧镇定自若。他无视周围的怒火,只是平静地转向龙头,微微欠身: “龙头,各位叔父,既然a计画没能让辉叔心服口服,那只能启动b计画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特別是那些面带疑虑的元老,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恳请龙头用社团名义,將这五份文件暂时封存。” 肥佬辉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嘲讽,陈惠万却抢先一步,將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继续说道: “然后,我会派人去向戴维斯放出风声。辉叔,你可能觉得,戴维斯不会出卖你,我们不可能拿到那份影印本,对吗?” 他直接说出了肥佬辉心中的疑问! 肥佬辉一愣,但脸上依旧是轻蔑的笑容,这正是他想说的。 陈惠万笑了,那笑容里带著一丝冰冷的、看穿一切的洞察力:“一百万现金,戴维斯本人家大业大,可能不屑一顾。但是,跟著他搵食的马仔呢?帮他处理文件的师爷呢?他藏在外面那栋房子里的小情妇呢?” 他每说一个角色,肥佬辉脸上的肌肉就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陈惠万的语速放得更慢,像是在给所有人上一堂课: “社团里的人,最懂社团里的人。忠诚,很多时候是有价钱的。我们不需要戴维斯点头,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个『价钱』合適的人就行。” “辉叔,你混了这么多年,你比我更懂,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不够高的价码。你敢赌,戴维斯身边,没有一个想赚这一百万的人吗?” 这可是1983年的一百万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所有元老的心头。 他们混跡江湖一生,太清楚这话里的分量了。 刚刚还想帮腔的坚叔,默默地闭上了嘴。 陈惠万见火候已到,拋出了真正的杀招。他拿起桌上那份属於肥佬辉的、洁白无瑕的文件,对著光亮了亮。 “就算我们拿到了影印本,你可能还会说我们栽赃。没关係。”陈惠万的语气变得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我会请全香港最顶尖的文书鑑定专家,当著龙头和所有叔父的面,做一次公开鑑定。鑑定什么?就鑑定这张原件,和你翻拍后交给戴维斯的那张影印本的血缘关係。” “血缘关係?”一个年轻的头目不解地问。 “没错,”陈惠万看著肥佬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交给你们的这五份文件,每一份的纸张,都是我找不同的师傅,用不同的纸浆配方特製的。” “它们的纤维结构,在显微镜下,就和人的指纹一样,独一无二。它就像一份dna报告,你翻拍的那张纸,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不管它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这个爹。谁也赖不掉!” “亲子鑑定”这个比喻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个比喻粗俗,却精准得可怕! 肥佬辉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从涨红,到铁青,再到“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大脑里疯狂闪过戴维斯那个贪婪的副手,那个嗜赌的司机……他完了。 他意识到,陈惠万根本不需要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需要一个“可能性”,一个他肥佬辉无法控制的“可能性”,就足以將他钉死。 陈惠万看著他,下了最后一击:“龙头,我建议,现在就封存文件。天亮之前,消息就会传到戴维斯那边。我们等他一天。辉叔,你也可以等。我们大家,一起等。看看最后,是谁在说谎。” “等”这个字,像一柄重锤,彻底击溃了肥佬辉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知道,他等不起。等待的过程,就是一场公开的凌迟。 阿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著肥佬辉颤抖的嘴唇,看著他望向龙头那绝望求饶的眼神,他知道,下一秒,就是他辛苦布局以来,最辉煌的胜利时刻! 肥佬辉的身体抖如筛糠,他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正准备彻底放弃抵抗,將一切和盘托出——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砰!” 一声巨响,包房两扇对开的红木门被人用蛮力从外面狠狠撞开! 十几个身穿战术背心、荷枪实弹的重案组探员一拥而入,行动迅捷,瞬间控制了全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每一个在座的大佬。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胜利在望的阿標,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而已经濒临崩溃的肥佬辉,张著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在座的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江湖人物,但如此被警察用枪指著头衝进堂会,还是头一遭!这已经不是办案,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龙头“啪”的一声將雪茄拍在桌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名身穿西装、气质精悍的重案组总督察排开眾人,径直走了进来。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陈惠万身上,亮出了证件,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警察办案,所有人不准动!”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然后正式宣告: “我是西九龙总区重案组总督察,姓梁。陈惠万,我们怀疑你与数日前一名叫『刀仔华』的男子失踪及谋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空气彷佛都凝固了! 阿標坐在轮椅上,心臟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从胜利的顶峰被一把拽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巧合,这是戴维斯的后手!一个比所有內部斗爭都更致命的绝杀! 而刚刚还面如死灰的肥佬辉,在听到“谋杀案”这几个字时,眼中绝处逢生的狂喜一闪而过。 他没有去看警察,更没有愚蠢到直接指证陈惠万。他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对著面色铁青的龙头,用一种痛心疾首、又带著无比怨毒的语气说道: “龙头!你看到了!我就说他是个祸根!为了他自己的私仇,竟然给社团惹来这种天大的麻烦!现在差佬都找上门了,我们14k的脸,都被他一个人丟尽了!” 第70章 罪犯档案 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社团的荣誉和规矩来攻击陈惠万,远比直接指证更加阴险毒辣! 他把自己摆在了维护社团利益的高度上,瞬间从一个即將认罪的內鬼,摇身一变,成了忧心社团安危的元老。 坚叔和其他几位元老立刻心领神会,看向陈惠万的眼神,从幸灾乐祸,更多了一层“果然如此”的鄙夷和敌意。 龙头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个总督察,又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陈惠万,眼神深邃如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惠万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他无视了肥佬辉的表演,也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看著那个总督察,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梁sir,”他竟然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姓氏,“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地请我,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他转过身,对著面色凝重的龙头微微欠身,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龙头,各位叔父,看来今天这齣戏,还没唱完。我先去警局喝杯茶,去去火。剩下的事情,等我回来再慢慢算。”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主动走向门口,那份从容与镇定,仿佛他不是去接受调查的嫌犯,而是去赴一场早已约好的宴会。 坐上警车的那一刻,一副冰冷的铁手銬“咔”的一声锁住了陈惠万的双手。 车內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低吼和无线电中不时传来的杂音。 车窗外,旺角璀璨的霓虹灯迅速倒退,五光十色的招牌掠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默片。 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罪恶,此刻与他仅仅隔著一层玻璃,却又彷佛两个世界。 陈惠万没有看窗外,他只是平静地靠在椅背上,闭著眼睛,似乎在养神。但他大脑的运转速度,却比窗外的街景变换得更快。 戴维斯的这一击,快、准、狠。时间点抓得无懈可击,正好在他即將把肥佬辉定罪的瞬间。 罪名选得更是毒辣——谋杀。在港英政府的法律体系下,这足以將他彻底从棋盘上抹去。 他迅速盘算著:刀仔华的失踪,自己做得乾净俐落,不可能留下直接证据。 那么警方的突破口,必然是“人证”。这个人证,很可能就是戴维斯收买的、刀仔华身边的某个人,编造了一个“目击”陈惠万或其手下与刀仔华接触的谎言。 而这位梁总督察,从他进门时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到此刻车內刻意营造的压抑气氛,都说明他不是单纯办案,而是带著强烈的目的性而来。这场审讯,將不会是寻找真相,而是一场目的明確的逼供。 警车没有驶向就近的警署,而是一路呼啸,驶入了位於港岛、戒备森严的警察总部。 这座灰色的庞大建筑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个体意志的无声碾压。 下车,两名警员一左一右地“扶”著他的手臂,力道之大,更像是押解。 走进警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著消毒水、廉价香菸、汗水和冰冷空气的独特味道。 这味道,陈惠万很熟悉,是权力机构的味道。 走廊里的灯光是惨白的,长得彷佛没有尽头。 每走一步,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都会被放大,產生空旷而压抑的回音。 沿途的警员们,无论在做什么,都会不自觉地投来目光——好奇、轻蔑,或是一种看待猎物的审视。 陈惠万能感觉到,从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一场看不见的战爭就已打响。 反派的第一个手段,就是利用环境和氛围,剥夺他的社会属性。在这里,他不再是任何人敬畏的“惠万哥”,他只是一个等待被处理的案件编號。 他被带到一间俗称“charge room”的登记房。 一名值日警官头也不抬,眼神停留在面前的表格上,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的、机械化的语气发问: “姓名。” “陈惠万。” “身份证號码。” “a123...”他平静地报出號码。 “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拿出来,放在这个盘子里。”警官推过来一个灰色的、布满划痕的塑胶盘。 陈惠万的內心波澜不惊,他知道这是必经的流程,更是对方精心设计的下马威。 在警员的监视下,他缓缓地、有条不紊地將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 他首先解开了手腕上那块劳力士金表。 錶带与金属錶盘在寂静的房间里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清脆轻响,那声音在此刻听来,像是一声嘆息。 这块表,是他在江湖上地位的象徵,此刻被他亲手放入了那廉价的胶盘。 接著,是装著数千元现金的义大利手工定製皮夹。 一支法国都彭打火机,发出清脆的“鏗”声。 一包拆开的三五牌香菸。 每一样物品,都代表著他在外面世界的身份、財富和自由。 而现在,它们被一件件地收走,堆在那个骯脏的盘子里,彷佛在宣告他与那个世界的暂时隔绝。 “转过去,面朝墙壁,双手张开。” 冰冷的手在他的身体各处游走、拍打、检查,从衣领到裤脚,连皮带都被抽了出来。 这不仅是安全检查,更是一种对个人空间的粗暴侵犯,旨在让他感到自己像一件物品一样被摆布。 接著是打指模。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被一名警员用力地抓住,狠狠地按在冰冷黏腻的油墨上,再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印到一排排的方格纸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纹,这个独一无二的生物標记,正在被归档、被定义为“罪犯档案”。 最后,是拍疑犯照。他被带到一面標有身高刻度的墙前。 “看镜头!不准有表情!”摄影的警员语气喝令道。 刺眼的闪光灯“啪”的一下亮起,瞬间剥夺了他的视觉。 在那一片惨白中,他感觉到自己的面孔被镜头冷酷地捕捉、定格。 然后是侧面,又是一下闪光。 他们要的不是真实的他,而是一个符合他们预期的、面无表情的“疑犯”形象。 陈惠万始终面沉如水。他任由他们摆布,但內心深处,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记录下这一切。 他知道,这些程序性的羞辱,就像拳击比赛前的互相挑衅,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心神不寧。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给对方任何想要的反应。 完成这一切后,他被两名警员押进了一条更深、更暗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审讯室。 陈惠万知道,戏肉要来了。 第71章 案件编號9527 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彷佛隔绝了人间。 房间不大,四壁是隔音的灰色软包,让空间显得更加沉闷压抑。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持续的“嗡嗡”声,像一只永远不知疲倦的蚊子,不断地钻入你的脑海,挑战著你的忍耐极限。 陈惠万被按在固定於地面的铁椅子上。桌子的另一边,坐著两名探员。 一个是年长的警长黄启发,眼神老练,像一只耐心的老狐狸;另一个是年轻的警员林志聪,负责记录,並时不时投来的锐利目光。 陈惠万知道,真正的“主角”——梁总督察,此刻就站在墙后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后面,像一个导演,审视著这场大戏的开场。 黄警长將一台卡式录音机放在桌上,按下红色的录音键,两个磁带转盘开始缓缓转动。 这是反派的第二个手段:用“合法”的外衣,布下语言的陷阱。 “案件编號9527,嫌疑人姓名陈惠万,香港身份证號码a123...,现在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 陈先生,我是重案组警长黄启发,这位是我的同事,侦缉警员林志聪。我们现在正式就一宗失踪及怀疑谋杀案为你录取口供。 根据法律,你有权保持缄默,但你所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明白吗?” 黄警长一字一顿,语气官方而標准,彷佛他真的是在不偏不倚地执行公务。 “明白。”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惠万的声音平静无波,他知道,这场言语的交锋,比任何拳脚都更加凶险。 “好,”黄警长翻开档案,看似隨意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陈惠万,你是否认识一个绰號『刀仔华』,本名李华的男人?” “听说过这个人。”陈惠万给出了一个模糊但诚实的回答,既不完全否认,也將关係撇清到最远。 黄警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將手中那份几乎空白的档案“啪”的一声合上,这个动作本身就暴露了他手中並无实证的窘境。 他放弃了旁敲侧击,决定直接用最原始的逻辑压力来攻击。 “陈惠万,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黄警长的语气变得极具侵略性,他身体前倾,死死地盯著陈惠万: “我们不需要知道你和刀仔华熟不熟。我们只知道三件事: 第一,你的头马阿標,被刀仔华废了双腿。 第二,你因此发出了百万红的江湖追杀令。 第三,刀仔华从此人间蒸发。”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试图钉进陈惠万的心理防线: “现在,你告诉我,这三件事接连发生,只是一个巧合吗?” 这才是他们唯一的武器——没有证据,没有证人,只有人尽皆知的动机和无法辩驳的时机。 他们要用这顶“最大嫌疑”的帽子,將陈惠万死死扣住。 然而,陈惠万的反应,却让单向玻璃后的梁总督察,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嘴角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讥讽。 “警官,”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的这些,整个江湖都知道,我为什么要否认?” “我承认我发了红。我兄弟被人害成残废,我这个做大哥的,如果连屁都不放一个,以后谁还跟我?这是江湖规矩,也是人之常情。”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警官,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发红,是要『找』他出来,不是要他『消失』。 如果我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我只会派两个最心腹的兄弟,在黑夜里动手。 我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要找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番反问,瞬间將警方的逻辑核心击得粉碎。 陈惠万没有停下,他继续用冰冷的理智剖析著对方的困境: “你说他失踪了,怀疑我。我理解你们的工作。但怀疑,是需要证据来支撑的。 你们有物证吗?有看到我或我的人与他接触的目击证人吗?如果没有,那这一切就只是你们的猜测。 用猜测来拘捕一个市民,我想,这不符合程序吧?” 最后,他拋出了那道无法逾越的防火墙: “我再补充最重要的一点。刀仔华失踪的那天晚上,我整晚都在尖沙咀的『富临门』和几位朋友吃饭,之后又去了『半岛会』酒吧喝酒,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散。 我有人证,而且不止一位。你们隨时可以去查。时间线上,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 这番滴水不漏的陈述,彻底宣告了警方在合法审讯层面上的完败。他们手中空无一物,而陈惠万却拥有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 黄警长脸色铁青,他知道,在“合法”的框架內,他们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他狠狠地瞪了陈惠万一眼,然后对著林警员使了个眼色。 林警员会意,伸手,“啪”的一声,粗暴地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 磁带转盘骤然停止。 房间里,只剩下日光灯管那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而空气中那层薄薄的、被称为“法律”的偽装,也隨之消失了。 黄警长终於失去了耐心,他对林警员使了个眼色,林警员伸手,“啪”的一声关掉了录音机。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了,那层薄薄的、被称为“程序正义”的窗户纸被彻底撕碎。 “陈惠万,不要再跟我们演戏了!” 黄警长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恶狠狠地盯著他: “我们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的流氓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以为你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吗? 我告诉你,只要我们想,你的那几个朋友,回头就能变成我们的证人!说你饭吃到一半就走了!” 陈惠万抬起眼皮,看著他,第一次开口反问:“警官,恐嚇证人、妨碍司法公正,这罪名可不轻。” “你!”黄警长被噎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 黄警长和林警员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身材异常魁梧、满脸横肉的便衣。 他们一进来,就带来一股野蛮的压迫感,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 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並被反锁。 陈惠万的目光像冰冷的镜头,扫过这两个人。左边的那个,眼角有一颗黑痣,习惯性地撇著嘴。 右边的那个,鼻樑有点歪,显得面相不善,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但那股狠劲却更让人心寒。他在心底,已经將这两张脸牢牢记下。 其中一人走到陈惠万面前,用警棍的末端敲了敲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站起来!”那人声音沙哑地喝道。 陈惠万缓缓站起,眼神平静地看著面前的墙壁。 那人绕到他身后,用一种充满侮辱性的语气下令:“蹲马步,双手平举!” 第72章 走狗 然而,陈惠万並没有动。 他非但没有遵从指令,反而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著那个发號施令的壮汉,嘴角有著充满挑衅意味笑容。 “阿 sir,”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耳: “我犯了什么事,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协助调查』?还是说,录音机关了,你们就不是警察,只是单纯的烂仔?” “你他妈说什么?!”那壮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少废话!叫你做就做!” 陈惠万非但没有被嚇住,反而迎著对方暴怒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提醒你,录音已经停了。从现在开始,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叫『非法施暴』。 我身上每一处伤,都会成为呈上法庭的证据,用来起诉你,起诉你的上司。你確定,梁 sir和戴维斯会为了你这个打手,赔上自己的前程?”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地刺破了对方虚张声势的外衣,直接点明了他们的非法行径和潜在的巨大风险。 那壮汉被彻底激怒了! 他不是被嚇到,而是被一个犯人当面揭穿和教训的极致羞辱所点燃! 他放弃了原本慢慢折磨的念头,所有的理智被暴怒取代。 但他並没有挥拳,而是和同伴交换了一个阴冷的眼神。他们是专业的。 “好啊,嘴硬是吧?” 他狞笑著,从角落里拿起一本厚重的、几乎有半个枕头大的电话簿: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本电话簿硬!” 陈惠万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真正的折磨要开始了。 这不是街头烂仔的斗殴,这是来自港英走狗暴力机器的、专业的、旨在摧毁意志的酷刑。 那壮汉猛地抡起电话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陈惠万的腹部! “噗!”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声音。 “呃啊!” 他再也无法站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米一样猛地弓起,双手死死地捂住腹部,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倒抽著凉气。 在施暴者眼中,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反应——有效、痛苦、即將崩溃。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陈惠万的內心。 在剧痛的浪潮中,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来自系统的额外30%恢復力,像一股温润的细流,正在他翻江倒海的腹腔內迅速流转。 它没有瞬间治癒伤痛,却像最专业的队医,精准地稳住了那些被震伤的器官,阻止了內出血的可能,並以一种超出常人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修復著受损的肌肉组织。 痛苦依旧是100%的,但身体崩溃的进程,却被强行延缓了30%。 而比肉体痛苦更强烈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屈辱! “我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走狗,像对待猪狗一样对待我!”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很好……眼角有痣的……我记住你了。等我出去,我会找到你,我会让你用一百倍的痛苦,来偿还今天这一击!” “看来是不够啊!” 另一个大汉,那个歪鼻樑的,狞笑著走了上来,手里多了一条湿漉漉的毛巾。 他一把揪住陈惠万的衣领,用膝盖凶狠地顶住他的后腰,將他整个人硬生生地向后拗去! 陈惠万的身体被反向折成一个痛苦的弧度,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整个人被压倒在椅背上,脸孔被迫无助地仰面朝天。 紧接著,那冰冷的湿毛巾,便不偏不倚地,死死盖住了他完全暴露的口鼻! 窒息! 空气被瞬间剥夺!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剧烈地挣扎,双腿在地上乱蹬,但身体被死死压制。 大脑因缺氧而开始眩晕,眼前金星乱冒,视野逐渐变黑。 在施暴者看来,陈惠万的挣扎越来越弱,很快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但他们不知道,陈惠万的意志,像深海中的潜艇,在巨大的水压下,依旧牢牢地守护著最后一点光芒。 他的內心,已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冰冷的记录。 “眉骨有疤……很好,我记住你了。窒息的感觉……我会让你体验个够!” 几十秒后,那大汉猛地扯开毛巾。 “咳……咳咳咳!”陈惠万的身体立刻做出最本能的反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气,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趴在桌子上,浑身颤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们將他从桌上拖起来,像拖一个麻袋一样扔到房间中央。 “还硬吗?14k的双红棍?”其中一人嘲讽著,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大腿外侧。 剧痛传来,陈惠官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他们用穿著皮鞋的脚尖,反覆踢击他的肋骨、后腰这些最能造成內伤却又不易留下明显瘀痕的地方。 每一击,都像一把钝刀在割他的肉,痛得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但他凭藉著曾经身为金牌打仔的强悍体魄,以及现在系统赋予的恢復力,死死地守著最后一道防线。 而他的內心,已经变成了一本用鲜血书写的帐簿。 “这一脚,我会打断你的腿。这一拳,我会敲碎你的肋骨。你们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加倍奉还。我发誓!” 殴打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两个壮汉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们看著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被冷汗浸透、像一滩烂泥般的陈惠万,终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再硬的骨头,也已经被他们敲碎了。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去时,地上的那滩“烂泥”,却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地板的声音。 他们惊愕地回头,看到陈惠万正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臂,撑著冰冷的水泥地,试图……站起来! 驱使他站起来的,不只是不屈的意志,更是那份已经刻进骨髓的復仇誓言!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倒下! 他先是撑起上半身,然后艰难地將一条腿收回,跪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气,汗水和血沫从他嘴角滴落。 最后,他手扶著墙壁,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两个壮汉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晃晃悠悠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站直了身体! 当他再次站直时,他衣衫凌乱,嘴角掛著血丝,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著的,是足以焚尽一切的、不屈的火焰。 他看著眼前这两个气喘吁吁的打手,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在剧痛的刺激下,他所有的偽装和冷静都被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最深刻的愤怒。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房间凝固的诅咒: “打够了没有……你们这群……英国佬的走狗!” 第73章 策反 这声怒吼,不是简单的辱骂。 它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两个打手的心头,更炸响在单向玻璃后梁总督察的耳中! 它瞬间將这场审讯的性质,从警匪的较量,提升到了民族尊严与殖民压迫的对抗! 两个壮汉愣住了,隨即脸上露出比刚才更加狰狞的暴怒。 被骂作“走狗”,是对他们身份最根本的否定和最恶毒的羞辱! “你找死!”他们咆哮著,再次冲了上来。 当天色微亮,陈惠万已经被折磨了整整一夜。 他被允许重新坐下,但他整个人已经接近虚脱。 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 那两个大汉带著一丝不安的神情出去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 梁总督察终於走了进来。 他挥了挥手,然后亲自给陈惠万倒了一杯冒著热气的茶,放在他面前。 “陈惠万,何必如此呢?”梁sir的语气和缓,像是关心老朋友,“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流氓,你是聪明人。” 在经歷了极度的身心折磨后,这杯热茶和温和的语气,对普通人来说,是足以摧毁心理防线的致命一击。 “戴维斯是什么人,你我心里都清楚。”梁sir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说: “刀仔华是『和盛』的人,他死了,你以为社团会为了你,跟我们警方和戴维斯作对?戴维斯能让你身边所有信得过的人,都变成在法庭上指证你的证人。 我们警方也需要一个人为刀仔华的失踪负责。这件案子,我们办定了。 你认罪,我或许可以帮你转成误杀,进去蹲几年就出来了。你要是死扛到底,谋杀罪成立,那就是终身监禁,甚至……死刑。”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繚绕在两人之间。 “或者,还有第三条路。” 梁sir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 “你和戴维斯之间的恩怨,我们也略知一二。他做的那些事,比你脏得多。你转做污点证人,帮我们指证他。 我保证,这件案子烟消云散,你甚至可以得到一笔奖金,安安全全地离开香港。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选。” 这才是戴维斯和梁sir真正的杀招。 肉体的酷刑,只是开胃菜。这番话,才是真正致命的毒药,包裹著最诱人的衣。 梁sir是戴维斯的人,他怎么可能真的帮陈惠万去指证自己的老板?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语言陷阱。 它的恶毒之处,在於它利用了陈惠万对戴维斯的仇恨。它给了你一个復仇的希望,一个逃出生天的幻想。 但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你必须先做一件事——展示你的“诚意”。 而这个诚意就是要你开口,要你承认你和戴维斯的矛盾,要你承认你和刀仔华的衝突。 只要你顺著他的话说下去,为了证明自己有资格做污点证人,你必然会提到自己是如何被逼到墙角,如何与刀仔华对峙。 哪怕你只说一句:没错,刀仔华想杀我,我才反抗。 ——陷阱,就在这一刻收网! 他们根本不在乎后面的內容,他们只需要你亲口承认“我反抗了”,这就构成了杀人罪的关键口供。 到那时,所谓的交易会瞬间烟消云散,而你的认罪口供,將会被他们牢牢地攥在手里,成为將你钉死的棺材钉。 这是一个专为聪明人设计的陷阱。它不逼你,不打你,而是诱惑你,让你自以为抓住了机会,主动地、心甘情愿地走进他们挖好的坟墓。 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计。 陈惠万缓缓地抬起头,一夜未眠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但他眼神的最深处,却没有丝毫的屈服,反而像淬火的精钢,锋利得嚇人。 他体內的恢復力正在飞速运转,虽然外表疲惫,但他的精神意志在刚刚的对抗中,已经被锤炼到了顶峰。 他伸出依旧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的手,端起那杯热茶,吹了吹气,却没有喝。 他看著梁总督察,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 “第一,我没杀人,所以我不需要选。第二,由始至终,我只有一句话……” 他放下茶杯,用尽最后的力气,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让梁总督察脸色骤变的后半句: “我要见我的律师。梁sir,你搏这么大,戴维斯给了你多少钱?够不够你下半辈子在赤柱监狱里用?別忘了,icac(廉政公署)的咖啡,可比你这里的茶,难喝得多。” “你觉得,就算你有机会走进廉政公署的大门,是你一个『古惑仔』的话可信,还是我这个『阿sir』的证词可信?” 梁总督察用这番话,清晰地划出了两人之间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身份鸿沟。 然而,陈惠万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面对这般羞辱和威胁,陈惠万没有愤怒,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梁sir,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一丝……怜悯。 “梁sir,你说的都对。”陈惠万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的话,没人信。你官我匪,黑白分明。在icac面前,你的话確实比我的重一百倍。” 他承认了梁sir的优势,这让梁sir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但陈惠万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是,梁sir,如果指控你的,不是我呢?”陈惠万的目光变得锐利,像一把刀,直插梁sir內心最深处的恐惧: “如果……是戴维斯亲自把你交出去呢?” 梁总督察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陈惠万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冰冷的嘲讽: “你以为,你是戴维斯的亲信?你不过是他用钱餵的一条狗。这件案子,办成了,你拿钱升官,他高枕无忧。但如果……办不妥呢?” 他看著梁sir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在敲击对方脆弱的神经。 “刀仔华是『和盛』的人,不是街边的烂仔,他的死,社团一定会追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天衣无缝,我的律师很快就会来。 到时候,事情闹大,舆论压力、警队高层的压力,都会压下来。戴维斯那种英国人,最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为了自保,需要一个替罪羊……” 陈惠万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魔鬼的私语,清晰地钻进梁sir的耳朵里: “一个收受贿赂、滥用私刑、意图栽赃嫁祸的皇家警察,是你,梁sir。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到时候,戴维斯会第一个站出来,『大义灭亲』,把你交给icac,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 你今晚对我做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用来指控你的铁证。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这条狗,赔上他自己吗?” 这番话,没有任何证据,却比任何证据都更具杀伤力。它將一个血淋淋的、极有可能发生的未来,赤裸裸地展现在梁sir面前。 梁总督察的呼吸,第一次变得粗重。他死死地盯著陈惠万,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他內心很清楚,陈惠万说的,不是恐嚇,而是事实!戴维斯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他以为自己即將成功策反对方,然而,梁总督察的反应,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梁sir的脸上,那份因恐惧而產生的苍白,竟然在短短几秒钟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讚赏与极致残忍的、冰冷的平静。 他笑了。 “陈惠万,你真的很聪明。”梁sir缓缓地鼓起了掌,那“啪、啪”的声响,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是我见过最危险的对手。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对。戴维斯,確实是那样的人。” 他停下鼓掌,身体重新靠回椅背,用一种近乎欣赏的目光看著陈惠万,就像一个棋手在欣赏对手一步精妙的棋。 “所以,”梁sir的语气一转: “我更加不能让你活著,甚至不能让你走出这间警署。因为只有一个完美的、无可辩驳的铁案,才能让戴维斯高枕无忧。” 第74章 插翅难飞 陈惠万的心,在这一刻,如坠冰窟。 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战,非但没有策反对方,反而坚定了对方置自己於死地的决心! “你刚刚的分析,不是你的救命稻草。”梁sir的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对著门外喊道: “来人!把证物袋拿过来!” 一名警员迅速递上一个证物袋。 梁sir接过来,当著陈惠万的面,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毫不起眼的、西装袖口上的钮扣。 然后,他將这枚钮扣,放进了证物袋中。 “很不巧,”梁sir的笑容充满了恶意: “案发现场的法证科同事,在清理水渠时,找到了一枚钮扣。经过初步比对,和你今天被捕时所穿西装的袖扣,是同一款。你猜,化验报告出来后,上面会不会有你的皮屑和纤维?” 陈惠万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最直接、最无耻,也最有效的栽赃! “还有,”梁sir彷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我们刚刚找到了一位新的『目击证人』。他会证明,在刀仔华失踪的当晚,亲眼看到你和他发生了激烈的爭执,並尾隨其后进入了后巷。” “人证、物证俱全。”梁sir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判,“陈惠万,这一次,你插翅难飞。” 梁sir的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他没有再给陈惠万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对门外的警员下令: “把他押回去,严加看管。通知律政司,我们准备正式落案,起诉他谋杀!” 这句话,如同法官敲下的最后一记法槌,宣判了陈惠万的社会性死亡。 门外的警员应声正要上前,梁总督察脸上带著胜利者的从容,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耗费了整夜心神的地方。 就是这一刻。 胜利者的鬆懈,是绝望者唯一的机会。 陈惠万的脑中,一切思绪都消失了,只剩下野兽般的求生本能。他知道,一旦被押回那间囚室,他將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他会被“畏罪自杀”,或者在送往监狱的途中“意外身亡”。 他输了心理战,输了法律战,他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可以赌——他自己的命,和敌人的命。 陈惠万的目光,像濒死的野狼,疯狂地扫视著这个狭小的空间。桌子、椅子……还有那杯梁sir之前给他、早已凉透的茶。 一个陶瓷茶杯。 在梁总督察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陈惠万动了! 他体內那股来自系统的恢復力,在此刻被他用意志压榨到了极限,强行驱动著他那具早已遍体鳞伤、濒临崩溃的躯体!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將手中的陶瓷茶杯,狠狠地砸向面前铁桌的桌角! “啪!!”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审讯室里轰然炸响! 这声音让梁总督察和门口的警员都本能地一愣,回过头来。 而就在这不到一秒的间隙,陈惠万已经完成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无视手掌被划破的剧痛,从一堆碎片中死死攥住一块最锋利、最尖锐的陶瓷残片,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从椅子上爆射而起,扑向了刚刚回过头、满脸错愕的梁总督察! 这不是格斗,这是一场用生命发起的、不计后果的撞击! “呃!” 梁总督察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向自己,瞬间的衝击力让他呼吸一窒,向后踉蹌。 而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刺骨的剧痛! 陈惠万的一只手臂,像铁箍一样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而另一只手,紧握著那片闪烁著寒光的陶瓷碎片,正狠狠地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一丝温热的鲜血,顺著梁总督察的脖子流下。 “都別动!!” 陈惠万的吼声沙哑、疯狂,如同困兽的悲鸣! 门口的两名警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去拔枪! “把枪放下!”陈惠万的陶瓷碎片又向前送进了一分,梁总督察发出痛苦的闷哼: “谁敢动一下,我立刻跟他同归於尽!” 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警报声,更多的警察围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审讯室內这疯狂的一幕。 然而,陈惠万接下来的要求,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要求准备车辆,没有要求打开通道,他挟持著梁总督察,一步步退到墙角,然后对著门外所有的警察,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打开门!让所有人都进来看!我要开一场记者会!” 这句话,彻底顛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不要逃跑,他要的是观眾!他要將这场非法的密室审判,变成一场暴露在阳光下的、全港瞩目的丑闻! 戴维斯和警队高层的难题,瞬间被摆上了台面。强攻?一名总督察很可能会被当场割喉,这將是震动整个大英国协的惊天丑闻。不攻?难道真的让他开记者会? 陈惠万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在被制服前,將他准备好的舆论炸弹,彻底引爆! 他对著门外所有探头探脑、举棋不定的警察,用尽全力,喊出了他准备好的、足以引爆一切的控诉: “刀仔华是总警司戴维斯派来杀我的杀手!” “他失手了,戴维斯为了杀人灭口,所以反过来干掉了刀仔华,然后把这条罪名栽赃到我头上!” “我身上这些伤,就是梁督察严刑逼供,要我承认这件『他们』犯下的谋杀案的证据!” 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真相是什么,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足够离奇、足够耸人听闻、足够顛覆常理的故事! 一个能让所有听到的人,大脑瞬间当机,却又忍不住想要探究下去的故事! 他要的不是让別人相信,而是让別人“无法忽视”! 他要將自己从一个即將被秘密处理掉的“谋杀犯”,变成一场巨大阴谋论风暴中心的“受害者”兼“揭秘者”。 只有当全香港的镁光灯都聚焦在他身上时,他才是安全的。 戴维斯想在黑暗中杀死他,那他就把自己,彻底点燃,变成一团谁也无法扑灭的烈火! 第75章 一击致命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寂静的警署走廊里炸响,也炸进了在场每一个警察的心里。 这个版本的“真相”,充满了阴谋与背叛,完美地解释了所有事情,却又无法被当场证偽! 最后,陈惠万唱出了一出最致命的、真假难辨的“空城计”: “我手上有戴维斯全部的犯罪证据!已经交给了我的律师!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我的律师会把所有东西公之於眾!戴维斯也跑不掉!” 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整齐划一、沉重而急促的战术脚步声。 一支全副武装、头戴防毒面具和黑色头套的特別任务连(sdu)小队,已经无声无息地占据了所有战术位置。 与此同时,在警署对面的一栋大厦天台上,两名同样全副武装的sdu狙击手,已经迅速完成了阵地设置。 其中一人担任观察手,用高倍望远镜锁定了审讯室的窗户,而另一名狙击手,则將一支雷明登700狙击步枪的十字线,稳稳地套在了窗户的中心。 狙击手的耳机里,传来了来自指挥中心、经过戴维斯授意的、冰冷而简洁的命令: “目標极度危险,已对警务人员造成致命威胁。一旦目標进入射击窗口,在不伤及人质的前提下,你们有最高优先权,可以自由开火,务必一击致命。” 这道命令,表面上是標准的反恐程序,但“一击致命”的潜台词,狙击手心领神会。这不仅是授权,更是指令。 冰冷的杀气,透过门缝渗透进来。 但他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眼中的疯狂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勒住梁总督察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锋利的陶瓷碎片已经將梁sir颈部的皮肤划出了一道更深的血痕。 “让他们退后!”陈惠万对著门外怒吼,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嘶哑,“全部退后!否则我第一时间就割开他的喉咙!” 被挟持的梁展博感受著颈动脉上那股冰冷刺骨的威胁,死亡的恐惧让他全身冰凉,他用尽力气,发出变了调的尖叫:“退后!都给我退后!don't move!” 门外的警司见状,不敢拿一名总督察的性命冒险,只能立刻抬手,示意刚刚到位的sdu小队暂时停止前进。 对峙,就这样以一种极其危险的状態僵持住了。 就在此刻,陈惠万的感官被逼迫到了极限。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来由地从他的背脊窜起。 这不是什么玄妙的第六感,而是身为双红棍,在无数次街头火併和伏击中,用鲜血和死亡磨礪出的、对杀气的野兽般直觉。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超越了思考,直接给出了最原始的警报。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审讯室唯一的窗户,就在那一剎那,他捕捉到了! 不是好莱坞电影里那种明显的反光,而是在玻璃表面,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属於室內光影的、一闪而过的异常光点。 电光石火间,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在他脑中轰然成型:挟持人质,是重罪,但也是警队標准的反恐流程。 而这个流程,恰恰是戴维斯將他“合法”击毙的最好机会! 外面的行动,將会变成一个以救援为名的、精心策划的击杀! 他不需要看到狙击手,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制高点,一定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瞄准镜的十字线,將这扇窗户,变成了通往地狱的鬼门关! 这个认知让他的血液瞬间冰冻。 他意识到,戴维斯会趁自己挟持人质的混乱场面,正是將他“合法”击毙的最好掩护! “啊!”梁sir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陈惠万猛地將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像一面肉盾一样,死死地挡在自己和窗户之间。 他整个人则缩在梁sir的身后,躲进了那个由人质身体和墙壁构成的、最狭小的射击死角。 梁展博瞬间明白了陈惠万的意图,一股比被挟持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作为一名总督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警队的《警察通例》和处理挟持人质事件的標准作业程序(sop)。 封锁现场、建立指挥中心、派出谈判专家……以及,在所有可能的制高点,部署狙击手作为最终的武力保障! 这扇窗户,在这一刻,已经不是通往外界的窗口,而是狙击手瞄准镜里,一个被十字线框住的死亡区域! 梁展博也清楚,sdu的狙击手不是电影里会误伤人质的蠢货。 他们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专业杀手,要的是在万无一失的机会下,一击致命。 陈惠万把他当成盾牌,只会让狙击手更有耐性地等待那个稍纵即逝的、能將子弹精准送入匪徒头颅的射击窗口。 想通了这一点,他脸上因恐惧而扭曲的肌肉,竟然缓缓放鬆,转而勾起一抹夹杂著轻蔑与嘲弄的冷笑。 “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梁展博的声音不再是尖叫,而是压低了的、充满恶意的沙哑,“你太小看警队的专业性了。” 他没有挣扎,反而用一种剖析猎物的眼神看著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今天侥倖,避开了狙击手的子弹。你以为你贏了吗?” 他声音中的恐惧渐渐褪去,越发冷静: “你得罪的是戴维斯!你面对的,是整个警队,是整个港英的机器!他会动用所有的力量,把你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走不出这个门,就算你今天真的走出了这个门,你也活不过明天!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你死得更快、更惨而已!” 这番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刀,精准地刺向了陈惠万计划中最薄弱的一环——个人的渺小与港英的强大之间的绝对差距。 这是诛心之言,旨在彻底摧毁对方的意志。 然而,陈惠万的反应,却让梁展博脸上的冷笑,彻底凝固了。 陈惠万没有愤怒,没有绝望,他只是缓缓地、用那双燃烧著疯狂火焰的眼睛看著梁展博,笑了。 “梁sir,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种让梁展博毛骨悚然的决绝: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著走出去。” 第76章 不是对错问题,是立场问题! “我要的,不是生路。”陈惠万勒著他的手臂猛然收紧,几乎让他窒息: “我要的,是一个舞台!一个能让你们所有人,都一起陪葬的舞台!” 陈惠万知道,仅仅是僵持还不够,他必须夺回主动权。 他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將所有谎言和指控,公之於眾! “我要见记者!我要见律师!” 他对著外面喊出了自己最终的、也是唯一的条件: “叫《东方红日报》、《明天报》的记者来!我只给你们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看不到他们,就每过五分钟,在这位总督察身上划一道口子!” 这个要求,让外面指挥的警司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挟持人质事件了,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针对整个警队的讹诈!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总警司戴维斯的办公室。 “what?!(什么?!)” 戴维斯一把將桌上的文件全部扫到地上,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he wants the press?(他要记者?)bloody hell!(该死的!)” 他做梦也没想到,陈惠万这条泥鰍,不仅滑不留手,还敢张嘴反咬一口,而且咬的还是他最疼的命脉——舆论。 “sir,sdu已经就位,可以隨时强攻,但……风险评估很高。”电话另一头的下属声音颤抖。 “不准强攻!”戴维斯几乎是咆哮著下令,“梁展博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警署里!更不能死在镜头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强攻导致人质死亡,陈惠万之前喊出的那些“杀人灭口”、“栽赃陷害”的指控,就会从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变成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事实”。 到时候,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封锁现场!控制所有出入口!不准任何记者靠近!”戴维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派谈判专家过去,跟他谈!拖延时间!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稳住!” 很快,一名资深的谈判专家拿著扩音喇叭,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审讯室的门口。 “里面的陈先生,你冷静一点!不要伤害人质,你的要求我们可以谈!