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闕三万里》 第1章 穿越了 方铭一睁眼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天板变成了茅草顶,身上的阿玛尼变成了粗麻布,最可怕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居然变成了圆滚滚的小肚腩! “这年头cosplay都玩得这么逼真了?“他嘟囔著伸出乾巴巴的小手,在眼前晃了晃。五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不是整蛊节目,他真变成了个六七岁的小豆丁。 更惊悚的事情还在后头。当他跌跌撞撞跑到水缸前,水面倒映出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活像根被霜打过的豆芽菜。突然一阵头痛袭来,原主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好傢伙,这具身体也叫方铭,昨天刚因为偷邻居家的饃饃未遂,活活饿死在柴房里。 “穿越就穿越,怎么还带抽盲盒的?“方铭欲哭无泪地摸著咕咕叫的肚子,“別人穿越不是王侯將相就是天才修士,我倒好,直接抽中地狱难度开局!“ 隨著记忆逐渐涌入,他知道了现在身处的时期:大秦铁骑正在统一六国。 隨著肚子发出抗议的轰鸣,方铭悲愤地仰天长嘆:“苍天啊!让我穿越成扶苏不行吗?实在不行当个胡亥也凑合啊!现在这开局,怕是活不到秦始皇吃长生不老药那天啊!“ 方铭原本以为自己好歹是个现代人,脑子里装著两千多年的歷史知识,隨便搞点小发明、背几首古诗,怎么著也能混个温饱,甚至走上人生巔峰。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第一,他太小了。 一个六七岁的豆丁,走路都摇摇晃晃,说话还带著奶音,跑去跟大人说“我能改进农耕技术”“我知道怎么炼铁”,换来的只有大人们慈爱的摸头:“这孩子饿出癔症来了吧?” 第二,人活著已经很难了,谁管你呢? 战国末年,兵荒马乱,赋税沉重,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方铭想靠“现代智慧”发家致富?不好意思,村民们自己都吃不饱,根本没空听一个小屁孩胡扯。 他试过用树枝在地上画水车设计图,结果被路过的老农一脚踩烂:“小娃子別捣乱,挡道了!” 他试图用“先进理念”说服村长搞集体耕作,结果村长叼著草根,嗤笑一声:“你爹娘都没了,还在这说梦话?” 他甚至想靠背诗装神童,结果刚念了句“床前明月光”,就被路过的壮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胡言乱语什么?月亮能在床前?脑子饿坏了吧?” 於是,可怜的方铭又差点饿死。 他蹲在村口的土墙下,看著自己瘦骨嶙峋的小胳膊小腿,悲从中来:“穿越者混成我这样的,也算是独一份了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村里有个心软的寡妇张婶,看他实在可怜,偶尔会偷偷塞给他半块粗粮饼子,或者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 方铭捧著碗,眼泪汪汪:“张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给您盖大房子!” 张婶笑著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小娃子別做梦了,赶紧吃吧,吃完去捡点柴火,晚上还能换口饭吃。” 方铭一边啃著硬得像石头的饼子,一边在心里哀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半年过去,方铭的生存状况从“差点饿死”成功升级为“濒临饿死”。 他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摸著乾瘪的肚子,眼神呆滯地望著天空,喃喃自语:“別人穿越都是王霸之气一开,小弟纳头便拜,美女投怀送抱……我呢?连条野狗都能冲我齜牙咧嘴!” 正悲嘆著,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方铭抬头一看,是个白鬍子老头,仙风道骨,衣袂飘飘,手里还拿著根拂尘,活像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世外高人。 老头捋著鬍子,笑眯眯地看著他:“小娃娃,贫道观你骨骼清奇,乃天命之人,可愿隨我回山修行?” 方铭:“……”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他沉默了三秒,然后翻了个白眼:“大爷,骗小孩也得有点新意吧?您这套路,我在现代电视剧里看八百遍了!” 老头一愣:“现代?电视剧?” 方铭摆摆手:“算了,跟您说不明白。总之,我没钱,没家產,连个铜板都榨不出来,您还是换个目標吧。” 老头依旧笑眯眯:“贫道不要钱財,只要你这个人。” 方铭嘴角一抽:“……您这听著更嚇人了。” 老头见他不信,嘆了口气:“天命之人,本该顺应天道,奈何你执迷不悟,贫道只好……” 方铭警觉:“只好什么?” 老头微微一笑:“只好用强了。” “等——” 方铭还没来得及跑,后脑勺就挨了一记拂尘,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方铭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他捂著后脑勺,咬牙切齿:“靠!这老头不讲武德!拐卖儿童啊!” 这时,房门被推开,白鬍子老头端著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笑容和蔼:“醒了?来,先吃点东西。” 方铭盯著那碗粥,咽了咽口水,但仍旧倔强道:“別以为一碗粥就能收买我!我可是有原则的!” 老头笑而不语,把粥放在他面前。 粥香飘进鼻子,方铭的肚子立刻咕嚕嚕叫了起来。 他挣扎了三秒,然后一把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边喝边含糊不清地骂:“……绑架犯……但粥还挺好喝……” 老头捋著鬍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文道的关门弟子了。” 方铭放下空碗,抹了抹嘴,警惕道:“等等,我还没答应呢!你到底想干嘛?” 其实到这里,方铭已经知道这个人不是一般人,而且也没恶意。不过方铭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想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天选老爷爷? 老头神秘一笑:“教你东西,逆天改命。” 方铭:“……”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管饭?” 老头哈哈大笑:“放心,从今以后,管饱。” 方铭想了想,又看了看空碗,最终嘆了口气:“行吧,至少比饿死强……” 第2章 拜师 方铭一听“管饱”,瞬间觉得这老头顺眼了不少。但拜师嘛,总得走个流程,於是他试探性地问:“那……需要我跪下磕头吗?” 老者摆摆手,笑眯眯道:“不必拘泥俗礼,你我师徒缘分,自在心中。” 方铭鬆了口气——还好不用跪,他这小短腿跪下去怕是半天爬不起来。 老者捋了捋鬍子,悠然道:“既然你已入我门下,为师也该让你知晓名號。” 方铭竖起耳朵,心想:“这老头看著挺有逼格,莫非是什么隱世高人?” 老者微微一笑,缓缓道:“老夫姓王,名詡,世人称我——鬼谷子。” “噗——!”方铭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眼珠子瞪得溜圆:“啥?!鬼谷子?!” 老者——不,鬼谷子见他反应如此激烈,略显诧异:“怎么,你听过为师的名號?” 方铭內心疯狂咆哮:“何止听过!您老可是纵横家的祖师爷啊!张仪、苏秦的师父!传说中的超级大佬!”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歷史上的鬼谷子不是战国中期的人物吗?现在可是秦灭六国的时期,这时间线对不上啊? 难道……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是不是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叫卫庄,一个叫盖聂?” 鬼谷子眼中精光一闪,饶有兴趣地看著他:“哦?你竟知道他们?” 方铭:“……” 臥!槽! 秦时?!真的假的? 我穿的是歷史还是动漫啊?! 他整个人都凌乱了,脑子里疯狂闪过《秦时》里的画面——卫庄的冷酷霸道,盖聂的沉稳內敛,纵横剑术的逼格满满…… 而现在,自己居然成了他们的师弟?! 鬼谷子见他表情变幻莫测,不由笑道:“看来你与他们有缘。不错,卫庄与盖聂確是你的师兄,他们修的是纵横武道,而你——”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著方铭:“你修的是文道。” “今日起,你便隨我修习。”鬼谷子的声音在耳边迴荡,“待你学有所成,自会明白何为『天命之人』。” 方铭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什么,弱弱地问:“师父……那两位师兄……知道我的存在吗?” 鬼谷子捋须一笑:“尚未告知。” 方铭:“……” 完了,卫庄那个暴躁老哥要是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师弟,怕不是要一剑劈了我?! 方铭揉了揉被拂尘敲疼的后脑勺,一边扒拉著碗里的饭,一边偷瞄眼前这个自称“鬼谷子“的白鬍子老头。 “那个......师父啊,“他咽下嘴里的饭,小心翼翼地问,“您为啥偏偏挑中我啊?“ 鬼谷子捋著鬍子,笑而不语。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天命人到底是啥意思?“方铭不死心地追问,“是我天赋异稟?还是身负重任?“ “食不言。“鬼谷子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方铭满肚子疑问堵了回去。 等方铭吃完最后一口饭,鬼谷子才慢悠悠道:“你的修行之路,为师已安排妥当。“ “先在鬼谷修习三年,再去医家和公输家共修习两年,最后回来再修习一年,便可下山。“ 方铭掰著手指头数:“三年加两年加一年......六年?!“ “不错。“鬼谷子点头,“六年之后,你便算小有所成。“ “不是,师父,“方铭急了,“您总得告诉我为啥要这么安排吧?“ 鬼谷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时候到了,你自会明白。“ 方铭:“......“ 这老头怎么跟游戏里的npc似的,动不动就“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能学什么?“方铭换了个问题,“像卫庄师兄他们那样的剑术吗?“ 提到两位师兄,鬼谷子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你与他们不同。纵横之道,包罗万象。“ 方铭眼睛一亮:“那我能学机关术?或者医术?“ “都会学到的。“鬼谷子意味深长地说,“ “对了,“鬼谷子突然想起什么,“明日开始,寅时起床。“ “寅时?!“方铭惨叫,“那不是天还没亮吗?“ “晨起吐纳,最益修行。“鬼谷子说完,飘然而去,留下方铭对著满桌竹简欲哭无泪。 方铭瘫在蓆子上,生无可恋:“別人穿越都是开掛逆天,我怎么感觉像是被抓来上补习班......“ 方铭瘫在竹蓆上盯著茅草屋顶发了会儿呆,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结果因为营养不良眼前一黑又栽了回去。 “淦!这具破身体!“ 他齜牙咧嘴地揉著撞疼的后脑勺,突然福至心灵:等等,鬼谷子关门弟子?卫庄盖聂的师弟?这配置放《秦时》里怎么也得是个重要配角吧? “而且...“方铭掰著手指头算起来,“现在应该是秦王政初期?再过十几年就能见到活的祖龙了!“想到这他顿时来劲了,“到时候混个从龙之功,怎么也比在村里当乞丐强!“ 方铭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角色,於是,他终於走出了这间茅草屋。 方铭揉著酸痛的脖子走出茅屋,迎面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晨雾繚绕的山涧像被仙人隨手泼了层青黛,远处飞瀑如银练垂落,在阳光下碎成千万颗跳动的珍珠。溪水潺潺流过屋前,几尾肥鱼悠閒地摆尾,看得方铭直咽口水。 “这地方...搁现代得是5a级景区吧?“他小声嘀咕,“门票起码二百八。“ 山风拂过,带著松木清香和不知名的野香。 往远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平台上,两道身影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交锋。 其中一人白衣胜雪,剑势沉稳如山,一招一式间带著凛然正气;另一人白髮如霜,手中长剑却凌厉霸道,招招直取要害。 “臥槽!“方铭手里的竹筒“啪嗒“掉进水里,“卫庄盖聂真人版?!“ 虽然早知道这两位是自家师兄,但亲眼看到动漫里的经典场景在眼前上演,方铭还是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 “百步飞剑!“白衣剑客突然纵身而起,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对方咽喉。 “横贯八方!“白髮青年冷笑一声,剑锋横扫,硬生生將那道流光劈开。 “轰——!“ 剑气碰撞的余波震得周围树木簌簌作响,几片落叶被整齐地削成两半,慢悠悠飘到看呆了的方铭脚边。 正当他看得入神时,忽然感觉后颈一凉。 白髮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停手,正冷冷地朝这边看来。那双锐利的金瞳微微眯起,声音带著危险的意味:“哪里来的小鬼?“ 方铭:“......“ 完了,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结果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栽进了溪水里。 等他从水里扑腾著爬起来时,两道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岸边。盖聂温和地伸出手:“小师弟,没事吧?“ 卫庄抱著手臂,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落汤鸡似的小鬼:“师父什么时候收的关门弟子?“ 方铭抹了把脸上的水,欲哭无泪:“那个......两位师兄好?我是新来的......“ 第3章 春去秋来 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面黄肌瘦的小豆丁长成清俊挺拔的少年。 清晨的山涧雾气繚绕,方铭盘坐在溪边巨石上,手中竹简早已换成了更晦涩的典籍。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扬起,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这双眼睛,早已褪去了初来时的迷茫与慌乱,取而代之的是属於“鬼谷弟子“的从容与锐利。 “小师弟,又在偷懒?“ “二师兄,大清早的別这么暴躁。“方铭笑眯眯地转身,“师父说心浮气躁不利於修行。“ 卫庄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小师弟说得没错。“盖聂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手中提著个食盒,“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方铭眼睛一亮:“大师兄带了点心?“ 这三年来,方铭凭藉著前世积累的思维方式和学习能力,在鬼谷门下进步神速。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竹简,如今早已倒背如流;晦涩难懂的纵横之术,也在鬼谷子的点拨下融会贯通。 “万中无一的天人。“——这是鬼谷子对他的评价。 当然,方铭自己心里清楚,所谓的“天人“,不过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罢了。 “听说师父准你去医家和公输家修习了?“盖聂將食盒放在石桌上,轻声问道。 方铭点点头,掰著手指算:“先去医家和公输家学两年医术,最后回来再跟师父修行一年。“ 卫庄抱剑靠在树下,嗤笑一声:“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出门別说是鬼谷弟子。“ 方铭嘆气道:“哎,我也想啊,可是没这天赋啊。“ 三人正聊著,忽听身后传来鬼谷子的声音:“看来你们师兄弟相处得不错。“ 三人同时转身行礼。鬼谷子捋著长须,目光欣慰地在三个弟子身上扫过,:“明日你们便都启程吧。“ 方铭一怔:“这么快?“ 鬼谷子:“嗯,你大师兄二师兄已经学成,剩下的我已经教不了了,该入世了。” 方铭望著眼前熟悉的景色,心中感慨万千。三年前那个饿得半死的小乞丐,如今已是鬼谷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对了,“临走前,鬼谷子递给方铭一个锦囊,“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打开。“ 方铭好奇地掂了掂:“师父,这里面该不会写著'找盖聂'吧?“ 鬼谷子笑而不语,飘然而去。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要去哪里?” 卫庄將鯊齿剑收入鞘中,银髮下的金色瞳孔闪过一丝锋芒:“韩国。“ “韩国?“方铭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卫庄本就是韩国贵族出身,如今韩国日渐衰弱,內有奸臣当道,外有强秦虎视眈眈,他回去,必然是要做些什么。 卫庄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冷笑一声:“韩非那傢伙在韩国变法,我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样。“ 方铭心头一跳——韩非!那可是法家集大成者,未来的大秦丞相李斯的师兄!看来歷史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他又转头看向盖聂:“大师兄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盖聂整理著简单的行装,目光平静而深远:“秦国。“ “秦国?“方铭眼睛一亮,“是因为秦国最强?“ 盖聂微微点头:“商君变法以来,秦国国力日盛。我想亲眼看看,这个的国家,究竟有何不同。“ 方铭心中暗嘆——果然,盖聂最终还是会去秦国,成为未来的“剑圣“,甚至成为嬴政身边的护卫。而卫庄则会在韩国掀起风云,最终与盖聂走向对立。 歷史的轨跡,似乎並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 “小师弟似乎对我们的选择很感兴趣?“盖聂温和地问道。 方铭挠了挠头,笑道:“就是觉得挺巧的,二师兄去韩国,大师兄去秦国,一个'横'一个'纵',这不正好是'纵横'吗?“ 卫庄冷哼一声:“小鬼倒是会联想。“ 盖聂却若有所思地看了方铭一眼:“小师弟年纪虽小,却总能看透本质。“ 方铭嘿嘿一笑,忽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大师兄,你要是去了秦国,说不定能见到秦王政呢!“ 盖聂微微一怔:“秦王政?“ “就是现在的秦王啊!“方铭兴奋地说,“他可是个厉害人物,將来一定会统一六国!“ 卫庄的金瞳骤然一眯:“小鬼,你倒是敢说。“ 盖聂却若有所思:“小师弟为何如此篤定?“ 方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哈哈:“啊哈哈,我就是隨便猜猜!师父不是常说'观天下大势'嘛!“ 卫庄抱剑冷笑:“满嘴胡言。“ 晨雾未散,山间的石板路上还沾著露水。方铭背著小包袱,站在鬼谷的山门前,回头望了望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发什么呆?“卫庄抱著鯊齿剑,不耐烦地催促,“再磨蹭天都黑了。“ 盖聂温和地拍了拍方铭的肩膀:“小师弟第一次出远门,难免有些不舍。“ 鬼谷子站在台阶上,白须隨风轻拂,眼中带著淡淡的笑意:“去吧。“ 方铭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跪下,向师父磕了三个头:“弟子一定不负师父教诲。“ 起身时,他发现卫庄虽然一脸不耐,却也向鬼谷子行了一礼;盖聂更是郑重地长揖到地。 “走吧。“盖聂直起身,对方铭道,“药谷在东,我送你去医家,正好顺路。“ 卫庄冷哼一声:“多管閒事。“ 盖聂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小师弟年纪尚小,独自上路不安全。“ 方铭感动得眼泪汪汪:“大师兄最好了!“ 卫庄瞥了他一眼:“矫情。“ 三人就这样下了山。方铭走在中间,左边是沉稳如山的盖聂,右边是冷峻如冰的卫庄,一时间竟有种奇妙的安心感。 “二师兄,“方铭忍不住问,“你去韩国,是要找韩非吗?“ 卫庄金瞳微眯:“小鬼,你知道的倒不少。“ “嘿嘿,听师父提起过嘛!“方铭挠头傻笑,“据说韩非公子才华横溢,写的文章连秦王都讚嘆不已呢!“ 盖聂闻言,若有所思:“韩非的《五蠹》《孤愤》,確实发人深省。“ 卫庄冷笑:“纸上谈兵罢了。“ 方铭暗自咋舌——看来卫庄和韩非的关係,比动漫里演的还要复杂啊! 夕阳西斜时,三人行至一处岔路口。 卫庄停下脚步,银髮被晚霞染成淡金色:“就到这里。“ 方铭一愣:“二师兄这就走了?“ “怎么?“卫庄冷笑,“还要我送你到医家门口?“ 盖聂拱手:“卫庄师弟,保重。“ 卫庄看了他一眼,鯊齿剑在肩头一扛:“別死得太难看。“说完,转身踏上向西的小路,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方铭望著卫庄离去的方向,突然有些悵然。这三年来朝夕相处的二师兄,下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时。 “走吧。“盖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天黑前得找个落脚处。“ 两人沿著山路又行了半个时辰,终於在医家山脚下发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歪斜,屋顶漏著几个大洞,但好歹能遮风避雨。 “就这里吧。“盖聂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惊起几只蝙蝠。 方铭跟著进去,借著最后的天光看到斑驳的墙壁上还残留著彩绘,只是神像早已倒塌,只剩半截身子斜倚在供台上。 “大师兄,你说这庙供的是哪位神仙啊?“方铭好奇地摸著断裂的神像手臂。 盖聂正在整理乾草铺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看服饰,应该是医家的祖师。“ 方铭突然想到什么,噗嗤笑出声:“那我们算不算鳩占鹊巢?“ 盖聂摇头轻笑,从行囊里取出乾粮递给他:“吃完早点休息,明日还要上山。“ 两人就著水囊啃著硬邦邦的饼子,庙里安静得能听见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画出一个个银色的圆斑。 “大师兄,“方铭突然开口,“你去秦国后,打算做什么?“ 盖聂望著跳动的火光,沉思片刻:“先看看。“ “看看?“ “嗯。“盖聂点头,“看看秦国的律法是否真的公正,看看秦军是否真的纪律严明,看看......“他顿了顿,“看看那位秦王政,是否真如你所说,是个能统一天下的人物。“ 方铭心头一跳。歷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嬴政確实统一了六国,但......那过程充满血腥。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盖聂,这位大师兄未来会成为嬴政的贴身护卫,更不知道说出来会改变什么。 “小师弟似乎对秦国很了解?“盖聂突然问道。 方铭乾笑两声:“啊哈哈,都是听师父讲的......“ 盖聂没有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夜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火堆忽明忽暗。方铭裹紧衣服,忽然听见盖聂说:“睡吧,我守夜。“ 夜风穿过破庙,带著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明天,他们就將到达医家,而属於方铭的新旅程,也將正式开始。 第4章 过渡章节 第二天一大早,盖聂就和方铭沿著蜿蜒的山路缓缓前行,方铭走在路上,眼睛却不住地往路边的药草上瞟。 “师兄,那株紫地丁长势不错,要不要采些回去?“方铭指著路边的草丛,跃跃欲试。 盖聂瞥了一眼,淡淡道:“药王谷就在前面,谷中药草比这路边的好上百倍。“ 方铭撇撇嘴,收起竹简,目光投向远处隱约可见的山谷。晨雾繚绕中,几缕炊烟裊裊升起,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药香。 马车转过一道山樑,药王谷的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谷口立著一块青石碑,上书“杏林春暖“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到了。“盖聂勒住马韁,跳下车辕,“我就送你到这里。“ 方铭背起药箱,朝盖聂挥挥手:“师兄放心,我定会把药王的本事都学来!“ 盖聂点点头,目送方铭踏入谷中,这才调转马头离去。 方铭沿著青石小逕往里走,两旁是整齐的药田,种著各种珍稀药材。几个药童正在田间忙碌,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打量。 “这位小兄弟,可是来求医的?“一个年长的药童上前问道。 方铭拱手行礼:“在下鬼谷弟子方铭,奉师命前来拜药王为师。“ 药童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原来是鬼谷高徒,请隨我来。“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谷中屋舍儼然,既有古朴的药庐,也有精巧的木楼。方铭正暗自讚嘆,忽然听到一阵叮叮噹噹的敲打声。 “那是公输家的工坊。“药童见他好奇,解释道,“医家与公输家世代交好,共居此谷。只是医家常出山行医,名气更大些。“ 方铭恍然大悟,难怪师父让他来药谷,原来这里竟是医家与公输家的隱居之地。 ...... 一年多以后。 这天,方铭正跟公出家族的族长公输岳在房间里不知道研究著什么,就在时,一位医家的弟子著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小师叔!农家家送来个急症,看样子要快不行了!师傅和端木师妹出去採药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听著这位医家弟子的话,方铭二话没说,拿起药箱,只说了一句:“前头带路。” 方铭提著药箱赶到病榻前,银针轻挑患者臂弯:“榫卯胶过敏。取三日前收的桃泪,混著忍冬藤捣汁。“说著在竹片上画出个奇怪装置:“找铁匠按这个打造,我要用蒸酒的热气熏蒸药汤。“ ....... 三个月后,当农家家主来到药谷的时候,只看见自己的亲传弟子屁顛屁顛的跟在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身后,认认真真的听著这个孩子所说的话语,农家家主只是隱隱约约的听见:“什么叫做遗传?我们假设一下,有这么一个人,他爱种豆子,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先种高的和矮的豌豆,发现高的和矮的生出来的孩子全是高的,这些高的孩子再自己繁殖时,孙子辈突然又冒出矮的,比例大概是3个高的配1个矮的,但是矮的豆子和矮的豆子繁殖,出来的种子都是矮的......显性遗传......隱性......” 听著这个小子的话,农家家主內心一颤,仿佛有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脑海中,他感觉方铭说的话好像蕴含著农家的本质,天地的至理。 就这样,两年过去,方铭马上就要回鬼谷了,临走的时候,药王夏寿,公输家族长公输岳,还有已经成方铭小跟班的农家下一任侠愧田龙一同在药谷的门口送別著方铭。 不知道四个人说了些什么,只见方铭挥了挥手,出了药谷,向著鬼谷的方向离去,在他的身后,还跟著一辆满载货物的牛车。 方铭回到鬼谷那日,牛车的木轮在山道上轧出深深辙痕。只见少年趴在车尾摆弄绳结——细麻绳串著各色木珠,隨顛簸发出清脆声响。 “公输家的减震木片果然好用!“方铭跳下车辕,指著车轴间嵌的弧形木条,“原先过乱石滩要散架,现在能装三倍竹简。“说著掀开车帘,露出塞满典籍的木箱,最上头还摞著个青铜药炉。 进入鬼谷以后,方铭跳下牛车,看著眼前的茅屋,一时有些感慨万千,一种上大学放暑假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方铭定了定神,直接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鬼谷子正在桌前烹茶,看少年把墨家规尺与农家耒耜並排掛在墙上。滚水注入陶壶时,方铭已凑到案前:“师父尝尝这决明子茶,弟子在药谷焙了三天火候。“ “呵,你小子,刚回来也不说问问师傅好。” 听著鬼谷子熟悉的话语,方铭才彻底放鬆下来,“嗨,我这不回来了嘛,而且老头子我告诉你,我还带回来很多好东西呢!就在门前的牛车里。” ...... 晨雾漫过竹窗,在回来后的一年里,方铭常把各家典籍铺满庭院。满地竹简用硃砂勾连成网:《孙子兵法》的“虚实篇“接《黄帝內经》的五行图,《墨经》槓桿原理旁批註著针灸铜人的改良之法。 “你这乱燉功夫倒是天下独一份。“鬼谷子看著满园的东西说道。 方铭从药碾后抬头,晃了晃手中银针:“昨日用这套针法给赤瞳(护山犬名)治好了瘸腿,別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才是好猫。” ...... 晨光穿透竹帘的缝隙,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金网。方铭蹲在茅屋角落,正往牛皮行囊里塞最后几卷典籍。药王亲笔的《神农本草经》用公输家特製的防潮药粉熏过,墨跡在光线下泛著淡淡青芒;公输家的机关图谱裹著农家桑皮纸,边角还沾著药田的泥印。 “咔嗒。“ 乌木杖叩响门槛,鬼谷子立在晨光里。老人今日换了件簇新的灰麻深衣,袖口密纹却是方铭去年缝的“改良针法“——用墨家九针术收的边,针脚细如髮丝。 “新郑的米价涨了三成。“老人拋来个粗布包袱,铜钱串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串整百文,“经过陈留时,记得买些黍米糕。“ 方铭拎著钱串发怔,铜钱的咸腥味混著麻绳的草香,忽地想起七岁那年——他因偷吃黍米糕被罚抄《鬼谷子》,师父却悄悄在砚台边放了块新蒸的米糕。 “还有这个。“乌木杖挑起卷帛书,《汜胜之书》的封皮已磨得发亮。方铭指尖抚过边角,忽觉触感有异——夹层里竟拓著公输家的水车机关图,墨色尚新。 檐角铜铃骤响,惊起两只山雀。鬼谷子的杖头贔屓不知何时换了药王谷的辟毒珠,碧色莹润如凝露。“白虎丹需用樟木匣装。“乌木杖轻点药箱,雕著虎头的箱盖弹开,露出暗格里的青瓷瓶,“南地潮湿,每月晒两个时辰。“ 方铭的指尖划过箱盖的牙印。那是七岁试药时咬的,当时他疼得打滚,却见师父握著《黄帝內经》的手在微微发抖。此刻晨光斜照,那道浅痕竟泛著金边,恍如岁月烙下的封印。 竹亭石案上,两盏陶杯腾起裊裊烟缕。鬼谷子屈指叩盏:“齐茶用墨家风炉烹,取'兼爱'之火;楚茗以农家深井煨,得'地利'之泉。饮哪盏?“ 方铭捧杯细嗅,忽然解下腰间竹筒:“药王谷的晨露,公输家的滤斗,再加师父教的七沸法。“清泉入壶时,他摸出个青铜小盒,“这是昨日配的香粉,苍朮、佩兰、公输家炼的铁屑——祛湿最好。“ 茶汤在风炉上翻滚,竟泛起七彩油。鬼谷子鼻翼微动:“铁屑煅烧后的气息......你在仿造雷火?“ “弟子管这叫'氧化反应'。“方铭咧嘴一笑,將混著铁粉的茶汤滤过三层纱,“前年暴雨衝垮药谷桥樑,药王用此法生火煅药,我瞧著与《淮南万毕术》的'冰镜取火'似有相通......“ 话音未落,茶香已漫过山涧。鬼谷子举杯的手悬在半空——澄澈茶汤里浮著细密金毫,竟是方铭將两盏茶並作一壶,又添了晒乾的忍冬。 枣红马打著响鼻,鞍袋里塞满晒乾的草药。方铭正在繫紧药箱,忽见乌木杖挑起个蓝布包。 “你幼时的物件。“鬼谷子抖开包裹,掉出双褪色的虎头鞋。鞋尖缀著五毒珠,银铃早哑了声响,却缠著根公输家的机关绳——正是方铭八岁解开的九连环。 少年耳尖发烫:“师父还留著这些......“ “带著。“老人忽然將鞋塞回行囊,“遇见难缠的,就说是我鬼谷门下。“说罢甩袖转身,乌木杖却勾住方铭的腰带,坠上个青铜虎符,“路过函谷关时,亮这个。“ 马蹄声惊碎晨雾时,竹亭石案的水渍凝成卦象。鬼谷子以杖代笔,在青石板上勾出个“旅“字。 山风卷著药香远去,崖边老松的松针簌簌掉落,渐渐盖住那个铁画银鉤的“旅“字。 少年一人一马,就这么走进了尘世之中,惊起了滔天巨浪。 第5章 入人间(一) 方铭牵著枣红马走出鬼谷时,山脚的槐正簌簌飘落。官道旁歇脚的樵夫嚼著黍饼,见他衣袂沾著草药香,忍不住搭话:“小兄弟是医家弟子?往何处去?” 少年拱手一笑:“敢问老丈,如今七国局势如何?” 樵夫啐了口唾沫,指著道旁烧焦的界碑:“秦国去年刚灭了魏国,眼下正屯兵修整。听说新郑城里驻了三万秦军,连韩王宫都改成了郡守府。”他压低嗓音,“小兄弟若是游歷,可要绕开潁川——那儿的流寇专劫落单的医者。” 方铭谢过樵夫,翻身上马。他记得之前问过二师兄,他打算去韩国,在结合他之前看动漫的记忆,他觉得或许能在新郑寻找到卫庄的踪跡。 三日后,方铭行至新郑郊外。道旁茶棚的幌子破了大半,勉强能辨出个“茶”字。他拴好马,要了碗粗茶,目光扫过棚內——三个敞怀汉子正盯著他的药箱,腰间短刀泛著冷光。 “小大夫从哪儿来啊?”疤脸汉子晃到桌前,刀尖挑开药箱搭扣,“哟,这铜锁精巧,怕是值不少钱。” 方铭按住箱盖,温言道:“这是治病救人的傢伙什,诸位好汉若求財……”话音未落,茶碗已被劈成两半。 老茶倌颤巍巍打圆场:“这位爷,小老儿愿奉上今日茶钱……” “滚!”疤脸一脚踹翻茶桌。方铭趁乱摸出袖中药粉,忽觉后颈剧痛——竟是著了道人的闷棍。 “哎,想我堂堂穿越者,啥也没干呢,这就要拜拜了?”临昏前,方铭这么想道。 ...... 方铭在顛簸中醒来,腕上缠著麻绳。山洞里飘著血腥气,火把映出岩壁上的刀劈斧凿,似是废弃的矿洞。 “听说你能治病?”一个独眼壮汉拎起药箱,铁钳般的手捏住他下巴,“老二挨了秦军的毒箭,治不好就拿你试刀!” 说罢,不容方铭分说,只见推著他走出了地牢。 地牢阴湿的霉气直钻鼻腔,方铭被铁链拖过坑洼的石道时,暗中记下沿途转折——左三丈有火把,右五步见水洼,头顶岩缝透著月光,应是临近山腰。 二当家躺在虎皮褥上,左肩溃烂处流著黄绿脓水,腐肉间隱约可见半截断箭。方铭佯装诊脉,指尖压住尺泽穴时,察觉脉象忽急忽缓——这分明是狼毒混了蛇床子的症状。 一瞬间,方铭想到了一个办法。 “好汉可是中箭后用过山茄止痛?”他故意高声问道。 二当家喘息著点头,铁链哗啦作响:“那帮秦狗……箭上餵了毒……” “此毒好解,只需我开几服药即可,可是.......”方铭说著说著突然停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可是什么?小兔崽子,想死是不?”看著突然停下说话的方铭,独眼汉子恶狠狠的对方铭说道。 “可是,这位当家的被用山茄止痛过,山茄加上之前当家中的毒,如今药石无医呀!而且使用山茄的这个人肯定是学过医术,不然也不会这样。” 听著方铭的话,洞窟霎时死寂。 还没等其他人说话,二当家猛地挣起半身,將身体压在独眼汉子的身上,二当家身上的铁链在岩壁刮出火,:“当年你推我挡箭,如今还想要我的命?” 说罢,病入膏肓的二当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举起拳头狠狠的向著这个独眼汉子的脑袋砸过去。 独眼汉子一边举掌挡著拳头,一边怒骂道:“蠢货!中了这小子的离间计!” 而方铭则是微微有些愣神,他明明想著这个二当家会有疑问,而他会进行举证.......最后才是双方反目,现在看来,剧本不对呀,相当於简介刚完事,就直接结局了? 不过方铭很快反应过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於是趁著眾人没注意,方铭偷偷挣脱开被捆绑的双手。一震衣袖,方铭袖中药粉已悄然洒入火盆——公输家的迷魂散遇热化作青烟,混著苍朮的苦香。 烟雾飘起的剎那,方铭如灵猫般滚到石柱后。洞顶倒悬的蝙蝠被苍朮的气味引动,黑压压的蝠群如泼墨般席捲而下。 (《百草经·苍木篇》载:此物生於幽谷深涧的阴翳之地,常与腐萤朽藤为邻。初生时若玄铁细剑,三寸青锋通体乌沉,叶脉如青铜古刃鐫刻的暗纹;百年苍木则虬结若龙蛰,根须盘错似蛟鳞乍起,其形暗合《山海图志》中“虺五百年化蛟“之说。 採药人取其根茎入药,需用九蒸九晒之法祛其阴毒。若以松明火慢炙,苍木会渗出琥珀色脂泪,遇风凝作冰裂纹,异香幽邃似陈年艾灰混著雨前苦丁,正是《毒经》所言“苦寒镇邪“的上品。然此香对五毒之物却如催命符——山间蝙蝠闻之振翼撞岩,赤眼蜈蚣触气则噬咬同类,皆现癲狂之態古老相传,苍木实为困龙所化,那缕冷香原是龙魂在灼烧。) “拦住那小崽子!”大当家挥刀劈开蝠群,刀刃斩落三只蝙蝠。 方铭抓起药箱格挡,青铜锁扣突然弹射出三枚银针——这是药王谷防身用的暴雨梨匣。追在最前的嘍囉捂眼惨叫,指尖渗出黑血:“针上有毒!” “不过是麻沸散!”少年一边喊道一边反手掷出药瓶,陶罐在岩壁炸开,黄色药粉混著硫磺粉尘瀰漫洞窟。他踹翻储药木架,火舌顺著酒液窜上洞顶垂落的藤蔓,顷刻间將匪穴化作火海。 二当家拖著铁链扑来,腐臭的伤口几乎蹭到方铭鼻尖。少年突然高举秦军箭簇瞎说道:“这狼毒箭上的潁川烙印,足够秦军屠你们三回!”趁对方愣神,他矮身钻过二当家腋下,药箱暗格弹射出的鉤锁已缠住洞口垂藤。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方铭已经盪出洞外。 隨著方铭后背重重撞上老松。松针簌簌落下,他顾不得查看伤势,朝著远处狂奔。 不过还没等方铭跑多久,就看到远处追兵火把匯成火龙,向著方铭逃跑的方向追来。就在这时,方铭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断崖。顾不得多想,方铭解开药箱暗格,公输家的飞虎爪破空而出,精钢索链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死死咬住对岸古松。他纵身跃下深渊时,听得头顶怒吼:“放箭!给老子射成刺蝟!” 箭雨倾泻而下,方铭凌空拧腰,將药箱旋成圆盾。三支箭矢穿透箱盖,距他心口仅隔半寸。 钢索將断之际,他蹬壁借力,靴底在山石上擦出火星,如鷂子翻身落上溪畔巨石。 就这样方铭暂时的脱离了险境。 脱离陷阱后的方铭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段时间可谓是惊险异常,从茶铺喝茶被暗算,到醒来就被盗匪抓去给他们的二当家看病,最后到方铭急中生智挑拨离间最后逃出生天,可谓是一环接著一环,没有任何的休息时间。 现在缓了下来,方铭感觉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脑袋开始阵阵发晕。他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分泌之后的后遗症,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好好的休息一下,睡一觉。 可是他又清楚,现在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万万睡不得。 “哎,没办法了,只能用它了。”说著,方铭打开了身后背的箱子,从箱子內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倒出来一粒丹药,完后在一脸肉痛的表情中,吞了下去。 吞下丹药没多久,就看到方铭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哎,回天丹啊,夏老头一共就给我六颗,这就用了一颗,造孽呀,造孽呀!以后投奔政哥,我可一定要让政哥给我配几个武功高超的保鏢。” 方铭一边说著,一边站了起来,简单的分辨了一下位置,就向著东方走去。 隨著天色大亮,方铭终於也走出了丛林,回到了官道之上。 回到官道之上的方铭简单打听了一下,原来新郑距离此处已不足十里。 於是方铭振作精神,向著新郑城走去。 烈日炙烤著黄土官道,方铭摘下斗笠扇风,后颈已被晒得通红。 道旁槐树的蝉鸣撕心裂肺,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水囊早在匪穴逃亡时丟了。前方山坡立著块界碑,青石上“新郑“二字被晒得发白,碑下搁著半碗清水,定是过路人行善所留。 少年俯身饮尽残水,忽见草丛里躺著个破陶罐。他捡起罐子扣在头上,又折了根野蒿杆插在罐口,活像个採药童子。这法子是跟药王谷樵夫学的,流民见著採药人,多少会留些情面。 转过山坳,官道渐宽。 暮色初临时,新郑城墙已近在眼前。 方铭混入收工的农夫队伍,將药箱藏在柴捆下。守城兵卒打著哈欠掀翻柴堆,见滚出的皆是寻常草药,便踹了他一脚:“滚!別挡道!“ 就这样,方铭有惊无险的进入了新郑。 青石板街道飘来炊烟香,方铭瘫坐在巷口石墩上。鞋底磨穿个大洞,脚掌血泡混著尘土,火辣辣地疼。他摸出最后一块黍饼啃著,看秦军举著火把巡逻而过。 第6章 入城 入城之后,方铭简单的转了转,发现虽然秦军在日夜巡逻,但是却並没有產生慌乱,於是方铭定了定神,来到了一家客栈旁。 “悦来客栈?”看著眼前的客栈名称,方铭愣了一下神“这个悦来客栈可是横贯眾多小说和电视剧啊,没想到我竟然也遇到了。” 说著,方铭抬步走入了客栈。 方铭推开客栈的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大堂里空荡荡的,几张方桌歪歪斜斜地摆著,长凳倒扣在桌上,地上积了层薄灰。柜檯后,掌柜的歪在太师椅里打盹,口水顺著白的鬍鬚滴在帐本上。角落里,店小二蜷在条凳上,鼾声如雷。 他站在门口,嗅到一股霉味混著酒气。看来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连客栈都冷清得很。方铭摇摇头,走到柜檯前,屈指在檯面上叩了三下。 掌柜的猛地惊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店小二也一个激灵跳起来,揉著眼睛嘟囔:“谁啊,大中午的......” 待看清方铭的模样,小二的话戛然而止。眼前的少年衣衫襤褸,粗布麻衣上满是尘土,头髮乱蓬蓬地结成一团,活脱脱一个叫子。小二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赶人,却见少年从袖中摸出两枚大钱,叮噹一声拍在柜檯上。 “上房一间,热水一桶,再切二斤酱羊肉。”方铭的声音清亮悦耳,与邋遢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小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他飞快地收起铜钱,点头哈腰道:“客官楼上请!天字三號房刚收拾过,保准乾净!”说著朝后厨喊道:“老张,烧水!切二斤上好的酱羊肉!” 掌柜的也清醒过来,忙不叠地翻开帐本:“客官贵姓?要住几日?” “姓方,先住一晚。”方铭把药箱放在柜檯上,“劳烦掌柜的,帮我寻个裁缝来,再做身衣裳。” 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他瞥见方铭身后背的箱子,箱子上刻著的“尚医”二字,態度愈发恭敬,“客官是大夫?可要用些药膳?” 方铭摆摆手:“不必了,按我说的上就行。”他跟著小二上了楼,木楼梯吱呀作响,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天字三號房在走廊尽头,推开窗就能看见街市。小二殷勤地推开房门:“客官稍候,热水马上就来。这屋子朝南,最是敞亮......” 方铭打断他:“你去忙吧,有事再叫你。”说著又摸出枚铜钱拋过去。小二接住钱,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客官有事儘管吩咐!” 等小二退出去,方铭才鬆了口气。他放下箱子,推开窗户。街市上行人寥寥,几个秦军士兵挎著长剑巡逻。远处,韩王宫的飞檐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热水很快送来了,方铭泡在浴桶里,舒服得嘆了口气。连日赶路的疲惫隨著热气蒸腾消散,他靠在桶沿上,盘算著接下来的打算。 新郑比他想像中还要冷清,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商铺大多关门歇业。秦军的巡逻队隨处可见,城门口盘查森严。不过虽然冷清,但是却没有想像中的萧条破败。 不多时,方铭洗漱完毕,正好饭菜也送来了,方铭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刚刚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等方铭醒来,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第二天。 方铭下楼时,大堂已经坐了一些商旅。他特意选了角落的位置,要了碗粟米粥並两碟醃菜,耳朵却竖得笔直。 “听说前日又有两个楚人在南市被抓了。”邻桌的布商压低声音,“说是私藏韩室遗物,当街就被黑甲卫拖走了。” “可不是么。”对面的药材贩子呷了口浊酒,“自打上个月秦王车驾经过,这宵禁越发严了。前些天西市王掌柜的侄儿醉酒晚归,挨了二十军棍......” 方铭用筷子搅著粥汤,状似不经意地插话:“敢问二位,这新郑城里可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去处?” 布商打量他几眼,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便笑道:“小公子若是月前来,还能看看韩王宫的飞檐斗拱。如今那里驻著重兵,寻常人靠近不得。”说著突然压低声音,“前几日倒是有游侠儿想夜探宫墙,被巡夜的秦弩射成了刺蝟。” 方铭笑著说:“呵呵呵,二位放心,我就是隨意问问,不过听说韩国公主红莲生的国色天香,如今这怕是也消香玉殞了。哎。” 听著方铭的话,两个商人仿佛没听见似得,不再搭话,不一会,二人吃完桌上的吃食,匆匆的走了。 ”看来这些商旅还是有很重的疑心病啊。”方铭想道。 没办法,方铭只好把小二招呼过来。 “小二。“ 三枚铜幣叠在桌角,铜绿在烛火下泛著幽光。 跑堂的像只嗅到荤腥的狸猫,弓著腰躥过来:“客官要添茶?“ 方铭用筷子尖敲著桌子,说道:“新郑近来可有什么热闹?“ 小二的眼珠跟著铜幣转:“军爷们查得严,前日南市刚斩了三个私藏韩书的......“话没说完,又两枚铜幣摞上去。 “韩室旧人呢?“少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灯灰,“比如红莲公主,韩非公子?“ 小二突然僵成木偶。回头偷偷的瞧了瞧坐在台后的掌柜的,只见掌柜的鼾声时断时续,小二这才贴耳道:“都说是病死的!去年腊月韩非公子在狱里呕血而亡,红莲公主开春染了急症,连停灵都省了!“他袖口一拂收了铜钱,“您可千万別说是我......“ 窗外忽有马蹄声急,黑甲卫的玄鸟旗掠过窗欞。方铭按住要逃的小二:“卫庄呢?“ “什么庄?“小二茫然摇头,见少年又摸出枚金饼,眼珠暴凸如铜铃,“真没听过!要说紫兰轩倒是有人提过,不过早烧成白地了。“他喉结滚动,“那些弹琴的姑娘......“ 太师椅“吱呀“一声,掌柜的翻了个身。小二兔子似的窜回后厨,带翻了条凳。 第7章 寻找踪跡 看著狼狈逃窜的店小二,方铭並没有叫住他,而是暗自琢磨起来后续的行程。 “按照剧情来说,韩非应该是死了,韩国灭了,红莲应该是化名赤练跟二师兄走了。但是不对呀,那紫兰轩的紫女他们呢?也死了?我记得好像有一部剧情是农家爭夺侠愧抢神农令,最后那个小矮子抢到了,到紫兰轩避难,那时候紫女好像也在?到底在不在?哎呀,记混了。而且那时候应该是始皇大大统一六国以后的事情了。” “看来在新郑应该是找不到二师兄了,我看还是儘快收拾一下去咸阳找大师兄吧,到时候让大师兄介绍一下,我也算熟人介绍了。” “对了,说起大师兄,我记得他最后会保护一个孩子叛逃秦国,这可不行,到时候我得给阻止下来。” “今天裁缝应该过来,我在这休息两天就出发,不过出发前还是要雇个马车,要不自己走还得走半个多月才能到咸阳。幸亏老头子给的盘缠够多,要不钱还真的不够呢。” “一会去韩王宫附近看看,虽然概率很小,但是万一遇见流沙的人呢,就能见到二师兄了!” 方铭在这一边胡思乱想著,一边吃著东西。 不一会,东西吃完后,方铭起身走出了客栈,向著韩王宫方向前去。 方铭踩著湿漉漉的青石板往东走。市场上的味道混著柴火烟飘过街角,挑担的菜农贴著墙根疾走,竹筐里的菘菜还沾著夜露。两个戴麻布头巾的妇人蹲在井边浆洗衣物,木槌声惊散了啄食穀粒的麻雀。 转过绸缎庄时,撞见个跛脚老汉在卖炊饼。泥炉上摞著焦黄的饼子,芝麻粒在热铁板上蹦跳。方铭摸出两个铜钱,买了两个饼子。 前头忽然响起铜锣声,人群潮水般退向两侧。八个黑甲卫持戈列队而过,铁靴踏得石板震颤。卖陶罐的小贩手一抖,陶钵摔在道旁,褐色药汁泼出个狰狞的鬼脸。领头的什长横了一眼,药贩立刻扑在地上用袖子擦拭,直到队伍消失在街口才敢抬头。 穿过这条街市,方铭来到了韩王宫的附近。 韩王宫的朱漆大门已换成玄色,铜钉上残留著刮痕。原本的飞檐翘角新加了箭楼,像给华服美人硬套了件铁甲。宫墙根的杂草丛里,半截断裂的玉带鉤闪著微光——或许是某个仓皇出逃的贵公子遗落的。 有两个挎篮的老嫗远远绕开宫门,她们的木屐踩过青砖缝隙时,碾碎了几朵从旧砖缝里钻出的紫兰。 宫墙西北角有棵老槐树,树干上留著几道深浅不一的剑痕。树皮新剥落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胶,方铭蘸了些在指尖捻开,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慢悠悠地绕著宫墙走,靴底碾过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西偏门的守卫明显鬆懈些,两个老兵靠在墙根打盹,长戈歪歪斜斜地支在地上。墙砖上还留著刀剑劈砍的痕跡,缝隙里嵌著几粒生锈的箭鏃,像是旧日的伤疤。 转过宫墙拐角时,方铭忽然停下脚步。巷子深处飘来灰烬,一个老妇蹲在墙角烧什么东西,火光映得她布满皱纹的脸忽明忽暗。燃烧的东西燃起的青烟裊裊上升,被风一吹,散成细碎的灰烬。 方铭走近时,老妇正往火堆里添柴,嘴里念叨著:“九公子,老身又来给您送东西了......” “大娘这是在祭奠谁?”方铭蹲下身,往火堆里添了些碎布。 老妇抬起浑浊的眼睛,打量他几眼:“你是外乡人吧?”见少年点头,她嘆了口气,“我在祭奠韩非公子,他生前帮过我们这些穷苦人。” 火堆里又添了一些碎布,老妇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年我儿子病重,是九公子请来大夫,还给了我们银钱抓药。可惜好人没好报......”她抹了抹眼角,“去年腊月,听说他在狱里呕血而亡,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方铭默默听著,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丟进火盆。老妇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就当是替韩非公子尽份心意。”方铭按住她的手,“大娘可听说过卫庄?或者紫兰轩的紫女姑娘?” 老妇茫然摇头:“没听过这些名字。紫兰轩倒是知道,以前是城里最有名的乐坊,可惜去年被烧成了白地。”她压低声音,“听说里面的人都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火焰渐渐燃尽,老妇颤巍巍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多谢小哥的好意。我得回去了,再晚些军爷们该来赶人了。” 老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方铭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灰烬被风吹散。他抬头望了望宫墙,箭楼上的秦军士兵正倚著弩机打盹,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方铭转身往城南走去。街市上行人渐多,挑担的货郎吆喝著新到的货物,几个孩童追著只猫跑过巷口。他绕过一家绸缎庄,布匹的香气混著染坊的靛青味飘过来。两个秦军士兵挎著长剑从对面走来,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方铭低下头,假装整理药箱的背带,等他们走远才继续前行。 车马行的幌子褪成了灰白色,在风中轻轻摇晃。拴马桩上趴著只打盹的猫,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方铭掀开油腻的门帘,正撞见个赤膊汉子正在给马洗刷。 “师傅,我想去咸阳,需要多少钱呀?” “去咸阳?”马夫抹了把汗,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不还价。” 方铭从药箱夹层摸出串半两钱:“要带篷的马车,后日卯时悦来客栈接人。” 马夫掂了掂钱串,突然咧嘴露出黄牙:“最近函谷关查得严,得加十钱打点关防。”见少年皱眉,又补了句,“再加五钱,给您寻匹温顺的老马。” 討价还价持续到日头西斜,最终多付了八钱。方铭走出车马行时,那匹枣红马正在槽边嚼豆料,车辕上掛著崭新的铜铃——原是药箱里取来抵价的。 他站在车马行门口,望著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街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青石板泛著微光。方铭摸了摸药箱上的银铃,转身朝客栈走去。 暮色中,铜铃的叮咚声渐渐远去,像是旧日的迴响消散在风中。 第8章 离开 掌灯时分,方铭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客栈。 而在客栈,裁缝抱著布匹在客栈已经等了很久。 油灯的火苗在黄铜灯盏里跳动著,將人影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皮影戏。就在裁缝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见门轴吱呀一声,方铭走了进来。 “公子可算回来了!“裁缝忙不叠抖开靛青色的细麻布,布料窸窣作响,“按您交代的,要窄袖束腰的短打,这料子最是透气耐磨。“他展开布匹时带起一阵风,惊得灯焰猛晃,墙上的影子便跳起了胡旋舞。 方铭褪去外衫站在屋中央,展开双臂像只晾翅的鹤。裁缝的皮尺绕过他肩头,带著老茧的指尖在锁骨处顿了顿:“公子这身量,倒像练过武的。“量到腰际时,窗外恰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得檐下燕子扑稜稜乱飞。 “城南张记染坊的靛青最正。“裁缝突然压低嗓音,皮尺在少年腰间绕了两圈,“可惜上月被官府征去染军旗了。“他说这话时,余光瞟著门缝外晃过的人影。 烛火爆了个灯,方铭望著墙上乱颤的影子:“寻常青色便好。“ 前院突然“哗啦“一声,掌柜的破锣嗓子震得樑上落灰:“作死的东西!这尾鲤鱼值五十钱!“接著是竹条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著小二带著哭腔的告饶。腥甜的鱼羹味从门缝钻进来,带著薑丝和茱萸的辛辣。 裁缝的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三十六处尺寸记得工整。待收了加急的十个铜钱,他躬身退出去时,布角扫灭了廊下的灯笼。黑暗里传来他低声嘀咕:“这年景,染坊的靛青都拿去裹尸了......“ “公子身材匀称,这衣裳做出来一定合身。” 方铭听罢,又摸出十个铜钱:“加急费,明日下午能送来吗?” 裁缝连连点头:“能,一定能!”他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布角扫灭了廊下的灯笼。 黑暗中,方铭听见他低声嘟囔:“这年头,能遇上这么爽快的主顾可不容易......” 入夜后起了风,方铭倚在二楼栏杆上啃梨。梨是晌午在街市买的,表皮还凝著层薄霜,咬下去脆生生地带点酸。对面酒楼的灯笼被吹得打转,忽而照见瓦当上的饕餮纹,忽而映出檐角脱漆的仙人骑凤。 更夫提著气死风灯晃过长街,灯笼罩子上“宵“字的半边被烟燻黑了。梆子声往西渐远时,枣红马在厩里打了个响鼻,惊起槐树上两只夜梟。方铭摸出玉葫芦对著月光端详,葫芦底的刻痕里积著新郑的灰。 “小二,给我上些好酒好菜,再给我烧点热水,给我送到屋里去。” “好嘞客官,您稍等。”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遍,方铭合上支摘窗。黑暗里传来细碎的啃啮声,是老鼠在药箱背带上磨牙。他摸出粒安神丸碾碎了撒在墙角,艾草混著甘松的香气漫开来,连秋虫都噤了声。 月光像匹银纱漫过床榻,新买的铜铃在药箱上轻晃。方铭和衣躺下,听见楼下掌柜的鼾声透过地板传来,混著马厩里牲口嚼夜草的响动。夜风卷著枯叶拍打窗纸,恍惚间像是谁在叩门。 寅时三刻,厩里的公鸡刚扯开嗓子,就被掌柜的踹了笼子。 方铭睁眼时,晨光正爬上药箱的铜锁。他掬了把井水洗脸,冷得打了个激灵。 厨下飘来炊饼的焦香,混著新熬的豆粥味。方铭就著醃萝卜喝粥时,听见掌柜的正骂小二:“把天字房的马桶刷三遍!昨儿贵客说闻见味了!“瓷勺碰著粗陶碗,叮噹声里,枣红马在厩里打了个悠长的响鼻。 一晃到了中午。 午时的日头正毒,方铭坐在客栈大堂里,看著门外石板路上蒸腾的热气。掌柜的摇著蒲扇打盹,小二趴在柜檯上数铜钱,叮叮噹噹的声响混著蝉鸣,催得人昏昏欲睡。 “方公子!“裁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抱著个青布包袱,额上沁著汗珠,“您要的衣裳赶出来了。“ 包袱在案上摊开,靛青色的细麻布在阳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泽。窄袖束腰的短打裁剪得体,衣襟上绣著暗纹的兰草,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方铭换上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连掌柜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公子这身量,穿什么都好看。“裁缝搓著手笑道,“就是这工期......“他欲言又止。 方铭会意,多给了十个铜钱:“多谢师傅费心。“ 裁缝满脸笑意的离开了。 未时三刻,车行的马车准时停在客栈门口。枣红马打著响鼻,铜铃在车辕上叮噹作响。车夫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上有道刀疤,说话时总爱眯著眼。 “公子,咱们这就上路?“他接过方铭的箱子,顺手掂了掂分量后,帮方铭放到了车厢內。 方铭点点头,踩著脚凳上了车。车厢里舖著新晒的稻草,还带著阳光的味道。他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客栈的旗幡——“悦来“二字在风中招展,像是某种讽刺。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街边的摊贩正在收摊,几个孩童追著马车跑了一段,被大人呵斥著拽了回去。方铭靠在车厢里,听著铜铃的叮咚声,渐渐合上了眼睛。 “该走了呢。” 马车驶近城门时,方铭被车夫“吁“了一声吵醒。 他掀开车帘一角,正看见两个黑甲卫横戈拦在道中。车夫跳下车辕,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路引,陪著笑脸道:“军爷,这是去咸阳的客商......“ 守门的什长接过路引,目光在车帘缝隙间逡巡。方铭適时掀开车帘,什长的目光在方铭脸上上停留片刻,又扫了眼方铭身上的靛青短打,忽然压低声音:“张记染坊的料子?“ 什长將路引拋回车夫手中,挥手示意放行。 车軲轆碾过青石板,方铭听见身后传来什长的低语:“这年景,能穿得起张记染坊的,都不是寻常人......“ 铜铃叮咚,马车驶出城门。暮色中,新郑的城墙渐渐隱没在群山之后。 官道两旁的杨树在风中摇曳,树影斑驳地洒在车帘上。 第9章 入城(一) 这一日,马车已碾过官道的车辙。方铭正枕著草蓆浅眠,忽被一阵焦糊味呛醒。掀开车帘,见天际线处腾起滚滚浓烟,將初升的朝阳都染成血色。 “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莫惊。“车夫扬鞭指了指焦土,“这是前几日剿匪烧的麦田。“ 马蹄踏过龟裂的田垄,露出半截烧焦的犁鏵。三个蓬头稚子蹲在灰烬里,用树枝扒拉著什么。最大的那个突然欢呼一声,从炭灰里拽出只田鼠,皮毛已焦黑蜷曲。较小的孩子急急去夺,沾满黑灰的手背裂著血口。 方铭摸出油纸包的炊饼要掷,却被车夫按住:“您这一扔,怕是要出人命。“话音未落,道旁灌木丛里窜出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孩童们尖叫著四散奔逃,炊饼落地即被十几双脏手撕成碎末。 看著被瞬间抢完的粮食,方铭叫住了一个人,问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片稻田为何要被烧毁?”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韩国被灭,有一些韩军残部落草为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秦军征討他们时,为了逃命,点燃了稻田用以逃命。 未时马车路过一个叫做新丰亭的地方,方铭见到老柳树下跪著个老嫗。她正用豁口的陶碗舀泥水,往龟裂的土里浇灌。方铭细看才发现,土里埋著株枯死的禾苗,根须上还缠著褪色的红绳——农家惯用此法祈求丰收。 方铭叫车夫停下了车,来到老嫗面前。 “阿婆,喝这个吧。“方铭递过水囊。 老嫗看了看方铭,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一切事物都与她毫不相干,不过她却是將水囊接了过去。 就当方铭以为老嫗要喝的时候,老嫗却將水囊倾入土中。 “阿婆。您这是?” 老嫗看了看方铭,又低下了头,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几株禾苗是种苗,要是死了,村子就彻底没希望了,泥水,容易將苗闷死。” 听著老嫗的话,方铭心中一紧,有著一位农家未来侠魁的小跟班的他又怎能不知道?只是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將几株庄稼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 “老人家,官府现在不管你们嘛?” “哎,倒是听说秦王给发了一些粮种。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就说我们村,里正没了,村长只好亲自去城里领粮,县老爷倒是个好人,村长去了没被打出来,到是好言好语的跟村长说明原因了,原来朝廷送的粮种半路被人给劫走了,下一批粮种要几个月以后,可是就算粮种能送过来也是几个月以后了,几个月以后早就过了播种的时间,我们这些黔首,没法活啊!” 听著老嫗的话,方铭的內心一阵阵的难受。 “原来错的竟然是我!” “是师傅们对我保护的太好了,是我太高高在上了。”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学了那么多本事,就该去干大事。在山上跟著师父学医练武,读的都是治国平天下的书,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帮皇帝统一六国、名垂青史。那时候看百姓,就像看棋谱上的棋子,觉得他们不过是成就大业的工具。 直到这次下山,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那天看见几个孩子抢一只烧焦的老鼠,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我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史书里的“饥民”两个字,是活生生会疼会哭的人。那个往土里埋破碗的老婆婆,手抖得连水都端不稳,却还在等当兵的儿子回家。还有驛站里浑身烂疮的人,疼得在地上打滚,连喊痛的力气都没了... 真正的江山不是地图上的线条,是田垄里的麦穗,是孩童手里的炊饼,是老人能等到儿子归家的那份盼头。 师父总说我像吕不韦,满脑子功名利禄。这次回去得告诉他——弟子还是想青史留名,不过得换个写法。我不要做炼丹求仙的方士,要做个让百姓锅里多粒米、身上少个疮的官。 这天下一统的棋局,我要让每个棋子都活得像个人。 一边想著,方铭一边將老嫗搀扶了起来,將怀中仅有的几张饼全部给了老嫗。 “阿婆,放心吧,这个世道不会一直这么坏的,一定不会的!” 辞別了老嫗,方铭又继续上路了,刚刚经歷的一切,仿佛一段小插曲,老嫗没有在意,只是感嘆著遇见了一个好人;车夫也没有在意因为他见的多了。 但是方铭在意了,可能是他第一次下山?也可能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史书中所谓的兵荒马乱?这都不重要,至少,目前的他还改变不了什么。 “师傅,快点。” “好嘞,公子您坐稳了。” 隨著一声鞭响,马车向著前方飞驰而去。 坐在车上的方铭,却在思考著如何能在秦国还没统一的情况下让百姓的生活儘量的变得好一些,可是思来想去的他,绝望的发现,没有任何办法。 摊丁入亩可以嘛?现在是土地大於人口,但绝大多数土地还是在地主手里,剩余的土地要不就是没有开发的,要不就是废地,可以实行!去找那些高產作物不现实,一是时间问题,路程问题,二是拿到以后其余国家怎么办?那些土豆红薯玉米啥的一被百姓耕种,剩余的国家一定也会发现。 曲辕犁倒是可以,不过还是有个会被发现的问题。 “哎,怪不得横渠四句被几乎所有的穿越小说所引用,就是因为立意太高了,能做到的真是圣人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刚刚想的应该是为生民立命了,这立命还立不明白呢,其余的更是別想了。” “哎,还是要帮助祖龙大大赶紧统一六国啊,高炉炼铁应该是可以用,马蹄两件套?到时候问问始皇大大吧,万一现在用了被六国的人传到草原可就不妙了,还有什么现在可以用的?矿盐提炼?这个可以。军队的后勤医务?这个应该也可以,不过还要蒸馏酒呀,现在的粮食够用嘛?” 方铭胡思乱想著,想著想著,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10章 入城(二) 第六日申时,日头西斜,天地间浮著一层昏黄的光。方铭倚在顛簸的车厢里,忽觉车轮下的土地变得坚硬如铁——官道换成了青石板,每块石板都凿著凹槽,车辙碾过时发出有节奏的轰鸣。 掀开车帘的剎那,他倒吸一口冷气。 十二丈高的城墙自地平线拔地而起,如一条黑龙横臥八百里秦川。青灰色的夯土外层包著烧制的陶砖,砖面密布箭矢凿出的蜂窝状凹痕。每隔百步便有一座突出墙体的马面敌台,台上架著两人高的床弩,三棱箭鏃在夕阳下泛著幽蓝冷光。 “公子请看!“车夫扬鞭指向天际。 城头黑旗迎风怒展,赤色旗面用金线绣著边框,一个用秦篆写的“秦”字绣在旗面上,旗边缀著九串青铜铃鐺。狂风掠过时,铃舌撞击出金戈铁马般的锐响,惊起漫天寒鸦。 方铭眯眼细看,发现每面旗帜下都立著披甲执戟的军士。 “公子,前方就是秦国都,咸阳了。” 离城三里,车夫猛然勒马。枣红马前蹄腾空,车辕重重砸在地上,震得药箱里的瓷瓶叮噹乱响。 “公子,就送到这儿。“车夫的声音发颤,脸上刀疤抽搐著,“护城河外有验传亭,老汉这路引经不起查。“ 听著车夫的话,方铭也没有为难他,给他结了车费后,车夫调转马头,鞭子抽得老马嘶鸣飞快的离去。看著离去的马车,方铭摇了摇头,开始向著咸阳城走去。 正向前走著,忽听身后蹄声如雷。方铭回头看去,只见十二骑黑甲锐士自烟尘中衝出,当先者擎著丈八马槊,没有任何减速,径直向著咸阳城飞奔而去。 “看甲饰,应该是北境的黄金火骑兵,看来匈奴那边又有动作了。” 护城河泛著铁锈色的涟漪,水面上漂著几缕破布条。 方铭走近时,腐臭味混著血腥气直衝鼻腔——河底沉著十几具白骨,腕上铁镣缠著水草,隨暗流缓缓起伏。 正在这时,方铭看见前方有个楚国商贾正被按在河边,军士剁下他右手时,血溅在验传亭的石碑上,“法度严明“四个篆字被染得猩红刺目。 只见一个类似士兵头目的人大声说道:“此人是楚地商贩,刚刚被搜查出携带私盐进行买卖,现按秦律,斩其左手,以示惩戒。” 看著前方嚎叫不止的商贩,正在排队入城的百姓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骚动,但是没多久就被执勤的士兵稳定下来。 没多久,方铭来到了城门之前。 “符传!“ 验传吏的刀笔在竹简上划出火星。他脚下竹筐里堆著收缴的铜器:韩式酒樽、楚地铜镜、甚至还有半截断剑。轮到方铭时,验传吏抬头看了一下方铭,心中一动,“这是谁家公子,长得蛮好看的,而且看他的服饰,应该是新郑那边定製而成,这可不便宜!” 心中想著,验传吏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你是何人,从何而来,有无符传?” 看著眼前神色变化的验传吏,方铭没有想到验传吏的內心有如此多的变化,回答道:“大人,小人从鬼谷山下的芒村来的,来这边投奔亲戚,这是俺们村长给开的凭据。” 说著,方铭拿出了鬼谷子交给他的凭据。 看著眼前的凭据,验传吏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好了,进去吧。” 就这样,方铭进入了咸阳。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喧囂声突然消失。八丈宽的朱雀大街铺满青石板,石板之间的缝隙用铅水浇铸封死,车马驶过时竟无半点杂音。 街道两侧的屋檐整齐划一,黑漆木柱上雕刻著威严的兽面纹,瓦当清一色铸成狴犴形状——狴犴性格刚直、嫉恶如仇,被视为法律的化身,象徵公平与正义。 三队黑甲士兵按剑巡逻,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整齐的轰鸣。他们胸甲上浮雕著狴犴,这种传说中的狱兽双目圆睁,爪牙毕现。 每个士兵左臂缠著红布,绣著“止戈“二字 转过掛著“饌玉桥“石碑的石桥,市集的声响才隱约传来。东市像棋盘般规整:米铺掛著赭石染的布幌,肉铺门前悬著驱邪的硃砂符,连卖粟米饼的老汉都在案头摆著卷翻旧的秦律。 两个孩童蹲在界石旁玩草编游戏,手腕上戴著官府发放的木牌,上面刻著生辰和籍贯。他们的母亲正在布庄前量绸缎,怀里的婴儿吮著米糕,对士兵的脚步声毫无惧色。 酒肆屋檐下坐著个白髮老翁,正用刻刀在竹简上记帐。一匹驛马突然疾驰而过,震落他手中的算筹。老人却不慌不忙,等士兵走远才弯腰去捡。 看著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方铭发现秦国真是一个以法度为主的国家,到处都体现著律法的存在。 看著越来越晚的天色,方铭打算先找一个客栈住下,等到明天再想办法去找大师兄。 ······ “悦来居“的金字招牌下悬著两盏羊角灯,映得门庭若市。 方铭艰难地挤过扛著蜀锦的货郎,绕过吆喝卖西域葡萄酒的胡商,总算在柜檯前寻了处空隙。 “掌柜的住店!” 掌柜的算盘珠噼啪作响,头也不抬地甩过木牌:“地字三號房,浴汤另加十钱!“ 大堂里蒸腾著羊肉汤的膻香,八仙桌旁围坐著各色客商。穿葛布短打的燕赵马贩正拍桌嚷道:“上好的辽东马,到咸阳就跌了三成价!“旁边头戴青箬笠的吴越茶商冷笑:“知足吧,我那船明前龙井,叫官市压价压得血本无归。“最角落里,两个披著狼裘的匈奴人正用匕首割食羊腿,刀尖不时在案上刻出深深的白痕。 方铭要了碗粟米粥和半斤酱羊肉,特意选了楼梯下的暗角。 跑堂的粗陶碗刚放下,邻桌突然爆出阵鬨笑——原是几个齐地盐商在传看春宫图,绢帛上女子竟穿著改制后的秦式曲裾。 他低头扒饭时,听见身后有人压低声音:“听说蒙恬將军又要北征,这回征的民夫......“ 第11章 寻找盖聂 第二天。 鸡鸣三声,咸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 方铭推开客栈雕木窗,深吸一口带著炊烟味的空气。楼下已有商贩支起摊位,卖蒸饼的汉子正把笼屉摞得老高,白汽混著麦香飘上二楼。 经过一夜的休息,方铭的气色非常好。 “客官早啊!“跑堂的小二正端著漆盘给楼下的客人送餐,正好看到正在下楼的方铭,只见小二盘里盛著碗黍米粥並两碟酱菜,“昨儿新到的脆醃藠头,您尝尝?“ “好呀,给我来一份。” 方铭用竹箸搅著热粥,状似隨意道:“小二,向您打听个人,盖聂这个人你听说过嘛?“ 说著,几枚铜板进入了店小二的手中。 小二擦桌的手顿了顿,压低嗓子:“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整个咸阳城,除了宫里当差的,就属我最清楚盖先生行踪。“ 他瞥了眼门外巡逻的黑甲卫,声音压得更低:“朱雀大街东头的宅子就是盖府,鎏金门环刻著睚眥吞剑的样式,门前立两尊天禄兽石雕的便是。“ “这般显赫的人物,寻常可见不著吧?“ “您算问著了!“小二得意地竖起三根手指,“每月逢七的日子——初七、十七、二十七,申时三刻准能在西市羊汤馆见著盖先生。他回府前必要喝碗白菘羊汤,这规矩三年未变。“ 听著店小二的话,方铭踩著申时的日影来到西市。羊汤馆是间低矮的土坯房,屋檐下掛著燻黑的铜铃,门前泥灶上架著口七尺宽的陶瓮。白汽裹著羊肉香涌出来,勾得行人直咽口水。 “头汤要过酉时才鲜。“独眼老板抡著铜勺搅动汤水,脸上的刀疤隨动作扭曲,“客官若想尝正味,且等等。“ 方铭拣了张靠门的条凳坐下。粗陶碗里浮著层金黄油,他舀起片白菘细细端详——菜叶切得极规整,每片都是三指宽,刀工堪比宫中御厨。 “老丈,这汤里加了什么佐料?“方铭突然发问。 独眼老板的独眼眯成缝:“小兄弟是外乡人吧?咱关中羊汤讲究原汁原味,除了薑片椒,连盐巴都是客人自添。“说著把铜勺往案上一磕,羊油星子正落在方铭袖口。 喝了一碗羊汤,的確鲜美。