我是谈判专家……” “我不是来跟你谈判的!”陈惠万直接打断了他,“我的条件很清楚!半个小时!记者会!现在开始计时!”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用那块陶瓷碎片,在梁sir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 “啊!”梁sir发出惨叫。 这一下並不深,但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门外所有警察的心上。 这证明,陈惠万不是在开玩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戴维斯来说都是煎熬。 而此刻,在14k举行月度堂会的酒楼包厢內,气氛早已从陈惠万被带走时的错愕,变成了死一般的压抑和冰冷的愤怒。 数十名社团元老和堂口大佬坐在原位,谁也没有动。 龙头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 当著整个字头高层的面,警察就这样衝进来,带走了他亲自提拔的双红棍,这已经不是在办案,这是在当眾掌摑整个14k的脸! 一名与陈惠万素有嫌隙的元老忍不住低声道:“这个陈惠万,太能惹事……” 话音未落,龙头冰冷的眼神扫了过去,那名元老立刻噤声。 “这件事,已经不是阿万一个人的事。”龙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差佬踩到我们头上来了。如果今天我们不作出反应,明天他们就敢踩进我们家里!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不是別人给的!”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语气变得斩钉截铁:“这不是对错问题,是立场问题!从现在开始,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別怪我不念旧情!” 说罢,他不再理会眾人,拿起桌上一个无人敢碰的私人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 “黄大状,”龙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是我。阿万,刚刚在我的地方,被西九龙重案组的人带走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多少钱,我要你立刻去警署,必须见到他!我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字头,都会支持你。” 电话另一头的,正是香港司法界赫赫有名、专打刑事大案的顶级大律师,黄志明。他深知这一通电话的份量,立刻回答道:“龙头放心,我马上出发。” 就在戴维斯还在想尽办法封锁消息、拖延时间的时候,黄志明律师已经带著他的助手,驱车火速赶往西九龙总区警署。 当黄律师的车到达警署门口时,他被早已设立的警戒线拦了下来。 他看到了周围那些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的警察,以及远处几名被拦住、正焦急地打著电话的记者——他们显然是收到了某些匿名风声。 黄律师心中一沉,他知道,里面出大事了。 他亮出自己的大律师证,义正辞严地对拦住他的警员说:“我是陈惠万先生的代表律师!我的当事人正在警署內,我现在要求立刻见他!” 律师和记者的同时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让戴维斯精心构建的“內部处理”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痕。 消息很快传回了指挥中心。 戴维斯拿著电话,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拖延的空间了。陈惠万的倒计时正在一秒秒逼近,而警署外面,法律和舆论的压力也已经兵临城下。 他输了。 在这场关於时间和胆量的对赌中,他输给了一个疯子。 “让他进去。”戴维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冰冷: “只准他律师一个人进去。告诉陈惠万,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审讯室的门,终於在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打开了一条缝。 陈惠万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个他等待已久的身影——他的律师,黄志明。 他知道,这场以命为赌注的挟持,他贏得了第一步。他成功地將这场暗杀,变成了一场万眾瞩目的官司。 他没有鬆开挟持著梁sir的手,更没有移动分毫,依旧用梁sir的身体死死挡住窗户的角度。 他只是对著门口的黄律师,露出了一个血跡斑斑的、疲惫却充满力量的笑容。 “黄律师,你来得正好。帮我做个见证,我要控告他们……谋杀。” 第77章 误打误撞 黄志明大律师踏入审讯室的那一刻,整个空间的气氛为之一变。 他没有理会门外警员紧张的警告,只是冷静地、用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迅速扫描了整个场景: 血跡斑斑但眼神锐利的陈惠万; 因极度恐惧而面无人色的总督察梁展博; 抵在他喉咙上、闪烁著寒光的陶瓷碎片; 以及,被陈惠万刻意用人质身体挡住的窗户。 只一眼,黄志明就明白,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挟持。这是一场精心计算过的、以命搏命的控诉。 “黄律师,不要过来。”陈惠万的声音嘶哑但稳定,“站在那里就可以。” 黄志明在他三步开外站定,点了点头,沉声道: “陈先生,我是黄志明。龙头让我来的。你的情况,我需要了解。你的要求,我会尽力为你爭取。”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確保门外的警察也能清晰听见“龙头”这两个字,这是在宣告,陈惠万背后,站著的是整个14k社团。 陈惠万露出一个惨澹的笑容:“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用最精炼的语言,將一颗重磅炸弹投了出来: “西九龙总警司戴维斯,他要我死。他设局陷害我杀人,然后想在这里,借特別任务连的手,一枪杀了我,杀人灭口!” 这句话,不仅让黄志明心中剧震,更让被当作人肉盾牌的梁展博全身僵硬。 梁展博虽然是戴维斯的下属,但这番指控从一个亡命之徒口中说出,配合著对方一系列匪夷所思却又极其精准的行动,竟然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真实感。 黄志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的大脑已经在飞速运转。 指控一名总警司,这在香港警界是滔天巨浪。 如果没有证据,这就是一句疯话。 “你有证据吗?”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瞬间的沉默。 陈惠万的心臟狂跳。证据?他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他所拥有的,只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直觉,和一口不愿就此屈服的气。 他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但他无法证明。 如果他说“没有”,那么他此刻所做的一切——挟持、对峙、赌命——都会瞬间崩塌。 他会从一个试图揭露黑幕的悲壮控诉者,变回一个单纯挟持人质、穷途末路的罪犯。 律师会失去所有操作的空间,而外面的警察,將再无顾忌。 不行。必须有“证据”。 哪怕这个证据,是由他在此时此刻,凭空捏造出来的! 他的目標从来就不是证明什么,而是要把事情闹大,大到无法收拾,大到让全香港的目光都聚焦到这里! 他需要一个目標,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必须去验证的目標! 一个潘朵拉的盒子! 至於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逼著他们,亲手去打开这个盒子!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著赌徒押上身家性命的炽热光芒,用一种近乎宣告事实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直视著黄志明,一字一句地说: “证据,就在戴维斯的办公室。”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被他用手臂紧紧勒住的梁展博,整个身躯控制不住地猛然一震! 儘管那僵硬的反应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被梁展博强行抑制住,恢復了镇定,但对陈惠万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立刻將脑中那个刚刚虚构出来的剧本,以无比肯定的口吻说了出来: “他有一个私人保险箱,我不知道密码,但我知道位置。保险箱里面,有一本帐簿,不是记钱,是记人名和『任务』!所有帮他做过脏活的警长、警员,每一次行动的分红,全部在上面!包括今天晚上,他们如何布局,陷害我杀死那个刀仔华的案子!” 这番话,具体到了地点、物品、內容。 这已经不是空泛的指控,而是一个可以被验证的线索! 黄志明是何等人物,他或许无法判断这番话的真偽,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这番话的价值。 无论真假,这个指控本身,就是一把足以撬动整个局势的钥匙。 他猛地转身,面对著门缝外那些紧张的脸孔,用他作为大律师在法庭上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声线,发出了正式的法律通告: “外面的警官,我是黄志明大律师!我的当事人陈惠万先生,准备对一位警队高级警官,作出极其严重的刑事指控。为保障我当事人的人身安全,以及潜在证据的完整性,我代表我当事人,正式提出三点要求!” 他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到了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一!所有部署在周围的狙击手,立即撤离!他们的部署已经对我的当事人构成了非法的生命威胁!” “第二!我要求廉政公署(icac)立即介入!我请求你们马上联络廉署执行处,派员到场,並立刻前往西九龙总区总警司办公室,搜查及检取相关证物!” “第三!在廉政公署人员到场前,我们不会有任何进一步行动。我的当事人只会在廉政公署人员的见证和羈押下,才会考虑放下武器!他绝不会將自己交给西九龙总区的任何警员!” 这三点要求,如同一记记重拳,彻底打乱了警方的所有部署。 黄志明將一场失控的挟持人质案,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有法理依据的、对港英警队高层的公开质疑。 在总指挥车內,戴维斯听著耳机里传来的每一个字,气得浑身发抖。 他死死地盯著监控屏幕上黄志明那张冷静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帐簿……他怎么会知道帐簿的存在?! “胡说八道!他在虚张声势!”戴维斯对著通话器咆哮,“他在拖延时间!不要信他!叫谈判专家继续跟他谈!” 通讯器里传来戴维斯压抑著怒火的指示,命令谈判专家继续与对方沟通,稳住局势。 现场指挥官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对身旁的警员转达了命令。但在下达指令之后,他握著通讯器的手却感到一阵冰冷。 他不是傻瓜。 第78章 对峙 现场指挥官迅速地在脑中將所有信息串联起来: 一个挟持了总督察的悍匪,一个突然介入的顶级大律师,以及一个匪夷所思的指控—— 证据在总警司戴维斯的办公室里。 指挥官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瞬间明白了,这已经不再是一场单纯的人质挟持事件。 陈惠万手里的筹码,不是梁展博的命,而是一颗足以撼动整个警队高层,甚至港英政府的政治炸弹。 而戴维斯刚才那句“继续谈”,在指挥官听来,也立刻变了味道。 那不再是標准的战术指令,而更像是一种…… 不顾一切要將真相掩盖在谈判桌下的、徒劳的挣扎。 他看向那栋被重重警力包围的大楼,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包围的不是一个匪徒,而是一个即將引爆的火药桶。 审讯室內,形成了新的僵局。 这僵局,不再是陶瓷碎片与颈动脉之间的物理平衡,而是一座由法律条文、社团势力与舆论压力共同筑起的、无形的堡垒。 陈惠万依旧挟持著梁展博。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人质,已经变成了整个西九龙警区,乃至警队高层的声誉。 黄志明大律师像一尊法律的门神,站在门口。 他没有再向內走一步,而是转身面对著门外那群神情紧张的警官,用他那在法庭上无数次令对手哑口无言的声线,开始了他的表演。 黄志明语气平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 “根据《警察通例》第49章,我的当事人陈惠万先生,在被拘捕超过四小时后,有权在不受任何形式的威逼、利诱及暴力对待下,与其法律代表进行单独会面。 请问,从昨夜到现在,你们是否保障了他这项最基本的权利?” 门外的警司脸色一滯,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回答。 他身旁的一名资深警长忍不住低声咕噥: “大佬,这傢伙是『金牙黄』,专门跟我们警察作对的,麻烦了……” 警司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硬著头皮对黄志明说: “黄大状,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向按规矩办事。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人质安全是首要考虑。” “是吗?”黄志明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彷佛能穿透人心: “李警司,『按规矩办事』这句话,等你向上司和法官解释的时候再说吧。 我只问你,我的当事人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你们西九龙的『规矩』,就是一本牛津电话簿?” 这句话说得极重,周围的警员们脸上都火辣辣的,既是羞辱,也是恐惧。 谁都看得出陈惠万脸上的伤,谁都知道“电话簿”和“湿毛巾”是警署审讯室里公开的秘密。 但从来没有人敢像黄志明这样,当眾將这层窗户纸捅破。 “另外,”黄志明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调微微提高: “我的当事人指控,有警队高层人员,包括被挟持的梁展博总督察在內,对其实施非法禁錮与蓄意伤害。” “我现在代表我的当事人,要求立刻验伤!並將验伤报告作为呈堂证供。” “同时,我会立刻向律政司刑事检控科申请禁制令,禁止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的任何成员,再接触我的当事人!”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法律的重锤,狠狠砸在现场所有警察的心上。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执法权,在一个顶级大律师面前,竟是如此的漏洞百出。 被当作肉盾的梁展博,听著黄志明的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验伤,一旦陈惠万的口供被廉政公署记录在案。 他这个执行者,將会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 “陈先生……”他第一次开口求饶,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有话好好说……不要衝动……戴维斯……戴sir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斗不过他的……” 陈惠万感受著他身体的颤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勒著梁展博的手臂,故意让他面对著门外,用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声音说: “黄律师,你听到了吗?他在威胁我。 他亲口承认,是戴维斯总警司在背后指使。请你把这句话,也记录下来。” “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梁展博惊恐地尖叫起来,语无伦次: “我只是……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事情闹大……” “哦?”陈惠万的声音充满了戏謔: “原来梁总督察是在关心我?真是多谢了。 不过,我这个人烂命一条,就喜欢把事情闹大。 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这条戴维斯的走狗了结了,他会不会亲自来给你上柱香?” 梁展博的双腿彻底软了,若不是被陈惠万架著,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句话,竟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物理上的对峙暂时缓和,但一场席捲整个警队高层的风暴,已经在门外,以不可逆转之势,开始酝酿。 陈惠万用自己的命,撬开了一道裂缝。 而黄志明,则准备將这道裂缝,撕成一道无法癒合的巨大伤口。 就在审讯室內陷入法律与心理的双重僵局时,西九龙总区警察总部的外面,另一场风暴,正以更原始、更具爆炸性的方式,悍然降临。 半深,旺角弥敦道的车流本应变得冷静。 然而,一股黑色的逆流,正从四面八方,向著西九龙警署的方向匯集。 数十辆黑色的丰田、日產,甚至还有几辆拉货用的五十铃货车,无视交通灯,以一种蛮横的姿態呼啸而来。 它们在距离警署一百米外的各个路口,伴隨著刺耳的剎车声,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般,齐刷刷地停下,將整个警署的主干道围得水泄不通。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成百上千名身穿统一黑色t恤、胸口烫著“拾肆”字样的男人,如水银泻地般涌出。 他们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迅速地占据了整个街道。 为首的,正是阿標和靚坤! 阿標的轮椅停在队伍的最前方,停在一辆黑色平治的车头。 他身上穿著和陈惠万同款的深灰色西装,双腿上盖著一条薄毯,但上半身却挺得笔直。 行动的不便,丝毫没有减损他的气势,反而將所有的愤怒与忠诚都凝聚在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无法撼动的、燃烧著怒火的雕像。 陈惠万当初为他手刃刀仔华,这份恩情,他今天要用命来还! 第79章 增援 靚坤则点燃了一支“万宝路”香菸,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繚绕中,他的眼神混杂著兴奋与狠厉。 龙头下了令,整个字头都在看著,这是几十年未有过的大场面,也是他靚坤扬名立万的最好时机! 他走到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员面前,隔著不到一米的距离,將一口浓烟,轻蔑地吐在对方那张因紧张而涨红的脸上。 那名年轻警员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警棍,却被身旁年长的同伴死死按住。 “不要动!他们在故意激怒我们!”年长的警长压低声音: “看他们的站位,全部是四人一组,进退有据,这是堂口里的『红棍』在带队,不是普通的烂仔。一动手,我们肯定吃亏!” 这份沉默,比任何叫囂都更具威慑力。 消息早已在江湖上传开。警察在社团堂会上公然抓人,还想屈打成招、杀人灭口,这已经触犯了整个江湖的底线。 很快,人群中出现了其他社团的身影——盘踞在九龙城寨、向来与港英政府不睦的“联公乐”大佬“烂头全”,竟然也亲自带著上百名亡命之徒赶来。 而以湾仔为大本营的“同新和”,其新上位的年轻坐馆“太子”,也带著一眾精锐前来声援。 “烂头全”走到阿標的轮椅旁,他脸上有一道从眉角延伸到嘴角的恐怖刀疤,说话声音如同破锣: “阿標,你们14k跟警察火拼,我烂头全没理由不来凑个热闹!城寨里,最恨的就是这帮穿皮鞋的!今天,我撑你们!” 阿標对著这个以凶悍闻名的前辈点了点头,沙哑地开口:“多谢全哥。今天这份情,14k记下了。” 另一边,年轻气盛的“太子”则对靚坤说: “靚坤,你们万哥是条好汉!敢一个人跟警察叫板,我『太子』服他!再说,今天警察敢这样搞你们14k,明天就敢踩过海来搞我们同新和!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懂!” 阿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將目光投向那栋戒备森严的灰色建筑,眼神坚定。 “报告总部!警署正门已被超过一千名疑似社团成员包围!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官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看著那片一望无际、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黑色人潮,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所有ptu(警察机动部队)单位!全体出动!守住防线!” 数百名头戴蓝色贝雷帽、身穿“防暴绿”制服的机动部队警员紧急出动,他们手持半人高的藤牌和长警棍,在警署门前组成了三道脆弱的防线。 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警服,每一个警员都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一名ptu的警长对著身边的年轻警员低声安抚道:“阿强,別怕。记住我们的训练,守住自己的位置,他们不敢乱来的。这里是警署,不是他们的堂口!” 那名叫阿强的警员咽了口唾沫,勉强点了点头,但握著藤牌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他看著对面人群中,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古惑仔,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冷冷地盯著他,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 空气彷佛凝固了,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半小时后,人群开始躁动。靚坤掐灭了菸头,对著身后一挥手。 “龙头有令!万哥一日不出来,我们就一日不走!兄弟们,给差佬一点顏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他没有喊“冲”,而是用了更具煽动性的口號。 前排数百名古惑仔如同开闸的洪水,怒吼著向前推进,不是衝锋,而是用人墙对人墙的方式,一步步地挤压警方的防线! “hold the line!守住!”警方的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砰!砰!砰!” 血肉之躯狠狠地撞在藤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ptu警员们咬紧牙关,用尽全力顶住盾牌,但人潮的衝击力实在太过巨大,第一道防线瞬间被冲得摇摇欲坠。 靚坤一马当先,他像一头蛮牛,硬生生从两面盾牌的缝隙中挤了进去,一拳打在一名警员的面罩上。 那名警员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蹌后退,防线立刻出现了一个缺口。 “顶住!用警棍!” 警棍挥舞,雨点般落在冲在最前面的人身上,但那些古惑仔彷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疯狂地向前衝击。 一时间,怒吼声、警棍的破风声、盾牌的撞击声、警哨的尖鸣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弥敦道。 总指挥车內,戴维斯死死地盯著面前一排分割成数个画面的监控屏幕。 一个画面上,是审讯室內,黄志明大律师那张冷静而充满法律威严的脸,他正通过对讲机,有条不紊地向外面的警司提出法律要求。 戴维斯能清晰地听到他提及“廉政公署”和“妨碍司法公正”,每一个词都像一根针,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而另一个更大的主画面上,则是警署门外那已经彻底失控的衝突场面。黑压压的人潮如同蚁群,疯狂地衝击著警察机动部队那道岌岌可危的防线。 他完了。 法律的绞索正在从內部收紧,而社团的怒火正在从外部焚烧。他被困在了自己亲手点燃的烈焰风暴中心。 “icac?他以为他是谁?!”戴维斯对著通话器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告诉他,这是警方行动,挟持人质是重罪,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然而,他的咆哮还未结束,现场指挥官惊恐的声音就从通话器里传来:“sir,他们已经衝破了第一道防线!我们快顶不住了!” 戴维斯猛地將视线转回主画面,正看到靚坤將一名警员打倒在地的一幕。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现场指挥官的线路,声音因为压抑著极度的愤怒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而显得有些嘶哑: “李警司,告诉你的人,克制!绝对不能开枪!重复,绝对不能开枪!这是命令!” “顶不住也要顶!”戴维斯咆哮道: “我不管你用催泪弹还是什么,把场面控制住!但如果今天见了血,死了人,你和我就一起上新闻头条!” 他掛断电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浑身冰冷。 他原本只想悄无声息地捏死一只蚂蚁,却没想到,这只蚂蚁用自己的生命点燃了信號,引来了整个蚁国的疯狂反扑,更引来了黄志明这头法律界的猛虎。 他知道,事情,已经彻底失控了。他不仅没能杀死陈惠万,反而亲手將自己,和整个警队的尊严,一同推向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第80章 ICAC的介入 电话另一头的现场指挥官,声音却带著一丝前所未有的犹豫:“sir,黄志明已经正式提出法律要求,並且……警署外面……” 外面的情况,戴维斯比谁都清楚。 那片黑压压的人潮,像一座火山,已经开始喷发,会將他精心布置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他知道,黄志明那番话:“向律政司刑事检控科申请禁制令,禁止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的任何成员,再接触我的当事人!” 不仅是说给警方听的,更是说给外面那上千名古惑仔,以及可能隱藏在暗处的媒体听的。 他將陈惠万的疯狂,成功地包装成了一场“受害者揭露黑幕”的悲壮义举,占据了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 现在,如果警方强攻,如果陈惠万死了,那就不再是击毙悍匪,而是坐实了“杀人灭口”的指控。 就在戴维斯陷入两难的焦灼之际,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消息,如同一道催命符,从前线传来。 “报告总部,有三辆深色的福特轿车正驶向警戒线,没有警队標识,车牌……是廉政公署的!” 戴维斯的瞳孔猛地一缩,握著电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没想到,事情的发酵速度,远超他的想像。 黄志明这个“金牙黄”,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在第一时间,通过自己的渠道,將这把火直接烧到了icac的门口! 三辆深色的福特轿车,在警署外围的警戒线前缓缓停下。 它们没有响亮的警笛,没有闪烁的警灯,但它们的出现,本身就带著一股凌驾於普通执法机构之上的、令人不安的权威感。 它们的到来,让现场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外围那些正在衝击防线的古惑仔们,看到这几辆车,也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和低语。 “icac?他们来做什么?” “听说差佬(警察)里面出了事,icac是来查自己人的!” 车门打开,走下来七八名身穿深色西装、神情肃穆的男人。 他们每个人的领口都扣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平静,与周围那些汗流浹背、神经紧绷的警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首的一人约莫四十岁,戴著一副金丝眼镜,他手中拿著一个证件夹,径直走向现场的警方指挥官——西九龙总区的李副总警司。 “我是廉政公署执行处a组高级调查主任,陈家俊。”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们接到举报,怀疑有警队高级官员涉嫌妨碍司法公正及贪污,现在正式接手调查。请你的人,让开一条路。” 李副总警司看著面前这位比自己级別低,但气场却丝毫不弱的icac官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1983年的香江,七十年代末那场惊天动地的警廉衝突的阴影远未散去。 对於许多老警察而言,icac就是一群专门“自己人查自己人”的鹰犬,彼此间的敌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今天,当著上千名社团份子的面,icac的出现,无异於当眾宣判警队內部出了问题,这比被古惑仔衝击防线,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陈主任,”李副总警司的语气生硬,他刻意挺直了腰板,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里正在处理一宗极度危险的挟持人质案,一名总督察的性命危在旦夕! 现场由警方全权负责。你们icac的调查,也必须等我们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这是警队的內部事务,也是一宗刑事重案,轮不到你们插手!” “李总警司,”陈家俊的语气没有丝毫退让,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刺骨: “我再重复一次。我们现在怀疑,这场『挟持人质案』的起因,正是一宗由警队高层策划的贪腐案件。” “根据《廉政公署条例》第六条及第十条,我们有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涉嫌贪污的政府官员进行调查,並进入任何政府部门处所搜查。” “任何阻挠,都將被视为妨碍司法公正。” 他直接搬出了法律条文,將李总警司口中的“警队內部事务”,定义为“icac法定调查范围”。 “你!”李总警司气得脸色涨红,他身后的ptu警员们也纷纷投来敌视的目光。 这番对话,將警廉之间那根紧绷的弦,再次拉到了断裂的边缘。 审讯室內,陈惠万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从门外传来的、愈发混乱的声音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变量。 “icac……”当黄志明大律师告知他这个消息时,陈惠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知道,自己用命赌来的、最关键的一张牌,终於被送上了牌桌。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放鬆,反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icac的到来,是双刃剑。他们可以成为自己的保护伞,但也可能只是来收拾残局,將自己这个“麻烦”与戴维斯一同打包处理。 他必须让自己从一个“挟持人质的悍匪”,彻底转变为一个icac无法忽视、甚至必须依赖的“关键证人”。 他必须为自己增添更多的筹码。 “黄律师,”陈惠万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思路却清晰得可怕: “告诉外面,告诉那个icac的头儿。就说我精神快要崩溃了,隨时可能失控。 我只相信廉政公署,我怀疑警队上下都想杀人灭口。 我要求,立刻停止与警方的任何谈判,我只跟icac的人对话!” 他这是要彻底断绝警方插手的任何可能性,將自己和icac强行绑定在一起。 接著,他目光转向被他当作肉盾、早已嚇得魂飞魄散的梁展博,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 “梁总督察,”他低声在梁展博耳边说: “你听好了,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待会儿,icac的人会问话,你就喊,你要自首,你要揭发戴维斯!你说你也是被逼的!听懂了吗?” 梁展博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他疯狂地摇头,他知道一旦这么做了,就算今天活下来,也必將遭到戴维斯疯狂的报復。 “不……我不能……” 陈惠万手中的陶瓷碎片又向前送进了一分,冰冷的刺痛让梁展博发出压抑的呜咽。 “你没有选择。”陈惠万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词,“要么,现在死在我手上。要么,去icac的监狱里,赌一条活路。你自己选。” 第81章 交接 权力的交接,从来都不是一句命令就能完成的。 廉政公署高级调查主任陈家俊,在一队icac探员的护送下,穿过了重重警力封锁的走廊。沿途的警察们,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有敌意,有好奇,更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当他们来到审讯室所在的核心区域时,被一道由ptu警员组成的、更坚固的人墙拦了下来。 为首的,不再是警署外的李副总警司,而是一名肩上掛著高级警司警衔、神情悍然的中年警官。他正是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的主管,张警司。他的管辖范围,正是这间审讯室。 “陈主任,”张警司的声音如同他身前的盾牌一样生硬: “这里正在处理一宗极度危险的挟持人质案,现场由我们警方全权负责。你们icac的调查,也必须等我们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陈家俊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刺骨: “张警司,我再重复一次。我们现在怀疑,这场『挟持人质案』的起因,正是一宗由警队高层策划的贪腐案件。” “根据《廉政公署条例》,我们有权调查並进入任何政府部门处所搜查。任何阻挠,都將被视为妨碍司法公正。” “你!”张警司气得脸色涨红,他身后的ptu警员们也纷纷投来敌视的目光,双方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从內打开了一条缝,黄志明大律师那张冷静而充满威严的脸出现在门后。 他没有理会剑拔弩张的双方,而是將目光直接锁定在张警司身上。 黄志明语气平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张警司,李副总警司在外面焦头烂额,看来这里由你主事。我只问你,我的当事人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是否要我向法庭申请,將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的审讯室,列为需要独立调查的『犯罪现场』?” 这句话说得极重,周围的警员们脸上都火辣辣的,既是羞辱,也是恐惧。 张警司狠狠瞪了他一眼,硬著头皮说:“黄大状,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向按规矩办事。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人质安全是首要考虑。” “是吗?”黄志明冷笑一声,声调微微提高,“我的当事人指控,有警队高层人员,包括被挟持的梁展博总督察在內,对其实施非法禁錮与蓄意伤害。他现在要求,只与廉政公署对话,並申请转为污点证人!” 他根本不给张警司喘息的机会,继续施压:“他甚至指明,人质梁展博总督察本人,也有强烈的意愿,要向icac自首,揭发幕后主使!”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现场所有警察的心上。 被挟持的人质,竟然要自首揭发自己人?这简直是警队百年未有的奇闻和耻辱! 被当作肉盾的梁展博,听著黄志明的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陈惠万的口供被廉政公署记录在案,他这个执行者,將会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 就在张警司被逼得节节败退之际,陈家俊的对讲机响起,他听了几句,然后抬起头,看著脸色变幻不定的张警司,拋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张警司,我刚刚收到消息。律政司已经知晓此事,刑事检控专员正在密切关注。並且,港督府新闻办也打来电话,表示了『高度关注』。” 港督府!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从张警司的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到脚,瞬间冰凉。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彻底失控了。它不再是警队的家事,不再是警廉的纷爭,而是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他再阻拦,就不是维护警队尊严,而是政治不正確,是拿自己的前途去对抗整个港英的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彷佛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对著身后的人墙,用尽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让他倍感屈辱的命令: “所有单位注意……让廉政公署的人,进去。” 这句话,宣告了警方在这场对峙中的,完败。 张警司无力地垂下手臂,他身后的ptu人墙,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不甘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往审讯室的通道。权力的天秤,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通道让开了,但审讯室的门,依旧只开著一道缝。 陈家俊示意手下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走向那扇门。黄志明大律师紧隨其后,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將决定陈惠万的生死,以及这场风暴的最终走向。 “陈先生,我是廉政公署的陈家俊。”陈家俊在门外一米处站定,声音平稳,试图建立信任。 然而,门內传来的,是陈惠万沙哑而充满警惕的声音。 “停在那里!” 陈惠万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带著极度的戒备:“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戴维斯派来的走狗?这身西装,谁都可以穿。” 他依旧用梁展博的身体死死挡住自己,没有露出分毫。在这种生死关头,任何一点鬆懈都可能万劫不復。他必须验证对方,用一种只有他们双方才能意会的方式。 黄志明立刻明白了陈惠万的意图,他对著门缝低声道:“阿万,是我。这位就是我联络的陈主任。” “黄律师,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身后的任何人。”陈惠万的声音没有丝毫放鬆,“陈主任,是吗?我的律师打电话给你,一定说了我指控的內容。你告诉我,黄律师向你提出的、最核心的指控证物,是什么?在哪里?”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试探! 这不仅是在验证身份,更是在测试icac的诚意和他们掌握的资讯程度。如果对方回答得含糊,或者与黄志明所说的有丝毫偏差,就证明他要么是冒牌货,要么就是个无足轻重、被推出来应付场面的小角色。 现场的警察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听不懂这句暗语般的问话,但他们能感觉到,门內那个悍匪,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审核。 第82章 押送 陈家俊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彷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他看著那道门缝,就像看著陈惠万的眼睛,字句清晰地回答: “黄大律师告知本署,他的当事人陈惠万先生指控,西九龙总警司戴维斯的办公室內,有一个私人保险箱。” “而保险箱里面,藏著一本记录了他所有非法交易的……帐簿。” 帐簿! 当这两个字从陈家俊口中说出时,陈惠万透过门缝,锐利地捕捉到黄志明大律师向他投来的一个肯定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 成了! 这番回答,精准无误,不多一字,不少一分,与他虚构的“证据”完全吻合。这证明,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真的icac,而且是真正主事的、值得他託付性命的关键人物。 陈惠万紧绷的神经,终於鬆开了最危险的一丝。 “让他一个人进来。”他沙哑地说。 黄志明退后一步,陈家俊则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屋內的景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先生,”陈家俊的目光越过人质,直视著陈惠万: “放下武器,跟我们走。你的指控,我们会进行最公正的调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这不是谈判,这是告知。 陈惠万笑了,笑得有些淒凉。他知道,自己只是从一个狼窝,跳进了另一个虎穴。 但他別无选择。 “好。”他沙哑地说。 他勒著梁展博的手臂,缓缓地將他推向门口。 在梁展博的身体与自己脱离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陶瓷碎片“噹啷”一声掉落在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外等候的两名icac探员闪电般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將几乎虚脱的陈惠万架住。 他们不是警察那种粗暴的押解,而是一种更专业、更牢固的控制。 梁展博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几名警员立刻衝上来想扶起他,並接管陈惠万,却被陈家俊伸手拦住。 “从现在起,”陈家俊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陈惠万是廉政公署的证人,也是嫌犯。他的羈押权,属於icac。” 说罢,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他被两名icac探员架著,走出了这间他待了整整一夜的地狱。 走廊上,站满了神情各异的警察。他们看著这个衣衫襤褸、嘴角带血的男人,眼神中再也没有了轻蔑,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恐惧。 他贏了。 在警队的心臟地带,他以一人之力,掀翻了整张牌桌。 警署门外,早已不是对峙,而是一场濒临失控的角力。 数百名ptu警员组成的防线,被黑压压的人潮挤压得摇摇欲坠。古惑仔们没有衝击,却用人墙对著人墙的方式,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口中用最污秽的语言叫骂著。 “放人!放人!” “x你老x!当我们14k好欺负啊?!” 盾牌被撞得砰砰作响,警员们咬著牙,汗水浸透了制服,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他们身后的警官声嘶力竭地吼著“hold the line!(守住防线!)”,但声音很快就被鼎沸的叫囂声所淹没。 就在这时,警署那两扇厚重的玻璃门,缓缓地向內打开了。 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叫骂、推挤和衝撞,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上千道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洞开的门口。 陈惠万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他衣衫襤褸,嘴角带血,脸上的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他走出来了,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黑色的海洋。 死寂只持续了一秒,隨即被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彻底淹没! “万哥——!!” “万哥出来了!!” 那不是简单的欢呼,那是一种压抑到极点后,终於得以宣泄的、混杂著愤怒与狂喜的集体咆哮! 无数只手臂高高举起,握成了拳头,像一片黑色的森林。 人群中,坐在轮椅上的阿標,看到陈惠万虽然狼狈,但却是昂首挺胸地活著走出来的,他紧握的双拳终於鬆开,这个硬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而站在防线最前排,那名叫阿强的年轻警员,死死地握著盾牌,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著那个男人,看著他身边那几位神情肃穆、明显是icac的人,再看看自己周围那些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同僚。 他第一次对自己身上这套制服所代表的权威,產生了动摇和迷惘。 靚坤掐灭菸头,他没有示意眾人安静,反而將手高高举起,握成拳头,对著身后所有的兄弟,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 “恭送万哥——!!” “恭送万哥——!!!” 上千人整齐划一的怒吼,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抽在现场每一个警察的脸上。 在icac探员的护送下,陈惠万走向那辆深色的福特轿车。 黑压压的人潮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通道两旁,是无数双充满了敬畏、崇拜与狂热的眼睛。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上了车。 隨著车门关上,靚坤再次一挥手。 黑色的洪流开始退去。 但那不是溃败,而是一场耀武扬威的胜利巡游。引擎的轰鸣声匯成一股钢铁的洪流,伴隨著刺耳的喇叭声和最后几句挑衅的叫骂,呼啸而去。 留下的,是满地的菸头、被踩扁的报纸,以及数百名警察脸上那混杂著屈辱、愤怒与茫然的表情。 戴维斯站在总指挥车的暗处,透过单向玻璃,死死地盯著陈惠万被押上icac的轿车。他將手中的对讲机捏得咯咯作响,彷佛要將其捏成碎片。 他知道,他失去了一次性解决掉陈惠万的最好机会。 而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將是一场无法预测的、足以將他自己也拖入深渊的风暴。 icac的福特轿车,被另外两辆同型號的车辆一前一后地护卫著,组成一个低调却戒备森严的车队,无声地滑入香港黎明前最浓稠的夜色里。 车窗外的世界正在缓慢甦醒。 清晨的薄雾缠绕著霓虹灯的残影,早起的报贩推著堆满油墨香气的报纸,点心铺的蒸笼冒出第一缕带著食物香气的白烟。 那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人间。 而车內,却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由冰冷的皮革、压抑的沉默和五个男人心跳声构成的、与世隔绝的移动堡垒。 陈惠万坐在后座的正中央,双手被一副冰冷的手銬反扣在身后。这个位置让他无法轻易靠近任何一侧的车门。 被电话簿重击的腹部,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钝刀绞动;被湿毛巾覆盖口鼻导致的缺氧后遗症,让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的左侧,坐著黄志明大律师。这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也是陈家俊做出的一个姿態——icac依法办事。 黄志明紧握著公事包,表情严肃,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法律的屏障。 而陈惠万的右侧,则坐著一名身材精悍、面无表情的icac探员,他的身体坐得笔直,眼神像鹰隼一样警惕,双手放在膝上,时刻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车辆由另一名沉默的icac探员驾驶,风格平稳得像一部精密的机器。 廉政公署高级调查主任陈家俊,则坐在副驾驶座上。这个位置,让他可以透过后视镜,將后座三人的所有微表情尽收眼底,同时保持著一种居高临下的距离感。 陈惠万所有的精神,都凝聚成了两道锋利的视线,透过后视镜,与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镜中那方寸之地上,无声地交锋。 “陈先生,不要以为你安全了。” 第83章 廉政公署 “陈先生,不要以为你安全了。” 陈家俊终於开口了。 他的声音,正如陈惠万预料的那样,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新闻播报员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死亡报告。 “你只是从一个审讯室,换到了另一个审讯室。唯一的区別是,在这里,我们不搞电话簿和湿毛巾那一套。” 这不是正式的录口供。录音机没有打开,记事本也没有翻开。在抵达那座白色大楼之前,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 陈家俊需要在这短短的车程中,完成对陈惠万这个“资產”的初步评估: 他究竟是一个真正掌握著惊天秘密、值得icac投入巨大政治风险去保护的王牌证人,还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用谎言把自己逼到绝路的古惑仔。 这场对话的结果,將直接决定陈惠万踏入廉政公署总部后,是走进贵宾室,还是被扔进更深的审讯室。 陈惠万的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嘶吼和缺氧而乾涸发痛,他咽了口唾沫,润湿了一下,才扯动著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挤出一个沙哑的笑容。那笑容在后视镜里看起来,狰狞而又充满了疲惫。 “对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人来说,”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任何没有酷刑的地方,都是天堂。” “天堂的门票,一向很贵。”陈家俊的语气依旧平淡,车队平稳地驶过一个交通灯路口,前方的路牌清晰地指向了中环方向——icac总部所在地。 “你用挟持一名总督察,威胁引爆整个警队的丑闻,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为自己买了一张入场券。这份胆色,我很欣赏。” 他罕见地用上了“欣赏”这个词,但语气却没有丝毫温度,更像一个昆虫学家在称讚一只標本的完美。 “但要留在天堂,你需要证明,你这张门票,不是偽造的。” 陈家俊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变得锐利起来:“你指控戴维斯总警司的办公室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有一本记录著所有黑幕的帐簿。这是一个精彩的、完美的、足以在瞬间嚇破所有人心胆的谎言。” 黄志明大律师握著公事包的手,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他知道,最核心的交锋,开始了。 陈惠万的心臟猛地一缩,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听起来,空洞而又淒凉。 “谎言?”他反问道,声音里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冤枉的嘲弄,“陈主任,你是icac,不是算命先生。你怎么知道,那是谎言?” “直觉。”陈家俊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力: “一个真正手握王牌的赌徒,不会等到被对手用枪指著头的时候,才把王牌亮出来。” 他没有停下,而是用一种近乎学术分析的冷静,將陈惠万的行为模式彻底肢解: “如果你真的有那本帐簿的线索,在你被捕的第一时间,你就会让律师联繫我。 你会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走投无路、寻求公义的告密者,而不是一个在堂会上被警察带走的社团头目。 你会在警署里保持沉默,要求见律师,然后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把这个『王牌』交给我们,换取豁免权和证人保护。” “你不会等到被折磨了一整夜,在濒死之际,才用挟持总督察这种最愚蠢、最高风险的方式,喊出那个『谎言』。 你的行为,不符合一个手握底牌的人的逻辑,只符合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为了活命,发出的最后一声咆哮。 那声咆哮的目的,不是为了揭露真相,而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让你的敌人不敢在黑暗中下手。” 陈家俊的分析,像一把锋利无比的解剖刀,將陈惠万之前所有的行为逻辑,一层层剥开,露出了最核心的、虚张声势的本质。 陈惠万沉默了。他看著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中环那片璀璨的灯火越来越近,像一个即將吞噬一切的巨兽。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偽装,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看穿了。 继续嘴硬,只会显得愚蠢。 但他同样清楚,此刻一旦示弱,他將彻底失去谈判的资格,沦为对方砧板上的鱼肉。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空气中混杂著皮革的气味和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陈主任,你的分析很精彩。”陈惠万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却平稳: “但你忽略了一点。你是在车里,在安全的地方,用事后诸葛的逻辑在分析。而我,当时是在一间没有录音、没有法律、只有拳头和湿毛巾的房间里。”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像两把出鞘的刀,直刺陈家俊: “那不是一场可以从容布局的牌局,那是一场隨时会死的肉搏。当你的脑袋被按进水桶里的时候,你不会去想哪张牌最大,你只会想,如何才能呼吸到下一口空气。 我的咆哮,不是为了吸引注意,而是为了敲开一扇门,一扇能让我见到你,能让我坐下来和你谈判的门。”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將被动的局面硬生生扭转过来。 “现在,我敲开了这扇门。但在我说出我真正的筹码之前,”他的目光扫过陈家俊,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黄志明,“我需要先確定两件事。” “第一,我的安全。我不仅仅指人身安全。戴维斯在警队的势力盘根错节,我走出这里,可能被车撞死,可能被黑社会寻仇。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公司,都可能成为报復的对象。 我需要icac给我一个承诺,一个滴水不漏的保护方案。我要知道,保护我的人,是不是你陈主任的人,而不是戴维斯的旧部。” “第二,我要知道,我到底在跟谁谈。”陈惠万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股探究的意味,“icac不是铁板一块,警廉衝突的旧帐,谁都记得。 你今天保我,是为了查案,还是为了藉我的手,打击你在警队里的政敌?又或者,你只是想从我这里拿到功劳,然后把我这个『麻烦』,连同戴维斯的一些小辫子,一起打包处理掉,向上头交差?” “我要的不是交易,陈主任。”陈惠万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的是一个同盟。一个能確保我活下去,並且能真正把戴维斯这颗毒瘤挖掉的同盟。 如果你给不了我这个信心,那么,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黄律师会用法律手段,保我离开。至於戴维斯,我会用我自己的江湖手段,慢慢跟他玩。” 这番话,彻底將谈判的性质改变了。 他不再是一个等待被审问的嫌犯,而是一个手握重磅情报、正在寻找合伙人的玩家。 他不仅提出了条件,更反过来质疑了icac的动机,將陈家俊摆在了需要自证清白的位置上。 第84章 陈惠万的底牌 黄志明看著身旁的陈惠万,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原以为自己是来提供保护的,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这场顶级心理博弈中,主角用来虚张声势、增加谈判份量的“武器”。 陈家俊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平静,终於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已经山穷水尽的古惑仔,竟能在瞬间重整旗鼓,打出如此犀利的反击。 他缓缓地转过头,整个上半身面向后座,打破了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態。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著他对这场谈判的重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將陈惠万笼罩。 “你的条件,我听到了。”陈家俊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仔细听,能感觉到一丝被激起兴趣的波动: “但同盟,是需要投名状的。你连帐簿的谎言都被我看穿了,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同盟?” 陈惠万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冰冷的嘲讽。 “谁告诉你,帐簿是谎言?”他反问道,“我只是没说,那本帐簿,不在戴维斯的保险箱里而已。” 他没有立刻拋出王牌,而是像一个经验老到的渔夫,再次抖动了一下鱼线,吊足对方的胃口。 “黄律师,”他突然转向身旁的黄志明,问出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手上有一份录音带。录音的內容,是香港影坛巨头、新艺城电影公司的发行总监王汉祥,亲口承认……”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后视镜里,陈家俊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 “……承认他是西九龙总警司戴维斯的白手套。承认他利用新艺城庞大的电影投资项目,为戴维斯本人,以及来自倭国的黑帮——山口组,进行系统性的洗黑钱活动。”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黑暗,直视著黄志明震惊的双眼。 “黄律师,你告诉我,这样一份录音,它的份量,够不够?” 101看书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全手打无错站 “轰!” 黄志明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彷佛被一颗炸弹引爆了! 王汉祥!新艺城!戴维斯!山口组!洗黑钱! 这已经不是贪腐!不是警匪勾结!这是动摇整个香港金融稳定、牵涉到国际犯罪集团的惊天丑闻! “够……”他的喉咙发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何止是够!陈先生,如果这份录音属实,它足以让廉政公署成立一个史无前例的、最高级別的专案组!它足以……掀翻半个香江!”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惠万这才缓缓地將目光,重新投向了副驾驶座上的陈家俊。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全局的、带著一丝疲惫却又充满力量的笑容。 “这份『投名状』,”他轻声问道,像一个结束了表演的魔术师,“陈主任,您……还满意吗?” 车队,在此刻,正好驶入了位於美利道的那栋白色建筑——廉政公署总部的地下停车场。厚重的闸门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陈家俊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陈惠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一种发现了更恐怖猎物的……战慄。 他原以为自己钓到的是一条凶猛的鯊鱼,却没想到,这条鯊鱼的嘴里,还叼著一头来自深渊的、更为庞大的史前巨兽的线索。 足足过了半分钟,在车辆完全停稳后,陈家俊才缓缓地、逐字逐句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交出来的是什么?” “我知道。”陈惠万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 “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而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被关在地狱里。” 陈家俊笑了。 那是他今晚,第一次发自內心的笑。笑声不大,却让整个车厢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他拿起对讲机,用一种全新的、带著一丝隱秘兴奋的语气下令:“a组,目標已抵达。清空b区审讯室,准备咖啡和医疗箱。另外,通知我的秘书,取消我未来48小时內的所有行程。” 他放下对讲机,转过头,看著陈惠万,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平等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敬意”的意味。 “陈惠万先生,” “欢迎来到天堂。或者说,欢迎来到……更深一层的地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关係,不再是审讯者与嫌犯。 他们成了……同谋。 一场即將席捲整个香港的风暴中,暂时的、也是最危险的同谋。 这是一次魔鬼与魔鬼的握手。 接下来的72小时,香港的天空,是灰色的。 不是天气意义上的灰色,而是一种笼罩在权力核心上空的、令人窒息的阴霾。 普通市民依旧在为生计奔波,报纸上的娱乐版块依旧刊登著明星的緋闻,但对於那些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来说,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来的铁锈味。 风暴的中心,是位於中环美利道的那栋白色建筑——廉政公署总部。 而在总部一间不对外登记、窗户被完全封死,代號“b-7”的安全屋內,一场决定风暴走向的秘密会议,正在进行。 这场会议的参与者,正是这场风暴的“同谋”——陈惠万、廉政公署高级调查主任陈家俊,以及黄志明大律师。 很快,由靚坤送来的王汉祥的录音,成为了一枚新的核弹。 这盘tdk卡式录音带被封存在透明的证物袋里,静静地躺在会议桌中央,彷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陈家俊的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他面前的记事本上,已经画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係网: 中心是戴维斯,向外辐射出警队、新艺城、山口组,以及一个用红色问號圈起来的代號——“大师”。 “王汉祥的口供,我们已经交叉验证过。这份录音的真实性,高达九成。” 陈家俊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討论一份天气报告,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 “但它的威力也正来源於此。如果现在就用它直接攻击戴维斯,等於在警队总部引爆。巨大的衝击波会让整个警队视我们为死敌,警廉矛盾將再次成为报纸头条。 在目前这个敏感时期,港府高层为了维持稳定,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戴维斯和我们,一起被当作『不稳定因素』处理掉。” 陈惠万脸上的伤口经过icac医疗人员的处理,贴上了纱布。 他靠在椅背上,连日的折磨让他身体虚弱,但精神却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异常亢奋。 他喝了一口icac提供的热咖啡,那不加不加奶的苦涩味道,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所以,我们不直接用它攻击戴维斯,而是……” 第85章 搜查令 陈惠万的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而是我们要先用这把钥匙,去撬开他身边最薄弱,但又最引人注目的门——新艺城。” 黄志明大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从法律角度补充道: “策略上,这叫『围点』。我们的『点』是戴维斯,但第一道包围圈,必须从他最直接的利益相关方入手。” “新艺城是上市公司,是公眾焦点,查它,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戴维斯的外围防线撕开一道口子。” “王汉祥是新艺城的发行总监,一旦icac以『串谋诈骗』、『处理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等罪名正式调查新艺城,必然会引发股市震动和媒体狂潮。” “戴维斯作为他背后的人,必然会感到切肤之痛。这能迫使他做出反应,而任何反应,都可能露出破绽。” 陈家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 他看著陈惠万,第一次將他视为一个真正的对手,而非证人: “很好。这个策略我同意,但执行方式必须由我们主导。直接用录音去申请搜查令,目標太大。我会让a组以『协助调查一宗商业诈骗案』为由,先从新艺城的帐目入手。那『援』呢?谁是他的增援?” “他的增援有两股,”陈惠万伸出两根手指: “一股,是警队內部跟著他同流合污的死忠,比如那个已经被捕的梁展博,以及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人。另一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是王汉祥在录音里提到的,那个站在戴维斯背后,代號『大师』的人。” “所以,”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们的第二步,就是『打援』。用舆论和法律的压力,把戴维斯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要让他的手下觉得他是个累赘,更要让那个神秘的『大师』,觉得他这条的狗,已经管不住嘴,快要变成麻烦了。一条会惹麻烦的狗,主人是不会留的。” 当天下午,icac的行动震动了整个香港影坛。 四辆深色的福特轿车,在无数记者惊愕的镜头前,礼貌而强硬地停在了新艺城位於尖沙咀的办公大楼前。 数名身穿深色西装的调查员,在陈家俊的带领下,手持由裁判法院签发的搜查令,径直走了进去。 新艺城的老板麦光头和叶天闻讯火速赶到,身后还跟著公司聘请的御用大律师。 麦光头挡在財务部门口,语气强硬: “陈主任,你们icac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正当生意人,每年为香港贡献多少税收?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来,影响了我们公司的声誉和股价,这个责任谁来负?” 陈家俊只是平静地將搜查令递到他面前:“麦先生,我们依法办事。现在怀疑贵公司財务部的一些帐目,与一宗严重的商业诈骗案有关,请你合作。如果你试图阻挠,我会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连你一起带走。” 在陈家俊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逼视下,麦光头最终还是让开了路。 调查员们迅速进入,查封了所有与海外电影项目相关的档案室,並带走了公司的財务总监和几名核心会计。 然而,一个小时后,一名调查员快步走到陈家俊身边,低声匯报: “陈主任,大部分帐目都在,但王汉祥私人负责的那几个南美洲发行项目的核心帐本……不见了。財务总监说,那些帐本一向由王汉祥亲自保管,从不入公司主帐。” 陈家俊眉头微皱,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知道,这反而让陈惠万那盘录音带的价值,变得更加无可替代。 消息传出,娱乐圈人人自危,新艺城的股价应声下跌。 与此同时,戴维斯的反击,也以一种更阴险的方式展开了。 当晚的几份晚报上,突然出现了几篇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標题耸动—— 《黑道梟雄反咬一口?警方高层成牺牲品?》、 《从双红棍到污点证人,谁在说谎?》。 文章內容不点名地暗示,某位社团头目为逃脱罪责,不惜捏造证据,诬陷一名战功赫赫的外籍警官。 港岛总区,戴维斯总警司的办公室。 戴维斯狠狠地將电话摔在地上,听筒里那句“sorry, i'm in a very important meeting right now.(对不起大卫,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还在耳边迴响。 他知道,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已经开始疏远他。 他立刻拨通了一条只有他知道的加密线路,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 “事情有些变化,icac动了新艺城。”戴维斯恭敬地匯报。 “处理好它。”对方只说了这一句,便掛断了电话。 冰冷的忙音让戴维斯心头一沉,他知道,这是“大师”的警告。他必须立刻斩断麻烦。 紧接著,icac的第二记重拳落下。 第二天一早,几乎全港的报纸头版,都用最醒目的黑体字,刊登了由廉政公署发出的、针对新艺城发行总监王汉祥的全球通缉令。 通缉令上,王汉祥的照片旁,罗列著一串触目惊心的罪名:“串谋诈骗”、“处理数额巨大的犯罪所得”、“与非法社团勾结进行非法交易”。 而最致命的,是通缉令下方那一行经过黄志明和陈家俊反覆推敲的小字: “廉政公署有理由相信,王汉祥在上述案件中,涉嫌为一名高级官员充当代理人,进行系统性洗钱活动。” “高级官员”!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深水炸弹,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指向了刚刚被爆出“丑闻”的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最高长官——总警司戴维斯。 戴维斯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在接下来的72小时內,他被廉政公署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去喝了三次咖啡。 每一次,他都坐在那间著名的、令人闻风丧胆的icac审讯室里。 没有聚光灯,没有电话簿,只有一杯不加不加奶的咖啡,和对面陈家俊那双彷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戴维斯先生,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王汉祥先生的私交。”陈家俊的语气永远那么平淡,像在討论天气。 “戴维斯先生,王汉祥名下有几家空壳公司,资金流向非常可疑,其中一笔,恰好用来支付了令郎在英国伊顿公学的学费,这只是巧合吗?” “戴维斯先生,我们截获了一份情报,王汉祥在失踪前,曾和一名叫『梁展博』的总督察有过一次深夜密会。你认识这位梁总督察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裹著布的锤子,看似不伤人,却一锤锤地敲在他的心臟上。 第86章 戴维斯 - 蒙冤的英雄 “陈主任,我真佩服你们icac的想像力。”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带著一丝危险的沙哑: “为了给我定罪,你们竟然开始调查我儿子的学费?甚至不惜將一位商人朋友对我孩子的慷慨赠与,描绘成一场骯脏的交易?”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第一次在气势上发起了反攻: “王汉祥是我的多年好友,也是我儿子的教父!他资助我儿子的教育,在我们的文化里,这代表著情谊和祝福!而到了你们icac的嘴里,就变成了贿赂的证据?” 他几乎是在质问:“这就是你们的办案方式吗?把所有的人情世故都当作犯罪动机,把每一个香港市民都当作潜在的罪犯来审视?这不是调查,这是迫害!” 这番话,偷换概念,倒打一耙,瞬间將icac置於一个非常尷尬的境地。 儘管陈家俊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但也不得不承认,戴维斯这一招极为高明。 他成功地在留下任何实质性把柄之前,就將问题的性质从“资金来源可疑”转移到了“icac侵犯隱私、打击报復”的道德泥潭里。 戴维斯凭藉著多年的经验和瞬间的反应,以及对人性的精准把握,硬生生地將指向自己心臟的利刃,扭转了方向。 他虽然未能完全洗脱嫌疑,却成功地让这场审讯陷入了僵局。 当他走出icac大门时,那种被无数隱藏镜头窥视的感觉,那种被当作猎物盯上的芒刺在背感,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他知道,自己被陈惠万那个杂种,和icac这群疯狗,联手拖进了一个泥潭。 他拿起书桌上一部从未在警署登记过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號码。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老板。” “墨水行动,可以开始了。”戴维斯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明白。” 掛断电话,戴维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被夜色笼罩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面上,一艘豪华游艇正亮著灯,传来隱约的派对音乐声。 那曾是属於他的世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 “陈惠万,”他对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无声地低语,“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香江的舆论场,悄然起了一丝微风。 风,最先从几家立场向来亲近政府和警方的报纸上吹起。 在港闻版的角落里,出现了几篇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 《工商报》的標题是:《icac办案手法惹爭议,警队內部现忧虑声音》。 文章引用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警官”的话,称廉署此次行动的唯一突破口,似乎仅依赖一名“有社团背景的关键证人”,这让警队內部对证据的单一性和潜在的诬告风险,感到不安。 《新岛日报》则更为直接,一篇题为《黑金政治的幽灵?》的短评中,记者以担忧的口吻写道: “……当三合会势力不再满足於街头火併,而是试图利用法律程序,將黑手伸向权力核心,这是否会成为动摇香江法治基石的危险先例?值得每一位市民深思。” 这些文章,像投入水中的几颗小石子,並未激起太大的浪,但它们成功地在公眾心中,投下了一圈圈怀疑的涟漪。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叫陈惠万的,真的那么乾净吗?icac会不会被利用了? 紧接著,一位以言辞犀利、立场保守著称的大学教授,在报纸的专栏里发表了一篇题为《信任的代价》的文章。 文章中,他痛心疾首地指出,在一个健康的社会,执法机构的权威不容挑战。 如果仅凭一个“污点证人”的片面之词,就能让一名战功彪炳的高级警官停职,那么未来,是否任何一个罪犯都可以通过诬告来逃避制裁? 这篇文章被多家报纸转载,戴维斯的名字,巧妙地从一个“贪腐嫌疑人”,开始被包装成一个“制度的牺牲品”。 在icac总部,陈家俊將几份报纸扔在桌上,脸色阴沉。 “戴维斯开始反击了。”他对陈惠万和黄志明说,“手法很老练,他没有直接攻击我们,而是在质疑我们这个案子的正当性。他想把水搅浑。” 陈惠万看著那些文章,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急了。这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越是想把自己和警队捆绑,我们就越是要把他剥离出来。”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戴维斯反击的烈度和速度。 仅仅一天之后,一本以爆料皇室秘闻和明星丑闻而闻名、销量冠绝全港的周刊——《焦点周刊》,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引爆了真正的舆论炸弹。 周刊的封面,是一张经过处理的、颗粒感极强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眼神凶狠的少年,手持一根水管,正与另一群人对峙。照片的背景,是骯脏混乱的九龙城寨。 而那个少年,眉眼之间,赫然就是年轻时期的陈惠万! 封面標题用血红色的特大號字体,狰狞地写著: “icac皇牌证人惊人黑歷史!由城寨烂仔到14k双红棍,陈惠万的血腥上位路!” 內文更是图文並茂,详细“披露”了陈惠万从一个偷渡客的儿子,如何在城寨的街头打架斗殴,如何因为心狠手辣被14k的元老看中,如何在一次次血腥的江湖火併中,踩著同门的尸体上位。 最终成为龙头座下最年轻、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双红棍”。 文章还“引述”了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14k退役元老”的话,称陈惠万为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次与戴维斯结怨,完全是因为其在尖沙咀的非法生意被戴维斯严厉打击,才怀恨在心,设局报復。 这篇报导,像一枚重磅炸弹,在香港社会炸开了锅。 星万影业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周星星和达叔看著那本周刊,气得浑身发抖。 “王八蛋!这是人格谋杀!”周星星一拳砸在桌子上。 邱敏的脸色也苍白如纸。 她最担心的,是另一篇刊登在財经版块的文章。標题是: 《星万影业的“原罪”?揭秘<赌圣>票房奇蹟背后的社团魅影》。 文章含沙射影地指出,星万影业的启动资金来源可疑,很可能与14k的社团资金有关,並暗示《赌圣》的票房分红,涉嫌通过非法渠道进行“洗白”。 这篇文章,不仅將矛头对准了陈惠万,更是將她——邱敏,这个清纯玉女形象的“綺梦”,也拖入了“黑金”的泥潭。 “这是戴维斯的组合拳。” 陈惠万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看著那些报导,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想把我打回原形,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一个不可信的、骯脏的古惑仔。同时,他要污染我的事业,让我的合作伙伴因为害怕而离开我。” 就在这时,警队的公共关系科也行动了。 tbb的王牌新闻节目《新闻透视》紧急插播了一期特別报导,详细介绍了一宗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刚刚破获的珠宝行械劫案。 节目中,几名o记探员面对镜头,讲述他们如何冒著生命危险与匪徒枪战,最终將罪犯绳之以法。 节目最后,主持人用沉重的语气总结道:“在我们为警队的英勇而喝彩时,也有一部分警务人员,正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指控而蒙受不白之冤。我们希望,真相能儘快水落石出,不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番话,彻底將戴维斯塑造成了那个“蒙冤的英雄”。 舆论,开始全面逆转。 第87章 情报部门 icac的电话被打爆,市民们纷纷致电,质疑他们为何要“相信古惑仔,冤枉好警察”。 甚至有几个亲警方的团体,组织了小规模的游行,在廉署总部门口拉起横幅,要求“还警队一个公道”。 安全屋內,烟雾繚绕,气氛压抑到了冰点。桌上散落的报纸,每一篇都在质疑icac的正当性,每一张图片都在將陈惠万描绘成一个阴险的古惑仔。 廉政公署高级调查主任陈家俊,已经整整两天没有离开过这栋大楼。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面前的白板上,画著一张巨大的关係网,但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一个被红笔重重圈起的词组:“山口组”。 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然而,这颗武器却被锁在一个无法打开的保险箱里。 “我们遇到了死胡同。”陈家俊的声音沙哑,他对著陈惠万和黄志明,第一次露出了挫败感: “王汉祥的录音,我们反覆听了不下五十遍。他只提供了『戴维斯与山口组勾结』这个方向,但没有任何具体的案件、时间、地点作为物证。这就像告诉我们宝藏在山里,却没有给我们地图。” “没有其他物证,单凭王汉祥的一个录音,在法庭上根本无法將戴维斯定罪。尤其是在现在这种舆论环境下,我们任何针对警队的调查,都会被视为『被黑社会利用的政治迫害』。” 黄志明大律师也面色凝重: “戴维斯的律师团队非常高明。他们避开了所有实质性的问题,只攻击一点:证人的人格。” “他们把这场官司,从一场刑事调查,变成了一场关於『信好人还是信坏人』的道德审判。在这一点上,我们处於绝对的下风。” 绝望的气氛,如同水泥墙般將三人围困。 陈惠万始终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著白板上那个孤零零的词组——“山口组”。 他知道,陈家俊和黄志明陷入了法律和程序的困境。他们是“猎人”,习惯了按图索驥,寻找猎物的踪跡。可现在,他们手上没有图,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但陈惠万不是猎人。 他是在黑暗丛林里长大的野兽。他知道,有时候,找到猎物最好的方法,不是去寻找它的踪跡,而是发出另一头更凶猛野兽的咆哮,把它从藏身处嚇出来。 他缓缓抬起头,打破了沉默。 “陈主任,黄律师,你们说的都对。在你们的规则里,我们確实输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因为我们一直在试图『证明』戴维斯有罪。但我们手上的牌,根本不够用来『证明』。”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他没有在白板上写任何东西,而是用笔的末端,重重地敲了敲“山口组”那三个字。 “所以,我们要换一种玩法。”陈惠万的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芒:“要猎杀戴维斯这样的猛兽,需要两支长矛同时出手。一支,从阴影中刺穿他的政治盔甲,让他无处可藏;另一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刺穿他的心臟,让他被万人唾弃。” 他看著两人,布下了自己的双轨杀局。 “第一支矛,是刺给伦敦看的。”他转向黄志明,“黄律师,我们要將戴维斯与山口组的关係,变成一根刺向英国人神经的毒针。我们要让他的保护伞,变成斩向他头顶的利斧。” 接著,他转向陈家俊:“而要打造这支矛,就需要icac的帮助。陈主任,我需要你动用权力,帮我核实一个公开的信息。” 陈家俊和黄志明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陈惠万笑了,那笑容里带著一丝冰冷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陈主任,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不需要你提供任何绝密档案,我只需要你动用icac的权力,帮我核实一个公开的信息。” “什么信息?” “帮我查出,过去一年,所有从日本东京飞抵香港启德机场的航班中,有哪些乘客,是在入境时受到了『警队高层vip通道』礼遇的。”陈惠万一字一顿地说,“我尤其想知道,那些人的名字,是否与已知的山口组核心成员名单,有任何重合。” 陈家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陈惠万的意图!这是一个看似寻常、却无比恶毒的阳谋! 在1983年,为重要人物提供快速通关的vip礼遇是存在的,但每一次使用,都必须有警队內部高层的签字授权,並且会留下档案记录。这是一个无法被销毁的程序性事实! “这……这需要警务处的授权……”陈家俊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你不需要。”陈惠万摇了摇头,“你只需要以『调查王汉祥跨国洗钱案』为由,向入境事务处发出协查令,要求他们提供『与案件相关人士』的出入境记录。这是icac的合法权力。你查的不是戴维斯,你查的是『潜在的日本籍证人』。” 黄志明也反应了过来,他兴奋地补充道:“没错!这在法律上完全站得住脚!戴维斯根本无法阻止!” “然后呢?”陈家俊追问,“就算查到了又如何?戴维斯完全可以解释说,那是正常的商务或官方接待。我们依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是黑帮。” “谁说需要直接证据了?” 陈惠万的声音越发冷静: “我需要的,不是一份能把他送上法庭的证据。我需要的,是一份能把他送上舆论断头台的……名单。” 他转向黄志明:“黄律师,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人脉,將这份名单,以及icac正在调查此事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一个人。” “谁?” “英国驻港总领事馆的武官。” “什么?!”黄志明和陈家俊同时失声,震惊地看著陈惠万。 他们原以为陈惠万的目標是媒体,却没想到,他的目標竟然是——英国的情报部门! 陈惠万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彷佛在下一盘横跨整个欧亚大陆的棋。 “戴维斯是英国人,是港英政府的警司。他贪污,瀆职,警队高层或许可以容忍。但如果,他利用职权,为一个在二战时与英国为敌、至今仍被伦敦方面视为远东不稳定因素的倭国暴力团体提供方便……” “陈主任,黄律师,你们告诉我,这件事的性质,还仅仅是贪腐吗?” 第88章 双轨围猎 “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陈家俊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几秒钟后,他停下脚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彻底明白了! “我明白了……这不是贪腐案,这是叛国。是触及了伦敦方面底线的、绝对不可饶恕的政治丑闻!” “没错。”陈惠万接过了话头,语气平静地拋出了计划的核心: “我们不需要向公眾证明什么。我们只需要把这根名为『通敌』的毒刺,悄悄地放进英国人的耳朵里。” 陈家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立刻领会了这句话背后那石破天惊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標不是香港的法庭,而是伦敦的办公室?” “聪明。”陈惠万讚许地点了点头: “让他的自己人去处理他。” “他们会用最高效、最隱秘、也最无情的方式,亲手切除掉戴维斯这个『政治脓疮』,以维护大英帝国在远东的体面和安全。” 黄志明倒吸一口凉气,扶了扶眼镜,补充道: “到那时,戴维斯就不再是『蒙冤的英雄』,而是一个玷污了米字旗荣誉的叛徒。拋弃他的,將不再是香江的舆论,而是整个大英帝国。” 安全屋內,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黄志明和陈家俊看著眼前的陈惠万,这个计划的第一部分,精准、致命,直指要害,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陈惠万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彷佛一个顶级外科医生在规划第二场手术: “我们要打造第二支矛,一支刺给全香港市民看的长矛。” 他看向黄志明和陈家俊,拋出了一个问题:“戴维斯现在最大的武器是什么?” 黄志明大律师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回答道: “是舆论,是他那个『警队英雄』的光环,还有那些追捧他的媒体。我们现在任何针对他的实质行动,都会被他们描绘成『黑社会对英雄的报復』,让我们陷入被动。” “没错。”陈惠万眼中寒光一闪: “但他那个光环,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设定好给所有人看的『人物』。既然是人造的,就一定可以被砸碎。” 黄志明和陈家俊被这个说法吸引了,他们从未听过如此剖析一个人的公眾形象。 陈惠万看著他们,用一种传授秘辛的口吻,缓缓说道: “我管这种东西,叫『人设』。这个『人设』,就是他最引以为傲、也最脆弱的武器。” “人设……”黄志明低声重复著这个新颖而精准的词,镜片后的双眼闪烁著光芒: “一个设定好的人物……有趣,太有趣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攻击的不是戴维斯本人,而是他的『人设』?” “对!”陈惠万肯定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彻底砸碎!” 陈家俊冷静地指出了现实的困境: “道理是这样,但执行起来很难。我们手上没有可以直接把他钉死的铁证,icac也不可能公开发表任何声明去反驳舆论。在找到確凿证据前,我们必须保持沉默。这是规矩。” “是的,官方什么都不能做。”陈惠万开始冷笑:“但『传闻』可以。” 他將目光转向黄志明:“黄律师,如果有一个『传闻』,一个足够模糊,却又指向性明確的传闻,你有没有办法,让它『不经意地』出现在那些之前最追捧戴维斯的报纸上?” 黄志明立刻明白了陈惠万的意图,镜片后的双眼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这叫『餵料』。媒体就像鯊鱼,闻到血腥味就会兴奋。即便是亲近他的媒体,为了销量和独家,也不会拒绝这种能引发无限遐想的『內部消息』。交给我,我知道该找谁。” 陈惠万点了点头,却用一种更专业、更不容置疑的语气,深化了这个布局: “不只是『餵料』这么简单。我们要做的,是创造一个『敘事陷阱』。这个传闻,必须像病毒一样,具备三个特点。 “愿闻其详。”黄志明身体前倾,完全被吸引了。 陈惠万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足够模糊,让他的律师团抓不到告你誹谤的把柄。” 黄志明想了想,点头:“这是基本操作,避免法律风险。” 陈惠万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指向性极其明確,让所有市民一听就知道在说谁。” 陈家俊接著说:“我懂了,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內,引爆舆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陈惠万的眼神变得深邃:“它必须能挑起公眾最大的『窥私慾』和『怀疑心』。” 他顿了顿,给出了那段堪称教科书级別的传闻內容: “传闻的內容很简单,就说:据icac內部消息,某位极力主张打击黑社会的英籍警队高层,其本人正因与海外犯罪组织有不寻常往来,而受到廉署秘密调查。” 陈家俊的眉头微微皱起:“戴维斯不是蠢人,这种没有证据的抹黑,他会如何应对?” “他当然不是蠢人,”陈惠万笑了,那是洞悉人性的笑声: “但他自视甚高,或者说,他有『偶像包袱』。一个活在光环里的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光环上出现污点。” “所以他不可能沉默。”陈家俊顺著他的思路分析下去。 “没错。”陈惠万讚赏道:“他绝不会容忍自己的领地出现这种挑衅。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我们黔驴技穷的污衊,是他公开展示自己清白、反过来將我们一军的绝佳机会。” 黄志明彻底明白了,他总结道:“而一个公眾人物,要公开自证清白,最好的方式就是……” “他会召开记者会。”陈惠万看著两人,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结论: “一个真正的媒体操控者,从不强迫敌人做事,而是给他一个看似最有利的选择,让他自己走进来。这就是我……过去的生存之道。” 陈惠万那份来自前世的自信与冰冷,在此展露无遗。 他继续道:“而那个记者会,就是我们为他准备的……公开刑场。” 陈家俊与黄志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兴奋。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环环相扣的连环计! 第一支矛在暗处攻击他的政治生命,第二支矛在明处摧毁他的公眾形象,双轨並行,绝无生路! 陈家俊深吸一口气,陈家俊不再犹豫,拿起了那部通往权力核心的加密电话。 他知道,自己即將拨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协查请求。 而是敲响戴维斯政治生命,以及自己职业生涯一场豪赌的……丧钟。 陈家俊握著那部黑色加密电话的话筒,手指悬在拨號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著陈惠万,这是在做最后的確认,不仅是確认对方的决心,也是在审视自己的。 他不是在调查一桩贪污案,他是在点燃一根可能炸毁整个港英政府权力地基的导火索。 一旦点燃,没有人能控制爆炸的方向。 陈惠万迎著他的目光,眼神平静如深渊。那眼神在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 你我,都已在悬崖之上。 陈家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 他不再犹豫,手指果断地插入拨號盘,转动。 “接a组情报分析室。”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屋內掷地有声。 “a组,启动『敲钟人』(bell-ringer)方案。第一阶段,以『调查王汉祥案潜在海外关係人』为由,向入境事务处发出特级协查令。 目標:过去十二个月,所有由东京抵港、並经由警队授权vip通道入境的日籍人士名单及相关授权警官记录。要求:六小时內,必须呈报到我的办公桌上。” 掛断电话,icac这台精密的机器,开始围绕著这个看似简单的指令,高速运转起来。 四个小时后,凌晨四点。 一名a组的调查员步履匆匆地走进安全屋,將一个牛皮文件袋放在陈家俊面前,敬礼后转身离去,没有多说一个字。 文件袋上,盖著“三级加密”的红色印章。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文件袋上。 陈家俊没有立刻將它交给任何人。他拿起桌上的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一丝不苟地划开封口。这个动作充满了仪式感,彷佛在解剖一个炸弹。 他从里面抽出几页纸。 安全屋內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陈家俊的目光从上到下,逐行扫过。他的脸色没有变化,但握著纸张的手,指节却因过於用力而微微泛白。 黄志明和陈惠万都没有出声打扰他,他们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终於,陈家俊看完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著另外两人,眼神中混杂著疲惫、兴奋,还有一丝后怕。他轻轻地將文件放在桌上,用指尖点了点其中一页。 “找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颤抖,“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將文件转向黄志明和陈惠万。 第89章 远东的利益 “过去一年,一共有七名日籍人士享受了警队vip通道礼遇。其中四个人,我们的资料库显示,他们是山口组三代目田冈一雄的直系亲属或核心干部。尤其是这个,” 陈家俊指向名单其中一个名字:“渡边健司,山口组的『若头补佐』,相当於军师和未来接班人之一。而为他签署通关授权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每一次,都是西九龙总区总警司,戴维斯·伟恩。” 铁证如山。 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他依然保持著冷静。他知道,现在这份文件既是武器,也是烫手山芋。 陈家俊看著黄志明,严肃地说:“黄律师,这份是icac的官方绝密文件,原件绝不能离开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 黄志明郑重地点头:“我明白。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个『消息』。” 陈家俊点了点头,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的信纸和一支钢笔。 他没有复印,也没有拍照,而是亲手在信纸上,只抄录了那几个最关键的名字和日期。 这张纸上没有任何icac的標记,字跡也刻意做了些许改变。 它看起来,就像某个知晓內情的“深喉”所写的匿名信。 他將这张写满了魔鬼名字的信纸,仔细地折好,放进一个新的、乾净的信封里,没有封口。 “这东西,”陈家俊將信封推到黄志明面前,“没有指纹,没有来源。它只是一个『传闻』,一个足以让某些人夜不能寐的『传闻』。” 黄志明接过信封,感受著那薄薄一张纸所蕴含的千钧之力。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黄志明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文件袋,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他没有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位於中环的香江会所。 即便是深夜,这座象徵著权力顶点的私人会所,依旧灯火通明。 在雪茄房的角落,他见到了一个正在独自品尝威士忌的、头髮微禿、眼神锐利的英国男人——英国驻港总领事馆的武官,菲利普·罗斯上校。 没有过多的寒暄,黄志明在他对面坐下,將那个未封口的信封,轻轻推过桌面。 “罗斯上校,晚上好。”黄志明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的一位当事人,捲入了一桩很麻烦的案件。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传闻。它似乎超越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可能关乎到警队的声誉,甚至……关乎到帝国在远东的利益。” 罗斯上校没有碰那个信封,只是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著黄志明,目光彷佛能穿透人心。 黄志明继续说道:“我不是军人,也不是政客,我只是一个律师。我不知道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也不敢妄加猜测。但我的专业告诉我,有些东西,应该让有能力分辨真假的人知道。我想,您这里,或许是它最合適的归宿。” 说完,黄志明起身,微微頷首,转身离去,留下那个信封和一脸平静的罗斯上校。 在他走后,罗斯上校拿起酒杯,將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信封,抽出里面那张手写的信纸。 当他的目光扫过一个名字——“渡边健司”,再看到后面潦草標註的日期时及授权人名时,他那双平静的灰蓝色眼眸,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不需要去验证授权人是谁。能在香江动用这种权力,並与山口组扯上关係的英国警官,目標只有一个。 这份“传闻”,没有通过任何常规的外交电报系统传递。 它在黎明之前,通过军情六处在港的加密电传机,化作一串串无意义的乱码,跨越欧亚大陆,直接出现在了伦敦泰晤士河畔,沃克斯霍尔十字的总部办公桌上。 对於伦敦来说,“贪污”是可以容忍的港英顽疾。“警黑勾结”是可以操作的灰色地带。 但是,“为倭国暴力团体的核心成员提供官方级別的便利”,这触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红线。 在依然对二战心有余悸、並在冷战格局下极力维持远东势力平衡的英国情报机构眼中,这不是腐败,这是资敌,是背叛。 一个可能会被外国敌对势力利用的警队高层,其威胁性,远远超过十个贪官。 伦敦的反应,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没有调查,没有质询,因为对於情报世界来说,这种事情只需要“处理”,而不需要“证实”。 次日清晨,香江还在薄雾中甦醒。 在一份销量中等的晚报的副刊专栏角落里,一篇题为《濠江夜话》的短文,刊登了这样一段看似不经意的文字: “……近来廉署压力甚大,盖因其调查触及警队高层,阻力重重。笔者闻听一则趣闻,未敢证实,聊作谈资: 据闻某位近年来极力主张打击黑社会、频频见报、形象如日中天的英籍警队高层,其本人正因与东洋背景之海外犯罪组织有著千丝万缕之不寻常往来,而受到廉署『特別关注』。 若传闻为真,则无异於警界之莫大讽刺。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市民大眾且拭目以待……” 这段文字写得极其刁钻,它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既没有点名道姓,也用了“趣闻”、“未敢证实”等字眼来规避法律风险。 它就像一颗被小心翼翼投进池塘的小石子,起初只盪开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然而,在香江这个信息高度密集、媒体嗅觉极其灵敏的城市,任何带有“警队高层”、“icac”、“黑社会”字眼的组合,都足以成为引爆舆论的火药。 上午十点,这圈涟漪开始扩散。 几家嗅觉灵敏的激进小报,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號。他们如获至宝,迅速將这段模糊的文字,演绎成了耸人听闻的號外头条。 《惊爆!警队英雄竟是双面人?》 《icac密查英籍高官,疑与东洋黑帮过从甚密!》 这些报纸甚至配上了戴维斯之前在新闻发布会上义正辞严的照片,旁边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暗示性的问號,或是一个模糊的、纹著日式纹身的黑影。 到了中午,整个香港的舆论场已经风云突变。 茶餐厅里,正在吃午饭的市民们指著报纸议论纷纷; 写字楼的白领们在茶水间交头接耳; 收音机里的时事评论节目,主持人正用一种曖昧的语气,討论著这则“没有点名的重磅传闻”。 “虽然报纸没说名字,但你我都知道是谁啦!这几年风头最劲的鬼佬警官,不就那一个?” “贼喊捉贼啊?难怪之前那么急著搞那个陈惠万!” “我就说icac不会无缘无故查一个总警司的……” 谣言不再需要证据,它通过公眾的想像力和联想,完成了自我证实。 那段最初的文字,已经变成了一场针对戴维斯的、全民参与的猜谜游戏,而谜底,早已昭然若揭。 第90章 戴维斯胜利的荣光 下午两点,西九龙总区总警司办公室。 戴维斯的副官面色苍白,手里拿著一叠报纸,犹豫再三,才敲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办公室內,戴维斯正心情愉快地品尝著一杯锡兰红茶。 报纸上对陈惠万的口诛笔伐让他大获全胜,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下一步如何乘胜追击,彻底瓦解icac对警队的威胁。 “什么事?”他头也没抬地问道。 “长官……您……您最好亲自看看这个。”副官颤抖著將几份小报放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戴维斯不悦地皱了皱眉,他从不看这些譁眾取宠的垃圾。 但他还是隨手拿起了一份,目光扫过那刺眼的標题和自己的照片。 瞬间,他脸上的愜意和傲慢消失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蓝色的眼眸彷佛结了一层冰。 他一把夺过所有的报纸,飞快地瀏览著。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被粗暴翻动的声音。 “砰!” 戴维斯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红茶杯应声跳起,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但他浑然不觉。 “荒谬!无耻!卑劣!”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英俊的面孔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起初,他感到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震怒。他认为这是icac和陈惠万黔驴技穷后,最愚蠢、最绝望的反扑。 这种没有任何证据的抹黑,在他看来,只要他站出来,就能轻易地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將其碾碎。 他的骄傲和自信,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看到的不是危险,而是將对手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绝佳机会。 “他们以为这种手段就能打倒我?”戴维斯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和杀意,“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我要召开记者会!立刻!马上!”他对著嚇得不敢动弹的副官咆哮道: “通知新闻处,明天下午三点,就在总部简报室!我要邀请全香港所有的媒体!我要让全香江的市民都亲眼看看,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是如何用谎言来攻击一个为这座城市流血流汗的英雄!”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著復仇的火焰。 “我不仅要粉碎这些愚蠢的谣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还要当著所有人的面,要求港督府成立独立调查组,彻查icac內部是否有人滥用职权、勾结罪犯、诬陷警队高层!我要让他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副官连忙点头称是,逃也似地退出了办公室。 戴维斯重新坐下,怒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酷的快感。 他已经能想像到,明天下午,他將如何在闪光灯下,將对手的所有阴谋彻底揭穿,贏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崇拜。 他,戴维斯·伟恩,將会是这场战爭的最终胜利者。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完全没有察觉,那张由陈惠万亲手编织的、名为“傲慢”的绞索,已经悄然套上了他的脖颈。他越是挣扎,越是愤怒,绳索只会收得越紧。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警察总部,简报室。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舆论角斗场。数百名来自全港乃至国际的媒体记者將室內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混杂著紧张的期待和相机闪光灯预热时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长枪短炮林立,每一台摄影机的镜头,都像一只飢饿的眼睛,等待著今天的主角登场。 在万眾瞩目之下,戴维斯在一眾高级警官的簇拥下,步入会场。 他身穿笔挺的夏季白色警司制服,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金色的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脸上带著一丝被冤枉后的轻蔑和坚毅。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曾经追捧他、现在却带著质疑的脸庞,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充满自信的微笑。 他就是罗马的凯撒,正准备接受民眾的欢呼,並將阴谋者踩在脚下。 “各位传媒朋友,午安。” 戴维斯站在发言台后,双手撑在讲台上,身体微微前倾,用极为標准的伦敦腔: “我知道大家今天为何而来。一些卑劣的、躲在暗处的谣言,正在试图玷污警队的荣誉,试图抹黑一个尽忠职守的执法人员。对此,我感到无比的愤怒,但並不意外。” 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充满了正义的激情。 “那些被我们打击的罪犯,那些藏污纳垢的黑社会,他们无法在现实中战胜我们,於是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编造谎言,企图动摇公眾对警队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我告诉你们,绝无可能!我,戴维斯·伟恩,与罪恶不共戴天!任何谣言,都无法阻碍我將香港的罪犯绳之以法的决心!”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支持警队的记者们率先鼓起掌来,掌声迅速蔓延开去。戴维斯微微頷首,享受著这胜利的荣光。 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了局势,接下来,只需要轻描淡写地回答几个问题,就能为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完美的句號。 “现在,大家可以提问。”他的语气中带著一丝胜利者的宽宏。 无数只手举了起来。戴维斯隨意地指向了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那人戴著一副金丝眼镜,面容普通,属於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 这名“记者”站了起来,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只是平静地扶了扶眼镜,对著麦克风,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討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口了: “戴维斯警司,感谢您为我们釐清事实。您刚刚的发言,强调了警队的专业、廉洁以及打击犯罪的决心,令人敬佩。” 他先是恭维了一句,让戴维斯脸上的笑容更加舒展。 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珠,精准地砸向戴维斯。 “那么请问,您能否向在座的各位,以及全香港市民解释一下,根据入境事务处的官方记录,在去年10月5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以及今年2月17日和5月22日。在这三个不同的日子里,您为何要三次动用警队內部的高级权力,为一位名叫『渡边健司』的日本公民,提供最高级別的vip免检通关礼遇?” “渡边健司”这个名字被他说得异常清晰。戴维斯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第91章 常规操作 那个“记者”没有理会他的变化,继续用那种平铺直敘的、彷佛在念报告的语气说道: “而据我们从倭国警方渠道获得的公开资料了解,这位有幸得到您亲自关照的渡边先生,其公开身份是……日本最大暴力团体『山口组』三代目田冈一雄先生麾下的『若头补佐』,也就是核心高级干部。”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看著脸色已经开始变化的戴维斯,问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句话: “戴维斯警司,请问,为一个外国黑社会的头目提供官方的、等同於外交豁免的礼遇——这,是否属於您口中所说的『专业』和『廉洁』的一部分?”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在密闭空间里引爆的震撼弹。 全场瞬间死寂。 戴维斯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慌乱,但旋即被更深的、被激怒的傲慢所取代。 他毕竟是戴维斯,一个在无数风浪中屹立不倒的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迴避,反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再次掌控了全场的气氛。 “这位记者朋友,我必须说,你的提问,恰恰印证了我刚才所说的一切!”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而有力,充满了被污衊后的悲愤: “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的手段!用一些断章取义、来源不明的所谓『记录』,將正常的警务工作,歪曲成耸人听闻的罪证!这正是他们最擅长的伎俩!” 他环视全场,像一个正在揭露阴谋的英雄: “警务工作,尤其是涉及跨国情报的领域,其复杂性远超各位的想像。为了获取情报,我们有时必须与一些灰色地带的人物进行接触。” “这在全球任何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都是常规操作!难道你们希望我们警察都坐在办公室里,等著罪犯自己送上门来吗?” 这番反击有理有据,瞬间让现场的舆论再次变得摇摆不定。 一些记者甚至开始点头,觉得戴维斯说的有道理。 戴维斯看到局势被自己重新稳住,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残忍的快意。他看著那个提问的记者,像在看一个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 然而,那位戴著金丝眼镜的“记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等戴维斯说完,然后扶了扶眼镜,对著麦克风,同时拿出了一份文件,向全场人员扬了扬。 再用比刚才更加平静、也更加冰冷的语调,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感谢警司的澄清。原来那是复杂的『警务工作』。”