跟老板聊了两句后发现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穫后,方铭就只能回到客栈里再想办法。 “老头子坑人啊,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连个相互之间的联繫方式都没有。这可咋整呢?” 方铭头痛的想著,“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去羊汤馆守著了,逢七,今天是十一,还有六天,看来还得等六天啊。” 於是,这六天来,方铭將咸阳城几乎逛了个遍。 第一日,方铭蹲在饌玉桥头看人斗鸡。竹笼里的芦鸡扑棱著翅膀,周围押注的汉子们吼得脸红脖子粗。巡街卫兵过来时,眾人瞬间作鸟兽散,唯有个跛脚老汉收拾不及,被罚了十钱。 第二日暴雨,他躲进茶肆听书。说书人正讲到秦王巡边,唾沫横飞地比划著名:“那琅琊台高三百丈,陛下振臂一呼,海波都退了三里!“台下戴儒冠的老者摇头嘆息,在竹简上疾书“劳民伤財“四字,墨跡未乾就被巡吏撕了去。 第三日误入东市药铺,掌柜的竟在碾制“清瘟散“。方铭嗅出药方有误,刚要开口,却被抓药的妇人抢了先:“俺家三娃高热三日,这药服下反倒泻个不止......“他悄悄將改良药方写在包药纸上,转眼却被掌柜揉作一团。 第四日逢双,官府在西市决囚。方铭被挤在人群中,见三辆囚车缓缓驶过。第一个是私铸铜钱的商贾,第二个是醉酒毁坏田界的军汉,第三个竟是太医署的採药吏——因误了进贡时辰被判劓刑。 第五日清晨,方铭在城门口看人贴告示。崭新的黄帛上写著“迁虏令“,要將六国贵族尽数迁往驪山修陵。有个白髮老嫗突然扑到榜前,哭喊著“我儿已在阿房宫当差三年“,被守军一鞭子抽翻在地。方铭摸出银针要救,却被卖陶罐的老汉拽住:“后生莫管,这是第三回啦。“ 终於,到了十七號,方铭早早的就起床,来到了楼下。 儘管已经听说盖聂一般都是傍晚才会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的他也是早早的蹲守在羊汤馆旁边。 晨雾未散时,方铭的指尖就已在粗陶碗沿划出第三圈水痕。羊汤馆的榆木桌板沁著经年累月的油光,倒映出他微微发颤的眼睫。跑堂的第五次过来添热水,粗瓷壶嘴磕在碗边“叮“的一声,惊得他险些打翻竹箸。 “客官这碗茶都续成白水了。“独眼老汉剁著羊骨,刀刃剁进砧板的闷响像更鼓,“要不再来碗头汤?“ 方铭摇头。 辰时来喝头汤的贩柴老汉絮叨著粮价,他半个字没听进去;午间打尖的脚夫们赌骰子喝彩,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檐角铜铃每响一次,他便在桌角刻道浅痕,日影西斜时已刻满七道。 申时三刻,门口青石板响起马蹄铁的清音。方铭喉头一紧,抬头却见是个戴斗笠的游侠。那人佩剑的吞口处镶著楚式绿松石,剑穗在暮色中盪出涟漪,恍惚间竟与九宫结有三分相似。 就当方铭以为即將见到大师兄的时候,却见那个人连看都没看羊汤馆,径直的走了过去。 “不是他。” “客官,擦擦手。“跑堂递来麻布时,方铭才发觉掌心全是冷汗。 灶上陶瓮腾起白雾,三片白菘在汤麵浮沉,像极了他漂泊不定的心思。 方铭攥著粗陶碗的手指节发白,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他盯著碗里晃动的羊汤,仿佛又看见三年前那个清晨——大师兄盖聂一剑劈断崖边老松,木屑纷纷扬扬落在他刚束好的髮髻上。 房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噹响,他条件反射挺直了腰板,就像当初在鬼谷练剑时,听到师兄脚步声的模样。 门口帘子忽然哗啦一响,他猛地抬头,却只是个过路的游侠。那人剑柄上缠的红穗子晃啊晃的,让他想起师兄的剑穗被山风吹得打转的样子。 羊汤的热气熏得眼睛发酸,方铭狠狠掐了把大腿。三年前偷喝师兄私藏的梅子酒时都没这么慌,怎么现在倒像个刚入门的小徒弟。 他正想摸块薄荷叶压压惊,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环佩声——九宫结穗子扫过门槛的窸窣声,和三年前教他系剑穗时的动静一模一样。 第12章 终相见 方铭猛地抬头,撞翻了粗陶碗。羊汤泼在靛青衣摆上,烫出深色水痕,他却浑然不觉——门帘拂动间,那道白衣身影与记忆里分毫不差。盖聂的剑穗刚扫过门槛,九宫结的丝絛还缠著几片柳絮。 “师...“ 喉咙像被药王谷的雪水冻住了。方铭踉蹌著起身,榆木条凳被带翻在地。跑堂的惊呼声里,他撞开两个匈奴商人,打翻了邻桌的醋壶。酸味混著羊膻气直衝鼻腔时,他终於扑进那片带著松墨香的衣襟。 盖聂的剑鞘横在两人之间,却在看清少年眉间相貌时时骤然垂落。 方铭的眼泪洇湿了白衣暗绣的云纹,那还是三年前他赌气扯坏又亲手补过的纹样。怀里的少年比离谷时高了一寸,发间却还沾著鬼谷特有的忍冬香。 “小铭?“盖聂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沾著师弟衣襟上的羊油星子。身后侍卫的佩剑已经出鞘三寸,被他一个眼神逼退。 独眼老板的铜勺“噹啷“掉进陶瓮。满堂食客举著汤匙呆若木鸡,唯有檐角铜铃还在晃。方铭死死攥著师兄的蹀躞带,金扣上的睚眥纹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过胸口翻涌的酸胀——这金扣还是他十二岁那年,在鬼谷寒潭底摸了一整天捞上来的玄铁打的。 看著眼前落泪的少年,盖聂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羊汤的膻气混著泪水的咸涩在两人之间蒸腾。盖聂的手终於落在方铭发顶,指尖勾住一缕被泪水黏住的碎发——这动作和三年前他给师弟束髮时一模一样。 “小师弟,“青铜剑穗轻轻扫过方铭后颈,“几年没见,长大了。“声音还是那般清冷如泉,尾音却打著颤。方铭感觉到师兄胸腔的震动,当年替他挡下卫庄剑气时,这胸膛也这般剧烈起伏过。 侍卫的剑刃又逼近半寸,被盖聂用剑鞘格开:“无妨,是故人。“他说“故人“二字时,拇指无意识摩挲著方铭补过的云纹补丁。 方铭仰起头,鼻尖还泛著红:“师兄,咸阳城比鬼谷冷多了...“话没说完又哽咽起来,多年积攒的委屈混著药王谷的忍冬香,全揉碎在颤抖的呼吸里。 看著眼前几乎快跟他一边高的少年,盖聂一时百感交集。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等到方铭情绪冷静下来后,盖聂这才向方铭询问起来最近几年他走后发生的事情, “......(此处为方铭简单介绍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以及路上所遇到的事情。)“ 看著眼前的眼眶还是通红小师弟,盖聂突然想起这还是个刚刚十三四岁的孩子。 “这一路上,辛苦了。”盖聂感慨的说道。“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再说。” 盖聂的住处隱在朱雀大街东头巷尾,青瓦白墙毫不起眼。推开斑驳的榆木门,迎面是丛疯长的野薄荷,石径缝隙里钻出几株蒲公英。两个驼背老僕正在扫落叶,扫帚划过青砖的沙沙声惊起檐下燕子。 “这宅子原先是韩国使臣的別馆。“盖聂用剑鞘拨开垂到额前的忍冬藤,“秦王赐给我时,说'剑客该住得清静些'。“ 方铭踢飞颗石子,正砸中廊下青铜水缸。缸里养的三尾红鲤嚇得乱窜,水面浮著的睡莲跟著打转:“还不如鬼谷的茅草屋呢,那会儿师兄给我搭的竹床...“ 话没说完就噎在喉头——东厢窗边掛著串褪色的竹风铃,正是他十岁那年用后山青竹削的。铃舌缺了半截,被麻绳胡乱绑著,在穿堂风里晃出陈旧的叮噹声。 老僕端来晚饭时,方铭正趴在井边洗头。粗陶碗里的粟米饭掺著藜麦,配的醃蕨菜咸得发苦。他嚼著菜梗偷瞄师兄:盖聂用饭时仍保持著鬼谷的规矩,竹箸与碗沿相碰绝不发出声响。 “师兄现在吃饭也像在练剑。“方铭把咸菜拨到青石板上,几只野猫从墙头躥下来爭食。 看著眼前的大师兄,方铭一时百感交集。 一袭素白麻衣裹著頎长身形,衣襟处滚著靛青云纹,袖口磨损的针脚透出经年漂泊的痕跡。墨发以粗麻绳隨意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眼尾细纹似剑锋刻就,眸光扫过时如雪原苍狼逡巡,凛冽中暗含悲悯。鼻樑如断崖陡立,唇角常年抿成一线,牵动左颊那道浅淡梨涡——十年前和卫庄比试时卫庄不小心留下的伤口。 眼前的大师兄跟他前世中看到的动漫里的大师兄几乎一模一样,性格也是,温柔,又不失剑者的豪情侠义。 “大师兄当年您送完我之后发生了什么?”看著眼前的大师兄,方铭忍不住问道。 ”那年送你回药谷后,我原本打算入秦国,路过赵国的时候结识了还是质子的嬴政,他的气度,心胸,以及对结束战乱的理念折服了我,我觉得他可能是终结乱世之人,所以就一直保护他。 后来跟保护著他逃回咸阳,路上被追兵截杀过八回。有次在黄河边饿得啃树皮,他还能笑著说'等寡人掌权,定让百姓锅里不缺粮'。 “后来在韩国新郑遇见小庄,他那时在跟著韩非和张良一起。我们打了一场,他的进步很大,那一次我们是以平手收场,后来再听到小庄的消息的时候韩国已经被灭了,紫兰轩也被烧毁,听说他带著紫兰轩倖存下来的人还有韩国的红莲公主组成了流沙,成为了一个杀手组织。” 许久未见的二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突然,盖聂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小师弟,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你就不止一次的提起秦王,好像对他很熟悉似得,那你这次来?” “是的大师兄,这次我下山,就打算辅佐秦王,结束这个乱世!” 听著方铭的话,盖聂一阵激动,他太明白方铭的才华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方铭的学识仿佛不似人间,只有传说中的“仙”才能够达到。 就连师父鬼谷子也经常会用一句“謫仙人”来形容方铭。 第13章 初入咸阳宫(一) “小师弟?你说的是真的?”盖聂有些不可置信。 “嗯,都说学的文武艺,报与帝王家,不找个老大,我这一身本事又有什么发挥之处呢?” 听著方铭的话,盖聂非常激动,一改曾经的沉稳,“好好好!小师弟暂且在我这边安心休息几日,明日一早我就进宫,小师弟安心等待通知即可。” “好的,谢谢师兄。”方铭微笑道。 第二日,方铭还在睡著的时候,盖聂已经早早的进入了咸阳宫內。 在天还没亮透的时候,章台宫的铜鹤灯先醒了。嬴政裹著玄色龙纹寢衣坐在榻边,侍婢捧著朝服候了半刻钟,直到宫漏滴完第七声才敢上前更衣。 盖聂抱著剑靠在偏殿廊柱下,听见里头传来竹简坠地的脆响——准是哪个郡的急报又惹得君王发火了。 嬴政非常的忙,虽然盖聂非常急切的想跟嬴政说一些关於他小师弟的事情,但是並不是现在,需要等嬴政將一天的政务忙完以后才会有时间。 卯时三刻,朝堂的编钟敲得震天响,早朝开始了 盖聂数著丹墀下鱼贯而入的百官:打头的李斯抱著半人高的奏摺,后头跟著的老將王翦穿著鎧甲....... 散朝时已近正午,日头晒化了檐角的残雪。盖聂看著嬴政拐进西书房,三波臣子跟著流水似的进出:先是治粟內史来报春耕,接著廷尉府呈上修订的律令,最后连少府管铸钱的都来了。文书黄门小跑著添了三回茶水,端出来的冷饭糰子原封不动又端回去。 偏殿的沙漏快见底时,盖聂用剑鞘已经在青砖上划了四道划痕——一道痕代表一个时辰。当值侍卫换了三班,有个年轻郎官站著打起瞌睡,脑袋差点磕到青铜戟上。 日影西斜时分,嬴政终於挥退最后一批人。盖聂进门时瞥见案头堆著的羊皮地图,燕赵之地被硃砂圈得血红。君王揉著太阳穴斜倚凭几,冕旒早摘了扔在角落。 “大王。”盖聂抱拳行礼,向著台內的人。 此时的嬴政正在看著奏章,看著进来的盖聂,笑道:“先生不必多礼,你的性子可不是主动找我谈天的性子,是有什么事情嘛?” “王上可记得臣提过的鬼谷文道传人?“盖聂开口道。 嬴政的匕首尖停在“变法“二字之间:“先生是说...那位让鬼谷子破例重开文道的奇才?也是先生经常提起的小师弟?“冕旒阴影下,眼角细微地抽动——之前遇到韩非时,也是这般神情。 “是的,小师弟方铭已至咸阳,苦於没有联繫方式,我又不经常回府,导致昨天才和小师弟相见。“ 嬴政放下手中的匕首,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如此大才来到咸阳,先生快说说,他可有什么想法?”盖聂道:“小师弟曾说过,学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想为陛下效力。”嬴政抚掌大笑:“好!鬼谷文道传人愿为我大秦所用,实乃大秦之幸!先生可安排他明日进宫,我要亲自与他相谈。” 听著嬴政的话,盖聂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说道:“只是小师弟性子跳脱,怕是不惯朝堂规矩。“盖聂想起昨夜方铭在府中上躥下跳的模样,嘴角微扬。 听著盖聂的话,嬴政不置可否,“先生说的哪里话,如果此人真的有大才,本王愿扫榻相迎,莫说所谓的朝堂规矩,只要他真的有大才,这左相之位给他又有如何?” 盖聂心中暗喜,没想到嬴政对方铭如此看重。他再次抱拳,说道:“陛下如此爱才,小师弟定会感恩戴德,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命。” “来,与我相对而坐,先生好好跟我聊聊你的小师弟。” 盖聂与嬴政相对而坐,开始了一场深入的交谈。他详细地向嬴政讲述了方铭的故事,仿佛將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展现在嬴政面前。 时间一晃,將近一个时辰已经过去,隨著二人的聊天, 殿外天色已暗,烛火摇曳。嬴政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对人才的渴望。 突然,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在嬴政耳边低语几句。嬴政脸色微变,旋即恢復平静。他对盖聂道:“先生所言,让本王对方先生愈发期待。只是此刻有紧急军情,今日先谈到此处。烦请先生告知方先生,明日卯时进宫。”盖聂起身行礼:“陛下放心,臣这就回去告知小师弟。” 盖聂离开章台宫,匆匆赶回府中。方铭正百无聊赖地逗弄著院子里的鸟儿,见盖聂回来,忙迎上去。 盖聂笑著说:“小师弟,陛下对你极为看重,邀你明日卯时进宫面谈。你今晚好好准备一番。”方铭眼中闪过兴奋,拍著胸脯道:“师兄放心,我定不辱使命,定要让陛下见识我鬼谷文道传人的本事!”说罢,回房琢磨起明日的对策来。 月光从窗纸窟窿里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光圈。方铭翻了个身,盖聂的府邸平时也不来人,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不过被褥倒是僕人新买的。 “祖龙...“他咬著被角嘀咕,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翻来覆去还是睡不著。他索性起身,坐在桌前,借著月光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开始梳理思路。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方铭警觉地抽出腰间短刃,悄悄靠近窗户。猛地推开窗,却见一只小白狐蹲在窗台上,正歪著头看著他,眼神灵动。方铭放下短刃,有些好奇,这狐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白狐突然口吐人言:“莫要紧张,我是来助你明日一臂之力的。你此去面见秦始皇,定要展现出鬼谷文道的风采,但也要小心朝中暗流。”方铭又惊又喜,忙询问对策。小白狐三言两语,便给出了几条精妙建议。 待方铭再想问时,小白狐却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方铭回过神,仔细思索小白狐的话,心中有了底。 突然,方铭醒来,原来是方铭不知不觉的睡著了,可能是一想到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千古一帝,心神太过激动,这才做了个梦。 正在方铭还在回味梦境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盖聂的催促声。 第14章 初入咸阳宫(二) “小师弟,別赖床了,抓紧起来。” 听著门外的声音,方铭微微有些愣神,之前在鬼谷的时候,方铭就很喜欢赖床,卫庄性子高冷,老师鬼谷子更是不在乎这些小事,只有大师兄,害怕方铭吃不上早饭,每天不厌其烦的去叫他起床。 “哎,好的大师兄,我马上来。” 没多久,洗漱穿戴好的方铭走了出来。 “师兄,昨天不是说要傍晚的时候才会去见秦王嘛,这才一大早。有些太早了吧?” “嗯,的確是傍晚,叫你起来是打算一会带你去买身衣物,你这身衣物虽是裁缝定製而成,却依旧是普通,我带你去换身新的,你可是咱们鬼谷文道的关门弟子,总要有些不同。” 说著,盖聂又抬手摸了摸方铭的脑袋,亦如在鬼谷时一样。 朱雀大街东头的“云锦轩“飘著沉水香,三丈宽的织金门帘被两个青衣小廝掀起时,叮咚作响的玉珠帘后转出个满脸堆笑的掌柜。 盖聂的剑穗刚扫过门槛,掌柜的瞳孔就缩成了针尖——那剑柄上缠的可是御赐的玄色流苏! “咳咳。”掌柜的不经意的咳嗽了一声,给还在收拾衣服的店小二一个眼神。 精明的店小二明白这是来了贵人,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到了盖聂二人身旁,一弯腰,说道:“两位大爷,咱们买点什么款式的衣服?” “给这位公子配三套见贵人的衣裳。“盖聂弹了枚金饼在檀木案上,“要上好面料的的。“ 方铭拽了拽自己洗褪色的麻布袖口,反应过来被四个绣娘围住。为首的妇人指尖在他肩头一划,惊得他往后蹦:“大婶你量尺寸用眼睛就行,別动手啊!“ “公子莫怪。“掌柜的捧来盏雪芽茶,“咱家绣娘都是盲选入府的,蒙著眼都能绣出百鸟朝凤。“ “等绣娘量好公子的尺寸,使用店里上好的蚕丝面料,不一会公子的衣服就做好了。” “呵,现在这个朝代都有半成品定製了?果然古人的智慧啊!”方铭心中暗暗感嘆道。 等了没多久,大约两个小时还不到,方铭就被叫去了屏风后面。 半炷香后,紫檀屏风后转出个玉冠少年。 方铭出来的时候,连柜檯旁挑布料的贵妇都停了手,眼神中发出异样的神色。 只见方铭,青玉冠简素雅致,两缕雪青色髮带垂落肩头,压住了他总翘起的碎发。月白色云锦长衫,衣襟与袖口绣著暗银色竹叶纹,行走时似有清风拂过竹林。腰间束著靛青宽带,正中镶块温润的羊脂玉牌。麦色脸庞还带著山野气息,鼻尖晒脱皮的痕跡未褪,反衬得眸子清亮如泉。嘴角天生微扬,哪怕绷著脸也像噙著三分笑。 “师兄,这衣裳...“方铭扯著过於顺滑的衣料,活像只被套了新项圈的野猫。 盖聂手中茶盏盪起涟漪。他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自己初穿纵横家礼服时,师父在铜镜旁说的那句:“锦衣可裹身,傲骨不能折。“此刻斜照的夕阳正笼在方铭身上,恍惚间竟与当年镜中少年重叠。 “就这身。“盖聂突然起身,惊飞檐下棲燕,“再加件墨色大氅,要缀北斗七星纹。“ 掌柜的捧著金饼直哆嗦——那七星纹是王族专用,可看著盖聂剑柄上的玄色流苏,到底没敢吱声。 拿著买好的衣服,回到府里,方铭吃了一口老僕做的饭菜,就跟隨者盖聂前往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咸阳宫。 到了咸阳宫,方铭仰著脖子往宫门处张望,后颈都快折成直角了。九十九级白玉阶直通天际似的,每阶都刻著蟠螭纹,龙兽爪子比他药箱里的金针还精细。远处传来编钟声,惊得他差点踩到盖聂的后摆——那声响倒像是敲在他心尖上。 “师兄,这宫墙砖缝里掺了雄黄吧?“他吸著鼻子嘀咕,手指蹭过赭色墙砖,“防蛇虫倒是妙,就是燥气太重,住久了要肝火旺...“话没说完就被盖聂瞪得咽了回去。 看著眼神四处乱晃的方铭,盖聂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鬼穀人憎鬼嫌的少年。 穿过第三道城门时,方铭数清了守军的鎧甲纹样:肩甲铸睚眥,胸甲刻狴犴,连护心镜都磨成獬豸角的形状。当值的卫兵冲盖聂行礼,铁甲相撞声惊飞檐角铜铃下的雀鸟,羽翅掠过方铭头顶,掉下一根灰褐色的绒毛。 “前头就是章台宫。“盖聂突然驻足,剑穗扫落他肩头的雀羽。方铭顺著望去,差点被日头晃了眼——整座宫殿的飞檐全包著金箔,瓦当上饕餮纹的瞳孔竟是用翡翠嵌的。他药箱里最贵的犀角杯,在这连当个门栓都不配。 书房前的青砖地突然变得烫脚,方铭盯著门环上衔珠的椒图兽,喉头髮紧。那铜兽嘴里含的夜明珠,比他前世电视看到的在楚王宫出土的还大。 门缝里飘出股熟悉的药香,方铭鼻尖动了动:“龙脑、苏合、还有...南海龙血竭?“他扯住盖聂的袖角,“师兄,秦王在熏驱蚊香?这方子配伍太烈,久闻伤...“话没说完,就被盖聂一眼给瞪了回去。 不多时,一个下人摸样的走了过来,只见这个人跟刚刚路上见到的太监不太相同,路上见到的太监大多是穿著黑色服饰,而这个却穿著的黑色服饰中夹杂著暗红色的条纹。 看著眼前的太监,方铭有了猜测,却不清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確。 只见这个太监走到盖聂面前,躬身行了一礼,“盖先生,大王正在章台宫內会见李相,还请稍等片刻。” 说罢,还看了一眼方铭,嘴角微微上扬,看的方铭一阵哆嗦,“nn的,这个孙儿是赵高吧?肯定是吧!这个阴惻惻的眼神,还对著我笑!等我抱上始皇大大的大腿的!第一个宰的就是你。”方铭內心恶狠狠的想著,一边对著眼前的宦官躬身行礼。 只见不確定是不是赵高的宦官看著眼前躬身行礼的方铭,並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离开了。 待看他彻底走后,方铭这才小声问道,“大师兄,这个是谁啊?怎么看著阴惻惻的。” 盖聂则是回答道:“他就是赵高。” 第15章 初入咸阳宫(三) “赵高?怎么看起来阴冷阴冷的。” “这是因为他修炼的功法问题。” “大师兄能跟我说说他嘛?” “好吧,我就简单介绍一下他,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深受大王的信任,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是我知道他功力非常深厚,而且他还代秦王执掌著罗网。” “罗网?就是帝国的情报组织?” “对。” 正当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只见赵高又走了出来,站在章台宫的门口,大声喊道,“方铭入章台宫覲见!盖聂暂且偏殿休息。” “小师弟,別紧张,我在隔壁等你。”在听到赵高的传话后,盖聂对著方铭说道。 方铭深吸一口气,缓缓踏入章台宫。 方铭跨过一尺高的鎏金门槛时,差点被自己的新衣摆绊个狗啃泥。殿內龙涎香混著陈年竹简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西南角香炉里掺了川贝,东北角的却混著艾草灰,这配伍倒是新奇。 九十九盏连枝灯照得满室通明,方铭眯著眼数清了地上的玉砖纹路:每块砖都雕著六国山川图,韩地的云梦泽正被他踩在脚下。最里头那张丈余长的黑檀木案后,玄色身影像是从阴影里长出来的,冕旒垂下的玉藻帘叮咚作响,遮得面容模糊不清。 方铭躬身的姿势僵得像晒乾的药杵,膝盖弯到一半卡住了——到底跪不跪呢?他正琢磨是该学儒生作揖还是效游侠抱拳,忽然听见玉藻帘后传来声轻笑。那笑声像是青铜编钟裹著丝帛,震得他耳膜发痒。 “免礼吧。“嬴政的指尖在案上叩出三声脆响,“盖聂先生的师弟若是跪了,怕是明日咸阳要传鬼谷子显灵。抬起头来,让孤好好看看你。“ 方铭这才抬起头来,当嬴政观察著方铭的时候,方铭也在观察著这位歷史上的千古一帝。 只见嬴政脸型方正刚毅,下頜线条分明,浓眉如刀锋,斜飞入鬢;双眼狭长深邃,目光锐利如炬,似能洞察人心,暗藏深沉心机与压迫感。神色冷峻肃穆,嘴角微抿,少有情绪外露,不怒自威,黑髮整齐束於冠下,髮髻高耸,一丝不苟,头戴玄色帝王冕旒,垂珠掩面,旒珠摇曳间若隱若现的凌厉眼神,身著玄底金纹十二章纹冕服,宽袍大袖,刺绣繁复,腰间佩长剑。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有著一双可以斩破天地的利剑,有著一往无前的决心,有著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小子,我可从盖聂先生嘴里听到了很多关於你的事情啊,能让他讚不绝口的人可並不多见。” “听说你想见我,现在你见到了,说说吧,想见我做什么。” 只见嬴政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对著方铭慢慢说道。 听著嬴政的话,方铭知道,他苦苦追寻的机会来了,於是他一拱手,说道,“回稟秦王,我来是帮助秦王一统六合,荡平寰宇的。” “哦?”听著方铭的话,嬴政笑了起来,说道:“你也才十四岁吧?你说能帮我一统六合,没有你我也能,那你说,你的作用是在何处呢?” “回稟秦王,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为相,我已十四了,已经比甘罗大了两岁了。至於秦王说的我的用处,我敢说,我既为鬼谷文道传人,那么天下没有谁会比我更加懂得如何治理国家,如何使我大秦万年。” 听著方铭的话,嬴政哈哈大笑,“既如此,我且考考你如何?” “请秦王出题。” 听著方铭的话,嬴政一挥手,道;“那我问你第一个问题,你眼中的盛世是什么样的?” “当百姓不再为了吃不饱饭而发愁,当学问不再是世家的独属,当凡是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有著大秦黑龙旗的飘扬,当世家没有了草菅人命的权利,当百姓有了做人的尊严,我觉得只有这样,才可以说是盛世的开始。” 嬴政微微一怔,显然对方铭的回答有些意外。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讚赏,隨即又恢復了那副威严的模样,“好一个百姓有尊严,学问无门第。那你再说说,如何才能实现这样的盛世?” 方铭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道:“回秦王,其一,兴水利,促农耕,让百姓丰衣足食;其二,广设学宫,不论出身皆可入学,传播学问;其三,严明律法,约束世家,保障百姓权益。如此,大秦可一步步迈向盛世。” 嬴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方铭面前,上下打量著他,“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不过,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 “我再问你下一个问题,我大秦重律法,可是那些儒家人却並不同意,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听著嬴政的话,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沉吟片刻道:“陛下,草民在云梦泽採药时,曾见过一株奇特的药草——根茎如法家般刚直,枝叶却似儒家般舒展。若只取其根,药性太烈伤人;若单用其叶,药效又嫌不足。“ 他上前一步,靴尖正踩在青砖刻的齐国疆域上:“如今七国纷爭,犹如病入膏肓,非猛药不能起死回生。商君之法,正是这剂猛药。可待天下归一,若仍一味用重典,就如同病癒后还日日服砒霜,迟早伤及根本。“ 嬴政的冕旒微微晃动,玉藻帘后目光如炬:“依你之见?“ “臣以为,当效仿医道'急则治標,缓则治本'。“方铭从袖中抖出半卷焦边《论语》,“譬如这'道之以德'旁批的'税赋当隨丰歉浮动',正是用硃砂写的法家算式。治国之道,当以法为骨,以儒为皮——骨撑其形,皮养其气。“ 他忽然从药箱夹层取出一枚青铜钱:“王上请看,这钱幣外圆內方——外圆如儒家教化,润物无声;內方似法家律令,规矩森严。若能將二者融会贯通,何愁天下不治?“ 听著方铭的话,嬴政哈哈大笑起来。 第16章 初入咸阳宫(四) 秦始皇端坐在桌台后方,目光如炬地审视著殿下的方铭。大殿內金碧辉煌,青铜烛台上的火焰微微摇曳,映照出方铭坚毅的面容。 “方卿,寡人慾授你官职,不知你有何想法?“嬴政的声音在大殿中迴荡,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铭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道:“回稟王上,臣愿为一县之令。“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嬴政的意料。他微微前倾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以卿之才,位列九卿亦不为过,为何偏偏选择做个小小县令?“ 方铭抬起头来,目光清澈而坚定:“王上,臣以为治国之道,当自基层始。一县之地,恰如国之缩影。臣愿以蓝田县为试点,试行新政,若有所成,再推广至全国不迟。“ 嬴政听后皱眉道:“方铭,你想过此举的得失嘛。若新政有失,恐伤及百姓。“ 方铭从容应答:“秦王所言极是。故臣斗胆请陛下允臣三事:其一,给予臣施政自主之权;其二,派遣御史常驻监督;其三,臣每月將施政详情具表上呈。“ 嬴政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叩龙椅扶手:“有意思。你既要自主,又要监督,这是何道理?“ “王上明鑑,“方铭恭敬道,“自主是为能因地制宜,不拘泥於成法;监督则是为防臣独断专行,有负圣恩。臣愿以蓝田为镜,照见新政得失。“ 大殿內一时寂静。嬴政忽然大笑:“好!寡人准你所请。即日起,你为蓝田县令,赐铜印墨綬。另派御史大夫冯劫为监察使,与你同往。“ 方铭深深叩首:“臣必竭尽全力,不负王上所託。“ “好,退下吧,过几日旨意下来后就去赴任吧。” 在方铭退下后没多久,盖聂来到了章台宫內,“王上,我这小师弟性子跳脱,恐惹恼了您,望您多担待。” 听著盖聂的话,嬴政微微一笑,“先生说的哪里话,您这师弟可是绝非池中之物。” ....... 第二日,早朝之中有关方铭的旨意在朝会中宣布,引起了轩然大波,谁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方铭是何人。 大殿之上,烛火摇曳,青铜香炉中裊裊升起一缕青烟。右丞相李斯手持竹简,微微皱眉,向端坐在王座上的嬴政躬身一礼,道: “王上,这『方铭』是谁,为何如此受您器重?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歷?” 嬴政目光深沉,手指轻轻敲击著案几,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卿也对他感兴趣?” 李斯恭敬道:“臣只是听突然听闻此人,可见並不是哪家的子弟,但是却深得陛下信任,甚至允其自主施政,故而好奇。” 嬴政微微頷首,道:“他是盖聂先生的小师弟。” 李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盖聂的师弟?那岂不是……” “不错,鬼谷门下。”嬴政淡淡道,“不过,他修的並非纵横剑术,而是文道一脉。” 李斯眉头微皱,沉吟道:“鬼谷文道传人……只是,王上既知他来歷不凡,何不直接召入朝堂,委以重任?” 嬴政目光锐利,缓缓道:“寡人用人,不问出身,只看实力。他若真有才,自会凭本事站到这大殿之上,而非因寡人一句话便位列朝班。” 李斯若有所思,低声道:“王上的意思是……要看他能否在蓝田县做出实绩?” 嬴政嘴角微扬:“不错。若他连一县之地都治理不好,纵有鬼谷之名,也不过是虚谈之辈。可若他真能有所作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斯已然明白——若方铭真能证明自己的才能,秦王必会重用他,甚至可能让他躋身权力中枢。 李斯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那臣倒要拭目以待了。只是,王上不怕他行事激进,反而坏了大事?” 嬴政目光深邃,缓缓道:“寡人既给了他权,也派了人盯著他。若他真敢胡来,冯劫的奏报不会留情。” 此时的冯劫年过五旬,鬢角微霜,一身御史官服肃整威严。他听闻秦王要派他去蓝田县监察方铭,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奇。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陛下破格提拔,甚至允其自主施政? 他上前一步,拱手问道:“王上,臣斗胆一问,这位方县令年岁几何?此前可有执政经验?” 嬴政抬眸,神色淡然,道:“年方十四。” “十四?!”冯劫瞳孔一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朝堂之上瞬间譁然,群臣面面相覷,低声议论纷纷。 “十四岁?这、这还是个孩子啊!” “陛下,县令一职虽非高位,却也是亲民之官,十四岁少年,如何能担此重任?” 李斯眉头紧锁,上前一步道:“王上,方铭虽有才名,但毕竟年幼,恐怕……” 嬴政抬手,朝堂立刻安静下来。 “昨日,他入宫奏对。”嬴政缓缓开口,目光扫过群臣,“寡人问他治国之道,他言:『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不足则生,过猛则焦,唯有精准施策,方能得其真味。』” 群臣一怔,细细品味此言,竟觉深含治国至理。 “寡人再问他,若遇豪强欺民,该如何处置?”嬴政继续道,“他答:『法不可枉,权不可纵。豪强之害,不在其势大,而在其违法而不究。若依法严惩,再强的豪族,也不过是案上鱼肉。』” 冯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此子年纪虽小,言语却锋芒毕露,直指要害。 嬴政嘴角微扬:“我与他奏对一个多时辰,此人,强於『商君』多矣!” 冯劫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王上,臣愿即刻启程,前往蓝田。”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冯卿,寡人要你如实记录他所行所言,不得偏颇。” “臣,遵旨。” “另外,我会派遣一百羽林卫同你们一同前往蓝田,归方铭所用,另外,冯大夫切记,你只需要执行监察记录之责,其余的他做的任何事情,哪怕不懂,也不要阻止,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诺!” 第17章 见冯劫 再说方铭。从皇宫中出来后还没来得及等盖聂,就被宫人送回了盖聂的府邸。 夜色沉沉,盖聂府中一片寂静。方铭站在庭院中,仰头望著天边那轮冷月,心中思绪翻涌。今日面见嬴政,一切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细细思量。 没多久,盖聂也回来了,不过並未与他搭话。只是站在廊下,远远望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回房。 二人一夜无话,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府中僕役备好了清粥小菜。盖聂素来不喜奢华,饮食也极简。方铭坐在案前,端起碗筷,却有些食不知味。盖聂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吃饭,有什么事,用完膳再说。” 方铭点头,收敛心神,专心用饭。 待撤下碗筷,僕人奉上清茶,盖聂这才开口:“昨日面见陛下,可还顺利?” 方铭深吸一口气,將面见嬴政的经过详细道来。当说到自己主动请缨去蓝田县做县令时,盖聂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復平静。 “蓝田县……”盖聂沉吟片刻,“此地,民风复杂,並非易治之地。” 方铭点头:“正因如此,我才想去试试。” 盖聂看著他,忽然笑了:“你倒是会挑地方。”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陛下既然允了你,说明他对你寄予厚望。” 方铭有些迟疑:“师兄,你觉得……陛下真的会放手让我施为吗?” 盖聂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深远:“陛下胸襟,非常人可测。他既能容得下李斯的法家之严,也能纳得下吕不韦的杂家之博,如今对你一个少年郎,又怎会吝嗇信任?” 他放下茶盏,语气郑重:“你既已得了这个机会,便放手去做。秦国正值变革之际,陛下求才若渴,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他必不会亏待你。” 方铭心中一定,眼中燃起斗志:“我明白了。” 盖聂看著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蓝田县情况复杂,你初来乍到,行事还需谨慎。若有难处,可隨时传信於我。” 方铭感激地点头:“多谢师兄。” “师兄,您知道冯劫这个人嘛?能简单的说一下嘛?“ 盖聂微微一笑,“怎么,怕他给你使绊子?” 方铭笑了笑,摇头道:“倒不是怕他使绊子,只是既然要共事,总得知道对方的脾性。“ 盖聂沉吟片刻,负手踱步到窗前:“冯劫此人,出身冯氏旁支,在御史台任职二十余载,素以刚正不阿著称。先王在位时,曾因直言进諫被贬黜三年,直到陛下继位才重新启用。“ “这么说来,倒是个耿直之人?“方铭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茶盏边缘。 “耿直是耿直,“盖聂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但你要知道,能在朝堂屹立二十余年不倒的人,绝不只是靠耿直二字。他深諳为官之道,既懂得审时度势,又善於明哲保身。“ 方铭眼睛一亮:“师兄是说...“ “去年李斯推行'焚书令'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冯劫敢在朝堂上据理力爭。“盖聂压低声音,“但最后他却主动请缨督办此事,你道为何?“ 方铭略一思索,恍然道:“他是想在其中周旋,儘量减少损失?“ 盖聂讚许地点头:“正是。此人看似刚硬,实则內藏机锋。他若真要针对你,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但若被他抓住把柄...“ “那我这县令怕是做到头了。“方铭苦笑道。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盖聂拍了拍师弟的肩膀,“陛下既然派他来,说明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冯劫最重实绩,只要你能让蓝田百姓安居乐业,他不仅不会为难你,说不定还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这时盖聂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对了,有件事你要知道。今日早朝,你我二人都未出席。“ 方铭闻言一怔:“这...可会有什么影响?“ “按常理来说,新任县令赴任前应当面辞谢恩。“盖聂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院中飘落的梧桐叶,“不过现在时辰已过,早朝应该已经散了。“ 方铭也跟著站起来,眉头微蹙:“师兄的意思是...“ “冯劫此人最重礼数。“盖聂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他既被陛下派来监察你,必然要先见你一面。如今你我不去早朝,他怕是...“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盖聂神色一动,快步走到院门前。只见官道尽头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 “看来我猜得没错。“盖聂轻嘆一声,“他果然亲自来了。“ 方铭整了整衣冠,苦笑道:“这位冯大人还真是雷厉风行。“ 盖聂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记住,他虽严厉,但最看重实才。你只管如实应对,不必刻意討好。“ 转眼间,那队人马已到府前。为首的正是冯劫,他一身御史官服,面容肃穆。翻身下马时,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盖先生。“冯劫拱手行礼,目光却落在方铭身上,“这位想必就是新任蓝田县令方大人了?“ 方铭上前一步,恭敬行礼:“下官方铭,见过冯大人。“ 他锐利的目光在扫过盖聂后,突然凝固在方铭身上——这个站在盖聂身旁、身形单薄的少年,束髮的玉冠还未加冠,面容尚带著几分稚气。 “盖先生。“冯劫对盖聂拱手行礼,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诧异。礼毕后,他转向方铭,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你就是新任蓝田县令?“话语中透著浓浓的怀疑。 方铭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標准的士礼:“下官方铭,见过冯御史。“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庭院中格外清晰。 冯劫眯起眼睛,语气中带著考校的意味:“听闻方县令师出鬼谷,不知对《商君书·垦令》篇有何见解?“ 这是明显的刁难。《垦令》篇涉及田制改革,正是蓝田县最棘手的难题。盖聂在一旁微微蹙眉,却见方铭从容答道: “垦草务农,国之大政。然今之蓝田,豪强占田而民无立锥,若骤行垦令,恐適得其反。“少年顿了顿,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下官以为,当先清丈田亩,明定產权,再行垦荒之策。“ 冯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少年不仅对经典烂熟於心,更能结合实际提出对策。不甘心的御史又接连拋出几个刁钻的政事问题,方铭对答如流,甚至引经据典地指出冯劫某个观点中的疏漏。 渐渐地,冯劫紧绷的面容鬆动了。他摸著鬍鬚,不自觉地点头:“方县令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语气中的轻视已消失殆尽。 “冯大人过奖。“方铭谦逊地说,“下官初入仕途,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夕阳西下,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冯劫翻身上马时,突然说道:“三日后,本官在蓝田县衙等方县令。“这话里已带著几分期待。 待马蹄声远去,盖聂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冯劫对你刮目相看了。估计宫中传旨的人也马上就要来了。“ 正说著,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精锐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身著絳紫官服,面容白净无须,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看来旨意到了。“盖聂低声道,隨即整了整衣冠。方铭会意,立即起身相迎。 赵高勒马停在府门前,身后十二名黑甲骑士整齐列队。他翻身下马的动作优雅从容,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方铭接旨。“赵高尖细的嗓音在庭院中迴荡。 方铭恭敬跪地,盖聂亦退至一侧行礼。赵高展开绢帛,朗声宣读:“秦王詔曰:今命方铭为蓝田县令,三日后赴任。特赐羽林卫百人,专听调遣。另赐青铜官印一方,可便宜行事。钦此。“ “臣领旨。“方铭双手接过詔书,触手生凉的绢帛上盖著鲜红的秦王璽印。 赵高將詔书交付后,眯著眼打量眼前这个尚未加冠的少年,意味深长道:“方县令年纪轻轻就得陛下如此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啊。“ 盖聂適时上前:“赵大人远来辛苦,不如进府用茶?“ “不必了。“赵高摆手,转身时官服翻飞,“咱家还要回宫復命。“他翻身上马,忽然又回头补充道:“对了,这一百羽林卫都是精锐,方县令可要善加使用。“ 待赵高一行人远去,盖聂神色凝重:“陛下竟派羽林卫隨行,此事非同小可。“ 方铭摩挲著詔书,若有所思:“师兄是说...“ “羽林卫乃秦王亲军,素来只听王命。“盖聂压低声音,“如今却拨给你调遣,可见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但...“他顿了顿,“这也意味著,你在蓝田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羽林卫直接呈报陛下。“ “那冯劫?” “两相印证。” “哦~懂了。” “王上让你三日后赴任蓝田,这几日你看著安排吧,我要去宫中了,明日楚国使者要来,我需要隨身护卫大王安全,就不用等我了。” 说罢,盖聂则是直接进入屋內,將方铭一个人留在了院外。 看著眼前的一百名羽林卫,他知道,这是自己大师兄给自己的考验。 一百名羽林卫肃立在门外,玄甲映著朝阳泛出冷冽的光芒。方铭站在一块青石上,望著这些精锐將士,深吸一口气。 “诸位將士!“方铭清朗的声音在迴荡,“今日起,我等便是同袍。我知道,你们是秦王亲军,素来只听王命。如今隨我赴任,心中必有疑虑。“ 队伍中传来轻微的骚动,不少士兵交换著眼色。为首的年轻校尉抱臂而立,冷眼旁观。 方铭目光炯炯,继续道:“但请诸位记住,我们此去蓝田,不是为了我方铭,而是为了践行王命,造福一方百姓!“他声音陡然提高,“你们手中的剑,將用来守护良善;你们的威严,將用来震慑豪强!“ 年轻校尉眉头微挑,站直了身子。 “我虽年少,但深知肩上重任。“方铭抚摸著盖聂赠予的青铜短剑,“此去蓝田,我要让那里的百姓知道,秦法之下,再无豪强欺压;王土之上,皆是安居之所!“ 他猛地拔剑出鞘,剑锋直指苍穹:“诸位可愿与我同行?不为功名利禄,只为还蓝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沉默片刻后,队伍中爆发出一阵低吼:“愿隨大人!“ 年轻校尉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末將王賁,愿效犬马之劳!“他抬起头,十六七岁的面容上已褪去先前的冷漠,“方大人一席话,令王某汗顏。“ (这里和正史修改一下,歷史上是王賁灭掉魏国的,这里改成王賁此时还年轻,正在羽林卫歷练。灭掉魏国的王翦) 方铭连忙扶起他:“原来是王將军之后!快快请起。“ 王賁起身时,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父亲常说,为將者当知为何而战。今日听大人一席话,方知此行之义。“他犹豫片刻,又低声道:“其实...临行前祖父特意嘱咐,要我看看这位少年县令是否名副其实。“ 方铭莞尔:“那王兄现在觉得如何?“ 王賁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至少这番话说得漂亮。“ 方铭听到后,则是哈哈一笑,“王兄,有句话叫做看人不是看他说了多少,而是做了多少。到底是名不副实还是实至名归,咱们~~~事上见?” “哈哈哈哈,好好好,方大人妙人妙语,那我听方大人的。” “三天后,城门外,我们等方大人共赴蓝田。” 送走王賁一行人后,方铭站在庭院中望著渐暗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盖聂赠予的青铜短剑。三日后就要启程,他必须在这短短时间內摸清蓝田的底细。 “师兄,我明日想去拜访冯劫大人。“方铭转身对正在擦拭长剑的盖聂说道。 盖聂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想从他那里打听蓝田的情况?“ “正是。“方铭点头,眼中闪烁著思索的光芒,“冯大人既被派为监察使,想必对蓝田早有了解。与其到了任上两眼一抹黑,不如提前做些准备。“ 盖聂將长剑归鞘,沉吟道:“冯劫此人刚直,最厌諂媚之徒。你若要见他,需以诚相待,切莫耍什么心眼。“ “我明白。“方铭郑重应下。 翌日清晨,方铭换上一袭素色深衣,特意未佩戴任何华贵饰物,只腰间悬著那柄青铜短剑,徒步前往冯府——这是他对这位清廉御史表示的敬意。 冯府位於咸阳城西,是一处简朴的宅院,与周围达官显贵的豪华府邸形成鲜明对比。方铭在门前整了整衣冠,对守门的老僕拱手道:“劳烦通传,新任蓝田县令方铭,特来拜见冯大人。“ 老僕打量了这个衣著朴素的少年一眼,慢悠悠地进去通报。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他回来引路:“大人请方县令书房相见。“ 冯劫的书房陈设极为简单,四壁书架堆满竹简,案几上摊开著几卷文书。他正在批阅公文,见方铭进来,只是略一抬眼:“方县令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方铭深施一礼:“下官三日后便要赴任,特来向冯大人请教蓝田县情。“ 冯劫放下手中毛笔,目光如炬:“哦?为何不问李斯丞相,或是其他熟悉蓝田的朝臣,偏偏来找本官?“ “因为下官知道,冯大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实。“方铭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下官此去蓝田,是为治县安民,非为功名利禄。若有差池,不仅辜负王恩,更会害了百姓。故而斗胆前来,求个明白。而且,冯大人与我同赴蓝田,虽只有监察之责,但是却也......“ 第18章 土地兼併 “呵呵呵,你小子,这是拉著老夫入局啊。好吧,反正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那我就跟你说说。“ “小子洗耳恭听。” 冯劫命侍从抬来一幅三尺见方的《秦川坤舆全图》,指著渭水南侧的山形水势道:“蓝田立县,可追溯至穆公三十六年(前624年)。“他枯瘦的手指沿著地图上靛青绘製的嶢山山脉滑动,“此处山势如臥牛,北临渭水,南依秦岭,自古便是'三秦锁钥'。 竹简《蓝田县誌》记载,孝公十二年(前350年)在此筑城时,工匠曾在基址下挖出“苍玉如斗,文曰'永镇西陲'“。冯劫意味深长地说:“这块'蓝田玉'如今就嵌在咸阳宫章台殿的陛阶上——陛下每日踏玉临朝。“ 冯劫又展开新绘製的《关中戍防图》,可见蓝田县境呈楔形插入秦岭。冯劫用硃砂笔圈出三处关隘:“西北玉山关控武关道,东北蓝关扼潼关道,正南的嶢关更是直通汉中的儻骆道起点。“他特別指向一条用金粉標註的虚线,“这条'蓝田道'是先王秘密开凿的驰道,可容五乘兵车並行,三日可达汉中。“ 案几上的铜壶滴漏显示已过酉时,冯劫却越说越精神:“陛下將关中划为'三辅'时,特命蓝田与櫟阳、频阳同为'京畿三辅'。你看——“他展开一道帛书抄本,正是嬴政亲笔批示:“蓝田令秩比郡守,岁终直奏“。 侍从抬来的漆箱里,整齐码放著十二卷《蓝田计簿》。冯劫抽出標註“秦王七年“的木牘:“在册田亩九万六千亩,实际开垦数至少十五万亩。“ 冯劫的手指突然停在竹简某处,枯瘦的指节微微发白。他抬起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直盯著方铭:“这些数字差异,你可看出什么门道?“ 方铭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轻轻抚过竹简上斑驳的墨跡,指尖在“垦田九万六千亩“与“实勘约十五万亩“之间来回游移。窗外蝉鸣骤歇,书房里只剩下铜壶滴答的水声。 “土地兼併。“方铭突然吐出四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嘆息。 冯劫眉头猛然皱起:“何谓'土地兼併'?“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前倾了身子,官袍袖口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也浑然不觉。 方铭不急不缓地蘸著茶水,在檀木案几上画了几个相连的圆圈:“大人请看,假设这些是自耕农的田地。“又用指尖拖出几条水线,將小圆圈统统连向中央一个大圆,“豪强通过高利贷、强买、诡寄等手段,使小民田產逐渐归聚到少数人手中——这就叫'土地兼併'。“ “说下去。“冯劫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 “通常来说,土地兼併基本上通过三种手段吞併土地:一是灾年放贷,利滚利夺田;二是勾结县吏,將逃亡农户的田地划归己有;三是最狠的——製造冤狱,强占罪户田產。“ 冯劫的手指僵在半空,茶盏中的水纹还在微微颤动。老御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个少年县令竟能如此精准地指出秦国积弊的癥结所在。 “你说的不错...“冯劫缓缓放下竹简,声音里带著罕见的疲惫,“老夫监察各郡县二十年,亲眼看著自耕农一年少过一年。但即便知道癥结,朝堂之上...“他摇了摇头,官袍上的獬豸补子在烛光下显得黯淡无光。 方铭注视著案几上渐渐乾涸的水痕,轻声道:“其实有解法。“ “哦?“冯劫猛地抬头,几缕灰白鬢髮从冠冕中散落,“说来听听!“ “但不是现在。“方铭的目光越过窗欞,望向咸阳宫的方向,“待王师扫平六国,天下一统之时...“ 冯劫急得拍案而起,案上简册哗啦作响:“休要卖关子!“ 少年县令不慌不忙地蘸水,在檀木案几上写下四个大字:“摊丁入亩“。水跡在烛光下泛著幽幽的光,冯劫盯著这四个字,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作为精通律法的御史,他隱约捕捉到这个陌生词汇背后蕴含的惊天变革。 “这是...?“ “请恕下官不便详解。“方铭突然用衣袖抹去水痕,“此策若在此时泄露,恐遭灭顶之灾。“ 冯劫的喉结剧烈滚动。他忽然想起商君当年在渭水边颁布《垦草令》时,那些被贵族撕得粉碎的简册。老御史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冯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纹一圈圈盪开:“好好好,那你说,蓝田田亩的事就没办法解决了嘛?“ 方铭不急不缓地抚平被震歪的竹简,:““大人可知我王上已许我便宜行事之权?” “ “哦?“冯劫的身子猛地前倾,官帽上的簪缨都跟著晃了晃 月光透过窗欞,在他清秀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冯劫说道,“你是想在蓝田尝试这个你所说的“摊丁入亩”?“ 方铭抬起眼,眸子里映著跳动的烛火:“冯老息怒。非是下官不想告诉您,只是这法子需要实地考察才可定夺。“他指了指地图上標註的几处田庄,“比如玉山脚下的梯田適合什么法子,灞水边的淤田又该用什么对策,不亲眼看过怎敢妄言?“ 冯劫眯起眼睛,突然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他甩袖起身,官袍带起的风险些扑灭了烛火,“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县令能玩出什么样来!“ 冯劫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月光透过窗欞,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铭,你可知道为何陛下会將蓝田託付给你?“冯劫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蓝田虽小,却是咸阳西南门户。北扼嶢关,南控武关,更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古道直通汉中。“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陛下將此等要地交给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你可知这意味著什么?“ 方铭正襟危坐,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著案几边缘:“下官明白,这是陛下的信任。“ “不止是信任!“冯劫突然提高声调,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秦王这是赌!他在赌鬼谷文道的传人!“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低沉下来,“老实说,起初老夫对你颇有疑虑。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何能担此重任?“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烛火摇曳间,冯劫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但今日一席谈话,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的甘罗。“ 方铭闻言微微一怔。甘罗十二岁拜相的故事,他自然耳熟能详。 “不,你比甘罗更胜一筹。“冯劫突然走近,浑浊的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甘罗善辩,而你...你不仅通晓古今,更能洞察时弊。'土地兼併'、'摊丁入亩'...这些见解,即便是朝中那些自詡为能臣的老朽们也未必能说得出来。“ 方铭郑重地拱手行礼:“冯老今日教诲,铭必当铭记於心。蓝田之行,定不负所托。“ 冯劫捋须頷首,忽然从案几下取出一盏温著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注入双耳青铜樽时,泛起细密的涟漪:“这是老夫珍藏的二十年陈酿,今日破例与你共饮一杯。“ 酒过三巡,窗外传来五更的梆子声。冯劫推开雕木窗,但见东方天际已泛起蟹壳青:“竟聊到这般时辰。“他转身击掌唤来侍从,“备车,送方大人回府。“ 一辆黑漆安车静静停在阶前,车厢四角悬著的青铜铃在晨风中叮咚作响。 车轮碾过咸阳街道时,早市的商贩正陆续支起摊位。方铭掀开车帘,看见几个挑著鲜菜的农妇对著安车指指点点——御史府的徽记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回到府邸时,庭院里的梧桐树上已有早起的雀儿在啾鸣。方铭轻手轻脚地穿过迴廊,却发现盖聂的房门依然紧闭,剑架上那柄著名的渊虹剑也不见踪影。 “师兄还没回来嘛...“方铭喃喃自语。他推开自己的房门,窗外传来僕役洒扫庭除的声响,少年县令终於合上沉重的眼皮。 ...... 方铭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欞直射在脸上。他下意识地抬手遮眼,腕间的青铜监察令在阳光下泛著冷光。这一觉睡得昏沉,竟不知今夕何夕。 有人嘛?“方铭唤来僕人,“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刚过未时三刻。“僕人捧著铜盆进来,“盖先生吩咐说,等您醒了就去后院找他。“ 方铭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著脖颈滑入衣领,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推开房门时,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院中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东墙上,果然是午后时分。 后院里,盖聂正在练剑。渊虹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练,剑锋过处,几片飘落的梧桐叶无声地分成两半。方铭站在廊下静静看著,直到一套剑法练完。 “醒了?“盖聂收剑入鞘,额上竟不见半点汗珠,“冯劫那边如何?“ 方铭將昨夜谈话一一道来,说到“摊丁入亩“时,盖聂的眉头微微一动。 当提到冯劫对方铭的认可时,这位剑圣突然停下擦拭剑身的动作。 “冯劫此人...“盖聂將白绢缓缓缠回剑柄,“是先王旧臣中为数不多得到陛下全盘信任的。“ “大师兄的意思是?冯劫可以信任?”方铭疑问道。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夕阳西斜,庭院里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方铭与盖聂对坐在石桌旁,茶壶里的水已经续了三次。 “师兄,我想趁著天色尚早,去街市上走走。“方铭放下茶盏,望向院门外熙攘的街道,“来咸阳这些日子,还没好好看看这座都城。“ 盖聂將渊虹剑横放在膝上,手指轻轻抚过剑鞘上的纹路:“去吧。记得酉时前回来,今晚还要清点赴任的行装。“ 方铭起身整了整衣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师兄可要一同前往?“ “我还要护卫秦王。“盖聂摇头,目光落在剑穗上有些鬆动的结扣上,“你自己小心些。“ 走出府门,喧囂的市声立刻扑面而来。方铭沿著青石板路慢慢走著,不时驻足打量两旁的店铺。咸阳的街市比新郑要宽敞许多,道路两旁整齐地排列著幌子高悬的商铺,行人摩肩接踵却井然有序。 一个挑著担子的货郎从他身边经过,担子两头掛著的铜铃叮噹作响。“郎君看看新到的陶器?“货郎热情地招呼道。方铭笑著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转过街角,一阵甜香飘来。只见路边支著个小摊,老妇人正在翻动铁鏊上的黍米糕。金黄的糕体冒著热气,表面烙出焦脆的纹路。方铭掏出两枚铜钱:“劳烦给我一块。“ 捧著热乎乎的米糕,他边走边吃。路过一家书肆时,里面传来激烈的辩论声。几个儒生模样的人正在爭论著什么,案几上摊开著竹简。方铭在门外驻足片刻,听得入神,直到手中的米糕都有些凉了。 天色渐暗,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方铭拍了拍手上的糕屑,转身往回走。回府的路上,他特意绕到西市,看了一会儿杂耍艺人的表演。喷火的把戏引得围观孩童阵阵惊呼,方铭也不禁莞尔。 回到府中时,盖聂正在院中练剑。见方铭回来,他收势而立:“街市可还热闹?“ “比想像中繁华。“方铭在石凳上坐下,“尤其是西市那边,有不少关东来的杂耍艺人。“ 盖聂微微頷首,將长剑归鞘:“去用晚膳吧,厨下还温著饭菜。“说完便转身往书房走去,衣袂飘动间带著些许夜露的凉意。 第19章 嬴政与罗网 晨光微熹时分,此时的方铭正睡得香甜。而冯劫的马车早就已停在章台宫外。老御史踩著露水未乾的石阶快步而行,腰间玉佩在寂静的宫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冯大人到了。“赵高轻声稟报时,嬴政正在批阅奏章。案头的青铜雁鱼灯还亮著,显然君王又是一夜未眠。 “宣。“嬴政头也不抬,硃笔在竹简上勾出一道凌厉的红痕。 冯劫行礼后,將昨夜与方铭的对话细细道来。当说到“土地兼併“四字时,嬴政的硃笔突然一顿,一滴硃砂溅在简上,像极了血渍。 “此话当真出自十四岁少年之口?“嬴政终於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利剑般刺来。晨光透过窗欞,在他冷峻的轮廓上镀了层金边。 冯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老臣不敢妄言。那少年不仅指出兼併土地的手段,更...“他犹豫片刻,“更提出个叫'摊丁入亩'的方略。“ “啪“的一声,嬴政手中的硃笔被生生折断。赵高连忙奉上新笔,却被君王挥手屏退。 “鬼谷子教的?“嬴政起身走到七国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蓝田的位置。 冯劫斟酌道:“老臣起初也这般想。但那少年谈及具体对策时,多次引用邯郸、新郑的市井见闻,倒像是...“他忽然噤声。 “像什么?“ “像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冯劫硬著头皮说完,殿內顿时陷入死寂。只有铜漏滴答作响,提醒著时间的流逝。 嬴政突然转身:“把那四个字写来。“ 冯劫颤抖著蘸墨,在绢帛上写下“摊丁入亩“。君王盯著这四个字看了足足一刻钟,忽然拍案:“传李斯!“ 待李斯匆匆赶来,君臣三人对著这四个字研討半日,却仍参不透其中玄机。李斯捻断数根鬍鬚,迟疑道:“字面看像是將丁税摊入田亩,但具体如何施行...“ 正爭论间,边关急报突然送至。嬴政展开军报,脸色骤变:“蒙恬在云中郡遭遇匈奴主力。“他立即起身,鎧甲碰撞声如金铁交鸣,“备马,召王翦!“ 这一忙就到了深夜。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赵高:“方铭......算了,赵高明天朝会后让方铭来章台宫一趟。“ 赵高躬身:“是。“ 嬴政揉著太阳穴,微微笑道,“朕倒要看看,这个十四岁的娃娃,肚子里还藏著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月光透过窗欞,照在案头那方写著“摊丁入亩“的绢帛上。四个墨字在月色中泛著幽光,仿佛在嘲笑世间庸人的无知。 突然,嬴政眼神一冷,对著赵高说道:“赵高。” 赵高听到声音,立马跪在地上,头也不抬,道:“奴才在。”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青铜案几,在寂静的大殿中发出沉闷的声响。赵高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黑曜石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罗网的情况,进展如何了?“嬴政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赵高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回、回稟陛下,“赵高的声音有些发颤,“罗网正在逐步接手各处情报节点,臣已从各地搜罗了三百名根骨奇佳的幼童,正在秘密培养...“ “啪!“ 嬴政突然將手中的竹简重重摔在案上,惊得赵高浑身一抖。 “商君创立罗网至今已近百年,“嬴政起身踱步,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当年分为'蛛网'与'飞蝇'两支,蛛网掌情报,飞蝇司刺杀。“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可如今昌平君把持飞蝇多年,朕连一个刺客都调不动!“ 赵高將身子伏得更低,鼻尖几乎触到地面:“臣罪该万死...“ “起来。“嬴政突然驻足,“朕不是在怪你。“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大殿內顿时暗了下来。嬴政走到一幅七国地图前,指尖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標记:“这些年来,朕秘密训练的'黑冰台'刺客有多少人了?“ 赵高急忙膝行上前:“回陛下,已有七十二人完成训练,其中三十六人已潜入各国。“ “太慢。“嬴政的手指突然停在楚国郢都的位置,“昌平君最近在做什么?“ “据蛛网密报,他...他上月秘密接见了楚国使节。“赵高咽了口唾沫,“在兰池宫偏殿,谈了整整两个时辰。“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又恢復平静。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扔到赵高面前:“即日起,黑冰台扩招至三百人。记住,只要孤儿。“ “诺!“赵高双手捧起虎符,忽然想起什么,“陛下,那方铭那边...“ “继续盯著。“ “诺!” 嬴政忽然將竹简往案上一扣,玄色龙袍在青铜灯下泛起幽光:“赵高,听闻江湖上突然出现十大名剑之说?“ 赵高细长的眼睛一眯,立即躬身:“回陛下,此排名乃当年相剑师风鬍子所定。首推天问剑,现为陛下佩剑,据说可引动周天星斗之力。“ “哦?“嬴政指尖轻抚腰间天问。“那盖聂的渊虹排第几?“ “渊虹位列第二。“赵高袖中滑出一卷剑谱,“此剑乃徐夫子母亲所铸,剑身有虹光流转。风鬍子曾评'长虹贯日,剑意通玄'。“ 殿外一阵风过,烛火將赵高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巨蛇扭动:“第三名太阿,现藏於儒家伏念手中,剑势如山岳临渊。第四名干將莫邪,雌雄双剑,据说在农家手中。“ 嬴政突然冷笑:“诸子百家...“ “第五名七星龙渊,“赵高急忙继续,“现属农家侠魁田光,剑身七颗宝珠暗合北斗。第六名雪霽,道家镇派之宝,如今在人宗逍遥子手中。“ 赵高瞥见嬴政皱眉,语速加快:“第七名水寒,高渐离佩剑,出鞘时霜雪漫天。第八名秋驪,晓梦大师佩剑,剑身有秋叶纹路。“ “第九名凌虚,“赵高袖中又滑出一幅丝帛图卷,“儒家张良佩剑,剑身通透如琉璃。第十名巨闕,胜七的佩剑,虽笨重却可开山裂石。“ 嬴政突然按住案上飘动的梧桐叶:“这些剑...大多都在反秦势力手中啊。“指尖一捻,叶片顿时化为齏粉。 赵高立即跪伏:“陛下明鑑,罗网正在追查...“ “听说卫庄的鯊齿未入榜?“嬴政突然打断。 “这...“赵高额头沁汗,“风鬍子评鯊齿'凶戾过甚,非正道之剑'...“ “呵,可笑。” 嬴政的手指在青铜案几上轻轻一叩,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章台宫为之一静。 “商君留下的'六位一体'阵法,进展如何了?“ 赵高身子一颤,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內衫:“回、回陛下……罗网已寻得六名根骨奇佳的孩童,正在驪山秘窟中培养。只是……“他喉头滚动,“阵法需六人心意相通,內息互济,尚需时日调和……“ 嬴政没有立即回应,深邃的目光落在殿外渐暗的天色上。夕阳的余暉透过窗欞,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越王八剑,收集几柄了?“ 赵高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已得三柄——惊鯢、掩日、玄翦。“ “三柄……“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赵高后背发凉。他缓步走到悬掛的七国地图前,指尖划过越地的轮廓,停在了会稽山的位置。 “你可知,越王八剑的由来?“嬴政忽然问道,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 赵高不敢抬头,只听得嬴政继续说道:“当年越王勾践臥薪尝胆,为復国大计,命铸剑大师欧冶子采昆吾山赤金,以地火淬链,耗时三年,铸成八柄凶剑。“ 殿內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嬴政的身影如渊渟岳峙。他的指尖轻轻敲击著地图上的越国故地,声音不疾不徐:“八剑铸成之日,勾践以八名死囚试剑,血祭开锋。八剑分授八名死士,专行刺杀之事,剑出必饮血而归。“ “第一柄,名'真刚'。“嬴政抬手,虚握成剑,“剑势刚猛无儔,斩金断玉,摧城开山。持此剑者,必是力贯千钧之人。“ “第二柄,'断水'。“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如剑锋掠过,“剑出无痕,杀人无声。传闻此剑划过咽喉时,连血滴都不会溅起。“ 赵高伏在地上,只觉得嬴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利剑,悬在他的心头。 “第三柄,'转魄'。“嬴政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冷意,“剑光夺目,可乱人心神。中剑者往往未觉疼痛,便已魂飞魄散。“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殿內的烛火摇曳不定,嬴政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宛如一条蛰伏的黑龙。 “第四柄,'悬翦'。“他继续说道,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划,“双刃如燕尾,专破內家罡气。当年吴国大將伍子胥,便是死於此剑之下。“ 赵高的额头已经贴到了地砖上,冰凉的温度让他稍稍清醒。他知道,嬴政此时提起八剑,绝非偶然。 “第五柄,'惊鯢'。“嬴政的声音忽然一冷,“剑身如鳞,出鞘时隱有鯢鸣,摄人心魄。此剑现归罗网天字一等杀手,专司刺杀六国遗贵。“ 赵高身子伏得更低,惊鯢剑的主人——那位神秘的女杀手,正是他亲手培养的利器。 “第六柄,'灭魂'。“嬴政的目光扫过赵高,如剑锋掠过,“剑带煞气,中剑者魂魄俱散,连转世轮迴的机会都没有。“ “第七柄,'却邪'。“他顿了顿,“此剑专克阴邪功法,当年越国巫蛊之术盛行,便是靠此剑镇压。“ 最后一缕夕阳隱没在地平线下,大殿內彻底暗了下来。侍从们不敢上前点灯,唯有嬴政的声音在黑暗中迴荡:“最后一柄,'掩日'。“ 他的手指忽然收紧,仿佛握住了无形的剑柄:“剑出时天光尽掩,杀人於无形。此剑……大凶。“ 少顷。夜色如墨,赵高服侍完嬴政,踏出章台宫,冷风掠过他的衣袍,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残月,月光惨白,照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阴冷。 “回府。“他低声吩咐,声音细如蛇嘶。 轿輦无声地穿过咸阳宫的迴廊,赵高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迴响著嬴政那句“尽数取来“。越王八剑……六位一体……陛下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了。灭国之战,又要开始。 ——罗网秘所—— 推开暗室的石门,潮湿的霉味混著血腥气扑面而来。六盏青铜灯在墙角幽幽燃著,映出墙上斑驳的血跡。 “大人。“阴影中,数道身影无声跪地,为首的是个戴著半张铁面的男子——罗网杀字级统领,“铁面“阎乐。 赵高缓缓踱步到主座前,指尖抚过案几上的一柄短剑——惊鯢。剑身映著烛火,鳞纹如水波流转。 “陛下的旨意,都听清了?“他声音轻柔,却让跪著的几人脊背发寒。 “诺。“阎乐硬著头皮回道。 赵高忽然笑了,手指一弹惊鯢剑,剑鸣如鯢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暗室內的温度仿佛骤降。角落里,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是六名“容器“中最契合阵法的,但昨夜刚被“转魄剑“的剑气反噬。 “越王八剑的下落呢?“赵高眯起眼。 “掩日剑在农家烈山堂田猛手中,玄翦被卫庄夺走,灭魂剑据说在阴阳家……“ “废物!“赵高袖中突然甩出一根银丝,缠住阎乐的喉咙,“我要的是剑,不是藉口!“ 阎乐脸色涨紫,却不敢挣扎。直到银丝勒出血痕,赵高才猛地收手。 “惊鯢。“他忽然唤道。 暗室樑上飘落一道纤影。女子戴著鮫纱面罩,腰间长剑与她一同无声出鞘,剑光如水中月影般朦朧——正是惊鯢剑主。 “你去兰陵。“赵高的手指划过剑锋,一滴血珠坠地,“听说紫女最近得了柄好剑……疑似'断水'。“ 惊鯢无声頷首,身影如雾消散。 “至於农家田氏……“赵高从袖中拋出一卷竹简,阎乐慌忙接住,“给他们,让他们用掩日来换。“ 他起身走向暗室深处,墙壁上悬掛的七国地图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赵高伸手按住秦国疆域,低声呢喃:“商君的阵法,陛下的剑……“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嘴角诡异的笑容—— 像极了蛛网上,刚刚收紧的第一根丝。 第20章 摊丁入亩 晨光初露,咸阳宫的宫门刚刚开启,赵高便已带著王命来到了盖聂的府邸。 “方县令,陛下有旨,命你即刻入章台宫覲见。“赵高站在庭院中,脸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 方铭刚刚洗漱完毕,闻言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復了平静:“臣遵旨。“ 盖聂此时也已整装待发,渊虹剑悬於腰间,淡淡道:“我正好要去宫中当值,一同走吧。“ 赵高微微頷首,目光在盖聂的剑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盖先生请便,不过陛下只召见了方县令一人。“ 三人沿著咸阳宫的宫道缓步而行,晨曦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淡淡的光晕。方铭走在盖聂身侧,余光却不时瞥向赵高。 (正史上记载的赵高,指鹿为马,祸乱朝纲,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刽子手……但眼前的赵高,言行举止恭敬有度,深得秦王信任,与史书相差甚远。) (是史书记载有误,还是这个世界的赵高另有不同?) 方铭心中思绪翻涌,但面上依旧平静。盖聂似有所觉,低声道:“专心。“ 方铭轻轻点头,不再多想。 到了章台宫外,盖聂停下脚步,对方铭道:“安心。“ 赵高微微一笑:“盖先生放心,陛下只是问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 方铭深吸一口气,独自迈入章台宫。 章台宫內,烛火幽幽,空旷的大殿中只有赵高一人侍立在一旁。嬴政尚未到来,空气中瀰漫著沉静的压迫感。 方铭站在殿中央,目光扫过四周。殿內陈设简朴,唯有正中的青铜王座泛著冷光,彰显著无上的威严。 赵高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於袖中,脸上依旧带著那抹淡淡的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王竟如此信任赵高,连私下召见都只让他一人服侍……) (此人究竟是真忠心,还是隱藏极深?) 方铭心中警惕,但面上不显,只是安静地等待著。 片刻后,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嬴政到了。 嬴政自殿后龙行虎步而来,玄色龙袍垂落,腰间佩剑轻叩玉带,发出冷硬的声响。他並未立即看向方铭,而是径直走向青铜案几,拂袖坐下,取过一卷竹简,硃笔蘸墨,开始批阅。 殿內寂静,唯有竹简翻动的沙沙声。方铭立於殿中,神色平静,目光低垂,既不焦躁,亦不惶恐。赵高侍立一旁,眼角余光偶尔扫过少年县令,似在揣测他的心思。 待最后一卷奏摺合上,嬴政终於抬眼,目光如渊,直刺方铭。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知道为何召你?“ 方铭拱手一礼,声音清朗:“臣猜测,是因与冯大人所谈之事。“ “猜得不错。“嬴政指尖轻叩案几,“那便说说,何谓'摊丁入亩'?“ 方铭略一沉吟,隨即开口: “回陛下,所谓'摊丁入亩',便是將人丁税併入田亩税,废除以人头徵税之制,改为按田亩多少徵税。“ 嬴政目光微动,但未打断。 方铭继续道:“如今秦法,赋税分两种——一为田赋,按亩徵收;二为口赋,按丁徵收。然豪强兼併土地,隱匿人口,致使朝廷税收流失,而贫民负担沉重。“ “若行'摊丁入亩',则税赋只计田亩,不计人口。田多者多缴,田少者少缴,无田者不缴。“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此策既能抑制兼併,又能减轻贫民负担,为何不告诉冯劫?“ 方铭深吸一口气,道: “因时机未至。“ “其一,六国未灭,天下未定。若贸然推行,豪强必联合六国余孽反扑,动摇国本。“ “其二,秦法尚以'耕战'为本,若废丁税,恐削弱徵兵之基。“ “其三……“方铭略一停顿,“此策需清丈天下田亩,而如今各地豪强隱匿土地,官吏盘根错节,若强行推行,必遭反噬。“ 嬴政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依你之见,何时可行?“ 方铭抬眸,目光坚定:“待天下一统,陛下威加海內,再以雷霆手段推行,方可功成。“ 殿內一时沉寂。 嬴政凝视方铭良久,忽然开口: “说的很好。“ 方铭心中一凛,但面上不显,只是恭敬道:“臣不过拾人牙慧,冯大人学识渊博,只是未及详述。“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手: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方铭抬起头,疑惑的望向嬴政。 嬴政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剑,指节在青铜案几上重重一叩,声如金铁交鸣。 “时机未定?“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仿佛裹挟著函谷关外的朔风。 “楚国不行!赵国不行!其余的几国也不行!” 方铭心头一震,但面上依旧沉静。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垂落,腰间佩剑轻震,龙纹吞口在烛光下泛著森然寒意。他一步步走下玉阶,声音如雷滚过殿宇: “唯独不是秦国!“ “老秦人从陇西打到函谷,从河西打到中原,靠的是什么?“他猛地一挥袖,殿內烛火齐齐一暗,“是骨子里的狠劲,是寧可断头也不折腰的胆识!“ 方铭垂首,但脊背依旧笔直。 嬴政盯著他,忽然冷笑:“你说豪强会反扑?那便让他们反!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大秦的剑利!“ 殿內死寂,连赵高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嬴政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现在確实不是全面推行的时机。“ 他转身走向悬掛的七国地图,指尖重重按在蓝田的位置:“你的所思所想太过超前,此间估计没人能完全判断出来到底如何。我不行,袞袞诸公也不行。不过我为嬴政,自当横扫六合。” “方铭。“帝王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却更令人心悸,“朕许你把蓝田当试点。“ 方铭猛地抬头,正对上嬴政深渊般的眼睛: “期间所有事务全权交给你。若成,朕允你文相之位,於左右二相之上。“ “若败了……“嬴政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咽喉,“你知道后果。“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嬴政的话如雷霆炸响,震得方铭心神俱颤。 (这就是祖龙的霸气……横扫六合,睥睨天下!) (他不在乎豪强反扑,不在乎阻力重重,他只信手中之剑,只信老秦人的铁血!) 方铭深吸一口气,胸中热血翻涌,当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鏗鏘如铁: “陛下既信臣,臣必不负所托!“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一字一顿: “最多三年,臣会让蓝田——变成世人看不懂的存在!“ 嬴政盯著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好,朕等著看。“ 方铭並未立即告退,而是略一沉吟,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讲。“ “变法需钱粮支撑,臣请拨一笔启动之资。“ 嬴政眉峰微挑:“要多少?“ 方铭沉声道:“百万贯。“ 这个数字一出,连侍立一旁的赵高都忍不住眼皮一跳。百万贯,足以供养一支万人精锐整整一年! 然而,嬴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挥手:“准了。“ 他看向赵高:“从朕的內库拨付,三日內送至蓝田县衙。“ 赵高躬身:“诺。“ 嬴政重新坐回王座,指尖轻敲案几:“方铭,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方铭肃然:“臣,万死不辞。“ 嬴政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方铭深深一礼,转身离去。走出章台宫时,外面暴雨已停,天光破云,映照出咸阳宫巍峨的轮廓。 (三年……) (我要让蓝田,成为大秦未来的缩影!) 隨后的时间里,嬴政並没有再对方铭询问蓝田的事情,而是跟方铭隨意的聊著天。 “听闻你师出鬼谷?“ 方铭原本肃立的身姿微微放鬆,语气也自然了几分:“回陛下,臣確实曾在鬼谷门下求学,不过学的是文道,而非纵横之术。“ 嬴政眉梢微挑:“哦?那鬼谷子可曾教你些有趣的东西?“ 方铭笑了笑:“师父他老人家最爱讲些稀奇古怪的道理,比如'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比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话一出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这可是孟子的话,在秦国的法家氛围里,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嬴政並未动怒,反而露出一丝兴味:“鬼谷子倒是敢说。“ 方铭鬆了口气,心中暗想:(看来嬴政对鬼谷一脉还是颇为敬重的,幸好幸好……) 聊开了之后,方铭骨子里的现代人思维逐渐占据上风,言辞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隨性。 “陛下,您知道吗?臣在鬼谷的时候发明过一种叫做“水车”的东西能自动引水灌溉,比人力省事多了!” 哦?“嬴政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方铭眼睛一亮,当即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就是架个大轮子,靠水流推动,轮子上绑著竹筒,水就被带上来了!若是能在关中推广,农事效率至少能翻一倍!“ 嬴政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方铭越说越起劲,又扯到自己在鬼谷时研究的“槓桿原理“,甚至还用茶盏和竹简在案几上摆了个简易模型,演示如何“四两拨千斤“。 嬴政看著这个突然变得话多的少年县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有趣,朝中大臣见了朕,不是战战兢兢,就是阿諛奉承,倒是这小子,聊起这些奇技淫巧,反倒放得开。) 不知不觉,日影已近正午。赵高悄声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嬴政看向方铭:“留下用膳吧。“ 方铭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皇帝面前滔滔不绝讲了小半个时辰,连忙收敛神色,拱手道:“谢陛下厚爱,但臣打算马上就要便启程赴任,行装尚未收拾妥当……“ 嬴政略一沉吟,倒也没强求:“既如此,朕让赵高送你回府。“ 方铭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无妨。“嬴政挥了挥手,“赵高,备车。“ 出了章台宫,赵高亲自引路。宫道两旁,侍卫们看到中车府令竟为一个少年县令引路,无不暗自咋舌。 “方大人深得陛下青睞啊。“赵高笑眯眯地说道,声音轻柔如蛇信。 方铭笑了笑:“蒙陛下错爱。“ (这傢伙在歷史上可是个狠角色,得小心应对……) 晨光斜照,將二人的影子拉得修长。赵高步履轻缓,脸上始终掛著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方铭侧目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 “赵大人深得陛下器重,连內库调拨之事都交由您经手,实在令人钦佩。“ 赵高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隨即笑意更深,声音却压低了几分:“方县令言重了。陛下天威浩荡,奴婢不过是尽忠职守,岂敢辜负信任?“ 他说话时微微躬身,姿態恭敬至极,仿佛“嬴政“二字一出口,便需以最谦卑的姿態应对。 方铭目光微动。(此人表面恭顺,但歷史上可是祸乱秦廷的巨奸……眼下虽看不出端倪,但不可不防。) 赵高似未察觉他的审视,转而笑道:“倒是方县令,年少有为,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他袖手而行,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 “蓝田虽小,却是陛下钦点的'变法之始'。他日方县令若成大业,莫忘了提携奴婢一二。“ 方铭心中一凛。(这话听著恭敬,却暗藏试探……) 他面上不显,只拱手一笑: “赵大人说笑了。在下初入仕途,还需您多多指点。“ 二人行至宫门,赵高驻足,微微頷首:“就送方县令到此了。三日內,百万贯钱粮必送至蓝田县衙。“ 方铭郑重还礼:“有劳赵大人。“ 出了宫门,並没有发现盖聂,於是方铭也乐的悠閒,自己晃晃悠悠的往府邸走去,路过集市的时候顺道把午饭也解决了。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秦朝的伙食要比歷史上的秦朝好的多的多。竟然都有煎炒烹炸这类的技术了!要知道,歷史上的秦朝可绝大多数都是吃的煮菜呀! 第21章 流沙出现 接下来的日子,咸阳风平浪静。 方铭本想去找王賁聊聊,毕竟这位王翦之子將是自己在蓝田的重要助力。但转念一想——王賁隶属军方,若频繁接触,难免引人猜疑。还是等到了蓝田,再找机会深谈吧。 於是,他按捺下心思,专心整理行装,研读冯劫给的蓝田密档,偶尔与盖聂切磋剑术,日子倒也过得清閒。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著咸阳城。 盖聂亲自为方铭套好马车,动作利落地检查韁绳、车辕。他向来少言,此刻也只是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蓝田之事,放手去做。“ 短短八字,却重若千钧。 方铭郑重点头:“师兄放心。“ 马车缓缓驶至咸阳城外,百名羽林卫已列队等候。玄甲森然,长戟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王賁一身戎装,见方铭下车,当即抱拳行礼:“方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方铭微笑还礼:“有劳王校尉。“ 他环视眾人,朗声道:“此行赴任蓝田,还望诸位同心协力!“ 羽林卫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车轮滚动,尘土飞扬。方铭坐在马车中,回望渐远的咸阳城墙,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去,便是真正的考验了……) 他攥紧袖中的蓝田密档,目光渐趋坚定。 前方,朝阳初升,照亮了通往蓝田的官道。 .......... 在某处不知名的山谷中。 薄雾繚绕的深谷中,流水潺潺,红叶飘零。 一袭赤红长裙的红莲款款而行,腰肢轻摆间,裙摆如绽放的曼珠沙华,妖冶而危险。她指尖缠绕著一缕青丝,红唇微启,声音酥软如蜜: “卫庄大人~“ 山崖边,卫庄手持鯊齿,剑锋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芒。他背对著红莲,剑势未停,声音低沉而淡漠: “有事?“ 红莲轻笑,步履轻盈地绕到他身侧,眸中流转著狡黠的光: “刚刚收到的消息,有个有趣的人去找盖聂了哦~“ 卫庄剑锋一顿,侧眸瞥来,眼神锐利如刀。 红莲指尖轻点下巴,故作思索状: “听说……是你们鬼谷的人呢~“ 卫庄眸光微沉,鯊齿剑缓缓归鞘,冷然道:“小师弟?“ 红莲眨了眨眼,笑意更深:“呀,原来真是你师弟?“ 卫庄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他是鬼谷文道传人,与我和盖聂不同。“ 红莲歪头,红唇轻启:“哦?那他厉害吗?“ 卫庄目光深远,缓缓道:“得之,可得天下。“ 红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又恢復嫵媚神態:“那他现在……选择了秦国?“ 卫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冷冷望向远方,仿佛穿透群山,直抵咸阳。 红莲轻移莲步,靠近一步,呵气如兰: “卫庄大人~要不要去见见他?“ 卫庄冷哼一声,鯊齿剑鞘在地面轻轻一磕,震起几片落叶。“不必。“ 他转身离去,黑袍翻飞,声音冷峻而篤定:“时机到了,自会相见。“ 红莲望著他的背影,红唇微勾,轻声呢喃: “真是冷淡呢~“ 她指尖一弹,一片红叶飘落,恰好落在卫庄方才站立的位置。 “卫庄大人別著急走呀~燕国那位太子殿下又派人来了呢。“ 卫庄手中鯊齿剑寒光一闪,剑锋划破晨雾:“说。“ 红莲轻笑著转了个圈,裙摆如绽放的曼陀罗:“燕丹要我们暗杀楚国项氏一族的项天,报酬是...三座城池的赋税哦~“她故意拖长尾音,眼中闪过一丝戏謔。 卫庄收剑入鞘,冷笑一声:“愚蠢。“ 红莲歪著头,玉指轻点朱唇:“是呢~秦国大军都快兵临城下了,这些贵族还在自相残杀。“她突然收起笑意,语气罕见地认真,“若是六国能联手...“ “联手?“卫庄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楚国会相信燕国?韩国会信任魏国?“他转身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百年的世仇,岂是一朝可解?“ 红莲轻嘆一声,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所以呀~我们就继续陪他们玩这场死亡游戏咯?“ 卫庄黑袍翻飞,声音冰冷:“去找白凤和墨麒麟。告诉燕丹,五座城,否则免谈。“ 红莲掩嘴轻笑:“哎呀~坐地起价呢~“她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狡黠,“不过...那位项天好像正在拉拢反秦势力哦?杀了他岂不是...“ “这就是人心。“卫庄打断她,鯊齿剑鞘重重顿地,“利益面前,燕丹寧愿削弱盟友,也不愿看到別人壮大。“ 红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展顏一笑:“那人家这就去安排啦~“她转身时,红裙翻飞如血,“不过卫庄大人~您说那位小师弟选择秦国,是不是也看透了这点呢?“ 卫庄目光一凝,山风骤起,吹得他黑袍猎猎作响:“做好你的事。“ 红莲的笑声渐渐消散在雾气中,只余几片红叶缓缓飘落。卫庄望向咸阳方向,鯊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独自立於崖边,鯊齿剑斜指地面,剑锋映著冷冽的寒光。 “小师弟……“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罕见的沉吟。“你当真如此看好秦国?“ 记忆闪回鬼谷之时——那个总是捧著竹简的少年,眼神清亮,言语间却总带著超乎年龄的洞见。 “商君之法,虽严苛,却是乱世重典。““秦国之强,不在兵甲,而在制度。““六国若不能同心,终將被各个击破。“ 当时,卫庄只当是少年人的天真臆想。可如今……秦国的崛起,竟真如他所料。 函谷关外,秦军铁骑横扫六国;朝堂之上,嬴政威势日盛。 卫庄眸光微沉,鯊齿剑微微震颤,似在回应他內心的波动。 “难道世间真有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大势之人?“ 他冷笑一声,却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这荒谬的世道。 ”还是说,小师弟……你本就知晓什么?” 山雾渐浓,卫庄的身影渐渐隱入黑暗,唯有鯊齿剑的锋芒,依旧刺破迷雾,如他心中未解的疑虑。 第22章 破败的蓝田 日影西斜,方铭一行人终於抵达蓝田县。 说是县城,实则不过是几个稍大的村落。黄土夯筑的城墙低矮斑驳,城门上的“蓝田“二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街道狭窄,两旁是低矮的茅屋,偶尔有几个衣衫襤褸的百姓探头张望,又很快缩了回去。 县衙比想像中还要破旧,门前的石阶缺了一角,漆色剥落的大门半开著,仿佛许久无人打理。 然而,就在方铭刚下马车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衙內走出——冯劫。 他依旧穿著那身素色官袍,双手拢在袖中,神色平静地看著方铭一行人。 “冯大人?“方铭略感意外,连忙上前行礼。 冯劫微微頷首,淡淡道:“陛下赐予的钱財,百万贯已悉数存入府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铭身后的王贡和百名精锐,又道:“老夫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的事……就看方县令的了。“ 语气平淡,却暗含深意。 方铭郑重点头:“下官明白。“ 冯劫不再多言 看著冯劫不在说话,方铭立刻著手道: “王校尉,劳烦將弟兄们安顿在县衙周围,轮值守备。“ 王賁抱拳:“末將领命。“ 他转身对羽林卫沉声下令,百名精锐立刻分散开来。 方铭步入县衙大堂,灰尘扑面而来,案几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许久无人办公。 他皱了皱眉,朗声道:“县衙值守小吏何在?“ 片刻后,一个满脸尘土的中年男人从后堂走了出来,衣衫陈旧,脸上皱纹纵横,眼神却透著几分精明。 “小人李三,见过大人……“他跪伏在地,声音沙哑。 方铭打量著他,直接问道:“蓝田县衙现有多少官吏?主簿、县丞何在?“ 李三身子一颤,低声道:“回大人,县丞田畴……已有半月未至衙中。主簿陈平前日告假,说是老母病重……“ 方铭眯起眼:“也就是说,现在县衙里,只有你一人?“ “是的。” 方铭看著空荡荡的县衙大堂,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忽然笑了。 虽然看上去是个烂摊子,但是却是我最喜欢的。 他当即唤来王賁,直接道:“从今日起,你暂代主簿一职。“ 王賁闻言,虎目圆睁,差点跳起来:“大人!末將是武將,哪会算帐写文书?!“ 方铭不慌不忙,指了指一旁战战兢兢的李三:“让他当你的副手。“ 李三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道:“大大大人,小人不识字啊!“ “无妨。“方铭袖中掏出一卷竹简拍在案上,“慢慢学,让王校尉教你。“ 王賁看著竹简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头皮发麻:“方大人,您这是什么? “ ”王校尉。“方铭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此为新式记帐法,为鬼谷秘传,蓝田县无人管理,正好一切推倒重来。“ 见王賁还在犹豫,方铭突然笑道:“堂堂將门之后,难道要承认自己不如个文弱书生?“ 王賁顿时涨红了脸。 “再给你配几个帮手。“方铭朝门外喊道:“羽林卫中可有人识字?“ 立刻有七八个军士出列。 方铭隨手点出三人:“你们暂代县丞、令史、狱掾。“ 被点中的军士面面相覷,有个胆大的小声道:“大人,我们就会写个军报...“ “无所谓,识字就行,剩下的听我命令行事。“方铭拍掉县衙案几上的积灰,指尖在木纹上划出三道清晰的痕跡。 王賁抱著头盔站在堂下,玄甲上还沾著赶路的风尘:“大人!末將连算筹都不会摆...“ “要的就是你不会。“方铭突然转身看见李三缩在门边发抖,突然被点名:“那个看门的,你过来。“ 老吏踉蹌著跪倒:“小人在。“ 方铭抽出腰间短剑钉在案头,“从今日起你,把这十年间所有田契、税簿统统翻出来。“ 王賁还想挣扎:“可这主簿...“ “王翦將军当年攻魏,不也临时学了水战?“ 方铭突然压低声音,“陛下拨的百万贯,总得有人盯著流向。“ 听到“陛下“二字,王賁猛地挺直腰杆:“末將领命!“ “你们几个。“方铭隨手点向羽林卫,“认字的去抄录文书,会武的守住府库。“突然提高声调:“今日起县衙十二时辰开衙,凡有鸣冤者,击鼓即审!“ 就在眾人忙得热火朝天时,方铭瞥见冯劫正倚在廊柱下,悠然自得地品著茶,一副看戏的模样。他整了整衣冠,大步走了过去。 “冯大人!“方铭故意提高声音,“您不是说蓝田乃京畿重地,关係重大吗?怎么县衙连个当值的书吏都没有?这满地的灰尘,怕是有半年没人打扫了吧?“ 冯劫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正因为重要,所以才要让它空著。“ 方铭挑眉:“此话怎讲?“ “你看那棵树。“冯劫指了指院中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时,容易招风;若是光禿禿的,反而安稳。“他压低声音,“蓝田离咸阳太近,与其让某些人经营成自己的地盘,不如让它保持...无人主事的状態。“ 方铭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为何歷任县令都难有作为——这根本是秦王默许的“权力真空“! “不过现在...“冯劫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指挥眾人的王贡,“这棵老树,怕是要发新芽了。“ 明白了蓝田县衙荒废的真正原因后,方铭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挽起袖子,和眾人一起收拾起县衙。 积灰的案几被擦拭乾净,散落的文书重新整理归档,破损的门窗也临时修补了一番。待到日落时分,这座荒废已久的县衙总算有了几分官署的模样。 冯劫站在院中,看著焕然一新的县衙大堂,微微点头:“不错,总算像个样子了。“ 他转身对眾人道:“诸位今日辛苦了,住处已安排妥当。羽林卫暂驻县衙后厢房,王校尉与方县令则住在城东馆驛。“ 方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苦笑道:“看来得先住一阵馆驛了,等县衙后宅修缮完毕,再搬进去。“ 冯劫淡淡道:“无妨,馆驛虽简陋,但胜在清净。“ 入夜,王賁回到馆驛,简单洗漱后,便坐在灯下,翻开了方铭给他的那捲“新式记帐法“。 起初,他只是隨意扫了几眼,心想不过是个记帐的法子,能有多难?可越看越是心惊—— “这……“ 竹简上,方铭用硃砂勾勒出整齐的表格,分为“岁入“、“岁出“、“结余“三栏,每笔帐目都標註了来源与去向,甚至还有专门的“备註“一栏,写明具体用途。 “这也太……“王賁瞪大眼睛,忍不住喃喃自语,“连我这样的粗人,都能看懂!“ 他试著按照方铭的方法,將今日县衙的开支记录了一遍,结果竟比军中粮草簿册还要清晰明了! “难怪方大人说,让我当主簿也无妨……“王賁挠了挠头,突然咧嘴一笑,“若是按这法子记帐,別说主簿,就是让我当个帐房先生,我也能干!“ 方铭推开馆驛房门,屋內陈设简朴,但收拾得极为整洁。床榻上的被褥浆洗得发白,却透著阳光晒过的乾燥气息,案几上一盏油灯,灯芯修剪得恰到好处,窗边甚至还摆著一盆新鲜的野,显然是有人特意打理过。 “倒是比想像中好。“方铭挑了挑眉,隨手將外袍掛在木施上。 驛丞恭敬地送来晚膳——一碗粟米粥,两碟醃菜,一块蒸饼,虽简单却热气腾腾。方铭三两口吃完,用清水漱了漱口,便吹熄油灯躺下了。 几乎是脑袋刚沾到枕头,方铭的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这一日长途跋涉至蓝田,紧接著整顿县衙、纵是铁打的身子也乏了。 窗外,夏虫的鸣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床前。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方铭猛地从梦中惊醒,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大人!该起了!“王賁洪亮的声音穿透门板。 “王賁!“他咬牙切齿地扯过外袍,“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 门外传来王賁理直气壮的回答:“该去县衙了!“ 方铭把脸埋进冷水中憋了十息,再抬头时已彻底清醒。他一边繫著衣带一边拉开门,迎面撞上王贡那张精神奕奕的脸。 “你昨夜几时睡的?“方铭眯著眼打量他。 王賁骄傲地举起手中的竹简:“末將通宵研习大人给的记帐法!“ 方铭夺过竹简敲在他头盔上:“我是让你学,没让你拼命!“ 县衙大堂內,晨光透过新擦拭的窗欞洒落,映照出一片忙碌景象。 方铭和王賁踏入衙內,见几名新任命的羽林卫吏员已整齐列队等候。他们虽身著戎装,但腰间已配上了文吏的铜印,看起来既违和又莫名协调。 “都到齐了?“方铭扫视眾人,嘴角微扬。 王賁抱拳:“稟大人,按您吩咐,新主簿、令史、狱掾均已就位。“他指了指身后三名羽林卫,“这是张伍、李柒、赵拾,都是军中识字的。“ 方铭点点头,从袖中取出几卷竹简摊开在案几上:“今日第一件事——学这个。“ 竹简上绘製著整齐的表格,横向列著“年月““事项““收入““支出““结余“,竖向则用硃砂標著简化的数字符號。 “这是……“王賁瞪大眼睛。 “新式记帐法。和你昨晚看的是一个东西。“方铭指尖轻点,“收入记这里,支出记这里,结余手动核算。“他看向眾人,“比你们军中粮草簿册简单十倍。“ 张伍挠头:“大人,这些符號是?“ “简化数字。“方铭执笔示范,“'壹贰叄'太繁琐,改用'一 二 三',计算时横竖相加即可。“ 李柒突然拍腿:“妙啊!这样连我这样的粗人都能算清帐了!“ “第二件事。“方铭转身指向墙角堆积如山的旧帐册,“把这些全部按新法重新抄录。“ 王賁倒吸一口凉气:“全部?!“ 方铭意味深长地笑了:“尤其是田赋和矿税部分。记住,凡有涂改、缺页、字跡不符处,单独標记。“ “是!”眾人听令道。 冯劫倚在县衙廊柱下,手中捧著一盏清茶,眯眼看著堂內忙碌的景象——王贡带著几名羽林卫正满头大汗地抄录帐册,时不时低声爭论几句;方铭则伏在案前,悠閒的喝著茶水,时不时抬头扫一眼门外探头探脑的百姓。 “方县令。“冯劫慢悠悠地开口,“老夫倒是好奇,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急著开堂审案,反倒带著一群武夫学记帐?“ 方铭头也不抬,笔下不停:“冯大人,您觉得我现在开堂,能审明白什么?“ 冯劫挑眉:“哦?“ 方铭搁下笔,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我刚到蓝田,田亩分布不知,豪强关係不明,贸然接状纸,不过是被人当枪使。“ 他指向门外张望的百姓:“其二,蓝田久无县令,百姓早习惯了有冤无处申。如今突然冒出个新官,他们递上来的状纸,几分真?几分假?是否有人故意试探?“ 冯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茶盏停在唇边。 “所以——“方铭拍了拍案上刚整理好的田亩册,“先摸清蓝田的钱粮底细,再顺著帐目查访实情。“ 冯劫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县令。方铭正低头喝茶。 (这哪像是十四岁的少年?) (倒像是官场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 冯劫心中惊疑,指节不自觉地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方县令,老夫很好奇,你这些手段……是从何处学来的?“ 方铭闻言,手上动作微顿,隨即抬眸一笑:“冯大人过誉了,不过是些粗浅见识。“ 他语气轻鬆,心中却暗想:(我总不能说,这是21世纪信息爆炸时代的基本操作吧?) (什么'大数据分析''流程优化',放在这个时代,可不就是降维打击……) 冯劫显然不信,捋须道:“哦?那这新式记帐法,还有查帐先於审案的策略,也是'粗浅见识'?“ 方铭合上帐册,半真半假地答道:“鬼谷藏书万卷,其中不乏前朝治政典籍。学生不过是……站在了先贤的肩膀上。“ (某种意义上,这话也不算错……) (只不过我的'先贤',是两千年后的经济学家和管理学家罢了。) 第23章 探查蓝田 整整三日,县衙內只听得见竹简翻动的沙沙声。王贡和几名羽林卫埋首於堆积如山的帐册中,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简牘上,又被迅速擦去。案几上的油灯添了又添,连冯劫都开始怀疑——这少年县令莫非打算在帐房里待到年底? 当冯劫將方铭的动向密报给嬴政时,得到的回覆却出人意料: “不必干涉,静观其变。“ 嬴政的声音透过信使传来,平静中带著几分玩味。冯劫捏著密信,望向仍在伏案疾书的方铭,若有所思。 第四日清晨,王賁正对著最新整理出的田赋差异头疼不已,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 “走,换便服。“方铭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手里拎著两套粗布衣衫,“跟我出去转转。“ 王贡先是一愣,隨即如蒙大赦:“大人英明!“他丟下毛笔,差点欢呼出声——这三天看帐看得他眼睛都快瞎了! 片刻后,两个“年轻农夫“从县衙侧门溜了出来。王賁彆扭地扯了扯粗糙的衣领,小声道:“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 方铭说道:“去隨意转转。“ 刚转过街角,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冯劫不知何时也换了身商贾打扮,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们:“方县令出游,怎不叫上老夫?“ 方铭无奈一笑:“冯大人果然耳目灵通。“ 三人沿著乡间土路慢行,四周儘是低矮的茅草屋,土墙斑驳,偶有鸡犬相闻,却少见青壮人影,整个村落显得萧条而沉寂。 “这蓝田县,怎么比想像的还要穷?“王賁低声嘀咕,脚下一不留神,踩进了一处泥坑。 方铭扫视四周,眉头微皱:“大半良田都被占了,普通农户怕是连餬口都难。“ 正说著,前方田埂边坐著一位鬚髮白的老农,正佝僂著背,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几株乾瘪的麦穗,神情木然。 方铭眼神一亮,正要上前,老农却警觉地抬头,浑浊的双眼在三人身上一扫,立刻別过脸去,显然不愿搭理生人。 “老丈——“方铭刚开口,老农便拄著木棍起身欲走。 “且慢。“冯劫忽然上前,从袖中排出几枚铜钱,笑呵呵道,“我家公子乃咸阳大户子弟,此次隨我出游踏青,见老丈在此,想请教些农事。“ 老农盯著铜钱,犹豫片刻,终於慢吞吞坐回田埂:“问吧,老汉知道的不多。“ 冯劫顺势蹲下,指著远处的农田:“这片地,收成如何?“ 老农嗤笑一声:“收成?哪还有什么收成!“他抓起一把土,“好好的地,硬说是'薄田',一亩只按半亩徵税,可田租却照旧交足!“ 方铭与冯劫对视一眼,故作惊讶:“还有这等事?“ 老农压低声音:“你们外乡人不懂......“ 老汉不愿再多谈田亩之事,方铭见状,顺势换了个话题:“老丈,没了田地,这些年怎么过活?“ 老汉枯瘦的手指搓了搓麦秆,哑著嗓子道:“后山打些野物,挖些野菜......“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麻木,“实在活不下去的,就去田家为奴为婢,混口饭吃。“ 王賁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插话:“县里就不管吗?“ “县里?“老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开缺了牙的嘴,“好些年没见过县令老爷嘍!平日里就一个里正,还是田家指派的......“ 方铭蹲下身,与老汉平视:“那赋税呢?“ “该交的一文不少。“老汉用木棍在地上划了道痕,“说是朝廷要打仗......“ 冯劫適时递上一块乾粮:“老丈,平日里盐铁可还够用?“ “盐?“老汉接过乾粮,小心地掰成三份藏进怀里,“去年冬,一斗穀子换半两盐......“ 问完柴米油盐,方铭起身告辞。走出百步远,王贡一拳砸在树上:“岂有此理!“ 后来王贡又想起来,问道:“这个田家是谁?” 方铭听后,笑呵呵的答道:“估计是个富户,说不定和宫里有些关係,你可还记得打前几天整理帐本的时候,关于田家的帐目几何?” 听著方铭的话,王賁思索了片刻,“帐目里没有田家呀?会不会是老汉年纪大了,记错了?” 方铭停下脚步,忽然开口:“如果老汉没记错呢?“ 王贡王賁挠了挠头:“大人是说......“ “你猜。“方铭目光深邃。 王賁一愣,隨即恍然:“大人是说......田家已经把手伸进县衙了?“ 方铭冷笑一声:“不止是'伸进去',恐怕早就鳩占鹊巢了。“ 冯劫在一旁轻抚鬍鬚,眼中闪过一丝讚赏:“方县令果然敏锐。“ 三人继续前行,穿过几条萧条的街巷。 卖炊饼的老嫗说,每月要交“摊税“;打铁的匠人抱怨,生铁都被田家垄断;药铺的学徒透露,田家派人收“平安钱“...... 每听一桩,王贡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沉。方铭站在衙门口,回望这座暮色中的小城。 “一天就探出这么多消息,“王贡忍不住道,“大人为何不立即整治?“ 方铭拍了拍他的肩:“网要慢慢收,鱼才跑不掉。“ 看著西沉的太阳,三人分开。 回到驛馆后,並没有马上的洗漱休息,而是坐在桌案旁,开始回想著今天遇到的一切。 “田家不倒,县衙难立。“他在心中默念,眼前浮现出白日里那些百姓躲闪的眼神。那些眼神里,有畏惧,有麻木,唯独没有对官府的信任。 (公信力...) 他忽然想起了嬴政。 “如果是始皇大大会怎么做呢?”突然,一句非常中二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我为始皇,当镇压世间一切敌。” 想到这,方铭突然的觉得,他好像明白该如何去做了。 第24章 田家?算什么东西! 清晨,县衙正堂內,方铭破天荒地將王賁和新任命的几名羽林卫吏员召集到一起。 案几上摊开著昨日暗访时记录的密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田氏的罪证——强占田亩、、欺压百姓...... 方铭环视眾人,声音低沉而冷肃: “诸位,昨日我们下去看过了。“ 他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一跳: “田家——抢占田地,逼良为奴,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此等豪强,死有余辜!“ 堂內一片肃静,唯有眾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方铭目光转向王賁,沉声道: “王賁,你带几个人,专门负责收集田氏的罪证。“ 王賁抱拳:“末將领命!“ 方铭微微眯眼,补充道: “必要的时候,可以亮出你王家的身份。“ 王賁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告诉他们,你是王翦的儿子。“方铭冷笑,“有些百姓不敢得罪田家,但若是知道背后站著大秦將门,或许就敢开口了。“ 王賁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末將明白!“ “张伍!“方铭敲了敲案几上厚厚的空白竹简,“你带三个识字的,专门负责记录百姓口供。“他特意从箱中取出一叠崭新的简牘,“用这个记,每份口供必须让百姓按手印。“ 张伍接过简牘,发现每片竹简右上角都烙著小小的“秦“字印记——这是咸阳宫中赏赐给臣子的竹简。 “记住三点。“方铭竖起手指,“第一,田亩赋税;第二,田家背景;第三...“他忽然压低声音,“重点记下田家强抢民女、私设刑堂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李柒已经带著二十名羽林卫在院中列队,玄甲在朝阳下泛著冷光。 “李柒。“方铭推开窗,“你带人走遍蓝田各乡,记住——“他拋过去一块铜牌,“每到一村,先敲锣,再宣读县令告示。“ 李柒接住铜牌,身后的羽林卫们不约而同挺直了腰板——他们终於不用再对著帐册抓耳挠腮了。 “遇到田家的人怎么办?用不用躲著他们?“李柒摩挲著佩刀问道。 方铭忽然露出森然笑意:“不必,就当不知道他们的罪状,还要主动告诉他们蓝田新来了个县令。“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蓝田的田家到底有什么背景。” 晨风吹动县衙新掛的青色帷帐,张伍抱著简牘匆匆出门时,正听见李柒在衙门外高声宣布: “新县令有令!凡有冤情者——“铜锣“咣“地一震,“今日起可直接入衙申诉!“ 远处屋檐下,几个褐衣人闻言变色,急匆匆往田家庄园方向跑去。方铭站在窗前,看著他们慌乱的背影,轻轻抚过腰间那柄青铜短剑。 田家庄园,雕樑画栋,朱门高墙。 田氏家主田四斜倚在软榻上,闭目享受著两名美婢的揉捏。一名婢女跪坐在侧,纤纤玉指剥著晶莹的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入他口中。 “家主。“一名褐衣家僕匆匆入內,跪伏在地,“县衙那边有新动静。“ 田四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说。“ “那新来的县令派了羽林卫四处敲锣,说要让百姓有冤申冤。“家僕低声道。 田四闻言,突然哈哈大笑,笑得胸腔震动,连带著美婢的手都抖了抖。 “就这?“他挥退婢女,坐直身子,眼中儘是轻蔑,“我还以为这新县令有什么高明手段,结果就只会玩这种小把戏?“ 家僕犹豫道:“可那县令身边跟著一个军士,还带著百名羽林卫......“ “那又如何?羽林卫又如何?“田四冷笑,“你知道为什么蓝田这么多年都没有县令吗?“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到窗前,望著远处县衙的方向:“其一,秦王根本不想让蓝田有县令。这地方离咸阳太近,若真让谁在这儿坐稳了,岂不是养虎为患?“ “其二,蓝田这些年为何没出过乱子?“他转身,目光阴鷙,“还不是因为我田家镇著!朝中的那位大人心里清楚,秦王心里也清楚——蓝田可以穷,可以乱,但绝不能脱离掌控!“ 家僕仍有些不安:“可这次毕竟是王命......“ “王命?“田四嗤笑一声,“朝中那位大人说了,这新来的县令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娃娃,仗著鬼谷名头混了个官职。“他拍了拍家僕的肩,语气森然,“让他闹,看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美婢重新跪坐回来,轻柔地为他捏肩。田四舒服地眯起眼,淡淡道:“不用管他。先让他开心几天,过几天,我去亲自会会这个县令。” 当王賁带著三名羽林卫踏入村庄时,原本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纷纷低头,加快脚步躲进茅屋。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正在閒谈的老者见状,也立刻噤声散去,只留下满地凌乱的脚印。 “果然如大人所料......“王賁咬了咬牙,抬手示意羽林卫止步。 他独自走到最近的一间茅屋前,轻轻叩门:“老乡,我们是县衙的人,想问问......“ “官爷饶命!“屋內传来妇人惊恐的哭喊,“今年的租子已经交足了!“ 王賁深吸一口气,突然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身后的羽林卫,又脱下玄甲头盔,露出里面绣著王家徽记的里衣。 “我乃王翦之子,王賁!“他朗声道,“奉新县令之命,特来查访田氏罪证!“ 死寂。 片刻后,茅屋的门缝微微打开,一只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王賁衣襟上的猛虎家纹。 “真...真是王老將军的儿子?“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王賁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王“字狰狞如虎:“此乃家父所赐,可要看仔细?“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將军...將军当年在邯郸放过小老儿全家......“ 王賁顺势握住那只枯手:“老丈既知我王家,当知我今日必然为老丈做主。“ “將军,进屋说话!“老丈突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左右张望,確认无人尾隨后,一把拉住王賁的胳膊,打算將人拽进屋內。 看著老丈的反应,王賁心中瞭然。 於是王賁弯腰跨过低矮的门槛,屋內昏暗潮湿,土墙裂缝中塞著枯草挡风。一张瘸腿的木桌上摆著半碗发黑的野菜粥,墙角堆著几件破旧的农具,刃口早已磨得发亮。 “將军见笑了......“老丈用袖子擦了擦唯一完好的草蓆。 王賁单膝跪坐在席上,鎧甲与佩剑搁在一旁。老妇人颤抖著捧来一碗清水,碗边还缺了个口。 “老丈,您家的田......“王賁刚开口,老丈突然老泪纵横。 “原本有八亩好田啊!“老丈粗糙的手掌拍著膝盖,“靠著渭水,年年收成足够交租,还能余下些......“ 老妇人突然崩溃大哭:“都怪那年买了田家的新粮种!说是能增產三成......“ “结果连苗都没出齐!“老丈咬牙切齿,“去理论,反被说我们不会种地。赋税却要按往年丰年的標准交......“ 王賁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后来呢?“ 老妇人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著泥土:“第三年实在活不下去,只能把闺女......“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昏死过去。 老丈慌忙掐老伴的人中,浑浊的眼泪滴在破席上:“十五岁的丫头啊......卖给田四当妾,说好能抵三年租子。“ “可那畜生......“老丈突然抓起砍柴斧劈向土墙,“玩了三天就卖到醉仙楼去了!说好的赋税也一分没免......“ “今年实在熬不过了......“老丈颓然坐倒,“本想等秋收后......带著老婆子逃荒去......“ 王賁听著老丈的控诉,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手因用力而发白,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猛地站起身,鎧甲碰撞发出鏗鏘之声,眼中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將这破旧的茅屋点燃。 “田四这畜生!“王賁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杀此人,我王賁誓不为人!“ 他的佩剑“沧啷“一声半出鞘,寒光映在土墙上,惊得老妇人往后缩了缩。 但下一秒,王賁深吸一口气,缓缓將剑按回鞘中。方铭临行前的叮嘱在耳边迴响——“记住,我们要的是铁证如山,不是快意恩仇。“ 他单膝跪地,与老丈平视,声音沉稳下来:“老丈,如今蓝田来了新县令,姓方,是陛下亲派的能臣。我现为县衙主簿,正是奉方大人之命查访田家罪证。“ 老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县令?蓝田已经好多年没有县令了......“ “这次不同。“王賁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上面刻著“蓝田县衙主簿王“的字样,“方大人带著陛下的密令,还有百名羽林卫隨行。“ 他指向窗外:“县衙专门安排了人,只为收集田家的罪证。老丈若信得过我,明日便去县衙。“说著撕下里衬一角,画了个简易路线图,“从西偏门进,直接报我的名字。“ 昏暗的油灯下,老妇人攥著那块田契,指节发白,嘴唇微微颤抖。她抬头看向王賁,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与犹豫。 “不......不能去......“她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前些年,村东的老赵家也去告过,结果......“ 她的手死死抓住老丈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当天夜里,田家的人就闯进来,把他家......把他家......“ 话未说完,老妇人已经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 老丈拍了拍老伴的手,嘆了口气,转向王賁:“將军,不是我们不信您,只是......“ 他指了指门外漆黑的夜色,声音压得极低:“田家在宫里有人,以前去告状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王賁看著老两口惊惶的模样,突然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佩剑:“老丈,您知道咸阳宫里,有几个人官职比我爸爸还大吗?“ 老丈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摇头。 “除了陛下,一个都没有!“王賁“鏘“地一声拔出半截剑刃,寒光映著墙上王翦亲题的“忠勇传家“四个大字,“田家朝中有人?呵,我父亲灭国的时候,他们主子还在玩泥巴呢!“ 王賁蹲下,语气忽然温和的说道:“婆婆您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今早刚到的家书,我爷爷特意嘱咐,要帮方县令把蓝田的事办漂亮了。“ “所以您二老放心。“王賁,“明日县衙会清场,站岗的全是跟著我父亲打过仗的老兵。“他忽然压低声音:“田家那些狗腿子,连衙门前的石阶都摸不著!“ 昏暗的油灯下,老丈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那半块染血的田契,突然发出一声悽厉的苦笑。 “將军,我们想通了。“老丈佝僂的背忽然挺直了几分,“闺女没了,就剩我们两个老棺材瓤子...“ 老妇人突然抓住王賁的鎧甲,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只要能让田四那个畜生偿命!我们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值当!“ 王賁心头一震,只见老丈从炕席下抽出一把生锈的柴刀,在磨刀石上“唰唰“磨了两下:“这些年,我天天磨这把刀,就等著...“ “老丈!“王賁一把按住他的手,“您的仇,让王法来报!“ 老两口对视一眼,突然跪地“咚咚“磕头,额头上沾满泥土。 王賁急忙拦下他们,“两位老丈,这是为何?” 只见两位老人早已泣不成声,根本没法答话。 “哎~~” 王賁看著眼前泣不成声的二人,突然觉得他的心境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之前满脑子渴望封侯拜相,对別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但是现在的他却会为了两名黔首而生出不一样的情绪。 第25章 证据確凿 王賁看著老丈决然的眼神,忽然压低声音:“老丈,光您二位去还不够,得让更多苦主站出来。“ 老丈犹豫道:“村里人都被嚇破了胆,除非......“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除非他们亲眼看见將军这样的贵人撑腰。“ “走!“王賁一把抓起佩剑,“现在就去挨家敲门。“ 第一户是村口的张木匠。门缝里露出半张惊恐的脸:“老李头你疯了?带著官差......“ “看清楚!“老丈猛地扯开王賁的外袍,露出里面绣著王家猛虎纹的里衣,“这是灭国的王老將军亲儿子!“ 王賁“鏘“地拔出半截佩剑,寒光映在张木匠脸上:“田家抢你女儿的事,要不要討个公道?“ 张木匠的嘴唇剧烈颤抖,突然拉开门扑倒在地:“將军救我!“ 第二户是卖油的周寡妇。她听完来意,转身从水缸底下摸出件血衣:“这是我家男人被活活打死时穿的......“ 当走访到第五户时,队伍已经壮大。 被田家打断腿的孙铁匠拄著拐杖加入,女儿被抢走的赵货郎抱著地契跟来,连八十岁的陈婆婆都捧著被烧毁的房契颤巍巍走在最后。 王賁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火把的光亮照在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些躲闪的眼神中,既有恐惧,又隱隱透著期待。 “把村里人都叫来!“王賁对身边的年轻羽林卫下令,“就说王翦的孙子要替他们討个公道!“ 很快,打穀场上挤满了人。王賁注意到几个田家的家丁也混在人群中,正阴冷地打量著这边。他冷笑一声,故意提高嗓门: “乡亲们!我是王賁,王翦的儿子!“ 人群中顿时响起低低的惊呼。王翦的威名,在关中无人不知。 王賁“唰“地抽出佩剑,剑锋在月光下寒光凛凛:“这把剑,是陛下亲赐给我父亲的!今日,我要用它为你们討个公道!“ 他环视眾人,声音鏗鏘: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田家报復,怕官府不管,怕告了也白告!“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渐渐安静下来。 “但今日不同!“王賁从怀中取出县令令牌,“新来的方大人带著陛下的密令,就是要彻底整治蓝田!“ 他走到一个驼背老人面前:“老伯,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老人浑身发抖,不敢开口。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王賁突然单膝跪地:“我以王家列祖列宗起誓,今日所言,必为你们討回公道!“ 老人终於崩溃大哭:“我儿...我儿只是说了句田家收租太重,就被活活打死了啊!“ 像是打开了闸门,压抑多年的哭诉瞬间爆发: “我闺女被田四抢去当丫鬟,三个月就......“ “我家五亩好田,硬说是荒地......“ “交不起租子,他们把我家的锅都砸了......“ 王賁一一记下,突然高声道:“明日辰时!愿意作证的,明天就去县衙!!“ 王賁站在人群中央,面容坚毅。他抬手示意眾人安静,声音沉稳有力: “诸位父老乡亲,不必担忧田家报復!“ 他转身指向身后肃立的羽林卫——这些精锐甲士手持长戟,目光如炬,在夜色中宛如一堵铁壁。 “从现在起,羽林卫会保护所有作证的百姓!“ 村民们面面相覷,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希望取代。几个年轻人攥紧拳头,低声道:“娘的,豁出去了!“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铜锣声。 “新县令有令!凡有冤情者,皆可入衙申诉!“ 人群分开,只见李柒带著几名羽林卫大步走来,手中铜锣敲得震天响。他一眼看到王賁,立刻上前躬身行礼:“王將军、额,王主簿!“ 王賁点头:“李柒,你怎么来了?“ 李柒咧嘴一笑:“方大人让我带人各村宣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您。“他扫了眼周围聚集的百姓,压低声音,“看来您这儿收穫不小?“ 王賁拍了拍怀中的状纸:“证据確凿,明日升堂,田家跑不了!“ 李柒会意,立刻转身对百姓高声道: “诸位乡亲!我是县衙令史李柒!“ 他“咣“地又敲了一记铜锣,震得几个躲在人群后的田家眼线一哆嗦。 “新来的方县令说了,明日开堂,专审田家恶行!凡到场作证者,赏粟米三斗!凡提供铁证者,免赋一年!“ 他故意提高嗓门,让躲在暗处的田家爪牙听个清楚: “县衙內外全是羽林卫,田家的人——一个也別想捣乱!“ 这话一出,村民们的胆子更大了。有人高喊:“我这儿有田家强占我地的证据!“另一个人叫道:“我知道田家把粮食藏在哪儿!“ 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仓皇逃离,显然是回去给田家报信了。 王賁冷笑一声,对李柒道:“你继续按计划宣传,我去別的村子转转。“ 李柒抱拳:“明白!“ 他转身又敲起铜锣,带著羽林卫往下一个村子走去,洪亮的声音在夜色中迴荡: “新县令开堂审案嘍——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 看著这个村子已经被调动起来,王賁觉得去下一个村子。而第一次见面的老丈则是自告奋勇的要上前领路。 夜风微凉,王賁翻身上马,身后跟著十余名羽林卫, 老丈拄著木棍站在最前头,浑浊的双眼此刻却炯炯有神。 “將军,往东五里是刘家坳,我亲家住在那边。“老丈指著远处隱约的灯火,“那村子被田家坑得更惨,连祖坟的地都被强占了!“ 王賁点头:“走!“ 。。。。。。 到天色变暗时,王賁已带著老丈走了三个村子。 当他们在最后一个村子——榆树屯收集完证词时,天色已经大暗。 王賁回头望去,只见身后跟著黑压压一大片百姓,火把的光亮绵延数里,宛如一条火龙。 老丈累得直喘,却笑得畅快:“將军,老汉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这场面!“ 王賁望著身后的人群,忽然想起临行前方铭说的话: “记住,我们要的不是一两个证人......“ “是要让整个蓝田都站出来!“ 第26章 上门抓人 天色未明,晨雾笼罩著蓝田县衙。 方铭早已端坐正堂,他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沉静地望向门外——那里,已有隱约的嘈杂声传来。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县衙外已挤满了人。 拄著拐杖的老者、抱著婴孩的妇人、脸上带伤的青壮......他们或站或蹲,有的攥著泛黄的田契,有的捧著染血的衣物,沉默地等待著。 张伍带著几名识字的羽林卫在衙门口支起长案,笔墨纸砚早已备好。 “排好队!一个个来!“张伍高声道,“口供如实记录,签字画押后,凭此领粟米!“ 人群缓缓移动,压抑多年的冤屈终於有了倾诉之处—— “这是田四强占我女儿时撕碎的婚书......“ “我男人被他们活活打死,这是血衣......“ 张伍运笔如飞,额角渗出细汗。他注意到,不少证词都指向同一个名字——田四。 大堂內,方铭正与王賁低声交谈。 “王將军,给你五十人,能把田四给抓来嘛?“方铭指尖点著地图上的田家庄园,“ 王賁皱眉:“莫不是大人看不起羽林卫?羽林卫乃天子护卫,能进入羽林卫的都是军中精英,区区一个田四......“ “呵呵呵,王將军勿怪。那就劳烦一会走一趟吧。” “大人放心。” 隨著时间的推移,田四的罪证也越来越多,来围观的村民也越来越多,衙前广场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拄著枣木拐杖的老汉们蹲在墙头,抱著婴孩的妇人站在磨盘上,十几个半大孩子甚至爬上了县衙的檐角。 “把公案搬到县衙门口!“方铭一撩官袍站起身来,惊堂木在案上拍出闷雷般的声响。 方铭看著堆积如山的口供和物证,目光冷峻。他缓缓起身,玄色官袍在风中微动,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位父老,这些证词、证物,可都属实?“ “属实!千真万確!“ “大人,我们愿当堂对质!“ “田四不死,天理难容!“ 百姓群情激愤,怒吼声震彻云霄。 方铭微微頷首,隨即转身,对肃立一旁的王賁沉声道: “王賁!“ “末將在!“王賁抱拳,甲冑鏗鏘作响。 “率羽林卫五十,即刻前往田家——“方铭一字一顿,“缉拿田四!“ “诺!“王賁接过令箭,眼中寒光闪烁。他猛地转身,对早已整装待发的羽林卫厉喝: “所有人,隨我出发!“ 五十名羽林卫翻身上马,铁蹄踏地,尘土飞扬。百姓们自发让开一条路,有人高喊:“將军!田家庄园有私兵!“ 王賁冷笑:“私兵?“他“唰“地抽出佩剑,剑锋映著寒光,“我倒要看看,是他的私兵厉害,还是我的羽林卫厉害。“ 队伍如狂风般衝出县衙,直奔田家庄园。 县衙前,方铭正仔细审阅著堆积如山的口供。 张伍带著几名文吏奋笔疾书,將百姓们的血泪控诉一一记录在案。 就在上午方铭他们开始记录口供的时候,混在人群里田家的僕人看著形势不对,早早的跑回去报信。他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往田家庄园跑去。 “大人!大事不好了!“张三衝进田府大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顾不得整理衣衫,连滚带爬地衝进內院。 田四正在厅悠閒地品茶,两个美婢在一旁打著扇子。见张三这副狼狈模样,他不悦地皱眉:“慌什么?天还能塌了不成?“ 张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大人,那新来的县令...他把公堂搬到衙门口了!现在整个蓝田的刁民都跑去告状了!“ 田四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上等的青瓷顿时碎成几瓣。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说什么?“ “千真万確啊大人!“张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昨天那个將领带著羽林卫挨家挨户收集证据,那些贱民把陈年旧帐都翻出来了!而且,而且,他还说他叫王賁,是王翦的儿子!“ 田四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和前两天那个拍著胸脯说“蓝田永远是田家天下“的囂张模样判若两人。 他踉蹌著后退两步,扶住案几才没有跌倒。 “不可能...不可能!“田四喃喃自语,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揪住张三的衣领,“咸阳知道了嘛?快去咸阳送信!“ 张三哭丧著脸:“大人,怕是来不及了!“ 田四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鬆开张三,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厅內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备马...不,备车!从后山小路走...去咸阳,找大人救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管家慌慌张张地衝进来:“老爷!不好了!羽林卫...羽林卫把庄园围住了!“ 田四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呆滯地望著窗外,只见远处,一条长龙正朝著田家庄园快速逼近。那杆绣著“秦“字的玄色大旗,在阳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完了...“田四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他忽然想起什么,强自镇定了下来,“张三,不管行不行,也要去试试!你赶紧去咸阳,把事情告诉大人,只要大人出手,那个少年就翻不起什么浪。“ 听著田四的安排,张三也不是特別紧张了,连忙从后门走了。 就在张三刚刚离开的时候,王賁带著士兵包围了田家的宅子。 王賁一脚踹在朱漆大门上,厚重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飞溅间,王賁率先跨过门槛,官靴碾碎地上一盏琉璃风灯,碎渣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声响。 数十名家丁手持棍棒从廊下涌出,却在看清来人装束时僵在原地——这些闯入者竟都是军人。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露出凉亭里那个瘫坐在藤椅上的胖子。田四手中的茶盏倾覆,褐色的茶汤在锦缎衣袍上洇开大片水痕。 “你就是田家家主田四?“王賁按著腰刀向前,刀鞘上的铜钉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他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像在青石板上磨过,“蓝田县丞王賁,奉命拿人。“ 田四肥胖的手指抓住藤椅扶手,竹编的纹路在他掌心留下深红印记。他强撑著站起身,腰间玉佩撞在石桌上发出脆响:“王...王大人这是何意?擅闯民宅,可有...“ 王賁打断了田四的话语,“田大人,最近几年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嘛?走吧,你的事发了。” 田四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忽然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茶水溅出杯沿,在他手背上烫出红痕却浑然不觉:“王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们田家年年捐粮賑灾,怎会...“ “呵呵呵,賑灾?你还是去跟现在县衙前那几百名老百姓说吧。” 田四肥胖的身躯晃了晃,扶住石桌才没跪下。他盯著王賁腰间那枚青铜印綬,突然嘶声笑起来:“王主簿,我做了什么事情我自己知道,但是你可知我为何这么多年在这咸阳城外没有一点事?“ “知道。“王賁猛地抽刀出鞘,雪亮刀光惊飞檐下宿鸟,“不用方县令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咸阳宫中有你的底气。所以本官亲自来了。“他刀尖轻挑,割断田四腰间玉带鉤:“你可知我是谁?呵呵,估计也不知道。“ 玉鉤坠地碎裂的声响中,满院家丁竟无一人敢动。王賁抬头看了眼天色,反手將刀收回鞘中:“带走。“ 第27章 审判田家 灰濛濛的天色下,县衙那对石狮子张著大口,仿佛要將人生吞活剥。王賁押著田四穿过长街,铁链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衙门口早已围满了百姓,可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站著,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几个衣衫襤褸的佃农原本伸著脖子张望,可当田四那双细长的眼睛扫过来时,他们立刻低下头,像是被鞭子抽过似的往后退了两步。 方铭站在衙前台阶上,惊堂木一拍,喝道:“田四,跪下!“ 田四冷笑一声,挺著肚子,纹丝不动:“你这乳臭未乾的孩童,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跪?“ 他话音未落,王賁眼神一冷,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田四腿弯处。 “咔嚓!“ 膝盖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让围观的百姓浑身一颤,几个妇人甚至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惊叫出声。田四疼得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可嘴里还在叫囂:“你们敢动我?你们——“ 王賁一脚踩在他背上,硬生生將他压得趴伏在地,冷冷道:“田老爷,这里是蓝田县衙,不是你的田家庄园。“ 惊堂木拍案的余音还在樑柱间震颤,方铭抬手示意衙役將一摞供词重重摔在田四面前。竹简撞上青砖地,发出“哗啦“脆响,最上面那捲顺势展开,露出佃农田阿七血红色的指印,像团未乾的血渍般刺眼。 去年强占河西五十亩水田。“方铭的指尖点在简牘某处,指甲在“殴毙佃户刘三“几个字上,“去岁腊月逼死织坊女工三人——“他突然掀开最底下那捲。 田四跪在堂下,却把脊背挺得笔直。他腕上铁链隨著摇头动作叮噹作响:“方大人明鑑,那些佃户都是自愿抵债。“肥厚的手指突然指向供词,“这血指印定是屈打成招!“说著竟笑起来,金牙在阴影里闪著暗光,“至於织坊女工?她们自己投的井,与我何干?“ 田四话音未落,堂外围观的百姓突然如沸水般炸开。 “放屁!“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农猛地推开衙役的阻拦,踉蹌著衝进堂內,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田四鼻尖上,“我闺女被你庄上的管事拖走时,全村人都听见她喊'救命'!“他声音嘶哑得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自愿?她自愿什么?自愿去死吗?!“ 人群顿时如决堤的洪水,哭喊声、怒骂声轰然爆发。几个妇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个青年抄起鞋底就要往堂上砸,被衙役死死拦住。方铭抓起惊堂木连拍三下,木块撞击案桌的闷响像雷声般在堂內迴荡:“肃静!“ 待声浪稍平,方铭冷眼看向田四:“既然田大人说这些都是自愿,那不如当堂对质。“他转头对衙役喝道,“带原告上堂!“ “咚——咚——“ 十几个衣衫襤褸的百姓被领上公堂。他们中有缺了手指的佃农,有瘸了腿的工匠,还有个双目浑浊的老妇人被年轻人搀扶著,每走一步都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田四的脸色终於变了。他认得这些人——那个瘸腿的,是去年不肯卖地的李木匠;瞎眼的老太婆,是带头抗租的刘氏;至於冲他吐口水的少年,他爹就埋在田家庄后的乱葬岗里。 “田老爷,“方铭的声音像淬了冰,“您不是说他们都是自愿的吗?“他指向那个浑身发抖的少年,“来,你告诉田老爷,你爹是怎么'自愿'被活埋的?“ 方铭目光如炬,扫过堂下跪著的百姓,沉声道:“诸位父老,田四如何迫害你们,一一道来。“ 瘸腿的李木匠第一个爬上前,颤抖著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契书:“大人!去年田四强占草民祖传的三亩水田,逼我画押。我不肯,他的家丁就用铁锤砸碎了我的膝盖骨!“他猛地掀开裤腿,露出扭曲变形的关节,“这就是证据!全村人都看见他们行凶!“ 瞎眼的刘婆婆被孙子搀扶著,哆哆嗦嗦解开发髻,露出头皮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老妇人的眼睛,是被田四用烧红的烙铁烫瞎的!就因为我儿说了句田租太重...“她摸索著从怀中取出块焦黑的布片,“这是当日我被烫时穿的衣服,请大人过目...“ 堂下顿时一片啜泣之声。 断指的年轻佃农突然扑到案前,將一柄生锈的镰刀“咣当“扔在地上:“这是砍断我手指的凶器!田四说我交的麦子不够饱满,就让管家...“他举起残缺的右手,断指处疤痕狰狞,“我娘当场就嚇死了!大人可以去问我邻居王二叔!“ 方铭面色阴沉如铁,转向面如土色的田四:“田大人,这些'自愿'的伤痕,你可要亲自查验?“ 田四眼珠一转,脸上的肥肉微微抽搐,突然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大人明鑑啊!“他猛地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下官知错了!这些事...这些事確实有,但都是下面的人背著我乾的啊!“ 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肥厚的嘴唇不住颤抖:“下官愿意赔偿!十倍...不,百倍赔偿!求大人宽限几日,让我回去变卖家產...“ 方铭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案桌:“哦?田大人这是要回去筹钱?还是要...“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等咸阳的救兵?“ 田四浑身一僵,豆大的汗珠顺著油腻的脸颊滚落。他强撑著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说笑了...下官哪敢...“ “呵呵,你不必多说,此处距离咸阳不足四十里,你在这无法无天这么多年,要说朝中没有给你撑腰的,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嘛?” “而且不说我,就说我旁边的主簿,他抓你的时候难道没有介绍?单说他,王翦之子,你的靠山惹得起?而且就连王賁来到蓝田这个几乎人人皆知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他是个大官?呵呵呵。” 第28章 审判田家,万民欢庆 田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原本挺直的腰杆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塌了下来,肥硕的身躯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血色尽褪,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连带著下巴上的肥肉都在剧烈颤抖。 “大人...大人饶命啊!“他突然像条丧家之犬般膝行几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精心梳理的髮髻散乱开来,几缕白的头髮黏在满是冷汗的额头上,“下官认罪...下官全都认了...“ 公堂下一片譁然。 