他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话锋一转: “那么我的跟进问题是:这项『警务工作』,是否也包括了在渡边健司先生入境的同一天,一笔高达三百万美元的匿名资金,恰好从一家位於东京、由山口组间接控制的投资公司,匯入了新艺城电影公司发行总监——王汉祥先生在巴拿马开设的离岸帐户?” “请问戴维斯警司,这种精准的资金流动,是否也属於您所说的『常规操作』的一部分?”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震撼弹,那么这第二个问题,就是一枚精准地、无情地、钻入堡垒最核心的……穿甲弹! 它將戴维斯刚刚筑起的、名为“公务”的坚固防线,瞬间轰得灰飞烟灭! “轰!!” 这一次,戴维斯的大脑才真正地一片空白,彷佛被一道晴天霹雳从天灵盖直接劈到了脚底。 他所有的反驳,所有的说辞,都在“三百万美元”和“王汉祥”这两个名字面前,变得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他终於明白,这不是试探,不是污衊。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他决定召开记者会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的、为他量身定做的公开刑场! 汗珠,不再是渗出,而是从他的金髮边缘涌出,顺著他惨白的太阳穴,划过僵硬的脸颊,滴落在他那身洁白神圣的制服上,留下一个微小的、迅速扩散的湿痕。 他那身象徵著荣誉与权力的制服,此刻彷佛成了一件被当眾扒光的、滑稽的戏服。 他的人设,在这一秒,於全港市民的注视下,彻底、完全、不可逆转地崩塌了。 “警司!请回答问题!” “你是不是黑警?!” “你和山口组到底有什么交易?!” 死寂过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混乱。 所有记者都疯了,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疯狂地向前推挤,將无数个麦克风捅向戴维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够了!记者会到此结束!”戴维斯的副官和几名警官反应过来,急忙衝上前,组成一道人墙,试图將他们的长官从这场灾难中解救出来。 记者会在一片史无前例的混乱中草草收场。 戴维斯在同僚的掩护下,失魂落魄地、几乎是踉蹌著逃离了现场。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镜头的追逐下,第一次显得如此狼狈、渺小和可悲。 他还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自权力中枢的清算,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接踵而至。 港督府的灯火,彻夜未熄。 一道来自伦敦白厅的、標记为“最高绝密”(top secret - uk eyes only)的指令,让这座港岛的权力中枢,陷入了一种冰冷的、高效的运转之中。 港督府的电话,第一次直接打到了警务处长的私人线路上。 没有质问,只有一句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示:“这件事,必须立刻得到一个『体面』的解决。” 这时,戴维斯已回到他在港岛的豪华別墅內,他正烦躁地踱步,他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书房里那部从不响起的、线路直接连到海外的私人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戴维斯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知道这个电话是谁的。他颤抖著手,接起了电话。 同时,戴维斯接到了那个他最恐惧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让他浑身冰冷。 第92章 替罪羊 那个被他尊称为“大师”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从容,只剩下不带任何感情的字句: “戴维斯先生,你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你变成了一个危险的负累。” “游戏,到此为止。” “你好自为之。” 电话掛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是在为他的政治生命,敲响輓歌。 戴维斯仍然握著话筒,手抖得像筛糠。 他知道,自己被拋弃了。 从一个棋手,彻底沦为了一颗可以隨时被丟弃的棋子。 记者会后的48小时,戴维斯发现自己彷佛被整个世界隔离了。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秘书以“正在开会”为由搪塞。 他第一次尝到了被权力拋弃的滋味,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刺骨的冰冷。 然而,真正的清算,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冷酷。 第三天清晨,一通来自警务处长秘书的电话,没有任何称谓,只有一句冰冷的指令: “处长要见你。” 戴维斯心中一沉,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他换上了最笔挺的制服,將每一枚铜扣都擦得鋥亮,试图维持住最后的体面。 但当他走进那间熟悉的、象徵著警队最高权力的办公室时,他看到的不仅是警务处长,还有律政司刑事检控专员。 没有人请他坐下。 警务处长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走到他面前,將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份自请处分及无限期休假的申请报告,空白的签名栏像一个等待他跳进去的陷阱。 “戴维斯,”处长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 “伦敦方面对最近的『舆论』很不满意。警队的声誉,港府的体面,都需要一个交代。” 戴维斯喉咙发乾,他试图辩解:“那都是诬告!是icac和黑社会的阴谋!” “够了。” (请记住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处长打断了他: “我不管那是阴谋还是事实。我只知道,你,戴维斯·伟恩,已经从警队的英雄,变成了警队的麻烦。一个处理不掉,就会污染整个警队的巨大麻烦。”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由icac正式起诉你,在法庭上身败名裂,然后在赤柱监狱里度过你的余生。” 他指了指那份报告: “第二,签了它。保留你的职级和部分退休金,体面地消失。从公眾视野里,从警队的歷史里,彻底消失。” 戴维斯看著处长那张不容置疑的脸,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刑事检控专员,他知道,这不是选择,这是通牒。 他像一条被迫断尾求生的毒蛇。 虽然剧痛无比,元气大伤,但他想活下来。 他颤抖著手,拿起了那支笔。 而那名在审讯室里对陈惠万用尽酷刑的梁展博总督察,则成了这场风暴中,最完美的替罪羊。 icac以“涉嫌滥用私刑”、“妨碍司法公正”、“串谋贪污”等多项罪名,正式將其逮捕。 照片见报的那一天,他戴著头套,被两名icac探员押上囚车,狼狈不堪,再无往日的囂张。 戴维斯签完字的那个下午,回到了他位於浅水湾的豪华別墅。 他想给家人打电话,让他们立刻离开香港,却发现家里的电话线已经被切断。 戴维斯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看著窗外美丽的海景。 第一次感觉到,这栋豪华別墅,不是他的家,而是一座为他精心打造的、富丽堂皇的监狱。 他被拋弃了,也被囚禁了。 他活著,却比死了更难受。 他將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的火焰中。 火光映照著他阴鷙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燃烧著比火焰更炽热的怨毒。 戴维斯不知道,就在他自以为安全,沉浸在復仇的幻想中时,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在別墅外黑暗的树丛中,观察了他整整一个小时。 陈惠万如同一只耐心的猎豹,等待著最佳的时机。 icac的保护,法律的胜利,社团的拥戴,这些都只是白天的荣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戴维斯还活著,就是一颗埋在自己身边、隨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那个神秘的“大师”还在暗处,戴维斯就是通往“大师”的线索,同时也是“大师”用来对付自己的、最锋利的刀。 斩草,必须除根。 今夜,他不是14k的双红棍,也不是星万影业的老板。 他只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復仇者。 他换上了一身便於行动的黑色紧身衣,头上戴著只露出眼睛的黑龙面罩,手上是能隔绝指纹的塑胶手套。 他今晚没有带任何武器,因为他知道,最好的凶器,往往就在猎物的巢穴里。 他借阿標的情报,关闭了所有的监控探头,藉助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固若金汤的牢笼。 书房內,戴维斯刚刚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正准备品尝这失败后的苦涩,却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他猛地回头,只见书房的阴影里,一个全身黑衣、戴著口罩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叮啷!” 戴维斯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琥珀色的酒液浸湿了一片,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点,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你……你是谁?!” 他声音颤抖,色厉內荏地喝问。 那个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戴维斯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看死人般的冰冷。 “陈……惠……万!” 戴维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恐惧在短短一秒內,就被无边的愤怒和被侵犯的屈辱所取代。 “你竟敢闯进我的家!你这个卑贱的黄皮猴子!” 他咆哮著,属於总警司的傲慢和权威再次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座沉重的黄铜地球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陈惠万的头砸了过去! 第93章 枪油的苦涩味道 在戴维斯看来,这致命一击,足以將任何一个普通人砸得头破血流。 然而,他面对的,是14k最能打的双红棍,是一个被系统强化过的、超越人类极限的存在。 在戴维斯眼中,这致命一击,足以將任何一个普通人砸得头破血流。 但在陈惠万的眼中,戴维斯的动作,轨跡清晰可辨。 陈惠万甚至没有后退,只是在地球仪即將及体的瞬间,身体微微一侧,轻鬆避开。 之后,他如影隨形地欺身而上,右手如电似风,精准无比地扣在了戴维斯持握地球仪的右手关节上! 戴维斯整条右臂彷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神经和力气,瞬间瘫软下来。 沉重的地球仪“咚”的一声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戴维斯惊恐地看著自己那条完全不听使唤的右臂,这种未知的、无声的折磨,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他心胆俱裂。 陈惠万没有回答。 这种攻击关节的手法,只会造成暂时的麻痹,不会留下一个法医能轻易验出的伤痕。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戴维斯彻底慌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放在中间那个没有上锁的抽屉里,那把配枪! 陈惠万那样静静地看著他。 戴维斯用尽所有的力气,扑到桌前,用那只尚能控制的左手,颤抖著拉开了抽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触碰到枪柄的剎那—— 一道黑影闪过! 戴维斯只觉得眼前一,那把本应被他握住的救命稻草,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陈惠万的手中! 戴维斯眼睁睁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希望,落入了魔鬼的手中。 陈惠万戴著手套,枪管指著戴维斯,慢条斯理地转动著那把左轮手枪的弹巢,发出“咔噠、咔噠”的轻响。 每一下,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戴维斯的心臟上。 戴维斯用不標准的广东话说道:“不……不要杀我……”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像一条真正的、被打断了脊樑的狗一样,脸上满是涕泪和恐惧。 他开始磕头,用额头一下下地撞击著昂贵的地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陈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种卑微到极点的、语无伦次的乞怜: “我不该动你,更不该动你的女人!我是垃圾,我是蠢货,我是猪狗不如的废物!” 他抬起那张混杂著泪水、鼻涕和恐惧的脸,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钱!对了,钱!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在瑞士银行还有一个帐户,有五百万美金!” “密码我立刻告诉你!我全部给你!求求你,饶我一条命!” 陈惠万缓缓蹲下身,静静地看著他,没有说话。 但这沉默,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力。 良久,陈惠万才沙哑地开口:“想活命?” 这三个字,像一道神光,瞬间照亮了戴维斯绝望的深渊! 他疯狂地点头:“想!我想活!万哥,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消失,我会离开香港,永远不回来!我发誓!” 陈惠万想营造的,就是这份希望。 “机会,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挣的。” 陈惠万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说的瑞士银行帐户,是你活命的价钱。现在,把帐號和密码写下来。” 他从书台上拿来一张信纸和一支钢笔,扔到戴维斯面前。 “我会去验证。如果帐號是真的,钱也一分不少。” 陈惠万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份生的希望在戴维斯心中无限膨胀: “我会让你带著家人,离开港岛。但如果你敢耍样……” 戴维斯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 他颤抖著,却用最快的速度拿起钢笔,在那张信纸上写下了那串他早已烂熟於心的帐號和密码。 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陈惠万戴著手套,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將它妥善地折好,放进口袋。 看到这个动作,戴维斯心中悬著的巨石彷佛落下了一半,他长舒一口气,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著陈惠万,等待著最终的赦免。 “很好。” 陈惠万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然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告诉我关於『大师』的一切。”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戴维斯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的脸色,在剎那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那种恐惧,甚至超越了对陈惠万的恐惧。 他疯狂地摇著头,身体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 “不……不行……那个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他失声尖叫,声音悽厉: “我如果说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会死!” “他们会死得比我惨一百倍!求求你,陈惠万!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但不要逼我说出那些事!” 在虚无縹緲的生的希望和家人必然惨死的威胁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是他作为一个人,最后、也是唯一的底线。 陈惠万静静地看著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彷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戴维斯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所有他需要知道的—— “大师”的手段,残酷到足以让一个总警司级別的人物,寧愿选择立刻死亡,也不敢透露分毫。 这条线索,彻底断了。 戴维斯看到陈惠万站起身,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態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最后的血色也褪尽了: “你……你答应过我的……钱……钱我已经给你了……” 陈惠万的声音,带著一丝残酷的戏謔,像地狱的迴响。 “我说,我会让你『带著家人,离开香港』。” 他一字一句,残酷地重复著: “但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带著你的骨灰离开。” 这一刻,戴维斯才明白,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小丑。 对方给予他希望,只是为了更彻底地榨乾他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再將他从希望之巔推入绝望之谷! 陈惠万抓住戴维斯那只恢復知觉的右手,强行让他握住自己的枪柄,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他自己清晰的指纹。 “不……不——!!”戴维斯疯狂地挣扎。 但在陈惠万那如铁钳般的力量面前,他所有的反抗都如同婴儿般无力。 陈惠万用膝盖死死地压住他的后背,一手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控制著他握枪的手。 然后,他控制著戴维斯的手,將那冰冷的枪口,缓缓地、带著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抵在了戴维斯的太阳穴上。 戴维斯浑身猛地一颤,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抵抗,像一个等待祭司宣判的祭品,等待著那颗终结一切的子弹。 然而,枪声没有响起。 他只感觉到,那冰冷的金属,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他的皮肤上滑动,从太阳穴,慢慢移到了他的前额正中。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是意志的凌迟。 “你好像很喜欢用枪,戴维斯先生。”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戴维斯的耳膜,“也很喜欢让別人永远闭嘴。” 戴维斯不明白陈惠万想表达甚么,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陈惠万控制著枪口继续下移,沿著他高挺的鼻樑,缓缓滑下,最后,停在了他因恐惧而微张的嘴唇上。 接著,在戴维斯惊恐绝望的目光中,將那散发著死亡气息的枪口,缓缓地塞进了戴维斯那张因恐惧而大张的嘴里。 戴维斯下意识地想用舌头顶开枪口,但这又岂可能成功? 最终,那根象徵著死亡的金属,死死地抵住了他的喉咙。 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温热的口腔,枪油的苦涩味道瞬间在他嘴里炸开。 他想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和混杂著恐惧的唾液,从被枪管撑开的嘴角溢出,狼狈不堪。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第94章 子弹时间 陈惠万就这样控制著戴维斯,让他清清楚楚地感受著自己生命终点的形状和味道。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陈惠万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大师,是谁?” 戴维斯被枪管堵住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的悲鸣。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摇著头,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糊了满脸。 “说出来。” 陈惠万的声音带著致命的诱惑: “说出来,我也许可以让你活命。” 这句话,非但没有让他屈服,反而让他摇头的幅度更大了。 戴维斯紧闭著双眼,彷佛看到了说出那个名字后,比死亡更恐怖千万倍的场景。 陈惠万感受到,一股湿热的暖流从戴维斯膝盖下扩散开来,一股臊臭味在空气中瀰漫。 曾经不可一世的总警司,失禁了。 绝望的泪水混合著口水,从戴维斯的嘴角不断滴落,將昂贵的波斯地毯浸湿了一小块。 他依然在摇头,用最后的力气,守著那个他不敢说出的秘密。 陈惠万看著他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很好。” 陈惠万轻声说著,像是对一个学生的最后评语。 “你总算,守住了一点秘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控制著戴维斯的手指,轻轻地、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奢华的书房內迴荡。 戴维斯的身体猛地一颤,隨即像一滩烂泥般,彻底瘫软下去。 西九龙总警司戴维斯·伟恩,就这样以一种最屈辱、最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他的一生。 陈惠万將戴维斯的尸体稍稍整理好,摆出一个符合吞枪自杀情境的姿势。 再走到酒柜前,拿起戴维斯那瓶顶级麦卡伦威士忌,倒了一杯。 他没並有喝,而是走到戴维斯的尸体旁,將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地、一滴不漏地,全部倾倒在地毯上。 “这一杯,敬阿標那两条腿。” 之后,他仔细地抹去了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 正当陈惠万准备转身,打算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罪恶的豪宅时,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又轰然响起。 但这一次的宣告,远比上一次击杀刀仔华时更加隆重,也更加震撼。 【判定完成。】 【戴维斯已確认死亡。】 【击杀方式:独立策划並执行,完美偽造,未藉助任何系统外掛能力。】 【意志力评估:已突破临界点,达到深渊级別。】 【综合判定:达成隱藏成就----法则之外的审判者。】 【系统奖励:解锁特殊能力----致命三秒。】 【能力描述: 在针对宿主本人的致命危险发生前三秒,宿主的大脑將进入超频运算模式; 宿主的动態视觉和神经反应速度將极限提升; 同时系统將以视觉辅助线的形式,在宿主视野中標识出“威胁轨跡(红色)”与“最优解路径(蓝色)”。】 宣判结束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如同高压电流般的刺痛感,瞬间贯穿了他的太阳穴,直达大脑皮层深处! 陈惠万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感知,似乎被强行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他彷佛能“听”到空气中尘埃的流动,“看”到黑暗中光影最细微的变化。 这是一种超越了五感,近乎於野兽直觉的全新感知。 然而,陈惠万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获得神技的喜悦。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然后,他在心里,用一种极其无奈和愤懣的语气,对著那虚无的系统,发出了灵魂深处的咆哮: “有没有搞错啊?!” 他想要的,是运筹帷幄的智慧,是点石成金的手段,是能在名利场上呼风唤雨的梟雄资本。 结果呢? 杀死刀仔华,系统奖励了他30%的打架能力和康復能力。 现在,杀死了幕后黑手戴维斯,这个他认为能让自己事业腾飞的关键一步,系统又给了他一个带战术辅助线的“子弹时间”! “我他妈想做的是港娱梟雄!是娱乐圈大亨!不是超级打手啊!” “你这是要把我往未来战士的方向培养吗?!下一步是不是要给我植入机械骨骼了?!” 这股强烈的吐槽欲望,甚至让他那因为完美復仇而冰封的心,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立志要设计摩天大楼的建筑师。 结果他的导师直接发给他一堆炸药和雷管,致力於把他培养成全球最高效的爆破专家。 这个系统,好像从一开始,就歪得有些离谱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在別墅外一处黑暗的墙角,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著他发热的头脑。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后,一种绝对的冷静开始重新占据他的心智。 他强迫自己,用最客观的视角,復盘从重生到现在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第一层,今晚。 如果没有这些被他嫌弃的“打手能力”,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座守卫森严的豪宅,如何能干净利落地审判戴维斯? 自己恐怕连第一道门都进不来。 第二层,警署。 他將思绪再往前推。如果没有那个超人般的恢復能力,在警署被梁展博的手下折磨得不成人形之后,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恐怕早已是个残废,甚至是一具屈死的冤魂。 又怎么可能在转瞬之间恢復体力,反客为主,用绝对的力量胁持梁展博,为自己换来脱身的机会和今晚的行动自由? 第三层,后巷。 他继续追溯到根源。如果没有系统的第一次奖励,面对那个在后巷突下杀手的刀仔华,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答案只有一个:一具冰冷的尸体,连带著他所有的梦想和不甘,一同腐烂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所有的困惑。 这三个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的生死关头,串联出了一个被他忽略的、最残酷的现实逻辑。 “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陈惠万终於想通了这一切背后的深层用意: “系统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要『取代』我的商业头脑。 它是在为我的商业头脑,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孵化器』!”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著一丝恍然大悟后的战慄。 “没错……这不是那个法制健全、安稳和平的未来。 这里是80年代的香港,一个野蛮生长、龙蛇混杂的暴力丛林! 在这里,想白手起家建立一个王国,光有钱和来自未来的脑子,根本不够! 那只会让你成为一头被群狼环伺的肥羊!” 他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当金钱、法律和人脉都无法解决来自黑暗的威胁时…… 比如一把顶在喉咙的匕首,或是一颗射向心臟的子弹…… 这些看似『跑偏』的战斗能力,才是我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底牌!” 先能活下来,才有资格谈梦想。 这一刻,陈惠万,或者说,李诚,那个曾经的狗仔队之王,彻底明白了。 系统不是在把他培养成一个只会打架的莽夫。 它是在用最极端、最高效的方式,確保他这个未来的“梟雄”,能够活到真正加冕的那一天!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中最后一丝的迷茫和不满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觉悟。 他不再是一个被动接受奖励的宿主,而是一个真正理解了自己所有底牌的棋手。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亲手布置的、完美的死亡现场。 確保再没有自己的痕跡之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別墅外的夜色之中。 而通往帝国的道路,在他脚下,变得无比清晰。 第95章 ICAC的长期保护 第二天清晨,一则震惊全港的新闻,通过电台、电视和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传遍了港岛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以作风大胆、最擅长捕捉市场情绪的《东方红日报》最为瞩目。 其头版,用几乎占据了半个版面的、触目惊心的黑色巨型標题写著: 主標题:警队梟雄豪宅吞枪亡! 副標题:世纪贪案刚找妥替死鬼,总警司戴维斯深夜离奇“自杀”,是畏罪伏法,还是杀人灭口? 標题之下,是一张戴维斯身穿警队礼服、意气风发的照片,与另一张其別墅被警戒线封锁的现场照片,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衝击。 报导內文写道: “本报讯:现任西九龙总警司戴维斯·伟恩,於今日凌晨被发现倒毙於其位於浅水湾的豪宅书房內。 警方接报后迅速封锁现场,经初步调查,戴维斯死於枪伤,枪枝为其私人配枪,现场並无打斗或强行闯入的痕跡。 消息人士透露,戴维斯被发现时,手中仍紧握著手枪,初步判断为吞枪自杀。 虽然现场並未发现遗书,但警方发言人表示,初步相信事件无可疑之处,案件將循『自杀』方向调查。 据悉,廉政公署月前曾对戴维斯展开调查,但因证据不足,调查並无实质进展。 此次戴维斯突然身亡,原因成谜,有內部人士猜测其可能因被调查而压力过大,但此说法並未得到官方证实。 一代警队传奇的突然殞命,为警队高层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电视新闻里,记者站在戴维斯別墅的警戒线外,用激昂的语气播报著几乎相同的內容。 画面中,戴维斯的尸体被盖著白布的担架抬上黑箱车,闪光灯亮成一片,记录下这罪恶的终章。 大部分市民对此事的反应是幸灾乐祸,他们私下认定,这个传闻中的巨贪一定是“恶有恶报”。 但在官方层面,这是一次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畏罪自杀”。 此时,廉政公署总部,执行处a组办公室。 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的喧囂截然相反,一片死寂。 办公室主任陈家俊,正静静地站在窗前,手里端著一杯早已冰凉的咖啡。 他的办公桌上,摊开著的,正是今天早上的《东方红日报》。 他的副手阿豪站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针对戴维斯的调查,因为梁展博的顶罪而被迫中止,整个团队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现在,目標人物死了。 这本该是一种解脱,但陈家俊感受到的,却是更深层次的寒意。 “畏罪自杀?” 陈家俊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阿豪,你信吗?” 阿豪犹豫了一下,老实地回答: “我不信。戴维斯那种人,自大、狂妄、贪婪,但他比谁都怕死。 更何况,他已经成功將所有罪名都推到了梁展博身上。 从法律上讲,他已经是个乾净的人了。 他根本没有畏罪的理由,现在应该正在家里开香檳庆祝才对!” “说得对。” 陈家俊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车龙: “一个把我们icac玩弄於股掌之间,一个成功让下属替自己顶罪脱身的人,他的人生字典里,恐怕没有自杀这两个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阿豪问道:“sir,你的意思是……他杀?会不会是他背后的人,怕我们查下去,所以杀人灭口?” “有可能。”陈家俊承认道: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戴维斯是一条狗,现在主人嫌他麻烦,或者怕他乱咬人,所以亲手处理掉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在审讯室里,眼神平静,却带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气质的男人。 陈惠万。 那个拥有最直接、最原始、最无法化解的復仇动机的男人。 陈家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但他无法想像,仍然身在icac总部的男人,是如何能潜入一个总警司戒备森严的豪宅。 再用如此天衣无缝的手法,偽造一场完美的自杀。 陈家俊马上否定这个可能。 陈家俊感觉到,在这座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之下,除了有戴维斯和他背后那张权力大网之外。 还潜伏著另一头更凶猛、更懂得如何利用黑暗的野兽。 “sir?sir?”阿豪的声音將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陈家俊回过神,將那份不切实际的猜想暂时压回心底。 作为执法者,他不能凭直觉办案。 “你帮我盯紧警方的调查进展。” 他的语气恢復了往日的冷静与专业: “我要一份最详细的官方报告,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就以『icac调查目標意外死亡,需跟进结案』为由。” “yes, sir!” 阿豪转身离去后,陈家俊再次看向窗外。 他知道,戴维斯的死,並没有让案件结束。 恰恰相反,这可能是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棋局的开始。 是“大师”在清理门户,还是“幽灵”在执行私刑? 他没有答案。 一周后,icac总部大楼门口。 秋日的阳光,难得地温暖和煦,照在人身上,带著一种洗涤尘埃的暖意。 陈惠万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 这身衣服是邱敏亲自送来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脸上的伤痕已经结痂,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非但没有让他显得丑陋,反而为他那张脸庞,增添了几分饱经风霜的沧桑和冷厉。 黄志明大律师站在他身边,脸上带著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递给陈惠万一份盖著律政司印章的正式文件。 “搞定了。”黄志明的声音里透著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挟持人质案,律政司採纳了我们的说法,正式决定不予起诉。 你的行为被界定为『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下的合理自卫』。 並且,你作为『王汉祥跨国洗钱案』的关键污点证人,將受到icac的长期保护。” 他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由衷地感嘆道:“你自由了,陈先生。你创造了一个奇蹟。” 陈惠万接过文件,看了一眼,没有说谢谢。 因为他知道,这份自由,不是任何人赐予的,而是他用自己的命,一寸寸换回来的。 第96章 接风 陈惠万走出廉政公署总部后,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一下。 过去这几天,他的世界被压缩在不见天日的审讯室、尔虞我诈的心理博弈,以及戴维斯別墅中那场终结一切的暗夜审判里。 此刻重新回到阳光之下,回到这喧囂的人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门外,没有蜂拥而至的记者,没有闪烁不停的镁光灯。 icac提前清了场。 迎接他的,只有黄志明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上车吧,”黄志明为他拉开车门: “有些事,在车上说更合適。” 车子平稳地驶离中环,匯入车流。 车內,黄志明將一份刚刚签署生效的官方文件递给陈惠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神情,是经歷了一周极度紧张后,终於放鬆下来的疲惫,以及一丝至今仍未完全消化的敬畏。 “陈先生,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声音略带沙哑: “经过了这混乱的一周,律政司方面,今天上午正式、无条件撤销了对您的所有指控。” 陈惠万平静地接过文件,目光落在“撤销指控”的字样上,没有说话。 黄志明观察著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这一切,都源於官方对戴维斯之死的最终定性——畏罪自杀。”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给了陈惠万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用一种回忆的语气,坦诚地说出自己当时的忧虑: “说实话,七天前,当死讯传来时,我一度认为情况会变得极度糟糕。我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应对警方对您的新一轮传唤和调查。” 黄志明推了推眼镜,语气转向了事件的惊天逆转,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但这个『自杀』的定性,把一切都扭转了。”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它等於是官方亲口承认,戴维斯对您的所有行为都是滥用职权的诬告。他的死,反而成了证明您清白的最后一块拼图。” 车內的气氛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轻微嗡鸣。 黄志明看著窗外飞逝的街景,似乎在整理更深层次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头,眼神极为复杂地看著陈惠万。 “陈先生,这一周的沉默,现在看来,並不是警方在调查,而是高层在博弈。他们最终选择了牺牲戴维斯一个人的声誉,来保全整个港英的脸面。”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充满了洞察力: “他们硬是將一场足以引发司法地震的风波,巧妙地变成了一出『清理门户、还人清白』的样板戏。这背后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得令人不寒而慄。” 说到这里,他彷佛完成了所有的法律和政治分析。 最终,他看著身边这位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客户,发出了最由衷的感慨: “所以说,您的敌人,最终用自己的死亡,为您铺平了通往清白和荣誉的最后一里路。” 黄志明靠在椅背上,语气释然,却又意味深长: “从结果来看,这比我们在法庭上贏得任何官司,都要来得更彻底,更完美。” 陈惠万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眼神依旧平静。 他看著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许久,才缓缓开口: “黄律师,多谢你。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黄志明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赏:“你比我想的更清醒。没错,那个『大师』,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车內的对话,为这场惊心轆魄的斗爭画上了一个句號,也为未来的风暴,拉开了序幕。 当宾利驶入尖沙咀的地界时,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陈惠万抬起头,看到了让他心神剧震的场景。 从社团堂口所在的砵兰街街口开始,一直延伸到几个街区之外,道路两旁,停著数十辆清一色的黑色丰田皇冠与日產公爵。 所有车辆的车头朝向一致,间距如同用尺量过,每一辆都擦得鋥光瓦亮,在阳光下反射著慑人的寒光。 数百名身穿统一黑西装、戴著墨镜的社团兄弟站在各自的车边。 没有喧譁,没有聚集,而是以堂口为单位,由各自的红棍或白纸扇带领,组成了数个沉默而整齐的方阵。 空气中没有叫囂,只有一种由绝对纪律形成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比任何封路和叫骂,都更具力量感和威慑力。 而在这片黑色的海洋外围,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数十名军装警员早已拉起了脆弱的警戒线,他们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神情紧张地面对著这股沉默的洪流。 不远处,几辆隶属警察机动部队(ptu)的“猪笼车”闪烁著警灯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员们虽然没有下车。 但那一道道从车窗內投出的锐利目光,无不在说明,警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社团的人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用沉默宣示著主权。 警方除了紧张戒备,竟无可奈何。 车队的最前方,停著一辆气势逼人的黑色平治500 sel。 在1983年,这款被称为“大奔”的德国机器,是权力与实力的不二象徵。 而它的车牌,是一个简单而又令人心悸的数字——“14”。 当陈惠万的车缓缓驶近时,那辆“14”號大奔的车门无声地打开。 龙头今日没有穿传统的唐装,而是和所有人一样,穿著一身笔挺的西装。 他从车中走出,亲自站在那辆黑色“大奔”的车门边,等待著。 这个“等”的动作,本身就已经是社团最高规格的礼遇。 当陈惠万的车停下,龙头最信任的心腹福伯,快步上前,在龙头的示意下,恭敬地为陈惠万拉开了车门。 他立刻明白,这不仅仅是接风,这是一场加冕。 龙头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陈惠万是14k不可动摇的一面旗帜。 阿標摇著轮椅上前,他仰头看著陈惠万,这个硬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想说很多话,想问他受了多少苦,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带著哽咽的: “万哥……欢迎回来。” 陈惠万看著阿標,看著靚坤,看著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却都充满著敬畏与狂热的脸。 “上车。”龙头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悦: “今天,给你接风。整个尖沙咀最好的酒店,最好的酒席,都等著你回来!” 第97章 三刀六洞 陈惠万没有立刻上车。 他先是对著龙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龙头,这份恩情,我陈惠万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没有您和社团,就没有我今天能站在这里。” 这番话,给足了龙头面子,也肯定了社团的功劳。 龙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上前两步,亲手將一支早已点燃的古巴雪茄递到陈惠万手中,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上车吧!” 龙头转身,率先坐回了自己的“14”號座驾,將舞台的中央,留给了今天真正的主角。 陈惠万接过那支象徵著身份与认可的雪茄,没有立刻上车。 他转头,目光扫过阿標和靚坤,最后望向那片黑色的海洋,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雪茄。 这是一个无声的致意。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吼声,终於衝破了压抑的沉默,响彻云霄! “恭送万哥——!!” 黑色的车队,在警方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启动,浩浩荡荡地驶向早已包下整层的酒店。 酒店宴会厅內,灯火辉煌,宴开百席。 周星星、达叔和邱敏,作为陈惠万公司的核心成员,也被邀请出席。 他们被安排在紧邻主桌的一席,这个位置既显尊贵,又与真正的社团核心保持了一丝微妙的距离。 然而,从踏入这个宴会厅的第一秒起,三人就感觉自己像误闯了猛兽巢穴的羔羊。 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活生生的、真实的江湖。 放眼望去,满场皆是身材彪悍、面露凶光、脖颈和手腕上纹著或青龙、或白虎、或观音的男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粗豪洪亮,笑声肆无忌惮。 每一桌都站著一个眼神警惕、毕恭毕敬的年轻“马仔”专门负责倒酒。 周星星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坐立不安,不停地端起茶杯喝水,却因为手抖,茶水洒湿了裤子都未曾察觉。 他低声对身旁的达叔说:“达哥……这……这场面……我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像在估量我值多少钱一样……” 达叔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强作镇定,想点上一支烟来缓解紧张,但掏了几次打火机都没能打著火。 而邱敏则更是如坐针毡。 她就像一朵被强行移植到黑色泥沼中的纯白百合,周围的一切都与她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些粗俗的划拳声、夹杂著脏话的笑谈、以及无数道投向她这边的、混杂著好奇、惊艷与不加掩饰的欲望的目光,都让她感到浑身冰冷。 当然,这些古惑仔都知道她是谁,又岂敢隨意放肆。 邱敏只能端庄地坐著,面带僵硬的微笑,紧紧握著桌下的手袋,彷佛那是她唯一的救生圈。 主桌的座次安排,就是一张权力的地图。 龙头居中主位,陈惠万赫然坐在他的右手边,这个位置,超越了在座的所有叔父辈元老。 酒过三巡,龙头站起身,举起酒杯,声如洪钟: “各位兄弟!今天,我们不谈生意,只敬英雄!阿万凭一己之力,单挑港英,不仅自己全身而退,更为我们14k挣回了天大的面子!这一杯,我敬阿万!” 陈惠万站起身,回敬眾人,隨即朗声道: “这份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是龙头的信任,是在座每一位兄弟的支持!”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冰冷如刀,声音里透出彻骨的寒意: “我陈惠万,有功必赏,但更是有仇必报!” 他猛地一挥手。 宴会厅大门突然打开,几名大汉將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如同死狗般的人拖了进来,重重地扔在全场中央。 正是肥佬辉。 全场瞬间死寂。 “啊!”邱敏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 周星星和达叔也嚇得脸色发青。 陈惠万彷佛没看见一般,只是端起酒杯,对龙头说: “龙头,社团里有垃圾,需要您老人家来打扫,才最乾净。” 龙头眼中闪过一丝讚许,他放下酒杯,缓缓站起,用冰冷的声音宣判:“勾结外人,出卖兄弟,按家法,三刀六洞,沉海!” 肥佬辉听到这四个字,彷佛比死亡更让他恐惧,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和求饶,但很快就被堵住嘴,迅速地被几名大汉拖了出去。 宴会厅的大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的惨叫,却隔绝不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周星星脸色煞白,他颤抖地碰了碰身旁的达叔,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达……达哥……什……什么是三刀六洞?” 达叔也是一脸茫然,混跡片场多年,黑帮的台词他说过不少,但这种真实的场面术语,他也是第一次听。 坐在他们这一桌的阿標,虽然也为这股肃杀之气所震慑,但毕竟身在其中。 阿標转动轮椅,靠近了一些,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解释道: “三刀六洞,是社团里最重的刑罚之一,专门用来惩治叛徒。”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內容却让周星星和达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行刑的时候,要用两把一样的尖刀,从叛徒的左右大腿,一边一刀,对穿,这是两刀四洞。” 阿標顿了顿,看了一眼面色已经惨白的邱敏: “然后最关键的第三刀,从右胸刺入,左胸穿出,贯穿身体,这是第三刀,第五和第六个洞。” “三刀下去,人基本就废了,但还不会立刻死。最后……再绑上石头,沉入大海。” 阿標的解释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將“三刀六洞”四个字,血淋淋地刻进了周星星、达叔和邱敏的脑海里。 “呕……”达叔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发出乾呕的声音。 而邱敏,在听到“从右胸刺入,左胸穿出”时,眼前彷佛已经出现了那个可怕的画面。 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一张俏脸血色尽褪,容失色,身体微微颤抖。 若不是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恐怕就要当场失態。 周星星则终於明白,自己之前对陈惠万世界的认知是多么肤浅。 背叛的代价,是用最残酷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 就在这时,陈惠万再次开口,声音恢復了豪迈,打破了这片死寂:“清理了垃圾,就该奖赏功臣!” 他再次示意,手下立刻捧上三个装满现金的皮箱,在眾人面前一字排开。 第98章 一波未平 陈惠万亲手拿起第一个皮箱,走到阿標面前,將其打开,露出里面一捆捆崭新的钞票。 “阿標!这次能揪出內鬼,反败为胜,你居首功!这十万,是你用脑子贏回来的!” 接著,他拿起第二个皮箱,扔给靚坤。 “靚坤!你提供的情报够关键,带人围警署够威风!这十万,赏你的勇气!记住,以后做事,勇气要有,脑子更要有!” 最后,他指著第三个皮箱,对著全场的兄弟,朗声道: “这最后的十万,是给所有当天到场支持我陈惠万的兄弟们的!人人有份!由靚坤负责分下去!” 先是片刻的寂静,隨即,整个宴会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吼声! “万哥威武!” “谢万哥赏!” 恐惧后的狂喜,让这份奖赏的效力达到了顶点。 每一个兄弟的眼中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周星星和邱敏呆呆地看著这一切,看著陈惠万在极致的残酷与极致的豪爽之间无缝切换。 他们终於亲眼见识到,这个男人所处的世界,那残酷而真实、却又充满著致命魅力的另一面。 宴会的喧囂渐渐散去,顶层的私人套房內,只剩下龙头、陈惠万、阿標和福伯四人。 这里的气氛与楼下的狂热截然不同,沉静中带著一丝运筹帷幄的凝重。 龙头亲手为陈惠万沏了一杯上好的普洱,茶香裊裊,他看著眼前的陈惠万,眼中满是复杂的欣赏。 率先打破了沉默: “阿万,先杀鸡,再赏猴。今晚这场戏,你做得很好。” 龙头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 “肥佬辉死了,大仇得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陈惠万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许久,才缓缓转过身,眼中燃烧著比夜景更璀璨的火焰。 “龙头,这次的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他的声音平静,再思忆前世,香江在回归华夏后的种种发展,知道混社团是真的没有未来,故沉声道: “打打杀杀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一支笔,一台摄影机,有时候比一百个兄弟的拳头更有力。我们不仅要做黑夜的王,更要学会做白天的英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龙头和阿標,掷地有声地说: “所以,我要继续拍电影。而且,我已经有了最好的剧本。” 阿標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龙头也饶有兴致地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我要把我的经歷,从被陷害,到在icac受『款待』,这一切,都变成我们的武器!” 陈惠万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我要拍一部电影,让所有人都看看,港英是甚么狗东西,荣耀,是要靠自己討回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早已在心中酝酿好的名字: “它的名字,就叫——《黑狱风云》!” 龙头的眼中爆发出精光,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用我们的故事,赚全香港的钱,还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14k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烂仔!我支持你!” “多谢龙头!”陈惠万接著说道,但他话锋一转,提出了更深层次的谋划:“但是,光有好的电影还不够。” “电影拍得再好,要是没有戏院肯上,就是一堆废胶片。现在香港的院线,都掌握在嘉禾、邵氏、金公主他们手里。” “我们上次的《赌圣》,已经让他们很不高兴。这次的《黑狱风云》题材这么敏感,他们更不可能让我们轻鬆上映。” 陈惠万的眼中闪烁著战略家的光芒: “我们不能再受制於人!我的计划是,由星万影业出面,联合全香港所有被三大院线打压的小戏院、独立戏院,成立一个『院线联盟』!” “我们用《黑狱风云》作为第一炮,所有加盟的戏院,优先上映,並且享受最高的分成比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我们能团结起这些力量,就能打破三大的垄断,扩大我们的影响力。”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真正的野心: “而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建立一条完完全全属於我们星万影业自己的院线!”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阿標的眼中满是震撼与狂热,他终於明白,陈惠万的目光,早已越过了江湖仇杀,投向了更广阔的商业帝国版图。 龙头沉默了许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陈惠万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看陈惠万,而是同样望著窗外的万家灯火,用一种带著欣慰和决断的语气说道: “阿万,你长大了。这条路,不只是你的路,也是未来社团要走的路。正行生意,才是根本。”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著陈惠万,给出了最终的承诺: “你放手去做!钱不够,社团给你凑!有人敢挡路,社团替你平!整个14k,就是你的后盾!” 维多利亚港的夜风,从套房的窗户吹进来,带著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房间內那股由野心和权力交织而成的灼热空气。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福伯皱眉上前开门,门外,一名心腹神色慌张地递上一份急件。 