方铭目光如电,缓缓展开案卷:“那便从三年前的河西村命案说起。五十亩水田,七条人命,可是你所为?“ 田四浑身一颤,浑浊的眼泪混著鼻涕糊了满脸:“是...是下官一时糊涂...“ “去年织坊女工投井之事?“ “是...是管家出的主意...“ “强娶人家闺女,玩腻了又卖到妓院?“ 田四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他偷眼瞥向堂外,那里已经看不到张三的身影。终於,他颓然低头:“是...是下官贪心...“ 每认一桩罪,堂外就爆发出一阵压抑多年的哭喊声。 方铭的硃笔在案卷上重重一勾:“田四,你可知按大秦律法,这些罪名该当如何?“ 田四闻言,突然发了疯似的以头抢地:“大人开恩啊!下官愿意散尽家財...愿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王賁已经將冰冷的铁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带下去。“方铭合上案卷,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让他签字画押,审问清楚都有谁后,直接斩首示眾,不必等待。“ 田四闻言,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肥硕的身躯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堂外,听著方铭的判罚,百姓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青天大老爷啊——!“ 白髮苍苍的老嫗第一个跪倒在地,枯瘦的双手高高举起又重重拍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闷响。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涕泪横流,浑浊的泪水在沟壑纵横的皱纹间肆意流淌。 紧接著,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黑压压的人群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有人以头抢地,额头磕出血印;有人死死抓著胸口的破衣烂衫,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还有人抱著身边素不相识的乡亲,相拥而泣。 “方大人!王大人!“ 瘸腿的李木匠拖著残腿,硬是挤出人群,將珍藏多年的半块硬饼高高举过头顶:“小民...小民家徒四壁,唯有这个...请大人收下...“ 瞎眼的刘婆婆被孙儿搀扶著,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红布:“这是老婆子出嫁时的盖头...求大人...求大人收下...“ 整个县衙前广场跪满了人。 有人跪在泥水里,有人跪在碎石上,却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压抑多年的悲愤、屈辱、痛苦,在这一刻化作震天动地的哭喊。几个孩童被这阵势嚇到,躲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却被母亲按著脑袋一起磕头。 方铭站在台阶上,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著眼前这片跪倒的百姓,喉头微微滚动。王賁別过脸去,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父老乡亲们...“方铭的声音有些哽咽,“快请起...“ 可没有人起身。人群的哭喊声反而更大了,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冤屈都哭尽一般。 方铭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按,声如洪钟:“诸位父老乡亲!“ 他的声音穿透此起彼伏的哭喊,在县衙前迴荡。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抽泣声还在继续。方铭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 “本官知道你们心里有恨,但请再忍耐几日!“他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掌上,“田四这条恶狼不是独行的,他还有一群豺狼同伙!“ 王賁立即会意,大步上前抱拳道:“大人放心,末將这就带羽林卫围了田家庄!“ 方铭微微頷首,转向身旁的主簿:“xx,你即刻提审田四,务必要他把同党一个不落地供出来!“他眼中寒光一闪,“尤其是宫里的,问清楚是谁。“ “乡亲们先回去。“方铭放缓语气,“几日內,本官定让所有为虎作倀之徒伏法!到时候...“他指了指县衙前的空地,“就在这里,当著所有人的面,让他们血债血偿!“ 王賁已经翻身上马,身后三十名羽林卫甲冑鏗鏘。 “记住!“方铭突然提高声调,“田家庄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马蹄声如雷,王賁率队绝尘而去。百姓们这才慢慢起身,有人抹著眼泪,有人搀扶著年迈的父母,三三两两散去。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多年未见的希望之火。 冯劫站在县衙廊柱的阴影里,冷眼旁观著这一切。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著腰间的玉带鉤,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当方铭雷厉风行地发號施令时,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大人。“冯劫突然开口,声音不紧不慢。他缓步走到方铭身边,玄色官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隱若现。 “冯大人有何指教?“方铭转身拱手,眉宇间的锐气未减。 冯劫轻笑一声,隨手掸了掸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尘:“处置个把豪强,不过是县令分內之事。“他忽然压低声音,“本官好奇的是...咸阳宫里,您觉得是谁?“ 方铭面对冯劫犀利的目光,神色从容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汤在烛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泽。 “冯大人此问......“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点三下,“田家能在蓝田盘踞多年,靠山必是能接触朝政之人。但...“他忽然抬眸,“此人连王將军都不识得,想来不过是个能列席朝议的閒职罢了。“ 冯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中把玩的玉珏微微一顿。 方铭继续道:“下官问过这些百姓。“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每逢新政颁布,田家总能提前半月调整產业。这等消息灵通,非朝中要员不可为。“ “有趣的是,“方铭突然压低声音,“三年前陛下整顿吏治时,田家却未得半点风声。“他直视冯劫双眼,“这说明什么?“ 冯劫手中的玉珏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说明此人地位特殊。“方铭自问自答,“既能获知寻常政令,又接触不到陛下真正的雷霆手段。九卿属官罢了。“他忽然起身,指向掛在墙上的大秦疆域图,“冯大人请看,蓝田距离咸阳不过几十里,田家却能在此......“ 方铭神色一顿,转而道:“至於陛下为何默许...“他摇了摇头,“下官不敢妄揣圣意。或许...““陛下要钓的鱼,比我们想的都要大。“ 冯劫听完方铭的剖析,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在县衙后堂內迴荡,震得樑上灰尘簌簌落下。他宽大的衣袖隨著笑声抖动,腰间玉珏叮咚作响。 “好!好!“冯劫抚掌讚嘆,眼中精光闪烁,“方铭啊方铭,王上果然没看错人。“他忽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我那日说蓝田长期无人治理是因陛下不欲有人在此培植势力...“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叩,“你当时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早已知晓这只是表面说辞?“ 方铭不动声色“下官不敢。““只是觉得...就连我都能看到这是一步臭棋,王上不会看不到到这一层。“ “哈哈哈!“冯劫突然拍案,“妙极!那你说说,你是不是当时就知道田家了?“ 方铭抬眼看著冯劫,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这深夜里的层层迷雾,“那日下官初接任命,特意登门向冯大人请教此地情势。“方铭的声音不疾不徐,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画著无形的图案,“大人说蓝田长期无人治理,是王上不欲在此培植势力...“ 冯劫闻言,手中把玩的玉珏突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方铭继续道:“当时下官便知,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他忽然压低声音,“不欲培植势力,却怎可放任蓝田长年无官府?那朝廷政策如何下发?违法乱纪如何治理?“ “下官虽不知为何,但却明白如此情形下,定有看不清局势的人在此地称王称霸。“ 方铭眼中精光一闪:“大人明鑑。而今王上突然派下官来此,“他缓缓道,“说明这枚棋子,已经到了该弃的时候了。“ 冯劫沉默良久,忽然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方铭!难怪是鬼谷传人啊。“ 冯劫望著咸阳方向:“你可知道,王上为何?“ 听著冯劫的话,“请大人解惑。“ 冯劫捋了捋鬍鬚,玄色官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他压低声音道:“几年前,韩国余孽带著一批人潜入我大秦。王上得到密报,特意在蓝田这个地带留了个口子。“他手指蘸著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田家,就是王上放出的饵。“ “可惜啊,“冯劫轻嘆一声,“这饵放了五年,鱼儿始终不上鉤。“ 方铭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发出“篤篤“的轻响。“冯大人,既然布局多年,为何不继续等下去?说不定...“ 冯劫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从怀中取出一卷密函,玄色绢帛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几月前,罗网在楚地收网了。“他缓缓展开密函,上面赫然是一份名单,“韩国余孽三十七人,一个不少,全部落网。“ 第29章 老秦人的风骨 方铭猛地拍案,茶盏被震得“咣当“一声翻倒,褐色的茶汤在案几上肆意流淌,如同这些年蓝田百姓流不尽的血泪。 “冯大人!“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田家这些年强占民田、逼死人命、奸淫掳掠...这些百姓的冤屈,难道就因为是'饵',就活该承受吗?!“ 冯劫神色不变,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著溅到官袍上的茶渍。待方铭说完,他才轻嘆一声:“方明远,你可知王上为何选你来蓝田?“ 窗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县衙檐角的风铃叮噹作响。那声音清脆却刺耳,像是无数冤魂的呜咽。 “正是因为...“冯劫突然按住方铭的肩膀,“王上知道你会为这些百姓討回公道。“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看看这个。“ 方铭展开竹简,瞳孔骤然收缩。上面密密麻麻记录著这些年来,被田家残害的百姓姓名、时间、罪行...足足有三百余条。 “这是...“ “黑冰台这些年暗中记录的。“冯劫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王上从未忘记这些百姓。只是...“他望向咸阳方向,“有些事,不得不为。“ 方铭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猛地转身,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冯大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您说得轻巧。那些被田家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那些投井自尽的女子,那些被活埋的佃农...他们可曾自愿成为这盘棋局中的弃子?“ 冯劫静静地注视著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目光中竟带著几分欣赏。他缓步走到窗前,望著远处渐渐甦醒的街巷。 “方明远,你可知我大秦为何能一统六国?“冯劫突然问道,手指轻轻抚过窗欞上斑驳的痕跡,“正是因为老秦人懂得什么叫'舍小保大'。“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你去问问街上那些百姓,若早知是为了揪出六国余孽,他们可愿意忍这十年?“ 方铭正要反驳,忽听衙门外传来嘈杂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昨日那个瞎眼的老妇人正拉著孙子,颤巍巍地跪在县衙门口。她手中高举著一块粗布,上面用血写著“谢恩“二字。 冯劫轻嘆一声:“看见了吗?这就是老秦人。他们或许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 方铭沉默了。他想起审讯时,那些百姓虽然哭诉冤屈,却无一人质疑朝廷。这种近乎本能的忠诚,让他胸口发闷。 “这就像那个该死的火车难题...“方铭喃喃自语,一拳砸在柱子上,“救一个人还是救一群人?选哪边都是错!“ 冯劫没有听清方铭的喃喃自语,只是走近,將手搭在方铭肩上:“对王上来说,这不是选择题。“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肃,“他要做的,是既救眼前人,更要救天下人。为此,有些代价...不得不付。“ 冯劫看著方铭紧锁的眉头,忽然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壶烈酒,斟满两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晨光中泛著微光,酒香瞬间瀰漫整个厅堂。 “方铭,喝一杯。“冯劫將酒杯推到他面前,“老秦人的酒,最是解愁。“ 方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著喉咙,却让他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 “逝者已矣。“冯劫摩挲著酒杯边缘,声音低沉有力,“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们一个交代,让活著的人看到希望。“他指向窗外,“你看那些百姓,他们等的不是你的愧疚,而是一个公道。“ 方铭顺著他的手指望去。县衙外,百姓们已经自发地排成长队。有人捧著诉状,有人抱著血衣,甚至还有人抬著亲人的牌位。他们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期待。 “至於朝中那位...“冯劫突然压低声音,“王上早有安排。“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诛九族的詔令已经擬好,就等田四的供词画押。“ 方铭闻言一震,酒杯在手中微微发颤:“这么快?“ “快?“冯劫冷笑,“王上等了几年?“他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著酒气,“你只管把蓝田的事办漂亮。“要让全天下都看清楚,这就是祸国殃民的下场。“ 冯劫整理衣冠:“记住,给百姓公道不是靠愧疚,而是靠行动。“他拍了拍方铭的肩膀。“ 方铭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下官明白。定会让蓝田百姓亲眼看著,这几年的冤屈...终得昭雪。“ 待冯劫离去,方铭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县衙大牢,青石台阶上凝结的晨露打湿了他的官靴。还未走近,就听见牢房深处传来田四沙哑的嗓音: “我都认...都认...“ 拐过最后一道石墙,方铭看见狱掾赵拾正端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笔在竹简上飞速记录。田四瘫坐在对面的木椅上,往日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灰败如土,锦缎衣袍上沾满牢房的霉斑和血跡。他手腕上的镣銬隨著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秋日里將死的蝉鸣。 方铭在阴影处驻足,看著赵拾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田四:“说详细些,怎么送的?何人经手?“ 田四的肥肉抖了抖,额头抵在案几上:“是...是让管家扮成粮商,在醉仙楼......“ 方铭没有惊动他们,只是静静听了一会便转身离去。这些骯脏的交易,每一个字都像毒蛇般啃噬著他的理智。走出牢房时,朝阳正好照在脸上,他眯起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將肺里的浊气全部置换乾净。 县衙前的石狮旁,方铭负手而立。他的身影阳光的照射下拉得很长。不知过了多久,终於看见赵拾捧著厚厚一摞竹简匆匆而来,额头上还带著审讯时的薄汗。 “大人,都招了。“赵拾的声音有些发颤,“比我们想像的还要......“ 方铭的手指死死攥著那摞供词竹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竹简边缘的细刺扎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编绳,他却浑然不觉。 “李柒!“他突然厉声喝道,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年轻的书吏慌忙跑来,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方铭“唰“地一声展开最上面那捲竹简,墨跡未乾的供词在阳光下泛著诡异的光泽。 “即刻送去给王將军!“方铭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告诉他——“他忽然一把扯断竹简上的编绳,带著血痕的绳子飘落在地,“按图索驥,一个都別放过!“ 李柒接过竹简:“是大人,下官马上就去。” 李柒將竹简紧紧抱在怀中,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中,方铭看见供词最后一卷被风吹开一角,露出“活埋七人“四个猩红的大字——那是赵拾特意用硃砂標註的。 当王賁接过李柒递来的竹简,粗糲的手指在那些血泪斑斑的供词上摩挲而过。他眉峰一挑,眼中寒光乍现:“好一个田家,看样子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隨著他一声令下,羽林卫的铁骑如黑云般涌来,不一会,一串串的人就从田家带了出来。 县衙正堂,方铭端坐案前,惊堂木拍得震天响。被抓来的田家人跪了满满一院子,綾罗绸缎在尘土里拖得污秽不堪。有人高声喊冤,有人痛哭流涕,更有甚者当场嚇得失禁,骚臭味混著脂粉香,在烈日下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隨著审讯深入,更多骯脏交易被揭开。待到日头西斜,县衙的牢房已经人满为患,衙役们不得不把马棚临时改成囚室。 “大人,今日怕是审不完了。“王賁抹了把脸上的汗,指著院子里新押到的十几人,“这些还都没过堂。“ 方铭將手中的竹简重重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抬眼望向院中跪著的数十名家丁、管事,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这些爪牙,“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县衙瞬间安静下来,“手里都沾著人命。“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每一下都像是催命的更鼓,“但知道的机密...怕是不多。“ 王賁会意,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些人拖到衙门口——“他做了个上吊的手势,“让他们先给蓝田的百姓谢个罪。“ 衙役们立刻行动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一个满脸横肉的管事突然挣扎起来:“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听命行...“话未说完就被衙役用破布塞住了嘴。 方铭负手走到廊下,看著暮色中一个个黑影被吊上县衙大门。绳索勒紧时发出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夜风吹过,那些悬空的身体轻轻摇晃,投下诡异的影子。 “明日午时,“方铭的声音飘荡在血腥气渐浓的夜色里,“直接斩首示眾。“ “多年冤屈...“他轻声自语,“总要有人来偿还。先还点利息吧。“ 第30章 田家落幕 黎明时分,县衙外已人声鼎沸。 天还未大亮,蓝田县的百姓便已从四面八方涌来,將县衙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中许多人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仍死死盯著县衙大门,仿佛生怕错过什么。有人攥著破旧的衣角,有人抱著亲人的牌位,更有几个白髮苍苍的老者拄著拐杖,颤巍巍地站在最前排,浑浊的眼中闪烁著压抑多年的恨意。 “听说今天要杀人了......“一个瘦骨嶙峋的佃农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杀得好!“旁边一个缺了只耳朵的汉子咬牙切齿,“田家的狗腿子,早就该死了!“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县衙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方铭一身官服,神色肃穆地迈步而出,身后跟著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紧盯著他,空气中瀰漫著一种近乎窒息的期待。 “父老乡亲们。“方铭的声音沉稳有力,在晨风中清晰可闻,“今日,本官要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侧身一让,衙役们押著十几名田府家丁、管事走了出来。这些人昨夜还被吊在县衙大门上,如今绳索已解,但脖颈上仍留著紫黑色的勒痕。他们面色灰败,双腿发软,几乎是被衙役拖拽著前行。 “这些助紂为虐之徒,“方铭指向他们,声音陡然提高,“今日,以命抵罪!“ 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杀!杀!杀!“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高举拳头,更有几个妇人扑上前去,撕扯那些家丁的头髮、衣裳,声嘶力竭地哭喊著亲人的名字。衙役们费了好大劲才將激动的百姓拦下。 方铭抬手示意眾人安静,沉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田四及其同党,一个都逃不掉!“ 百姓们再次沸腾,欢呼声直衝云霄。 方铭看著眼前群情激愤的百姓,眉头微蹙。他原本想让眾人先散去,待审理完毕再公示结果,可话未出口,就被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打断。 “大人!我们不能走!“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挤出人群,枯瘦的手指紧紧攥著衣角,“老汉要亲眼看著那些畜生伏法!“ “是啊大人!“一个抱著婴孩的妇人哭喊道,“我男人被他们活活打死的时候,可没人让他回家等著!“ 声浪如潮,震得县衙檐角的铜铃叮噹作响。方铭望著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看到他们眼中燃烧的不仅是仇恨,更有十年积压的冤屈与期待。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衙役搬来几面大鼓。 “好!“方铭突然提高声调,官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既然乡亲们要亲眼见证——“他转身对王賁沉声道,“把案桌搬到县衙大门前,今日我们就在这露天公审!“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年轻后生自发上前,帮著衙役们搬动案几;妇人们取出隨身带的粗布,铺在地上给老人就坐;更有孩童爬上附近的大树,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方铭整了整官帽,大步走向临时搭建的公堂。惊堂木在阳光下泛著乌光,他重重一拍,声震四野: “带人犯——!“ 隨著铁链哗啦作响,田四等一眾要犯被押解出场。当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田老爷趿拉著镣銬出现时,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只破草鞋,精准地砸在他油光光的脑门上。 方铭假装没看见,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他展开案卷,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今日,本官要当著全城百姓的面,將这些年的冤案一桩桩、一件件,审个明明白白!“ 隨著审判的逐步推进,一个个罪犯被判处了相应的刑罚,有的被斩首示眾,有的则被流放到偏远之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田四一个人还没有审判。 由於涉及到宫里的官员,所以方铭並没有直接审理,而是安抚了百姓后,亲自前往了牢房。 县衙大牢內,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摇曳不定。 方铭负手站在牢门前,玄色官袍在昏暗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肃杀。田四蜷缩在角落,曾经油光满面的胖脸如今凹陷下去,眼窝发青,活像一具被抽乾精气的皮囊。 “田四。“方铭的声音在牢房內迴荡,“已经过去两天了。“ 田四的肥肉微微一颤,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的主子...“方铭缓步上前,靴底踏在潮湿的稻草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似乎並不打算救你。“ 田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我...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方铭突然俯身,一把揪住田四的衣领,將他那张油腻的脸拉到火光下:“装糊涂?“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谁也不知道?你的主子是个聪明人?你的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在王上的眼皮底下罢了。“ 田四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以为你那位主子会保你?“方铭鬆开手,任由田四瘫软在地,“他如今自身难保。“ 牢房內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田四终於崩溃了,他像条丧家之犬般爬到方铭脚边,涕泪横流:“我说...我说!是...是吏部的王小!这些年都是他给我通风报信!“ 方铭眼中寒光一闪:“王小?吏部考功司的那个王小?“ 田四拼命点头:“是他!每次朝中有新政,都是他提前告知。“ 方铭直起身,看向牢房外漆黑的走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 他转身离去,官袍在身后翻飞,“让他签字画押,把证词抓紧送到冯劫手中。“ 王賁按著刀柄大步走来,铁甲在火光下泛著寒光。他瞥了眼牢房里瘫软的田四,皱眉道:“这头肥猪怎么处置?现在就拖出去砍了?“ 方铭抬手拦住正要开牢门的衙役,指尖在玄铁令牌上轻轻摩挲:“让他再活两天。等咸阳的通知。应该三两天就差不多了。“ 第31章 暗潮涌动 章台宫內,青铜灯树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將嬴政伏案批阅奏摺的身影投映在绘有九州疆域的屏风上。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名青衣小太监贴著廊柱阴影疾行,在殿门处与值守的赵高耳语几句。赵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转身时紫色官服在烛光下泛起流水般的暗纹。 “陛下。“赵高跪在御案三步外,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蓝田昨日的奏报到了,隨附田氏家主画押口供。“ 嬴政手中的硃笔微微一顿,一滴硃砂落在竹简上,缓缓晕开如血。“呈。“帝王的声音不见波澜,却让殿中侍立的郎官们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看了一眼奏报,嬴政抬头,跟服侍在身旁的赵高说道:“让冯劫过来。” 赵高躬身退出大殿,紫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潮湿的地砖。他朝殿外值守的郎官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速传冯劫大人入宫。“ 不多时,冯劫踏著雨水匆匆而来,玄色官袍被雨打湿,衣角滴落的水珠在殿前石阶上留下深色的痕跡。他整了整衣冠,迈入殿內,跪拜行礼:“臣冯劫,参见陛下。“ 嬴政背对著他,负手立於九州屏风前,声音平静:“冯卿,看看这个。“ 赵高立即將田四的口供呈上。冯劫双手接过,目光迅速扫过竹简上的字跡。隨著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峰微微挑起,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一切如王上所料。“冯劫合上竹简,声音沉稳,“吏部王小。“ 嬴政缓缓转身,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深邃而冷峻:“你回去吧,剩下的让赵高的罗网负责。也让我看看罗网的能力。“ 冯劫微微低头。 “朝中的人,“嬴政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威严,“查出来的,该杀的杀,该审的审。“ 冯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拱手应道:“臣明白。“ 章台宫內,烛火摇曳,映得嬴政的身影忽明忽暗。 待冯劫与赵高相继退出大殿,殿內一时陷入沉寂,唯有雨声敲打窗欞的声响清晰可闻。嬴政並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 “查清楚了吗?蓝田田家......是否与昌平君有关?“ 殿角的阴影处,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微微一动。那人无声无息地向前迈了半步。 “回陛下,“那人的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臣彻查田家十年来的所有往来密信、帐册,甚至暗线接触之人,均未发现与昌平君有半分牵连。“ 嬴政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就算了,期望孤是多虑了。“他淡淡道, 那人低头:“臣明白。“ 嬴政的目光投向殿外。 “至于田家......“他缓缓道,“隨他们去吧。“ 那人微微頷首,身影再次隱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宫门外,雨势渐歇,但空气中仍瀰漫著潮湿的寒意。 冯劫与赵高一前一后踏出章台宫,青石阶上的积水映著二人模糊的倒影。冯劫站定,侧首看向赵高,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府令,既然陛下要用你的罗网,那此事便交由你来办。“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待事成之后,向陛下匯报时,记得先知会本官一声。“ 赵高闻言,立即躬身,脸上浮现出谦卑而恭敬的笑容:“冯大人言重了,罗网虽由下官执掌,但终究是为陛下效力。“ 他微微抬头,狭长的眼眸在宫灯的映照下闪过一丝精光:“大人放心,此事定会办得乾净利落,届时必先向大人稟明细节,再呈报陛下。“ 冯劫盯著他看了片刻,终於淡淡的说“不必,陛下为上。“,转身大步离去,玄色官袍在夜风中微微扬起。 赵高依旧保持著躬身的姿態,直到冯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直起身子。他望著冯劫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中浮现出深不可测的幽光。 “来人。“他轻声唤道。 阴影中,几名罗网密探无声无息地现身,跪伏於地。 赵高立於廊下,暗紫色的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浮动,衣襟上绣著的暗纹在宫灯映照下若隱若现,如同毒蛇游走。他面容苍白如纸,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慄。 “这是王上交代罗网的第一件事......“ 他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如同毒蛇吐信,带著一丝阴冷的笑意。指尖轻轻摩挲著袖中的密令,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一定要做好。“ 阴影中,数名罗网杀手无声跪伏,黑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面具下的眼睛透著森冷的光。 赵高微微俯身,苍白的手指轻轻抬起其中一人的下巴,声音低柔却不容置疑: “全都抓回去......一个不留。“ 他鬆开手,指尖在对方肩上轻轻拂过,仿佛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依旧温柔: “然后......仔仔细细地审。“ “记住......“他缓缓直起身,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毫无温度,“王上要的是乾净,所以......“ “別让本府令失望。“ 话音落下,罗网杀手们如鬼魅般散入黑暗,再无踪跡。 赵高站在原地,望著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拢了拢衣袖。 就在赵高吩咐抓人的时候,冯劫已经回到了府內。 冯劫踏入院门,衣袍上还沾著宫中的寒气。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简单吩咐老僕备车,隨后径直走向內室。 烛火跳动,映照著他紧绷的侧脸。他利落地换上深色劲装,腰间別上一柄青铜短剑。动作乾净利落,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出行。 冯夫人站在屏风旁,指尖无意识地绞著衣角。她看著丈夫收拾行装,欲言又止。昨日才从蓝田归来,今天又要启程。 “老爷。这么著急嘛?” 冯劫繫紧腰间玉带时,余光瞥见夫人攥著帕子的手指节发白。他动作顿了顿,从案几上拾起那盏温著的茶。 “朝廷这边已无大碍。“茶汤氤氳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声音却格外清晰,“蓝田新县令雷厉风行,三日便扫清了施政的阻碍。“茶盏搁回案几时,盏底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传来马蹄刨地的声响,老僕正在给车辕繫紧最后一根皮带。冯劫取过掛在屏风上的外袍,布料摩挲间带起细微的风声。 “如今民心所向,正是推行新政的最佳时机。“他系领口的手指突然停住,转身望向夫人,“每耽搁一刻,都可能错过关键细节。“ 夫人手中的帕子无声落地。她弯腰去拾时,看见丈夫靴面上沾著的泥点——那是昨日从蓝田疾驰归来时溅上的,至今未擦。 冯劫临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夫人站在廊下,手中灯笼的光晕將她单薄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柔和。他略一頷首,便弯腰钻进车厢。车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最后一丝温暖的灯火。 第32章 斩! 当方铭见到冯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天一大早,方铭正在县衙看著之前堆积的旧案,正当方铭抬头的时候,看见冯劫踏著晨露走进大堂。 玄色官袍的下摆沾满泥点,靴筒上还带著沿途的草屑。这位彻夜奔驰的御史大夫没有多余寒暄,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轻轻放在案几上。 没等方铭说话,冯劫就提前说道:“咸阳那边已经没事了,王上让赵高的罗网接手了。” 听著冯劫的话,方铭心头一惊。 罗网。 这两个字像一柄冰锥,瞬间刺入他的脊背。 不管是前世,还是在鬼谷修行的时候,方铭都对罗网这个组织可谓是如雷贯耳。甚至可以说,他要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要知道罗网的厉害。 “六剑奴” “越王八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以说罗网是情报组织的天板。 看著方铭的反应,冯劫说道:“你果然知道罗网。” 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在鬼谷求学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老师曾针对罗网有过介绍。“晨风穿过大堂,吹得案上烛火摇曳不定,“罗网起於韩国,却在秦国壮大,如今已是几国间最可怕的情报组织。“ 冯劫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方铭注意到,这位御史大夫的右手拇指正在轻轻摩挲左手腕上的玉鐲——那是个下意识的戒备动作。 “老师说...“方铭的视线投向窗外,那里有几只麻雀正在啄食,“罗网最可怕之处不在其杀人手段,而在於他们织就的那张无形大网。“他抬手在空中虚划一圈,“可能你朝夕相对的僕役,街角卖茶的老人,甚至...“声音顿了顿,“枕边之人,都是罗网的耳目。“ 一阵穿堂风突然袭来,吹散了案上的几页公文。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果然不愧是鬼谷,天下事情没有他不清楚的。“冯劫的声音传来。 听著冯劫的话,方铭鬆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方铭定了定神,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既然如此,“他声音沉稳,仿佛方才的震动从未发生,“田四,该有一个交代了。“手指突然停住,在竹简上“田四“二字重重一划,墨跡顿时晕染开来,像一滩乾涸的血跡。 窗外传来百姓的喧譁声,几个孩童正趴在县衙围墙外张望。方铭的目光掠过那些天真的面孔,想起卷宗里记载的,那些被田家害得家破人亡的稚子。 “明日午时三刻,“他抬头看向日晷,阳光在石盘上投下清晰的阴影,“正是阳气最盛之时。“这句话像是说给冯劫听,又像是说给自己,“適合送这等魑魅魍魎上路。“ 冯劫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方大人明鑑。“ 方铭抬手召来王賁与李柒,晨光將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青石板上。 “去各村走一趟。“方铭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堂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取出一张素绢,上面硃砂写就的“斩“字鲜艷如血,“告诉乡亲们,明日午时三刻——“手指在案几上一叩,惊起一缕浮尘,“田四將在村口伏法。“ 王賁接过绢布时,粗糲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位沙场新將忽然想起昨日审讯时,那个瞎眼老妇用枯枝般的手指在地上划出的血痕。 李柒正要领命而去,忽被方铭叫住。“记得,“年轻的县令目光如炬,“要挨家挨户地通知。“他指尖蘸了茶水,在案上画了个圈,“特別是那些...失去亲人的。“ 院外树梢上,几只乌鸦突然扑稜稜飞起。王賁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他明白方铭的用意——这是要让所有冤魂,都能亲眼看到仇人的下场。 隨著王賁一行人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田四即將伏法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各村之间蔓延开来。 在河西村,一个跛脚的老汉正拄著柴刀在田间劳作。听到消息时,他手中的镰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泪水顺著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他踉蹌著跑向村口的古槐树,对著树干上那道深深的刀痕喃喃自语——那是他儿子被田家恶奴打死时留下的。 李家沟的祠堂前,几个妇人抱头痛哭。她们颤抖的手里攥著褪色的红绸——那是当年被迫送入田府的姑娘们留下的最后物件。年纪最大的张婆婆颤巍巍地点起三炷香,青烟裊裊中,仿佛又看见孙女投井前那双绝望的眼睛。 最热闹的要数集市旁的茶棚。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將田四的罪行添油加醋地道来。围观的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怒吼,有个年轻人甚至当场砸了茶碗,碎片溅了一地。茶棚老板却只是摆摆手,转身从柜底取出一坛珍藏的老酒:“明日此时,请大家共饮!“ 夜色渐深,蓝田县却亮如白昼。 家家户户门前都掛起了灯笼,橘红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將整条长街照得通明。村口的空地上,几个青壮汉子正连夜搭建刑台,榔头敲击木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每敲一下,就引来围观眾人的一阵叫好。 河西村的老槐树下,聚集了数十个村民。他们围著篝火,轮流诉说著田家这些年造下的孽。每说完一桩,就往火堆里扔一件物件——有沾血的锄头,有撕碎的借据,还有从乱葬岗捡回来的破衣裳。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眼中都跳动著復仇的火焰。 更有些性急的年轻人,天不亮就守在了县衙大牢外。他们或蹲或站,眼睛死死盯著那扇铁门,生怕田四会趁夜逃走。有个少年甚至抱来一面破锣,说要在第一缕晨光出现时就敲响它。 连孩童们都感受到了大人们的激动,揉著惺忪的睡眼不肯回家。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叫“血债血偿“,却记得父母说过,明天之后,再也不用把辛苦种的粮食白白送人了。 第33章 斩(2) 村口的空地上,那座连夜搭建的斩首台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森然。粗糲的原木还带著树皮的痕跡,檯面上新铺的稻草散发著青涩的气息,而台柱上未乾的桐油正反射著冰冷的光。台下早已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老人们拄著拐杖,后排的年轻人踮著脚尖,连周围的树杈上都爬满了半大的孩子。 忽然,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只见方铭一袭玄色官服走在最前,王賁按刀护卫在侧,冯劫则落后半步,三人呈品字形缓缓而来。在他们身后,四名衙役押著田四,铁链在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跡。 田四已不復往日威风。他肥胖的身躯像滩烂泥般被拖行著,锦缎囚衣沾满牢房的霉斑,光著的脚板上全是血泡。当看到那座斩首台时,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 方铭稳步登台,惊堂木一拍,全场霎时寂静。他展开詔书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犯官田四,罪证確凿...“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烂菜叶、碎石子如雨点般砸向刑台,有个白髮老嫗甚至挣扎著要扑上来,被身旁人死死拉住。田四瘫软在地,身下渐渐洇出一片腥臊的水渍。 当晨光终於穿透云层时,方铭的声音与出鞘的刀光同时落下: “判斩首,午时三刻,直接行刑。“ 方铭立於刑台之上,自道出“午时三刻“四字后便再未开口。他双手负於身后,玄色官袍在正午的烈日下纹丝不动,唯有腰间玉带上的铜扣偶尔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台下上千百姓屏息凝神,无数双眼睛在斩首台与日晷之间来回游移。 刑台四周渐渐蒸腾起热浪,田四被绑在行刑柱上,汗水混著血水在木台上积成一小滩。他的嘴唇乾裂发白,眼珠疯狂转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早在押解途中,王賁就用麻核塞住了他的嘴。 日晷的影子终於触及刻痕的瞬间,方铭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只吐出两个字: “行刑。“ 王賁的剑光比话音更快。只见寒芒一闪,田四那颗肥硕的头颅便滚落刑台,在木板上弹跳两下,最终停在最前排那个瞎眼老妇的脚边。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三尺高,在烈日下竟泛著诡异的金光。 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哭喊。有人跪地长嚎,有人以头抢地,更有人扑向那颗头颅疯狂踢打。方铭却只是静静看著这一切,並没有说话。 渐渐地,村民们从最初的痛哭怒骂,渐渐转为低沉的啜泣。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转眼间,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风吹麦浪般接连伏地。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將脸贴在染血的泥土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九泉之下的亲人感知到这一刻。 方铭快步走下刑台,玄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斑驳的血跡。他伸手扶起最前面那位白髮苍苍的老者,触手之处儘是嶙峋的瘦骨。 “父老乡亲们,请起。“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渐渐安静下来,“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冯劫接过衙役递来的水囊,亲手餵给一个哭到脱力的妇人。王賁则蹲下身,用粗糲的手指替一个孩童擦去脸上的血渍——那是在拥挤中蹭到的田四的血。 “从今日起,“方铭环视眾人,声音沉稳有力,“蓝田再无恶霸欺压。被强占的田產,三日內悉数归还;欠下的血债,必当加倍补偿。“ 有个跛脚汉子突然嚎啕大哭,他举起残缺的右手——那是当年被田家恶奴砍掉的三根手指。方铭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触到的老茧厚得惊人。 “本官向你们保证,“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这样的日子,再不会有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暮色四合,刑场渐渐安静下来。 方铭看著最后几个相互搀扶离去的佝僂背影,抬手示意羽林卫上前。几名甲士利落地收拾起刑具,其中两人用麻绳捆住田四的无头尸身,像拖死狗般往远处的乱葬岗拖去。尸首在尘土中划出一道暗红的痕跡,很快引来几只野狗的覬覦。 “终於有生气了。“方铭望著远处村落升起的炊烟,忽然说道。 冯劫顺著他的目光望去。田间有农人开始耕作,几个孩童追逐嬉戏著跑过田埂,更远处甚至传来断断续续的织机声。这些寻常景象,在昨日的蓝田还难得一见。 “田家的事,到此为止。“方铭突然转身,官袍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该办正事了。“ 冯劫微微頷首。 “三日后开始丈量田亩?“冯劫指著其中一条问道。“之前小方大人说的摊丁入亩,是不是要开始了?” 方铭点头,“嗯,如今蓝田百废待兴,田四等人已经將蓝田折腾的不成样子。不过倒是给了我们一些便利。” 方铭拍了拍官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尘,转向冯劫和王賁:“今日诸位都辛苦了。“他的目光扫过王賁卷刃的佩剑,又掠过冯劫沾满尘土的官靴,“但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远处传来村民驱牛归家的吆喝声,与往日的死气沉沉不同,今日的乡音里带著久违的轻快。方铭的嘴角微微上扬:“摊丁入亩只是开始。“ 王賁突然插话:“末將手下儿郎可以帮忙...“话未说完就被方铭抬手止住。 “明日辰时,县衙议事。“方铭解下腰间官印,在掌心掂了掂,“今晚都好好歇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西沉的落日,“往后的日子,怕是想睡个囫圇觉都难。“ 第34章 蓝田规划 第二天一大早。 县衙书房內。 方铭、王賁、冯劫三人围坐在书桌旁。张伍、李柒、赵拾三人乖乖的立在身后,毕竟这三人前几天还是王賁手下的羽林卫,听命令就行了,动脑子的事情还是长官做比较好。 “第一桩,摊丁入亩。“方铭指尖轻点案上文书,“三日內,各村必须重新造册。“他抬眼看向王賁,“此事还需將军派兵协助丈量。“ 王賁抱拳应下。 “第二桩。“方铭突然展开那幅泛黄的河道图,羊皮纸发出脆响,“重修蓝田河道。” 冯劫与王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王賁忍不住抱拳问道:“大人,重修河道耗费巨大,眼下刚除田家,是否...“ 方铭不慌不忙地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古舆图。羊皮纸展开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晨光中飞舞。他修长的手指沿著渭河支流划过,停在某处已经乾涸的旧河道上。 “你们看。“指尖轻叩图纸,“这里原本有条支流通往蓝田,十年前才渐渐淤塞。“ “渭河改道不过五里。“方铭走到窗前,指向西北方向,“若能重开旧渠,不仅可解旱情,还能有一些其它的用处,不过现在不方便告诉二位。“ “至於支流入村...“方铭突然取来三只茶盏,將其中一只倾斜,清水缓缓流入另外两只,“既能灌溉,又可取水生活。“ 冯劫闻言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大人,蓝田百姓今年已服过徭役,若再强征民夫...“ 方铭不疾不徐地从案几下方取出一卷崭新的竹简,解开繫绳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是徵发,“他將竹简推到冯劫面前,“是以工代賑。“ 王賁好奇地凑过来,只见竹简上密密麻麻记载著各村孤寡、伤残、赤贫之户的名册,每户后面都標註著“丁口若干“、“欠粮几何“。 “凡参与河道工程者,“方铭的手指在名册上轻轻划过,“每日给粟三升,完工后再按方量赏钱。“他抬眼看向窗外,几个衣衫襤褸的孩童正在衙门外张望,“既能賑济饥民,又能兴修水利。“ 冯劫突然站起身,玄色官袍带翻了茶盏都浑然不觉。 “妙!“冯劫突然深深一揖,玉冠几乎触到案几,“在下愚钝,竟未想到这一层。“他直起身时,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如此既免了强征民怨,又能...“ “又能让百姓亲眼看见新政之利。“方铭接过话头。 王賁突然拍案叫绝,震得茶盏叮噹作响:“大人你太厉害了!“ 不过突然,王賁浓眉一皱,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腰间刀柄上的缠绳:“大人,修河开渠这等精细活计,末將手底下这些粗汉可干不来。要不要奏请陛下派工部......“ 方铭嘴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轻轻搁在案几上。令牌形制古朴,正面鐫刻著精巧的齿轮纹样,背面“公输“二字在晨光中泛著幽光。 “不必惊动陛下。“他指尖轻点令牌,“拿著这个,去城西三十里的青林涧,找一位叫公输墨的先生。“ 冯劫闻言,手中茶盏突然一颤,几滴茶汤溅在袖口:“可是那个......以机关术闻名的公输家?“ “正是。“方铭目光悠远,仿佛穿过县衙墙壁望向远方,“当年在鬼谷求学时,我曾在公输家求学过一段时间。走的时候,我们曾约定,我必然会让公输家的机关术流传万古。 王賁小心翼翼地捧起令牌,突然发现齿轮纹样竟能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他瞪大眼睛:“这......太厉害了。“ 冯劫突然抚掌大笑:“妙极!“ 他转向还在发愣的王賁:“將军还不快去?这可是能让儿郎们开眼界的好差事。“ 王賁王贡豁然起身,鎧甲鏗鏘作响:“末將亲自去请!“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外,又突然转身:“大人,要是那公输墨先生问起您来?“ “回来。还没说完呢!” “哦。” “哎,算了,你去吧,现在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要是公输墨问起我来······”阳光透过窗欞,在方铭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轻声道:“实话实说就行。” “而且,咱们王上未必不清楚公输家” 说罢,方铭看了一眼冯劫,而冯劫只是笑笑,並没有搭话。 王賁走后,方铭又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站著的三人。 张伍、李柒、赵拾三人。 “赵拾。“方铭的声音不轻不重,“田四虽死,余孽未清。你最近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继续审理田四案的余孽,务必一网打尽。” 赵拾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下官这就去办。“转身时,腰间铁链哗啦作响。 “张伍、李柒。“方铭又取出两枚木牘,“你们带人去各村。继续宣传刚刚说定的这两件事情,一是摊丁入亩,二是重修河道。记住,一定要將以工代賑这个解释清楚。咱们是付钱的,並不是服徭役。” 李柒突然接话:“每日三升粟,完工另赏钱?“ 方铭頷首,从案下取出一袋铜钱:“先带些样品去。“钱袋倾倒的瞬间,崭新的铜钱在案几上滚出清脆的声响。 张伍突然想起什么:“大人,各村里正人选...之前田家在的时候,村里的里正几乎都是田家的亲信。 方铭听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每村选取村长一名,里正一名,村庄要选择德高望重的。里正要选择人品好,脑子活泛,最好是识字的。对了,选出村长和里正后,让他们明天下午一同到县衙来,我有事情跟他们说。” “是” “是” “是” 三人一同答道。 看著离开的三人,房间內又只剩下方铭与冯劫二人。 二人相视一笑,並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喝著茶。 而张伍等人,也聚集好人手,交代完各种事项,准备出发前往各个村子內。 第35章 入村 夕阳西沉,李家村的晒穀场上尘土飞扬。 李柒勒住马韁,汗湿的官服后背紧贴在马鞍上。他眯眼望著晒场上越聚越多的村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尘土。身后的隨行衙役正忙著从马背上卸下告示牌和粮样,木牌砸在地上的闷响引得几个顽童好奇张望。 “鐺——鐺——“ 隨行衙役敲响铜锣,沉闷的声响在村舍间迴荡。正在田里劳作的农人们纷纷直起腰,三三两两地往晒场聚拢。有个跛脚老汉走得急,草鞋都掉了一只,却顾不上捡。 “县衙令史李柒大人到!“羽林卫扯著嗓子喊道,声音惊飞了晒场边槐树上的麻雀。 李柒翻身下马,靴底刚沾地就陷进鬆软的谷糠里。他环视四周——晒场东头堆著新收的麦垛,西边是几口晾酱的大缸,十几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正蹲在磨盘旁抽旱菸。更远处,几个衣衫襤褸的孩童躲在草垛后,露出半张脏兮兮的小脸。 “乡亲们!“李柒站上磨盘,从怀中取出盖著朱印的告示,“奉方大人令,今日特来宣布几件大事!“ 人群开始骚动。一个包著头巾的妇人突然挤到前排:“官爷,是不是要加税?“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著衣角,指节泛白。 “呵呵呵,当然不是。”李柒大声说道。“乡亲们,这个第一件事,就是一个政策,叫做摊丁入亩。” 一边说著,李柒一边將盖著朱红大印的告示贴在磨坊土墙上。 几个识字的老汉凑上前来,眯著眼睛费力地辨认著上面的字跡。 “摊...丁...入亩?“一个缺了门牙的老秀才结结巴巴地念道,转头困惑地看向李柒,“李大人,这是何意啊?“ 李柒早有准备,从马鞍旁取下一根竹竿,在地上划出几道痕跡:“诸位请看,以往徵税是按人头算。“他在左边画了几个小人,“家里五口人,就交五份税。“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嘆息声。抱著婴儿的妇人下意识搂紧孩子,她家去年刚添丁,税赋又重了几分。 “现在不同了!“李柒的竹竿重重敲在右边,“方大人新政,往后按田亩收税!“他在右边画了几块田,“十亩地交十亩的税,与家中人口无关!“ 晒场上突然鸦雀无声。一个赤膊的壮汉突然推开人群,黝黑的脸上写满不信:“官爷莫要哄人!哪有这样的好事?“ 李柒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本崭新的税册:“这是县衙刚造好的鱼鳞册,各家田亩都要重新登记在册。“他翻开一页,指著上面的红印,“方大人说了,秋后就按这个徵收!“ 拄著拐杖的王老汉颤巍巍地挤到前面:“那...那我家六口人,就三亩薄田...“ “您老往后就只交三亩的税!“李柒提高嗓门,“家里添丁进口,再不用多交一文钱!“ 晒场顿时炸开了锅。抱著孩子的妇人们最先反应过来,几个年轻媳妇喜极而泣,怀里的婴儿被嚇得哇哇大哭。张寡妇突然跪倒在地,对著县衙方向连连磕头——她守寡多年,独自养大三个孙子,往年最怕的就是人丁税。 李柒看著眼前激动的村民,他示意衙役打开粮袋,新粟的清香顿时瀰漫开来。当雪白的米粒从指缝流下时,激动的村民开始恢復平静。 “第一件事请咱们说完了,下面说二件事。“李柒的声音陡然提高,“重修蓝田河道!” “又要挖河?去年才服过徭役!“一个赤膊汉子把锄头往地上一杵,震起一片尘土。 听著汉子的话,李柒赶忙说道:“乡亲们,这不是徭役,方县令说这叫做以工代賑,” 李柒的声音陡然提高,“凡参与者,每日三升新粟!“他故意停顿,看著底下交头接耳的村民,“完工后再按土方量发赏钱!“ 晒场突然安静得可怕。蹲在磨盘边的老农们忘了抽菸,菸袋锅里的火星渐渐熄灭。突然,人群最后方传来“咣当“一声——原来是挑水的后生惊得摔了水桶。 “真的,假的?“赤膊的壮汉声音发颤,手里的锄头“噹啷“倒地。 “自然是真的,诸位乡亲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小方县令嘛?” 听著李柒的话,村民们都渐渐地安静下来。 突然,拄拐的王老汉突然挤到前面:“后生,你方才说...干完活还发钱?“ “不仅发钱,“李柒跳下磨盘,展开一幅简易河道图,“这渠修成了,您家那十亩旱地就能变水田。“他手指在图上划过,“方大人特意把支渠设计到咱们村口。“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有个胆大的突然喊道:“我报名,家里就两亩薄田,我婆娘自己就是拾到了,我去!“ 有了开头的人,村民的声音就像打开了闸门。 “我报名!“ “算我一个!“ “我家出两个!“ 看著眼前混乱的场面,李柒不得不敲锣制止住了村民。 “乡亲们,下面,就要说第三件事啦!” ”每个村子里自己村子进行选举,一名村长,一名里正,村长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里正要识文断字、公道正派的!“ 李柒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明日下午,每个村的村长和里正,都去县衙开会,参与报名的先等等,等村长和里正从县衙回来以后,县衙会组织报名的!” “大家还有什么没明白的,都可以说!” “大人,我家十亩薄地,往年要交八口人的税,现在是不是就交这十亩的就行了?” “大人,修渠到底怎么修呀,咱们这些人干活没的说,但是精细活咱没干过呀!” “大人,老头子识点字,您看能做里正嘛?” “大人......” “大人......” 李柒刚说完,就被村民给围了上来。 直到暮色渐浓时,晒场上的火把一支接一支亮了起来,村民们才陆陆续续的散去。 回程路上,衙役小声问:“大人,他们真明白摊丁入亩的意思了吗?“ 李柒回头望去。月光下,村民们还聚在晒场上,几个年轻人正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著,给没听明白的老人反覆讲解,“应该知道了吧。” 第36章 罗网动 无题暮色渐沉,官道上马蹄声碎。李柒结束了今天的宣传,正在往县衙的方向走著。 突然,李柒远远望见一队人马举著火把迎面而来。待走近了,才看清是张伍带著几个羽林卫正在往县衙赶。两伙人在一处岔路口相遇,火把的光亮映照出彼此疲惫却兴奋的面容。 “老张!“李柒翻身下马,靴子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在村里站了整日的双腿早已发麻。 张伍也急忙下马,腰间掛著的铜钱袋子叮噹作响:“可算遇著你了!“他抹了把脸上的尘土,露出一口白牙,“就跑了一村子,但是嗓子却都喊哑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靠在路旁的老槐树下歇脚。李柒从马鞍旁解下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清水顺著下巴滴落在官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你是没看见,“张伍兴奋地比划著名,“北村的王老汉听说摊丁入亩的新政,当场就把珍藏的老酒挖出来要献给方大人!“他拍拍鼓鼓的褡褳,“这些铜钱样品,差点被热情的乡亲们抢光了。“ 李柒笑著:“我们这边更热闹。“ 夜风拂过树梢,带来远处村落隱约的欢笑声。张伍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他摩挲著铜钱上崭新的铸纹,“还是头回见到百姓这么拥护新政。“ 李柒望著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若有所思:“连咱们这些大头兵都觉得好的政策...“他指了指张伍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对百姓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方大人真是...“张伍摇摇头”就是不知道小方大人经过这个事情后会怎么样,他还那么年轻。“ 两人一时无言,只听见夜风穿过麦田的沙沙声。 “走吧。“李柒拍了拍张伍的肩膀,“方大人还等著咱们復命呢。“ 不一会,二人回到了县衙,两人刚绕过影壁,就看见正堂里还亮著灯,方铭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正在伏案疾书。 “大人,我们回来了。“李柒在门外轻声稟报,嗓子还带著白日的沙哑。 门“吱呀“一声打开,方铭手持烛台站在门口。烛光下,他眼下的青影清晰可见,显然也未曾休息。 “进来吧。“方铭侧身让开,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张伍忍不住先开口:“大人,您是没看见,北村的乡亲们...“他手舞足蹈地描述著,差点打翻案上的砚台。 李柒也难得话多起来:“李家村的张寡妇非要把家里下蛋的母鸡...“他突然打了个哈欠,急忙捂住嘴。 方铭看著两人疲惫却兴奋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他起身从柜中取出两个粗陶碗,倒上刚煎好的药茶。 “喝了这个,抓紧去歇息。“他將茶碗推给二人,“明日还要去旧河道勘验。“ 药茶的苦涩让李柒皱了皱眉,但一股暖流隨即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张伍则是一饮而尽,被烫得直吐舌头。 ----------------------------- 咸阳宫,夜阑人静。 嬴政独坐在御书房內,手中竹简在烛火下泛著温润的光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冯劫的奏章,在“公输墨“三字上停留片刻,忽然低笑出声。 “好一个方铭。“帝王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內迴荡,“连公输家都请动了。“ 赵高捧著新添的灯油悄然而入,听见主子难得的讚嘆,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烛光映照下,他看见嬴政冷峻的眉宇间竟带著几分罕见的愉悦。 “陛下,可要传召公输家的人?“赵高细声问道。 嬴政摆摆手,目光仍停留在奏章上:“半年前,朕亲自去请过公输家新任族长公输仇。“他指尖轻叩案几,“那老顽固说,族中子弟只能分一半给朝廷用。“ 窗外一阵夜风袭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嬴政的身影在墙上忽明忽暗,宛如蛰伏的巨龙。 “现在朕才明白...“他拿起另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载著方铭与公输墨在鬼谷的同窗之谊,“原来另一半人才,是留给这小子的。“ 赵高偷眼瞥见奏章上精巧的机关图样——那是公输家独有的水闸设计,连工部大匠看了都要嘆服。 “方县令確实...“赵高斟酌著用词,“总能出人意料。“ 嬴政突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的风险些扑灭烛火。他走到悬掛的疆域图前,手指点在蓝田的位置:“摊丁入亩,引渭通漕,以工代賑...“每说一项,指尖就划过一道弧线,“这小子是要把蓝田变成大秦的样板。“ 赵高注意到,帝王指尖最终停在了楚国旧地。 “传旨。“嬴政转身时,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芒,“让你派一些罗网的好手,暗中保护这位'奇才'。另外,严密探查是否与六国的人,蓝田的事情,不能让六国的人知道。“ ”奴婢遵旨。“ 当赵高躬身退出,来到了御书房外的阴影处。 赵高躬身退出殿门,紫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泽。他沿著长廊缓步而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罗网令牌,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转过两道迴廊后,赵高突然停在一处阴影里。他轻轻拍了拍手,三声脆响在寂静的宫墙间迴荡。 “大人。“ 三个黑影如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现身。左侧的瘦高男子面白无须,腰间缠著银丝软剑;右侧的矮壮汉子脸上带著狰狞刀疤,指节粗大如铁锤;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手腕上却缠著淬毒的银链。 “惊鯢,狼蛛,蝙蝠。“赵高声音轻柔,却让三人同时绷直了脊背,“王上有令,蓝田要地,需严加看护。“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像,缓缓展开。月光下,方铭的容貌栩栩如生。 “惊鯢去贴身保护这位方县令。“赵高的指尖在画像上轻轻一点,“记住,是'保护'。“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 “狼蛛封锁消息。“赵高又取出一份名单,上面列著蓝田各要道和驛站,“六国的探子,一个都不许放进蓝田。“刀疤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蝙蝠,“ 赵高转向少女,递过一枚青铜虎符,“你带两队人马,直接找方铭,让他把这两队人马安排进农夫之中,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原因,特別是那些修河的民夫里,多安插些我们的人。“ 夜风突然大作,吹得廊下宫灯剧烈摇晃。借著明灭的光影,赵高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记住,方县令的一举一动...“他做了个收网的手势,“我都要知道。“ 三人同时单膝跪地,又瞬间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赵高站在原地,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著方才触碰过画像的手指。 “方铭.“他轻声念著这个名字,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可別让杂家失望啊...“ 远处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赵高整了整衣冠,紫色官袍在月光下如流水般波动。他最后望了一眼蓝田方向,转身没入深宫的阴影之中。 第37章 准备建设 一日光景过去,这天,蓝田县內村子选出来的村长和里正已经全部都来到了县衙內。 当方铭身著官服出现在台阶上时,眾人慌慌张张地跪倒一片,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都起来吧。“方铭抬手虚扶,“今后见本官,不必行此大礼。“ 北村的王老汉被同伴搀起,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大人,这是乡亲们凑的...“粗布展开,里面是十几个还带著体温的鸡蛋。 方铭示意李柒接过,突然发现人群最后有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那个王賁第一次见到的老汉。这老汉竟也当选了村长,此刻正死死攥著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大人!“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突然挤出人群,“俺们就想问个明白...“他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那以工代賑...