福伯看完,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龙头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龙头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將那张纸条重重地放在桌上,对陈惠万静静的道: “你的『未来』,恐怕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將纸条推了过去。 陈惠万拿起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纸条上的情报很简单: 就在他们在酒店庆功的同时,嘉禾、金公主、邵氏三巨头,破天荒地联合召集了全港所有独立戏院的老板,在另一家酒店秘密开会。 会议的內容只有一个—— 签署一份排他性的“院线保护协议”,任何签署协议的戏院,未来一年內,將获得三大院线最优先的片源供给和最优惠的分成,但代价是,不得放映任何“非联盟成员”出品的电影。 这是一次精准、迅速、致命的绞杀! 他们甚至不需要知道陈惠万的计划,他们只需要用绝对的资源优势,封死所有可能的缺口。 “看到了吗?”龙头的声音带著兴致: “阿万,看来,你又有难题了。” 第99章 谁不合作,谁就会消失。(感谢圣魔剑之心,持续投的30张推荐票 眾人知道,龙头说的是事实。 这是一场还未开打,恐怕就已经分出胜负的战爭。 然而,陈惠万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他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笑了。 “龙头,您错了。” 他將那张纸条揉成一团,扔进菸灰缸。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们怕了。他们怕我,怕星万影业,怕我们正在做的事!” 他直视著龙头,眼神亮得嚇人: “他们以为封死了路,但他们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走他们的『路』!” “我要的,不是加入他们的游戏,而是砸了他们的赌场,建立一个完完全全属於我们自己的新世界!” 他向前一步,气势如虹,说出了那个更加疯狂的计划: “我要成立我们自己的院线!联合所有被他们打压的小戏院,用《黑狱风云》做第一炮,用最高的利润分成,把他们全部绑上我们的战车!他们有钱,有资源,但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们有胆!有义!有一群肯为我们卖命的兄弟!” 龙头猛地抬起头。 “肥佬辉死了,他在油尖旺所有的场子、生意、人马,现在群龙无首。把这些,交给我。” 陈惠万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会用这些『黑钱』,去打造我们最乾净的电影王国。我会用他的血,来浇灌我们的未来!” “我用一个旧时代的堂口,换您一个新时代的江山!” “您,敢不敢把这场赌局的筹码,全部押在我身上?!”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阿標屏住了呼吸,他看著眼前的万哥,感觉自己彷佛在目睹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龙头死死地盯著陈惠万,足足过了一分钟。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声豪迈,震得茶杯都在轻颤。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用旧时代的堂口,换我一个新时代的江山』!” 他站起身,走到陈惠万面前,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眼中是再无保留的、全然的信任与狂热。 “阿万,你说得对。” “你放手去做!我倒要看看,是他们那几卷破胶片厉害,还是我们兄弟的命硬!”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那震耳的笑声在套房內迴荡许久,才终於平息。 龙头脸上的激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將整个社团的未来押在一人身上的、不容有失的凝重。 他转头,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福伯沉声道: “福伯,从明天起,你亲自去办。肥佬辉留下的所有生意、地盘、人马,一分一毫,全部清点清楚,交到阿万手上。谁敢阳奉阴违,按家法处置。” 这句话,宣告了权力交接的正式启动。 龙头再次深深地看了陈惠万一眼,那眼神里,有期许,有告诫,更有一个时代的託付。 他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然后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龙头在福伯的护送下离开,套房內只剩下陈惠万和坐在轮椅上的阿標。 阿標看著陈惠万,眼中除了兄弟情义,更多了一份发自內心的敬畏。 “万哥,”阿標的声音有些沙哑: “龙头他……是真心支持我们的?” 陈惠万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白兰地,將其中一杯递给阿標。他自己则走到窗边,看著脚下的万家灯火,平静地说: “他不是支持我们,他是支持他自己,支持14k的未来。他看到了,靠拳头的时代很快会过去,而我们,正在给他展示一条新的路。” “一条……用胶片和银幕铺成的路。” 陈惠万转过身,眼中闪烁著精光:“所以,我们不能等。趁著现在声势最盛,必须立刻行动。” 他顿了一顿,想起自己的系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心中暗道:“谁不合作,谁就会消失。” 隨后,他再次看著阿標,语气恢復如常: “明天一早,我要星万影业召开最高级別的会议。你、我、阿敏,还有星仔和达叔,全部都要参加。” 阿標愣了一下:“叫上星星和达叔?他们……” “他们必须在场。”陈惠万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们是星万影业的灵魂。更重要的是,昨晚他们看到了最真实的一面。” “我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接下来要拍的,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场战爭。” “我要他们把那份恐惧、那份震撼,原封不动地带到镜头前。” 次日。 星万影业的办公室,从未如此刻这般,同时被两种极端的气氛所笼罩。 周星星和吴孟达坐在会议桌的一角,脸色都有些苍白,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 昨晚那血腥的一幕和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对他们这两个在片场“扮演”江湖人的演员来说,衝击力实在太大了。 他们到现在还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 邱敏则坐在另一侧,她虽然也心有余悸,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只是紧握著的双手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静。 陈惠万的归来,是这个王国的主心骨,被重新接上的声音。 陈惠万看著他们,知道昨晚的场面对他们衝击太大。他没有急著说计划,而是先开口道: “我知道,昨晚嚇到你们了。但我要你们记住那种感觉,那种恐惧和震撼。因为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拍的东西——最真实的,人性。” 他看到三人的眼神从单纯的恐惧,多了一丝作为创作者的思考,这才继续说道: “我有一个全新的故事要说!” “戴维斯曾经想用法律和子弹,把我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他的眼中燃烧著復仇与创造的熊熊火焰,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之前赌圣2的筹备工作,暂时停掉!” “我要藉此之东风,拍一部新电影,一部真正能让全香港都记住我们的电影!” “它的名字,就叫——《黑狱风云》!” “《黑狱风云》!” 当陈惠万將这四个用马克笔写在白纸上的大字,用力地按在办公室那面唯一的白墙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四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笔锋带著一股从地狱挣脱出来的狠厉与决绝。 在他喊出这四个字的瞬间,前世那部经典电影《监狱风云》的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如风暴般涌现。 发哥饰演的阿正那玩世不恭下的情深义重,家辉饰演的阿耀那老实人被逼上梁山的悲愤,还有那个由耀扬扮演的、堪称无数人童年阴影的狱警“杀手雄”。 那句经典的“我大声说话不代表我没礼貌”,那场在泥浆中为了尊严而爆发的世纪大战,每一个镜头都清晰如昨。 他本可以原封不动地將那部经典复製出来,在这个时代,它依然是无可爭议的王炸。 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懒惰的想法。 因为《监狱风云》讲述的是兄弟义气对抗暴力,而他亲身经歷的,是一种更冰冷、更令人绝望的恶。 那是在icac审讯室里,被“合法”地剥夺尊严,被权力机器无情碾压的心理酷刑。 那种恶,不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狱警,而是整个道貌岸然的港英。 他要拍的,不仅仅是监狱里的故事。 第100章 亦正亦邪 陈惠万要將自己被陷害、被毒打、被逼到绝境,最终用疯狂反击的那份不甘与怒火,全部灌注进去! 他要借《监狱风云》的壳,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所以,他的主角不能是天真懦弱的,而必须是一个更复杂的普通人。 一个像曾经的自己那样,见识过社会的冷暖,內心深处依然渴望著安稳生活、坚守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条最后底线的人。 他的爆发,將不是被逼到绝境的一时衝动,而是当那条底线被强权无情踩碎后,经过深思熟虑的、清醒的绝地反击。 “万哥,这……”达叔最先开口,他看著那四个字,又看了看陈惠“万脸上的伤疤,眼神复杂:“你该不会是想……把你这次的经歷……” “不完全是。”陈惠万转过身,目光扫过他的核心团队: “我的经歷,只是引子,是情绪的燃料。我们要做的,是把它变成一个能让全香港所有男人都感同身受的故事。一个关於尊严、反抗和兄弟情义的故事。” 他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叠稿纸,那是他在icac那几天,凭著记忆和满腔的愤懣,一笔一划写下的故事大纲。 陈惠万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他没有慷慨激昂,却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沉浸进去的力量: “故事的主角,叫钟天正。他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老实人,而是一个曾经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深知世道险恶,最终选择用自己的才华和专业,换取一份安稳生活的设计师。他有他不可触碰的底线——他的家庭,他的尊严。” 达叔听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作为老戏骨,他立刻听出了这个人物的厚度: “嗯……有过去的人,才站得住脚。不像一张白纸,有戏味。” 陈惠万看了达叔一眼,继续道: “故事的起因,不再是简单的为妻子出头。而是在他的妻子受到地痞流氓的极致羞辱后,他报警,却只换来了警方的和稀泥与嘲笑。” “所以,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陈惠万的语速放慢,每个字都带著一股冰冷的重量: “他不是失手误伤,而是在一个晚上,用一种冷静到可怕的方式,精准地废掉了那个恶霸的一只手。” 周星星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一亮,忍不住插嘴道: “哇!不是失控,是冷静地执行?这个正点!比一时衝动的老好人带感多了!” “没错。”陈惠万肯定了周星星的判断: “但重点是,在法律面前,他所有的隱忍和自卫,都被简化成了『持械蓄意伤人』,最终被判入狱。” 邱敏一直安静地听著,她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陈惠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 在她眼中,那个被逼到绝境后冷静反击的主角钟天正,与眼前这个男人,渐渐重合了。 在她心中,这个男人的形象是如此复杂而矛盾。 最初,是在王汉祥的魔爪下,用最强硬的姿態將她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那时的他,是她绝望世界里唯一的光。 然而,昨晚在尖沙咀,他亲手缔造了血腥与狂热,冷静地站在用敌人的鲜血铺就的王座上。 那道光被染上了最深沉、最令人战慄的暗色。 一个同样决绝的灵魂,一个名为钟天正的故事。 救世主与梟雄,保护者与毁灭者…… 她不敢问自己能否全然接受这份亦正亦邪。 只能將这份颤抖的、连自己都无法回答的疑问,投射到那个虚构的角色身上。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颤抖: “万哥……这个主角的设定,会不会太……太黑暗了?观眾能接受吗?” 她问的是观眾,也像是在问自己。 “会的。” 陈惠万的目光转向邱敏,眼神坚定而柔和: “因为我们会在电影的前半段,让观眾看到他有多么努力地想做一个好人,多渴望平静的生活。” “只有让观眾爱上他的『善』,才会对他后续的『恶』,感到无尽的同情与心痛。” 当“同情与心痛”这五个字从陈惠万口中说出时,邱敏只觉得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瞬间窒息。 是啊……同情与心痛。 这不正是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感觉吗? 邱敏之所以感到恐惧和挣扎,並非想要逃离,恰恰是因为她无法忽视心中那份强烈的悸动,更忘不了他最初拯救自己时,那道照亮了她整个世界的光芒。 正是因为那份“善”早已在她心里扎下了深根,所以当她看到他染血的“恶”时,才会感到如此的……心痛。 他不是在解释电影,他像是在解释他自己。 也在不经意间,为她混乱的內心,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位置。 原来,自己不是在害怕一个魔鬼,而是在心疼一个……不得不化身为修罗的英雄。 一瞬间,她眼中的迷茫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著怜惜与坚定的光芒。 邱敏看著陈惠万,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回应他,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能接受。 当这个念头在心中尘埃落定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隨之而来。 邱敏看著眼前的陈惠万,脑海中那个拯救自己的英雄与那个染血的修罗彻底合二为一。 这亦正亦邪的极致男性魅力,仿佛化作一道无法抗拒的电流,直衝心底最深处的、从未被触碰过的禁区。 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毫无徵兆地自深处涌起,让她脸上瞬间飞起一抹动人的红晕,连耳根都变得滚烫。 她连忙略微低下头,下意识地併拢了双腿,不敢再看陈惠万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臟不爭气地狂跳起来。 陈惠万深吸一口气,將故事推向高潮: “在监狱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方,他见识了最黑暗的规则,遭遇了最残酷的欺凌。他想忍,想熬到出狱,回到家人身边。” “但是,当狱警和囚犯头子联手,將他的尊严一次次踩在脚底下,当他唯一的朋友为了保护他而惨死……他退无可退。” 陈惠万环视著已经被故事完全吸引的眾人,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结局: “最终,这个曾经只想独善其身的男人,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黑色的世界,发起了反击。” 周星星、达叔和邱敏三人,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充满压抑、绝望和最终爆发的故事里。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名为钟天正的男人,在泥泞与血污中,抬起那双不再忍耐的、燃烧著復仇火焰的眼睛。 第101章 选角 这个故事,太真实,太压抑,也太……燃了! “好!这个故事好!”周星星一拍大腿,他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对一个悲剧性正剧角色的浓厚兴趣:“万哥,这个角色,我……” “你不行。”陈惠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周星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陈惠万看著他,语气柔和了一些: “星仔,你的天赋在於『喜』,在於用最荒诞的表演,去解构最严肃的內核。而钟天正这个角色,需要的是『悲』,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生活压弯了腰却依旧不肯断折的韧性。你的气质,不对。” 他转身走向墙壁,拿起马克笔。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的笔尖。 一笔,一划。 纸面上出现了两个字。 “发哥。” 空气,仿佛在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被抽空了。 “发哥?!”达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太激动,脸都有些涨红:“万哥,你说的是……演许文强那个发哥?” 陈惠万放下笔,转过身,淡淡地反问:“除了他,香港还有第二个发哥吗?” “不行!绝对不行!”达叔想也不想地摆手,语气斩钉截铁: “万哥,我有句说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讲。发哥在电视上,是神!人人都爱许文强!可是在电影圈,他是什么?他是『票房毒药』啊!” “票房毒药”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办公室里炸响。 阿標立刻翻动手上的文件,发出“哗啦”一声,像是在为达叔的观点寻找证据。 “数据不会骗人,万哥。”阿標將一份简报拍在桌上,语气急促: “发哥去年到今年,主演了四部电影,《猎头》、《城》,票房一部比一部惨澹。业內给他的標籤就是『电视巨星,电影毒药』。” 他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 “我们星万影业刚刚起步,已经被三大院线联手封杀,唯一的生路就是拍出一部石破天惊的作品来自建院线。这第二部,如果再用发哥……恐怕没有任何一家院线敢给我们排片,我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周星星也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纠结。他崇拜发哥,但也珍惜这个剧本,小声地附和了一句: “是啊万哥,这个剧本这么好,如果因为用了发哥而导致电影没人看,那不是浪费了剧本,也浪费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吗?” 一句句“不行”、“毒药”、“联手封杀”,像锤子一样砸在角落里邱敏的心上。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市场分析,但她听得懂“危险”。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惠万,那个男人依旧平静,但她就是觉得,他此刻正站在悬崖边上。 陈惠万没有理会眾人的反对,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那个最安静、也最焦虑的少女身上。 他轻声问道:“阿敏,你怎么想?” 这一问,让所有爭论都停了下来。 邱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慌乱。 她嘴唇微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一句发自內心的、最纯粹的担忧: “万哥……我们……可不可以不选这么难走的路?我……我怕……” 她没有说怕亏钱,也没有说怕公司倒闭,只说“我怕”。 这份恐惧,直接而坦诚。 陈惠万的心,驀地一软。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激动的达叔和阿標,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数据、先例、业內的评价,这些都对。” 他先是承认了他们的观点,让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你们只看到了他的『毒』,却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毒』?” 不等眾人回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是一种仿佛早已知晓结局、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因为那些导演,那些电影公司,他们根本不懂他!他们是在用一个神级演员的皮囊,去包装一个三流的故事!他们给错了药,所以才有了『毒药』的说法!”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写的剧本,那上面“黑狱风云”四个字力透纸背。 “而我手里的这个角色,钟天正,就是唯一能解他『毒』的解药!” 他的目光变得炽热,仿佛已经看到了电影的画面: “我看过发哥所有失败电影的记者会录影。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失败者,而是一个在镜头前强顏欢笑,把所有失落和不甘都藏在眼底的演员。那种眼神,不是演出来的,那是他真实的人生!而那种眼神,就叫『钟天正』!” 陈惠万的拳头,在空中轻轻一握,仿佛握住了那个角色的灵魂: “我需要的,不是那个穿著风衣、戴著礼帽的许文强。 我需要的,是他本人! 是他怀才不遇的愤懣! 是他面对满天恶评时,依旧挺直的脊樑! 是他那双眼睛里,藏著的善良、忠诚,以及被逼到绝境时,能燃烧一切的火焰!” 他最后掷地有声地总结道: “全香港,只有他,能演活钟天正。也只有钟天正,能成就他!” 这番话,让周星星和达叔眼中的疑虑,渐渐被一种名为“狂热”的光芒所取代。 最后,陈惠万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邱敏身上,语气变得温和而郑重:“阿敏,我知道你害怕。但这部戏,我需要你。” 邱敏的身体微微一颤。 “不是需要你做决定,也不是需要你承担风险。”陈惠万顿了顿,赋予了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只有她能胜任的角色。 “这部戏,充满了暴力、黑暗和男性荷尔蒙。我们很容易拍著拍著就陷进去,变成一部只有打打杀杀的剥削电影。”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而我需要你,用你最乾净的眼睛,时刻提醒我们,钟天正首先是一个丈夫,一个想家的普通人。 在所有的血腥和绝望里,我需要你来守住那最后一丝人性的光辉和温暖。” 他为她描绘出一个画面,一个角色,一个使命。 “你,是我们这部电影的良心和温度计。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这番话,没有给予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却给了邱敏一份无可替代的尊重和使命感。 她明白了,他虽然不能回应她的情感,却將作品的“灵魂”交给了她来守护。 她眼中的恐惧和泪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比珍视后的、充满勇气的坚定。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著陈惠万,也是对著所有人说:“我会的。” 这个承诺,让整个团队的心,彻底凝聚在了一起。 “我决定了。”陈惠万拍板道。 他转向达叔和阿標,下达了实际的指令。 “达叔,你在圈內人脉广,帮我打听一下发哥的门路。阿標,你去查他现在的经纪公司。想尽一切办法,帮我约他见面。” 邱敏看著陈惠万,眼中异彩连连。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开始了他那种近乎疯狂的、却又让人不得不信服的豪赌。 陈惠万那不容置疑的態度,和他来自未来的绝对自信,强行將整个团队拧成了一股绳。 达叔和阿標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更多的是被陈惠万的气魄所感染。 然而,理想的火焰虽然炽热,现实的冰墙却更加坚硬。 两天后,星万影业的办公室內,气氛有些凝重。 达叔和阿標的脸上,都写著两个字——“碰壁”。 “万哥,不行啊。” 达叔率先开口,他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著一股无奈: “我託了电视城所有的老关係,想约发哥出来喝杯茶,全都被他那个经纪人张姐给挡了回来。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让我们跟发哥有任何接触。” 阿標將一份文件略带烦躁地拍在桌上,语气中满是挫败感: “我这边也一样。发哥的经纪公司对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我打电话过去,对方一听是我们星万影业,就直接说发哥未来一年的档期都满了,不考虑任何新片约。 我感觉,『票房毒药』这四个字,已经把他们嚇成了惊弓之鸟,现在是寧可不拍,也绝不肯再冒任何风险。” 周星星听得直皱眉: “那怎么办?我们连人都见不到,剧本再好也没用啊!” 邱敏的心也悬了起来,她担忧地看著陈惠万。 她不怕赌输,但她怕的是,他们连坐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 办公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惠万身上,等待著他的决断。 陈惠万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他摆了摆手,示意眾人稍安勿劳。 “一个谨慎的守门人,正在保护一头受了伤的狮子。这很正常。” 他的声音平静,却有著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越是心急,对方只会把门关得越紧。硬闯,不是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看著“钟天正”旁边那孤零零的“发哥”二字,沉吟片刻,隨即转过身,眼中闪烁著全新的、更加灵活的战术光芒。 “既然正门走不通,我们就换个思路。”他环视眾人,一字一句地说: “一部好戏,不能只有皇帝,还要有皇后。皇帝难请,那我们就先把皇后迎进宫,把整个宫殿都打造得金碧辉煌。到时候,还怕他这个皇帝不肯来坐这个龙椅吗?” 第102章 独属於她的情书 陈惠万这番比喻,让眾人眼前一亮。 他的目光扫过眾人,正式將议题转向了电影的另一个灵魂。 “万哥。”周星星凑了过来,他对发哥的选角已经从最初的疑虑变成了期待,此刻他更关心剧本的另一个核心: “那……女主角呢?钟天正的妻子,阿玲这个角色,你心里有人选了吗?” 这个问题一出,连角落里一直安静的邱敏,也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陈惠万坐回自己的老板椅,手指轻轻敲著桌面。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剧本里对阿玲的描述: 美丽、温柔,外表柔弱,內心却有著撑起整个家的韧性。 她是钟天正黑暗监狱生涯中,唯一的光。 “这个角色,不能太艷丽。” 陈惠万缓缓开口,定下了基调,“艷丽的女人,不像一个会在家里默默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 她必须漂亮,但更重要的是,她的漂亮里要带著一股清纯的气质,要让观眾一看就相信,她是个好女人,值得钟天正为她付出一切。” 话音刚落,周星星立刻兴奋地指向了身旁的邱敏。 “万哥,那不就是阿敏吗?”他想也不想地说道: “阿敏又靚又清纯,而且她演的『綺梦』现在是全香港的梦中情人!由她来演阿玲,观眾肯定会为了她心痛,票房一定大卖!” 达叔也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没错!自己公司的女主角,知根知底,又有人气,没有比这更合適的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邱敏身上。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著,尤其是在陈惠万那深邃的目光下,邱敏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心如鹿撞。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將自己代入了那个角色——阿玲。 一个在丈夫身陷囹圄时,不离不弃,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片天的女人。 而那个丈夫,钟天正,不就是万哥自己的影子吗? 能在他的故事里,扮演那个他最珍视的、在黑暗中唯一的光……这个念头,像一道电流,让她既甜蜜又恐慌。 然而,一个名字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吴婉玲。 那是万哥真正的妻子。 是那个在他最落魄时,依然守在他身边的女人。 自己...又算什么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个被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幸运儿? 一个事业上的伙伴? 无论如何,都无法取代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她看著剧本大纲,再看看自己。 那份名为“妻子”的沧桑与坚韧,自己真的有吗? 或许不是没有,而是没有资格。 那是一种独属於另一个女人的、用真实岁月熬出来的情感,自己去演,只会是一种苍白的、令人心碎的模仿。 这份清醒的认知,让她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悸动与不甘。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不行的。” 见眾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邱敏鼓起勇气,认真地解释道: “我……我还太年轻了。” 她看著剧本大纲,眼神里满是对角色的尊重: “阿玲这个角色,她的温柔不是天真,她的坚韧也不是口號。那是被生活磨礪过,在柴米油盐里熬出来的。” “她的眼睛里,要有等待的期盼,也要有独自撑起一个家的疲惫和沧桑。” 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著清醒的自我认知: “我现在的样子,还演不出那种感觉。我怕我演出来,会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观眾不会信服的。” 邱敏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可闻: “我不能……糟蹋了万哥这么好的一个角色。” 陈惠万静静地听著,眼中闪过一丝讚许、欣慰,以及一抹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知道,邱敏的拒绝,不仅仅是出於对角色的专业判断,更是源於一个少女最纯洁、最真摰的情感。 陈惠万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彷佛是说给整个办公室的人听,又彷佛,只是说给她一个人: “阿敏,你能这么想,证明我没看错人。” 他温和地说: “你说的对,阿玲这个角色,需要的是一份饱经风霜的阅歷。这个角色,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过於沉重,也过於委屈了。” “委屈”这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邱敏的心湖,瞬间激起万圈涟漪。 邱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陈惠万没有迴避她的目光,继续用那种口吻说道: “你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太乾净,太通透。我不能让你来演一个只能在漫长黑夜里苦苦等待、默默流泪的角色。” 他顿了顿,彷佛在给她一个承诺,一个在场只有她能听懂的承诺。 “所以,安心等著。將来,会有一部真正为你而写的剧本。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成为那个故事里,真正的女主角。” 这些话,既肯定了邱敏的判断,也巧妙地维护了她的自尊。 更像一封在眾人面前,用密码写就的、独属於她的情书。 他告诉她,他看到了她的美好,不忍心在此刻委屈她扮演一个不可能的角色。 但他又向她许诺,未来,他会为她准备一个独一无二的、无可取代的位置。 邱敏的心头一暖,隨即又是一酸。 她完全听懂了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此刻的他,给不了。 但他的眼神又在告诉她,他记得,他欠著。 她只能將心中翻腾的情感尽数压下,化作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的、重重的点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达叔嘆了口气: “哎,阿敏说的也有道理。那这就难办了,要漂亮,又要有沧桑感,还不能太艷丽……那现在电视台那几个正当红的旦,像阿姐那种气场太强,嘟嘟姐又太过洋气,好像都不太合適。” 周星星也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是啊,要演出那种『家』的感觉,確实很难。很多女明星漂亮是漂亮,但一看就是大明星,没有那种洗手做羹汤的感觉。” 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了选角困境。 漂亮的女演员很多,但符合“阿玲”那种温柔坚韧气质的,却一时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苦思冥想的达叔,眼睛突然一亮。 “哎,”他一拍脑门:“我倒想起一个人。电视台的一个小丫头,最近才刚刚冒头,靚是真的靚,但又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靚。” “她那双眼睛啊,乾净得像一汪水,看著你的时候,总带著点倔强和惹人怜爱的感觉。” 陈惠万来了兴趣:“哦?是谁?” 达叔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名字:“蓝、洁、瑛。” 这个名字刚出口,还没等陈惠万反应,他身边的周星星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啪!” “绝了!达叔你真是神了!” 周星星激动得满脸通红: “阿瑛!怎么把她给忘了!我跟她熟啊!” 他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踱步,语速极快地说: “我们今年年初还一起主持《520穿梭机》!別看她长得那么漂亮,人一点都不娇气,很有灵气的!” “外面现在都怎么叫她?『靚绝五台山』啊!这个称號,全香港独一份!让她来演阿玲,那种漂亮和清纯的感觉,绝对有了!” 周星星的反应,几乎是为这个提议盖上了“完美”的印章。 然而,陈惠万却在听到“蓝洁瑛”三个字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周星星和达叔的兴奋,邱敏好奇的目光,都仿佛离他远去。 他的耳边,只剩下这三个字带来的巨大轰鸣。 蓝洁瑛…… 对於1983年的香港来说,这个名字代表著冉冉升起的女星,是“靚绝五台山”的绝代佳人。 可对於拥有2025年灵魂的陈惠万来说,这个名字,代表著一声悠长的嘆息,代表著香港娱乐圈最令人心碎的悲剧。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来自未来的碎片画面: 不再清澈,而是充满迷惘和恐惧的眼神…… 在街头游荡,被路人指指点点的苍老身影…… 满头白髮,与“靚绝五台山”判若两人的憔悴面容…… 以及最后,那“红顏薄命”的结局。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陈惠万的脊椎直衝头顶。 他之前想著改变这个时代,更多的是从事业、从作品出发。 他想拍出更牛的电影,想让星万影业成为传奇。 可此刻,一个活生生的、即將走向悲剧命运的人,就这样通过一个选角提议,轻飘飘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轨跡中。 这不是电影,这是一个人的一生。 如果……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她就会像歷史中那样,一步步滑入那个深渊。 可现在,我是《黑狱风云》的监製,我有能力给她一个角色,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健康的、被尊重的创作环境。 我……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第103章 靚绝五台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火般疯狂燃烧。 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比赚取几十亿票房,比建立一个电影帝国,所带来的灵魂衝击要大得多! “万哥?万哥?”周星星的声音將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你觉得怎么样?阿瑛真的很合適!” 陈惠万缓缓地抬起头,他眼中的情绪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再回想到蓝洁瑛那悽美的容顏: 他看著达叔和周星星,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做出了决定。 “好。” “就她了。” 他目光转向正处於兴奋状態的周星星,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 “星仔,既然你和她这么熟,这个头阵就交给你了。” 周星星一愣,隨即挺起胸膛,拍得“嘭嘭”响: “没问题万哥!包在我身上!” 陈惠万点点头,收起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你负责联繫她,告诉她,星万影业,想请她来演我新戏的女主角。” 他暗嘆一口气,希望藉此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最后再补充道: “星仔,不用操之过急,你先去了解一下她的想法吧。” 接下任务的周星星,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激动又忐忑。 他既为能帮到老友而兴奋,又为自己肩负著万哥如此郑重的託付而感到压力。 接下万哥这个重任的周星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在电视城里仰人鼻息的“星仔”了。 一部《赌圣》的票房神话,足以让他在任何监製和导演面前挺直腰板。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当他试图联繫蓝洁瑛时,却一头撞上了tbb那堵无形的、由合约与通告组成的铜墙铁壁。 一连两天,他打了无数通电话。 电话线从外面接到艺员科,再由艺员科转到蓝洁瑛的助理手上,得到的回覆永远是千篇一律的官方辞令: “瑛姐在a组拍戏,没空。” “瑛姐正在化妆,不方便。” “对不起星仔,瑛姐刚下戏,马上要赶b组的通告,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他甚至亲自去片场探过两次班。 看到的,永远是那个在镜头前绽放光芒,一喊“cut”便立刻被助理、化妆师、服装师团团围住,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没有自己时间的精致木偶。 周星星这才真正意识到,蓝洁瑛被困得有多深,也愈发明白了万哥那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份量有多重。 既然约不到,那就只能去“等”,去“创造”一个机会。 他动用了自己在电视城里所有的旧关係,终於打听到,蓝洁瑛在两场通告之间,有一个小时的空档,会去餐厅简单吃点东西。 这是她一天之中,唯一可能属於自己的片刻。 当天,清水湾电视城餐厅。 下午三点,非饭点的餐厅有些冷清,正適合聊天。 周星星特意挑了个靠窗的卡座,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能看清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局促不安的“星仔”了。 《赌圣》的票房奇蹟,像一层无形的光环笼罩著他,让他在电视城这个曾经让他仰望的地方,多了一份从容。 他等了约莫一刻钟,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 蓝洁瑛穿著一身戏服—— 是那种样式繁复的古装,头上还戴著沉重的头饰,脸上的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那深深的疲惫。 她显然是刚从片场直接过来,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星仔!”看到周星星,她疲惫的脸上才绽放出一丝髮自內心的、明亮的笑容。 “阿瑛,这里!”周星星赶忙起身。 “恭喜你啊,周大明星!”蓝洁瑛坐下来,语气里满是真诚的喜悦,她由衷地替老朋友高兴: “现在全香港谁不认识你?我跟別人说我和你是同期训练班同学,都觉得脸上有光呢!总算是从tbb这个大鸟笼里飞出去了,海阔天空,真好!” 她这番话,羡慕之情溢於言表。 周星星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就別拿我开玩笑了。倒是你,怎么穿著戏服就过来了?刚下戏?” “是啊!”蓝洁瑛长长地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揉了揉因长时间佩戴头饰而发僵的脖子,动作间满是疲惫。 “拍完a组的戏,中间只有一个小时休息,等下还要立刻去b组赶另一个通告。连卸妆的时间都没有。” 周星星看著她疲惫的样子,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我懂,恨不得把你榨乾为止。” “可不是嘛。”蓝洁瑛端起周星星早已为她点好的冻柠茶,用长匙有些烦躁地戳著杯中的柠檬片,彷佛那不是柠檬,而是她无处发泄的怨气。继续说道: “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们做明星的风光无限,其实呢?还不是拿一份死工资。戏是红了,人也红了,但钱进不了自己口袋,有什么用?有名无利,说的就是我们这种人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周星星,望向窗外那片狭小的天空,眼神有些空洞:“而且,长约绑在身上,身不由己。” 在1983年的香港,tbb的“长约”,远不止是一份工作合同那么简单。 它更像是一份现代版的“卖身契”。 这种通常长达五至八年的经理人合约,意味著艺人从签字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电视台的私有资產。 他们不仅要接受公司安排的一切演艺工作,甚至连在外接拍电影、gg,都必须经过公司批准並被抽取高额佣金。 最关键的是薪酬制度——无论一个艺人多么大红大紫,为公司赚取了多少利润,他们自己拿到的,往往只是与其名气完全不匹配的固定月薪。 他们就像一只只会为主人下金蛋的鹅,自己却只能日復一日地吃著固定的米糠。 任何反抗或不从,换来的便是无情的“雪藏”(即停止一切工作安排),在新人辈出的电视城里,这无异於被宣判了职业生涯的死刑。 蓝洁瑛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那双本该充满神采的眼睛里,此刻却满是迷惘: “公司安排什么就得做什么,不管你喜不喜欢。有时候拿到不喜欢的角色,也得硬著头皮演,还要笑著跟记者说自己很喜欢这次的挑战。” 蓝洁瑛又沉默了数秒,轻轻的感嘆道: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上了发条的公仔,每天转场、念白、做表情,都快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想做演员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黯淡的眼睛里,忽然重新燃起了一丝倔强的火焰,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星仔,我真的好想……好想能碰到一个真正的好角色,让我感觉自己是个演员,而不是流水线上的產品。” 看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火苗,周星星知道,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將一直放在身边的那个牛皮纸袋,郑重地推到了蓝洁瑛面前。 第104章 为你好(加更) “阿瑛,”他的声音因为认真而显得有些低沉: “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或许会付出代价,但绝对值得的机会。” 蓝洁瑛一怔,好奇地拿起纸袋,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封面上,是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黑狱风云》。 她的目光被这四个字吸引,翻开了第一页的故事大纲。 周星星在一旁轻声地、充满诱惑力地补充道: “这是我们星万影业的第二部戏,万哥亲自写的剧本。他属意的男主角,是发哥。” “发哥?!”蓝洁瑛的眼睛猛地睁大,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那可是电视圈里神一样的存在!虽然当其时他在电影圈还是票房毒药,但能和毒药合作,已经是每一个新晋女演员的梦想!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重新落回剧本上。 只是看了几段,她的心就彻底沉了进去。 这个故事,没有半点《赌圣》的嬉笑怒骂,通篇都瀰漫著一股压抑、黑暗却又充满力量的气息。 而女主角“阿玲”,那个在丈夫身陷囹圄后,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家的女人。 她的温柔、她的坚韧、她在绝望中死死守护著一丝光明的形象,像一道电流般击中了蓝洁瑛的心! 这不是瓶!这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角色! “这个角色……”蓝洁瑛的指尖抚摸著剧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很有挑战性,我……我想试试!” 周星星笑了,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然而,就在蓝洁瑛眼中重新燃起对表演的火焰,准备向周星星询问更多细节的瞬间,一个温和却带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占有欲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来人正是如今正被电视台力捧的当红小生——伍启华。 伍启华对蓝洁瑛的心思,在电视城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家境优渥,一出道便顺风顺水,与周星星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咸鱼”截然不同,身上总带著一股天生的优越感。 他自认是蓝洁瑛身边唯一的“良配”,並將所有潜在的追求者,都视为不自量力的苍蝇。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休閒装,与蓝洁瑛的疲惫戏服和周星星的简单t恤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將一杯早已准备好的冻鸳鸯放在蓝洁瑛手边,语气熟稔而亲密: “阿瑛,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儿。给你拿了你最爱的冻鸳鸯,少走冰。” 他这才转向周星星,脸上掛著无懈可击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审视与戒备。 “哟,这不是周大明星吗?怎么有空回电视城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他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讽刺。 一个靠电影爆红的“外人”,如今却在自己的地盘上,和自己的“目標”密谈,这让他嗅到了浓浓的威胁。 周星星只能尷尬地笑笑:“华哥,说笑了。” 伍启华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牛皮纸袋上,他没有立刻去碰,而是笑著问蓝洁瑛: “这是什么?周大明星送你的礼物?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配不配得上我们电视台的当家旦。” 这话说得极其阴险,他將自己和蓝洁瑛划为“我们”,將周星星划为“外人”,同时又把自己摆在了“鑑定者”的高位上。 不等蓝洁瑛回答,他便伸手拿过纸袋,抽出了里面的剧本。 当他看到《黑狱风云》四个字,以及下面“编剧/监製:陈惠万”时。 伍启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偽装成关切的表情。 “哦,原来是陈监製的大作。” 他把剧本轻轻放在桌上,转头看著蓝洁瑛,那眼神和语气,像一个苦口婆心的兄长,充满了“为妳好”的恳切: “阿瑛,妳可要想清楚了。这个圈子水很深,不是什么人都能合作的。陈先生的背景……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怕妳一个女孩子家,去趟这种浑水,会应付不来。” 他这番话,没有直接攻击,却巧妙地將陈惠万划入了“危险人物”的范畴,將这次邀约定义为一个陷阱。 周星星气得脸色涨红: “伍启华你別胡说八道!万哥是真心欣赏阿瑛!” “欣赏?”伍启华冷笑一声,拿起剧本,轻蔑地掂了掂: “圈子里谁不知道他陈惠万是什么背景?让阿瑛去拍这种打打杀杀的江湖片,跟那种人扯上关係,这叫欣赏?这叫害了她!” 伍启华又转向蓝洁瑛,苦口婆心的道: “阿瑛,听我一句劝。妳是公司最看重的旦,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去拍这种打打杀杀的江湖片,把自己的形象弄得灰头土脸?” “安安分分地在电视台,这才是正途。外面的世界很复杂,有我护著妳,不会让妳受委屈的。” 说著,伍启华竟作势要將剧本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一个平静但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 “住手!” 蓝洁瑛,她本已因那份代表著希望的剧本即將被毁掉而心头一紧。 听到这个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伍启华的肩膀,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的身影。 陈惠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桌边。 伍启华猛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旋即被在自己地盘上被挑衅的怒火所覆盖。 “陈惠万?”伍启华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尖锐: “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閒事?” 周星星本想拍案而起,怒斥伍启华对万哥不敬,却被陈惠万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神制止了。 陈惠万无视了伍启华的叫囂,从容地向前一步,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从伍启华僵硬的手中,將那份剧本抽了出来。 蓝洁瑛的目光,死死地跟隨著那份剧本,就像看著自己的心臟被从深渊中捞起,重新回到了胸膛。 陈惠万拿回剧本,用手掌轻轻抚平了剧本封面上因被紧抓而產生的褶皱,再將剧本重新、郑重地放回到蓝洁瑛的面前。 他没有看伍启华,目光始终锁定在蓝洁瑛身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问道: “蓝小姐,这份剧本,你喜欢吗?” 伍启华发现陈惠万的目光完全略过了他,彷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这份彻底的无视,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涨得通红。 而蓝洁瑛,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浑身一震。 喜欢?她何止是喜欢! 但“喜欢”这两个字背后,是她无法承受的代价。 第105章 封杀 伍启华见蓝洁瑛迟迟没有回答,只当她是害怕了,心中那份被无视的屈辱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往前一步,挡在了蓝洁瑛和陈惠万之间,脸上重新掛上了那种“为你好”的、令人作呕的恳切笑容。 “阿瑛,你別衝动,要想清楚。”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竖起耳朵的艺员听得清清楚楚: “陈先生的剧本肯定好,我们不用看都知道。但我们做演员的,不能只看剧本,还要看前途啊。” 他这番话,像是在为蓝洁瑛著想,实则字字诛心,每一句都在提醒她那副无形的枷锁。 “你是公司了多少心血才捧出来的『靚绝五台山』?现在正是你事业起飞的时候,多少监製排著队想找你拍戏?为了这一部戏,得罪了公司,被雪藏起来,你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周星星,话锋一转,带著一丝过来人的优越感: “周大明星现在是风光,但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你看,他现在还回得了电视城吗?他被整个电视台封杀了!阿瑛,你的根基在这里,你的前途也在这里,何必去走一条这么难走的路?” 周星星再也听不下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著伍启华的鼻子骂道: “伍启华,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什么叫前途?每个月拿几千块的死工资,一天跑三个通告,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拍著那些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烂剧,这就是你说的前途?这他妈的不叫前途,这叫坐牢!” 他因为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指著自己,又指著蓝洁瑛,声音里充满了感同身受的愤怒: “我告诉你什么叫代价!代价就是看著自己喜欢的好剧本,却因为一份卖身契连点头的资格都没有! 代价就是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才华和青春,被这个鬼地方一点一点榨乾! 我寧愿被封杀,也好过在这里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蓝洁瑛的心上。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彷佛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一边是伍启华描绘的“安稳前途”,一边是周星星怒吼出的“自由代价”。 101看书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超顺畅 全手打无错站 她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被两股力量疯狂撕扯,无处可逃。 她僵在了那里,脸色苍白,紧紧地咬著下唇,目光在剧本和伍启华之间来回移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剧烈的、无声的挣扎。 这份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周星星感到心疼。 而伍启华则將这份沉默解读为犹豫和胆怯。 他脸上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温和地对蓝洁瑛说: “阿瑛,我知道你很为难。周大明星说的梦想固然动听,但梦想不能当饭吃。你在电视台有大好的前途,公司这么看重你,何必为了一时的衝动,去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呢?” 他这番话,像是在为蓝洁瑛著想,实则是在她內心的天平上,为“安稳”那一端重重地加上了一块砝码。 周星星见状,急了,忍不住反驳道: “什么叫风险?这叫机会!在电视台熬一辈子,就真的好吗?每天拿著死工资,拍著自己不喜欢的戏,这不是前途,这是坐牢!” 周星星的话,则是在为“自由”那一端,奋力地加上砝码。 听著两人的爭论,蓝洁瑛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声音很轻,带著一种被现实彻底抽空力气后的沙哑与疲惫。 “你们……別吵了。” 她打断了两人,目光空洞地看著桌面上的那杯冻柠茶,彷佛在对他们说,又彷佛在自言自语。 “这不是我想不想选的问题……而是我根本,没得选。” 