当真每日给三升新粟?“ 院中霎时安静下来,连树上的麻雀都停止了嘰喳。所有里正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方铭。 “自然当真。“方铭从案头取过帐册,“官仓已备足三个月的粮。“他翻开册子,露出里面硃笔勾勒的存粮数目,“今日就可报名。“ 老汉突然“扑通“又跪下:“那...那修河道的事...“他声音发抖,“真能让渭水流到咱村口?“ 方铭向身后招了招手。王賁立即带著两名士卒,扛著那幅巨大的河道图走来。羊皮纸“哗啦“展开时,几个里正忍不住惊呼——图上清清楚楚標著每条支渠的走向,连经过谁家的地都画得明明白白。 “过几日动工。“方铭的竹杖在图上划过,“过几天公输家族回来人,他们会当做监工,告诉乡亲们该如何整修河道。“他故意顿了顿,“不过...“ 里正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得靠诸位带著乡亲们...“方铭突然提高声音,“把这渠修成蓝田的命脉!“ 院中瞬间炸开了锅。王老汉的竹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大人放心!老汉就是拼了命...“话没说完就被此起彼伏的保证声淹没。年轻的里正们已经开始商量如何分队,有个机灵的后生甚至掏出炭笔,在掌心记起各村的壮丁数。 方铭望著这群激动的庄稼汉,又说道:“诸位村长、里正,回到村子统计一下愿意做工的人,记住,选的人一定不能耽误家里的田地!” 眾村长应是。 话锋一转,方铭又交代上关於摊丁入亩的事情。 只见方铭端坐案前,手指轻叩桌案三下,喧闹的里正们立刻安静下来。他缓缓展开一卷崭新的竹简,绢布摩擦声在寂静的堂內格外清晰。 “摊丁入亩,乃是国策。“方铭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今日起,诸位需挨家挨户统计。“他指尖在竹简上重重一点,“每户人口几何,田亩几许,都要详实记录。“ 王老汉刚掏出炭笔要记,却听惊堂木“啪“地炸响。方铭突然起身,玄色官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威严。 “记住。“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面孔,“若有虚报瞒报...“竹简被猛地拍在案上,“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老汉手中的粗布帕子“唰“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时,听见方铭继续道:“每份册子,都要户主画押,里正联保。“声音忽然转冷,“若事后查出问题,联保之人同罪!“ 李柒適时抬进来两口樟木箱。箱盖打开时,新制的鱼鳞册在阳光下泛著淡黄的光泽。每册扉页都盖著鲜红的县印,旁边留著画押的空处。 “县丞。“方铭唤道,“把丈量工具发下去。“ 张伍带著衙役们搬来十几套崭新的丈绳。麻绳用桐油浸过,每隔一丈就繫著个铜铃。有个年轻人正好奇地扯了扯,铃鐺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绳十丈,误差不过三寸。“方铭说著,突然从案下取出个黑漆木匣,“这是標准升斗。“匣中青铜量器闪著冷光,“所有田赋,皆以此为准。“ 堂下开始骚动。老里正们交头接耳,他们太明白统一量器意味著什么——往年田家收租,大斗进小斗出,不知坑了多少农户。 “三日为限。“方铭最后敲了敲案几,“册子交来时...“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本官会亲自抽查。“ 里正们抱著丈绳和册子退出大堂时,有个机灵的后生突然转身:“大人!若是查出瞒报...“ 阳光透过窗欞,在方铭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嘴角微扬:“那他的田,就分给村里最穷的户。“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浑身一颤。 方铭负手立於台阶之上,看著里正们小心翼翼地抱著丈绳和鱼鳞册,像捧著什么珍宝似的往外走。 “诸位。“方铭突然开口,声音在院中迴荡,“时不我待。“ 所有人齐刷刷转身,晨风吹动他们粗布衣袍的下摆。王老汉的竹杖在地上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修渠之事,三日后必定开工。“方铭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著那枚青铜令牌,“田亩统计,五日之內全部交到县衙。“ 李柒適时上前,將早已备好的日程木牌分发给眾人。牌子上用硃砂写著各村的具体时辰,背面还烙著防偽的火漆印。 “记住。“方铭突然提高声调,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早一日完工,乡亲们就早一日受益。“ 张老汉突然深深一福,粗布衣裳在风中簌簌作响:“大人放心,老头子这就回去...“他哽咽了一下,“连夜把各家各户都跑遍。“ 年轻的里正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县衙外跑,有个毛头小子甚至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王老汉拄著竹杖,颤巍巍地对方铭又行了一礼:“老汉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 方铭摆摆手,示意衙役送他们出去。 透过大门,只见里正们被各村派来的青壮围住。有人抢过丈绳比划,有人爭相传阅鱼鳞册,更有人当场就蹲在地上用树枝画起了田亩形状。 方铭站在廊下阴影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些朴实的庄稼汉一旦动起来,效率会比任何衙役都高。 第38章 公输家来了 村长们走了以后,方铭閒了下来。 自从田家那档子事儿之后,不少人都暗搓搓地观察著方铭,生怕这孩子一个想不开,从此走上黑化路线。就连一向淡定的冯劫和王賁都忍不住私下嘀咕:“这孩子该不会受刺激太大,心理扭曲了吧?“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方铭表面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內里却是个经歷过网际网路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灵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键盘侠互喷、热搜反转、魔幻现实新闻……哪一样不比田家这点破事刺激? 所以,当別人忧心忡忡地以为他会抑鬱、会偏激、会愤世嫉俗时,方铭的反应是——爽!没错,就是爽!就像打游戏时终於把噁心人的boss按在地上摩擦,又像是憋屈许久后终於能痛痛快快反击。他甚至有点想哼个小曲儿,再配上一句:“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该读书读书,该办事办事,偶尔还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让那些暗中观察的人更加摸不著头脑:“这孩子……到底是看开了,还是憋著更大的招?“ 方铭心里暗笑:“你们慢慢猜吧,反正我爽我的。“ 就在方铭批阅文书的时候,忽听院中王賁洪亮的嗓门:“大人!人请来了!“他搁下毛笔,刚走到廊下,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 一架精巧的木製机关兽正蹲在院中央,形如猛虎却背生双翼。兽背上跃下个青衫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故人的影子。那人腰间別著各式奇巧工具,走起路来叮噹作响。 “方师弟。“来人拱手,声音清朗,“多年不见。“ 方铭一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鬼谷求学时,確实有个总爱摆弄机关的公输家子弟...可眼前之人分明陌生。 “在下公输墨。“男子似看出他的疑惑,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齿轮,“家祖公输岳常提起方师弟。“齿轮在阳光下泛著古铜色光泽,“当年师弟在机关课上救下的那只雏鹰...“ 方铭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几年前,自己確实帮一个公输家少年修过捕鸟机关。那时少年哭得伤心,说捉鹰是为了给生病的祖父治病... “原来是公输师兄!“方铭快步下阶,却在最后一步突然停住,“等等,你说...家祖?“ 公输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祖父去年前过世了。“ “如今族长是仇叔父。“公输墨指向机关兽腹部,那里烙著个“仇“字徽记。 方铭与公输墨相对而坐,机关兽安静地伏在一旁,眼中镶嵌的夜明珠泛著幽幽青光。茶烟裊裊中,公输墨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秦“字与“公输“二字交错缠绕。 “这些年,我一直在咸阳工坊。“他指尖轻点令牌上的齿轮纹样,“帮王上改进弩机、云梯...“突然压低声音,“还有攻城的机关兽。“ 方铭眉头微挑。难怪从未见过这位师兄——原来他负责的都是军国机密,寻常官员根本接触不到。 “仇叔父接掌家族后,“公输墨突然凑近,茶盏中映出他兴奋的脸,“与秦国做了笔大交易。“他从袖中滑出半张图纸,上面是某种巨型投石机的设计,“用这个,换来了家族子弟不必全部入伍的特权。“ 夜风拂过,图纸上的墨线在月光下泛著诡异的光泽。方铭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当年公输岳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的镇族之宝。 “但最妙的是...“公输墨突然轻笑,“仇叔父只给了秦国一半人手。“他眼中闪过狡黠,“剩下最精锐的弟子,这些年都在等你。“ 方铭手中茶盏一颤。 “知道为什么吗?“公输墨突然起身,机关兽隨之昂首,“当年你修改的《机关要术》里...“他从兽口取出一卷竹简,“提出了'民用机关'的概念。“ 竹简在石桌上滚开,露出方铭少年时稚嫩的笔跡。那些被硃笔圈出的设想——引水机关、纺织机车、农用犁具、水泥、琉璃等等 “墨家那群偽君子,“公输墨冷笑,“整天喊著'非攻兼爱',却只给权贵做守城器械。“他猛地拍案,“而我们公输家...“机关兽突然喷出一道水箭,在空中划出彩虹,“要让你设计的这些利民机关,传遍天下!“ “墨师弟,咱们这次能来多少人?” “......” 方铭闻言,眼中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石桌,茶盏中的水面盪起细密的波纹。 “一百多號人...“他低声重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公输家的精锐尽出啊。“ 公输墨笑著点头,从机关兽的暗格里取出一只青铜信筒。筒身雕刻著精细的云纹,轻轻旋开,里面飞出一只精巧的铜雀,振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临行前我放了机关信使。“铜雀落在公输墨肩头,鸟喙开合间发出清脆的机械声,“按脚程算,最迟后日晌午,公输家的人马就能到蓝田。“ 方铭猛地站起身,玄色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转向一直守候在旁的王賁:“將军,安排住处的事...“ 王賁抱拳,鎧甲鏗鏘作响:“末將看田家庄园正合適。“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宅子够大,又没人住了,离修渠的工地也近。“ 方铭略一沉吟,眼前浮现出那座雕樑画栋的豪宅——田家盘踞蓝田多年,宅院占据了整整半条街。如今物是人非,倒是个绝佳的安置之所。 王賁已经唤来亲兵吩咐下去。年轻的士兵听得两眼发直,结结巴巴地问:“將、將军,要准备多少张床榻?“ “不用那么麻烦。“公输墨插话,从机关兽腹中抽出一捲图纸,“我们自带'千机屋',只要清出块空地...“图纸展开,上面画著某种可摺叠的楼阁结构。 方铭凑近细看,忽然笑出声:“这不是我当年瞎想的'伸缩宅'吗?“手指点著图纸角落的小字,“连这个潦草的备註都保留著...“ “师父说过,天才的灵光往往藏在草稿里。“公输墨小心地捲起图纸,眼中闪过怀念,“这些年,我们把你留在公输家的每张涂鸦都变成了实物。“ 夜风渐凉,远处传来巡夜將士的梆子声。方铭望著月光下泛著金属光泽的机关兽,忽然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王將军。“他转头吩咐,“明日你亲自带人,把田家库房里的綾罗绸缎都分给百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金丝楠木的家具...正好给公输家当燃料。“ 公输墨闻言大笑,机关兽也跟著发出欢快的咔嗒声。 “对了,师兄,这此叫您们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整修一下河道。不知道咱们那位有河道方面的经验?” 公输墨笑而不答,只是从机关兽的胸腔中取出一卷泛著桐油香的图纸。隨著他手腕轻抖,图纸“哗啦“一声展开,竟是一幅精细的蓝田河道立体图。不同顏色的丝线標註著水流走向,精巧的小机关还能模擬水势变化。 “看这里。“公输墨的指尖轻点图纸某处,一个小巧的水闸模型立刻弹起,“用连环闸门控制水位...“手指滑向另一处,几颗铜珠立刻沿著沟槽滚动,“再配合分流机关...“ 方铭俯身细看,发现图纸上连每段河堤的夯土配方都標註得清清楚楚。最令人称奇的是,在一些险工险段的位置,还镶嵌著微缩版的地龙钻山车模型。 “这是?” 第39章 干活! 看著公输墨拿出的东西,方铭非常疑惑,“墨师弟,您怎么知道我要对河道进行动手?” 公输墨闻言大笑,机关兽也跟著发出咔嗒的声响。他伸手从兽腹取出一把铜尺,在石桌上“啪“地展开——竟是一幅精巧的蓝田水系图。 “师弟啊,“公输墨的指尖沿著图纸上的渭河支流划过,“但凡要制器,先要治水。炼铁要水,磨木要水,淬火更要水。“ 方铭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確实,无论是打造农具还是製作机关,都离不开充足的水源。 “这些年我们帮各国造过不少工坊。“公输墨又从机关兽腿侧抽出一卷清单,“第一件事都是引水。“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记录著各地水利工程,“没有活水,再精妙的机关也是死物。“ 月光偏移,照在图中某处乾涸的旧河道上。方铭突然明白过来:“所以王將军一说蓝田...“ “我就知道要治水!“公输墨兴奋地拍案,震得茶盏一跳,“连夜把最新式的水闸、水轮的图纸都带过来了“ 王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要费尽口舌解释工程,没想到对方早已准备周全。 “河道修好,沿河可设多处工坊,借水势运转。这个水力锻造系统还是当年你跟我爷爷提出来的呢。“ 方铭凝视著投影中奔腾的水流带动的大小齿轮,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蓝田未来的景象。铁匠铺、纺织坊、磨房...都將在水轮的带动下运转起来。 方铭郑重拱手,“有劳师兄了。“ 公输墨摆摆手,机关兽突然展开双翼:“客气什么!“他从兽颈取下一枚青铜齿轮递给方铭,“公输家等了这么多年...终於要流芳千古了。” ”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两个人聊了很久。 方铭注意到公输墨眼下浮现的青影,机关兽的动作也比方才迟缓了几分。他抬手止住对方兴致勃勃的演示:“师兄一路劳顿,今日先歇下吧。“ 公输墨刚要推辞,忽然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苦笑道:“到底是年纪不饶人,从前跟著祖父连夜赶工都不觉得累...“ 方铭转头对王賁使了个眼色。王賁会意,立即招来两名亲兵:“带公输先生去驛馆,用最好的厢房。“又压低声音叮嘱,“多备些热水,再找两个手脚利索的小廝伺候。“ “不必麻烦。“公输墨摆摆手。 方铭不由分说地打断:“田家宅院已经派人去收拾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明日晌午就能入住。“钥匙在月光下泛著温润的光泽,柄上还刻著田家的徽记。 公输墨还想说什么,机关兽突然“吱呀“一声,前肢跪地,显然也到了极限。他无奈地拍拍兽首:“老伙计也抗议了。“ “驛馆就在前街转角。“方铭亲自引路,“已备好热汤饭食。“ 夜风送来远处驛站的更漏声。公输墨终於不再推辞,收起展开的图纸,机关兽也乖巧地缩回普通形態。月光下,这位机关大师的背影竟显出几分单薄。 “对了。“方铭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鬼谷特產的安神香,师兄...“ 公输墨接过锦囊。 “当年...“方铭话未说完,公输墨突然红了眼眶——这分明是公输岳生前最爱的药香配方。 驛馆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公输墨郑重地將锦囊贴身收好,机关兽跟在他身后,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方铭站在县衙门口,望著那道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王賁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大人,田家那边...“ “没事,冯大人也在旁边,王上不会在意的。” 方铭又继续说道:“明天公输家的人应该陆续就要过来了,一定要安顿好,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宝贝。完后派人守著,他们想要去河道那边就领著去,等到最晚大后天,咱们就要开始进行我们的第一步计划了。” 听著方铭的话,王賁破天荒的没有说话,而是有些欲言又止。 方铭看出王賁的异样,“王將军,不必拘礼,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行。” 王賁按著刀柄,鎧甲在走动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大人,如今田家已除,是否该让羽林卫们撤回来,咱们在招一些衙役...“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敞开的窗欞,望向远处隱约可见的渭河轮廓。 “蓝田不是寻常县城。“方铭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引渭通漕,关乎关中粮运;摊丁入亩,繫著赋税新政。“他放下毛笔,指尖轻点案上的河道图,“这里,將会是大秦新政的样板。“ 所以,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阴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冯劫从廊柱后转出,玄色官袍上绣著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隱若现。他双手拢在袖中,声音低沉而缓慢:“方大人所言极是。依我看,不如调一营兵马,將蓝田围成铁桶...“ 方铭手中的竹简“啪“地合上。他抬头看向冯劫,目光如平静的深潭:“冯大人,我们不是来打仗的。“ 院中突然安静下来。一只麻雀从屋檐跌落,扑棱著翅膀飞走了。 冯劫眯起眼睛,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著玉珏:“可这新政...“ “正因是新政,才更要春风化雨。“方铭说道,“重兵围城,百姓会怎么想?“ 王賁看著冯劫,突然明白了方铭的顾虑。 方铭继续说道:“相信我,不出两年,没人会看得懂蓝田,看我们如何引渭水、量田亩...“炉中青烟升起,他转头看向县衙大门外,“看百姓如何拥护新政。“ “王將军。“方铭突然唤道,“今日起,羽林卫分批轮值。“他指了指沙盘上的几处要道这几处一定要守好。 冯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布置看似鬆散,实则將蓝田各处要害都纳入了掌控。他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小文官 “至於冯大人...“方铭突然看向他,“就请您,继续做个见证吧。“嘴角微微上扬,“见证蓝田的发展,以及,帝国的辉煌。“ 第40章 热火朝天 时间来到两天后,这一天,渭河旁边挤满了被选上的村民。 旭日初升,旧河道旁的荒地上已搭起简易的高台。 方铭一袭素色官袍立於台上,晨风拂动他的衣袂。台下黑压压站满了各村精选的壮丁,他们粗布衣衫上还沾著露水,手中的铁锹、镐头在阳光下闪著寒光。公输墨的机关兽蹲踞在高台一侧,青铜鳞片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诸位父老!“ 方铭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道上迴荡。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连最顽皮的孩童都停止了嬉闹。 “今日我们不是来服徭役。“他举起一把崭新的铁锹,木柄上缠著红绸,“是来给自己修一条活路!“ 台下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河道修通后——“方铭指向远处乾裂的田地,“你们家的旱地能变水田!“手指又划过几处荒坡,“这些不毛之地,能种桑养蚕!“最后指向渭河方向,“商船能直达蓝田!“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年轻人不自觉地向前挤,想听得更清楚些。 “每日三升粟,现结!“方铭突然提高声调,“完工后,按方量发钱!“他朝身后一挥手,王賁立即带人抬出十几口大箱。箱盖掀开的瞬间,新铸的铜钱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现在——“方铭接过李柒递来的名册,“各村里正带队,按公输先生的图纸施工!“他猛地將名册展开,“我要你们记住,今天挖的每一锹土...“ 阳光下,他的身影在乾涸的河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都是在给子孙后代刨食!“ “开工!“ 隨著这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壮丁们如潮水般涌向各自標好的工段。 方铭负手而立,望著河道中热火朝天的景象。在他身侧,冯劫的玄色官袍被风掀起一角,王賁的鎧甲则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泽。 “真没想到...“冯劫眯起眼睛,声音里带著罕见的感慨,“这些往日畏畏缩缩的庄稼汉,干起活来竟这般卖力。“ 只见河道中,公输家的机关兽在前引路,青铜铸造的兽爪精准地刨开坚硬的地表。跟在后面的村民们分成数列,有的掘土,有的运石,有的夯实,动作虽不嫻熟,却个个干劲十足。汗水顺著他们黝黑的脸庞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王賁突然指向一处:“大人快看!“ 那里,张寡妇带著十几个妇人,正用柳条筐运送碎石。这往日连头都不敢抬的妇人,如今却挺直腰杆,指挥著其他人有序搬运。她粗糙的手掌上缠著布条,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的利落。 “有意思。“冯劫轻抚鬍鬚,“连妇孺都...“ 方铭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他想起初到蓝田时,那些麻木呆滯的面孔;再看如今河道中,每一张脸上都焕发著生机。 “冯大人。“方铭突然开口,“现在你明白,为何我不愿派兵围城了?“ 冯劫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追隨著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河西村的孤儿小六子,正卖力地帮大人拉著丈绳。孩子脸上沾满泥浆,眼睛却亮得惊人。 远处传来有节奏的號子声。村民们自发地唱起了挖渠歌,粗獷的嗓音在河谷间迴荡。公输墨站在机关兽上,正比划著名向几个年轻人讲解什么,阳光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像个少年。 王賁突然摘下头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末將从未见过这样的徭役。“他声音有些发哽,“倒像是...像是在给自己家干活。“ 方铭轻轻点头。他看见李柒带著几个羽林卫,正把热腾腾的粟米饭和醃菜送到工地上。按照约定,这將是第一顿“现结“的工钱。 “走吧。“方铭整了整衣冠,“回去看看整理好的田亩册。“ 三人走下高台时,阳光正好照在河道中央。泥土翻新的气息混合著汗水味,在空气中瀰漫。 三人回到县衙,由於大部分人都前往渭河旁了,所以县衙里面的人很少。 方铭、冯劫、王賁三人围坐在巨大的案几前,面前摊开的田亩册堆成了小山。 “这...“王賁的指节敲在一页帐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是河西村,田家就占了七成良田?“ 冯劫冷笑一声,指尖划过一串数字:“何止。你看这里——李家沟九十三户,有六十七户的田契都在田家手里。“他翻出一份发黄的卖身契,“连人带地,一锅端。“ 方铭沉默地展开最新统计的户籍册。墨跡未乾的纸页上,清晰地记录著各村实际人口——比田家当年上报的数目,多了整整三成有余。 李柒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看见三位大人的脸色,又悄悄退了出去。 “重新划分的话...“冯劫拨动算筹,突然抬头,“每户至少能分到二十亩。“ 王賁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自己老家,五口人也就耕著十亩薄田。 “不止。“方铭从案底抽出一捲地契,“田家这些年强占的荒地、山林,都可以开垦。“他指向地图上几处標记,“引水工程完成后,这些地方都能变成良田。“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冯劫突然发现,在最新统计的田亩册边缘,方铭用硃笔画了道细线——那是每户三十亩的標准划分线。 “会不会...“王賁有些迟疑,“分得太多?“ “多?“方铭突然冷笑,翻开一本陈年帐册,“田家每亩地收五成租子,年復一年...“指尖点在一行数字上,“这些,本就是百姓的血汗。“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帐册上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惨剧。 “三日后放榜。“方铭合上册子,声音恢復了平静,“让各村里正带著户主来领地契。“他看向窗外,“正好赶上春耕。“ 第41章 赵高与惊鯢 几人针对田亩册一直核对到夜里,就连午饭都是让李柒去外头买来吃的。 就在几人打算结束一天的工作的时候,县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方铭手中的硃笔微微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冯劫与王賁同时警觉地直起身子,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刀。 “吱呀——“县衙大门被推开,赵高一袭紫色蟒纹官袍缓步而入,衣摆拂过门槛时带起细微的尘埃。他身后跟著两名黑衣侍卫,面如雕塑般毫无表情。 “方大人~“赵高的声音如同丝绸般柔滑,却在尾音处带著一丝锐利,“深夜叨扰了~“ 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將赵高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方铭起身相迎。 “陛下口諭。“赵高突然正色,从袖中取出圣旨,“蓝田新政,关係重大...“他缓缓展开绢帛,烛光下嬴政的硃批鲜艷如血,“特命罗网暗中护卫。“ 冯劫的瞳孔微微收缩。 方铭接过圣旨,沉吟片刻:“赵大人打算如何安排?“ 赵高突然掩唇轻笑,紫色官袖在烛光下泛著诡异的光泽:“简单~让几个得力的人,扮作民夫..既能保护方大人,又能...“尾音微妙地上扬。 堂內一时寂静。王賁的鎧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忍不住插话:“万一被村民认出来...“ “认出来?“赵高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突然从袖中滑出一枚铜钱,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咔嗒“一声,铜钱竟变成了两枚,“罗网的人若是这般不中用...“他手腕一翻,铜钱消失不见,“不如死了乾净~“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方铭的目光在赵高含笑的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点头:“好。“ 赵高似乎早料到这个回答,轻轻击掌。堂外阴影处立刻走出几个农夫打扮的汉子——佝僂著背的老头,一个憨厚壮实的青年,还有个跛脚的瘦子。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看不出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罗网杀手。 “明日他们就去上工。“赵高回头说道,“对了方大人~“赵高紫色蟒纹官袍的宽袖轻轻一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陛下还特意嘱咐...“他忽然拍了拍手,清脆的击掌声在寂静的堂內格外刺耳,“要派专人贴身护卫方大人~“ 阴影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步入烛光范围——那是个身著墨蓝色劲装的女子,衣料紧贴身躯,勾勒出凌厉的曲线。 “惊鯢~“赵高拖长了音调,“日后就劳烦你...好生照料方县令了~“ 女子在方铭面前三步处站定。烛光映照下,她面容冷艷如霜,双眸却是罕见的淡紫色,眼角点缀著细小的鳞状纹饰。墨蓝色的衣领高束至下頜。 方铭眉头微蹙:“下官...“ “哎呀呀~“赵高突然打断,指尖轻轻点了点惊鯢腰间的银链,“这可是王上的意思呢~“他凑近方铭耳边,身上沉香味扑面而来,“难道方大人要...抗旨不成?“ 惊鯢始终沉默。 方铭的目光在惊鯢脸上停留片刻。女子眼神淡漠,无欲无求。 “既然是王上美意...“方铭突然改口,拱手向咸阳方向一礼,“下官自当领受。“ 赵高满意地抚掌轻笑,紫色官袍在转身时如流水般波动:“如此甚好~“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惊鯢可要...寸步不离哦~“ 隨著一阵夜风捲入,赵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惊鯢依旧静立原地,唯有银链末端的菱形坠饰,在烛光下泛著诡异的蓝光。 王賁忍不住低声道:“大人,这...“ 惊鯢突然单膝跪地:“属下罗网惊鯢,奉命护卫方大人安全。“ “起来吧,明日隨我去河道巡视。“ 惊鯢起身时,银链发出细微的錚鸣。她退到阴影处,身形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如暗夜中的星子般隱约可见。 冯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眉头紧锁:“陛下这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扫向阴影处若隱若现的惊鯢身影。 王賁的鎧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压低嗓音:“末將不明白,为何突然...“ 方铭抬手止住二人的疑问。他走到窗前,望著远处河道上星星点点的火把,那里村民们仍在挑灯夜战。月光將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將军可还记得,“方铭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们前几日商议要安插眼线的事?“ 王賁一怔,鎧甲下的肌肉猛然绷紧。他这才想起,就在赵高到来前,他们確实在討论要派几个可靠的羽林卫混入民夫中。 “罗网替我们做了。“方铭转身,烛光在他眼中跳动,“而且做得更专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惊鯢所在的方向,“陛下这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时候不早了。“方铭提高声调,“都去歇著吧,明日还要早起到工地巡视。“ 隨著王賁二人的离开,方铭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阴影中的女子来。 方铭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击著竹简:“惊鯢姑娘,可否说说你的来歷?“ 阴影中的女子身形微顿,银链发出极轻的碰撞声。她向前迈了半步,烛光终於照亮她半边面容——那淡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不重要。“惊鯢的声音冷冽如霜,“现在的我,只是罗网的一柄剑。“她腰间的银链微微颤动,如同吐信的毒蛇。 方铭並不意外这个回答。他端起茶盏,热气氤氳中继续问道:“那说说罗网吧。“ 惊鯢沉默片刻。窗外一片落叶擦著窗欞滑落,发出沙沙轻响。 “天杀、地绝、魍魎、转魄...“她报出几个名號,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我是惊鯢,位列天字级......“ 方铭突然打断了惊鯢的话语,他目光平静地看向站在阴影处的女子:“罗网分內外两司,一司掌情报,一司掌刺杀。“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惊鯢姑娘,你属於哪一司?“ 惊鯢的瞳孔骤然收缩,淡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她腰间的银链无意识地绷紧,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这是罗网的最高机密,即便是朝中重臣也鲜有人知。 “方大人,“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指节已经微微发白,“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方铭不以为意,继续道:“我还知道,罗网曾经有一部分掌握在昌平君手中。“他直视惊鯢的眼睛,“现在,这部分收回来了吗?“ 惊鯢的呼吸明显一滯。她的机关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银链,青铜指节发出“咔“的轻响。月光透过窗欞,照出她额角渗出的一滴冷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烛火“啪“地爆了个灯,惊鯢的身影在墙上投下一道凌厉的剪影。 “我只是一柄剑。“良久,惊鯢终於开口,声音乾涩,“剑不需要知道持剑人的心思。“ 第42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眼看问不出什么的方铭,就叫惊鯢先去休息,可是惊鯢不让,並说既然是贴身保护,就一定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没办法的方铭只能自己去休息。可是回到房间的方铭看著也进入房间的惊鯢彻底无语了,好说歹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彻底让她同意住在他隔壁。 躺在床上的方铭脑袋里想的並不是河道或者赵高,而是惊鯢,没办法,实在是好看。 “哎,啥时候才能长大啊!” “这个惊鯢和最后当成农家侠愧的那个惊鯢是一个人嘛?时间不对呀,应该不是了,不过我记得她最后不是生了个孩子呢,难道现在还没派她执行这个任务?怎么算时间也不太对。看来是我的到来引起的蝴蝶效应了。” 想著想著,方铭就睡著了。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当方铭踏著露水来到工地时,朝阳刚刚爬上东山。 河滩上数百名壮丁正在分段施工,铁锹与镐头起落的声响连成一片雄浑的乐章。公输墨的机关兽在河道中央来回巡视,青铜铸造的兽爪不时喷出水柱標记关键位置。 “大人您看!“李柒兴奋地指向东岸,“那段旧渠已经打通了!“ 果然,清澈的河水正源源不断地涌入新挖的沟渠。几个赤膊的汉子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正用木夯加固渠壁,水溅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方铭的目光扫过工地各处。那个佝僂著背的老者正带著几个年轻人搬运石块——正是昨夜见过的罗网杀手之一,此刻他步履蹣跚的模样,与寻常老农毫无二致。更远处,憨厚的壮汉“王三“正手把手教村民使用公输家特製的夯具。 惊鯢静立在一旁,今日换上了粗布衣裙,唯有腰间若隱若现的银链还保留著杀手的痕跡。她看似在欣赏河景,实则时刻关注著方铭周身三丈內的风吹草动。 “方大人!“北村的王老汉拄著竹杖走来,身后跟著几个里正,“这段渠通得比预想的快啊!“ 河道中央突然传来欢呼声。公输墨的机关兽挖开了一处淤塞的暗渠。 “都麻利点儿!“张寡妇在岸上吆喝,她如今已是李家沟的里正,“今天把这段夯实了!” 方铭注意到,那个跛脚的“赵五“正混在人群中传递工具。他的动作看似笨拙,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递上最合適的器具。几个村民已经亲热地喊他“赵瘸子“,浑然不知这位“热心残疾“的真实身份。 “加把劲啊!这段今天必须夯结实了!“王村长站在土堆上,草帽下的脸庞晒得通红。他捲起裤腿,小腿上还沾著昨日的泥点子。 李老汉抹了把汗,露出两排黄牙:“村长放心!这渠修不好,老汉第一个不答应!“说著抡起石夯,重重砸在新铺的黄土上。 几个年轻后生光著膀子,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著油光。张二狗一边铲土一边喊:“大伙儿瞧好了,这段渠咱们李家沟包了!“ “美得你!“隔壁村的赵四不服气地嚷道,“看我们这段,保准比你们的又直又牢!“说著往手心啐了两口,铁锹舞得虎虎生风。 妇女们也不甘示弱。刘寡妇带著一群媳妇姑娘,排著队传递石块。她粗布衣裳的后背湿了一大片,却还扯著嗓子鼓劲:“姐妹们加把油!通了这段!“ 正午时分,里正们抬著木桶来送饭。金灿灿的粟米饭冒著热气,上面盖著油汪汪的醃菜。村民们围坐成圈,边吃边比谁手上的血泡多。 “瞧瞧我这俩!“后生铁柱得意地摊开手掌。 王老汉的儿子撇撇嘴:“你那算啥?“他脱下草鞋,露出磨烂的脚底板,“俺这段全是碎石,鞋都磨穿嘍!“ 下午开工前,县衙派来的工匠教大家用新式夯具。李老汉学得最认真,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工具上的纹路:“好东西啊!这可比咱们祖传的石夯强多了。“ 日头西斜时,新挖的渠段已经延伸出半里地。 方铭站在河堤高处,望著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数百名村民正挥汗如雨,此起彼伏的號子声在河谷间迴荡。他的目光追隨著一个佝僂的背影——那是北村的王老汉,已经六十多岁了,却还坚持每天来上工。 “看见了吗?“方铭突然开口,声音里带著罕见的动容,“这就是最朴实的百姓。“ “给他们一口饭吃,一方田种...“方铭指著正在夯土的村民们,“他们就能为你赴汤蹈火。“河风拂起他的衣袂,露出腰间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铜印。 冯劫手中的玉珏“啪“地掉在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却听见方铭继续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句话很轻,却像惊雷般在冯劫耳边炸响。 王賁的鎧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位身经百战的將军,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望向四周,生怕有人听见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大人慎言!“冯劫压低声音,连敬称都忘了用,“这话若是传到咸阳...“ 方铭却笑了。他指向正在休息的村民们——几个老汉凑在一起,用树枝在地上划著名来年的耕种计划;妇人们一边补衣裳,一边商量著要种什么新作物;孩子们则围著公输墨的机关兽,好奇地摸来摸去。 “冯大人以为,陛下为何支持新政?“方铭转身,夕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 冯劫怔住了。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嬴政在章台宫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去看看,去学一学,有些东西,懂,不代表明白。“ 工地那头突然传来欢呼声。原来是最难挖的一段石层终於打通了。 王賁突然摘下头盔,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末將...好像有点明白了。“ 方铭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负手而立,望著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画卷——朴实的百姓,才是最强大的力量。而此刻,在这渭水河畔,他真切地触摸到了“民心“二字的重量。 第43章 日子 时光如水,转眼间一月过去。 方铭站在半完工的堤岸上,望著热火朝天的工地。数百名壮丁正分段施工,铁锹与夯土的声响此起彼伏。公输墨的机关兽在河道中央来回巡视,青铜兽爪不时喷出水柱標记关键位置。 “大人看这段!“李柒兴奋地指向东岸,“再有三日就能贯通了!“ 冯劫眯眼望去,只见村民们正在用新式的夯具加固渠壁。几个赤膊的汉子站在齐膝深的水洼里,古铜色的背上滚著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些木架子是...“冯劫突然注意到岸边几处初具规模的建筑框架。 方铭笑而不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捲图纸。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標註著各种符號,其中几个特殊的標记正对应著那些在建的工坊。 “到时候就知道了。“方铭將图纸一卷,故意卖了个关子。 王賁蹲下身,好奇地摸了摸新铺的渠底。特殊的青石板排列成奇特的纹路,水流经过时形成规律的旋涡。“这些石板纹路...“ “是公输家的'定流纹'。“方铭解释道,“等通水后,能保持稳定的流速。“他指向远处一座半完工的水车,“最適合带动这些傢伙。“ “加把劲啊!“王村长拄著枣木棍在堤上吆喝,“把这段夯结实了,明天就能引水到东洼地!“ 张寡妇带著一群妇人搬运碎石,粗布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却还扯著嗓子鼓劲:“姐妹们再加把油!通了这段,咱村的地就能浇上水了!“ 夕阳西斜时,方铭仍站在高处眺望。新渠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像一条即將甦醒的巨龙。岸边那些神秘的工坊框架,在落日余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最多再需半月。“方铭像是在自言自语,“到时候,冯大人就会知道这些作坊的妙用了。“ 其实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像这样的对话经常的发生。 方铭最多的就是泡在河边,跟公输墨以及公输家的族人探討,也会跟冯劫和王賁这边探討。不过王賁实在是不通农事,所以方铭给他写了一套《练兵刚要》,让他去练兵去了。 王賁拿到那本练兵刚要后,开始还不屑一顾,但是看著看著,就入迷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內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一天一夜后,王賁出来也没有收拾,直接找到方铭,在方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噔噔噔,直接磕了三个响头。並说此书乃是兵书中的圣典,要把他交给父亲观看,请求方铭同意。对此,方铭当然同意。 於是,王賁顾不得收拾,直接翻身上马,直奔咸阳而去,而这一去,就是將近二十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至今还没有回来。 ........ 话说另一边,王賁拿到书以后,马不停蹄的回到咸阳,找到了他的父亲,那位灭国的將领,王翦。 当王翦看到那本书以后也是目光被书中的內容所吸引,关在书房內整整一夜,並且命令任何人不允许进入书房。当第二天王翦从书房出来后,二话不说,就把还在睡梦中的王賁给薅起来打了一顿。理由就是有这种宝书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说罢,也不管欲哭无泪的王賁,自己上了马车直奔咸阳宫而去。 章台宫。 王翦肃立在殿中央,他双手捧著一卷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嬴政端坐在案前,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 “王上,请看此书。“王翦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將竹简呈上,“《练兵刚要》,请过目。“ 嬴政接过竹简,指尖触到那些被摩挲得发亮的编绳。展开时,竹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落在开篇那句“兵者,国之大事“上,眉头微微一挑。 “爱卿且坐。“嬴政抬手示意,“待寡人细看。“ 侍从悄无声息地搬来坐席,王翦却只是微微欠身,依旧保持著军姿站立。殿外更漏声声,烛火渐短又添。嬴政全神贯注地翻阅著竹简,时而停顿沉思,时而提笔在帛布上记录要点。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嬴政终於合上最后一卷。他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此作,当真...“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三下,“开古今之先河。““方铭做的?” 王翦:“是的,是方铭给贡儿所写,老臣斗胆,请陛下择一营试之。“ 嬴政起身踱至窗前。晨光中,咸阳城的轮廓渐渐清晰。他忽然指向北郊:“驍骑营如何?“转身时,袖中滑落一枚青铜虎符,“三千精骑,隨爱卿操练。“ 王翦单膝跪地接过虎符,甲叶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內格外清脆:“三月为期。“ 嬴政道:“寡人要的,是能传承百世的强军之法。“ 侍从上前研墨,嬴政提笔蘸墨,在詔书上写下遒劲的字跡。阳光透过窗欞,照在君臣二人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 “即日起。“嬴政盖下玉璽,印泥鲜红如血,“北郊大营,按此操练。“ 王翦郑重接过詔书,忽然觉得手中这份绢帛重若千钧。他知道,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练兵尝试,更將决定大秦未来数十年的军制走向。 宫门外,晨钟响起。王翦迈出章台宫时,第一缕阳光正照在宫檐的铜铃上。那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將到来的变革奏响序曲。 当王翦离去以后,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赵高。” “奴才在。” “你说,方铭到底是什么人?” 他微微欠身,紫色蟒纹官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方县令確实不凡...“声音如丝绸般柔滑,“不过臣以为,他能选择为秦国效力...“ 赵高突然抬眸,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是因为陛下您...“ 嬴政手中的硃笔微微一顿,在竹简上留下一个鲜艷的红点。 “哦?“帝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话怎讲?“ 赵高恭敬地向前半步,袖中滑出一卷竹简:“方铭在药谷求学的时候,曾有'七国择主'的考评。“他展开竹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批註,“据罗网所查,他最终选择秦国...“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映出竹简上那个醒目的结论——“秦王嬴政,千古一帝!“ 第44章 日子(二) “呵呵,那个小子当真这么说?”嬴政问道。 “自然。” “他倒是对我很信任啊。” “陛下雄才大略......” ....... 日子一天天过,蓝田的样貌也几乎是一天一变,通水渠,建工坊,摊丁入亩,一项项政策执行下来后,蓝田的样貌也变得越来越好。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这三个月里,冯劫被嬴政叫回咸阳去了。 具体做什么冯劫没有说,但是方铭认为,可能是嬴政,要对楚国下手了。 这一日。 冯劫站在最大的一座工坊前,眉头紧锁:“方大人,这些工坊...“ 方铭笑而不语,只是抬手示意。公输墨立即从机关兽上跃下,腰间工具叮噹作响:“冯大人请看!“ 他推开第一座工坊的大门,热浪扑面而来。十几座水轮带动的锻锤此起彼落,工匠们正將通红的铁块锻造成型。 “冯大人不是一直好奇这些工坊的用途吗?“方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日就让公输先生为您解惑。“ 公输墨闻言,立即从腰间取出一串铜钥匙。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中,他推开了工坊厚重的木门。剎那间,热浪裹挟著铁腥味扑面而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是水力锻坊。“公输墨的声音在机械的轰鸣中提高了几分。只见十几座水轮带动的锻锤此起彼落,通红的铁块在锤击下火星四溅。“渭河之水带动水轮,水轮带动锻锤——“他指向正在成型的铁犁,“一日可出百件农具。“ 冯劫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快步走向下一个工坊,推门而入的瞬间,眼前景象让他彻底怔住——数十架自动织机正在运转,纱锭飞转间,素白的布匹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这...这是...“ “水力织机。“公输墨得意地调整著某个齿轮,“抵得上五十个织女日夜不停。“ 转过拐角,第三座工坊里飘散著奇异的光芒。琉璃溶液在模具中缓缓流淌,折射出七彩光晕。几个工匠正用特製的铁管吹制器皿,动作嫻熟得如同舞者。 “用河底白砂所制。“公输墨捧起一个晶莹剔透的酒杯,“比铜器轻,比陶器韧。怎么样,品相如何?“ 冯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当来到最后那座戒备森严的工坊时,守卫的羽林卫立即挺直了腰杆。门开的瞬间,冯劫的玉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整齐排列著改良过的弩机,水力带动的钻床正在精准地加工零件。 “王上...知道吗?“冯劫的声音有些发颤。 方铭微微一笑:“冯大人的任务不就是向王上稟报一切?” 冯劫沉默了。他弯腰捡起玉珏,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两个月前他离开时,这里才刚刚动工,结果被嬴政叫回咸阳三个月,回来后,发现一切都看不懂了。 “我需要详细记录。“冯劫突然说道,声音里带著前所未有的郑重。他招手唤来隨从,“准备笔墨,我要即刻上奏。“ 少顷。 冯劫端坐案前,提笔蘸墨,竹简在案几上徐徐展开。他略作沉吟,笔走龙蛇间,蓝田新貌跃然简上: “臣冯劫谨奏:蓝田之地,今非昔比。涇渭支流疏浚已成,新开渠道如血脉贯通,旱可溉田千顷,涝能分洪入漕。河畔水车林立,巨轮转动间,清流自升三丈,日夜不息灌溉良田。“ 笔锋一顿,又写道:“尤有曲辕犁者,其形如弯月,辕短而精,一牛可曳,转向如臂使指。老农试用,一日竟耕二十亩,抚犁嘆曰'此物省力过半,真乃神农再世之作'。今已令工匠日夜赶製,期以春播前遍及关中。“ 写到工坊之事,冯劫不禁搁笔沉思。窗外秋风送来远处作坊的叮噹声,他復又提笔:“工坊新法尤奇,谓之'流水线'。譬如制犁,分锻铁、刨木、组装诸道,匠各司其职。往日旬日成犁,今朝竟出三十具。更闻有'標准化'之说,零件互换如符节相合,破损立时可替。“ 竹简渐满,冯劫最后写道:“臣笔墨拙劣,实难尽述。水磨坊昼夜碾谷,新式织机吐布如云,更有诸多机巧之物,非亲见不能明其妙。伏惟陛下巡幸蓝田,使天威亲临,既可鼓舞民心,更可指点方略。臣不胜翘首企盼之至。“ 写毕,他轻抚简上未乾的墨跡,唤来侍从:“速以火漆封缄,六百里加急直送咸阳宫。“ 而另一边,咸阳宫內。 嬴政端坐在咸阳宫的御案前,烛火摇曳,映照著他深邃的目光。他手中握著冯劫的奏章,指尖轻轻摩挲著竹简上的字跡,眉头微蹙,似在思索。 案几上,还堆叠著方铭这三个月来呈递的奏章,每一卷都写得极为详尽——新式农具的构造图、水车的运作原理、流水线工坊的產量记录……甚至还有工匠们的改良建议,事无巨细,条理分明。嬴政隨手翻开一卷,上面详细记载了曲辕犁的耕作效率对比,比旧式犁节省人力过半,翻土更深,连老农试用后的讚嘆之语都一一记录。 “蓝田……”嬴政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案几。他確实想去亲眼看看,看看那水车如何自动引水,看看那流水线工坊如何一日產出数十件器具,看看那曲辕犁是否真如奏章所言那般神奇。 可眼下,殿外重臣们正日夜商討攻楚大计,王翦、李斯、蒙恬等人轮番进諫,兵甲调度、粮草筹措、行军路线……每一项都需他亲自定夺。楚国疆域辽阔,项燕统兵有方,此战不容有失。 他深吸一口气,將冯劫的奏章轻轻放下,提笔在简末批道:“朕已览,甚慰。待军务稍缓,必亲临观之。” 写罢,他抬头望向殿外,夜色沉沉,远处似有马蹄声传来——或许又是边关急报。他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语:“待天下归一,朕定要走遍这山河,看看这些新气象……” 隨即,他收敛心神,伸手取过另一卷竹简——那是王翦刚刚呈上的攻楚方略。 第45章 攻楚 翌日清晨,咸阳宫大殿之上,晨曦微露,群臣肃立。 嬴政高坐於王座之上,玄色冕服庄重威严,目光缓缓扫过殿中文武百官。他手中握著昨夜批阅的军报,沉声道: “楚国屡犯边境,傲慢无礼,朕意已决——伐楚!“ 话音一落,殿中眾臣神色各异。王翦眉头微皱,蒙恬目光凝重,李信则挺直腰背,眼中闪烁著战意。 这时,丞相李斯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圣明。楚国自恃地大物博,屡次挑衅我大秦威严,此时出兵正合天时。臣以为,当以雷霆之势击之,以震慑六国余孽。“ 李斯话音刚落,博士淳于越立即出列反驳。作为扶苏的老师,他素来主张仁政:“陛下,臣以为不妥。连年征战,百姓疲敝。不如先休养生息,国力更盛时再图楚国不迟。“ 廷尉姚贾见状,立即帮腔李斯:“淳于博士此言差矣!正因楚国见我大秦日益强生,才急於挑衅。若不及时惩戒,何以立威?“ 淳于越正欲再辩,治粟內史却出列道:“陛下,臣近日核算国库,国库充足。此时出兵,后勤无忧。“ 嬴政目光在眾臣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武將行列:“诸位將军以为如何?“ 李信当即出列,抱拳高声道:“末將愿往!“ 嬴政目光如炬:“李信,若让你统兵伐楚,需多少兵马?“ 李信毫不犹豫:“二十万足矣!“ 王翦再也按捺不住,出列道:“陛下,楚地广兵强,项燕老谋深算,非六十万大军不可轻取!“ 李斯立即附和:“王將军老成持重,但未免太过谨慎。李將军年轻有为,此前战功赫赫,二十万精兵足矣。“ 淳于越再次进諫:“陛下!用兵之道,寧可持重。王將军经验丰富,其言当慎思啊!“ 嬴政抬手制止了爭论,目光深邃:“李信,朕予你二十万大军。王翦,你既主张持重,便留守咸阳,隨时策应。“ 退朝后,淳于越追上王翦,忧心忡忡:“王將军,此事...“ 王翦摇头嘆息:“但愿李信能创造奇蹟吧。“ 就此,在这个朝会上,攻楚的决定就此定下。 而远在蓝田的方铭,也收到了消息。 蓝田县衙的后院里,方铭独自坐在石阶上,手中攥著刚从咸阳传来的军报竹简。夕阳的余暉洒在他紧锁的眉头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大人,新制的水车已经调试好了,您要不要......“小吏兴冲冲地跑来稟报,却在看到方铭神色时戛然而止。 方铭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竹简上“李信率二十万大军伐楚“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清楚地记得史书上记载的这场大败——项燕诱敌深入,楚军以逸待劳,二十万秦军尸骨无存。 回到县衙书房,方铭盯著墙上悬掛的秦国地图出神。他知道自己若是贸然进諫,轻则被斥为扰乱军心,重则......他苦笑著摇摇头,取出一卷空白竹简,提笔又放下,反覆数次。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方铭终於下定决心,挥毫写道:“臣闻李信將军伐楚,臣集中全力製作连弩五百付......”,他的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此弩射程三百步,可破重甲。“ 放下笔,方铭走到窗前。夜空中繁星点点,他却仿佛看到了血色的战场。作为穿越者,他既不能盲目的改变歷史,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又不忍心袖手旁观。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整夜未眠。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时,方铭看著写好的奏章,自嘲地笑了笑:“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正当方铭对著奏章出神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隨后冯劫爽朗的声音响起: “方大人,可在否?” 方铭抬头,见冯劫已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还带著几分笑意:“听说你这两日闭门不出,莫非又在琢磨什么新玩意儿?” 方铭勉强笑了笑,將手中的竹简递过去:“冯郡守来得正好,且看看这个。” 冯劫接过竹简,起初还带著几分隨意,可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待读完,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方大人,你这是何意?莫非……你不放心李信將军?” 方铭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並非不放心李將军,只是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若能多一分准备,或许就能少死一些人。” 冯劫眉头紧锁,盯著方铭:“可你这份奏章里,不仅献上连弩,还特意標註了楚地山川险要之处,甚至连项燕可能设伏的地点都推测了……这已不仅仅是『准备』了。” 方铭苦笑一声,目光投向窗外:“冯郡守,你我推行新法,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秦人过得更好?若这二十万將士一去不回,多少户人家要披麻戴孝?多少田地要荒芜无人耕种?” 冯劫闻言,神色渐渐缓和。他低头又看了看竹简,长嘆一声:“你说得对……能少死一些人,总是好的。” 他拍了拍方铭的肩膀,语气坚定:“这奏章,我与你联名上奏。陛下若问起,便说是我二人共同商议的。” 方铭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隨即又低声道:“可若陛下认为我们是在质疑他的决断……” 冯劫哈哈一笑,眼中却带著几分锐利:“方大人,你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如今为了將士性命,反倒不敢说话了?” 方铭一怔,隨即也笑了:“冯郡守教训得是。” 两人相视一笑,冯劫捲起竹简,朗声道:“走,现在就派人快马送咸阳!说不定还能赶在李信大军开拔前,让將士们带上新制的连弩!” 方铭点点头,心中那股鬱结的惆悵,似乎也隨著冯劫的到来而散去了几分。 下午,咸阳宫的嬴政就收到了冯劫和方铭的奏章。 “陛下,蓝田县令方铭与郡守冯劫联名上奏。”宦官轻声稟报。 嬴政眉头微挑,伸手接过。竹简展开,墨跡尚新,字跡工整中透著一丝急切。他目光扫过,先是看到“新制连弩百具,可助军威”,隨后又见“楚地多沼泽密林,项燕善伏击”等字眼,最后定格在“愿將士少流血,大业早成”几个字上。 第46章 咸阳二三事 “赵高,叫李斯,王翦过来。” “诺。” 没多久,二人联袂来到了章台宫。 “参见王上。” “免礼。几位,这是方铭从蓝田传来的奏章,各位可以看一下。” 王翦接过细读,眉头渐渐舒展,又缓缓皱紧。他抬头道:“陛下,此奏所载楚军可能设伏之处,与老臣所知相差无几。这连弩若真能射三百步,確是利器。” 李斯闻言,也凑过来看,隨即笑道:“方铭此人,倒是个有心人。不过李信將军既已定策,此时再增调军械,恐怕……” 嬴政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深沉。他想起方铭此前种种“奇思妙想”,从曲辕犁到流水工坊,无一不是利国利民之物。如今这份奏章,字里行间透著的不是对李信的质疑,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谨慎。 “传令。”嬴政突然开口,“让少府即刻派人去蓝田,將那百具连弩运至军中。另抄录此奏所载楚地要隘,送交李信参考。” 王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李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躬身领命。 待眾人退下,嬴政独自站在巨幅地图前,指尖划过楚国的疆域,喃喃自语:“方铭……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忽然开口问道:“赵高,方铭在蓝田,政绩如何?“ 赵高微微躬身,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恭敬:“回陛下,方县令在蓝田政绩斐然,所奏之事,句句属实。河道疏浚后,农田灌溉便利,预计今岁蓝田粮產比往年至少多了四成。工坊日夜不休,新式农具源源不断运往各县,百姓交口称讚。“ 嬴政目光微动:“哦?那流水线之法,果真如他所言那般高效?“ 赵高笑道:“確实如此。老奴曾亲眼所见,工匠各司其职,一件农具从无到有,不过半日功夫。更难得的是,方县令还推行'標准制式',使得各地工坊所產零件皆可互换,省去了不少麻烦。“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奏摺里提到的琉璃商人,组建得如何了?“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陛下放心,此事老奴亲自督办。已从齐、楚等地网罗能工巧匠,在蓝田秘密设窑烧制。如今產出的琉璃器,晶莹剔透,色彩斑斕,比西域传来的还要精美三分。“ “销路如何?“ “第一批货已通过商队运往匈奴王庭,单于见后爱不释手,当场以千金相购。“赵高压低声音。 嬴政嘴角微扬:“方铭此人,倒是个会动脑筋的“ 赵高笑道,“依奴才看,不出三年,六国贵族的府库钱財,怕是要有一半流入我大秦了。“ 嬴政突然说道:“你去一趟蓝田,告诉方铭,所制的所有军械一定要保密,等他从蓝田回来,朕答应他的不会失言,但是现在的蓝天还没有达到曾经说的样子,孤在咸阳看著。” “诺。” “赵高。“ 赵高立即躬身:“奴在。“ “方铭与蓝田,护卫如何?“嬴政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赵高嘴角微扬,阴柔的嗓音里带著几分自信:“回陛下,蓝田之守备,可谓万无一失。“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向前半步,细数道:“明面上,五百羽林卫驻守蓝田要道,皆著便装,混於匠户之中,无人察觉。“ 嬴政微微頷首,示意他继续。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暗处,罗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蓝田县內,酒肆、驛馆、市集,皆有罗网暗哨。方铭每日所经之路,十二个时辰皆有人轮值盯防,任何可疑之人靠近,都会被第一时间处理。“ 嬴政目光微动:“方铭本人呢?“ 赵高轻笑:“惊鯢亲自贴身护卫,形影不离。“ “惊鯢?“嬴政眉梢微挑,“她倒是合適。“ 赵高点头:“三日前,曾有楚国细作试图潜入工坊盗取曲辕犁图纸,还未近身十丈,便被惊鯢一剑封喉。“ 嬴政终於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可有活口?“ “有。“赵高阴柔一笑,“罗网已从其口中撬出些有趣的消息,楚国项氏一族,似乎对蓝田的'新器'颇为感兴趣。“ 嬴政冷哼一声:“传令惊鯢,若再有此类宵小,不必留活口。“ “臣明白。“赵高躬身,又补充道,“此外,臣还在方铭的饮食中做了安排,专人试毒,连他院中的水井,都有罗网的人日夜看守。“ 嬴政终於收回目光,淡淡道:“蓝田乃大秦未来之基,不容有失。“ 赵高深深一揖:“陛下放心,如今的蓝田,铜墙铁壁,纵是一只陌生的飞鸟闯入,罗网也会斩断它的翅膀。“ 清风拂过,嬴政的袍角翻飞如墨云。他望向远处隱约可见的蓝田灯火,低声道: “很好。“ “还有,“嬴政说道,“去问问王翦,新军操练得如何了。分出一部分,驻守在蓝田附近。“ 赵高眼皮微跳——这分明是要把蓝田当作军事要地来守。他不动声色地应下:“老奴这就去办。“ 子时的驪山大营仍火光通明。赵高的马车碾过结霜的官道,在营门前被一柄长戈拦住。 “王將军何在?“车帘掀起,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中军帐內,王翦正在沙盘前推演楚地地形。见赵高来访,老將军只是抬了抬眼皮:“中车府令深夜造访,莫非王上有急令?“ 赵高袖中滑出虎符:“陛下问,新军操练的如何?“ 王翦目光扫过虎符,指向沙盘一侧。那里整齐排列著缩小版的铜弩模型:“差不多了。“ “陛下要调其中一半驻守蓝田。“ “可。赵高大人请回,过几日我儿王賁会带著新军前往蓝田。” 赵高离开王翦军营时,天色已近三更。霜重露寒,他却未乘马车,而是直接翻身上了一匹漆黑的战马。 “大人,不先回咸阳復命吗?“隨行的罗网杀手低声询问。 赵高苍白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阴冷:“陛下要的是万无一失,不是走个过场。先去罗网那边,然后明天一大早再去蓝田。“他猛地一抖韁绳。 马蹄声如雷,踏碎官道寂静。赵高黑袍翻飞,犹如夜行的鬼魅。沿途百姓见是中车府令亲临,纷纷惊慌让路,却见他根本不作停留,只在飞驰间亮出令牌,便绝尘而去。 第47章 蓝田二三事 早上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县衙后院的石阶上,方铭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枚新制的齿轮。惊鯢抱剑立於檐下阴影处,冷若冰霜的面容在光暗交界处若隱若现。 “惊鯢大人,“方铭眯著眼看向她,“你说这齿轮若是再小一分,会不会转得更快?“ 惊鯢不语,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方铭也不恼,又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这是我老家的一种暗器,叫『手里剑』,你要不要看看图纸?“ 惊鯢的剑鞘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仍旧沉默。 远处几个工匠探头探脑地张望,窃窃私语:“大人又在逗那位冷麵女护卫了......“ 方铭突然坐直身子,压低声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罗网杀手,是不是都有代號?比如『惊鯢』、『掩日』什么的?“ 惊鯢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瞬,但很快恢復冰冷。 “好吧好吧,“方铭举手作投降状,“那换个问题——你觉得我新设计的连弩,能不能射穿你们罗网的夜行衣?“ “嗖——“ 一柄短刀突然钉在方铭耳畔的柱子上,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再问,“惊鯢终於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下一刀就不会偏了。“ 方铭摸了摸鼻子,訕笑著拔下短刀:“好刀,精铁打造,淬火工艺不错,就是刃口角度还能再改进......话说不是赵高让你来保护我的嘛,怎么还动刀了呢?“ 惊鯢的嘴角动了动。並没有说话。 阳光渐渐西斜,方铭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吧,去工坊看看。“ 河道疏浚之后,农田灌溉不再成问题,新修的沟渠將涇河的水引向各处旱地,连最偏僻的村落也不再为春耕发愁。 工坊里,流水线日夜运转,曲辕犁、各种器具、標准化的零件一箱箱產出,组装好后,规规矩矩的放到库房內,等著宫里来人。匠人们早已熟悉了新式的生產流程,即便没有方铭时时盯著,一切也井然有序。 晨光微熹,方铭披了件单衣,慢悠悠地晃到了工坊区。 水车坊外,公输墨正挽著袖子,亲自调试新制的齿轮组。这位公输家出身的匠作大监,如今已是蓝田工坊的实际掌事者,可依旧保持著亲力亲为的习惯。他满手油污,额头沁著汗珠,却笑得畅快。 “公输先生,近来可好?“方铭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问道。 公输墨回头,见是方铭,立刻擦了擦手迎上来:“方兄来得正好!新改的水力锻锤效率又提了三成,您要不要看看?“ 方铭摆摆手:“我就是隨便转转,工坊运转如何?“ “好得很!“公输墨眼睛发亮,“流水线已完全按定好的標准运转,新来的工匠培训七日就能上手。曲辕犁的月產量已达千具,连弩零件也能日產三十多套。“他指著远处的仓库,“您看,那边堆的都是等著运往各地的成品。“ 方铭顺著望去,果然见到库房外排著整齐的牛车。工人们搬运货物的动作嫻熟有序,完全不需要监工催促。 “有问题吗?“方铭隨口问道。 公输墨拍著胸脯:“放心,一切按章程来,绝无差错!“ 方铭点点头,又溜达著看了几处工坊。锻铁坊里火星四溅,但通风改良后已不再闷热;木工坊的锯末被统一收集,用作燃料;连最易出纠纷的工钱发放处,也都掛著明码標价的工分表。 確实......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 日上三竿时,方铭已经回到了县衙后院。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竹榻上,隨手抓了把蒲扇盖在脸上。 惊鯢抱著剑站在树荫下,冷眼看著这位县令大人:“这就巡视完了?“ “嗯......“方铭的声音从蒲扇下闷闷地传出,“公输墨比我能干多了。“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蒲扇一角。方铭眯著眼看向工坊方向——那里传来的不再是当初杂乱无章的敲打声,而是有节奏的、令人安心的金属碰撞声。 “惊鯢啊......“他突然开口。 “?“ “你说我是不是该找点新乐子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但方铭分明看到,那位冷麵女剑客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看著已经在躺椅上睡著的方铭,惊鯢又回到了阴影处。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作为罗网的天字级杀手,惊鯢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野心勃勃的权臣,有战战兢兢的小吏,也有故作清高的名士。但像方铭这样的,她从未见过。 他聪明得近乎妖孽。那些让大秦工匠们束手无策的难题,在他手里就像孩童的玩具般被轻易破解。曲辕犁、流水线、水力锻锤……这些足以改变一国国运的发明,他隨手就能画出图纸,甚至还能兴致勃勃地跟工匠討论细节。 可他又懒得出奇。一旦事情步入正轨,立刻就会把工作甩给旁人,自己躲回县衙躺尸。惊鯢不止一次看见他打著哈欠把公文推给下面的人,美其名曰“培养下属能力“。 更矛盾的是他对嬴政的態度。方铭谈起皇帝时,眼中总闪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会不厌其烦地向工匠们讲述“陛下雄才大略“。可当赵高传达王命时,他又完全没有常人面对皇权的战慄,甚至敢在奏章里跟嬴政討价还价。 最让惊鯢困惑的是他待人的方式。这个县令会蹲在田埂上和老农討论墒情,会拍著工匠的肩膀夸讚手艺,就连对她这个护卫,也总是没大没小地开玩笑。那种平等的姿態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觉得,所有人都没什么不同。 “惊鯢大人,发什么呆呢?“方铭不知何时醒了,正冲她晃著个奇怪的金属物件,“来看看我新做的弹簧,能用在连弩上。“ 惊鯢没有动。夕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男人,此刻在余暉中竟显出几分孤独。 ——或许,他的奇怪,正是因为他来自那个口中常说的“未来“吧。 第48章 赵高又来了 夕阳西斜,方铭正懒洋洋地躺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惊鯢閒聊著。忽然,县衙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夹杂著轿輦落地的轻响。 惊鯢的指尖瞬间按上剑柄,目光锐利地望向大门。 只见一顶玄色轿帘被罗网杀手恭敬掀起,赵高缓步而出。他身著暗纹官袍,面容苍白如纸,嘴角掛著若有若无的笑意,身后跟著数名气息阴冷的罗网精锐。整个庭院的温度仿佛都隨著他的到来降低了几分。 “方县令,好雅兴啊。“赵高阴柔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 方铭慢悠悠地坐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並不存在的灰尘:“赵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赵高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陛下口諭。“ 方铭正要行礼,却被赵高虚扶住:“陛下说,蓝田现状,寡人很满意。“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还不够。“ “不够?“方铭挑眉。 赵高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陛下要的,可是方县令口中的未来呢。“ 方铭突然咧嘴一笑,“赵大人回去可以稟告王上,最多两年,方铭会让蓝田焕然一新。”说著,方铭突然一把拉住赵高的手腕:“正好,带赵大人看看新鲜玩意儿。“ 赵高眉头微蹙,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方铭拽著往外走。罗网杀手们立刻要跟上,却被惊鯢一个眼神制止。 夜幕下的蓝田別有一番景象。方铭带著赵高穿过灯火通明的工坊,指著正在试验的新型弩机:“射程四百步,可破重甲。“ 最让赵高惊讶的是水力驱动的锻锤,巨大的锤头精准落下,每次敲击都分毫不差。 “標准化生產。“方铭得意地介绍,“任何工匠都能做出完全一样的零件。“ 隨著时间的推移,夜色也逐渐的深了。 工坊的火炉映照著赵高苍白的脸,他望著眼前运转精妙的水力机械,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讚嘆。 “方县令之才,当真令人嘆服。“赵高阴柔的嗓音里难得带了几分真诚,“这些器物,莫说六国,怕是连墨家祖师再世,也未必能造得出来。“ 方铭笑了笑,隨手拨弄著齿轮:“赵大人过奖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赵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说过,方县令最可贵之处,就是永远觉得'还不够'。“他拢了拢衣袖,“所以,特意让咱家带个消息——过些日子,王賁將军会率精锐前来驻守蓝田。“ “王賁?“方铭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真切的喜悦,“那小子要来了?“ 赵高微微頷首:“罗网也会加派人手。惊鯢继续贴身护卫,另外还会调'断水'过来。“他顿了顿,“陛下对蓝田的重视,方县令应该明白。“ 方铭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赵大人,伐楚大军......何时出发的?“ 夜风忽然静止了一瞬。 赵高眯起眼睛,良久才轻声道:“此乃机密......不过对方县令,说说也无妨。“他凑近一步,“李信將军三日前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 方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转身望向炉火。跳动的火焰在他眸中映出摇曳的光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县令有些担心?“赵高突然问道。 “是。“方铭拍了拍身旁的齿轮箱,“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了,我能做的,就是让將士们的装备更精良些。“ 赵高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方铭搓了搓手,突然开口:“赵大人,还有个小事儿想麻烦您。“ 赵高挑眉:“方县令但说无妨。“ “您看啊......“方铭指了指远处站岗的羽林卫,“这些兄弟都是精锐,让他们端茶倒水实在大材小用。“ “所以......“方铭凑近些,“能不能跟陛下说一声,派几个僕役过来?洗衣做饭的那种。“他眨眨眼,“最好再来个会酿酒的厨子。“ 赵高罕见地笑出了声:“方县令这是嫌弃我罗网的人不会伺候人?“ “哪敢哪敢。“方铭摆手,“就是觉得,专业的事该交给专业的人做。“他指了指水力磨坊,“就像这齿轮,该转的转,该停的停,各司其职嘛。“ 赵高若有所思地点头:“咱家回去就稟告陛下。“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方县令要记住......“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该在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方铭咧嘴一笑:“明白明白,就当给惊鯢大人找几个聊天的伴儿。“ 远处树梢上的惊鯢手一抖,半片树叶被剑气削成了两半。 两个人来到一处工坊內,工坊的火光在夜色中摇曳,方铭借著添茶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打量著赵高。 这位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奸佞之臣,此刻正专注地翻阅著新制连弩的图纸,苍白修长的手指划过羊皮卷上的机括构造,眼中竟闪烁著纯粹的技术狂热。 “赵大人对机关术也有研究?“方铭递过茶盏,故意问道。 赵高头也不抬:“年少时在少府当过差,略懂一二。“ 方铭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赵高与史书记载好像並不一样——没有諂媚阴毒,反倒像把淬链过的匕首,锋利而纯粹。 或许正如他猜测的,在秦尚未一统的当下,赵高仍是嬴政最信任的太监。 方铭望著炉火出神。歷史的轨跡已然改变——或许因他带来的技术革新让嬴政更加强大,也或许蝴蝶效应让赵高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远处传来更鼓声,他忽然想起《史记》里那段记载:始皇帝驾崩后,赵高与李斯密谋改詔...... “方县令?“赵高的声音將他拉回现实,“可是乏了?“ 方铭摇头轻笑:“只是在想,等天下一统后,该给陛下造个怎样的惊喜。“ 赵高眼中精光一闪:“那定要是配得上陛下的'神器'。“他起身整理衣袍,“三日后,你要的僕役会到。“ 月光下,方铭看著赵高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变数“產生了期待。 第49章 噩耗 日子一天天的过。 在方铭的规划下,蓝田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泥泞不堪的土路,如今铺上了整齐的青石板,两侧挖有排水沟渠,雨后不再积水淤浊。沿街的屋舍统一刷上了白堊墙,檐下掛著新制的竹灯笼,夜幕降临时,暖黄的光晕连成一片,宛如星河落地。 城东的穀场正在改造,方铭亲自设计的市集已初具雏形。青石砌成的摊位排列成八卦阵型,中央留出宽敞的走道。 田间地头,曲辕犁翻出的泥土泛著油亮的光泽。老农们蹲在田埂上,摩挲著工坊免费发放的青铜镰刀,笑得皱纹都舒展开来。涇河支流纵横交错,新式水车將清流送往高处的旱地,连最贫瘠的坡田都能种出饱满的麦穗。 工坊区日夜轰鸣,却不再杂乱无章。方铭规划的“產业带“涇渭分明:冶铁区、木工区、陶窑区井然有序,中间以绿化带隔开,甚至还栽了几株从驪山移来的海棠。下工的匠人们穿著统一发放的工装,三三两两向著家走去。 县衙后院的帐房里,竹简堆成了小山。方铭翘著腿翻看最新报表:上个月送往咸阳的琉璃器获利千金,就连边角料做成的小孩玩具,都在邻县卖出了好价钱。 “大人,这月的分红。“李柒捧著沉甸甸的钱袋进来,忍不住咂舌,“抵得上往年全县三年的税赋了。“ 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他们背著方铭设计的双肩书包,蹦跳著路过县衙。 惊鯢抱著剑靠在门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开始喜欢上这种生活了。 就在方铭觉得一切都往好处发展的时候,一个噩耗从冯劫口中传来了。 “什么?” “真的,李信將军中了楚国的埋伏,二十万大军回来的不足五万,这还是因为有蓝田新研发的连弩的原因,要不是有了连弩,可能回来的都不足两万。” “方铭......“冯劫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是昌平君,他临阵倒戈,断了李信后路......现在人已经逃了,带著三千门客投奔项燕去了。” 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朝中竟无人察觉他有异心!“ 方铭望著地上斑驳的光影,忽然道:“我要见陛下。“ “现在?“冯劫皱眉,“陛下正在震怒中,王翦老將军今早被召进宫,据说......“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方铭道 冯劫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 “我想去跟王上聊一聊。”方铭道。 “好吧,我这就去写奏章,你稍等几日。” 送走冯劫后,方铭独自站在庭院里。秋夜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却浑然不觉。远处工坊的灯火依旧通明,水车坊的齿轮声隱约可闻。 惊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下,”为何想要进宫?“ 方铭望著远处工坊的灯火,沉默良久。夜露浸透了他的衣袖,凉意渗入骨髓。 “我原以为......“他的声音沙哑,“可以慢慢来。“ “让曲辕犁一具具造,让水车一架架立,等农人仓廩充实,等工匠技艺纯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石桌上的裂痕,“我想著,不用多久,最多两年,蓝田就可以让世人惊嘆,最多二十年,我能让大秦百姓丰衣足食!“ 惊鯢看见他眼底泛起血丝,像困兽般的焦躁。 “可这战报......“方铭突然抓起染血的竹简,“二十万条命,这都是老秦人的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竹简在掌心捏得咯吱作响。 夜梟的啼叫划过庭院,惊鯢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嬉笑的男人露出如此神情。他像张拉满的弓,绷得几乎要断裂。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方铭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明明能预见这一切......“后半句化作一声嘆息,消散在风里。 惊鯢的剑鞘轻轻抵住他的肩膀:“陛下不会听妄言。“ “但他会听实话。“方铭抬头,眼中燃著惊鯢从未见过的火焰,“满朝文武,只有嬴政......只有他能懂我的烦躁。“ 惊鯢的手指微微一动,剑穗上的流苏隨著夜风轻轻扫过方铭的手背。这个总是沉默如影的女子,此刻的声音比月光还轻:“你才多大?“ 方铭一怔。 “十五、十六?“惊鯢的指尖拂过剑柄上磨损的纹路——那是她十五岁第一次杀人时留下的痕跡,“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罗网的地牢里挨鞭子。“ 夜露从屋檐滴落,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惊鯢忽然解下腰间的水囊——里面装的不是暗器,而是方铭前日给她的桂酿。 “现在的蓝田,“她將水囊推过去,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往日的锋芒,“比我待过的任何地方都好。“ 方铭接过水囊,嗅到混合著铁锈与桂的气息——这分明是惊鯢日夜不离身的武器囊,不知何时竟被她改成了酒袋。 “流水线会转,水车会转,“惊鯢望向工坊的方向,“你画的那些图纸......总会一件件变成实物。“她顿了顿,“我信。“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却让方铭的手猛地一颤。这是惊鯢第一次说“信“这个字。 阳光下,方铭忽然笑了。这个总说要杀他的女剑客,刚才分明是在用她蹩脚的方式安慰人。 方铭仰头灌了一口桂酿,甜辣的滋味滑过喉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鬆缓。他晃了晃水囊,忽然衝著惊鯢的背影笑道:“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安慰人吧?“ 惊鯢的脚步一顿。 “让我猜猜——“方铭懒洋洋地躺回椅中,指尖转著水囊,“罗网的杀手训练里肯定没有'如何安慰人'这一课。“他故意拖长声调,“我们惊鯢大人刚才是不是偷偷练习了好几遍......“ “嗖——“ 一柄飞刀擦著方铭的耳畔钉入椅背,刀柄上缠著熟悉的剑穗流苏。 “再聒噪,“惊鯢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方铭笑著拔出飞刀。 夜风拂过庭院,他舒展四肢瘫在躺椅上,衣襟大敞,活像只晒肚皮的猫。工坊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水车坊还亮著几盏灯笼——公输墨那傢伙肯定又在熬夜了。 “急什么呢......“方铭把玩著飞刀,自言自语,“昌平君跑了又怎样,项燕贏了又怎样......“他忽然將飞刀高高拋起,刀尖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没有我,嬴政也能统一六国,更何况我还在!“ 刀落回掌心时,屋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方铭不用看也知道,惊鯢肯定又抱著剑坐在屋脊上,像只守护领地的黑猫。 他笑著闭上眼睛,任由桂的余香縈绕鼻尖。明日要操心的事多著呢,但此刻,他只想在这方小院里,多偷得半刻閒。 第50章 再见嬴政 第三日中午,章台宫內。 “寡人记得,“嬴政指尖敲击著案几上的舆图,“你说要治理蓝田,作为样本,如今不到一年,蓝田发展有目共睹,蓝田產出的各类產品已经通过商队卖往了各地,“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如今来见我,是有何事?“ 方铭的掌心在膝头微微发汗。他抬头直视君王:“臣听闻李信將军兵败,特来......“ “啪!“ 嬴政突然拍案,案上堆积的竹简哗啦作响。侍立的赵高悄然后退半步,连殿角的烛火都惊得摇曳。 “二十万大军葬送楚地,满朝文武都不敢提的事,“嬴政俯身,十二旒玉藻在额前碰撞出清脆声响,“你一个县令,倒要来自揭伤疤?“ 方铭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置於膝前:“陛下,李信將军兵败一事,让臣辗转难眠,有些想法如鯁在喉...“ 嬴政原本紧绷的面容忽然鬆动,他抬手示意侍从添茶,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不去问盖聂?他常去蓝田看你,不是吗?“ “確实如此。“方铭接过侍从奉上的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盖聂先生每月都会来蓝田,有时指点剑术,有时只是对弈谈心。“ 殿外一阵风过,吹动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方铭望著茶汤中浮沉的茶叶,继续道:“上月他来时,正赶上新制的水力锻锤试运行。那锻锤一次能锻打三百斤铁料,盖聂先生却说...“ “说什么?“嬴政挑眉。 “说'利器虽好,终需持器之人'。“方铭苦笑著摇头,“他总说臣太过依赖这些奇技淫巧。“ 嬴政忽然轻笑出声,手指轻叩案几:“这倒像是他的口气。“ “这是这次不同。”方铭一脸严重的说道。 “哦?有何不同?”嬴政略带兴趣的问道。 “盖聂是剑客、是侠客,他的世界只有三尺青锋与快意恩仇。他不懂天下,不懂那些纵横捭闔的谋略,不懂那些牵一髮而动全身的权衡。他的剑可以斩断最坚硬的鎧甲,却斩不断这乱世纷爭的因果;他的侠义可以拯救一村一镇的百姓,却救不了这烽烟四起的山河。 而我想与王上討论的,恰恰就是天下——不是刀光剑影的江湖,而是万民苍生的生计;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千秋万代的基业。天下之大,非一人一剑所能承载;天下之重,非匹夫之勇所能肩负。王上若只以武力征伐,即便一时所向披靡,终究难逃“马上得之,岂可马上治之“的困局。 盖聂的剑,终究只是剑;而王上的剑,却应当是天下。” “呵呵呵,说的挺好听的,所以来找孤是来谈论天下的?“嬴政並没有被方铭一番激昂的话语所打动,而是略带笑意的问道。 方铭郑重地点头:“是的。“ 方铭突然挺直腰背,双眼直视著嬴政。 “陛下,臣今日来......“他的声音在殿內迴荡,“臣是来要官的。“ 嬴政眼中寒光一闪,十二旒玉藻无风自动:“哦?“ “这大半年来,臣在蓝田步步为营。剷除田四,摊丁入亩、疏通渭河、该制度、兴商业。“ “臣原想著,慢慢来。“方铭的手指划过那些字跡,“等粮食增產了,等税收增加了,等蓝田工坊出来的新式武器装备到全军后,满朝的百官会自然而然的认可我。“他突然声音颤抖道,“可李信將军的败报传来时——“ “那些都是老秦人的命。陛下可知蓝田现在几乎家家縞素?“方铭眼中闪著泪光,“死的是蓝田农户的儿子,是跟著臣修水车的后生!“ 嬴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方铭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渗出丝丝血跡。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嬴政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王上!臣想要个官!“方铭毫不退让地迎上帝王的目光,“一个能掌天下百工之政,凡新器研製、工坊改制、匠人调配,皆由臣一言而决的官,而且还要有朝堂諫言的权利的官!“ 殿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照亮方铭满是泪痕的脸:“臣不要爵位,不要封地,只是真的想看看咱们大秦统变得越来越好!“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闪电中泛出幽光。他走到方铭面前,突然伸手—— 帝王的手掌重重按在那方铭的脑袋上:“真心的?“ “嗯。“方铭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齦。 嬴政缓缓坐回龙案之后,玄色衣袖拂过案上堆积的竹简,发出沙沙轻响。他手指轻叩鎏金案几,目光如炬地注视著方铭。 “方铭,你可知自周以来,未及冠而位列卿大夫者,唯甘罗一人?“嬴政的声音带著几分深意,“那孩子十二岁出使赵国,凭三寸不烂之舌为秦夺得十六城。“ 方铭不卑不亢地拱手:“臣知甘罗之事。当年他出使归来,先王赐上卿之位,却也在三个月后遭人构陷,险些丧命。“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既知其中凶险...“ “臣与甘罗不同。“方铭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缓缓展开,“甘罗凭的是口舌之利,臣凭的是这个——“ 绢帛上精细绘製著蓝田全貌:星罗棋布的灌溉水渠、整齐划一的工坊区、標註產量的农田分布,还有新建的学堂、医馆。每一处都標註著具体数据——粮食增產几何,赋税增加多少,人口增长几成。 “这是臣治理蓝田大半年的实绩。“方铭的手指在绢帛上划过,“若百官不服,臣请他们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些原本贫瘠的土地,如今能养活多少人口;看看那些新式工坊,能为大秦打造多少利器。我“ “而且,我还有三件利器呈现给王上。” “哦?是何利器?”嬴政略感兴趣的问道。 方铭此时也从激动的心情中缓了过来,对著嬴政道:“还请大王等到早朝的时候在看,臣保证,不会让大王失望的。” 第51章 回府 “呵呵,你確定我就会同意你的要求?”嬴政並没有计较方铭的“无礼”,而是笑呵呵的问道。 “因为陛下比任何人都清楚,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能少流些血。“ 嬴政的瞳孔微微收缩。 方铭继续道:“当年商君变法时,孝公明知会得罪世族,为何还要力排眾议?“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因为对的就是对的。“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动嬴政冕冠上的玉藻簌簌作响。帝王忽然俯身,玄色龙袍带著沉水香的气息压迫而来:“你可知上一个在寡人面前这般说话的人,现在坟头草已三尺高了?“ “臣知道。“方铭道 方铭突然改用家常语气,仿佛在与老友交谈,“您知道什么对秦国好,所以,我相信您。“ 殿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照亮嬴政晦暗不明的面容。良久,帝王忽然轻笑出声:“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他转身望向殿外暴雨,“三日后早朝,去准备吧。“ 方铭深深一揖,转身离去。只剩下嬴政略带笑意的看著离开的方铭。 当方铭跨出宫门时,被风一吹,才惊觉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凉颼颼地贴在脊樑上。他长舒一口气,双腿竟有些发软,不得不扶住宫墙缓了缓神。 “谈成了?“ 清冷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惊鯢抱著剑,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月光下,她的眸子如寒星般清亮,正静静注视著他。 方铭咧嘴一笑,故作轻鬆地摊手:“你家大人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惊鯢轻哼一声,目光却扫过他微微发颤的手指,没有拆穿。 “走吧,去大师兄那儿。“方铭甩了甩袖子,试图让夜风快点吹乾汗湿的衣衫,“三天后大朝会,这期间我就不回蓝田了。“ 惊鯢蹙眉:“盖聂的府邸?“ “怎么,怕他跟你抢护卫的差事?“方铭揶揄道,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放心,大师兄的剑只对外人狠,对自家师弟可温柔了。“ 惊鯢懒得理他,转身就走,但步调却放慢了些,显然是在等他跟上。 方铭二人来到盖聂的府邸,轻轻敲门,开门的正是盖聂本人。一袭素白深衣,髮髻隨意挽起,手中还握著卷竹简,显然方才正在看书。见到方铭,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恢復平静:“怎么从蓝田回来了?“ 方铭嬉皮笑脸地拱手:“大师兄明鑑,师弟这次可是要做一件大事“ 盖聂的目光越过他,朝隱在暗处的惊鯢微微頷首,算是打过招呼。惊鯢抱剑还礼,姿態虽冷,却明显比对旁人多了几分敬重——剑圣之名,终究不是虚的。 “进来吧。“盖聂侧身让路,“正好新得了楚地云雾茶。“ 两人落座,惊鯢则是抱剑站在阴影之中。 盖聂將煮好的云雾茶推到方铭面前,茶汤清亮,氤氳的热气在烛光下裊裊升起。他抬眸,声音平静如常:“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方铭捧著茶盏,感受著掌心传来的温度,如实答道:“回来做官。三日后大朝会,陛下允我上殿。“ “啪嗒“一声,盖聂手中的茶匙轻轻磕在盏沿。他眉头微蹙,目光在方铭年轻的脸上停留片刻:“你尚未及冠。“ “时间不等人。“方铭低头啜了一口茶,苦笑道,“大师兄,你知道的,李信这一败,大秦等不起。“ 盖聂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剑鞘上的纹路。阳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良久,他仿佛不愿提及官场的事情,忽然换了话题:“蓝田的桃子熟了吗?“ 方铭一怔,隨即笑道:“快了,再过半月就能摘。今年结得特別多,树枝都快压弯了。“ 两人无话,沉默许久,“放心。“方铭突然开口,声音轻却坚定,“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我应付得来。“ 又是一阵沉默。 “你可知自己最不適合做什么?“ 方铭正捏著块茶点往嘴里送,闻言一愣:“啊?“ “做官。“盖聂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你骨子里懒得很。“ “噗——“方铭差点被糕饼噎住,“大师兄,我这半年在蓝田起早贪黑......“ “那不一样。” 说罢,盖聂就这么静静的盯著他。 方铭挠挠头,突然笑了:“大师兄说得对。让我每天正襟危坐开朝会,不如杀了我。“他摩挲著茶盏边缘,“但这次不一样。“ 他面容严肃:“看到战报那晚,我梦见蓝田的麦田里站著好多年轻人——他们都穿著我设计的鎧甲,拿著我改良的兵器,可还是倒在了楚地。“ “所以这官我非做不可。“方铭抬头,眼中再无平日的懒散,“哪怕要天天跟那群老狐狸扯皮,哪怕得穿上这束手束脚的官服......“他扯了扯紧绷的领口,“至少能让下一批出征的將士,多一分活著回来的希望。“ 盖聂说道。:『』你可知当年甘罗十二岁使赵...“ “靠著三寸不烂之舌智取十六城嘛!“方铭並不太想让盖聂太过担心,所以他挤眉弄眼地截过话头,“我可比他强多了——我这张嘴啊,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圆的说成扁的...“他突然压低嗓音,“比如现在就能说动大师兄把珍藏的松醪酒拿出来助兴。“ 盖聂瞥了眼窗外,难得配合地起身:“等著。“ 方铭望著大师兄的背影,忽然收起嬉笑。他低头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轻声道:“不去则已...“ 盖聂抱著酒罈回来时,正看见师弟倚窗而立。日光为那身素袍镀上银边,少年县令的侧脸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肃穆。 “——去则一鸣惊人。“方铭转身接过酒罈,眨眼间又恢復了嬉皮笑脸,“到时候满朝文武都得嚇掉下巴!“他拍开泥封,酒香瞬间盈满室內,“来来来,预祝师弟我三日之后...“ “名动咸阳。“盖聂突然举杯。 两只陶盏在空中相碰。 暗处的惊鯢抱剑望著这个年仅十五的少年,心想这醉醺醺的傢伙要是真能在朝堂掀起风浪,倒也不枉她这半年盯梢的辛苦。 第52章 上朝 接下来的三天,方铭仿佛彻底忘了朝会之事,整日懒散得像只晒太阳的猫。 一直到朝会当日...... 寅时三刻,天还黑沉如墨。盖聂推开厢房门,就见方铭整个人埋在被褥里,只露出一撮翘起的头髮。 “起来。“盖聂剑鞘一挑,被子飞到了樑上。 方铭迷迷糊糊伸手去够:“再睡一刻钟......“ “辰时初刻朝会。“盖聂面无表情地拎起一桶井水,“你是想现在起,还是...“ “我起!我起!“方铭一个鲤鱼打挺,结果被过长的衣摆绊了个趔趄。惊鯢不知何时立在窗外,见状嗤笑一声。 晨雾瀰漫的庭院里,盖聂亲自给方铭系正冠冕。素来冷峻的剑圣难得话多:“你只是一个县令,按理来说並不能直接上朝,覲见王上,但是王上给你了这个权利,所以你才可以上朝,但是要在百官最末,等著王上召见。“ 方铭突然伸手按住盖聂的手腕:“大师兄。我知道了。“ “时辰到了。“惊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方铭深吸一口气,广袖一振,方才还嬉笑懒散的气质荡然无存。他朝盖聂郑重一揖:“师弟去了。“ “你对我行礼做什么?咱俩一起去。” “啊?” 盖聂眉头一皱,“很奇怪嘛?我有护卫之责,每次上朝我都会在王上左右。” “哈哈。” 远处传来惊鯢嘲笑的声音。 尷尬的无地自容的方铭此刻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一段小插曲后,二人来到了宫门外。 “我要走了,你在宫门处等待著宫门开启就行了。” “嗯” 等到盖聂走后,方铭独自站在宫门外,等著宫门开启。他百无聊赖地数著地砖上的纹路,耳边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低语。 “那是何人?怎的从未见过?“ “怎么没穿官服?“ “莫不是哪个世族的公子?“ 方铭充耳不闻,只管低头整理自己的玉带。忽然,一双沾著泥土的军靴停在他面前。 “小娃娃,你挡著老夫的阳光了。“ 沙哑的声音带著战场磨礪出的粗糲。方铭抬头,看见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身披简朴的褐色麻衣,腰间却悬著代表上將军的虎符。老人背有些佝僂,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能刺透晨雾的剑锋。 方铭连忙退后一步行礼:“小子失礼了。敢问老將军......“ “王翦。“老人隨手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你就是那个把蓝田闹得鸡飞狗跳的小县令?“ 方铭奇怪道:“老將军怎会认得小子?“ 王翦摆摆手:“陛下前日特意嘱咐老夫,说有个愣头青要闯朝堂。让我看看。“粗糙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不过能写出训练刚要的,到也不算是愣头青。“ 方铭心头一热。他没想到嬴政不仅记得自己,还特意让这位军方泰斗来接应。正要开口,宫门处突然骚动起来。 “王老將军!“有位紫袍大臣远远作揖,“这位年轻俊杰是......“ 王翦眼皮都不抬:“蓝田方铭,一个县令。“话音未落,周围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 正说话间,沉重的宫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青铜铰链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名身著絳色宦官服的小太监立在门侧,尖声宣道: “时辰已至——百官覲见!“ 声音在空旷的宫墙间迴荡,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的朝臣们立刻整肃衣冠,按品阶列队。王翦拍了拍方铭的肩膀,低声道:“走吧,小子。今日这朝堂,且看你的本事了。“ 方铭深吸一口气,隨著王翦一同向前走去。 百官队伍如长龙般向大殿移动,方铭走在王翦身侧,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探究目光。有好奇,有猜疑,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审视——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竟能与灭国名將並肩而行,这让许多朝臣暗自揣测他的来歷。 “记住,“王翦目不斜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方铭耳中,“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別慌。“ 方铭微微点头,手心却不自觉地沁出汗水。 穿过长长的甬道,巍峨的章台宫大殿已近在眼前。朝阳的光芒洒在殿前的玉阶上,映出一片金辉。方铭忽然想起临行前盖聂的叮嘱:“朝堂如战场,不过用的是唇舌而非刀剑。“ 王翦忽然放慢脚步,让方铭与自己齐平:“看,李斯大人已经在盯著你了。“ 果然,前方不远处,身著紫袍的丞相李斯正回头望来,锐利的目光在方铭身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別怕,“王翦低笑一声道 方铭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他整了整衣冠,跟隨百官队伍,迈上了通往大殿的玉阶。 方铭站在队列最末,借著百官交谈的间隙,悄悄打量著这座威震天下的咸阳宫。 晨光初上,九十九级白玉阶泛著清冷的光,直通巍峨的大殿。殿前青铜仙鹤香炉吞吐著裊裊青烟,两侧玄甲侍卫持戟而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方铭的目光顺著鎏金殿柱往上,只见飞檐上的螭吻兽首在朝阳中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去。 “秦朝的皇宫啊!这要是蓝星的那些考古专家看到,不的激动坏了?不过是真壮观啊。这雕樑画栋的,一看就气派。”方铭胡思乱想著。 身前不远处,三三两两的朝臣们正低声交谈。 “听说昌平君去了楚地......“ “新修的驰道耗费太过......“ 方铭竖起耳朵,却见一位白须老臣突然回头,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漠然转开。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不合时宜的摆设。 更前方,紫袍玉带的李斯正与几位大臣言笑晏晏,时不时传来“变法““律令“等只言片语。方铭注意到,每当李斯说话时,周围官员都会不自觉地前倾身体——这是真正权倾朝野的姿態。 方铭正前后打量著,就听见有人大喊,“王上驾到——“ 剎那间,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百官如风吹麦浪般齐刷刷跪伏在地。方铭连忙跟著行礼,额头贴在冰冷的玉砖上时,他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 第53章 上朝(二) 帝王今日头戴十二旒冕冠,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制的日月星辰纹在晨曦中若隱若现。他单手支著下頜,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鎏金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著龙首雕饰。虽隔著数十步距离,方铭仍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就像在章台宫夜谈时一样,仿佛能洞穿人心。 “平身。“ 嬴政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静。百官齐刷刷起身,宽大的衣袖掀起细微的气流。方铭注意到,帝王的目光在扫过自己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赵高尖细的嗓音在大殿迴荡。 方铭看到靠前有人率先出列:“启稟王上,陇西郡急报,匈奴左贤王部袭扰边境......“ 方铭竖起耳朵听著朝臣们一一奏事。治粟內史匯报秋收赋税,少府令请示陵寢修葺,廷尉稟告律法修订......这些平日里在竹简上看到的枯燥政务,此刻化作活生生的唇枪舌战。 殿中原本此起彼伏的奏对声,在“楚国“二字出口的瞬间戛然而止。 方铭看见那位提问的年轻郎官脸色刷地变白,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位武將下意识按住剑柄,文官们则纷纷低头盯著自己的鞋尖。 “怎么?“嬴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大殿的金砖上,“都没话说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方铭注意到站在前排的王翦背影纹丝不动,那位白髮苍苍的宗正令嘴唇颤抖著,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忽然明白,李信的惨败不仅是军事失利,更在朝堂上撕开了一道无人敢碰的伤口。 一名身著絳紫官袍的大臣猛地出列,高声奏道:“李信丧师辱国,二十万將士埋骨他乡,按律当斩!“ 话音未落,另一侧立即有位武將跨步上前:“李將军虽败,但临阵不退,身被数创,岂可轻言问斩?“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方铭看见王翦的拳头在身侧握紧,青筋暴起。 嬴政突然抬手,殿內瞬间鸦雀无声。 “李信之事,容后再议。“帝王的声音冷峻如铁,“寡人现在要问的是——“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朝臣,“楚国,是接著打,还是等?“ 文官队列中,一位白髮老臣颤巍巍出列:“老臣以为,当暂缓兵戈,休养生息...“ “不可!“一位年轻將领激动地打断,“项燕此刻必在庆功,正是防备最鬆懈之时!“ 方铭注意到前方的几人始终沉默不语,而王翦则目光炯炯地盯著嬴政。 就在爭论愈演愈烈之际,嬴政突然看向站在最末的方铭:“方县令,你来说。“ 听著嬴政的话,原本还略显嘈杂的宫殿瞬间安静。完后紧接著细碎的议论声如蚊蝇般在殿中嗡嗡作响。 “这位是......?“ “好像是蓝田县令......“ “谁?您忘了,半年前......“ 方铭的手心沁出冷汗,后背已经湿透,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能不紧张嘛。他下意识望向王翦,老將军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方铭深吸一口气,他整了整衣冠,稳步出列。虽然双腿还在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异常坚定:“臣以为,伐楚之事,当继续。“ 方铭清朗的声音刚落,朝堂上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黄口小儿,也敢妄谈军国大事?“一位鬚髮白的老臣忍不住嗤笑出声。 “看那身量,怕是还未加冠吧?“旁边的官员低声附和,眼中满是轻蔑。 方铭站在殿中央,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质疑目光。他的脸颊因这些议论而微微发烫,却仍挺直了腰板。 “冯去疾。“帝王点名那位最先嗤笑的老臣,“你为何不服?“ 冯去疾颤巍巍出列,拱手道:“老臣斗胆。军国大事,关乎社稷存亡,岂能儿戏?这位...小大人,“他刻意在称呼上加重语气,“年纪尚轻,又无军旅经验,如何能妄议伐楚之策?老臣担心...“ “担心什么?“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担心误国误民啊!“冯去疾突然激动起来,“李信之败犹在眼前,若再听信妄言,我大秦...“ “够了。“ 嬴政轻轻两个字,却让冯去疾立刻噤声。帝王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方铭身上:“方铭,说说理由。“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的年轻人身上。 方铭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地响彻大殿:“《左传》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环视四周,目光坚定,“李信將军虽败,但二十万秦军也让楚国元气大伤。项燕此刻正忙著庆功封赏,楚军防备必然鬆懈。“ 他向前一步,衣袍无风自动:“我们难,楚国更难!若此时退却,待来年楚国恢復元气,要流的血会比现在多十倍!“ 朝堂上一片寂静。方铭看见王翦的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斯也微微頷首。 嬴政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点:“接著说。“ “楚国地广人稀,最怕持久战。“方铭越说越流畅,“我们只要保证补给,用改良弩箭消耗楚军兵力,不出半年,必能拖垮项燕!“ 大殿內的气氛渐渐变了。方铭注意到,那些原本轻蔑的目光,此刻都带上了几分惊讶与钦佩。 “伐楚之事,容后再议。“帝王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方才热烈的討论戛然而止。就在眾臣错愕之际,嬴政突然话锋一转:“诸位可知,这位方爱卿是何许人也?“ 方铭一怔,只见满朝文武面面相覷。那位白髮苍苍的宗正令眯起昏老眼,上下打量著他;李斯则若有所思地捋著鬍鬚;几个年轻官员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莫非是哪个世族的公子?“有人小声猜测。 嬴政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眾臣,嘴角噙著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诸位爱卿可还记得,半年前寡人曾破格擢升一位蓝田县令?“ 殿內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几位老臣面面相覷,显然想起了当初那道引发爭议的任命詔书。 “就是这位方铭。“嬴政的指尖轻轻点向殿中站立的身影 第54章 要官 方铭站在咸阳宫大殿中央,感受著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这就是新任的蓝田县令?未免太年轻了些......“ “听说还未及冠?如此年纪怎能治理一县?“ “嘘——据说是王上特召入朝的......“ 方铭面不改色,心里却暗暗叫苦。最开始雄心壮志,可到了实际情况下,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虽然有著两世的经验,而且他自己面对嬴政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不由自主开始紧张起来。 其实这是正常现象,就是咱们有的人可能单对单的跟领导沟通,匯报,没什么感觉,一到公司年会上,让你自己来一段演讲,可能就紧张的不行了。 “臣,蓝田县令方铭,拜见王上!“方铭恭敬行礼。 嬴政微微頷首:“平身。“ 这时,一位紫袍大臣突然出列:“王上,臣有疑问。县令乃地方官员,按律不得直接参与朝会。今日召此子入朝,不知有何要事?“ 方铭余光一瞥,好吧,不认识。 另一位大臣也附和道:“是啊王上,此子年纪轻轻,恐怕难当大任啊!“ 嬴政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方铭身上:“方铭,你自己说。“ “伸头一刀,锁头也是一刀,没事,相信始皇大大!死不了的!”方铭自己给自己安慰著, 於是,方铭上前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拱手高声道:“陛下,臣斗胆——想討个官做!“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狂妄!“一位紫袍大臣猛地甩袖,“乳臭未乾的小儿,也敢在朝堂之上討官要爵?“ “成何体统!“白髮苍苍的老臣气得鬍子直抖,“我大秦官爵,岂是儿戏!“ 方铭站在原地,任凭唾沫星子溅到脸上,始终面带微笑,不发一言。 嬴政抬手示意安静,殿內喧譁渐渐平息。 “方铭。“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寡人向来不吝官爵。但大秦的官位,只给两种人——“他竖起两根手指,“要么有真才实学,要么有实打实的功绩。“ 冕旒后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你,有吗?“ 方铭挺直腰背,声音清朗地响彻大殿:“臣斗胆,请陛下与诸位大人听我一一道来。“ 他首先展开一卷绢帛,上面详细记录著蓝田县的治理成效:“臣任蓝田县令半年有余,做到了全县家家有地,通渭水,修沟渠,建立工坊多做,目前已经有稳定產出。“手指点著上面鲜红的官印,“这些数据,皆可查证。“ 朝堂上几位掌管財政的大臣忍不住凑上前细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增收数额確实惊人。“ “其二,“方铭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木匣,“这是臣在蓝田建立的工坊所產。“他一件件取出:精巧的曲辕犁模型、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闪著寒光的改良连弩。“曲辕犁已推广全县,让老弱妇孺都能下地耕作;琉璃器通过商队远销各国,仅上月就获利千金;而这把连弩——“ 他故意停顿,看向武將队列:“王翦將军麾下应该已经用上了。“ 王翦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不错!射程三百步,可连发十矢!“ 方铭话音落下,朝堂上一片寂静。然而片刻之后,一位鬚髮黑白相间的老臣拄著鳩杖缓步出列。 “治理一县之地,本就是县令分內之责,何功之有?“淳于越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至於那些奇技淫巧之物,不过是末流小道,岂能登大雅之堂?“ 方铭眼神一冷,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老夫淳于越,博士宫首席。“老儒生傲然挺直佝僂的背脊,“专司教导公子扶苏诗书礼乐。“ 方铭一听“淳于越“三个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心想:“好傢伙!这不是各类小说里那个把扶苏公子教成书呆子的'金牌讲师'吗?如今我也遇到了。“ 他偷偷瞄了眼这位传说中的“大儒“——头髮黑白相间,鬍子老长,活像个会走路的毛笔架。方铭在心里直摇头:“就这老学究,硬是把扶苏公子教得看见只蚂蚁都要先翻《周礼》看看该不该踩。难怪歷史上嬴政老爹和扶苏儿子处得跟仇人似的。“ 淳于越还在那摇头晃脑地念叨:“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方铭听得直翻白眼,心想:“您老人家这套'务本'理论,搁现代就是典型的'读书读傻了'。“ “博士大人,“方铭突然咧嘴一笑,“您教导扶苏公子时,是不是连吃饭都要先背段《论语》啊?“ 朝堂上顿时响起几声憋笑。淳于越气得鬍子直翘:“竖子无礼!“ 方铭心里暗爽:“急了急了!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位老学究拿著竹简追著扶苏念叨“克己復礼“的场景。 方铭继续说道:“哎呀!博士大人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他转身指向宫门外的日晷:“您看这个'奇技淫巧',要不是它,您今早可能就误了早朝的时辰。“ 朝堂上顿时响起几声轻笑。 “还有这个,“方铭把曲辕犁模型拿了出来,“您府上吃的粮食,多半是靠这种'不入流'的农具种出来的。“他眨眨眼,“要不您今晚回去把饭吐出来?“ 王翦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淳于越气得鬍子直翘:“强、强词夺理!“ “够了。“ 嬴政適时出声。 方铭和淳于越赶忙躬身行礼。 方铭起身后,目光肃然地环视朝堂。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位大人,容我说一句——这世上从无什么『奇技淫巧』,有的只是推动天下进步的力量。“ 他举起手中的曲辕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此物看似简陋,却能让老弱妇孺也能耕种。多少百姓因此免於飢馁,多少家庭因此得以温饱。若这是『淫巧』,那我寧愿天下多些这样的『淫巧』!“ 殿中渐渐安静下来,方铭的声音愈发沉重:“百年前,我们的先祖还在用石犁耕作;五十年前,青铜兵器已是战场利器;而今日,铁器已成寻常。若按『奇技淫巧』之说,难道我们还要倒退回去用石器不成?“ 他转向淳于越,目光如炬:“博士教导公子,常说『周礼』如何。可曾想过,若无当年周公制礼作乐的『新法』,何来后世八百年文明?今日我们改良农具、革新军械,不正是延续先贤革故鼎新的精神?“ 嬴政的目光渐渐深邃,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扶手。 方铭最后举起那柄改良连弩:“边关將士用此物杀敌卫国,少流了多少血?若因『奇技淫巧』四字就止步不前,我等有何面目去见那些浴血奋战的將士?“ 他的声音在殿中迴荡:“进步从不是罪过,固步自封才是。望诸位大人三思。“ 第55章 战马三件套 嬴政缓缓从龙椅上坐起身子,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殿內烛火下流转,目光如炬地扫过满朝文武。 “方卿所言,甚合寡人之意。“帝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若无匠人革新,我大秦何来锋利的兵器开疆拓土?若无农具改良,关中百姓何以丰衣足食?“ “寡人广纳百家,任用公输氏为將作少府,正是明白这个道理。“ 突然,嬴政话锋一转:“所以,你想要个什么官?“ 方铭深深一揖,沉声道:“臣不贪权柄,只愿能专心研製利国利民之物。若蒙陛下恩准,臣愿以一技之长,助我大秦强盛。“ 嬴政凝视他片刻,忽然大笑:“好!寡人今日便特设'將作监'一职,专司天下器物革新之事。“ 帝王一挥袖,朗声宣詔:“將作监独立於工部之外,直属寡人。公输一族尽归你调遣,凡有所需,少府、军器监需全力配合。“ 殿中顿时一片譁然。几位老臣面色大变,这分明是要在现有官制之外另立门户! 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將作监主官,位同九卿,可直奏寡人,参议朝政。诸位觉得如何?“ 嬴政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沉声问道:“诸位爱卿,对此任命可有异议?“ 话音未落,淳于越便出列:“老臣以为不妥!“ 老儒生略带 苍老的声音在殿中迴荡:“其一,方铭年未及冠,岂能位列九卿?其二,区区改良农具之功,如何当得起如此重任?“ 几位守旧派大臣立即附和:“臣等附议!“ 就在此时,王翦大步出列,鎧甲鏗鏘作响:“老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方铭改良的连弩,已在战场上救下数千將士性命。此等大才,岂能以常理论之?“ 嬴政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方铭:“方卿,朝臣的反对,你怎么看?“ 听著淳于越的话,方铭面上恭敬,心里却已经开始疯狂吐槽:“好你个淳于越,这老顽固真是名不虚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能槓,难怪能把扶苏公子教成个书呆子。“ 他偷瞄了眼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老儒生,暗自腹誹:“瞧这架势,怕不是连扶苏公子吃饭先迈哪只脚都要管?改天得找机会跟公子套套近乎,可不能让这老学究把大秦未来的接班人给教傻了。“ “到时候带著公子玩玩连弩,看看水车,保准比死读书有意思多了。“方铭美滋滋地想著,“说不定还能教公子几手'標准化'理论,气死这个老顽固。“ 现实中,方铭面对淳于越的质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博士所言差矣。若论年岁,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为秦夺得十六城,先王不吝封其为上卿。若按博士之见,莫非那些皓首穷经的百岁老翁,都该位列三公?“ 朝堂上顿时响起几声轻笑。淳于越脸色涨红:“强词夺理!“. 方铭不疾不徐,继续道:“至於功绩不足...臣另有要物献於陛下,就在宫外的马车中。“ 方铭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物在宫门外的马车中。“ 嬴政眉梢一挑:“赵高,去取来。“ 不一会儿,赵高捧回一个精致的檀木匣。方铭接过匣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咔嗒“一声打开,並从里面掏出两个毫不起眼的u型铁片。 淳于越见状,当即嗤笑出声:“呵!老夫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原来就是两块破铁片!这也值得献於陛下?“ 方铭不慌不忙,拿起铁片在手中掂了掂:“博士此言差矣。您连此物用途都不知晓就妄加嘲讽,莫非治学也是如此草率?那公子扶苏的课业,下官可要担心了。“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方铭,此物究竟有何妙用?“ “回陛下,此物名为'马蹄铁'。“方铭將铁片举起,“钉於战马蹄下,可保马蹄不损。臣试验过,装备此物的战马,长途奔袭后仍能健步如飞。“ 王翦闻言,一个箭步衝上前:“当真?!“老將军手都在发抖,“我军每年因马蹄磨损折损的战马数以千计!“ 嬴政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玄色冕服的下摆扫过案几:“详细说说!“ 方铭咧嘴一笑,举起u型铁片比划道:“陛下,这道理就跟人穿鞋似的——“ “您想啊,咱们脚底板要是光著走山路,没两天就得磨出血。战马整天驮著人在砂石地上跑,马蹄子能不伤吗?“他边说边在自己脚底比划,逗得几个年轻武將忍俊不禁。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头,转向王翦:“老將军以为如何?“ 王翦正眯著一只眼,对著铁片上的钉孔仔细端详:“老夫虽未见过此物...但道理確实说得通!“ 而嬴政听到方铭的解释后,內心激动不已。 作为雄才大略的君主,他立即意识到这项发明对大秦军事的重大意义。秦国地处西部,天然牧场贫瘠,优质战马本就稀少,再加上长途征战对马蹄的损耗,使得大秦骑兵建设一直是个难题。这也是为什么秦国要大力发展弓弩部队的原因之一。 “方铭,“嬴政强压住內心的激动,声音却仍带著几分迫切,“你可知道,我大秦每年因马蹄损伤要折损多少战马?“ 方铭恭敬地回答:“臣粗略估算,至少三成。“ “三成?“嬴政苦笑一声,“那是太平年景。若是战时急行军,折损过半也是常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方铭手中的马蹄铁,“若此物真能如你所说......“ 没等嬴政说完,方铭又说话了:“陛下且慢,臣还有一物,可与这马蹄铁配合使用。“ 嬴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抬手示意:“快呈上来!“ 方铭不慌不忙,又从那个看似普通的檀木箱中取出一件造型奇特的物件。此物由精铁打造,呈弧形,两侧带有精巧的皮带扣环。 “此物名为'马鐙'。“方铭双手捧著这件新奇的发明解释道,“固定在马鞍两侧,可供骑手足踏。“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王翦一个箭步上前,接过马鐙仔细端详:“这...这是要改变千年来的骑乘方式啊!“ 嬴政目光如炬,立即领会了其中的关键:“有了此物,骑兵在马上便能稳固身形,无论是衝锋陷阵还是挽弓射箭,都將如履平地!“ 方铭点头补充:“正是。配合马蹄铁使用,可让我大秦骑兵战力倍增。普通士卒经短期训练便能成为合格骑手,再不必像从前那样需要数年苦练。“ 王翦激动得鬍鬚直颤:“陛下!若真如方大人所言,我大秦铁骑將所向披靡!“ 第56章 要做官了 方铭不等嬴政开口,再次俯身从木箱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造型精巧的高桥马鞍,两侧还配有革带。整个朝堂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陛下,此物名为'高桥马鞍'。“方铭將马鞍举起,手指轻抚过其隆起的鞍桥,“与马蹄铁、马鐙配合,可成骑兵三宝。“ 他详细解释道:“这鞍桥能稳固骑手腰背,两侧革带可固定马鐙。三者並用,骑兵纵马疾驰时如履平地,开弓射箭亦能稳如磐石。“ 王翦一个箭步衝上前,粗糙的大手颤抖著抚过马鞍:“妙啊!这鞍桥的设计......“老將军突然转身,单膝跪地:“陛下!有此三宝,我大秦骑兵战力可提升三倍不止!“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武將们爭先恐后地围上前观看,文官们也忍不住伸长脖子。 淳于越脸色煞白,却为说话,因为他知道,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马上就要和他们一同上朝了。 嬴政目光沉静地扫过殿中喧闹的群臣,微微侧首瞥了赵高一眼。赵高立即会意,尖声喝道:“肃静——!“ 这一声如同冷水泼入沸油,喧譁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眾臣这才惊觉失態,慌忙退回原位,整理衣冠。 嬴政缓缓起身,冕旒玉藻轻晃,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纹饰在殿內烛火下熠熠生辉。他目光灼灼地注视著方铭,声音浑厚而威严:“方卿这三件发明,解我大秦百年之忧。从此骑兵可成军中主力,再不必受制於战马损耗。“ 帝王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此功之大,可载史册。“ 殿內落针可闻。嬴政环视群臣,目光如炬:“诸位爱卿,对此任命,可还有异议?“ 王翦第一个出列:“老臣全力支持!“声如洪钟。 其余重臣紧隨其后:“臣附议。“ 就连最顽固的淳于越,此刻也低著头,不敢再发一言。 嬴政满意地点头:“既如此,方铭即日正式就任將作监,总领此三宝製造事宜。方铭,你还有什么要求嘛?“ 方铭听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嬴政挑眉:“讲。“ “臣...臣实在是起不来太早。“方铭訕笑道,“这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臣怕耽误正事。不如......“ “荒谬!“淳于越忍无可忍,鳩杖重重杵地,“朝议乃国之大事,岂容你如此儿戏!“ 方铭也不恼,笑眯眯地回道:“博士教训的是。不过臣想著,与其强撑著来打瞌睡,不如养足精神多造几件利器?“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嬴政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殿梁微颤:“准了!“ 帝王一锤定音:“大朝会必须到场,其余常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铭,“隨你心意。“ “臣遵旨。” ...... 隨著赵高一声“退朝“的尖唱,文武百官纷纷行礼告退。方铭正要跟著人群往外走,却被赵高不动声色地拦下。 “方大人留步。“赵高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有旨,请您章台宫见驾。“ 方铭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该不会是要追究我偷懒的事吧?“他偷瞄了眼嬴政离去的背影,只见帝王玄色龙袍的一角正消失在侧殿廊柱之后。 跟著赵高穿过重重宫闕时,方铭注意到今日的章台宫格外安静。 “陛下,“赵高在殿门外轻声稟报,“方铭到了。“ 里面传来嬴政低沉的声音:“进来。“ 方铭踏入章台宫內殿,只见殿中烛火通明,除了嬴政外,还有三人已在座。 他连忙上前行礼,嬴政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帝王指向席间三人,一一介绍:“这位是上將军王翦,你已相识。“ “这位是丞相李斯。“嬴政指向一位身著素色深衣的中年男子。方铭偷偷打量,只见李斯面容清癯,眉目如剑,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却仍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那双眼睛太过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最后这位是右丞相冯去疾。“嬴政指向另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臣。冯去疾面容严肃,额间皱纹深刻,一看便是久经朝堂的老臣。 方铭正要重新见礼,李斯突然开口:“陛下,这位就是献上骑兵三宝的方铭?果然年轻有为。“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威势。 方铭恭敬地向李斯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李斯微微頷首,目光如炬地打量著眼前这个年轻人:“方县令不必多礼。陛下常提起你的才干,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嬴政斜倚在案几旁,指尖轻叩著马鐙:“今日原本还该有冯劫在场,他一直在蓝田,便不等他了。“ “方铭,可知寡人要你过来是何事?“ 方铭表面恭敬,心里却开始疯狂吐槽:“好傢伙,这是要考我啊!“他眼珠一转,脑內小剧场立即开演—— 场景一:嬴政捧著地图哭诉:“爱卿啊,楚国太欺负人了!“ 场景二:王翦扛著大旗吶喊:“小子,快帮老夫想个妙计!“ 场景三:李斯阴惻惻地递来竹简:“写不出伐楚良策就別想吃饭!“ “咳...“方铭差点被自己的脑补逗笑,赶紧正色道:“陛下可是要为伐楚做准备?“ 嬴政挑眉:“哦?何以见得?“ “这个嘛...“方铭眨眨眼,“陛下留了王老將军,说明要动兵;留了李丞相,肯定要谋划;至於冯大人...“他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冯去疾,“八成是管钱袋子的。“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讚许:“不错,正是为此。“他起身走向悬掛的巨幅地图,手指重重按在楚国的位置上:“李信之败,寡人寢食难安。但大秦的霸业,绝不会因此止步。“ 方铭注意到帝王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然对伐楚之事极为执著。 “你可知让你过来是具体做什么?”嬴政问道。 “马鐙三件套,兵器!”方铭拱手答道。 第57章 赵高-罗网-昌平君 嬴政目光灼灼地注视著方铭,声音低沉而有力:“方铭,你曾说要当官就得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如今这战马三宝,加上你在蓝田的种种革新,已让满朝文武无话可说。“ 嬴政的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纹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寡人现在要你做的,就是全力督造这些利器——马鐙、马蹄铁、高桥马鞍,还有你那工坊改良的所有军械。预计还有一个月,王將军就要出发了。“ 方铭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过...“他眨了眨眼,“陛下可否多拨些工匠?臣那工坊现在可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公输家剩下的人全部调到你那边去,三百人,孤在从工部给你二百人,一共五百人。” 方铭眼睛一亮,立即掰著手指算起来:“陛下,公输家三百弟子,加上將工部二百工匠,再算上蓝田现有的三百多名匠人——八百多號人,足够组建三条生產线了!“ 王翦迫不及待地插话:“那一个月能出多少套?“ “战马三件套简单,“方铭自信满满地竖起一根手指,“一万套起步!马蹄铁就是块弯铁片,熟练铁匠一天能打二十个;马鐙稍微费点功夫,不过也快。“ 李斯突然打断:“精钢兵器呢?“ 方铭的笑容顿时垮了几分:“这个嘛...现在炼铁炉温度不够,一炉最多出三十把合格的精钢剑。“他挠挠头,“不过臣正在改良鼓风装置,要是成功了...“ 突然,方铭收敛了笑容,整了整衣冠,郑重地向著嬴政和王翦深深一揖。当他直起身时,眼中已是一片肃然。 “陛下,王老將军,“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殿中清晰迴荡,“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一月之內,必交付一万套战马三件套,三千副精钢剑矛。“ 王翦眉头一皱:“小子,军中无戏言。你可知道若是延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老將军放心。“方铭打断道,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正是嬴政方才赐予的將作监印信。他双手捧著令牌,目光灼灼:“若到期未能如数交付,臣自愿交还此印,永不入朝!“ 殿中一时寂静。李斯和冯去疾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个保证的分量,可比单纯的扣俸禄要重得多。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泽:“好!寡人记下你这句话。“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王翦。“ “老臣在!“ “一月之后,你亲自去蓝田验收。“嬴政的目光在方铭脸上停留,“若真如方卿所言...“ 方铭突然单膝跪地:“臣不敢奢求封赏,只愿我大秦將士能少流些血。“ 王翦闻言,白的鬍鬚微微颤动。老將军大步上前,一把將方铭拽起:“好小子!就冲你这句话,老夫等你一个月!“ 剩下的,就没有方铭什么事情了,方铭自己马不停蹄的去工部接收那些工匠去了。 只剩下王翦他们又针对楚国聊了一些。 最后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多,几人才陆陆续续的走出章台宫。 此时的章台宫內,只剩下嬴政和赵高两人。 赵高轻手轻脚地走到嬴政身旁低声道:“陛下,已过未时了...“ 嬴政头也不抬,指尖仍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赵高。“ 两个字像冰锥刺来。赵高扑通跪倒,额头紧贴地面:“奴该死!“ 赵高跪伏在冰冷的殿砖上,额头紧贴著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嬴政背对著他,站在窗前,玄色龙袍在夕阳下泛著暗沉的光。殿內静得可怕,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迴响。 良久,嬴政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昌平君谋逆,罗网为何毫无察觉?“ 赵高身子一颤,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抬手去擦,只能维持著跪伏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昌平君......他本就执掌罗网的一部分暗线,许多消息渠道都经他之手。他刻意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又安插亲信在关键位置,使得我们的人难以渗透......“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是奴失职......已经严惩了相关懈怠之人......“ 嬴政没有回头,只是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假消息......“他冷笑一声,“所以,罗网的眼睛,被自己人蒙上了?“ 赵高浑身发抖,不敢接话。 嬴政缓缓转过身来,冕旒下的目光如刀般锋利:“寡人记得,半年前就令你重点监视昌平君府。“ 赵高浑身一颤,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金砖上:“陛下明鑑,手下探子一日一报...“ “那为何毫无预警?“嬴政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殿樑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赵高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就在昌平君反叛的前两周,手下探子就再也传不出消息,因为两军交战,奴婢也无法详尽探查,一直到昌平君反叛。事后追查才发现...昌平君在城外设了三重暗哨。所有从府中送出的密报,都被...“ “说下去。“ “都被一伙神秘人截获了。“赵高艰难地开口,“这些人手段极其老练,连我们用鷂鹰传递的密信都...“ 嬴政突然抬手,赵高立刻噤声。 “鷂鹰都能截?“帝王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罗网驯养的鷂鹰,飞得比箭还快。“ “知道是谁嘛?” 赵高额头渗出冷汗:“回陛下,虽然没有確凿证据,但罗网在事发现场发现了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碎片,上面隱约可见火焰纹路,“这是墨家机关兽'朱雀'的残片。“ “墨家?“嬴政眼中寒光一闪,“他们不是早就销声匿跡了吗?“ “老奴怀疑,昌平君可能暗中联合了墨家。“赵高小心翼翼地解释,“根据情报,只有墨家的朱雀机关兽,能够在高空拦截我们的鷂鹰。而且...“ “而且什么?“ “截杀信使的手法,与十年前墨家刺客如出一辙。“赵高声音越来越低,“都是一剑封喉,伤口细如髮丝,而且伤口有冰晶的痕跡,很像...“ 嬴政突然將断箭掷在地上,金属撞击声在殿內迴荡:“好一个墨家!好一个昌平君!好一柄水寒剑!“ 第58章 赵高与罗网 嬴政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继续追问道:“昌平君叛逃时,他麾下的罗网现在如何处置?“ 赵高微微直起身,谨慎地回答道:“回陛下,昌平君逃离时,只带走了极少数心腹死士,约莫二三十人,都是他多年培养的亲信。“ 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至於剩下的罗网人员,昌平君並未带走,反而刻意將他们分散拋弃,似乎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这些人中,有些是外围的探子,有些甚至是被蒙在鼓里的低级密探,对昌平君的叛变毫不知情。“ 嬴政冷哼一声:“倒是狡猾。“ 赵高低头继续道:“老奴已经命人將这批被拋弃的罗网成员全部收押审查,剔除可疑之人后,剩余的可信者正在重新整编。目前已有七成人员回归编制,只是......“ “只是什么?“ 赵高声音微沉:“只是昌平君带走的那批人,对我们的情报网络极为熟悉,甚至知道部分暗桩的位置。老奴担心,他们可能会协助楚国反制罗网。“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既然如此,那就让罗网彻底换血。“他缓缓踱步至窗前,背对著赵高下令,“所有曾被昌平君接触过的据点,全部废弃。密探代號、联络方式、暗语口令,全部更换。“ 赵高肃然应道:“老奴明白,已经著手安排。” 嬴政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如同淬了冰的刀刃:“赵高,罗网必须在一个月內整顿完毕。从今日起,它只能有一个主子。“ 赵高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老奴明白,此次若再出差错,甘愿以死谢罪!“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案几,每一下都像是催命的更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殿內陷入死寂,连铜漏滴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良久,赵高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方铭大人身边安插的罗网暗卫......是否要召回重新审查?“ “不必。“嬴政斩钉截铁,“继续原来的部署。