她抬起眼,平静地、却又无比绝望地看著周星星: “星仔,你知道我的合约是多久吗?是八年。违约金是多少吗?是我拍十年剧都还不起的天文数字。” 她又转向伍启华,语气里没有敌意,只剩下陈述事实的麻木: “你说得对,我在这里有前途。但这个前途的代价,就是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拒绝任何我不喜欢的角色,甚至不能在生病的时候多休息一天。 我像一件商品,被標好了价格,陈列在橱窗里,谁都可以来看,但我自己,却走不出这个橱窗。” 说到这里,她终於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嘆息: “所以,谢谢你们。谢谢星仔你给我画了一个很美的梦,也谢谢启华你提醒我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对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人来说,討论外面天空的顏色,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蓝洁瑛的低声诉说,让绝望凝固在空气当中。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惠万,终於再次开口。 他平静地看著蓝洁瑛,若有所指的说道: “一个人,应该拥有选择命运的自由。” 伍启华听罢,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发出一声嗤笑,那声音尖锐而刻薄,像极了此刻蓝洁瑛內心的魔鬼低语: “说得比唱得好听!陈先生,你知不知道自由的代价是什么?是白纸黑字的违约金!是天文数字!阿瑛一个女孩子,拿什么还?靠你画的这张大饼吗?” 蓝洁瑛的肩膀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万哥他……”周星星急得想反驳,却被陈惠万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惠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蓝洁瑛,他看穿了她的恐惧,也看到了她內心深处那不甘熄灭的火苗。 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击碎现实枷锁的力量。 於是,他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问道: “所以你看,你害怕被封杀,被雪藏。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能封杀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蓝洁瑛混乱的心扉。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本该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却充满了血丝与不甘,她直视著陈惠万,声音沙哑,却带著一股倔强的质问: “他们能封杀我的未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都为之一静。 “陈先生,你说的都对,剧本很好,大银幕很吸引人。但那都是以后!是未知数!”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可如果我答应了你,我即將面对的,是实实在在的雪藏!是每天睁开眼就要面对的违约金!是我付出了所有青春才换来的小小成绩,一夜之间就会变成全香港的笑话!”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周围那些看似在吃饭、实则竖起耳朵的同事们。 “你看到了吗?他们会怎么看我?他们会说蓝洁瑛不自量力,忘恩负义!我会被所有人孤立,我会被这个圈子彻底拋弃!我……我只是个普通演员,我只想好好演戏,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第106章 违约金 “没错!”伍启华立刻抓住了蓝洁瑛话语中的脆弱,像一条毒蛇般吐著信子,加重了语气: “他们不止可以不让你拍戏,还可以让整个香港的电视圈,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阿瑛,你会失业,会从一个当家旦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弃卒!这才是现实!” “是吗?” 陈惠万终於將目光转向伍启华,那眼神里带著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彷佛在看一只井底之蛙。 他隨即又望向蓝洁瑛,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能封杀的,只是『电视艺员蓝洁瑛』在他们那个小池塘里的路!” 他的视线变得锐利而深远,彷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画面。 “但他们封杀不了你走向大银幕,更封杀不了你的名字,出现在宝岛、甚至整个东南亚的电影院里!” 这番话,让蓝洁瑛的呼吸猛地一滯! 大银幕……那是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地方。 “別做梦了!”伍启华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他不能容忍自己营造的恐惧壁垒被击碎: “陈惠万,你自身难保!你得罪了三大院线,你的电影恐怕排片都没有!你拿什么带她上大银幕?靠你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兄弟吗?!” 陈惠万没有理会他的叫囂,目光变得异常复杂,甚至带上了一丝只自己才懂的怜惜。 他的视线彷佛穿透了眼前这张年轻绝美的脸庞,看到了那个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悲剧身影。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想要逆天改命的强烈意志,轰然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当你凭藉一部真正的作品,让全香港的观眾都为你疯狂的时候,你会发现,不是你失去了那个笼子……” 他微微前倾,直视著蓝洁瑛那双因为震惊而睁大的、水汽氤氳的眼睛,吐出了最后的结论: “……而是那个笼子,再也配不上你了。一个好的老板,会为他的演员,扫清所有障碍。”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足以让整个餐厅都为之寂静的魔力。 “你担心的违约金,我会帮你付。”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同样处于震撼中的周星星,话锋一转,直刺蓝洁瑛內心最深的恐惧: “你害怕离开这里会一无所有,害怕未来没有出路。不存在的!”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星仔,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蓝洁瑛混沌的脑海! 她猛地转头看向周星星,那个曾经和她一样,在电视城里苦苦挣扎、仰人鼻息的“星仔”,如今却因为一部《赌圣》,成了全香港无人不识的票房神话! 是啊,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了离开这个“安稳”的牢笼,真的可以拥有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伍启华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惠万对著已经完全呆住的蓝洁瑛,发出了最终的邀请。 “蓝小姐,我会去tbb找方小姐。你合同的问题,我帮你解决。” 他的声音里带著坦诚:“伍先生说的没错,跟著我,或许有风险,甚至可能会像星仔一样,被这个『大家庭』拒之门外。”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但我给你一个有灵魂的角色,和一个选择自己命运的自由。” “要一份被精心圈养、隨时可能被惩罚的安全,还是要一份充满未知、但能让你真正挺直腰板的自由,你自己选。” 说完,陈惠万转身离去,他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的光晕中。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伍启华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用一种他自以为温柔的声音说: “阿瑛,你看到了?这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他试图將陈惠万的行为重新定义: “他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吗?他这不是在邀请你,他是在用钱羞辱你,羞辱我!这种人,你跟了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蓝洁瑛缓缓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將那本剧本轻轻的揽到了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伍启华的心臟。 他知道,所有的口头威胁都失效了。 “你……你好好想想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猛地站起身。 因为动作太急,膝盖撞到了桌角,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疼得齜牙咧嘴,在眾人的注视下,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餐厅。 但他不是去舔舐伤口,而是去寻找更致命的武器。 他的目的地,自然是tbb行政大楼的最高层——那位传说中执掌著所有艺人生杀大权的方小姐的办公室。 红木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能映出人影。 方小姐坐在大班椅上,戴著金丝眼镜,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她正眼也没有看伍启华,只是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有事快说,我只有五分钟。” 伍启华早已收起了所有狼狈,他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为公司著想的忠臣模样。 “方小姐,出事了。”他语气沉重: “外面那个『星万影业』的陈惠万,就是拍了《赌圣》的那个,现在把主意打到我们公司头上了。” 方小姐眉毛一挑:“继续。” “他刚才在餐厅,公然煽动蓝洁瑛解约,还带上了周星星那个叛徒做说客!” 伍启华將自己隱去,把事件上升到公司层面: “他当著所有人的面,说要替阿瑛赎身,气焰囂张至极,完全没把我们tbb的合约精神放在眼里!方小姐,这是公然挑衅!” 方小姐的眼神冷了下来。 一个新晋的电影公司,就敢如此囂张地挖走她的当家旦,这无异於在她这位“电视女王”的脸上划了一刀。 “我知道了。”她冷冷地说:“蓝洁瑛的合约,我会处理。你出去吧。” 得到想要的结果,伍启华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那副忠心耿耿的表情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的冷笑。 他知道,第一张网已经撒下。 接著,他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號码,电话那头是《娱乐周刊》的主编。 “喂,王哥吗?我是启华啊。”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神秘感: “有个猛料,不知道你敢不敢报……是关於我们台的当家旦的……听说啊,她被一个有江湖背景的电影大亨看上了,手段很激烈,又是送钱又是威胁的……唉,真替她担心啊,她那么单纯,万一走错路……” 掛掉电话,他又走进了监製的办公室,在閒聊中“不经意”地提起: “听说阿瑛最近心思有点散啊,好像外面有人找她拍电影,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可別影响了咱们戏的进度……” 一个下午的时间,关於“蓝洁瑛被黑道大亨看上,意图叛逃”的流言,就像病毒一样,在电视城的空气中迅速扩散。 当蓝洁瑛抱著剧本,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化妆间的路上时,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了。 同事们的眼神变得闪烁,昔日好友的问候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连化妆师帮她卸妆的手法,都似乎带著一丝探究和距离。 伍启华像一条狡猾的毒蛇,在公开的对决中被击退后,便潜入了最深的草丛,吐著信子,用无形的毒液,为蓝洁瑛编织了一个更巨大、更令人窒息的牢笼。 这个牢笼,由公司的压力、同事的猜忌和外界的舆论构成,比那份白纸黑字的合约,要可怕一百倍。 次日,上午十点。 1983年的电视城,资讯的传递,依旧依赖著固网电话和人与人之间的口耳相传。 关於“靚绝五台山”被背景复杂的电影大亨看上,意图叛逃的流言,已经像病毒一样,在化妆间、茶水间和走廊的每一个角落里复製、变异、传播了一整晚。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 第107章 电视女王 夜,星万影业的办公室內,只剩下陈惠万和阿標两人。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威士忌酒香和雪茄的烟气。 陈惠万並没有看窗外的夜景,而是站在白板前,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画出了一张复杂的人物关係和媒体网络图。 中心点,是“tbb”和“方小姐”。 而从这个中心点放射出去的,是《东方红日报》、《明天报》、《新岛》等各大报刊的名字,甚至还有它们各自的死对头媒体。 这是一张来自2025年狗仔队之王脑海中的,关於1983年香港传媒生態的“战爭地图”。 “万哥,你真的决定明天就去tbb?”阿標转动著轮椅,语气中带著一丝忧虑,“我们现在和三大院线的关係这么紧张,再公开和tbb闹翻,是不是太冒险了?” 陈惠万转过身,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动著琥珀色的液体。 “阿標,如果我们偷偷摸摸地去谈,就算用钱砸开了门,外界看来,也是我们星万理亏,是我们仗势欺人去挖角。这样,我们就永远落了下风,以后tbb隨时可以用舆论反咬我们一口。” 他喝了一口酒,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 “所以,我从来就没打算去『谈』。我要做的,是逼她不得不『请』我过去谈。” 阿標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陈惠万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一份他早已亲手写好的新闻稿,递给了阿標。 那標题,比任何煽情的词语都更具衝击力—— 《<赌圣>票房神话的代价——天才的镣銬,tbb的雪藏令!》 阿標看得心头一震! 稿件的內容,从一个极为尖锐、让公眾愤慨的角度切入。 它首先用极具渲染力的笔触,描绘了《赌圣》如何创造了香港影史的票房奇蹟,周星星如何从一个寂寂无闻的电视艺员,一跃成为万眾瞩目的“喜剧之王”,为香港电影带来了无上的荣耀。 紧接著,笔锋陡然一转,提出了那个最诛心的问题—— “英雄的归来,等到的不是鲜与掌声,而是来自『娘家』tbb的一纸冰冷的『雪藏令』。为何?只因他接拍了一部不属於tbb的电影。tbb此举,究竟是在维护合约精神,还是在扼杀一个不甘被束缚的天才?这份合约,究竟是培养明星的摇篮,还是一个不允许旗下艺人拥有自由和成功的牢笼?” 稿件最后,更是將矛头引向了所有在tbb工作的艺人:“周星星的今天,是否就是所有心怀梦想的tbb艺人的明天?当你们的才华超越了tbb所能给予的舞台时,等待你们的,究竟是更广阔的天空,还是更沉重的镣銬?” “这……”阿標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万哥,这根本不是在谈钱,这是在诛心!是在质问tbb的根基!” “脸面,是他们最在乎,也是最脆弱的东西,这就是阳谋。”陈惠万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穿透力: “我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要来了,而且我手里握著能炸毁你公眾形象的炸弹。你如果想阻止我引爆它,就只能乖乖地打开门,坐下来,听我开条件。” 他看著阿標,下达了指令:“今晚,你亲自去办。让靚坤把这份稿件的副本,亲手送到《东方红日报》的王主编手上。告诉他,这是独家。但同时,你再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主要的报馆,『不经意』地走漏一点风声。” “我明白了!”阿標的眼中兴奋的光芒:“让王主编拿到独家,他为了销量一定会第一时间发动。而其他报馆听到风声,为了不落后,也一定会跟进!到时候,整个香港的舆论都会被点燃!” “没错。”陈惠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tbb都会知道,我陈惠万,是带著民意来討一个说法的。到那时,就不是我去求见她,而是她必须要见我。” …… 次日,上午十点。 正如陈惠万所料,一场舆论的海啸,席捲了整个广播道。 《东方红日报》的头版头条,用加粗的血色大字,控诉著tbb的“不公”。 无数的电话涌入tbb的公关部,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围堵在电视城门口。 “靚绝五台山被黑道大亨看上”的流言,在这场更大的风暴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整个tbb行政大楼,气氛紧张得彷佛能拧出水来。 董事方小姐的办公室,冷气开得很足。 方小姐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戴著金丝眼镜,她的面前,摊开著那份让她怒火中烧的《东方红日报》。 伍启华就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脸色苍白,早已没了昨天的得意,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一场针对整个公司的公关灾难。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台黑色的电话机,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方小姐的私人助理接起电话,脸色瞬间一变,她捂住话筒,用颤抖的声音说:“方小姐……是……是星万影业的陈惠万先生。” 方小姐並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用眼神示意助理保持镇定,隨后才不紧不慢地拿起听筒,那动作优雅,却带著一股无形的压力。她没有直接发怒,而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开了口: “你好,陈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陈惠万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他彷佛不是在和一位被激怒的电视女王通话,而是在约一位老友喝茶。 “方小姐,早安。看来今天的报纸,你已经看过了。” 方小姐开始冷笑: “陈先生的『问候』方式,还真是別开生面。” 这句说话,语带讽刺,远比直接的怒骂更具杀伤力。 陈惠万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显得格外刺耳: “我只是想约方小姐见个面,可惜tbb的门槛太高,我只好用这种方式,来敲一敲门。如果这对贵公司的声誉造成了什么困扰,我深表遗憾。” 方小姐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和这种人斗气,只会落入下风。她必须重新掌握主动。 “你想谈什么?” “谈一谈周星星先生的自由,谈一谈蓝洁瑛小姐的未来,也谈一谈,星万影业和tbb合作的可能。”陈惠万的声音依旧平静: “方小姐,我现在就在你楼下的咖啡厅。我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考虑,是让外面的记者继续发挥想像力,还是请我上来,平心静气地解决问题。” 说完,不等方小姐回答,他便直接掛断了电话。 第108章 台阶 “嘟——嘟——嘟——” 听著电话里的忙音,方小姐握著话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是她执掌tbb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赤裸裸地挑衅!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敲打著她紧绷的神经。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去楼下咖啡厅,把陈先生『请』上来。”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当陈惠万被“请”进办公室时,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从容不迫,彷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陈先生,”方小姐率先开口: “一上来就掀了桌子,看来你今天不是来谈判,是来宣战的。” “方小姐言重了。”陈惠万平静地说: “我只是在用媒体朋友都能理解的方式,表达我的诚意。毕竟,想约您这位电视女王,实在太难。” 方小姐冷哼一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直入正题:“周星星的合约,公司自有处理。倒是你,看上了蓝洁瑛?” “周先生的合约问题,和蓝小姐的未来,我希望今天能一併解决。”陈惠万的语气不容置疑。 方小姐冷笑一声: “周星星违规接拍外面的电影,公司对他雪藏,是按规矩办事。蓝洁瑛是公司力捧的旦,前途无量。陈先生一句话,就想带走两个人,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陈惠万笑了。 他从西装內袋里,拿出两张早已签好字的支票。 他將第一张支票轻轻地放在红木办公桌上,推了过去,那动作优雅而充满压迫感。 “一百万。这是蓝小姐的违约金。” 紧接著,不等方小姐反应,用力把第二张支票叠在了第一张上面,发出清脆的轻响,像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另外一百万。这是周星星先生的。”他语气平淡,话语却锋利如刀: “你们可以称之为他违规的罚金,也可以看作是他所造成的损失补偿。总之,今天,我要他们两个人,乾乾净净地离开这里。” 他看著方小姐,眼神里带著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 他的思绪飘了一瞬,想到了戴维斯那在瑞士银行户口的五百万美金,正安静地在自己的银行里了。 这两百万港幣,在別人眼里是足以买下数栋豪宅的巨款,但在他眼中,不过是为了两位未来光芒万丈的巨星,所付出的一笔微不足道、却又回报无穷的投资,更重要的是,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悲惨一生。 他收回思绪,语气淡然地补充道:“这不是挑战,这是我为了解决『舆论风波』,所拿出的诚意。” 方小姐的目光在支票上停留了两秒,隨即移开,语气更加冰冷: “我说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规矩和人情的问题。” “好,那我们就谈规矩和人情。”陈惠万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直视著这位电视女王的眼睛: “除了这两百万现金,我再加一个条件。” 他拋出了他真正的、无法拒绝的筹码。 “星万影业接下来的三部电影,每部均会为tbb提供三个重要的配角名额,角色任由贵公司挑选合適的艺人出演。 这件事,我会让媒体知道,这是我方为了『感谢』tbb多年栽培之恩,而主动提出的合作。 如此一来,你们不仅没有损失,反而贏得了『为香港电影输送人才』的美名。面子、里子,都有了。”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办公室里炸响! 《赌圣》之后,星万影业就是全香港最炙手可热的金字招牌,是点石成金的代名词! tbb有多少艺人为了爭一个在大银幕上露脸的机会而明爭暗斗? 电视圈与电影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赛道,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从电视圈跳入电影圈。 这三个重要配角,其价值、其影响力,远远不是两百万现金可以比擬的! 这不仅是钱,更是tbb向电影圈扩张影响力的绝佳机会! 方小姐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终於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她动心了。 但女王的尊严,让她不能轻易低头。 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试图重新掌握谈判的节奏,缓缓道: “三个角色,很有诚意。但我要加一个条件——这三个角色的剧本,tbb有权提出修改意见,以確保符合我台艺人的形象。” 这是一个陷阱,是她试图在让步的同时,反过来干涉电影创作、夺回主导权的最后尝试。 陈惠万笑了,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 “方小姐,我的船,我做主。我的剧本,一个字都不会为任何人改。 这三个角色,你们tbb要,就派最合適的人来演;不要,香港想演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尖沙咀。” 这份不容置疑的强势,彻底击碎了方小姐最后的试探。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恢復了绝对的冷静。 “陈先生,你的电影,tbb不干涉。但我的电视城,也有我的规矩。”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容更改的判决书。 “洁瑛手上还有两部剧的合约,戏份很重,已经开拍。她可以走,但必须拍完。 这是底线,也是避免整个剧组停摆、造成更大损失的唯一方法。否则,损失的不只是钱,更是tbb的信誉。” 这是一个极其老辣的条件,既合情合理,又给陈惠万的设置了一个时间上的障碍。 陈惠万看著她,沉默了两秒,隨即点了点头,乾脆地答应了。 “好,我答应。我等得起。” 见陈惠万答应得如此爽快,方小姐心中略感意外,但总算是在这场交锋中扳回了一城,保住了最实际的利益。 她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但隨即又凝结起来,她拋出了她自认为的、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防线: “即便如此,解约也需要蓝洁瑛本人亲自到场,提出申请。这是程序。她不来,一切都免谈。” 她篤定,被流言和恐惧包围的蓝洁瑛,绝对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伍启华也反应过来,立刻附和道: “没错!方小姐说得对!必须她本人来!” “当然。”陈惠官脸部肌肉的线条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彷佛猎手看到猎物踏入陷阱前的瞭然。 他看了一眼手錶,时间刚刚好。 他那台摩托罗拉“大哥大”正夹在他的腋下,但此刻,陈惠万心想,用她的武器,在她的堡垒里,杀死她的权威,才是真正的征服。 他伸出手,指了指方小姐桌上的那台黑色电话机:“可以借用一下吗?” 第109章 公司的最后要求 方小姐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桌上那台黑色的电话机—— 那是她在这个办公室里发號施令的权杖。 她瞬间就明白了陈惠万的意图。 她沉默了足足两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请。” 他坦然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冰冷的话筒,拨出了一个他早已交代周星星务必准时等候的號码。 电话那头,是老旧的冰室里,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旋转著,带起一阵混杂著咖啡、菠萝油与淡奶气息的微风。 角落的卡座里,气氛却是凝重的。 蓝洁瑛面前的冻柠茶,冰块早已融化,她却一口未动。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显露出內心极度的挣扎与不安。 在她对面,周星星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坐著。 自从昨天在餐厅发生那件事后,陈惠万就给了他一个明確的指令。 他动用了自己在电视城所有的旧关係,了一整晚的时间,才终於弄清楚了蓝洁瑛今天那密不透风的通告表中,唯一可能被挤出来的、短得可怜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 按照万哥的计划,他的任务,就是在这个精確到分钟的时间点,將蓝洁瑛约到这个离行政大楼最近的冰室。 稳住她,给她信心,然后……等待那个决定一切的电话。 他知道,就在此刻,万哥已经走进了tbb的权力心臟。 这是一场海陆空协同的立体战爭,而他,就是那支负责在最后关头,將旗帜插上敌人阵地的士兵。 周星星的电话铃响起时,蓝洁瑛正抱著膝盖,眼神空洞。 “星仔,是我。”陈惠万的声音传来。 “万哥!”周星星精神一振。 陈惠万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到缩在沙发上的蓝洁瑛耳中: “告诉阿瑛,我现在在方小姐的办公室。两百万的支票,和解除你雪藏的条件,都已经摆在桌上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充满力量的语气说: “通往笼子外面的门,已经被我一脚踹开了。现在,把电话交给阿瑛。” 周星星看著蓝洁瑛,將电话递了过去。 蓝洁瑛颤抖著手,接过了那沉重的大哥大,贴在耳边。 整个办公室,静得能听到伍启华粗重的呼吸声。 陈惠万的声音,透过电流,像一枚锥子,刺进了蓝洁瑛的灵魂深处。 “阿瑛,外面或许有风有雨,但至少,天是大的,地是宽的。” “要一份被人精心算计、隨时可能被拋弃的『前途』,还是要一个能让你真正为自己活一次的未来。” “你自己选。”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伍启华的脸上,因为这漫长的沉默而重新浮现出希望,而方小姐,更加想知道这个蓝大美女,又会如何选择。 一个颤抖、却又带著破釜沉舟般决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晰地响彻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我……” “我马上到。” 电话被轻轻掛断。 伍启华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隨即碎裂。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急促地对方小姐说: “方小姐!不能就这样放她走!这……这是开了个坏头!今天她能走,明天李洁瑛、张洁瑛也能走!tbb的规矩就全乱了!” 他试图將自己的失败,上升为整个公司的危机。 方小姐没有看他,她只是静静地凝视著桌上那两张支票,以及陈惠万那张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脸。 作为电视女王,她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权衡。 tbb的尊严略为受损,但换来了两百万现金和三个无法估价的电影角色。 更重要的是,她卖了星万影业一个人情,为tbb的未来铺多一条通往大银幕的路,这些路,越多越好。 而她失去的,只是一个已经生了异心、留下来也只会是麻烦的艺人。 这笔生意,划算。 她缓缓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如霜,落在伍启华身上: “规矩?如果规矩留不住人心,那规矩本身,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而且,伍启华,你连一个女人都看不清,留不住,你还能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伍启华最后的自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颓然坐回沙发上,浑身冰冷。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陈惠万安坐如山,方小姐气定神閒,只有伍启华,像一只等待审判的。 这段等待的时间,对办公室里的人来说是煎熬,但对蓝洁瑛而言,却是一条重生之路。 …… 掛断电话的那一刻,蓝洁瑛的手还在抖。 但当她抬起头,看到周星星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睛时,內心的恐惧忽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取代了。 “我陪你去。” 周星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站起身,为她拉开了门。 从茶餐厅,到行政大楼方小姐的办公室,是一段不算长的路。 她走在电视城熟悉的走廊里,空气中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或同情、或讥讽、或嫉妒的目光,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是蓝洁瑛……” “听说她真的要走了,搭上了那个金牌监製……” “傻女,tbb捧她捧得多好,就这么走了,以后肯定后悔……” “后悔?你没看《赌圣》吗?我要是她,我也走!” 这些声音,若是昨天听到,足以將她压垮。 但此刻,在陈惠万那句“天是大的,地是宽的”迴响下,这些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她的脚步,从一开始的些微犹豫,变得越来越坚定。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目光直视前方,彷佛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路边无关紧要的尘埃。 她正在亲手撕掉那张名为“靚绝五台山”的、华丽而脆弱的標籤,去寻找一个真正的、属於她自己的名字。 十分钟后。 终於,她走到了那扇紧闭的红木门前。 周星星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吱呀——” 门开的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穿著最普通的衣服,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经歷过淬炼的黑曜石,燃烧著前所未有的火焰。 她的身后,站著同样神情坚毅的周星星。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像两棵准备衝破屋顶、去拥抱阳光的树。 伍启华看到她眼中的光,心头猛地一颤。 他知道,他彻底输了。 蓝洁瑛没有看他,甚至没有扫过他一眼。 她的目光,径直落在办公桌后的方小姐身上,声音清晰而平静,不带一丝恳求,只有陈述。 “方小姐,我来办理解约手续。” 方小姐凝视著她,几秒钟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的棋子了。 她將早已准备好的解约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同时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感情的语气重申道: “文件可以签,但条件你应该清楚了。你手上的两部剧,必须善始善终。 这是公司对你的最后要求,也是你作为一个演员,应尽的职业操守。” 蓝洁瑛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陈惠万。 陈惠万对她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那眼神在说:放心,这是我们谈好的。 得到这个信號,蓝洁瑛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她知道,这是自由必须付出的代价。她深吸一口气,直视著方小姐,语气同样坚定: “我明白,我会完成我的工作。” 说完,她拿起笔,在签名栏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像是宣告一个旧时代结束的钟声。 签完后,她將文件转向周星星。 周星星也拿起笔,在属於他的那份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伍启华看著这一幕,眼中血丝满布,他忍不住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嘶吼: “阿瑛!你真的要为了这部不可能成功的电影,毁了自己的一切吗?” 蓝洁瑛终於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但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我不是为了电影,”她轻声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说完,她便转回了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这份平静,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杀伤力。 陈惠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过办公桌的一角,走到了方小姐的面前。 第110章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陈惠万在伍启华和周星星、蓝洁瑛等人错愕的目光中,主动伸出了右手。 这个动作,让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再次绷紧。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方小姐的身上,等待著这位女王的反应。 方小姐的目光从陈惠万伸出的手上,缓缓移到他那张平静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被镜片掩盖住的情绪——有屈辱,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喜悦。 她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对旁边的伍启华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最终,这位电视女王缓缓地、优雅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与陈惠万的手握在了一起。 她的手很冷,握得很用力,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无声的角力。 但只有短短的一瞬,便立刻鬆开。 “合作愉快,方小姐。”陈惠万微微頷首,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合作愉快。”方小姐的声音同样冰冷,她收回手,將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她那支心爱的古董钢笔上。 她拿起那方丝帕,继续著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不紧不慢地、一丝不苟地擦拭著笔身。 这场无声的交锋结束。 陈惠万看著她这番故作姿態的表演,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 他看懂了这位电视女王用以维持最后尊严的、小小的仪式感。 可笑,又可敬。 他收回目光,恢復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对著蓝洁瑛和周星星说:“走吧。” 三人一同转身,向门外走去。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的那一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丟了魂的伍启华, 走廊外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自由而变得格外清新。 但蓝洁瑛的心情,却不像空气那般轻鬆。 她紧紧抱著那份解约文件副本,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惠万,又看了一眼周星星,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周星星是一脸轻鬆,甚至还对著蓝洁瑛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逗得她险些笑出声来。 他们三人的气氛,与这条走廊里其他人那种小心翼翼、暗流涌动的氛围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不高、留著標誌性小鬍子的男人,满面春风地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 来人正是如今在电视城里地位举足轻重、以八面玲瓏著称的金牌司仪兼演员,曾子威。 陈惠万的目光与他交错的瞬间,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这个人,他当然认得。但在他脑海中,瞬间浮现的並非tbb的综艺节目,而是另一重更具份量的身份——新艺城! 这个男人,正是去年凭藉一部《最佳拍档》横扫香港票房,將嘉禾与邵氏两大巨头打得措手不及的“新艺城七怪”之一! 他不只是一个司仪,更是一个手握千万票房、炙手可热的新晋导演! 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新艺城才有底气联合其他院线,对自己的《赌圣》进行围追堵截。 可以说,这个人,是自己之前困境的源头之一,是真正的敌人。 他手上拿著一份剧本,正准备敲响方小姐办公室的门,显然是来谈事情的。 当他与陈惠万一行人擦肩而过时,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了陈惠万身后的蓝洁瑛。 就在那一剎那,陈惠万清晰地捕捉到,曾子威那双小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淫邪目光。 这个眼神,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惠万脑海中最黑暗的、来自2025年的记忆闸门! 轰——! 混杂著滔天怒火的情绪,从他灵魂最深处轰然引爆! 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罪魁祸首,身影彻底重合!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 那双清澈的眼眸最终被染上的、无法驱散的恐惧与疯癲; 那张绝美的容顏最后被刻上的、饱经风霜的憔悴与悲凉。 所有的“果”,都源於眼前这个“因”! 陈惠万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烧得一乾二净。 他知道,以曾子威今时今日在影坛的地位,动他,等於是向如日中天的新艺城再次宣战,等於是给自己树立一个比杜峰更可怕、更难缠的敌人。 但那又如何?! 反正新艺城已经得罪死了,再多他一个又何妨! 他重活一世,如果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如果眼睁睁看著悲剧的源头在自己面前晃过而无动於衷,那他妈的重生一次,还有什么意义?! 於是,就在蓝洁瑛和周星星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惠万动了。 他一步上前,挡在了曾子威的面前。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在寂静的走廊里引爆了一颗炸雷,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死死地盯著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蓝洁瑛和周星星脸上的轻鬆和笑意,瞬间凝固。 他们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前一秒还是拯救他们於水火的恩人,下一秒为何会对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做出如此暴烈的举动? 曾子威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他捂著自己火辣辣的脸颊,足足愣了两秒钟。 当眾被人掌摑的巨大屈辱感,瞬间化为滔天怒火,让他那张本来就涨红的脸,直接变成了猪肝色! “你他妈的谁啊?!” 一声暴喝,彻底撕裂了走廊的死寂。 曾子威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甩开手,指著陈惠万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在tbb的地盘上动我?我让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门!” 他气势汹汹,甚至攥紧拳头,作势就要朝陈惠万的衣领抓去。 周围的人嚇得纷纷后退,生怕被捲入这场风暴。 周星星和蓝洁瑛也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拉住陈惠万。 然而,就在曾子威那充满了威胁和怒火的目光,终于越过自己的拳头,清清楚楚地对上了陈惠万时——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他的拳头,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那句即將脱口而出的“我今天弄死你”,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发出一个古怪的“嗬”声。 他认出了陈惠万。 这是在《赌圣》庆功宴上,被眾多电影公司大老板、院线大佬眾星捧月围在中间的人! 更重要的,是电视新闻上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是那个曾经胁持总督察,又安全走出icac大门的男人! 一股比刚才的怒火更加强烈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他脸上的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在短短一秒內,迅速冷却、凝固、熄灭。 金钱和地位的差距,或许还能让他心存一丝侥倖。他曾子威是新艺城的大导演,背后站著麦光头、叶天、黄柏荣等人,不见得就怕了谁。 那是在挑战港英政府的最高执法机构后,依然能毫髮无伤走出来的传说! 那个人还是香港第一大社团的双红棍! 这两者之间的鸿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自己在影坛的地位,在这尊真正的煞神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曾子威那攥紧的拳头,在无尽的屈辱和恐惧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缓鬆开了。 他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敢再说出来。 他只能用那双充满了怨毒、不解和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陈惠-万。 敢怒,不敢言。 他心中的怒火併未熄灭,只是被更深的恐惧死死地压了下去,沉淀、发酵,最终化为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怨恨。 他死死地记住了陈惠万,也记住了他身旁那个让他惹来这场无妄之灾的女人——蓝洁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曾子威,有的是耐心。 陈惠万冷冷地看著他,那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更像是看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他甚至不屑於解释半个字。 陈惠万收回目光,转向身后早已目瞪口呆的蓝洁瑛和周星星,语气恢復了平静,彷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们走。” 说完,他便率先迈开脚步。 蓝洁瑛和周星星满腹疑云,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三人就这样在数十道震惊、敬畏、恐惧的目光注视下,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了那片灿烂的阳光之中。 只留下满脸通红、捂著脸颊,像一尊耻辱柱般僵立在方小姐办公室门口的曾子威。 又多了一个关於新晋金牌监製陈惠万喜怒无常、出手狠辣,甚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掌摑新艺城大导演的,更加恐怖的传说。 第111章 新生 当晚,回公司的车上,气氛依旧有些压抑。 周星星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万哥,我知道你不想说,但……你今天这一巴掌,怕是把曾子威彻底得罪死了。阿瑛她……她还要回电视城拍戏,我怕那傢伙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给阿瑛穿小鞋。” 蓝洁瑛也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她不怕伍启华那种明面上的针对,但曾子威这种笑面虎,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她確实感到了一丝不安。 陈惠万开著车,目视前方,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说:“不认识。” 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蓝洁瑛,声音变得低沉而郑重: “我信我的直觉。有些人,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他骨子里是脏的。那种眼神,不对。”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他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一股令人心安的绝对自信,“他不敢。”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那种篤定的语气,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解释。 但他並没有让这句话空悬在空中。 承诺需要用行动来落地,这才是陈惠万的风格。 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部沉重的摩托罗拉大哥大,单手按下一串號码。 电话很快接通。 “靚坤,是我。”陈惠万的声音简洁而冰冷,不带一丝废话: “有个新任务给你。明天开始,你去跟一个人,做她的临时经理人。” 电话那头似乎应了声,陈惠万继续道: “她叫蓝洁瑛,是我们公司的新艺人。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从她进电视城化妆间开始,到她收工离开为止,寸步不离地跟著她。 除了导演和对手戏演员,任何閒杂人等,尤其是那个叫曾子威的,胆敢靠近她三尺之內,或者说半句废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头又应了一声,乾脆利落。 “我不想听到任何关於她被骚扰的消息,明白吗?” “明白,万哥。” 陈惠万掛断了电话,將大哥大隨手扔回副驾。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车厢內,陷入了比之前更加震撼的寂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超讚 】 周星星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他当然听出了电话那头是谁的声音——那是在道风头正劲的靚坤!早前围攻icac的场面,就有他重要的戏份。 让靚坤去给阿瑛当“临时经理人”?这……这简直比拍电影还离谱! 他终於明白,万哥的“他不敢”,不是一句威胁,而是一个已经部署下去的、不容置疑的事实。 而坐在后座的蓝洁瑛,更是心臟狂跳。 她紧紧攥著衣角,脑子里一片空白。 经理人?不,她听得懂那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那是保鏢,是一个带著万哥意志的、绝对的守护者。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如此郑重其事地“保护”起来。 这份保护,沉重、霸道,甚至带著一丝令人畏惧的气息,却又给了她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抵御一切风雨的安全感。 她看著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侧影,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掠过,勾勒出坚毅而冷酷的线条。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从签下那份解约书开始,已经彻底驶入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航道。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星万影业进入了一种外弛內张的奇特状態。 对外,公司似乎隨著蓝洁瑛合约风波的平息而沉寂下来,再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但对內,一股蓬勃的创作热情与高效的执行力,正围绕著《黑狱风云》这个项目疯狂运转。 这天下午,陈惠万办公室的內间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艾草和药油混合的气味。 一位年过六旬,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从阿標的小腿上,逐一捻起银针。 他便是陈惠万专程从神舟大地请来的针灸大师,庞伯。 阿標坐在轮椅上,额头上渗著细密的汗珠,双眼却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双腿。 那两条曾经如同枯木般毫无知觉的腿,此刻覆盖著一层薄薄的汗毛,皮肤也恢復了些许血色。 “好了。”庞伯收起最后一根银针,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著阿標腿上的穴位: “今日的气血,比昨日通畅了三分。 陈先生请来的美丽国名医,开的那些活血通络的西药,確实霸道。 老朽的针灸,配合他的药,中西合备,事半功倍。” 陈惠万递给庞伯一个厚厚的红包,庞伯却摆了摆手,正色道: “陈先生言重了。你肯费重金,將老朽和那位史密斯医生请来,为阿標兄弟治腿,这份情义,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老朽若再收额外诊金,岂不成了无义之人?心意领了,诊金按市价便可。” 陈惠万也不矫情,点点头,让邱敏按市价封了个红包。 他转向阿標,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阿標的嘴唇在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带著一丝哽咽: “万哥……刚刚……刚刚庞伯拔针的时候,我左脚的脚趾,好像……好像抽动了一下!” 他说得极快,像是怕那种感觉会消失一样,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狂喜与希望! 自从双腿被废,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 是万哥,將他从泥潭中捞起,不仅给他尊严,给他事业,更是在为他那早已被所有医生宣判死刑的双腿,寻求一线生机! 陈惠万上前,用力地拍了拍阿標的肩膀: “有感觉,就是好兆头。继续坚持,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陈惠万的兄弟,不能一辈子坐轮椅。” 这句平淡的话,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撼动人心。 阿標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那份感激与忠诚,彷佛要满溢出来。 他亲手转动轮椅,滑到陈惠万的办公桌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截然不同了。 “万哥。”他从轮椅侧面的掛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我按你的吩咐,让我手下的兄弟,分头用电话联络了新界和离岛那七家独立戏院的老板。 他们一听说女主角是我们新签的『靚绝五台山』蓝洁瑛,態度都很热络,但一提到签订院线联盟的实质合约,就都和我们打太极,一个比一个滑头。” 他学著那些老狐狸的语气,惟妙惟肖地说: “『哎呀阿標,不是我们不信万哥的实力,星万影业的招牌现在响噹噹!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小戏院,平日里七成的片源,靠的都是台湾那边的片商供片。那些武侠片、爱情片,师奶和小朋友们最中意看。』” 阿標的脸色沉了下来,继续模仿道: “『我们要是跟你们星万签了独家联盟,得罪了嘉禾、邵氏他们,就等於是得罪了台湾片商。到时候人家断了我们的片源,我们拿什么放?总不能天天都放《黑狱风云》吧?哎,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难做啊!不如等你们的戏拍出来,我们再看片签约,价钱好商量!』” 陈惠万头也没抬,用一支红笔,在地图上缓缓划出一条线,將那七家戏院的位置串联起来。 他淡淡地说:“老油条是这样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不是怕得罪三大院线,归根结底,是怕我们这艘小船,扛不住台湾那边的风浪。 他们怕跟我们绑在一起,会被台湾的片商和院线彻底封杀,断了財路。他们在等,等我们拿出一个更大的筹码,让他们觉得跟我们混,比看三大院线和台湾人的脸色更有赚头。” “那我让兄弟们再逼紧一点?”阿標问道。 “不用。”陈惠万终於抬起头,眼神平静而深邃: “你这几天,让你最信得过的兄弟,去不同的茶楼,找不同的朋友饮茶吹水,『不经意』地透露出去。 就说宝岛的杨登魁先生,对我们的《黑狱风云》非常有兴趣,已经开出了七位数的价码,想要预购东南亚的发行权。” 阿標听到“杨登魁”三个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瞳孔猛地一缩。 第112章 宝岛战线 阿標控制著轮椅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万哥……你说的是……那个在宝岛呼风唤雨,连偽蒋都要让他三分的西北帮的杨登魁?” 陈惠万嘴角轻轻一扯,反问道: “除了他,还有哪个杨登魁,能让整个宝岛的秀场都低头?” “我的天……”阿標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那可是真正的角头老大!手下控制著全台湾一半以上的录影带发行渠道!我们……我们去扯他的虎皮?万哥,这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他知道我们拿他的名號招摇撞骗,派人过海来……” 陈惠万打断了他,语气淡然,彷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不止是角头老大,他还是生意人。” “生意人?”阿標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个能让一部戏,在宝岛、星马畅通无阻的生意人。”陈惠万点明道。 阿標这才恍然大悟,但隨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 “我就是知道他有这个能量,才怕啊!万哥!我们跟他非亲非故,这牛皮吹出去,被戳穿了怎么办?” 陈惠万看著一脸不解的阿標,非但没有不耐,反而露出了一丝考较的意味。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 “阿標,我问你,我们放出这个风声,对杨登魁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標一愣,下意识地说:“我们空口白牙地用他的名號,他知道了当然是坏事……吧?”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了。 “换个角度想。”陈惠万引导道: “如果全香港的独立院线老板,都听说他杨登魁眼光独到,已经抢先一步要投资我们这部戏,这对他在香港的声望,是提升了还是降低了?”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阿標的脑子飞快转动,顺著陈惠万的思路想下去,眼神渐渐亮了起来:“是……是提升了!別人会觉得他手眼通天,连香港的潜力股都能提前锁定!” “这不就得了?”陈惠万笑了笑:“我们这不叫扯虎皮,这叫『抬轿』。我们在香港,免费帮他把轿子抬得高高的,他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万一我们的戏……仆街了呢?”阿標问出了最核心的风险,“那他杨老板的脸,不就丟尽了?” “所以,关键不在他,而在我们。”陈惠万的眼中闪烁著一种洞悉一切的绝对自信: “只要我们的电影能成,能爆!能让所有人都赚到钱!那今天这个『谣言』,就不是谣言了。” 他看著阿標,一字一句地说:“那就会变成他杨登魁『慧眼识英雄』的传奇故事。到时候,你觉得,他会派人来找我们算帐,还是会派人来,和我们一起把这个故事变成真的,顺便把钱赚了?” “轰!”的一声,阿標的脑子里彷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这根本不是一次简单的狐假虎威,这是一场豪赌! 用自己的实力,去撬动一个他们本暂时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万哥……我明白了!”阿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们现在是『虚』的,只要戏成了,就变成了『实』的!这就是你说的,虚则实之!” 陈惠万讚许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安心去办。记住,做得自然点,要让这个消息,像是从那些院线老板的对头口中,『嫉妒』地传出去一样,那样才最真实。” “是!万哥!”阿標此刻心中再无一丝疑虑,只剩下对陈惠万通天手段的无尽敬佩。 他转动轮椅,眼神坚毅,带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干劲,去布置这场將搅动风云的大计。 而陈惠万,则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隔壁那间被当作“战情室”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没关,里面正上演著每日一度的“世界大战”。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周星星抓著一头乱髮,指著剧本上的一段,激动得满脸通红: “达叔,杀手雄出场这段戏,你写的台词太多了! 什么『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太囉嗦了!他是一个变態啊! 一个心理扭曲的狱警! 他应该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笑著,慢慢地、慢慢地把那碗滚烫的红豆沙,倒在那个犯人的头上! 用行动说话!那种无声的恐怖才最嚇人!” 为了增加说服力,周星星甚至亲自表演起来,脸上掛著诡异的笑容,动作放慢,眼神却凶狠无比,看得人背脊发凉。 达叔气得吹鬍子瞪眼,把手里的剧本拍得啪啪响: “你懂个屁!你那是街头烂仔打架!我要的是人物层次,是『衣冠禽兽』! 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魔鬼,才更让人不寒而慄!这叫反差! 懂不懂啊你个死靚仔!你以为拍戏是煮公仔麵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煮公仔麵也要讲究火候啊!你这火候太过了,都煮成一锅浆糊了!” “你……你个反骨仔!我食盐多过你食米!” 邱敏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面前摆著一叠稿纸和一支笔,正飞快地记录著两人的爭论要点。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火星撞地球的场面,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她等两人吵得口乾舌燥,才轻声开口道: “其实……两位的想法可不可以结合一下?” 周星星和达叔同时看著她。 邱敏有些靦腆地说: “可不可以让杀手雄一边说著『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一边面带微笑地,將那碗红豆沙慢慢倒下去? 用最温和的语气,做最残酷的事,这样……是不是反差感和恐怖感都有了?” 周星星和达叔同时一愣,对视一眼,隨后都陷入了沉思。 邱敏看著他们,又悄悄看了一眼隔壁办公室里那个始终气定神閒的男人。 他从不插手他们的爭论,只是任由他们碰撞、爭吵,彷佛在看两块璞玉互相打磨。 邱敏在笔记本上,若有所思地写下一行字: “创作的活力,源於自由的碰撞,而非权威的压制。” 她看著陈惠万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 这个地方,混乱、嘈杂、甚至有些粗野,却充满了一种在那些窗明几净的大公司里找不到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而靚坤,则在电视城外,活成了另一道风景线。 他那辆擦得能映出人影的丰田皇冠,就是他的王座。 他从不进片场,就靠在车头,嘴里叼著根万宝路,用那双看谁都像欠他钱的眼神,扫视著周围每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个戴著眼镜、贼眉鼠眼的《西周刊》记者,绕了几圈,终於鼓起勇气凑了上来。 “坤……坤哥是吧?你好你好,我是……” 靚坤吐出一口烟圈,根本不看他,只是懒洋洋地说:“有屁快放。” “呃……是这样的,我们想採访一下蓝小姐,请问她这次和tbb解约,是不是真的赔付了七位数的违约金?听说星万影业的陈先生,有社团背景……” 话音未落,靚坤突然笑了。 第113章 凡赴神舟大地拍戏者,一律封杀 靚坤转过头,他伸手亲热地拍了拍那个记者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脸色发白。 “这位朋友,你阿妈没有教过你,说话之前要先过过脑子吗?”靚坤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股寒气: “我大佬万哥呢,最中意交朋友。 我看你骨骼精奇,不如这样,今晚我做东,请你去西贡食海鲜。 顺便呢,我们可以深入地聊一聊人生,聊一聊什么话该问,什么屁不该放。 我有很多『江湖故事』,可以慢慢讲给你听哦。” 那记者嚇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 “不……不用了坤哥!我……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我先走了!”说完,屁滚尿流地跑了。 远处,刚刚结束一场戏的蓝洁瑛,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走到片场门口的士多店,买了一支冰冻的玻璃樽可口可乐,走过去递给靚坤。 “坤哥,多谢你,辛苦了。”她的声音很真诚。 靚坤先是一愣,隨后有些不自然地接过可乐,那双习惯了握刀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 他避开蓝洁瑛的目光,咕嚕嚕灌了一大口,才含糊不清地说:“份內事而已……万哥吩咐的。”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支还剩大半的可乐放在车头,彷佛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蓝洁瑛看著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阳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动人,驱散了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 这一切,都通过各种渠道,匯总到了陈惠万的耳中。 他知道,这座宫殿的基石,正在一块块地砌好。团队的人心,也正在一点点地凝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最关键的“东风”,就是那个能够撑起整部戏灵魂的男主角——钟天正。 这天夜里,所有人都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惠万一人。 他站在白板前,上面用磁铁贴著几张卡片,分別是“女主角:蓝洁瑛”、“导演(擬):待定”、“杀手雄(反派):待定”。 而在最重要的“男主角:钟天正”和“第二男主角:卢家耀”后面,依旧是两个大大的问號。 他回到座位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钟天正这个角色,需要沧桑、义气与骨子里的狠劲,发哥无疑是最佳人选,但时机未到,急不得。 可卢家耀这个角色,同样至关重要。 他需要有书卷气,骨子里带著懦弱与天真,但在被逼到绝境后,又能展现出人性的转变与坚韧。 这个演员,必须能演出那种从“白”到“灰”的层次感。 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一份《明天周刊》,隨手翻阅著。 娱乐版面上,一篇关於明年第三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预测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 文章分析了几部热门影片,其中一张《垂帘听政》的剧照,赫然在列。 照片上,一个面容英俊、眼神忧鬱的年轻演员,身著龙袍,將咸丰皇帝的病弱与无奈演绎得入木三分。 照片下方的小字写著:主演,梁嘉辉。 “梁嘉辉……” 陈惠万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初时还有些茫然。 但下一秒,就彷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来自2025年的记忆之海! “垂帘听政”! 这四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 无数信息碎片,夹杂著未来四十年的娱乐圈风云,疯狂地在他脑中重组、碰撞! 《垂帘听政》,1983年10月上映…… 主演梁嘉辉,凭此片拿下第三届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史上最年轻影帝…… 宝岛文化局……封杀令!凡赴神舟大地拍戏者,一律封杀! 梁嘉辉被要求写“悔过书”……他拒绝了! 然后……然后是什么?记忆的画面猛地清晰起来——铜锣湾,喧闹的街头,一个落魄的身影,蹲在地上,身前铺著一块黑布,上面摆著一些手工製作的皮具饰品…… 影帝,在摆地摊!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从他的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迅速在心中计算著时间线:现在是1983年9月,《垂帘听政》即將上映,封杀令的风声,恐怕还只在邵先生、邹先生这种级別的大佬之间流传,远未被大眾所知! 这是一个黄金般的时间差!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抽动,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猛虎嗅到血腥味的狰狞与渴望。 他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一个因为骨气,被整个时代拋弃的影帝……这他妈的不是演员,这是香港电影失落的宝藏!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卢家耀!那个充满书卷气,正直,却被命运捉弄,最终在黑暗中学会反抗的角色! 还有谁,比此刻的梁嘉辉,更適合这个角色?! 这根本不是演戏,这就是他即將到来的人生! 第二天一早,陈惠万召集了阿標、周星星和达叔等人,召开紧急会议。 他脸色平静,但熟悉他的阿標却能感觉到,万哥平静的表面下,压抑著火山般的能量。 陈惠万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看向阿標,沉声问道: “阿標,你路子广。帮我打听一下,最近圈子里,特別是宝岛那边,有没有什么针对我们香港演员的新政策风声?尤其是针对那些……去过大陆拍戏的。” 阿標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思索了片刻。他的人脉主要在香港本地的江湖和市井,对宝岛那边的官方政策並不熟悉。但他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万哥,宝岛那边的事,我得找专门做港片发行生意的人问才行。”阿標沉声道:“我认识一个发行商,专门把我们香港的电影卖去宝岛,他对那边的风吹草动最敏感。” 陈惠万点了点头:“去问,要快,要准。” 阿標立刻转动轮椅到电话旁,拨通了一个號码。 他先用江湖口吻寒暄了几句,才话锋一转,貌似不经意地问起: “对了,听说最近宝岛那边,对去大陆拍戏的演员,好像有点说法?”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阿標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他掛断电话,又拨了另一个號码,似乎是在交叉验证消息。 十几分钟后,阿標滑著轮椅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万哥,你猜得没错,出事了。”他压低声音道: “我问了两个专门做宝岛生意的发行商,他们说风声很紧。宝岛文化局正准备拿李翰祥导演的新戏《火烧圆明园》开刀,要杀鸡儆猴。 戏里有个新人,叫梁嘉辉,因为是第一个带头去帝京拍戏的,所以要被第一个封杀。 他们说,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宝岛那边把去神舟大陆拍戏,定义成『资敌』的行为! 任何跟梁嘉辉扯上关係的电影,別说上映了,连片子都进不了海关! 这事现在还没公开,但圈子里做宝岛生意的人,都已经在悄悄避开这个人了。”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得到证实后,陈惠万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环视眾人,一字一顿地宣布: “《黑狱风云》的第二男主角,卢家耀,我决定找梁嘉辉出演。” 第114章 穿龙袍在街边走鬼 话音刚落,会议室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达叔第一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万哥!使不得啊!发哥那个『票房毒药』的难题我们还没解决,你现在又去找一个即將被整个宝岛市场封杀的『票房核弹』? 你知不知道现在一部港片,一半以上的收入要靠宝岛和东南亚市场?!” 达叔顿了一顿,继续分析: 没有宝岛市场,就等於没有新加坡、没有马来西亚!那些地方的院线,都是看宝岛脸色吃饭的! 这部戏要是拍出来,別说宝岛,整个东南亚的市场都完了!我们连底裤都要赔掉啊!” 周星星也急得抓耳挠腮,他现在已经把星万当成了自己的家,急切地劝道: “是啊万哥!我们现在被三大院线联手抵制,本来走路都要侧著身子,你现在还要公开去扇宝岛市场的耳光,这不是自断手脚,是自寻死路,往火坑里跳啊!到时候別说拍电影,我们连剧组兄弟的薪水都发不出来!” 看著两人激动的反应,陈惠万没有发怒。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双手撑著桌面,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盯著达叔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手脚?要那些需要向別人下跪才能保住的手脚,有何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刃: “我再说一次,我陈惠万拍电影,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一个香港演员,凭自己的本事去演戏,凭本事拿影帝,到头来却要被逼著写什么狗屁『悔过书』才能有饭吃!这是什么道理?!” “他梁嘉辉不肯跪,我陈惠万,就亲手扶他站起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震耳的巨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吼道: “別人怕的,我偏要做!他们越是封杀,我就越是要用他! 我要让全香港,全宝岛,乃至全亚洲的电影人都看看,我星万影业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这不仅仅是一个角色,这是我们星万的立身之本!谁再反对,就不是我陈惠万的兄弟!”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达叔和周星星的心上。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彷佛燃烧起来的男人,所有的担忧、计算、恐惧,都被一种更为炽热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震撼、是敬畏,更是一种能够追隨强者的荣幸!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达叔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我这就去打听梁嘉辉住在哪。” 陈惠万摆了摆手,重新坐下,身上的气势瞬间收敛,恢復了那份古井无波的平静。 “不用了。”他淡淡地说,“我知道,在哪能找到他。” …… 然而,寻找一个隱没於人海的人,並不容易。 陈惠万的记忆只是一个模糊的片段——“铜锣湾”、“摆地摊”。 但铜锣湾这么大,人流如织,巷弄交错,想在其中找到一个特定的流动小贩,无异於大海捞针。 一连两天,陈惠万都独自一人来到铜锣湾。 他没有带靚坤,也没有带阿標,只是像个最普通的游客,穿著牛仔裤和白t恤,在渣甸坊、记利佐治街、罗素街一带最热闹的行人区来回穿梭。 他看过形形色色的摊贩:有卖盗版卡带的飞机头青年,有卖廉价手錶的中年阿叔,还有兜售新奇小玩意的妇人。 他们每个人都带著一份生活的辛酸和市井的精明,但陈惠万要找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又或者,梁嘉辉只是偶尔才来,自己运气不好错过了。 但他没有放弃。这份耐心,既是对未来影帝的尊重,也是对自己这盘大棋的负责。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天气有些阴沉,当他再一次走到靠近渣甸坊的一处后巷入口时,他的脚步,终於停下了。 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穿著洗得发白的旧t恤,蹲在地上,身前铺著一块黑色的绒布。 布上,零零散散地摆放著一些手工製作的皮手鐲和项炼。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在向偶尔驻足的路人介绍自己的货品时,脸上还带著一丝属於读书人的靦腆与不易察觉的骄傲。 那张脸,分明就是报纸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咸丰皇帝。 只是此刻,龙袍换成了布衣,九龙殿变成了街边档。 陈惠万没有立刻上前,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在不远处默默地观察著。 他看到梁嘉辉在与客人討价还价时的笨拙,看到他收到一张二十元港幣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如释重负。 这一切,都让陈惠万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子声,伴隨著一声大喊:“走鬼啊!” 周围的小贩们如同受惊的鸟群,瞬间一鬨而散。 梁嘉辉也慌了神,笨拙地抓起黑布的四个角,想要把东西都包起来。 忙乱中,一个精心编织的皮手鐲从布的缝隙中滑落,滚到了地上,正好停在了陈惠万的脚边。 陈惠万弯下腰,捡起了那个还带著灰尘的手鐲。 他走到手足无措的梁嘉辉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將手鐲递给他,然后顺手帮他將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放进那个大包里。 “多……多谢。”梁嘉辉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满是窘迫。 “食碗面?”陈惠万指了指旁边灯火通明的大排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个老朋友。 在大排档油腻的折叠桌前,两人坐下。 陈惠万將那个皮手鐲放在桌上,推到梁嘉辉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对方整个人如遭雷击。 “梁先生,穿龙袍的滋味,和在街边走鬼的滋味,哪一个更真实?” 梁嘉辉猛地抬起头,当他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这几个月在报纸头版、电视新闻上见过无数次!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认识自己?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震惊,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眼中满是骇然与戒备,死死地盯著陈惠万。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嘲道:“龙袍是假的,演戏嘛。走鬼才是真的,要食饭嘛。” “不。”陈惠万摇了摇头,眼神灼灼,彷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偽装与落魄,直抵他那颗骄傲而不屈的內心。 “龙袍代表的是你的本事,是你的才华。走鬼,是时势在逼你,是有人想让你一辈子都只能在街边討生活。” 陈惠万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他们想让你忘了自己穿龙袍的样子,逼你承认,你只配摆地摊。”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同样推到了梁嘉辉的面前。 上面只有几页纸,写著一个人物的背景故事和性格剖析。 封面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卢家耀。 “我叫陈惠万,星万影业的。”他自我介绍道:“我这里有个角色,他和你一样,是个好人,却被命运硬生生推进了一个不属於他的黑暗世界。” 梁嘉辉听到来人確认了身份,心头还是一震。 陈惠万缓缓的续道:“我不在乎你被谁封杀,我只知道,这个角色,只有被泥潭淹没过的人,才能演出他的灵魂。” 陈惠万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声音里带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跟我走。別人让你脱下龙袍,我让你把它当成战甲,重新穿上!我让你站著,把未来那座影帝的宝座,从这街边档上,亲手抢回来!” 梁嘉辉彷佛没有听到陈惠万的话语,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份人物小传上。 那上面关於卢家耀的每一句描述,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此刻的內心—— 所有的挣扎、委屈、不甘和对前路的迷茫。 他抬起头,看著陈惠万坚定而自信的眼神,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自己那被无尽乌云遮蔽的人生,似乎……终於看到了一丝刺破黑暗的光。 然而,这道光太过耀眼,太过突然,以至於让他本能地感到怀疑与不安。 第115章 跨越时空的强烈共鸣 梁嘉辉颤抖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来,但他並没有立刻去碰那份彷佛有千斤重的人物小传。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抑制住情绪的奔涌,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沙哑地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审慎与固执。 他不相信天上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尤其是在他人生最黑暗的谷底。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陈惠万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廉价茶水,轻轻呷了一口,那姿態,彷佛这间油腻嘈杂的大排档是他自己的私人会所。 “香港理工学院,平面设计系毕业。自己办过杂誌,考过tbb第十期艺员训练班。不久前,刚刚在神舟大陆拍完李翰祥导演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在里面演咸丰皇帝。” 陈惠万每说一句,梁嘉辉的瞳孔就收缩一分。 这些信息有些是公开的,有些却是只有他自己和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细节。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调查,远超一个普通电影公司老板的范畴。 梁嘉辉脸上的戒备更深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猎鹰盯上的兔子,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陈惠万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在这场心理博弈中落下了一枚棋子。 “但是,你也应该听到了风声。”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梁嘉辉所有的自我保护: “因为你拒绝写一份『悔过书』,宝岛文化局那边,准备拿你第一个开刀。任何在宝岛有市场的香港电影公司,都不会再用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梁嘉辉的天灵盖上! 他脸上那点勉强挤出来的讥讽笑容,彻底僵住了。 这是压垮他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示人的伤疤。 可现在,这个秘密却被眼前这个陌生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针见血地揭了开来! “他怎么会知道的?”梁嘉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想反驳,想否认,却发现所有语言都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陈惠万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一种陈述既定事实的语气,缓缓说道: “所以,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演员,无戏可拍,只能在铜锣湾的后巷摆地摊。梁先生,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这一次,梁嘉辉再也笑不出来了。 “而卢家耀这个角色,”陈惠万的声音恢復了平静,指了指桌上的剧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在你被所有人拋弃之后,唯一的出路。” 梁嘉辉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死死地盯著陈惠万,没有言语。 陈惠万將那份人物小传,又朝他面前推了推。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相信你作为一个演员的专业判断力。” 梁嘉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郑重地拿起了那几页纸。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卢家耀”的人物小传上。 “卢家耀,二十七岁,gg公司设计师……” 设计师!这个角色,竟然也是个设计师! 这写的哪里是卢家耀?这分明写的就是他自己! 这一刻,剧本中的角色与他现实中的人生,產生了跨越时空的强烈共鸣! 他拿著剧本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但他不再是为了落魄而颤抖,而是激动! 陈惠万静静地看著他眼中燃起的火,从西装內袋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动作自然地放在桌上。 那沉甸甸的厚度,透过信封,带来了极具衝击力的视觉暗示。 梁嘉辉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个信封吸引,只扫了一眼,喉头便不受控制地艰难滑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下个月的房租,想到了远方家人期待的眼神,想到了那份可以让他暂时不必在后巷“走鬼”的体面。 他的手,在桌下微微抬起,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更强烈的、源自骨子里的骄傲,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拿那个信封,而是用两根手指,將那个装著巨款的信封,一寸一寸地、坚定地推了回去。 “陈先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而稳定,每一个字都彷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直视著陈惠万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卑微,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傲骨。 “我穷,但我不是乞丐。我会演戏,但我不是戏子。” “如果你想找一个可以用钱收买的人,你找错了。这张桌子上,唯一能打动我的,只有这个剧本。” 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份人物小传。 这番话,让大排档嘈杂的背景音彷佛都消失了。 陈惠万看著被推回来的信封,又看了看梁嘉辉那双倔强而清澈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被拒绝的慍怒。 相反,他眼底深处,那份对璞玉的欣赏,变得更加浓烈。 他要的,就是这份傲骨! 一个轻易被金钱打动的人,演不出卢家耀的灵魂。 只有眼前这个,在穷困潦倒之际,依然將尊严看得比金钱更重的男人,才配得上这个角色! 陈惠万非常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那是一个发自內心的、充满讚许的反应。 “很好。”他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没有收回那笔钱,只是將它和剧本並排放在一起。 “梁先生,你误会了。”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这不是施捨,也不是收买。这是一个优秀演员应得的尊重,也是我星万影业的规矩。我们从不亏待任何一个有才华的合作伙伴。” 梁嘉辉的防备並没有因此鬆懈,他冷静下来,反而提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陈先生,你的好意和剧本我心领了。但你应该知道,用我,就等於你的电影放弃了整个宝岛和东南亚市场。为了我一个前途未卜的演员,去冒这么大的商业风险,值得吗?或者说,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扛得住?” 陈惠万笑了,那是一种充满了绝对自信与梟雄霸气的笑。 “我星万影业的路,我自己铺,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吃饭!他们不给我排片,我就自己建院线!他们封杀我的演员,我就把他捧成全亚洲最红的巨星!”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声音里带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找你,不是因为你会演戏,而是因为你正在『演』卢家耀! 你拒绝写悔过书,是你的正直;你被宝岛封杀,是体制对你的惩罚。 这跟卢家耀因为善良而被送进监狱,有什么分別?这部戏,不是让你去演一个角色,而是给你一个机会,用摄影机作武器,向那个不讲道理的世界,发出你自己的怒吼!”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梁嘉辉最后的心理防线! 这不是一份工作,这是一份战书!是一个盟友的邀请! 就在梁嘉辉心神激盪,几乎要答应下来的瞬间,陈惠万淡淡的道: “明年,你会凭咸丰皇帝这个角色,拿到第三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 这句话说出口,梁嘉辉先是愣住,隨即,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看著陈惠万,眼神像在看一个刚刚还相谈甚欢,下一秒却突然开始胡言乱语的疯子。 他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不大,却充满了荒诞与失望。 第116章 铜锣湾的夜晚,风很大 “陈先生,”梁嘉辉摇著头,语气里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疏离: “我承认,你刚才的话,確实打动了我。但你现在……你是不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来『激励』我,很有必要?”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自嘲道:“影帝?我?一个连电影都还没在香港上映的新人?陈先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如果你想找的是一个需要靠这种幻想来麻醉自己的演员,那你真的找错人了。” 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然而,陈惠万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表情,彷佛没有听到梁嘉辉的回应,继续说道: “但是,到那时,你依然会无戏可拍,只能继续在铜锣湾的后巷摆地摊。梁先生,你不觉得,那才是对一个影帝,最大的羞辱吗?” 梁嘉辉准备起身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句话,他听懂了。 一个影帝,在街边摆地摊。 这不是预言,这是一道最恶毒的诅咒,也是对一个艺术家尊严最极致的践踏。 陈惠万说罢,缓缓站起身,拿起桌上那冰冷的茶杯,轻轻地压在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上。 “剧本,是你的武器。这笔钱,是战友的军餉。收与不收,在你。演与不演,也在你。” “明天上午十点,鸿图道,星万影业,我在办公室等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走到大排档的边缘,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梁先生,铜锣湾的夜晚,风很大。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摊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吹翻了。” 话音落下,他的人已经彻底融入了铜锣湾喧闹的夜色之中。 梁嘉辉独自坐在那油腻的桌前,目光在剧本和信封之间来回移动,內心天人交战。 陈惠万並没有走远。他绕过街角,从口袋里掏出半包“万宝路”,递了一支给大排档正在洗碗的伙计,用下巴朝后巷的方向指了指。 “老板,跟你打听个事,这条后巷,是谁的地盘?” 那伙计收了烟,习以为常地別在耳朵上,压低声音道:“同新和的肥佬標,在后面街的麻將馆打牌,你找他?” “谢了。”陈惠万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另一条更加昏暗的街道。 麻將馆里烟雾繚绕,污言秽语不绝於耳。 陈惠万径直走到后堂,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脖子上戴著金炼,满脸横肉的肥佬標。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了肥佬標面前的麻將桌上。 那叠“大牛”(五百元港幣)至少有十张,五千块,在1983年,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几个月的开销。 正在摸牌的肥佬標被人打断,脸上很是不快,嘴里叼著的香菸歪向一边,正要开口骂人。 但当他的目光顺著那只骨节分明、压在钞票上的手,缓缓上移,最终落在那张平静的脸上时,他嘴里那个即將脱口而出的“屌”字,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呛得他猛地咳嗽了一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 他手里的那张“二筒”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因为震惊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諂媚的笑容。 “万……万哥?”肥佬標的声音乾涩,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位最近在整个江湖和新闻上都如日中天的14k双红棍,竟然会亲自来到他这个同新和的地盘。 肥佬標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是来寻仇的?不对,自己最近没惹过14k的人。 他是来抢地盘的?更不可能,为了一条后巷,不至於劳动他这尊大神。那…… 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家老大“太子”亲自带队,过海去icac门口声援这位爷的场面。 那可是连他们同新和都要给足面子的大事,自己当时虽然没去,但也听手下的小弟把现场的威风讲得绘声绘色。 他看著桌上那叠厚厚的“大牛”,心里那点地头蛇的威风,瞬间被一股源自於实力鸿沟的寒意所取代。 自己在他面前,连条小杂鱼都算不上。 陈惠万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叠钱,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谈论天气。 “街尾后巷,有个卖皮具的戴眼镜的。明天中午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他的摊子出现在那里。”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赶走就好,別伤人。” 听到这话,肥佬標提著的心终於放下一半。 不是来搞事的就好。 他连忙將手里的麻將牌扔进牌堆,身体前倾,用一种近乎恭敬的语气说:“万哥,您一句话的事,何必这么客气!这点小事,交给我办就行了,保证乾乾净净!” 说著,他作势就要將那叠钱推回去。 “我做事,有我的规矩。”陈惠万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叠钱却像有千斤重,让肥佬標的手再也不敢上前分毫。 “是,是,明白,明白!”肥佬標点头如捣蒜,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赏”他饭吃,不收,就是不给面子。 陈惠万说完,转身便走,彷佛只是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肥佬標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送到后堂门口,直到陈惠万的背影消失,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转过身,看著桌上那五千块,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狐假虎威的狰狞。 他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小弟的屁股上,吼道:“看什么看!听见万哥说什么了吗?明天去把事办了,要是办不妥,老子把你们扔下海餵鱼!” 梁嘉辉独自坐在那油腻的桌前,面前摆著一份能点燃他灵魂的剧本,和一笔能解决他生计的巨款。 他內心天人交战,艺术家的风骨与现实的残酷在他脑中疯狂撕扯。 他最终还是收下了剧本和钱,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心中依然充满了犹豫。 或许,他可以退回这笔钱,继续自己清贫但自由的摆摊生活。 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对那个男人,还存有一丝本能的抗拒。 怀著这种复杂的心情,他鬼使神差地,又带著自己的货品,来到了昨天那个后巷的入口。 他想再感受一下那种生活,或许,这能帮他下定决心。 然而,当他刚刚铺开那块黑色的绒布,还没来得及摆上货品时,几个流里流气,一看就是帮派底层的混混,便围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古惑仔,学著电影里的样子,用手拍了拍梁嘉辉的脸。 “喂,四眼仔,这里以后不准摆摊了,懂事点!” 梁嘉辉眉头一皱,站起身,压著火气说:“我这两个星期已经在这里,没听说过有这个规矩。” “规矩?”那混混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標哥说了,这里以后是他客人的停车位!你说规矩?標哥的话就是规矩!快点收拾东西滚蛋,別等我们『帮』你!” “你们这是不讲道理!”梁嘉辉气得脸色涨红。 “讲道理?”那混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口唾沫吐在他脚边,“老子要是来讲道理的,还出来混吗?” 轰!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宝岛方面封杀他,需要讲道理吗?不需要,那是权力。 眼前这个混混赶走他,需要讲道理吗?不需要,那是暴力。 几个小弟哄堂大笑。 他终於明白了昨晚陈惠万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铜锣湾的夜晚,风很大。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摊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吹翻了。” 第117章 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安排好的! 他用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向自己展示了这个世界的另一套运行法则。 那几个混混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耀武扬威地扬长而去。 梁嘉辉缓缓蹲下身,將那些沾满灰尘的皮具默默地收好。 他抱著那包东西,走进了街角的一间电话亭,他不想放弃,他还有最后的希望。 他拨通了李翰祥导演留在香港的联络人的电话,想询问片酬的事。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很客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確—— 宝岛那边不鬆口,公司也不敢轻举妄动,钱的事情,只能等。 他不死心,又拨通了tbb训练班时期一个自认关係不错的监製的电话,想看看电视台有没有什么角色机会。 “嘉辉啊,”那位监製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最近台里没什么新戏开啊,都是些老剧。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比较敏感。这样吧,我帮你留意著,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这句“有消息通知你”,是这个圈子里最委婉的拒绝。 掛断电话,梁嘉辉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孤独。 他不是没有钱开饭,他银行的存摺里还有一小笔积蓄,那是他过去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足够他维持大半年的生活。 两套电影的片酬遥遥无期…… 他怕的不是穷,而是被这个他热爱的行业彻底拋弃。 他不甘心! 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一样,写一份所谓的“悔过书”,去摇尾乞怜! 那是对他的家国情怀最大的侮辱!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关键点。 陈惠万不久前才刚刚凭一己之力,对抗了整个港英政府! 和自己被宝岛文化局封杀的经歷,何其相似! 陈惠万用自己的方式,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个杀出重围的男人,向同样被围困的自己,伸出了手。 这……这不是施捨。 而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个敢於无视所有规则,能带领自己衝破这座牢笼的盟友! 这不是低头,这是结盟! 想通了这一点,梁嘉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或者说,那个叫陈惠万的男人,早在他踏入大排档的那一刻,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铜锣湾的风,最终还是吹翻了那个小小的摊位,也吹散了梁嘉辉心中最后一丝的犹豫。 次日,上午九点五十五分。 鸿图道,星万影业的办公室门口,梁嘉辉的身影准时出现。 他换上了一身乾净却依旧朴素的衬衫和长裤,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收拾得乾乾净净。 那双曾经黯淡的眼睛里,此刻虽然还带著一丝对未知的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澄澈与坚定。 他手中紧紧攥著的,是那份被他翻看了一整夜,几乎揉皱了的,名为“卢家耀”的人物小传。 推开那扇玻璃门,一股混杂著咖啡香、墨水味和淡淡菸草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充满了野蛮生命力的混乱景象。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杀手雄这个角色,出场一定要有压迫感!你写的那些台词,像个大妈在调解邻里纠纷!” 周星星抓著一头乱髮,正对著达叔的剧本指手画脚,唾沫横飞。 达叔也不甘示弱,把手里的报纸捲成一卷,敲得桌面“砰砰”作响:“你懂个屁!这叫笑里藏刀!叫斯文败类!你那套直接动手的,是烂仔!不是梟雄!层次!我要的是人物层次!” 邱敏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摊开著一个笔记本,正飞快地將两人的爭论要点记录下来,时不时抬起头,眼中闪烁著思考的光芒。 当梁嘉辉走进来时,办公室的喧囂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陈惠万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彷佛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 他没有说“欢迎”,也没有问“考虑得怎么样了”,只是像对待一个早已熟识的同事般,自然地指了指沙发。 “坐。” 然后,他转头对正一脸好奇打量著梁嘉辉的邱敏说:“阿敏,倒杯茶。” 这份平淡,这份理所当然,反而让梁嘉辉那颗一路紧绷的心,奇异地放鬆了下来。 他不是来乞求一个机会的可怜虫,而是来归队的战友。 “达叔,星仔,”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让那边的爭吵立刻停了下来: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梁嘉辉先生。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黑狱风云》的第二男主角,卢家耀的扮演者。” 达叔和周星星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震惊,但隨即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都从阿標那里听说了梁嘉辉的处境,也知道了万哥为了他,不惜与整个宝岛市场为敌的决定。 此刻,他们看向梁嘉辉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反而多了一份发自內心的敬佩。 周星星第一个走上前,伸出手,脸上是他標誌性的、略带夸张的笑容:“嘉辉哥你好!我是周星星!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的戏我听说了,演皇帝啊!厉害!” 达叔也跟著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梁嘉辉的肩膀,眼神诚恳:“嘉辉,別听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好演员,到哪都有饭吃。跟著万哥,没错的。” 这份没有丝毫芥蒂的热情,瞬间融化了梁嘉辉心中最后的壁垒。 陈惠万看著这一幕,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走到梁嘉辉面前,將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嘉辉,这里面是五万块。不是收买,也不是施捨。”陈惠万的语气平静而郑重: “这是你作为男主角,预支的部份片酬。我星万影业的规矩,从不让兄弟们为钱发愁。你先拿去,安顿好家里,解决掉所有后顾之忧。我需要你,用百分之百的状態,投入到角色里。”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上。 在1983年,五万块,足以在市区买下一个不小的单位。这份诚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星星和达叔都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在他们看来,万哥做事,就是这么豪爽,这么有规矩。 然而,梁嘉辉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看著那个信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伸出手。 他只是沉默地、缓缓地將自己隨身带来的那个半旧的帆布包放在膝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厚实的牛皮纸信封。 那是昨晚陈惠万留在大排档的那个。 在周星星、达叔和邱敏错愕的目光中,梁嘉辉將那个信封,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茶几上,与陈惠万刚刚放下的那个信封並排而立。 两个信封,十万块现金,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两座小山,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万哥,”梁嘉辉终於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这两笔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第118章 邱敏的小心思 周星星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达叔更是差点把手里的烟掉在地上。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被全行业封杀,穷到要去摆地摊的人,竟然会拒绝十万块的巨款? 这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陈惠万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梁嘉辉,眼神平静,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梁嘉辉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眾人震惊的脸,最终落在陈惠万身上,语气诚恳而坚定: “首先,我银行里还有些积蓄,是过去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暂时还能撑得住。生活上,请万哥和各位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那份剧本草稿,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更重要的是,卢家耀这个角色,他是个文化人,是个设计师。他有他的清高,有他的底线。我接下来几个月,要活成他。我怕……”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怕自己身上沾了铜臭味,就找不到他那种被现实逼到绝境,却依然坚守初心的感觉了。” 这番话,让达叔和周星星脸上的震惊,渐渐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是一个真正的演员,为了角色,甚至愿意主动去拥抱清贫。 然而,梁嘉辉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彻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我现在,还是个被宝岛文化局白纸黑字封杀的人。在《黑狱风云》这部戏没有正式上映,没有证明它能打破封锁,没有为公司真正赚到钱之前,我梁嘉辉,不会拿星万影业的一分一毫!” “这部戏贏了,我该拿多少,就是多少,我绝不推辞。但如果……如果因为我,让这部戏输了,我不能让公司和兄弟们,在我身上再亏一分钱!” 这番话,掷地有声! 周星星和达叔彻底呆住了,他们看著眼前这个清瘦却脊樑挺得笔直的男人,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硬汉! 这才是真正的硬汉!比那些在电影里打打杀杀的,要硬一百倍! 陈惠万看著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认可与激赏。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走上前,没有去碰那两个信封,而是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梁嘉辉的肩膀上。 “好!我答应你!这十万块,我让阿敏先替你存著。等你拿了影帝,我亲自封个更大的红包给你!” 