“ 他转身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咸阳城华灯初上:“惊鯢继续贴身护卫,其余暗哨保持原位。记住——“ 帝王突然回眸,眼神凌厉如剑:“方铭若少一根汗毛,你赵高就带著整个罗网陪葬。“ 赵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连忙叩首:“老奴亲自督办,绝不让方大人有丝毫闪失!“ 嬴政不再言语,只是摆了摆手。 赵高会意,躬身退出殿外。不多时,一辆马车从皇宫內走了出来,来到了一处非常偏僻的民宅內,民宅內有一个入口,赵高穿过幽暗的长廊,两侧石壁上跳动的火把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悽厉的惨叫声在通道中迴荡,像是无数冤魂在嘶吼,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最深处的地牢里,一个戴著青铜面具的身影静静佇立。面具上雕刻著狰狞的饕餮纹,在火光下泛著幽幽青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查清楚了?“赵高的声音阴冷得不似人声。 面具人单膝跪地,声音透过金属传出沉闷的迴响:“昌平君带走的二十七人,已確定有五人潜伏在咸阳。“ 赵高眯起眼睛:“名单。“ 面具人双手呈上一卷竹简,上面用硃砂写著五个名字。赵高扫了一眼,突然冷笑:“连少府的人都被渗透了?“ “属下还查到......“面具人压低声音,“他们最近频繁出现在蓝田附近。“ “抓了吧。”赵高轻声说道。 “是。” 赵高接过竹简,指尖在硃砂名单上轻轻摩挲,阴冷的声音在地牢中迴荡:“昌平君留下的那几百条狗,审得如何了?“ 青铜面具人微微低头,金属面具折射著幽暗的火光:“回大人,共三百七十二人,已处置二百八十人。“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匯报今日的天气,“其中二百三十七人受刑不过,当场毙命;四十三人试图自尽,被属下救回后继续用刑。“ 赵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有几个硬骨头。“ “目前扛过三轮审讯的,只有七人。“面具人继续道,“剩余八十五人还在刑架上,“ 地牢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著是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赵高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捲起竹简:“嗯,能被昌平君留下的,都是棋子,活下来的,就让他们成为罗网吧。 面具人躬身:“是。其中有三人招供,说昌平君离京前,曾秘密会见过墨家弟子。“ 赵高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 赵高轻轻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昌平君...呵,当真是个蠢材。“他的声音轻柔如毒蛇吐信,却带著刺骨的寒意,“执掌罗网多年,却不知善加利用,反倒为那点可笑的野心自毁根基......“ 他缓缓踱步到火盆旁,火光映照下,那张阴柔的面容半明半暗:“这乱世之中,不识时务者,註定尸骨无存。“ 青铜面具人单膝跪地,沉默不语。 赵高忽然侧目,细长的眼眸微眯:“说起来...噬牙狱那边,已经一日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面具人沉声应道:“是,自昨夜子时后,便断了联繫。“ “哦?“赵高眉梢微挑,语气依旧不紧不慢,“这可真是...有意思。“他轻轻抚了抚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尘,“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我们那位典狱长大人...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面具人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赵高的声音突然阴冷下来,“若是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做。“ 青铜面具在火光下泛著幽光,面具人缓缓起身:“属下明白...一个不留。“ 赵高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望向地牢深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轻声自语:“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59章 盖聂要走了 话分两头。 方铭走出宫门时,夕阳已经西斜,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巍峨的宫墙下,抬头望著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却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战马三件套......“他低声喃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袖中的图纸。这东西一旦量產,確实能让大秦铁骑所向披靡,可若是被匈奴人得去...... 方铭的眉头紧紧皱起。匈奴骑兵本就驍勇善战,如果再配上马蹄铁和马鐙,后果不堪设想。他忽然想起歷史上汉朝与匈奴的百年征战,心头一紧。 “还有蓝田......“他回头望了望宫墙,又转向蓝田的方向。工坊的新式炼铁炉才建了一半,流水线刚刚有了雏形,学堂里的工匠学徒们才学了点皮毛——若是自己现在抽身去督造军械,这些刚刚起步的改革会不会半途而废? 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这个站在宫门外发呆的年轻官员。方铭突然觉得很累,仿佛肩上压著千斤重担。他原本只是想改善蓝田百姓的生活,怎么不知不觉就捲入了军国大事? “方铭?“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铭回头,看见惊鯢抱著剑站在阴影处,那双清冷的眸子正注视著他。 “走吧。“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跨上马车。 方铭靠在马车厢壁上,隨著车轮的顛簸轻轻摇晃。他透过车窗望著外面渐暗的天色,忽然开口:“惊鯢,你说我是不是该...“ “我是杀手。“惊鯢冷冰冰地打断,手指轻轻抚过剑鞘,“只懂杀人,不懂治国。“ 方铭被噎了一下,转头看她。惊鯢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不过,“她顿了顿,“冯劫大人明日应该会从蓝田回来。“ 方铭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忘了冯劫!“他一拍大腿,“那老狐狸...咳咳,那位大人应该懂。“ 惊鯢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忍住了:“你现在的表情,很像要去干坏事的孩子。“ “喂!“方铭佯装恼怒,“我可是朝廷命官,什么干坏事...“他说著说著自己先笑了,“不过你说得对,这种事確实该找冯劫商量。“ 马车转过一个弯,惊鯢突然按住剑柄:“有人跟踪。“ 方铭立刻收敛笑容:“罗网的?“ “不是。“惊鯢微微摇头,“脚步虚浮,不像练家子。“她掀开车帘一角,“要处理掉吗?“ 方铭想了想:“不必,可能是哪家的探子。“他靠回座位,忽然觉得心情轻鬆了不少,“明天找冯劫喝个茶,顺便套套他的话...“ 惊鯢看著又恢復活力的方铭,默默收回长剑。 方铭推开盖聂府邸的院门时,月光已经洒满了庭院。盖聂正坐在石桌旁擦拭长剑,见他进来,只是微微点头:“回来了。“ “大师兄!“方铭一屁股坐在对面,迫不及待地开始倒豆子般讲述今日朝堂上的种种。盖聂安静地听著,手中的绢布在剑刃上匀速滑动,时不时“嗯“一声表示回应。 说到激动处,方铭突然发现盖聂的嘴角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等等...师兄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盖聂將长剑归鞘,动作行云流水:“我的职责是护卫秦王。“ “什么?“方铭瞪大眼睛,“那你还在听我囉嗦这么久?“ “你说的版本,“盖聂给他倒了杯茶,“比实际发生的更有趣。“ 方铭张了张嘴,突然泄气地趴在石桌上:“师兄你学坏了...“ 盖聂轻轻摇头,月光下的侧脸格外柔和:“你做得很好。那三件马具,確实能改变战局。“ “可是...“方铭闷闷地说,“我担心会被敌人学去。“ 盖聂的目光投向远处:“所以更要抓紧时间。这个事情我不太懂,明日你去跟冯劫详谈吧。对了,我最近要走了。“ 方铭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石桌上,茶水溅湿了衣袖也浑然不觉:“师兄...你要走?“ 盖聂站在月光下,白衣胜雪,眼神却飘向远方:“嗯,有她的消息了。“ 方铭张了张嘴,突然想起在鬼谷时,偶尔会在深夜见到师兄独自擦拭一枚女子髮簪。师父曾暗示过那是段江湖恩怨,他便识趣地从未多问。 “那...陛下那边?“方铭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黑冰台已成。“盖聂的指尖拂过剑穗上那枚褪色的玉扣,“足够护他周全。“ 夜风拂过庭院,竹叶沙沙作响。方铭突然觉得嗓子发紧:“什么时候...回来?“ 盖聂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方铭猛地站起来,石凳被带翻在地:“至少告诉我她是谁!万一...万一有事要去哪找你?“ 盖聂的目光终於落回师弟身上,竟带著罕见的温和:“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手指轻轻一弹,一枚铜牌滑到方铭面前,“若有急事,去镜湖医庄。“ “大师兄,您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三日后?这么快?“方铭瞪大眼睛,“那......找到那个姑娘之后呢?师兄就回咸阳吗?“ 盖聂將长剑缓缓收入鞘中,月光在剑身上流淌如水:“或许会先去见见小庄。“ “二师兄?!“方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等等,师兄你有卫庄的消息了?“ 盖聂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庭院角落的一株古柏上:“他在韩国故地组建了一个组织,名为'流沙'。“ 方铭一拍大腿:“果然如此!“见盖聂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连忙解释,“我在蓝田时就听来往商旅提起过,说有个银髮剑客在韩地搅动风云,我就在猜是不是二师兄......“ 话说到一半,方铭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师兄,你该不会是要去......“ “只是看看。“盖聂打断他,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明日的天气,“毕竟师出同门。“ 方铭盯著师兄看了半晌,突然嘆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纵横家的事,我这个小师弟还是少掺和为妙。“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不过师兄,三日后我得去送你。“ 盖聂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夜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 第60章 从蓝田回来的冯劫 第二天,晨光微熹时,方铭就已经在冯劫府邸的前厅来回踱步,靴底將青砖地面磨得发亮。侍女第三次上来添茶时,忍不住小声道:“大人,冯大人进宫向来要午时才回...“ “无妨,我等著便是。“方铭摆摆手,目光却不住地往门外瞟。 日头渐渐升高,庭院里的树影从西边挪到了东边。方铭百无聊赖地数著地砖上的纹路,忽然听见门外一阵马蹄声。 他一个箭步衝到院中,却只见冯劫的隨从独自牵著马进来。 “方大人?“隨从明显嚇了一跳,“我家大人被陛下留在章台宫用膳,特意让小的回来取些蓝田的文书...“ 方铭的肩膀垮了下来:“还要多久?“ 隨从为难地搓著手:“这个...陛下兴致正浓,怕是...“ “罢了。“方铭长嘆一声,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我就在这儿等,等到天黑也得等!“ 晌午时分,冯劫的夫人亲自端著一盘炙肉来到前厅。这位举止端庄的贵妇人將食案放在方铭面前时,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方大人比想像中还要年轻。“冯夫人温婉一笑,眼角泛起细纹,“我家老爷常说您是难得的奇才,今日一见,果然...“ 她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失礼,连忙用袖掩口。方铭倒不介意,笑著接过话茬:“夫人是想说,果然像个毛头小子对吧?“ 冯夫人被逗得轻笑出声:“大人说笑了。只是没想到改良农具、创立工坊的,竟是这般俊秀的年轻人。“她一边布菜一边感嘆,“我家老爷在蓝田这些日子,可没少夸您。“ 方铭夹起一块炙得金黄的羊肉,隨口问道:“冯大人在蓝田还习惯吗?那儿的条件可比不上咸阳。“ “他啊,“冯夫人摇头笑道,“来信说整天泡在工坊里,连官服都沾满了铁锈。前日还托人捎回一把新制的镰刀,说是比旧式的好用多了...“ 正说著,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冯劫风尘僕僕地迈进厅堂,官袍下摆还沾著未乾的泥点:“哟,方老弟这是把我家当饭堂了?“ 方铭差点被羊肉噎住,连忙起身:“冯大人可算回来了!陛下留您这么久?“ 冯劫接过夫人递来的汗巾,抹了把脸:“大王对蓝田可是非常关注的,除了每日的奏报以及罗网的匯报以外,每个月都要我亲自去咸阳述职,將蓝田这一个月的变化细细道来。” 冯劫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將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抬眼看向方铭:“方老弟今日来找我,可是在担心蓝田的未来?“ 方铭嘆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茶杯边缘:“如今既要督造军械,又要兼顾伐楚之事,我怕......“ “怕蓝田那边无人管理,导致之前的付出付之东流?“冯劫笑著打断他。 方铭一怔,点了点头。 冯劫忽然哈哈大笑,拍了拍方铭的肩膀:“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陛下下令的时候可说让你卸任蓝田县令?“ “並没有!“方铭猛地坐直身子,眼中闪过惊喜,脑海中豁然开朗。 “没错。“冯劫压低声音,“陛下说了,蓝田工坊改制之事,仍由你全权负责。每月只需抽空回去巡察十日即可。“ 方铭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卸下了重担,脸上终於露出笑容:“原来如此......“ “怎么?“冯劫揶揄道,“现在不担心了?“ 方铭摇摇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有冯大人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心中有底的方铭赶忙告辞,马不停蹄的回到了盖聂的府中。 方铭匆匆回到盖聂府邸,连晚膳都顾不上用,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惊鯢,別让任何人打扰我。“他甩下这句话,反手关上了房门。 烛火彻夜未熄。 偶尔有僕役经过,能听见里面传来竹简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炭笔在羊皮纸上勾画的细微声响。有时方铭会突然自言自语:“不对......这样效率还是太低......“,接著便是更急促的书写声。 惊鯢抱著剑守在门外,看著侍女第三次换下凉透的饭食,眉头微蹙。 次日傍晚,书房的门终於“吱呀“一声打开。方铭顶著两个乌青的眼圈走出来,手里攥著一叠厚厚的图纸,脸上却带著掩不住的兴奋。 “成了!“他朝惊鯢晃了晃手中的成果。 惊鯢站在原地没动,冷冽的目光扫过方铭泛红的双眼和皱巴巴的衣袍:“你该休息了。“ 方铭摆摆手:“不行,得先把生產方案定下来......“ “明日要送盖聂大人。“惊鯢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的剑锋,“您確定要以这副模样去告別?“ 方铭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確实浑身酸臭,眼皮也沉得厉害。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竹简,又抬头望向惊鯢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最终嘆了口气:“......你说得对。“ “热水已备好。“惊鯢侧身让开路,却又补了一句,“若子时还见您书房亮著灯,我会亲自来熄。“ 方铭哭笑不得地摇头,乖乖往厢房走去。夜风拂过庭院,吹散了他最后一丝倔强。明日还要送別师兄,確实......不能太狼狈。 方铭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就一头栽进床榻,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的瞬间便沉入了黑甜乡。 再睁眼时,晨光已经透过窗欞,在床前洒下一片斑驳。方铭猛地坐起,发现窗外日头已高—— “糟了!师兄!“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袍,连腰带都系歪了,赤著脚就往外冲。刚拉开房门,就见惊鯢抱著剑靠在廊柱上,脚边放著收拾好的行囊。 “盖聂大人还在前院。“她淡淡道,“但您只剩半刻钟了。“ 方铭胡乱抹了把脸,跌跌撞撞往前院跑。转过迴廊,远远看见盖聂一袭白衣站在槐树下,马鞍上掛著简单的行装,那柄渊虹剑在晨光中泛著清冷的光。 “师兄!“方铭气喘吁吁地剎住脚步,“我睡过头了......“ 盖聂转身,嘴角微扬:“无妨。“他递来一个粗布包裹,“给你的。“ 方铭接过,里面竟是满满一袋蜜饯果子——正是他小时候在鬼谷最爱偷吃的那种。 第61章 送盖聂 方铭望著正在整理行装的盖聂,喉咙突然发紧。晨光透过槐树叶隙,在那袭白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晃得他眼眶发热。 “师兄...“他声音哑得不成调,“我送你到城门吧。“ 盖聂繫紧马鞍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他。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拂过马鬃,在晨光中沾满细碎的金芒。 “好。“ 就这一个字,却让方铭鼻尖一酸。 晨雾瀰漫的咸阳街道上,两人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隱若现。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温和:“多年前,我在邯郸城外遇见王上。“ 方铭惊讶地放慢脚步,这是师兄极少有的谈兴。 所以方铭立刻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那年深冬的邯郸城飘著鹅毛大雪,城墙上的火炬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我本意是直接前往秦国,只是途经此地,却在城墙下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那时候王上还只是个年轻人,他只穿著件破旧的貂裘,独自站在城垛上眺望西方。积雪已经覆满他的肩头,显然已站立多时。 “质子府的侍卫呢?“我飞身跃上城墙,问道。 王上转过头,冻得发青的脸上却带著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被赵王召去宴饮了。“他呵出一口白气,“先生是秦人?“ “鬼谷盖聂。“ 那时候我清楚的记得,我说完后,王上的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先生快走吧,赵人最忌秦人接触质子。“ “我问他为何不逃。“盖聂指尖轻抚剑穗,“他说:'我若逃走,赵国必向秦国索要新的质子。那些宗室子弟,未必能活。'“ 方铭心头一震。这確实像嬴政会说的话——永远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后来我护送他归秦,归途遇伏时,他为我挡过毒箭。“盖聂的指尖停在剑鞘某处凹陷,“箭鏃卡在第三根肋骨间,他硬是撑到安全处才昏过去。“ 方铭倒吸一口凉气——这伤要是偏半寸... “初掌大权那几年,每夜都有刺客。“盖聂继续道,“我就一直护卫在他身边,最震撼的王上秦政的时候。” 盖聂望著宫门方向:“他当著满朝文武说'盖聂非臣,乃寡人刎颈之交'。“顿了顿,“那之后,再没人敢劝他防范我。“ 方铭突然明白,为何师兄会对那个王座上的男人如此死心塌地——嬴政给了剑客最珍贵的礼物:毫无保留的信任。 突然,方铭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前世的动漫中,好像就是大师兄为了一个孩子背叛了嬴政的。” 方铭拽住盖聂的衣袖:“师兄,若有一日...你不得不与陛下刀兵相见...“ 盖聂的白衣在雾气中凝滯了一瞬。 “不会。“他的声音像淬过寒泉的剑,“除非...“ “除非什么?“ 剑客转身,眸色比渊虹剑刃更清冷:“除非他的路,偏离了当年邯郸雪夜里对我说过的誓言。“ “若真到那日。“盖聂翻身上马,剑穗扫过方铭手背,“我的剑会让他想起,曾经有个人寧愿冻僵在城垛上,也不愿连累他人。“ 方铭听著盖聂的话,心中暗暗盘算:“仅仅是一个孩子,应该不至於......或许是因为理念的衝突?一个要建立铁血帝国,一个坚守兼爱非攻?也不像,好像距离剧情还是还有好多年,一切还来得及。”方铭一边想著,一边跟著盖聂向著城门走去。 晨雾渐散,咸阳城门的轮廓在朝阳中清晰起来。盖聂勒住韁绳,转身看向方铭:“就送到这里吧。“ 方铭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这些年来师兄的教导,想起鬼谷中朝夕相处的日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师兄保重。“ 盖聂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方铭腰间——那里掛著他昨夜悄悄放上的药囊:“蓝田潮湿,里面的药丸每日一服。“ 方铭这才发现腰间的异样,眼眶顿时红了。他急忙低头掩饰。 “记得按时用膳。“盖聂最后叮嘱道,“別总熬夜画图纸。“ 方铭重重点头,看著那袭白衣渐渐远去。晨光中,盖聂的背影挺拔如松,唯有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最后的告別。 惊鯢的声音將方铭从离愁中拽回:“回府吗?“ 方铭深吸一口气,用袖子重重抹了把脸。晨风拂过,带走眼角最后一丝湿意。他转身时,脸上已恢復往日的神采:“不,直接去工部。“ 惊鯢挑眉——这人情绪转换得倒快。 方铭与惊鯢刚踏入工部的大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远处传来叮叮噹噹的打铁声,空气中瀰漫著炭火与金属的气息。 门口的守卫见到方铭腰间的令牌,连忙行礼:“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著褐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他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方正,手上还沾著未擦净的炭灰,显然刚从工坊出来。 “下官將工部监正周方,见过方大人。“他拱手行礼,声音洪亮,目光却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这个年轻的新官。 方铭说道:“周大人不必多礼,今天我来就是想要接收王上给我的工人,请问公输家的人现在何处?” 周正闻言抬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大人不知?昨天朝廷旨意刚到,就被公输墨连夜带走了。“他压低声音,“听说是去了蓝田大营。“ “什么?”听到消息的方铭大吃一惊。“公输墨倒是挺快的,这么快就把人领走了。”方铭心中暗暗想道。 铭沉吟片刻,又问:“剩下的二百名工匠,可都准备妥当了?“ 周正连忙答道:“回大人,都已清点完毕,隨时可以交给大人。“ 方铭点点头,目光微沉:“好,你安排人手,儘快將他们送往蓝田,交给公输墨。“ 周正略一迟疑,低声道:“大人,公输墨那边……可要提前知会一声?“ 方铭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不必了,他既急著把人带走,想必早已做好了安排。只需把人送到就行。“ 周正不敢多言,只是拱手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第62章 赶赴蓝田 方铭从工部出来,没有回盖府,而是马不停蹄的径直前往蓝田。 方铭快马加鞭赶到蓝田时,天色已近黄昏。远处镇守蓝田的大营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现,炊烟裊裊升起,隱约还能听见远处工匠们收工的喧闹声。 他正琢磨著待会儿要怎么跟公输墨“友好交流“商討蓝田后续的发展,就看见营门口站著一个身穿盔甲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王賁。 “哟,这不是我们神出鬼没的王大人吗?“方铭翻身下马,故意拖长了声调,“怎么,今天终於捨得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了?“ 王賁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方大人这话说的,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敢擅自乱跑。“ 方铭笑嘻嘻地凑近:“那是那是,王大人这次来蓝田是做什么?” 王賁说道:“我父亲已经出发前往前线了,原本我也应该一同前去的,但是王上说你这边可能需要帮助,所以就让我过来了。” 听著王賁的话,方铭感觉內心的一块石头终於落了地下,经过半年多的相处,方铭知道,王賁此人,性情耿直如松,心地澄澈似水。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屑於耍弄心机。 方铭记得第一次与王賁共事时,曾试探性地问他对某位权贵的看法。王賁既不阿諛奉承,也不刻意贬损,只是平铺直敘地將所见所闻道来,言辞恳切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后来方铭才明白,这不是圆滑,而是一种难得的赤诚——王賁眼中,是非对错涇渭分明,从不会因私交或利益而扭曲事实。 在蓝田共事的日子里,王賁的表现更是让方铭印象深刻。工匠们遇到难处,他必定亲自过问;帐目上有疑点,他寧可熬夜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有次方铭开玩笑说要虚报些开支,王賁当即沉下脸来,正色道:“朝廷託付之事,岂可儿戏?“那严肃的模样,让方铭都不好意思再开玩笑。 最难得的是,王賁这份耿直中不带半分迂腐。他懂得变通,明白事急从权的道理,但底线始终清晰可见。公输墨常说,与王賁共事最是省心——他答应的事必定办到,办不到的事绝不轻诺。 由此可见王家的家教。 方铭感激的说道:“王兄,太感谢了!这样,我先抓紧前往蓝田,毕竟王上就给了一个月的时间,等明日我叫上公输墨,咱们三人好好聊聊。” 说罢,顾不上王賁的挽留,方铭又马不停蹄的向著蓝田敢去。 方铭赶到蓝田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暉洒在现在公输家族,以前田家的宅院上,青砖黛瓦间透著几分超然世外的气息。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蜿蜒的石径,两旁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在欢迎这位常客的到来。 “公输墨!“方铭还未到正堂就高声唤道,“你这傢伙,把人带走也不说一声!“ 廊下转出一个身著素色长衫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朗,闻言笑道:“方兄来得正好,我刚泡好一壶云雾,这个法子还是之前你在药谷的时候教我们的呢,喝著就是好喝!“他晃了晃手中的茶壶,热气在暮色中裊裊升起。 两人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公输墨给方铭斟了杯茶,解释道:“我收到消息后知道事情紧急,我想著早些带他们熟悉环境,就没特意通知你。“ 方铭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亏我还火急火燎地去接人。““对了,族人都安顿好了?“ “都在后院研习新图纸呢。“公输墨放下竹简,神色突然郑重起来,“方兄,从今日起,我们公输家这代的精锐就都交给你了。“ 方铭闻言放下茶盏,正色道:“公输兄此言差矣。我们之间何分彼此?“他指了指竹简,“这些构想若无你们公输家的机关术相助,终究只是纸上谈兵。我们是並肩作战的伙伴,没有谁统领谁的说法。“ 公输墨微微一怔,隨即展顏笑道:“倒是我著相了。“ 方铭放下茶盏,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手指轻轻敲击著石桌,沉声道:“公输兄,这次王上交代的任务...很重。“ 暮色中,公输墨看到方铭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个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此刻眼中竟带著几分沉重。 “我得了將作监的官职。“方铭从怀中取出一卷詔令,在石桌上缓缓展开。 公输墨接过詔令细看,月光下绢帛上的朱印格外醒目。他沉吟道:“这是好事,但方兄似乎...“ “我想重新规划蓝田的工坊布局。“ “方兄!“公输墨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太著急了。工坊才刚刚建设好不到一年,物品的正常產出才不到三个月,现在又要重新规划布局......“ 方铭的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茶水顺著他的指尖滴落。院中一时只剩下竹叶摩挲的沙沙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公输墨轻嘆一声,將茶壶重新斟满,“但改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前线等不起!“方铭猛地抬头,眼中似有火焰跳动,“公输兄,你可知当我知道李信將军前线失败,近二十万大军伤亡后,我的內心?“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都是好汉子啊...若能早一日改良军械,或许就能少死几个老秦人...公输兄,你知道我內心到底想的是什么!“ 夜风突然转急,吹得廊下的灯笼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公输墨看到方铭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沉默良久,公输墨轻声道:“我明白了,你想做什么?我会尽全力支持的。“ 第63章 新蓝田规划 方铭听完,赶忙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早就做好的图纸。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划过渭水沿岸的曲线,眼中闪烁著规划者的光芒。“公输兄,你看——“他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我打算將蓝田现有的工坊全部转为民用,专门生產农具、纺织机这些改善民生的器物。“ 公输墨眉头微挑,看著方铭的手指沿著渭水一路向东:“你是说...“ “没错。“方铭的指尖停在咸阳城,“从这里开始,沿渭水北岸新建一条工匠长廊,把民用工坊串联起来。从蓝田开始,一直向著咸阳建设过去。“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道弧线,“利用渭水运输原料和成品,能省去大量人力物力。“ 月光下,方铭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他转向地图另一侧:“而在这里——“指向蓝田以北的一片山地,“我们另闢军工专区。背靠山势,易守难攻,正好適合军械研发製造。“ 公输墨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要把军工与民用完全分开?“ “不仅如此。“方铭从袖中取出一卷草图展开,“在军工区中心,我要建一座研发院。“图纸上赫然是一座环形建筑群,中央矗立著高塔,“这里集中最优秀的匠人,专门研製新式军械。各工坊环绕四周,隨时可以將图纸转化为实物。“ 公输墨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凑近细看,突然指著图纸一角:“这个中庭设计...是借鑑了墨家的机关城布局?“ 方铭笑著点头:“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我还想在这里——“他的手指点向图纸中央,“加一个试验场,新器械可以直接在这里测试改良。“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渭水的气息。公输墨凝视图纸良久,突然轻笑出声:“方兄啊方兄,你这哪是改良工坊,分明是要建一座工匠之城。“ 方铭望向北方连绵的群山,声音低沉下来:“若能早一日建成,或许就能少流些血。“他转向公输墨,眼中带著罕见的恳切,“所以我才说,等不得啊。“ 公输墨眉头紧锁,手指重重敲在图纸上:“方兄,你这规划虽好,但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建不成!王上只给了我们一个月期限,这...“他的声音里透著焦虑,月光下能看清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方铭却咧嘴一笑,隨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示意图:“谁说一定要等建好才能开工?“树枝划过泥土,勾勒出简易的流水线,“我们分三步走——第一,现有的工坊全部转为军工生產,明天就改。“ “可原料和匠人...“公输墨刚开口就被方铭打断。 “第二,“树枝继续飞舞,“调两百军士明日开始平整地基,边挖地基边搭简易工棚。公输家派十个懂建筑的族人指挥就行。“方铭眼睛发亮,“第三,研发中心先用帐篷搭起来,反正现在天热,等砖瓦齐备了再慢慢盖实的。“ 公输墨盯著地上的简图,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夜风吹乱了他的髮髻,几缕碎发垂在眼前也顾不上捋。 “公输兄,“方铭突然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个好消息——王賁回来了。“ “当真?“公输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他不是隨军出征了吗?“ 方铭得意地眨眨眼:“王上特意召回来的。有他在,蓝田外大营的三千军士都能调来帮忙。“说著用树枝在示意图旁画了个圈,“挖地基、运材料这些粗活,交给军士们就行。“ 公输墨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於放鬆下来。 方铭的声音突然压低,手指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画了四个同心圆:“公输兄,光有工坊还不够,安保必须跟上。“月光下,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最外圈,民用工坊区。“他的指尖划过第一个圆,“派寻常军士巡逻即可,毕竟生產的都是农具、织机。“茶水在石桌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第二圈,军工区。“方铭加重力道,水渍深深浸入石纹,“要筑三丈高墙,工匠家眷全部迁入蓝田內城。“他抬头直视公输墨,“许进不许出,由精锐卫戍日夜看守。“ 公输墨眉头微皱,但没出声打断。方铭继续道:“第三圈,研发中心。“他的手指在第三个圆上重重一点,“只有通过我们二人共同认可的人才能进入。所有匠人家眷集中居住,施行五家连坐。“ “至於第四等...“方铭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三个圆外另画了一个孤立的方框,“我打算请王上派心腹来监管。“ “王上?“公输墨终於忍不住出声。 “正是。“方铭眼中闪过狡黠,“这样,王上能够放心,而他们也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轻轻敲击石桌,月色照映在他的脸上,透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公输墨沉默良久,突然轻笑出声:“方兄啊方兄,你这心思...当真縝密得可怕。“他伸手抹去桌上的水痕,“不过,连坐制是否太过严苛?“ 夜风骤急,吹得竹林沙沙作响。方铭望向北方隱约的火光,那是函谷关方向的烽燧:“公输兄,你可知道一套弩机图纸流到敌国,会多死多少秦军?“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时候,仁慈才是最大的残忍。“ 方铭说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明日,王賁会来蓝田。“他转头对公输墨说道,眼中闪烁著精明的光芒,“咱们三人正好聚在一起,把事情安排好,后天开始动工。“ 公输墨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石桌上的水痕:“也好,王賁心思縝密,他又是兵家人,对於咱们的规划,或许能够查露补缺。“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不过这么急,后日就要动工?“ “兵贵神速。“方铭俯身拍了拍公输墨的肩膀,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剩下的工匠明天就能到。“他直起身子,负手而立,“再说,有你们公输家的机关术相助,区区工坊,还不是手到擒来?“ 公输墨闻言失笑,摇摇头道:“你啊...这激將法用得倒是熟练。“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也罢,我这就去安排族人准备。明日等王賁到了,咱们就在这院中的凉亭议事如何?“ “正合我意。“方铭满意地点头。 第64章 偷懒?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笼罩著蓝田的院落,王賁就踏著露水而来。他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长衫,腰间掛著方铭去年赠他的玉佩,脸上带著久別重逢的轻鬆笑意。刚推开院门,还未来得及欣赏满园的晨景,就被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哎?你们——“王賁惊讶的声音还未落下,就被方铭和公输墨连拖带拽地拉向了凉亭。 “王兄来得正好!“方铭眼睛亮得嚇人,显然一夜未眠,“就等你了!“ 凉亭的石桌上早已铺满了图纸,旁边摆著三碗冒著热气的羹汤,显然已经热过好几回了。公输墨二话不说,直接把一支蘸墨的笔塞进王賁手里:“先看这个安防布局。“ 王賁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玉佩还在微微晃动:“二位,我连口早餐都没喝...“ “边看边喝!“方铭一把將他按在石凳上,顺手把汤碗推到他面前,“尝尝,公输家特製的参汤,提神醒脑!“ 晨光透过凉亭的竹帘,在图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賁定睛一看,顿时被精密的布局图吸引了注意力。他下意识抿了口汤,眉头渐渐皱起:“这个布局...... “就让你来参谋参谋“方铭兴奋地凑过来,手指点著图纸。 王賁的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军械坊的布局上。他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著那个区域:“这里的设计恐怕需要调整。“晨光透过竹帘,在他指尖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方铭和公输墨立即凑了过来,三人的脑袋几乎碰在一起。王賁指著图纸解释道:“军械坊离原料仓库太远,中间还要穿过工匠生活区。若是战时,运输路线太长容易遭袭。“他的指甲在图纸上划出一条新路线,“不如改到北面这个缓坡,背靠山崖、“ 公输墨眼前一亮,立即抓过毛笔在图纸上修改起来:“妙!这样还能利用山势建造水力锤。“墨汁在羊皮卷上晕开,很快就勾勒出新的布局。 方铭拍板道:“就这么改!王兄果然慧眼。“他转头望向远处隱约可见的军营轮廓,“既然如此,调兵的事就拜託王兄了。需要多少人力?“ 王賁略一沉吟:“首批调五百精锐,明日辰时到位。“ 三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公输墨起身为眾人添茶,茶汤在晨光中泛著金黄的色泽:“那今日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安排族人准备机关器具,方兄统筹工匠调度,王兄去大营调兵。“ 方铭一口饮尽杯中茶,將茶碗重重搁在石桌上:“就这么定了!明日破晓,咱们开始干活。“ 方铭告別王賁和公输墨后,大步流星地赶往蓝田县衙。清晨的街道上,早起的商贩刚刚支起摊位,见到方铭纷纷行礼问好。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远远就看见县衙门口黑压压站著一群人——李柒带著十几个乡老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方大人!“李柒三步並作两步迎上来,粗糙的大手紧紧攥著破旧的毡帽,黝黑的脸上写满忧虑,“大伙儿听说您要走了,这一宿都没合眼啊...“ 方铭拍了拍李柒的肩膀,能感觉到这个曾经的羽林卫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他环视四周,看到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都掛著同样的惶恐——这些靠手艺吃饭的匠人,最怕的就是变故。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各位父老放心。“方铭提高嗓音,声音在县衙前的广场上迴荡,“不是要断了大家的生计,而是要带著蓝田的乡亲们过更好的日子!“ 他示意眾人进县衙细说。在县衙正堂,方铭让人摊开连夜绘製的规划图。羊皮图纸上,渭水沿岸密密麻麻標註著新的工坊区。 “瞧这里,“方铭的手指沿著渭水划过,“新建的民用工坊比现在大三倍,专做农具、织机等民用器具以及工艺品。“他特意点了点几个红圈,“这几个点优先录用蓝田本地工匠,工钱加三成。“ 李柒瞪大眼睛,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图纸:“这...这么大的水车坊?“ “专门灌溉用的。“方铭笑道,“以后蓝田的田地都能用上咱们自己造的水车。“他直起腰,目光扫过眾人,“军械坊要另建,但需要更多木工、铁匠。愿意去的,家眷可以住进新建的工匠村,孩子能上官学。“ 堂內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一个白髮老匠颤巍巍地问:“方大人,小老儿只会打镰刀...也能去么?“ “正需要您这样的老师傅!“方铭扶住老人,“新工坊要带徒弟,您这样的老手艺,一个带五个,另加带徒津贴。“ 方铭清了清嗓子,示意眾人安静。他走到堂前,指著图纸详细解释道:“各位父老,接下来工匠们会重新整编分配。根据大家的手艺特长,可能会安排到不同的工坊上工。“ 堂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小声嘀咕:“这要是被分到远处可咋办...“ 方铭抬手示意,继续道:“愿意去军械坊的,工钱翻倍,每月还有粟米补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但军械坊管理严格,进了坊就不得隨意出入,可能旬日才能回家一次。家里有田地要照看的,就得慎重考虑了。“ 李柒忍不住问道:“方大人,那要是选了军械坊,家里的地...“ “这正是我要说的。“方铭点点头,“家里需要本人种地的,大家就不要去军械坊了,家里地有人能耕种的,可以选择去军械坊。” 阳光西斜,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方铭最后强调:“记住,全凭自愿。明日开始,县衙会派人到各村讲解细则。有什么疑问,隨时可以来问。“ 当那些人走出县衙时,方铭听见身后传来热烈的討论声。有人算著工钱,有人担心家小,但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夕阳將他的身影投在青石板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这些琐碎的安排,才是真正决定改革成败的关键。 第65章 休息休息 方铭把工作安排下去后不太放心,一直盯了几天,发现公输墨和王賁配合的很好,而且还有李柒他们的帮助,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著。而且冯劫也从咸阳回来了,他也一直帮助著方铭进行查漏补缺的工作. 所以,我们年轻的方大人又开始了他的摸鱼生涯。 一连数日,他都窝在县衙后堂,不是在研究新奇的吃食,就是在琢磨如何改良茶点。案几上堆满了各色食材,竹简间夹杂著几份食谱,连砚台边都沾著可疑的麵粉痕跡。 这日清晨,方铭正兴致勃勃地指挥厨娘尝试新做的“油泼麵“,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咳。抬头一看,冯劫正倚在门框上,眉头紧锁,手里还捏著一份沾了油渍的公文。 “方大人好雅兴啊。“冯劫慢悠悠地走进来,指尖点了点桌上那碗红艷艷的油泼麵,“这都十多天了,您是不是忘了咱们还在建工坊?“ 方铭不慌不忙地嗦了一口面,含糊道:“冯兄来得正好,尝尝这新做法?加了茱萸粉,够劲道!“ 冯劫额角跳了跳,强压著性子坐下:“王賁调了八百军士在挖地基,公输墨带著族人日夜赶製战马三件套,李柒他们挨家挨户统计匠人名册...“他眯起眼睛,“方大人您就打算一直在这儿...研究吃食?“ 方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突然正色道:“冯大人此言差矣。“ “工坊地基没打好,我们急也没用。“方铭眨眨眼,“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等工坊建好,才能立刻投入生產不是?“ 正说著,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公输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沾著木屑:“方兄!咱们战马三件套已经生產一半多了,按照这个速度,估计能提前將近一周完成。“话没说完,突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方铭得意地端起那碗油泼麵:“来得正好,尝尝?“ 公输墨毫不客气地接过碗筷,大口嗦起面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唔...这面確实够劲道!不过方兄,眼下工坊建设进展神速,可咱们的银钱...咳咳...“他被茱萸呛得直咳嗽,灌了口茶才继续道,“可咱们的银钱快见底了,得赶紧找王上再拨些款项才行。“ 方铭闻言,眼睛一亮,笑嘻嘻地看向冯劫:“这不是现成的財神爷在这儿嘛!跟他说一声不就得了?“ 冯劫额角青筋直跳,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方大人!您这也太懒了!“他指著窗外尘土飞扬的工地,“王上派您总领此事,结果您整日窝在这里研究吃食也就罢了,现在连要钱都要下官代劳?“ 方铭不慌不忙地给冯劫也盛了碗面:“冯兄消消气,尝尝这个。您想啊,您是做什么的?是王上专门负责来观察蓝田的,是王上任命的。“他眨眨眼,“您要跟我要不都一样嘛。“ 公输墨在一旁帮腔:“冯大人,方兄说得有理。“说著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 冯劫看著眼前这两个活宝,又好气又好笑。他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我来写奏章吧。“他瞪了方铭一眼,“不过方大人,您总得在这上面签个名吧?“ “嘿嘿嘿,好说好说。” 突然,方铭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冯兄,还有个要紧事差点忘了说。“ 冯劫闻言抬头:“方大人终於想起正事了?“ “关於工坊的安保。“方铭擦了擦手,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我设计了四重防护机制。“他蘸著茶水在案几上画起来,“最外层民用区常规巡逻;二层军工区筑高墙、限出入;三层研发中心要连坐监管...“ 冯劫的眼神渐渐凝重,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当听到第四重安排时,:“让王上派心腹来监督?这...“ “两套监管,互相印证。“方铭敲了敲案几,“这事必须冯兄亲自向王上稟明。要快,等研发中心建成就得立即执行。“ 冯劫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此事关係重大,我今日写奏章面呈王上。“他起身整理衣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了方铭一眼,“不过方大人,您是不是也该去工地看看了?“ 方铭闻言头也不抬:“去,这就去。“他朝门外喊了声,“李柒!备马!“转头又对冯劫笑道,“冯大人放心,我这就去这就去。“ 公输墨在一旁憋笑,被冯劫瞪了一眼。三人走出县衙时,正遇上王賁带著一队军士经过。看到冯劫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王賁挑眉问道:“冯大人这是?“ “去给咱们要钱要人了。“方铭伸了个懒腰,眯眼望向远处,“走吧,是时候去工地转转了。“ 方铭拍拍肚子:“吃饱喝足,干活不累。“他翻身上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喊道,“对了公输兄!晚上让厨子试试我新琢磨的燉肉方子!“ 在眾人无奈的目光中,方铭一夹马腹,哼著小曲儿朝工地奔去, 方铭骑著马慢悠悠地走在前往工地的路上,惊鯢也骑著马默默跟在他身侧。她看著方铭哼著小曲儿,一副懒散又愜意的模样,终於忍不住开口: “方铭。“ “嗯?“方铭歪著头看她,顺手从路边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什么事?“ 惊鯢斟酌了一下词句:“你明明心怀天下百姓,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为何总是...这般懒散?“她顿了顿,“而且似乎对权力毫无贪念。“ 方铭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差点从马背上歪下来。他拽著韁绳稳住身形,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惊鯢啊,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你看啊,“方铭掰著手指解释,“第一,我要是太勤快,事必躬亲,底下的人怎么成长?王賁、公输墨他们,可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 “第二,“他晃了晃手指,“权力这东西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么累,说实话,狗都不当。“ “至於懒嘛...“方铭突然咧嘴一笑,“人生苦短,何必把自己逼得太紧?该吃吃该喝喝,把事情办好就行。“ 惊鯢若有所思。 其实方铭或者说只要是穿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懒。 第66章 前线战况 话分两头,这边方铭正在蓝田热火朝天的干著。而秦楚的前线,也正在两军对峙中。 秦军大营,中军帐內烛火通明。王翦端坐在主位,蒙武、李信等一眾將领分列两侧,沙盘上的楚国地形图被烛光映得忽明忽暗。 蒙武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大將军,我军士气正盛,何不一鼓作气渡淮水?这般拖延,只怕夜长梦多啊!“ 王翦不紧不慢地捋著鬍鬚,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楚军的红色小旗上:“蒙將军稍安勿躁。“他指尖轻点沙盘边缘,“楚军如今严阵以待,我军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李信皱眉道:“可拖延日久,粮草耗费...“ “正是要耗。“王翦眼中精光一闪,“楚国地广人稀,我军背靠关中粮仓。拖得越久,楚军士气越低。“他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更何况,我们在等咸阳送来的'礼物'。“ 蒙武眼前一亮:“大將军是说...方铭正在研製的新式军械?“隨即又疑惑道,“可那小子真有传闻中那么神?“ 王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拍了拍手。亲兵立即捧著一个长木匣进来。老將军亲手打开匣子,取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 “蒙將军可识得此物?“ 蒙武接过长剑,手指轻抚剑身,突然瞪大眼睛:“这...这是新锻造的?比寻常剑轻了三成,韧度却...“ “还有这个。“王翦又取出一桿长矛,矛尖在烛火下泛著诡异的幽蓝,工艺改良过,有淬毒,见血封喉。“ 帐中將领们纷纷传看,嘖嘖称奇。王翦环视眾人,沉声道:“这些不过是方铭改良的寻常兵器。他正在蓝田研製的东西,才真正值得我等一等。“ 屠睢问道:“大將军,到底是何物?” 王翦微微一笑:“是一个能够改变骑兵作战方式的东西。” 蒙武闻言:“改变骑兵作战方式?“他与其他將领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大將军,恕末將愚钝,骑兵无非是弓马嫻熟、衝锋陷阵,还能怎么改变?“ 王翦嘴角微扬:“方铭称之为'马鐙'。““此物固定在马鞍两侧,能让骑兵双脚有著力之处。“ 李信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若是真的,骑兵岂不是能在马上站稳了?“ “不止如此。“王翦眼中精光闪烁,“有了这个,骑兵可以双手持长兵器,甚至能在马上开弓射箭。“他环视眾將,“想想看,我们的骑兵不再只是袭扰侧翼,而是能像重步兵一样正面衝锋。“ 帐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蒙武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佩剑,仿佛已经看到千万铁骑踏破楚军营垒的景象。 “不止如此。“王翦又说道,“还有一物,他们称之为'马蹄铁',能保护战马蹄部,延长行军距离。“ 年轻的副將王离忍不住惊呼:“这要是成了,我大秦铁骑日行百里都不是梦!“ 王翦沉声道:“所以诸位现在明白,为何要等了吧?“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巍峨的阴影,“楚人还在用老一套战法时,我们的骑兵已经脱胎换骨。届时...“ 老將军的手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指楚国腹地。 蒙武猛地拍案而起:“末將这就去督促骑兵操练!等新装备一到,定要楚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骑!“ 帐外,值夜的骑兵们突然听见中军帐內爆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 寿春城的楚王宫內,烛火摇曳。项燕站在巨大的楚国地图前,眉头紧锁。殿內眾將分列两侧,爭论声此起彼伏。 “秦军远来,粮草不济,我军当据城死守!“老將景阳拍案而起,白的鬍鬚隨著激动的语气颤抖,“淮水天险,加上寿春城高池深,耗也能耗死他们!“ 年轻气盛的昭平立即反驳:“守?守到何时?秦军已在淮北屯田,分明是要打持久战!“他单膝跪地,抱拳请命,“大將军,末將愿率精兵渡淮,夜袭秦营!“ 项燕沉默不语,手指在地图上淮水一线缓缓移动。烛光在他刚毅的面容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大將军,“谋士范增轻咳一声,“老朽以为,秦军主帅王翦用兵老辣,此番按兵不动必有蹊蹺。“ 项燕也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本將也倾向主动出击。“他指向地图上几处要隘,“秦军分兵把守各处渡口,兵力分散。若集中精锐突破一点...“ 殿內爭执正酣之际,楚王负手从屏风后踱步而出。眾將顿时噤声,齐齐跪拜行礼。 “诸位爱卿,“楚王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声音不紧不慢,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威严,“寡人观秦军动向蹊蹺,王翦老儿素来狡诈,贸然决战恐中其计。“ 项燕抱拳道:“大王明鑑。但若一味固守...“ 楚王微微一笑,打断道:“项將军勿急。寡人並非说要死守。“他缓步走到地图前,指尖轻点淮水北岸,“先派精锐试探,看看王翦到底在耍什么样。“ 范增眼睛一亮:“大王的意思是...“ “传令各郡,“楚王目光渐冷,“调集三万精锐,由昭平统领,三日后渡淮袭扰秦军粮道。“他转头看向项燕,“项將军坐镇中军,隨时策应。“ 昭平激动得脸色涨红:“末將定不负大王所託!“ 景阳却忧心忡忡:“大王,三万精锐是否...“ “不多不少,正好。“楚王轻抚腰间玉佩,“胜可扩大战果,败亦不至伤筋动骨。“他忽然压低声音,“寡人更想知道,秦军这些日子到底在等什么。“ 殿外雷声渐近,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楚王深邃的眼眸。项燕突然明白过来,大王这是要以这三万精锐为饵,试探出秦军的虚实。 “臣...遵旨。“项燕深深一揖,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如何暗中调派更多兵力接应。 楚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时袍袖翻飞:“记住,此战不求大胜,但务必要探明秦军虚实。“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范增,“特別是咸阳的消息。“ 第67章 送器械 镜头转到蓝田。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七天的时候,方铭他们成功的把所有军械全部打造出来了。 负责押送军械前往前线的是王賁。 蓝田的清晨,薄雾笼罩著新建的军工坊。方铭、公输墨等人站在官道旁,目送著满载新式军械的车队整装待发。铁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马匹不时打著响鼻,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结。 “路上小心。“方铭拍了拍王賁的肩膀,难得收起了往日的嬉笑,“这批军械事关重大,千万別出差错。“ 王賁紧了紧身上的皮甲,点头道:“放心,我亲自押运,走武关道直抵王翦大营。“他看了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就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怕是要两个月。“ 晨风吹动眾人的衣袍,远处山峦间已有朝阳的金光透出。方铭突然笑道:“等你回来,咱们新研製的连弩应该也完工了,正好给你瞧瞧。“ 王賁翻身上马,闻言回头:“那我可得快点回来。“他顿了顿,又正色道,“剩下的八百军士我已经交代好了,他们会全力配合公输家继续生產。“ 公输墨拱手致意:“有劳王大人安排。“ 马队开始缓缓移动,车轮捲起细小的尘土。王賁在马上最后挥了挥手,身影渐渐融入晨雾之中。 方铭望著王賁远去的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晨风吹乱了他的鬢髮,却吹不散眉宇间那抹沉重的忧色。 “要是这场仗能早点结束就好了。“方铭突然轻声说道,声音几乎被车轮远去的余音掩盖,“少死些人。“ 身旁的冯劫和公输墨闻言,都陷入了沉默。冯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官服的袖口,那里还沾著今晨清点军械时留下的墨跡。公输墨则低头看著地上被车轮碾过的青草,已经倔强地重新挺直了茎叶。 良久,公输墨才嘆了口气:“方兄,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淮水两岸对峙的千军万马,“灭国之战,不死不休。“ 冯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儘管晨风並不凛冽:“王翦將军要用这批军械,就是要一举击溃楚军主力。“他顿了顿,“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少死人。“ 他想起那些在將作监日夜赶工的工匠们粗糙的双手,想起王賁临行时坚毅的眼神,更想起前线那些素未谋面的將士。 “走吧。“方铭最终只是这样说道,转身时衣袂翻飞,“既然无法阻止战爭,那就让我们的发明,多保全几个大秦儿郎的性命。“ 方铭一行人策马穿行在蓝田外围新开闢的官道上,眼前的景象令人惊嘆。 “这才半个多月的功夫...“冯劫勒住马韁,望著远处如雨后春笋般林立的工坊,忍不住感嘆。只见渭水沿岸,数十座青瓦工坊整齐排列,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蓝天中交织成网。河面上,新造的水车隆隆转动,带动著锻锤起落的声音远远传来。 公输墨指向东北方向:“军械区的城墙昨日开始夯筑,用的是新研製的三合土。“顺著他手指的方向,可见数百名军士正在夯筑地基,號子声此起彼伏。更远处,一道三丈高的城墙轮廓已经初现雏形。 方铭眯起眼睛,突然扬鞭指向一处:“研发中心的地基打得如何了?“ “比预期快了三日。“公输墨脸上露出自豪之色,“送来石料质地极佳,工匠们又改进了吊装机关。“他顿了顿,“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你设计的那套滑轮组,省了一半人力。“ 三人来到一处高坡下马。从这里俯瞰,整个蓝田军工区的布局尽收眼底。“ 方铭从马鞍上取下水囊喝了一口。阳光下,他的眼眸中映照著这片蓬勃发展的军工区——民用工坊区炊烟裊裊,军工区尘土飞扬,研发中心的地基如同一个巨大的齿轮图案,而在更远的山脚下。 方铭站在半完工的军械坊前,手指轻敲著新砌的砖墙,发出沉闷的声响:“公输兄,这军械坊何时能投入使用?“ 公输墨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画起简图:“按现在进度,东区的锻造坊和箭矢工坊半月后便可投產。“碎石划过土地,勾勒出几个方块,“但西区的鎧甲工坊和兵器组装区,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完备。“ “半月...“方铭若有所思地望向正在搭建的屋顶,那里十几个工匠正在安装新设计的通风装置,“那製造马鞍三件套的地方呢?“ “问题不大。“公输墨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先从锻造坊进行锻造,这三样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可以持续生產。“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王賁带走的那批是改良前的,这次的新款加了防滑纹路。“ 冯劫在一旁插话:“研发中心呢?王上可是也很关心“ 提到这个,公输墨眉头微皱,指向远处初具轮廓的环形建筑:“研发中心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初步使用。地下熔炉的通风系统比预想的复杂,而且...“他瞥了眼方铭,“某人非要加装什么'紧急避险通道',又多了工期。“ 方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了:“安全第一嘛!“他走到高处,眺望整个工地,“那就这么定了,半月后军械坊东区先投產,主要赶製骑兵装备。研发中心不急,务必把每个细节都做到位。“ 视察完毕,三人站在岔路口短暂驻足。夕阳的余暉將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投下三道修长的剪影。 “我去趟冶铁区。“公输墨率先开口,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石灰,“新到的精铁需要重新配比炭料。“他朝两人拱了拱手,转身走向西侧那片冒著赤红火光的工坊,几个公输家的弟子早已捧著竹简在路口等候多时。 冯劫从袖中取出算筹,苦笑道:“我得去核对这个月的粮餉开支。“他指了指东北角新建的帐房,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火,“方大人改良的记帐法子好是好,就是苦了我们这些打算盘的。“ 第68章 一年 寒风吹过渭水两岸,捲起细碎的雪粒。转眼间,蓝田的军工区已披上一层银装。曾经尘土飞扬的工地,如今矗立起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青砖灰瓦在雪色中显得格外肃穆。 方铭裹著厚厚的狐裘,呵出的白气在眉睫上结了一层薄霜。他跺了跺脚上的雪,推开沉重的机关门:“公输兄,地热系统调试好了吗?“ 室內温暖如春,公输墨只穿著一件单衣,正俯身调整著一个复杂的青铜机关。见方铭进来,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差不多了,就是西廊的导热管还有些漏气。“他指向地面,只见一道道精心设计的陶管在地板下纵横交错,將熔炉区的余热输送到各个房间。 十几个公输家的年轻弟子围在四周,有的在计算数据,有的在调试模型。见方铭到来,纷纷行礼。 方铭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著白气问道:“对了,那座新式炼铁高炉修好了没有?“ 公输墨闻言,眼中顿时闪过兴奋的光芒,他一把拉住方铭的袖子就往研发中心旁边的空地走:“正要给你看!“ 只见一座足有十几丈高的庞然大物矗立在远处,青灰色的炉体上缠绕著复杂的陶管系统。十几个赤膊的工匠正在忙碌,炉口喷吐出的火光將飘落的雪瞬间汽化。 “按照你说的'高炉'设计,加了热风系统。“公输墨指著炉体上方的管道,声音几乎要被鼓风机的轰鸣淹没,“温度比老法子高出一半不止!“ 恰在此时,炉底的出铁口打开了。耀眼的铁水如熔金般倾泻而出,流入预设的模具中。那炽白的光芒映照在眾人脸上,连飘落的雪都在空中化作了蒸汽。 “看这个。“公输墨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柄刚刚淬火完毕的长剑。剑身通体泛著幽幽的蓝光,刃口处的纹路如流水般自然流畅。他隨手一挥,旁边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切口光滑如镜。 方铭接过长剑,手指轻弹剑身,清脆的龙吟声久久不绝。“好剑!“ 公输墨也是由衷讚嘆,“虽然比不上干將莫邪那些传世名剑,但放在寻常士兵手里,绝对是把神兵利器了。“ 公输墨得意地说道:“已经打造了三百多把,王上派来领取军需的军需官眼睛都看直了。“他压低声音,“有个百夫长甚至说,这等好剑,够当传家宝供起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方铭突然想起什么,凑近公输墨耳边:“记得把淬火的配方单独保管,就按我们之前说的四重防护。“ “你就放心好了。” 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公输墨领著方铭穿过研发中心的迴廊。檐角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著七彩光芒,方铭忽然驻足,指著那折射的光斑问道:“对了,我之前在公输家藏书阁提出的光学折射理论,那些老先生们可曾验证过?“ 公输墨闻言失笑,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打了个旋:“方兄啊,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无奈地摇头,“族里的长老们到现在还在为'万有引力'的说法爭得面红耳赤呢。“ 公输墨从袖中取出几片打磨精致的玉片:“不过你提出的凸透镜设想,我私下倒是试过。“他將玉片叠在一起,阳光透过时在地上聚出一个耀眼的光点,“看,確实能聚光生火。但族老们说这不过是'阳燧'的变种,算不得什么新发现。“ 方铭蹲下身,饶有兴趣地摆弄著玉片:“那拋物线弹道呢?“ “这个倒是被採纳了。“公输墨指向远处的拋石机试验场,“不过长老们坚持说这是墨家经典里早有记载的'拋法',只是被你用新词包装了而已。“他模仿著族老们捻须晃脑的样子,“'古人云:射远者拋物线,射高者垂弧线'...“ 方铭忍不住笑出声,笑声惊起了亭角棲息的几只麻雀。他隨手抓起一把雪,捏成个圆球:“那地圆说呢?“ “可別提了!“公输墨夸张地摆手,“三叔公当场摔了茶盏,说你这说法是要把老祖宗'天圆地方'的智慧全盘推翻。“他压低声音,“不过四房的小弟子们私下都在传阅你画的那些星图。“ 两人走到一处结冰的池塘边。方铭仰头望著湛蓝的天空:“公输兄,其实我不在乎这些理论归在谁名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面上迴荡,“只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够流传世间,造福於民就够了。“ 公输墨站在岸边,望著冰面上那个张开双臂的身影。阳光透过方铭扬起的衣袖,在地上投下一个巨大的十字阴影。“放心吧,虽然你的一些理论正在论证当中,但是我清楚,族里的那些老祖宗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总之你放心,一定会的。” 方铭突然停下脚步,积雪在他靴底发出咯吱声响:“等等,公输兄,我突然想起来——蒸汽机的研究进展如何了?之前在公输家藏书阁留下的图纸,你们可有尝试?“ 公输墨眼睛一亮,拉著方铭转向一条隱蔽的小径:“正要与你说这事!“他压低声音,“其实自你离开公输家后,族里就秘密组建了研究小组。现在研发中心投入使用,族长决定將整个项目迁来此处。“ “族长过几日就到,他要亲自来主持,他说他看到了机关术的变革。“公输墨轻声的说道,“他带了他亲传达十个弟子。“ 方铭望著那台轰鸣的机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滚滚的歷史车轮。蒸汽裹挟著雪从排气口喷涌而出,在寒冬中形成一道白色的云柱,直上云霄。 “对啊,变革,工业革命。” 第69章 咸鱼的又一天 方铭从工坊匆匆溜回县衙后院,一进门就踢掉靴子,整个人瘫在暖阁的软榻上。后院的暖气系统正嗡嗡运转,铜管里热水流动的声音像是某种安神的乐曲。 “还是这儿舒服...“他长舒一口气,把脸埋进软枕里。工坊里的蒸汽机油烟味仿佛还粘在衣服上,让他迫不及待想换身衣裳。 惊鯢端著茶盘从內室转出,身上罕见的穿了件藕荷色夹深衣,髮髻也鬆散地挽著,少了几分杀手的凌厉,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侍女。只是腰间那柄细剑依旧悬著,在走动时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你又偷懒。“她將茶盏放在案几上,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李柒他们派人来问了三回了。“ 方铭从软枕里露出一只眼睛:“就说我感染风寒!“突然打了个喷嚏,“阿嚏——你看,这不是说来就来?“ 惊鯢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取来一件狐裘扔给他:“工坊的油烟味隔著三丈远都闻得到。