梁嘉辉深吸一口气,不再矫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万哥。” 接著,陈惠万將一份更厚的、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他。 “这份,是我们目前关於《黑狱风云》的剧本草稿。”他解释道:“里面的故事框架是定好的,但很多细节,尤其是你这个角色『卢家耀』的台词和心理活动,我希望你能参与进来。” 他指了指周星星和达叔: “我们这个团队,没有导演中心制,也没有编剧中心制,只有角色中心制。 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懂『卢家耀』的挣扎,所以,你有任何想法,任何质疑,隨时可以提出来,和他们吵,和我吵,都可以。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念台词的木偶。” 这番话,让梁嘉辉眼眶一热。 他紧紧地握住那份还带著油印机特有油墨气息的草稿,那味道有些刺鼻,那感觉,不像是一份工作,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託付。 “我明白。”他重重地说。 然而,要真正理解角色中心制的含义,远比说出这三个字容易得多。 当天下午,当梁嘉辉第一次坐到那张被剧本、分镜稿和各种报纸杂誌堆满的会议桌前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所適从。 在tbb训练班、在李翰祥导演的剧组,他学到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服从。 导演是天,剧本是地,演员的职责,就是在这片天地之间,精准地完成被赋予的任务。 可在这里,一切都顛覆了。 “嘉辉哥,这场戏,”周星星指著剧本上卢家耀第一次见到狱中好友“傻標”的场景,眉飞色舞地说: “我觉得你不应该只是惊讶。你要演出一种『嫌弃』,一种读书人看到不讲卫生的街边烂仔时,下意识的生理性厌恶!这种反差越大,你们后面的兄弟情才越感人!” 梁嘉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翻开剧本,认真地说:“可是剧本上写的是,卢家耀对傻標的处境,抱有的是同情。” “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周星星理所当然地说,“同情太平淡了!不够力!” “我不同意!”达叔立刻拍案而起,把菸头摁进菸灰缸: “嘉辉是文化人,演的角色也是文化人!文化人怎么会嫌弃人? 最多是保持距离!是疏离感,不是厌恶感!你那套是小丑的演法,不適合辉仔!” 梁嘉辉夹在两人中间,手里拿著笔,却不知道该在哪里做记號。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始终沉默不语的陈惠万,等待著那个最终的“裁决”。 然而,陈惠万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们,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这种沉默,让梁嘉辉感到了一丝恐慌。 没有了权威的指导,他就像一个在汪洋中失去了灯塔的舵手,完全不知道该驶向何方。 他犹豫了半天,终於忍不住开口,声音带著试探:“万哥……你觉得,哪一种处理方式更好?” 陈惠万这才將目光转向他,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嘉辉,你觉得呢?如果你是卢家耀,一个从来没犯过事、自认清高的设计师,突然被关进一个鱼龙混杂、臭气熏天的监仓,你看到一个满身污垢、口水横飞的人向你示好,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梁嘉辉的心扉。 他愣住了,脑海中不再是剧本上的文字,而是开始真正构建那个场景。 他闭上眼睛,想像著那股气味,那种环境,那种绝望……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会……想离他远一点。” “那就对了。”陈惠万点了点头:“把那种『想离他远一点』的感觉演出来,演出你自己的真实反应。这,就是我们的方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梁嘉辉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创作的自由”。 而邱敏,则成了这场创作风暴中最安静的风眼。 她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明星,更像一个勤勉的学生或是贴身秘书。 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摊开著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手中的原子笔“沙沙”作响,飞快地將每一个人的观点、爭论的焦点,甚至是某一瞬间的灵感火,全都分门別类地记录下来。 往往,卢家耀的一句台词,在白板上被反覆推敲,修改了十几次,才勉强定下一个方向。 而邱敏就要负责將这些最新的修改整理好,然后抱著那份蜡纸,去办公室角落那台老旧的油印机上,亲手印出最新的剧本草稿。 那台机器运作起来轰隆作响,散发著浓烈的油墨气味,常常让她沾得满手都是墨痕。 可往往,这份散发著油墨香气的新剧本还没在大家手上捂热,第二天又因为一个新的灵感,再次被推翻,变成了一叠废纸。 “綺梦”的余威还在,这段时间,星万影业的电话几乎没停过。 有电视台的监製请她回去担纲黄金档的女主角,有gg商捧著大额支票请她拍洗头水gg,甚至还有电影公司开出诱人的片酬。 这天下午,办公室的电话再次响起,邱敏接过电话,轻声细语地应对著: “多谢你啊...对,对...我知道机会难得...但是我这边真的走不开...对,对...实在不好意思。” 掛断电话后,她看到陈惠万正看著自己。 陈惠万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语气里带著一丝调侃:“金公主那边的雷老板,还真是鍥而不捨。” 邱敏微微一怔,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有些惊讶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他们想找我拍一部爱情喜剧,和一个从台湾来的小生搭档。” 陈惠万脸上的调侃之色渐渐敛去,他走到邱敏身边,办公室里其他人还在激烈地討论著,这小小的角落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他的声音放低了,带著一种不属於老板的、更具私人意味的郑重: “推掉一部女主角的戏,来这里帮我们印剧本,整理笔记。后悔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邱敏的心湖,激起万圈涟漪。 她猛地抬起头,看著近在咫尺的陈惠万,看著他那双深邃眼睛。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锐利,仅仅对视了两秒,邱敏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慌乱地移开目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不……不后悔。”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態,她又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却不敢再看他,而是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那间充满了烟味、爭吵声和创作激情的办公室,眼神变得迷离而柔软。 “之前在片场,导演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像个漂亮的公仔。虽然风光,但……心是空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陈惠万的脸上: “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活的。我能看到一个故事是怎么从无到有,能感觉到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標去拼。更重要的是……” 她顿住了,紧紧地咬著下唇。 第119章 事有反常即为妖 陈惠万好奇问道:“是甚么?” 邱敏轻轻一笑:“没甚么了。” 陈惠万的心,驀地一颤,他看著眼前这个女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放心。”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等《黑狱风云》之后,我会亲手为你写一个剧本。到时候,整个香港的镁光灯,只会为你一个人亮起。”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轻飘飘的情话,都更能让她感到心安,更能让她沉沦。 …… 梁嘉辉从最初的拘谨、不安,到开始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再到最后,能够为了角色的一个眼神,和周星星、达叔爭得面红耳赤。 这个过程,让他既兴奋,又隱隱担忧。 这天散会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陈惠万两个人。他终於忍不住,將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万哥,”他犹豫著,措辞谨慎: “我很喜欢现在这种创作氛围。但是……我有点担心。如果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演员可以隨意发挥,那整部电影会不会像一盘散沙,失去统一的风格和方向?” 陈惠万正在看一份院线的资料,听到这话,他放下文件,靠在椅背上,看著梁嘉辉,眼神里带著一丝讚许。 “你能想到这一层,证明你已经开始从一个演员,向一个创作者转变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块写满了字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你说的没错,这是『弊』的一面。完全的自由,等於混乱。”他坦然承认:“所以,我的角色,不是导演,而是『堤坝』。” 他用笔,在白板上画了两条平行的线,像一条河道。 “你们每一个人,达叔的经验,星仔的灵气,你的深度,都是这条河里奔腾的水。你们可以自由地流淌,互相碰撞,激起浪。 而我的工作,就是確保这条河,永远在我们设定好的河道里奔流,不会泛滥成灾,最终流向我们共同的目的地——也就是剧本的核心。” 他看著梁嘉辉,声音变得深沉而有力: “我给你们最大的自由,是因为我相信,只有让演员自己成为角色,把灵魂灌注进去,才能在镜头前,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那种光芒,是任何导演都指导不出来的,是角色的弧光,也是一个演员的生命之光。”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木偶,”陈惠万放下笔,直视著梁嘉辉的眼睛: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和我一起,创造奇蹟的战友。” 这番话,彻底解开了梁嘉辉心中最后的枷锁。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这间混乱却充满活力的办公室,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梁嘉辉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创作的自由”。 他每天来到公司,和周星星、达叔他们一起,为了一个镜头、一句台词爭得面红耳赤。 他那来自学院派的严谨,与周星星天马行空的灵气,以及达叔浸淫片场多年的经验,產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办公室的白板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便利贴,上面全是他们对剧本的修改意见和灵感火。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另一端,阿標的情报收集也进入了关键阶段。 这天下午,正当周星星和达叔为了一个场景的配乐是该用悲壮的交响乐还是沧桑的口琴而爭执不休时,阿標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色,对著话筒连连点头: “好,好!华叔,我就知道你最讲义气!你放心,分成绝对好商量!我大佬亲自拍板,保证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掛断电话,阿標兴奋地转动轮椅,滑到正在看分镜稿的陈惠万身边。 “万哥!成了!”他压抑著激动,声音却依旧有些颤抖: “元朗那家新田戏院的老板华叔,终於鬆口了!他是我託了好几层关係才搭上的,为人最老实。 他说他看了报纸,知道我们签了蓝洁瑛,又听说辉哥也加盟了,觉得我们这部戏有爆相!他愿意牵头,联络新界另外几家独立戏院,和我们坐下来,正式谈院线联盟的事!” 这个消息,让办公室的爭吵声都停了下来,周星星和达叔都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喜色。 这是在三大院线的铁幕上,撕开的第一道口子,意义非凡。 然而,陈惠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问:“他约了什么时候?” “就今晚!他说趁热打铁,约我们去元朗吃大盆菜,边吃边谈!”阿標的兴奋溢於言表。 陈惠万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分镜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脑中迅速闪过几个疑点: 华叔只是一个小老板,何德何能在一夜之间成为新界院线的“盟主”? 一个谨慎了一辈子的人,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急切,甚至主动设定了时间和地点? 这不像是谈判,更像是一个布置好的局,急著要猎物入套。 “事有反常即为妖。” 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的兴奋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他看著一脸不解的阿標,解释道: “阿標,你记住,在谈判桌上,谁急,谁就输了一半。他把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就是想把我们拉进他的节奏里,用一顿饭的功夫,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继续对阿標说:“你现在,立刻回电话给他。就说我说的,多谢华叔美意,但今晚公司有要事,走不开。改到后天下午,在我们公司楼下的茶餐厅,我亲自请他喝下午茶。记住,把球踢回去,看他怎么接。” 阿標虽然不解其深意,但还是立刻照办。他拨通了电话,將陈惠万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华叔明显愣了一下,隨即用一种极度失望的语气连声说著“可惜”、“遗憾”,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掛断电话后,阿標还有点惋惜:“万哥,我看华叔挺有诚意的,我们这样会不会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陈惠万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淡淡地说:“等一个小时。如果一小时內,你的电话没再响起,那就算我看错了,我亲自去元朗给他赔罪。” 办公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看著那部黑色的电话机,彷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五分钟……电话始终没有响起。 阿標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万哥太过多疑了。 然而,就在时钟的指针即將指向第五十分钟的瞬间,那刺耳的铃声,骤然响彻整个办公室! 阿標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了话筒。 “喂,是华叔吗?”他开口的语气还带著一丝轻鬆,以为是对方想通了要来敲定后天的时间。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答应,而是一阵夹杂著恐惧、语无伦次的解释。 阿標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眉头紧锁,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声线也变得严厉起来:“华叔!您先冷静,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边听,脸色一边变得愈发难看,从疑惑转为震惊,再从震惊转为愤怒。 第120章 龙头的身份 办公室里的人都能看到,他握著话筒的手,青筋暴起。 “是谁打给您的?学者电影公司?他们凭什么……” 阿標的声音陡然拔高,但又迅速压了下去,他用一种极力克制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追问:“他们……是不是提到了『中影』,还提到了辉哥?” 在得到电话那头肯定的答覆后,阿標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猛地將电话拍回电话座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欺人太甚!”阿標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轮椅扶手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怎么了?”陈惠万的声音依旧平静,彷佛早已料到。 “是……是华叔。”阿標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他……他打电话来,说合作的事要再考虑一下。我追问之下,他才肯讲。” 阿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艰难地说: “就在刚才,华叔接到了一个从宝岛打来的长途电话。对方自称是『学者电影公司』的发行经理,姓蔡。” “那个姓蔡的,没有直接威胁他,只是笑呵呵地问他,听说连青霞小姐那部新戏《午夜兰》的拷贝,他还想不想要了? 还『无意中』提了一句,说『中央电影公司』最近对香港市场很关心,特別是那些和『有问题』的演员合作的公司。”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升起。 达叔手里的菸灰掉了一地都未曾察觉,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哆嗦著,喃喃道:“学者……中影……完了,是他们……” 看到周星星和梁嘉辉脸上还带著一丝困惑,达叔的声音因绝望而沙哑,他解释道: “『中影』,全名『中央电影公司』,那是宝岛的官方机构!他们掌握著所有电影的审批大权,一句话就能决定一部电影的生死,谁敢得罪?” “而那个『学者电影公司』,”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是宝岛最大的发行商之一,专门做我们港產片的生意。我们很多香港电影,想要卖去宝岛和东南亚,都得求著他们发行! 这两家,一个是官,一个是商,官商联手,就是一张天罗地网!他们这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碰我们的戏,就是跟整个宝岛市场作对!” 这番解释,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倖。 周星星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这……这也太霸道了!他们的手,竟然能伸得这么长?!” 阿標看著眾人,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不甘:“华叔在电话里都快哭了。他说他只是个小本生意人,哪里得罪得起这种大菩萨?他说,万哥,对不住了,这条船,他不敢上……” 一场还未开始的谈判,就这样被一个来自千里之外的电话,轻描淡写地扼杀了。 这份无力感,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压力最大的,无疑是梁嘉辉。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他知道,对方口中那个“有问题”的演员,指的就是自己。 这股无形的压力,比任何当面的羞辱都更让他感到窒息。他站起身,走到陈惠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因为愧疚而颤抖: “万哥,对不起……因为我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公司。这部戏……我还是不演了。我不能……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事,毁了大家的心血。” 他以为自己的退出,可以解决问题。 “坐下。” 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梁嘉辉猛地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平静却锐利如刀的眼睛。 “我陈惠万的公司,没有拋弃兄弟的规矩。”陈惠万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天他们能因为嘉辉演过的戏就封杀我们,明天就能因为星仔的电影太卖座而眼红,再找个藉口来搞我们。退让,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 说罢,他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用红色的笔,將嘉禾、邵氏、金公主三大院线旗下所有戏院的位置,全部圈了出来,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你们看,”他用笔尖,在那些红圈上重重地点了几下:“我们现在的困境,真的是因为嘉辉吗?”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眾人: “一个『票房毒药』,加一个『票房核弹』,这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动了他们的蛋糕!”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在地图的右侧,隔著一片象徵性的海洋,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在里面写了两个字——“宝岛”。 “你们看,”他用笔尖,从宝岛那个圈,画出数条线,分別指向香港三大院线的標记: “为什么他们敢联手封杀我们?因为他们背后,站著的是同一个金主,那就是宝岛的电影发行商和片商。” 达叔混跡片场多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接过话头,脸色凝重地说: “万哥说的没错。现在的香港电影,至少有一半的票房收入,要靠宝岛和整个东南亚市场。 而星马泰那些院线,看的全是宝岛片商的脸色。得罪了宝岛,就等於断了我们大半的財路。所以三大院线才有恃无恐,他们知道,我们拍出来的戏,卖不出去!” 周星星听得心惊肉跳:“那……那怎么办?我们被他们掐住了脖子啊!” “所以,”陈惠万的笔尖,在“宝岛”那两个字上重重一点,发出“篤”的一声脆响,彷佛敲响了战鼓: “与其在香港跟他们的走狗斗法,不如直接去宝岛,找到那个牵著绳子的人,把绳子从他手上,抢过来!” “我要去一趟宝岛。”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办公室里炸响。 阿標转动著轮椅,脸上满是忧虑:“万哥,宝岛那边人生地不熟,而且辉哥的事情……宝岛那边盯得那么紧,你现在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自投罗网?”陈惠万的脸上,终於显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阿標,官府要脸面,商人要利益,江湖要规矩。我要做的,就是一次性把这三样东西,都摆平。” 他收回目光,看向阿標,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阿標,你知不知道,我们社团龙头葛先生的父亲,是谁?” 阿標一愣,隨即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听福伯提过……龙头的父亲,是我们14k的开山祖师,前国党將军,葛肇煌老先生!” 陈惠万微微頷首,眼神变得深邃悠远,这段歷史,对於来自2025年的他来说,並不是秘密。 “这就对了。有些路,早就有人替我们铺好了。现在,是时候去走一走了。” 第121章 拜会帖 当晚,浅水湾道,龙头葛先生的私人別墅。 书房內,檀香裊裊。 龙头亲手为陈惠万沏了一壶上好的陈年普洱,茶汤色泽红浓,宛如琥珀。 他听完陈惠万的计划,没有立刻表態,只是將一杯茶推到他面前,目光深邃地看著窗外漆黑的海面,彷佛在追忆著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岁月的沧桑:“阿万,你知不知道,我们14k的根,在哪里?” 陈惠万端起茶杯,静静地听著。 “看来,你来之前,做过功课。”龙头看到陈惠万平静的反应,便知道他並非莽撞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我的父亲,葛肇煌,曾是党国的將军。”龙头的眼神变得悠远,语气中带著一股歷史的厚重感。 “四九年时局变幻,他老人家带著一批忠心耿耿的部下退守香江,创立了14k。而当年他麾下的另一批袍泽兄弟,以及更多军政人员的子弟,则跟著去了宝岛。” 他轻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些到了宝岛的『外省子弟』,在人生地不熟的眷村里,为了不被本地角头欺负,抱团取暖,成立了社团。这,就是如今宝岛第一大外省掛,竹联帮的由来。” 龙头的目光重新落在陈惠万身上,变得锐利起来:“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和竹联帮,不是简单的江湖情谊,我们是同根同源,是打断骨头还连著筋的自家兄弟。” “不过,”他话锋一转,將滚烫的茶水注入一个小巧的紫砂杯中,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我父亲仙游多年,人走茶凉。现在竹联帮的话事人,虽然还会叫我一声『世兄』,但生意归生意,道义归道义。这份香火情还剩下多少,不好说。”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神变得有些冷:“就在上个月,新加坡一个做船运的朋友,想去高雄开一家夜总会。他按足了老规矩,先拜会了竹联帮在高雄的几位元老,送上了厚礼。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呢?” 龙头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在为那个故事敲下休止符。 “开张第一晚,就被一个叫『小刀』的年轻堂主带人给砸了。理由?理由是那个场子的装修风格,他『看不顺眼』。” 龙头的语气很平淡:“我后来托人去问,才知道,是本地另一个角头私下给了这个小刀更多的好处,他就立刻翻脸不认人。那些收了礼的元老,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这个小刀,是新生代里最狠、最会赚钱的一个,手下养著几百號只认钱不认人的生番。” 陈惠万放下茶杯,看著龙头,语气充满自信:“龙头,我这次去,不是去求他们念旧情,我是去给他们送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富贵。” “哦?”龙头的眉毛微微一挑,来了兴趣。 “竹联帮虽然在宝岛呼风唤雨,但他们也想把生意做得更乾净,更体面。而我,可以给他们一条通往电影这个名利场的阳关大道。” 陈惠万的眼中充满野心:“我要让他们看到,跟著我星万影业,比他们收一辈子的保护费,赚得更多,也更风光。” 龙头凝视著陈惠万,足足过了半分钟。 他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雄浑豪迈,震得书房的窗格都在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送一份无法拒绝的富贵』!”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提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再在另一张纸中简单草擬了信书,待干墨跡后,封好再郑重地交到陈惠万手中。 我这封名帖,能保证张安平把你当自己人看,给你三分薄面,让你安安全全地坐下来跟他喝杯茶。”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但是,这杯茶喝完之后,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你能拿出什么样的生意,讲出什么样的故事,让他,甚至整个竹联帮,都愿意为你出头,去扛住『中影』那边的压力,那才是你的本事。” 他重重地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 “你放手去做!你是我葛某人看重的人,这就是你在宝岛最大的身份。你代表的,是我们14k。他们可以不跟你合作,但如果有人敢坏了江湖规矩,那不只是打你的脸,也是在打我葛某人的脸。” “真到了那一步,”龙头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自会亲自带人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14k,提不动刀了。” 这番话,既是支持,也是警告,更是將一把无形的尚方宝剑,交到了陈惠万的手上。 它不能保证成功,却能保证公平。 陈惠万接过那张写著未来道路的信封:“多谢龙头。” 他知道,龙头给的不是一张保命符,而是一张入场券。 一张能让他走进那个名为“宝岛江湖”的赌局,与那些地头虫,同桌竞技的入场券。 “最后,再教你一句。”龙头收起了所有的气势,恢復了那份老江湖的沉稳: “在別人的地盘,钱,要分得够。拳头,要变得够硬。但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的利益,和你的船,牢牢地绑在一起。船翻了,他们比你更痛,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陈惠万再次躬身,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知道,这一次宝岛之行,將是他建立自己电影王国的道路上,最关键,也最凶险的一战。 第二天,陈惠万回到公司,开始布置眾人在他离开香港时的工作和各自的任务。 当任务布置结束,梁嘉辉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决,目光直视陈惠万,沉声道:“万哥,我跟你一起去。” 周星星和达叔都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举。 梁嘉辉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看著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 “这件事因我而起,解铃还须繫铃人。我去,至少能向他们表明我的態度,也能让万哥你……” “你不能去。”陈惠万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嘉辉,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陈惠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著他的眼睛: “他们现在封杀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靶子来立威。你现在过去,不是去谈判,是去挑衅,是主动把脸凑上去让他们打。”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你的战场,在这里,在摄影机前。你要做的,是把卢家耀这个角色演活,演出他的骨气和挣扎。这才是对那些人,最有力的回击。至於宝岛那边,我去就够了。” 梁嘉辉的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但当看到陈惠万的神情,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颓然坐下,眼中满是愧疚与不甘。 办公室的气氛,因为这件事,变得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在角落里做著会议记录的邱敏,忽然站了起来。 她抱著自己的笔记本,走到眾人中间,先是看了一眼梁嘉辉,隨即目光转向陈惠万,鼓起勇气开口道: “万哥,我觉得……你一个人去,不合適。” 第122章 成龙大哥也会犯的错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邱敏身上。 周星星挠了挠头,一脸不解:“阿敏,你什么意思?万哥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人陪了?” 邱敏没有理会周星星,她只是看著陈惠万,用一种极为清晰、理性的口吻,陈述著自己的理由: “万哥,你这次去,不是去游玩,是去谈生意,而且是和背景很复杂的人谈。你一个人,既要思考谈判策略,又要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精力上顾不过来。” 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指著上面记录的要点,继续说道: “你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帮你处理一些琐碎但重要的事情。 比如,帮你预订机票酒店,安排会面时间;在谈判的时候,帮你记录对方的要点和反应,方便你隨时復盘;甚至在你需要冷静思考的时候,帮你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骚扰。”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重新落在陈惠万身上,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达叔要坐镇公司,稳定军心;星仔和辉哥要留在香港,继续围读剧本,磨合角色;阿標哥……他腿脚不便,更不適合长途奔波。算来算去,整个公司,只有我最清閒,也最適合去扮演这个助理的角色。” 这番话说得有条不紊,合情合理。 周星星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咦,阿敏说得好像……是有点道理喔。万哥,你身边是该有个人端茶递水,打打杂。”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標誌性的夸张笑容,挤眉弄眼地看著邱敏:“不过话说回来,让我们全香港男人的梦中情人『綺梦』,去给万哥这个大男人当助理打杂,阿敏,你可要想清楚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我才不是什么梦中情人!”被他这么一调侃,邱敏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只是做好份內事而已。” 陈惠万看著邱敏这副模样,又看到周星星那促狭的表情,心中不禁莞尔。 他当然知道,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是这个女孩最纯粹的关心。 而他自己,在即將踏上一场未知凶险的征途时,內心深处,也確实渴望著身边能有这样一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暖。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隨即点了点头,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做出了决定: “阿敏说得对,是需要一个人帮忙。那就这么定了,阿敏,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过几天出发。” “好的,万哥!”邱敏的眼中瞬间绽放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光芒,她用力地点了下头,立刻转身去打电话预订机票,那轻快的背影,像一只终於可以飞出笼子的蝴蝶。 梁嘉辉看著这一幕,心中的愧疚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感激。 而一直靠在墙边,默默抽著烟的达叔,则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陈惠万。 他对著陈惠万,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挑了下眉毛,那眼神彷佛在说:“万哥,可以啊。” 陈惠万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实陈惠万心里,也开始有点期待著发生些甚么,男人麻,这些小心思,谁都懂,你们说对不对? 出发前夜,陈惠万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驱车回了家。 他不想让妻子从报纸上得知自己即將远行的消息。 这段时间以来,从阿標出事到自己被捕,再到与戴维斯之间的明爭暗斗,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妻子好好吃一顿饭,好好聊聊天了。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混杂著饭菜香和淡淡露水味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那根紧绷了无数个日夜的神经,终於有了一丝鬆懈。 张婉玲正穿著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看到他回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回来了?正好,汤就快煲好了。” 饭桌上,摆著四菜一汤,都是他爱吃的家常菜。他知道,这是妻子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著关心。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默。 陈惠万能感觉到,妻子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最终,还是张婉玲先开了口,她为他盛了一碗汤,声音轻柔:“最近……很累吧?报纸上那些事……都解决了吗?” 陈惠万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陌生的情绪轻轻触动了。 他放下筷子,看著妻子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第一次没有用敷衍的藉口,而是认真地回答:“嗯,都过去了。暂时。” 他不想骗她,那个“暂时”,是他唯一能给的诚实。 听到这个答案,张婉玲的眼神明显放鬆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阿標他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情况稳定下来了。”陈惠万的语气沉了下去。 张婉玲嘆了口气,不再追问。 她知道,那个世界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懂。 她只想眼前的男人平安。 “过两天,我要去一趟宝岛。”陈惠万主动提起了行程,“公司有些发行的业务要谈,大概三四天就回来。” 张婉玲握著碗筷的手微微一顿,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惊慌,只是抬起头,轻声说:“宝岛那边……会不会很复杂?你一个人,凡事要小心。” “放心,只是商业谈判,能有什么事。”陈惠万看著她,心中那份属於李诚的疏离感,与这具身体对妻子的愧疚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他给不了她安稳,甚至连陪伴都少得可怜。 男人嘛,总是这样,总想著在外面打拼出一番事业,才能给家人最好的。 可往往,家人最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安稳的拥抱。 夜深,臥室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陈惠万洗完澡出来,看到张婉玲並没有睡,而是穿著那件米白色的丝质睡袍,坐在床边,似乎在等他。 “怎么还不睡?”他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张婉玲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脸深深地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他想说些什么,但任何承诺在未知的危险面前都显得苍白。 他想,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享受著“陈惠万”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包括这个女人,很爽,也有点愧疚,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眼前这个女人一份纯粹的、完整的爱。 她拥抱的,是一个熟悉的躯壳,和一个陌生的灵魂。这份认知,让他心中那份愧疚,如同黑色的潮水,几乎將他淹没。 “阿万,”她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陈惠万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那份源於他江湖身份的、深植於心的恐惧,从未真正消失过。 他想说些什么,但任何承诺在未知的危险面前都显得苍白。 他想,自己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许会犯一些成龙大哥也会犯的错误,但至少今天晚上,他应该尽到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就当是对她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补偿吧…… 去回应她的不安,去填补她內心那巨大的空洞。 月光透过窗纱,再次將两具交缠的身影拉得很长…… 第123章 真假陈惠万 一九八三年九月底,台北,松山机场。 一股与香港截然不同的空气,涌入陈惠万的肺腔。 没有启德机场那般湿咸的海风,也没有弥敦道上汽车废气与霓虹灯混合的燥热。 台北的空气里,带著一丝植物的清气,也带著一种无形的、秩序井然的肃穆。 街上的楼房不高,多是四五层的公寓,顏色灰扑扑的。马路宽阔,跑著圆头的福特计程车和数量惊人的光阳摩托车,引擎声单调而持续。 穿著卡其色制服的警察,三两成群,不紧不慢地巡逻,目光扫过每一个路人。 这里的一切,都像一张绷紧了的鼓面,看似平静,实则內里蓄满了张力。 陈惠万带著邱敏,在机场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市区预订好的希尔顿大饭店。 在柜檯办理入住时,他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邱敏站在一旁,看著他用流利的国语与前台沟通,处理著一切琐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来到房间门口,陈惠万將其中一张房卡递给邱敏,语气温和地嘱咐道:“长途飞机也累了,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倒一倒时差。没有我的电话,哪里都不要去,也別给陌生人开门。” “那你呢?”邱敏接过房卡,下意识地问道,眼中是藏不住的关心,“万哥,你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 “放心,我只是去看看,熟悉一下环境,不会有事。”陈惠万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在酒店等我电话,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下邱敏一个人站在门口,看著他那沉稳可靠的背影,心中既有担忧,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安顿好邱敏后,陈惠万独自一人,按照龙头葛先生给的地址,来到了一栋位於西门町边缘、毫不起眼的旧式商住大厦前。 按照龙头葛先生给的地址,陈惠万来到了一栋位於西门町边缘、毫不起眼的旧式商住大厦前。 龙头给的地址,是竹联帮旗下一个堂口的据点,也是白狼张安平平日里处理帮派事务的地方。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他刚走进大厦那昏暗的楼道,准备上楼,两边阴影里就同时闪出四个穿著黑西裤、白衬衫的年轻人,呈一个半圆形,將他牢牢堵在了楼梯口。 “这位先生,找谁?”为首一人开口,国语口音很重,带著一股生硬的排外感。 “我找张先生。”陈惠万语气平静。 “大哥今天不见客,你改天再来吧。”另一人说著,便伸手示意他离开。 陈惠万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了对方的手臂。他的动作不快,却带著一股不容拒绝的稳定力量。 “我从香港来,有封信,要亲手交给张先生。” “香港来的?”为首那人听到这三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充满敌意,他身旁一个精瘦的年轻人更是压低声音,对著同伴恨恨地啐了一口,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陈惠万听见的音量说道: “妈的,又一个香港来的。上个礼拜砍了我们三个兄弟的那个四海帮杀手,也是从香港来的,条子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这句充满血腥味的话,瞬间让楼道里本就紧张的气氛凝固了。他轻蔑地上下打量了陈惠万一番,隨即不耐烦地喝道: “我们这里不欢迎香港来的!滚!”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陈惠万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伸手,不是去推开,而是化掌为爪,闪电般抓向陈惠万的衣领! 陈惠万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与竹联帮素无瓜葛,为何对方仅因为“香港”二字,就表露出如此直接且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不合常理,其中必有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他彷佛未卜先知,身体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侧身,对方那势大力沉的一抓便落了个空,那人自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踉蹌了一下。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妈的!还敢躲!” “一起上!” 楼上传来一声怒喝,又是七八条身影从楼梯上冲了下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理著平头、眼神锐利的年轻堂主,小刀。 他看到陈惠万轻易躲开了自己手下的擒拿,眼神一凝,嘴里叼著牙籤,一步步走下楼梯,语气轻佻地问道: “身手不错啊,朋友。哪个堂口的?报上名来,我看看是哪路神仙,敢来我们竹联的地盘撒野。” 陈惠万看著眼前这群剑拔弩张的人,决定先亮明身份,化解误会。他站直身体,语气平静地说: “各位兄弟,我想是有些误会。我是香港14k的,受葛先生所託,前来拜会张先生。” 这句话一出,楼道里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然而,下一秒,小刀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他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连嘴里的牙籤都掉了下来。 “哈哈哈哈!14k?你说你是14k的?”他指著陈惠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对著周围的手下们喊道: “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吗?他说他是14k的!” 他止住笑,脸上瞬间覆满了冰霜,眼神阴狠地盯著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讥讽道:“如果你是14k的,那我他妈的就是陈惠万了!你知不知道,在台北冒充14k是什么下场?!” “你找死!”小刀怒吼一声,將冒充身份的罪名直接坐实,一记凶狠的右勾拳,挟著风声直奔陈惠万的面门! 就在小刀出拳的瞬间,陈惠万的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 【警告!侦测到宿主遭遇危机!】 【特殊能力“致命三秒”已启动!】 一瞬间,陈惠万眼中的世界彻底改变! 周遭的一切都彷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小刀那狰狞的表情,拳头上凸起的指节,甚至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变得纤毫毕现。 楼道里所有嘈杂的叫囂声瞬间被隔绝,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流淌的声音。 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轨跡线,从小刀的拳锋延伸而出,如同一道血色的闪电,精准地指向他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数条代表著“最优解”的幽蓝色路径,在他视野中瞬间生成、闪烁! 每一条路径,都对应著一个闪避或反击的动作。 陈惠万心中一沉,他没想到自己亮明身份,反而招致了更大的敌意和羞辱。 第124章 不要管我,给我杀了他! 陈惠万压下心中的火气,决定暂时忍让,先看看情况。 他身体本能地沿著其中一条最简洁的蓝色路径动了起来! 他脚下踩著奇异的碎步,身体如同杨柳摆动,以一个常人难以想像的角度向后微仰,拳风几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掠过。 “闪得倒快!”小刀一击不中,脸上掛不住,怒喝道:“两个人上!给我抓住他!” 立刻有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包抄而来,一人出腿横扫他的下盘,另一人则用手肘撞向他的肋部。 在他的视野中,是两条同样致命的红色攻击线! 陈惠万依旧没有还手,只是在狭小的空间內腾挪闪转。 他时而侧身,时而矮步,动作乾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像一个最精密的舞者,在两人的围攻中穿梭,衣角甚至都没有被碰到一下。 “废物!四个人上!”小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又有四人加入了战团,整个楼道瞬间变得拥挤不堪。空气中瀰漫著汗臭和廉价香菸的味道,混杂著粗重的喘息声,压迫感成倍增长。 拳脚如风,虎虎生威,彻底封死了陈惠万所有的退路。 然而,在陈惠万那被系统加持的视野中,这不过是多了几道需要计算的红色线条而已。 他甚至开始利用这些人彼此造成的死角,借力打力,往往一人攻来,他轻轻一引,那拳头便落在了同伴的身上。 一分钟过去了,六个壮汉围著陈惠万一人,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反而自己人撞了好几次,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全部给我上!抄傢伙!” 小刀彻底被激怒了,他感觉自己和整个堂口的脸面,都被这个香港来的“冒牌货”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一声令下,剩下的人也全部冲了上来,更有甚者,直接从楼梯转角抄起了灭火器和拖把棍。 “呼——!”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怒吼一声,抡起沉重的乾粉灭火器,对著陈惠万的头顶狠狠砸下! 那呼啸的风声,足以开碑裂石!与此同时,另一人手中的拖把棍如毒蛇出洞,“嗖”地一声直戳他的小腹! 致命的红色轨跡从上下两个方向同时袭来! 陈惠万眼神一凝,不再后退。 他脚尖在地面轻点,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態向左横移半步,恰好让开了头顶的重击。 “轰!!”灭火器狠狠砸在地上,水泥地面迸裂开来,碎石“噼啪”四溅! 而那戳向小腹的拖把棍,则被他顺势用手肘轻轻一磕,棍头一偏,“噗”的一声,狠狠地捅在了旁边另一名帮眾的大腿上,引来一阵吃痛的闷哼。 “妈的,给我围死他!” 又有两人从楼梯上跃下,一人“哗啦”一声敲碎了墙上的啤酒瓶,手持半截闪烁著绿色寒光的瓶颈,直刺他的后心; 另一人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適的武器,则直接脱下脚上的皮鞋,用坚硬的鞋跟“砰”地砸向他的脸颊! 整个楼道,杀气腾腾,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波接著一波,凶狠至极!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惠万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即使有著蓝色路径的指引,但他的身体仍是血肉之躯。 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扭身,都在剧烈地消耗著他的体能。 最初那份掌控全场的从容感,正在被纯粹的、残酷的数量优势一点点地侵蚀。 他脚下猛地一蹬墙壁,身体翻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背后的偷袭。 那半截啤酒瓶“嗤”的一声,部份玻璃碎片扎进了他身后的木质扶手里! 还未等他落地,一条缠著铁链的皮带带著“呜呜”的风声,如鞭子般抽来! 他甚至能看到那条皮带在慢镜头下划出的、由无数红色光点组成的致命轨跡! 他只能狼狈地向后一仰,做出一个铁板桥的动作,皮带几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扫过,带起的劲风让他脸颊生疼! “砰!” 一名帮眾看准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机,一记凶狠的扫堂腿踢来。 在他的系统视野中,这道红色轨跡几乎是瞬发而至,周围的蓝色“最优解路径”在一瞬间变得黯淡而稀少!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最优闪避,只能强行扭转腰腹,用手臂硬挡了一下! “咔!”一声闷响,他感觉整条手臂一麻,虽然骨头没事,但剧烈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 那股真实无比的痛感,瞬间击穿了【致命三秒】带来的超然感官,周遭的喧囂和杀气如潮水般重新涌入他的脑海! 这是开战以来,他第一次被结结实实地击中! 他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舞者,而是一头被群狼围攻的猛虎,虽然依旧凶悍,但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伤痕! 陈惠万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因为体力耗尽,被这群疯狗活活耗死。 他必须掌控局面! 他眼中寒光一闪,决定出手。 他的目標是为首的小刀!擒贼先擒王! 他不再一味闪避,在又一次躲过一记凶狠的棍击后,他脚下猛地一踏,身体如炮弹般沿著一条无懈可击的蓝色路径,瞬间衝破了三人的封锁,直扑站在外围督战的小刀! 小刀大惊失色,仓促间从后腰猛地抽出一把闪亮的蝴蝶刀,“唰”地一下在手中转了个刀,刀尖直刺陈惠万的心口! 刀光的出现,让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凝固。 但他快,陈惠万更快! 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下一秒,“噹啷”一声脆响,小刀手中的蝴蝶刀已经脱手飞出,被一只稳定有力的大手牢牢接住。 紧接著,一股冰冷的寒意,贴上了小刀的喉咙。 全场的打斗,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满脸骇然地看著眼前这一幕。 陈惠万反握著那把蝴蝶刀,锋利的刀刃,正稳稳地抵在小刀的颈动脉上。他以为,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然而,小刀的反应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废物!你们在等什么?”小刀的脸因羞辱和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对著自己那群不知所措的手下,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不要管我,给我杀了他!今天让他活著走出这个门,我们竹联的脸就丟光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命令,也像是一剂催化剂。 那些原本已经停手的帮眾,在短暂的犹豫后,眼中再次燃起凶光,怒吼著,再次朝陈惠万冲了过来! 陈惠万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本想留有余地,点到为止,但对方却用行动告诉他,在这里,仁慈是最没用的东西。 “找死。” 他轻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被他制住的小刀浑身一颤。 就在眾人即將再次近身的瞬间,陈惠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