“ 暖阁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铜壶煮水的咕嘟声。方铭偷瞄了眼正在整理书架的惊鯢——这个曾经冷若冰霜的罗网杀手,现在居然会整理书架了。记得刚来时,她连用膳都要按剑而立。 “那个...“方铭突然开口,“你要不要也试试暖气?我是说,你住的那间厢房可以接根管子过去...“ 惊鯢穿针引线的手顿了顿,暖阁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属下习惯了寒冷。“声音很轻,却没了往日的肃杀,“罗网的训练...寒冷让人清醒。“ 方铭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说起明日要试製的新式手炉。窗外飘起细雪,暖阁里却春意融融。惊鯢偶尔应和几句。 方铭靠在暖阁的软枕上,手里把玩著一枚青铜齿轮,眉头微蹙:“前线战报都断了快一个月了,上次大胜之后就没动静了...“他望向窗外飘落的细雪,“王翦將军到底在等什么?“ 惊鯢正在整理案几上的文书,闻言抬头:“前日运送军械的军需官不是说了么?“她將一摞竹简码齐,声音平静,“王將军在等开春。“ “等开春?“方铭翻身坐起,狐裘从肩头滑落。 惊鯢自然地拾起狐裘重新给他披上:“楚地冬日湿冷,我军北人不耐寒。但待来年开春...“她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淮河两岸,“冰雪消融时,正是骑兵纵横之日。“ 方铭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所以王翦是在等我们的马具发挥最大效用!“他兴奋地拍案,“开春后楚军步兵的甲冑会因湿气变重,而我们的骑兵却因马蹄铁和马鐙更加灵活!“ 惊鯢轻轻点头,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你设计的军械,王將军自然要物尽其用。“ 窗外风雪渐急,拍打在暖阁的窗欞上轻声道:“所以不必忧心。这场仗,王將军心里有数。“ 方铭望著惊鯢被灯火映亮的侧脸,突然发现这个曾经冷若冰霜的杀手,如今竟能与他谈论军国大事了。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等仗打完了,你有什么打算?“ 灯啪地爆了一下。惊鯢整理文书的手指微微一顿,良久才道:“罗网之人...从来不想以后。“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落的雪。 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暖阁內的热气在杯壁上凝成细密的水珠。他犹豫了片刻,终於还是开口:“惊鯢,这段时间...赵高可有联繫过你?“ 惊鯢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从未。“ 方铭仔细观察著她的表情——记得初遇时,只要提起“赵高“二字,这个女子眼中总会闪过一丝本能的畏惧。而现在,她的眼神就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奇怪...“方铭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以赵高的性子,不该这么轻易放你脱离掌控才对。“ “娘的,现在剧情到底歪到哪去了...“他在心中暗骂。原著里惊鯢明明该在农家搅动风云,现在却成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始皇对赵高的信任更是令人费解——上次自己特意上奏请求设立独立监察体系,结果嬴政转手就把差事交给了赵高! 更诡异的是,赵高这些年竟真把罗网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嬴政更是忠心耿耿到近乎諂媚。 “我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这么猛吗?“方铭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难道因为自己提前改良了军械,导致嬴政对赵高的猜疑推迟了?还是说另有隱情? “惊鯢,你觉得...“方铭斟酌著词句,“赵高对陛下,是真心的吗?“ 惊鯢的动作顿了顿,炭钳在火盆边缘碰出清脆的声响。“罗网从不谈真心。“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有用,或没用。“ “算了,不想这些。“方铭突然起身,抖了抖衣袍,换了个姿势,又躺下了。 “管他什么原著剧情...“他在心中暗道,“既然我这只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方铭裹著狐裘,在暖阁的软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此时,研发中心的青铜大门內,公输墨正顶著两个乌青的眼圈,在一堆图纸和零件中焦头烂额。他左手拿著方铭留下的那份潦草的设计图,右手不断拨弄著算筹,嘴里还叼著半块已经冷掉的炊饼。 “这个齿轮比例不对啊...“他含混不清地嘟囔著,突然被呛得咳嗽起来,饼渣喷了满图纸。一旁的小弟子赶紧递上茶水,却被他挥手赶开:“去去去,把第三號模具再检查一遍!明天就要看到成品!“ 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恍然大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髮髻已经散乱得像鸟窝一样。 “方铭这个混蛋...“一边说著,公输墨一边咬牙切齿地拧紧一颗螺丝。 更漏滴答,已是四更时分。一个小弟子实在撑不住,靠在墙角打起了瞌睡,手里的工具“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公输墨这才惊觉天都快亮了,连忙招呼眾人:“都去歇著吧,明日...哦不,今天早上还要继续干活呢。“ 弟子们如蒙大赦,纷纷离去。公输墨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想透口气,却看见县衙方向一片漆黑。“那个没良心的肯定睡得正香...“他酸溜溜地想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第70章 大朝会 腊月二十三,小年。 咸阳宫前殿,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方铭站在武將队列中,呵出的白气在冠冕前凝结成霜。他偷眼打量著殿內装饰——崭新的椒图宫灯,朱红楹柱上缠绕著翠绿松枝,连青铜仙鹤香炉都换成了应景的岁寒三友纹样。 “看来是要过年了啊...“方铭心里嘀咕著,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著惊鯢今早塞给他的暖玉。 大朝会进行得出奇顺利。蒙恬匯报北疆防务,李斯陈述年关治安,连向来爱挑刺的御史大夫都只简单说了几句吉祥话。当方铭出列匯报蓝田军工进展时,他注意到御座上的嬴政微微往前欠了欠身子。 “退朝——“ 隨著謁者拖长的声调,百官行礼如仪。方铭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却见赵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侧:“方大人,陛下章台宫见。“ 穿过重重宫闕时,方铭发现连宫墙下的积雪都被扫得格外乾净,廊廡下掛满了寓意吉祥的玉磬。几个小宦官正在张贴桃符,见他经过连忙行礼,红艷艷的符纸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章台宫內暖意如春。嬴政难得地换了一身常服,正在案前把玩一个精巧的青铜模型——赫然是蓝田研发中心的微缩版。 “你这个將作监做的不错。”嬴政看了一眼下方的方铭,说道。 方铭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微臣不过是按陛下圣意行事。若非陛下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臣等哪能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嬴政闻言,眉梢微挑,手中的青铜酒爵在案几上轻轻一顿:“方卿这马屁拍得...“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樑上灰尘簌簌落下,“倒是直接!“ 殿角的赵高低眉顺目地添酒,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不过...“嬴政突然敛了笑意,指尖摩挲著酒爵上的云纹,“曲辕犁能让关中增產三成,琉璃作坊日进斗金,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没等方铭说话,嬴政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转移话题:“听说你最近在研发中心搞了个'暖气'?“ 方铭心头一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帝王继续说道:“年后来给咸阳宫也装一套。“ “明白。”说完后,方铭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討好的笑容:“陛下,微臣还有个小请求......“ 嬴政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放下手中的竹简:“哦?但说无妨。“ “您看啊,“方铭掰著手指头数道,“微臣现在蓝田住县衙,可每次回咸阳述职,不是住师兄的府邸就是蹭公输家的客房。“他可怜巴巴地眨眨眼,“再说臣那点俸禄,光给研发中心添置材料就得差不多了......“ 嬴政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殿角的青铜鹤形灯都微微颤动:“好你个方铭!要官要钱要房子,倒是半点不客气!“ 赵高在一旁听得眼角直跳,手中的拂尘差点捏断。却见嬴政大手一挥:“准了!赵高,把咸阳宫外西侧那处閒置的宅院赐给方铭,再拨......“他略一沉吟,“拨五千金作为年节赏赐。“ 方铭立刻正色跪拜,额头触地:“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闻研发中心最近又有新成果?“ 方铭眼珠一转,露出神秘的笑容:“陛下圣明。確实有几样新玩意儿,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容臣卖个关子。待年后春暖开时,恳请陛下亲临蓝田一观,定能给陛下一个惊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哦?“嬴政被勾起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连寡人都要瞒著?“ 方铭故作惶恐地拱手:“非是隱瞒,实在是这几样发明需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其中精妙。 嬴政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好!那便定在正月二十,寡人亲往蓝田。“说著瞥了眼赵高,“让少府准备车驾。“ 赵高连忙躬身应诺。 嬴政的目光在方铭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问道:“方卿今年多大了?“ 方铭一愣,隨即答道:“回陛下,过了年就十五了。“ “十五......“嬴政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快及冠了。“他抬眼看向方铭,“可有表字?“ 方铭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隨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微臣自幼父母双亡,是师傅捡回养大的,我离开鬼谷的时候,师傅没来得及给臣取字。“ “哦~~” 听完方铭的话,嬴政没有说什么,而且閒聊了两句,就让方铭退下了。 宫墙內,嬴政站在窗前,望著方铭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赵高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当真要去蓝田?“ “为何不去?“嬴政摩挲著腰间的玉佩,“寡人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给大秦带来多少惊喜。“ 嬴政忽然开口道:“赵高,你发现没有?方铭似乎对你很不放心。“ 赵高此时正站在嬴政身后,听到嬴政的话后,身体微微一颤,隨即恭敬答道:“回陛下,老奴也察觉到了。许是因为罗网之前......“ “不是罗网的原因。“嬴政打断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就是冲你这个人。“ 赵高脸上谦卑的笑容僵了一瞬,手中的拂尘差点掉落。他连忙跪伏在地:“奴惶恐......不知何处得罪了方大人......“ 嬴政忽然轻笑一声,走到龙案前坐下:“起来吧。你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寡人看了都觉得假。“ 赵高訕訕地起身,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著嬴政的脸色,却发现帝王眼中竟带著几分玩味。 “陛下明鑑......“赵高斟酌著词句,“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对方大人也绝无二心......“ “行了。“嬴政摆摆手,“寡人只是提醒你,別因为方铭提防你,你就去嚇唬他。“语气平淡,却让赵高后背一凉。 赵高连忙躬身:“奴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嬴政突然追问,手指轻叩案几。 赵高额头上的汗珠终於滑落:“奴......不会。“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方大人乃国之栋樑,奴怎会......“ 嬴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份奏摺:“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可別把人家嚇坏了。“ “是。” 第71章 过年了,又长大一岁。 方铭踏出宫门,寒风裹挟著细雪扑面而来。远远地,他看见惊鯢静静地立在宫墙外的老槐树下,黑色的斗篷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显然等候多时了。 “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方铭小跑过去,伸手拂去她肩头的积雪,“这雪越下越大了。“ 惊鯢微微侧身避过他的动作,淡淡道:“习惯了。“她抬眼看了看方铭泛红的脸颊,“陛下又留你到这么晚。“ 方铭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突然咧嘴一笑:“惊鯢,快过年了!“ “嗯。“惊鯢反应平淡,转身引路,“就是过节而已,这么开心做什么?“ 方铭三步並作两步跟上,兴奋得像个小孩子:“朝中要休沐三日!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外头自己过年!“他掰著手指头数道,“得置办年货,贴春联,包饺子......“ 惊鯢脚步一顿,转头看他:“过年还需要这么做嘛?饺子是什么?“ 风雪中,方铭的笑容淡了几分:“在师傅身边时,也就是多煮两个鸡蛋。“他耸耸肩,“后来,就剩我自己了。“ 惊鯢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罗网从不过节。“ 两人並肩走在积雪的街道上,转头看见惊鯢盯著葫芦发呆,“想吃?“ 惊鯢立刻別过脸:“幼稚。“ 方铭嘿嘿一笑,还是买了两串,硬塞给惊鯢一串:“尝尝,甜的。“ 惊鯢迟疑地咬了一小口,衣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格外清脆。方铭看著她微微睁大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冷若冰霜的杀手,此刻竟有几分符合她真实年龄的稚气。 “走吧,“方铭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袱,“回家过年。“ 方铭一回到蓝田县衙,就风风火火地指挥起僕从们布置起来。偌大的县衙后院顿时乱作一团,僕从们被这位年轻大人稀奇古怪的要求弄得晕头转向。 “福字要倒著贴!这叫'福到'!“方铭站在梯子上,亲自示范著往大门上贴倒福。底下的嬴政派来的老管家看得直搓手:“大人,这、这不吉利啊......“ “听我的没错!“方铭跳下梯子,又抓起毛笔,“来来来,我教你们写春联。“他挽起袖子,在红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几个小丫鬟围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声问:“大人,这'屠苏'是什么呀?“ “这个嘛......“方铭挠挠头,“就是一种酒。不过咱们可以换成蓝田特產的柿子酒!“ 大年三十的清早,蓝田县衙就热闹非凡。方铭特意换上一身崭新的絳红色深衣,腰间掛著嬴政赐的玉佩,活像个散財童子似的站在院中。 “来来来,见者有份!“他捧著个漆木托盘,上面堆满用红纸包著的铜钱。僕从们排著队,又惊又喜地接过这份从未见过的“压岁钱“。 “大人,这、这使不得啊......“老管家捧著红包,手都在发抖。 “过年嘛,图个吉利!“方铭笑著又塞给他一个,“这个是给你小孙子的。对了,一会你去给公输墨他们一份,我就不去了。“ “哎,王贡说好的送完军械就回来呢,结果被王老將军留在前线了。说话不算话。”方铭絮叨著。 厨房里飘出阵阵麦香。方铭亲自设计的水力石磨正在后院吱呀转动,几个年轻僕役轮流往磨眼里添麦子。雪白的麵粉如细沙般流淌出来,引得眾人嘖嘖称奇。 “大人,这面磨得比城里粮铺还细!“厨娘捧著一把麵粉,爱不释手。 方铭得意地挽起袖子:“待会儿教你们包饺子!“说著就指挥人抬出一张大方桌,上面摆著三四种馅料,“这是羊肉大葱的,这是韭菜鸡蛋的,还有鱼肉馅......“ 惊鯢抱剑站在廊柱旁,看著方铭手把手教小丫鬟捏饺子褶,那认真的模样比研究军械图纸时还要专注。 傍晚时分,热腾腾的饺子终於出锅。方铭非让所有人围坐一堂,连值守的衙役都被叫来。他举起盛著柿子酒的陶碗:“新年快乐!“ “新、新年快乐!“眾人笨拙地模仿著这个陌生的祝福语,碗盏相碰声此起彼伏。 惊鯢捧著碗,在方铭期待的目光中浅浅抿了一口,甜中带涩的滋味让她微微蹙眉。 除夕的深夜,喧闹了一整日的县衙终於安静下来。方铭独自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仰头望著繁星点点的夜空。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惊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柱的阴影处,像一抹夜色般安静。 “十五岁了啊......“方铭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远处的爆竹声淹没,“在原来的世界,这个年纪还在上学呢。“他摩挲著腰间嬴政赐的玉佩,“也不知道师兄和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惊鯢沉默地站在暗处,只有剑穗隨著夜风微微晃动。 方铭自嘲地笑了笑:“说来可笑,以前过年最烦亲戚问成绩,现在......“他举起酒壶灌了一口,“现在倒希望有人能问问。“ 一阵寒风卷著雪粒掠过庭院,惊鯢终於从阴影中走出,將一件厚实的斗篷扔在方铭肩上。 “你师父......“她罕见地主动开口,却又顿住了。 方铭裹紧斗篷,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我师傅是个怪老头。明明一身本事,偏要躲在深山里当隱士。“ 远处突然炸开一簇烟火,照亮了方铭半边脸庞。惊鯢这才发现,这个平日嬉笑怒骂的少年官员,此刻眼中竟有隱约的水光。 “惊鯢,你有想过......“方铭转头看她,“如果有一天能回去,你会做什么?“ 阴影中的女子身形微僵,良久才道:“罗网之人,没有如果。“ 方铭轻笑一声,举起酒壶对著明月:“那就敬现在!“他仰头饮尽,突然提高声音,“新年新气象!“ 惊鯢看著这个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新年......快乐。“ 方铭惊讶地转头,却见惊鯢已经退回阴影中,仿佛刚才那句祝福只是幻觉。 第72章 嬴政来了 正月二十,蓝田城门外旌旗招展。 方铭身著崭新的官服,带著县衙一眾属官早早候在官道旁。晨霜还未散去,远处已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只见一队玄甲骑兵开路,隨后是嬴政的六驾青铜軺车缓缓驶来,车帘上绣著的玄鸟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臣方铭,恭迎陛下!“方铭正要行大礼,车帘却先一步掀起。 “免了。“嬴政一身便装踏下车輦,腰间只悬著一柄古朴长剑,“今日朕是来看新鲜玩意儿的,不讲那些虚礼。“ 方铭抬头,正对上嬴政身后赵高阴鷙的目光。李斯倒是和善地冲他点了点头,手里还捧著记录用的竹简。 “陛下请隨臣来。“方铭侧身引路,“研发中心已准备妥当。“ 方铭引著嬴政一行穿过蓝田工坊区,积雪在眾人脚下咯吱作响。每到一个工坊,里面的工匠们便如惊弓之鸟般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这是新设的农具坊。“方铭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烧红的铁块与松脂混合的气味。二十余名铁匠齐刷刷跪倒,有个年轻学徒嚇得连铁钳都掉进了淬火池,溅起一片水。 嬴政却径直走向锻台,拾起一把刚成型的曲辕犁端详。犁身还泛著暗红,在他掌中冒著丝丝白气。 “这犁鏵角度......“帝王粗糙的指腹抚过锋刃,突然转头看向最近的老匠人,“是你打的?“ 那老匠人浑身发抖,额头死死抵著地面:“回、回陛下,是小人...“ “起来回话。“嬴政將犁具递还给他,“说说改良之处。“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老匠人战战兢兢起身,结结巴巴解释著弧度设计。渐渐地,在方铭鼓励的目光下,他的声音变得流畅起来,甚至敢用手指在积灰的地上画起示意图。 离开时,嬴政忽然驻足:“方卿,你让他们坐著干活。“ 方铭一愣,只见帝王指著墙角几排简陋的木凳:“冯劫说,你坚持所有工坊必须配备坐具,为此还跟少府吵过一架?“ “这个......“方铭挠头,“不能一直站著吧,累了坐著歇息歇息也是可以的。“ 嬴政轻笑一声,玄色大氅扫过门槛:“难怪產量能翻倍。“ 嬴政一行踏入琉璃坊时,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赵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坊內十数座窑炉正喷吐著灼热的火焰,工匠们赤著上身,用长铁鉤搅动著炉內熔化的琉璃液。 “陛下当心脚下。“方铭引著嬴政来到一座刚开炉的窑前,炽红的琉璃浆在坩堝中缓缓流动,宛如熔化的晚霞,“这就是用渭河沙配以秘方烧制的。“ 嬴政俯身细看,玄色衣袍被热浪掀起一角。李斯凑得太近,冠冕上的玉珠串突然“啪“地爆开两颗——竟是让高温烤裂了。 “寻常沙砾...“嬴政用铁钳挑起一缕金红色的琉璃丝,看它在空中拉伸出晶莹的细丝,“竟能化作价比黄金的珍宝?“ 方铭示意工匠演示吹制工艺。只见老匠人將铁管伸入坩堝,转出一团橙红浆液,对著管口轻轻一吹——那团火光竟如魔法般膨胀成薄如蝉翼的琉璃瓶! “妙哉!“李斯忘了礼仪,直接蹲到匠人身旁,“这手法...“ “大人小心!“方铭急忙拽开他,“琉璃液温度抵得上熔铜!“ 正说著,一个学徒失手打翻半勺废料。琉璃液溅在石砖上,瞬间绽开成朵朵晶莹的琉璃。嬴政弯腰拾起一片,透亮的蓝色薄片上还凝著细密的气泡。 逛完工坊区,几个人来到了军械坊前。 远远望去,三丈高的夯土城墙沿著山势蜿蜒而上,墙头巡逻的卫兵甲冑鲜明。 “陛下,此处便是新设的军械製造区。“方铭在前引路,厚重的包铁木门在绞盘转动下缓缓开启。 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数十座青砖厂房依山势梯次排列,原木搭建的流水线长廊將它们连成整体。 “分区而治,各司其职。“方铭指向东侧冒著青烟的工棚,“那边是冶铁区,採用的是高炉炼钢法。“隱约可见赤膊的工匠们正在出铁,通红的铁水流入模具,腾起阵阵白雾。 嬴政突然在一队推车的工匠前驻足。这些人脚踝都繫著皮质环套,上面烙有编號。 “第一重管制。“方铭解释道,“所有军工匠人登记在册,限定活动范围。进出都要验看符节。“ 来到鎧甲作坊,李斯注意到每个工匠身边都坐著个监工,正在竹简上记录著什么。 “双人协作制。“方铭继续补充,“製作与验收同步进行。“他拿起一片半成品甲片,“每片都有製作者与验收者的记號。“ 登上西侧夯土台,整个军工区的布局尽收眼底。嬴政注意到各区域之间都有砖墙隔离,只留狭窄的通道。 “分区防火,也防窥探。“方铭指向最里侧一座石砌建筑,“那边是研发区,需要三重验符才能进入。“ 嬴政突然问道:“保密如何?“ “所有匠人食宿都在城內。“方铭指向山脚下的屋舍群,“每月,都由王贡派人检查出入记录,如今王贡不在,就由赵府令的罗网进行检查。“ 嬴政一行沿著青石台阶走向铸剑区,还未进门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十丈开外,一座两人高的黏土高炉正喷吐著赤红火焰,鼓风囊在机关带动下发出沉闷的“呼哧“声。 “这便是新式炼炉?“嬴政眯起眼,热风將他玄色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炉口突然倾泻出金红色铁水,如熔金泻地般流入陶范,刺目的光芒將眾人脸庞映得通红。 李斯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这温度...比寻常冶铁高出数倍!“ “正是。“方铭抹去额头的汗水,指向炉侧转动的水轮,“利用水力持续鼓风,炉温可达千度以上。“说著示意工匠夹出一块半凝固的铁坯,“请陛下过目。“ 嬴政接过铁钳,只见暗红的铁块断面呈现出细密的纹路。 “微臣称之为'钢'。“方铭让工匠將铁坯置於砧台,“含碳量经过精確控制。“重锤落下,火四溅中,那块金属竟展现出惊人的延展性。 转入锻剑室,十二名壮汉正轮番捶打烧红的剑坯。叮噹声中,方铭解释:“需反覆摺叠锻打三百次以上。“他取来一柄刚淬火完毕的长剑,“陛下请看成品。“ 剑身出鞘的瞬间,寒芒如水流淌。嬴政隨手一挥,案几角应声而落,切口平整如镜。 “好剑!“帝王屈指弹剑,清越龙吟久久不绝,“比铜剑轻了三成,锋利却更胜一筹。“ 赵高忍不住凑近,却被剑锋透出的寒意逼得脖颈发凉。方铭適时解释:“钢剑韧性极佳,可弯至三十度而不折。“说著示范性弯曲剑身,那剑竟如活物般微微颤动。 嬴政突然道:“配方可有外泄风险?“ “所有匠师皆录名册,三代担保。“方铭指向门外持戟卫兵,“配方分三部分,由不同班组掌握。“ 第73章 研发中心献神器 当嬴政一行来到研发中心时,戍卫的森严程度明显更甚。三重包铁木门依次开启,每道门前都有两名持戟卫兵核验符节。方铭低声解释:“此处匠人进出皆需搜身。“ 第三道门內,公输墨早已率领眾弟子恭候。见御驾到来,公输墨正要行大礼,嬴政却已上前两步托住他的手臂:“公输卿不必多礼。“ 近距离看去,公输墨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嬴政端详片刻,嘆道:“爱卿比上次见面苍老了些许啊。“ 公输墨的手臂微微颤动:“臣...惭愧。“ 安慰完公输墨,嬴政一行跟隨方铭和公输墨步入研发中心的核心区域,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厅堂被划分为数个试验区,各类新奇的器械陈列其间。 “陛下请看此物。“方铭从锦盒中取出一支铜製长筒,“这是'望远镜',可望远观敌。“他示范著將镜筒递给嬴政,“可惜水晶研磨极难,目前只製成这一支。“ 嬴政將镜筒对准窗外,远处山峦顿时近在眼前。他猛地放下镜筒,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十里外的旌旗竟清晰可辨!“ “每支需耗时三月打磨。“公输墨指著角落里的研磨工匠,“我们正在改良...“ 话音未落,西侧试验区突然传来“咔咔“的机括声。只见一架半人高的弩机正在自动上弦,箭匣中的二十支弩箭依次射出,將五十步外的靶子钉成刺蝟。 “自动连弩!“李斯惊呼。 “还不太稳定。“方铭苦笑著指向地上散落的零件,“连续发射后容易卡壳。“ 嬴政站在研发中心的正厅,目光缓缓扫过陈列的种种新奇发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望远镜光滑的铜製镜筒,又停在自动连弩复杂的齿轮组上,眼中闪烁著难以置信的光芒。 “方铭,“嬴政的声音罕见地带著一丝波动,“这些...都是足以改变战爭形態的利器。“ 方铭恭敬地低头行礼:“陛下圣明。这些都是臣等根据古籍记载,结合当下工艺改良而成。“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发笑:【这才哪到哪啊,等蒸汽机和火药搞出来,那才叫真正的跨时代呢。到时候什么骑兵衝锋,城墙防御,统统都得改写。】 李斯在一旁记录的手微微发抖:“若这些都能实现,我大秦將永无外患...“ “李大人说得是。“方铭表面附和,心里却在盘算:【永无外患?等火药研发成功,怕是要开始考虑世界地图怎么画了。】 嬴政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直视方铭:“这些奇思妙想,卿都是从何处得来?“ 方铭心头一跳,赶紧躬身:“回陛下,臣自幼爱读《墨子》《考工记》等典籍,又常与公输先生探討,偶有所得罢了。“【总不能说我是从两千年后穿越来的吧?】 公输墨適时插话:“方大人確实天赋异稟。就说这望远镜,老臣钻研机关术数十载,都未曾想到可以用水晶透镜...“ 方铭突然上前一步,郑重地拱手行礼:“陛下,臣还有几件特殊的神器,想请陛下移步密室一观。“ 嬴政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比方才所见还要神奇?“ “臣斗胆直言,“方铭压低声音,“此物关乎国运,臣不敢擅断,愿交由陛下亲自定夺。“ 赵高立刻上前阻拦:“陛下,密室狭小,恐有不妥...“ 李斯也劝諫道:“不如先让臣等...“ “无妨。“嬴政抬手制止眾人,目光灼灼地盯著方铭,“带路,你们在此等候。“ 方铭引著嬴政来到研发中心最里侧的一间石室。厚重的青铜门需要转动三个机关锁才能开启,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室內烛火通明,正中摆著几件东西。 方铭先拿起第一个,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器物:“此物名为'指南针',无论何时何地,指针永远指向南方。“ 嬴政接过器物,只见碗中清水上浮著一枚磁石製成的勺形指针,果然始终指向固定方向。帝王眼中精光一闪:“行军大漠时...“ “再不会迷失方向。“方铭接话道。 方铭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第二件东西,那是一张质地均匀的素白纸张。 “陛下,此物名为'纸'。“方铭双手呈上,“以树皮、麻头为原料,经浸泡、蒸煮、捣碎、抄造等工序製成,比竹简轻便,比绢帛廉价。“ 嬴政接过纸张,手指轻轻摩挲著这前所未见的材质。方铭適时递上一支毛笔,帝王隨手写下“统一“二字,墨跡迅速被吸收,字跡清晰如刻。 “成本几何?“嬴政突然发问。 “一方尺不过三钱。“方铭的回答让李斯倒吸一口凉气——这还不到同等面积绢帛的百分之一。 第三个,则是排列著整齐的陶製活字。方铭取出一块印版,熟练地排好字模,涂上墨汁,在纸上轻轻一压——转眼间,一段《秦律》条文便清晰地呈现在纸上。 “活字印刷术。“方铭解释道,“一字可印万次,一日可印千册。“ 整个厅堂鸦雀无声。嬴政久久不言。 “开启民智的钥匙...“嬴政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確实不是你能定夺的。“ 方铭深深跪拜:“臣万死。“ “起来。“嬴政將纸张对摺,收入袖中,“明日寡人会派少府工匠来学。此事...到此为止。“ 方铭点头应是。 嬴政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注视著案几上的纸张与活字,良久才开口:“方铭,你可知这两样东西,抵得上十万雄兵?“ 方铭垂首而立:“臣惶恐。“ “说吧。“嬴政突然转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泛著幽光,“想要什么赏赐?“ 方铭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帝王:“臣別无他求,唯愿华夏早日一统。“ 密室內一时寂静,只有灯爆裂的轻响。嬴政的目光如利剑般锐利,似要看穿方铭的真心。 “你口中的'华夏'...“嬴政缓步走近,“不止六国之地吧?“ 方铭心头一跳,却见帝王说道:“寡人慾使大秦之疆,东至沧海,西抵流沙,南尽百越,北御匈奴。这,可算得你所说的'华夏'?“ “王上圣明。“方铭声音微颤,“正是此意。“ 嬴政突然伸手按住方铭肩膀,力道大得惊人:“有了你的农具,百姓能吃饱;有了你的军械,將士少流血;如今又献上这等神器...“他目光灼灼,“確实会更快。“ 方铭感到肩上的手掌传来惊人的热度,仿佛这位千古一帝的雄心壮志正透过这触碰汹涌而来。 第74章 公输仇来了 嬴政走了,大张旗鼓的来,又大张旗鼓的走了。日子仿佛没什么变化,该如何还是如何,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蓝田县的村民生活越来越好了。甚至他们还在蓝田县与工坊中间的位置上自发的组成了一个集市,每天非常热闹。 而听闻此事的方铭则是安排人对集市进行规划和维护秩序。 另外,摊丁入亩的政策也被嬴政等人所认可,决定进行逐渐推广,首先就从关中地区开始执行,逐渐扩展到全国。 曲辕犁等农具也开始面向全国进行推广,时间不等人,就只能按照方铭最新提出的构想,一边试验,一边推广了。 在这期间,公输仇也带著他的亲传弟子来了。 那天,方铭正在研发中心跟公输墨探討如何更快的提高生產效率。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著是工匠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天吶!那是什么?“ “机关蛇!是机关蛇!“ 方铭刚衝出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个趔趄——只见一条足有三丈长的青铜巨蛇正蜿蜒而来,蛇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著冷光,每一片都刻满精细的符文。蛇头上端坐著个精瘦老者,白髮用铜簪隨意挽著,一身粗布短打,腰间却掛著七八个造型古怪的机关匣。 “公输...仇?“方铭瞪大眼睛。这老头和动漫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阴鷙,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特別是那標誌性的青铜右手,此刻正隨著机关蛇的移动发出悦耳的“咔咔“声。 巨蛇在方铭面前三尺处突然停住,蛇信子“嘶“地吐出,差点戳到他鼻尖。老头一个鷂子翻身落地,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个古稀老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小子!“公输仇一巴掌拍在方铭肩上,力道大得让他齜牙咧嘴,“就是你把我孙儿忽悠得天天写信夸你?“ 方铭被拍得一愣神,隨即回过神来,连忙整理衣冠,正要行大礼,却见公输仇那只青铜右手“咔“地弹出一根铜尺,抵住他的肩膀。 “少来这些虚礼!“老头吹鬍子瞪眼,青铜手指不耐烦地敲打著机关蛇的鳞片,发出清脆的“叮叮“声,“赶紧给老夫安排住处!“ 这时公输墨闻讯赶来,刚喊了声“家祖“,就被老头打断:“墨儿,你信里说的蒸汽机图纸在哪?快带我去看!“ 方铭这才注意到,机关蛇背后还拖著一个巨大的青铜箱子,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號,此刻正冒著丝丝白气。 “这是......“ “祖宅研製的原型机!“公输仇的青铜手“砰“地拍在箱子上,只见公输仇手指一按机关,箱盖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精密的铜製构件——活塞上雕刻著玄鸟纹路,气缸表面布满了增强散热的鳞状凸起,每一个零件都闪烁著工艺极致的寒光。 公输墨眼睛都直了:“家祖,这密封问题......“ “用了我特製的石墨垫片!“老头得意地捋著鬍鬚,突然转向方铭,“小子,赶紧安排人把这个抬进去,另外,让我看看那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天天吹嘘的研发中心到底什么样子!“ 方铭赶紧引路,公输仇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明明是布鞋,却踏在地上“鏗鏗“作响。经过试验场时,老头突然驻足,指著正在测试的连弩车:“这齿轮组谁设计的?浪费了三成动力!“ “是...是学生。“公输墨小声答道。 “今晚把《机关要术》抄三遍!“老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方铭道:“对了,给老夫准备的住处要有地窖,我要改建个冶炼工坊!“ 来到研发中心,公输仇一看到那些製作器具,立马走不动道了。 好像看著绝世美女似的,恨不得贴上去。 至此,公输家除了一些留守在公输家祖宅里的人,老轻两代人的佼佼者都来到了方铭的工坊內。 並且由公输仇带头,他的十位弟子打下手,正式开始了对蒸汽机的研究。 话分两头,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盛夏时节。 这大半年来,秦楚两军只在初夏时分有过一次试探性的交锋。此后,王翦便令大军深沟高垒,任凭楚军如何挑衅,始终按兵不动。楚军斥候每日所见,儘是秦军士卒在营中操练,炊烟裊裊,一派长久驻守之態。 “王翦老矣!“楚军大帐內,项燕將酒樽重重砸在案上,“六十万大军,竟做起了缩头乌龟!“ 眾將鬨笑。唯有老將景阳眉头紧锁:“大將军,秦人狡诈,恐有诈啊。“ 然而楚王已不耐烦:“北境边军调来多少了?“ “回大王,已调集十五万精锐。“昭平兴奋道,“加上寿春守军,足可吃掉王翦的先锋!“ 七月初八,楚军终於按捺不住。项燕亲率八万精兵出寿春,与北境边军、西线驻军约定三路合围。那日清晨,楚军旌旗遮天蔽日,战鼓声震得淮水都在颤抖。 “报——!“秦军斥候飞马来报,“楚军已过泗水!“ 王翦闻言,白眉下的眼睛精光暴射:“传令,按计行事!“ 原来这半年来,秦军早已在暗处挖通地道,布下伏兵。当楚军三路人马深入秦军“包围圈“时,忽听四面八方號角齐鸣——王翦的六十万大军竟从地下、山林、河滩各处涌出,反將楚军团团围住! 那一战,淮水为之赤红。项燕在亲兵死战下仅以身免,北境边军主將昭平被乱箭射杀,十五万楚军精锐十不存一。逃回寿春的残兵败將,个个面如死灰。 “王翦...王翦...好个老狐狸!“ 项燕一口鲜血喷在城垛上,斑斑血跡在青石上格外刺目。他扶著城墙勉强站稳,却见谋士范增拄著鳩杖缓步走来。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眯著精明的眼睛,声音沙哑却有力: “大將军何必颓丧?此战虽败,我楚国根基未损。寿春城內尚有二十万精兵,各地勤王之师不日即至。“范增的鳩杖重重顿地,“秦军远来,粮草不济。我军以逸待劳,何愁不能一战?“ 项燕抹去嘴角血跡,眼中重新燃起战意:“先生是说......“ “就在寿春城下,与王翦决一死战!“范增眼中精光暴射。 当夜,楚王宫灯火通明。项燕单膝跪地,將作战计划呈报楚王。年轻的楚王负手踱步,突然拍案:“准了!就让王翦老儿见识见识我楚人的血性!“ 第75章 墨家现身 翌日清晨,楚军大帐內將星云集。项燕正在沙盘前部署战术,帐帘突然被掀起。一个少年,几名青年昂首而入,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却已显出不凡气度——他生得剑眉星目,一头桀驁不驯的黑髮用红绳隨意束起,身著暗红色短打武服,腰间悬著一柄与其身形不符的青铜长剑。虽年纪尚幼,但龙行虎步间已透出慑人威势。 “项籍拜见叔父!“少年抱拳行礼,声音清亮如剑鸣。 项燕抬头,眉头微皱:“羽儿?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少年项羽挺直腰板,“我项氏儿郎,岂能坐视国难?“他身后几个少年也纷纷附和。 项燕正要呵斥,却见项羽已大步走到沙盘前,小手一指:“这里该设伏兵!王翦老贼最喜声东击西!“稚嫩的声音却透著与年龄不符的军事天赋。 帐中眾將相视而笑。项燕无奈摇头,却也不再多言。烛火下,少年项羽的侧脸稜角分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跳动著不服输的火焰。 项燕眉头紧锁,沉声道:“羽儿,战场非儿戏,你还年幼,刀剑无眼......“ 话未说完,项羽猛地抬头,那双如炬的眼眸中迸发出与年龄不符的锐利锋芒:“叔父!我项籍乃项氏一族少主,岂能躲在后方?先祖当年率军抗秦时,也不过弱冠之年!“ 少年的声音在军帐內迴荡,竟让一眾將领为之侧目。项燕望著侄儿倔强的面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罢了。“项燕长嘆一声,转向隨项羽一同进帐的三位年轻將领:“龙且、英布、季布!“ 三位年轻军团长齐刷刷抱拳:“末將在!“ “命你三人各率本部精锐......“项燕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务必护得少主周全。若有闪失......“ “末將提头来见!“龙且率先单膝跪地。这位生得剑眉星目的年轻將领,腰间悬著一对青铜短戟,据说能百步之外取人首级。 英布上前一步,铁甲鏗鏘作响:“有我一口气在,必不让少主伤半根汗毛!“他脸上那道从眉角延伸到下巴的伤疤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季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一面绣著项氏族徽的战旗,郑重地系在项羽身后。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年轻將领,以行动表明心跡。 项羽兴奋地握紧腰间长剑,那柄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的古剑“霸王“发出嗡嗡颤鸣。少年意气风发地转身,暗红色披风在帐內捲起一阵旋风:“叔父放心,我定要亲手斩下王翦的白头!“ 帐外忽然雷声大作,盛夏的暴雨倾盆而下。项燕望著几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忽然对范增低声道:“先生看这几个孩子如何?“ 范增捋须微笑:“龙且勇猛,英布果决,季布沉稳。“他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那个最年少的身影上,“至於少主......假以时日,必是惊世之才。“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统领快步进帐,单膝跪地稟报:“大將军,营外有位戴斗笠的剑客求见,自称...墨家之人。“ 项燕与范增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范增的鳩杖轻轻点地:“墨家?他们不是一向主张'非攻',怎会...“ “请他进来。“项燕沉声打断。 帐帘掀起,一个高大身影踏入军帐。来人一袭粗布黑袍,头戴宽大竹笠,垂下的黑纱將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那只手——竟然有六个指头。 “墨家巨子,六指黑侠。“来人声音沙哑,如金铁交鸣,“见过项將军。“ 项燕瞳孔微缩。墨家巨子亲自到访,这是何等大事!他连忙起身相迎:“巨子亲临,项燕有失远迎!“ 六指黑侠微微頷首,黑纱下的目光扫过帐內诸將:“墨家虽主张'非攻',但暴秦无道,屠戮百姓。“那只机关手缓缓握拳,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我墨家愿助楚国一臂之力。“ 范增眼中精光一闪:“巨子能带来多少助力?“ “三百墨侠,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另有五位头领,皆可万军从中取敌將首级。“六指黑侠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另有守城机关图十卷,可助寿春固若金汤。“ 项燕接过竹简,展开一看,竟是改良过的连弩设计与守城机关图解。他猛地抬头:“墨家不是反对战爭?为何...“ “墨者非为战爭而来。“六指黑侠的声音忽然低沉,“为的是阻止更多杀戮。唯有止战,方能非攻。“ 帐外忽然传来少年项羽清亮的声音:“说得好!“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帐门处,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有了墨家帮忙,定叫秦军有来无回!“ 六指黑侠转身,黑纱无风自动。他那只手忽然“咔“地一声拔出一柄没有剑锋的短剑,在项羽面前三尺处突然停住——快得连项燕都来不及反应。 少年却纹丝不动,反而咧嘴一笑:“好快的剑!“ “好胆识。“六指黑侠收回短剑,转向项燕,“三日后,我墨家弟子会分批入城。还望將军早做准备。“ 待墨家巨子离去后,项燕望著雨中那道渐行渐远的黑影,忽然对范增道:“先生觉得...墨家真只为'非攻'而来?“ 范增道:“乱世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不过...“他望向正在沙盘前与三位年轻將领比划的项羽,“这对我们,终归是件好事。“ 与此同时,寿春城外的秦军大营,中军大帐气氛凝重。 王翦端坐在虎皮帅椅上,面前巨大的沙盘上插满了红黑两色的小旗。帐內十余名將领分列两侧,气氛凝重得能听见铜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报——!“斥候统领单膝跪地,“楚军已得墨家相助,寿春城头出现新型守城机关!“ 老將军白眉一挑,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三下:“具体说说。“ “据探,墨家巨子亲至,带来三百墨侠。城墙上新增旋转弩台,还有不少不认识的守城机关“斥候咽了口唾沫。 帐中一阵骚动。副將蒙武忍不住拍案:“墨家竟敢...“ 第76章 决战前夕 王翦苍老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寿春城的位置,沉声道:“此番突袭,已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以项燕刚烈的性子,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而且又有墨家相助,他们必然不会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他拿起代表楚军的红色小旗,在沙盘上划出三道箭头:“不出三日,楚军必会倾巢而出,寻求决战。“ 蒙武眉头紧锁,抱拳道:“大帅,我军虽占先机,但若要正面决战,兵力恐怕......“ 老將军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低笑,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蒙毅已率十万黄金火骑兵星夜兼程,明日午时便可抵达。“ 帐中眾將闻言,顿时精神一振。黄金火骑兵乃大秦精锐中的精锐,人人披掛鎏金铜甲,战马皆配青铜面甲,衝锋时如烈火燎原,故得此名。 王翦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令旗如臂使指般精准落下。帐中诸將屏息凝神,只听老將军沉声部署: “北路十五万,由蒙武统领。“令旗重重插在平舆位置,“出南阳,破平舆,断楚军北逃之路。配发方铭新制的攻城云梯五十架,三日內必须拿下!“ 蒙武抱拳领命,甲冑鏗鏘作响。 “南路十万,李信为主將。“令旗沿江水而下,“顺巴蜀舟师东进,截断郢都粮道。带上新式火油箭三千支,我要让楚军一粒米都运不进来!“ 年轻的李信眼中精光闪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著腰间的火石匣。 “预备役十万,作为后军。“王翦在沙盘侧翼插下黑旗,“由王賁统领,隨时策应。“说著看向自己的儿子,“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都不许动!“ 王賁肃然应诺,额头却渗出细密汗珠——此战关係重大,祖父这是把最重的担子压给了他。 最后,老將军將主將令旗重重插在寿春城下:“余下二十五万主力,隨我正面决战。“他环视眾將,“蒙毅的黄金火骑兵全部编入中军先锋,配上新到的马鐙蹄铁,我要让项燕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骑洪流!“ 眾將闻言,齐刷刷抱拳应诺:“末將遵命!“ 蒙武率先出列,铜甲在晨光中泛著冷芒:“北路將士已备好三日乾粮,云梯弩车皆已就位。只待大帅號令,定叫平舆城头改旗易帜!“ 李信紧接著踏步上前,年轻的面庞上战意昂扬:“南路军战船已在江畔待命,火油箭俱已上弦。楚军粮道,末將必断!“ 王賁深吸一口气,沉稳地单膝跪地:“预备役十万儿郎日夜操练,箭矢备足百万支。大將军放心,末將必守好大营,绝不让楚军有机可乘!“ 帐中气氛陡然炽热起来。老將军王翦目光如电,从每一位將领脸上扫过。他忽然拔出佩剑,剑锋在沙盘上重重一划:“此战关係大秦一统大业!诸君——“ “必胜!“眾將轰然响应,声震屋瓦。 就在这热血沸腾之际,军需官匆匆进帐:“报!蓝田又送来三十车新式箭簇,方大人特意嘱咐,此箭专破重甲!“ 王翦接过一支细看,只见三棱箭头上带著细密的血槽,箭杆上还刻著增强飞行的螺旋纹。老將军不由抚须大笑:“好个方铭!此战若胜,当记他首功!“ 眾將传看著新式箭矢,士气愈发高昂。蒙武突然单膝跪地:“大帅,末將请为先锋!“李信、王賁等人也纷纷请战,帐中一时剑甲碰撞,豪气干云。 王翦大手一挥:“各就各位!这几日饱餐战饭,三日后,咱们大破寿春!“说著將令箭折为三段,分授三路主將,“楚军要决战,老夫就给他一场永生难忘的决战!“ 走出军帐时,夕阳如血。將领们各自归营准备,而王翦独自登上瞭望台,远眺楚军方向。那里,项燕也一定在调兵遣將。两位当世名將,即將在这淮水之畔,展开一场决定华夏命运的对决。 夜幕降临,秦军大营却灯火通明。锻造营里炉火不熄,工匠们连夜打磨兵器;炊事营蒸腾著热气,香气飘散数里。 三日后,淮阳平原。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旷野之上,秦军黑甲如潮,二十五万大军列阵森严。王翦端坐在中军战车上,苍老的手指紧握著战车扶手,眼神坚定的望向远处。 项燕亲率二十万楚军严阵以待,赤色战旗在乾燥的秋风中猎猎作响。楚军阵前,三百墨家弟子正在最后调试那些造型奇特的守城器械。 更引人注目的是楚军左翼那支少年近卫军,为首的项羽虽才十二三岁,却已披掛整齐,手持一柄与其身形极不相称的青铜巨剑。 “报!“斥候飞马来报,“蒙武將军已克平舆,正率军包抄楚军后路!“ 王翦微微頷首,白眉下的双眼精光暴射。他缓缓举起令旗,秦军阵中顿时战鼓雷动。最前排的黄金火骑兵齐齐放下鎏金面甲,新式马蹄铁在砂石地上刮擦出点点火星。 与此同时,楚军阵中,项燕的佩剑豁然出鞘:“楚国的儿郎们!今日便是——“ 没听项燕到底说了什么,王翦只是令旗挥下“放箭!“ 剎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腾空而起。新式的三棱箭簇穿透楚军的皮甲,带出蓬蓬血雾。楚军阵中的墨家机关弩也开始进行还击 项羽少年双目赤红,霸王剑猛地指向秦军中军:“项氏儿郎,隨我杀——“ 王翦手中令旗向前一指,蒙毅收到信號,“隨我杀!” 隨著双方的声音落下,两处钢铁洪流撞到了一起。 淮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仿佛也在屏息观看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两股钢铁洪流的对撞,使得歷史的车轮,正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不可逆转地向前驶去。 第77章 大战 晨雾未散,战鼓已震破苍穹。 此时的项羽跨坐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那马儿四蹄如雪,正是日后名震天下的“乌騅“。 少年虽年仅十二三岁,却已披掛特製的鱼鳞重甲,甲片在晨光下泛著暗红血色。他手中那柄比成人还高的“霸王剑“斜指地面,剑锋上凝结的露珠被煞气震碎,化作寒星点点。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羽一声暴喝,声浪竟压过了战场金鼓。他身后,龙且、英布、季布三將如影隨形——龙且双戟交叉背负,铁甲上刻满楚国巫纹;英布脸上伤疤狰狞,手中丈二铁枪缠著染血的麻绳;季布则沉默如渊,腰间別著七把淬毒短刃。三人所率各自军团,皆是项氏一族精心培养的子弟兵,此刻如三柄淬毒匕首,直插秦军右翼软肋。 “轰——“ 楚军铁骑撞入秦阵的剎那,骨裂声爆豆般响起。龙且双戟突然从背后弹出,左右各划出半轮血月,五名秦军弩手尚未搭箭便喉头喷血。英布狂笑著突入敌阵,铁枪一个“横扫千军“,竟將三匹战马的前蹄齐齐削断。季布则鬼魅般游走马腹之下,短刃专挑鎧甲的接缝处下手,秦军重骑兵如割麦般倒下。 而项羽的衝锋更是骇人——霸王剑一个上撩,竟將秦军铜皮大盾连人劈成两半。第二剑横斩,三名持戟甲士拦腰断折。血雨中,少年突然勒马人立,乌騅前蹄重重踏碎一名秦军都尉的胸骨。 秦军帅旗下,王翦的白眉突然一跳。 “右翼怎么回事?“老將军眼中,只见一支赤甲骑兵正以恐怖的速度撕开防线。 一少年楚將一剑劈开弩车,火星四溅中,那面容竟稚嫩得令人心惊。 “项氏幼虎?“王翦冷笑一声,令旗猛地向前:“蒙武!带五千重甲截住那支楚骑!“ “诺。” 蒙武的玄甲军如黑潮般涌来时,项羽正杀得兴起。霸王剑一个旋身怒斩,將秦军阵前的“秦“字大旗齐杆砍断。 “少主小心!“龙且突然厉声预警。 只见前方尘烟滚滚,五千秦军重步兵已列成“铁蒺藜阵“,三排丈八长矛如刺蝟般竖起。更可怕的是两翼突然出现的弩手。 “项家小子!“蒙武的吼声穿透战阵,“你爷爷来了!“ 项羽抹了把溅到睫毛上的血,突然咧嘴一笑。 “来得正好!“少年剑锋遥指,“今日就拿你的人头,祭我楚军战旗!龙且,你们几个按照计划,带领各自军团出击,我来拦住他!“ “诺!”*3 乌騅马人立而起,迎著箭雨直衝敌阵。 蒙武的铁甲战马踏碎尸骸,手中青铜长戈如毒龙般刺向项羽咽喉。项羽横剑格挡,霸王剑与长戈相撞,火迸溅,震得周围尘土飞扬。 “小娃娃,也敢在阵前逞凶?!”蒙武冷笑,双臂肌肉虬结,长戈猛然下压,竟將项羽连人带马逼退三步。 项羽虎口发麻,却咧嘴一笑,眼中战意更盛:“老匹夫,力气不小!”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騅马嘶鸣前冲,霸王剑自下而上斜撩,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 蒙武瞳孔一缩,急忙侧身闪避,却仍被剑锋划破肩甲,鲜血渗出。他怒喝一声,长戈横扫,项羽俯身贴马背躲过,反手一剑斩向蒙武战马前蹄。 “卑鄙!”蒙武怒骂,急忙勒马后撤。 两人战马交错,兵器碰撞声如雷霆炸响。项羽虽年少,但天生神力,每一剑都势大力沉,震得蒙武手臂发麻;而蒙武经验老辣,长戈招式刁钻,专攻项羽防守薄弱之处。 “鐺——!” 又是一次硬撼,项羽被震得双臂发颤,却仍死死握紧剑柄。蒙武亦不好受,虎口崩裂,鲜血顺著戈杆流淌。 “小子,有点本事!”蒙武喘著粗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少年。 项羽抹去嘴角血跡,狂笑道:“老贼,再来!” 两人再度交锋,战马嘶鸣,尘土飞扬。周围秦楚两军竟不自觉地停下廝杀,为这场惊世对决让出空地。 战场中央,项羽与蒙武已斗至三十回合,仍未分胜负。项羽越战越勇,霸王剑舞成一片银光,而蒙武则稳扎稳打,以守代攻,消耗少年体力。 “小子,你还能撑多久?”蒙武冷笑。 项羽不答,突然暴起一剑,直刺蒙武心口。蒙武仓促格挡,却被这一剑震得险些坠马。他心中骇然:“此子若成年,天下谁人能敌?!” 五十回合过去,项羽的呼吸已变得粗重,额前汗水混著血水滑落。他手中的霸王剑依旧凌厉,但招式间的衔接已不如最初那般行云流水。蒙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子,你的力气呢?“蒙武长戈一挑,故意放缓攻势,似猫戏老鼠般引诱项羽继续强攻。 项羽咬牙怒喝,霸王剑猛然劈下,却被蒙武侧身避开,反手一戈扫向他的腰间。项羽仓促回剑格挡,却被震得手臂发麻,连人带马踉蹌后退数步。 “该死!“项羽心中暗骂,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他毕竟年少,体力终究不如久经沙场的蒙武,再加上经验不足,方才的狂攻已消耗了他大半气力。 蒙武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变招,长戈不再硬拼,转而以刁钻的角度刺向项羽的破绽。一戈横扫马腿,逼得乌騅惊嘶扬蹄;再一戈直刺肋下,项羽勉强侧身,仍被戈锋划破甲冑,留下一道血痕。 “少主!“龙且远远望见项羽陷入险境,心急如焚,可他被秦军缠住,一时难以脱身。 项羽喘著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一味猛攻,必须改变策略。可蒙武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长戈如影隨形,招招直逼要害。 “小娃娃,战场可不是光靠蛮力就能贏的!“蒙武冷笑,长戈突然变向,一记“回马枪“直刺项羽咽喉。 项羽仓促抬剑,霸王剑与长戈再度相撞,火星迸溅。可这一次,他的力道明显弱了几分,竟被蒙武一戈震得险些脱手。 “糟了!“项羽心中一沉。 蒙武乘胜追击,长戈如狂风暴雨般攻来。项羽左支右絀,身上再添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战甲。乌騅马也被逼得连连后退,马蹄踏在血泥中,溅起一片猩红。 第78章 大战(二) 且说中军阵前。 项燕的中军早已经和蒙毅带领的前军战到了一起,此时他的的白须早已被血染红,手中青铜长剑“錚“地一声直指秦军帅旗,声如雷霆:“王翦老匹夫!可敢与我一战?!“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震颤。只见蒙毅率领的黄金火骑兵如熔金泻地般奔涌而来,一万金甲骑士齐齐放下鎏金面甲,精铁所制的马蹄铁踏得碎石迸溅。阳光照射下,这支精锐骑兵宛如一道燃烧的洪流,所过之处楚军盾阵如纸糊般碎裂。 “项家儿郎,隨我杀——!“项燕剑锋前指,身后三万楚军铁骑轰然迎上。这些骑士皆披赤甲,马颈悬掛青铜铃鐺,衝锋时铃声与喊杀声交织,竟在气势上不输秦军。 两股铁流对撞的剎那,时间仿佛静止—— 最前排的骑士连人带马撞成一团,骨骼碎裂声如爆竹般炸响。一匹楚军战马被黄金火骑兵的长戈贯穿,却借著惯性將秦军骑士扑倒在地;另一侧,楚军骑兵的青铜剑劈开金甲,却被后续衝来的秦军铁骑撞飞。 项燕与蒙毅终於正面交锋! “鐺——!“ 蒙毅的长戈如金色闪电直刺项燕咽喉,却被楚將一记“横断江河“盪开。项燕的青铜剑顺势上撩,剑锋擦过蒙毅的鎏金面甲,拉出一串刺目火星。两人错马而过,各自衝出十余步才勒马回身。 “老將军好身手!“蒙毅的面甲下传出闷响。 项燕冷笑:“秦狗也配称將军?“ 第二轮衝锋更加惨烈。黄金火骑兵突然变阵,两翼如雁翅展开,试图包围楚骑。项燕立即令旗一变,楚军铁骑竟在中途一分为二,反將秦军阵型割裂。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两支当世最强的骑兵竟陷入缠斗,谁也奈何不了谁。黄金火骑兵装备精良,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楚军铁骑则灵活多变,往往三两人配合,专攻秦军甲冑接缝处。 战局在烈日下逐渐倾斜。 蒙毅的黄金火骑兵虽装备了方铭打造的马鐙、蹄铁与高桥鞍,衝锋威力倍增,但项燕亲率的三万楚军铁骑却如潮水般层层涌来。秦军骑士每放倒一名楚骑,立刻就有两人补上缺口。鎏金甲冑上渐渐布满刀痕,战马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將军!左翼要撑不住了!“一名秦军校尉满脸是血地嘶吼。 蒙毅挥戈劈开一名楚军百夫长的头颅,转头望去——只见左翼的黄金火骑兵已被逼得节节后退,阵型开始散乱。楚军特有的赤色马鬃盔缨在战场上连成一片血浪,眼看就要將这支秦军精锐彻底吞没。 秦军帅旗下,王翦的白眉突然一扬。 “蒙毅被缠住了...“老將军的指尖在青铜剑柄上轻叩三下,突然厉声道:“传令!两万轻骑全部压上,给老夫把项燕包成饺子!“ 呜—— 隨著號角长鸣,秦军后阵尘烟大起。两万轻骑兵分为三股,如黑色巨蟒般从侧翼迂迴。这些骑兵虽不如黄金火骑兵精锐,但胜在机动灵活,转眼间就完成合围之势。 正当项燕铁骑即將被秦军合围绞杀之际,战场东侧突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剑鸣。 “錚——“ 一道湛蓝剑光如天河倾泻,瞬间冻住三排秦军弩箭。只见高渐离一袭白衣踏空而来,手中水寒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漫天冰晶。他身后,二十架墨家机关白虎咆哮衝出,每一头白虎关节处都镶嵌著晶莹的冰魄,正是以水寒剑气为引驱动的改良机关! “是墨家高统领!“楚军残部爆发出欢呼。 高渐离剑锋一转,寒冰剑气呈扇形激射,將蒙毅亲卫队的衝锋硬生生冻在原地。 与此同时,秦军后方突然大乱。 “敌袭!粮草起火了!“ 只见盗跖化作一道金色残影,在秦军輜重营中穿梭如电。他指尖翻飞间,无数火摺子精准落入粮车,转眼间黑烟冲天。更可怕的是他专门破坏弩机弦索,秦军箭阵威力顿时大减。 “嘿嘿,黄金火骑兵?“盗跖一个翻身躲过追兵,顺手扯下蒙毅亲兵的鎏金腰带,“这玩意儿够给蓉姑娘打副新鐲子!“ 战场中央,项燕压力骤减。 “项將军。“高渐离飘然落在他身侧,水寒剑画出一道冰墙暂时阻隔追兵,“墨家受巨子之令,特来助楚军突围。“ 项燕看著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一时语塞。他何曾想过,最后来救自己的会是这些向来主张“非攻“的墨家弟子? 远处突然传来项羽的吼声。少年浑身浴血,却在白虎的掩护下率残部杀出重围。 战局因墨家的介入骤然扭转。 高渐离的水寒剑气在战场中央筑起数道冰墙,硬生生截断了秦军的衝锋阵型;盗跖率领墨家游侠在秦军侧翼来回穿插,专门破坏攻城器械;二十架机关白虎更是横衝直撞,將原本严密的包围圈撕得七零八落。 蒙武的副將捂著被冰棱刺穿的肩膀,跌跌撞撞跑到中军:“大帅!墨家机关太过难缠,我军伤亡——“ “闭嘴。“ 王翦突然起身,苍老的手指扯下猩红战袍。亲兵们震惊地看著老將军亲自披上那套尘封多年的玄铁重甲——甲冑上的每一道划痕,都记录著平定六国的崢嶸岁月。 “取我'定秦剑'来。“ 当那柄四尺三寸的青铜巨剑出鞘时,整个秦军大营鸦雀无声。这把当年昭王亲赐的宝剑,已经十年未曾饮血。 “咚!咚!咚!“ 战鼓节奏突变,从急促转为沉缓。所有秦军士卒都红了眼眶——这是“死战鼓“,自商鞅变法以来,只在主帅亲自衝锋时擂响。 战场另一端,高渐离突然按住狂跳的眉心。 “不好!“他猛地转头看向秦军本阵,“王翦要拼命!“ 仿佛印证他的预感,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一道黑色洪流。王翦的白髮在风中狂舞,定秦剑所指之处,剩余的十万秦军锐士如同出闸猛虎。更可怕的是老將军身先士卒,巨剑一个横扫,竟將墨家一架机关白虎拦腰斩断! “无知小儿!“王翦的吼声压过战场喧囂,“可敢接老夫一剑?!“ 第79章 大战(三) 高渐离瞳孔骤缩。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剑气——那不是內力催动,而是纯粹由尸山血海中磨礪出的杀意!水寒剑自动嗡鸣示警,剑身凝结的冰晶簌簌掉落。 项燕趁机收拢部队,却见项羽突然调转马头。 “羽儿!“ 少年充耳不闻,霸王剑直指王翦:“老贼!项籍在此!“ 两柄兵器对撞的剎那,方圆十丈內的士卒全被气浪掀飞。项羽虎口迸血,却死死握住剑柄;王翦的白须被剑气削断一截,眼中却露出讚赏之色。 “小老虎有点意思。“老將军突然变招,定秦剑如泰山压顶般劈下,“再接老夫三剑!“ 项羽与王翦的对决已过十招。 少年每一剑都带著开山裂石之力,却始终破不开老將军密不透风的剑势。王翦的定秦剑看似笨重,实则大巧不工,每一次格挡都震得项羽双臂发麻。 “鐺——!“ 第十一招交锋,霸王剑竟被生生劈飞。王翦的剑锋余势未消,直取项羽咽喉! “少主!“龙且目眥欲裂,却救援不及。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湛蓝剑光横空而至! “冰魄·凝!“ 高渐离踏著冰桥凌空飞来,水寒剑与定秦剑相撞,爆出漫天冰晶。与此同时,一头机关白虎衝破重围,虎爪横扫逼退王翦,叼起项羽的后领腾空跃走。 就在这时候,项燕突然看见南方天际升起三道黑色狼烟——这是最紧急的军情信號。 “大將军......“浑身是血的斥候跪倒在地,“平舆失守,粮道......断了。“ 项燕身形一晃,染血的白须剧烈颤抖。 “好一个王翦......“老將军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著滔天恨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猛地扯下破碎的战袍,露出满身伤痕:“楚国的儿郎们!“ 残存的楚军同时抬头。 “今日,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项燕的声音沙哑却鏗鏘,“但楚人的魂,永远不会亡!“ 他举起青铜剑,剑锋直指秦军大纛:“让这些秦狗记住——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 最后的楚军残部在寿春城下列阵,仅剩的两万將士浑身浴血,甲冑破碎,却依然紧握著手中的兵器。项燕的白髮早已被鲜血染红,他拄著那把缺口斑斑的青铜剑,站在全军最前方,望著如黑潮般涌来的秦军。 “楚国的儿郎们!“项燕的声音沙哑却如雷鸣般炸响,“今日,我等或许都將埋骨於此!但楚人的魂,永不屈服!“ “杀——!!“ 两万楚军发出最后的怒吼,声浪震得寿春城墙上的砖石簌簌掉落。 王翦站在战车上,望著这支明知必死却依然衝锋的军队,缓缓抬手:“弩阵准备。“ “嗖嗖嗖——!“ 遮天蔽日的箭雨倾泻而下,楚军將士如割麦般倒下。但仍有上万衝破箭幕,狠狠撞入秦军阵中。 项燕的青铜剑如蛟龙出海,一剑劈开三面秦军盾牌。老將军白髮飞扬,每一剑都带著玉石俱焚的气势。王翦的亲卫队上前阻拦,竟被他连斩七人! “王翦!“项燕嘶吼,“可敢与我一战?!“ 与此同时,战场侧翼—— “少主!快走!“龙且的双戟已经折断,他用身体为项羽挡下三支弩箭。英布浑身是伤,却仍死死拽著乌騅马的韁绳。季布沉默地背起昏迷的项羽,手中短刃不断格挡飞来的流矢。 高渐离的水寒剑在眾人前方开路,所过之处冰墙骤起,暂时阻隔追兵。盗跖化作金色残影,不断破坏秦军的弩机。 “项將军他......“龙且回头望向战场中央,虎目含泪。 “走!“高渐离厉喝,“別让项將军白死!“ 战场中央,项燕终於力竭。 他的青铜剑插在地上,身上插著七支箭矢,却依然屹立不倒。王翦缓步走来,定秦剑指向这位宿敌的咽喉。 “项燕,你败了。“ 老將军咧嘴一笑,鲜血从嘴角溢出:“楚魂......不灭......“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用最后的力量扑向王翦! “噗——“ 定秦剑贯穿了项燕的胸膛,但老將军的双手却死死钳住了王翦的肩膀。那双染血的眼睛直视著对方:“王翦......你记住......楚人的復仇......才刚刚开始......“ 当项燕的身躯缓缓倒下时,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了一瞬。 次日黎明,寿春城破。 楚王在宫殿內自刎身亡,至死都紧握著那柄象徵王权的玉鉞。隨著楚国王旗缓缓落下,这个延续八百年的南方强国,正式宣告灭亡。 ........................................................................... 晨雾笼罩著江东的芦苇盪,项羽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叔父——!“ 他嘶吼著坐起,却牵动全身伤口,顿时疼得面目扭曲。龙且连忙按住他:“少主別动!伤口会裂开!“ 项羽充血的双眼死死盯著龙且:“还有谁...逃出来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龙且的双臂微微发抖——他的右臂伤口还在渗血:“范增先生带著三百项氏族人过了江......其余的,都战死了!” 芦苇丛外传来咳嗽声。范增拄著鳩杖走来,身后跟著十几个衣衫襤褸的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才七八岁,都是项氏一族的血脉。 “籍儿...“老谋士的鳩杖深深插入泥土,“寿春...没了。“ 项羽的拳头砸在潮湿的地面上,指节破裂出血却浑然不觉。 “轰隆——“ 远处传来闷雷,江东的第一场春雨终於落下。雨幕中,项羽缓缓起身,霸王剑深深插入地面。他单膝跪地,对著寿春方向重重叩首。 “我项籍在此立誓...“雨水混著血水在少年脸上纵横,“必以嬴政老狗的头颅,祭我大楚亡魂!“ 第80章 大胜 战报隨著战马的八百里加急传入咸阳,当传信兵疾驰进入咸阳的时候,整个咸阳都收到了消息。当然,嬴政也不例外。 收到消息的嬴政立马传旨,要求第二天举行大朝会。 而此时的方铭,正在工坊里跟公输仇研究蒸汽机,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已经生產出来一个模型,但是却无法扩大,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输出的管子气密性不好,方铭和公输仇的目的就是想找个能够增加气密性的东西。 “大人!“ 一声尖细的呼喊打破了工坊的喧囂。方铭回头,看见一个身著絳紫宫服的太监正踩著碎步跑来,身后跟著两名黑甲卫士。那太监的皂靴踏在煤灰上,立刻染出一片污渍,让他忍不住皱眉。 “陛下口諭。“太监清了清嗓子,刻意抬高了声调,“明日卯时三刻,宣將作监方铭入朝议事。“ 方铭拍了拍手上的炭灰,正要接旨,却见那太监突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大人还不知道吧?王翦大將军在寿春大破楚军,项燕战死,楚国...亡了。“ 太监尖细的嗓音还在耳畔迴荡,方铭却觉得周遭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他站在冶铁工坊的熊熊炉火前,恍惚间看到火焰中浮现出寿春城破的画面——项燕的白髮染血,楚王的宫殿倾塌,而项羽那双燃烧著仇恨的眼睛,正穿越时空与他遥遥相对。 “楚国...真的亡了?“他轻声问道,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 太监得意地昂起头:“千真万確!王翦大將军已攻破寿春,楚王自刎,项氏一族几乎死绝...“ 工坊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秦国本土的工匠激动地扔下铁锤,有个年轻学徒甚至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这下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就是!“另一个匠人抹了把脸上的煤灰,“等灭了齐燕,咱们就不用再打兵器,可以专心做农具了!“ 方铭看著这些朴实的笑脸,胸口那股莫名的滯涩感忽然消散。是啊,歷史终究按著既定的轨跡前行——嬴政统一六国已势不可挡,而这意味著持续数百年的战乱即將终结。想到这里,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臣明日必准时赴朝。“方铭拱手应下旨意,脸上已恢復了往日的从容。待传旨太监满意地转身离去,他突然拍了拍手,高声道:“诸位!今日大秦灭楚,乃普天同庆之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铜钱碰撞的脆响立刻让工坊安静下来。 “每人赏百钱,酒肉管够!“ “哗——“ 铜钱如雨点般撒向空中,工匠们欢呼著爭相去接。老铁匠捧著赏钱,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发抖:“大人,这...这太多了...“ “拿著!“方铭大笑著將一把铜钱塞进老人怀里,“等灭了齐燕,咱们再发一次!“ 方铭回到县衙后,草草收拾了几份奏章和图纸,往包袱里塞了两块炊饼,就急匆匆地跨上马背。 “大人,这都戌时了,现在动身?“县衙的老门房提著灯笼,满脸诧异。 “不然呢?“方铭翻身上马,没好气地扯了扯官服领口,“卯时三刻上朝,从蓝田到咸阳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时辰,狗皇帝...“他突然噤声,左右张望了下,压低声音改口道:“...陛下这是存心不让人睡觉。“ 老门房嚇得灯笼都晃了三晃:“大人慎言啊!“ 马蹄声踏碎月色,方铭一边赶路一边啃著冷硬的炊饼,心里把嬴政的作息时间骂了八百遍。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方铭便赶到了咸阳城西的御赐府邸。 朱漆大门前,管家领著二十余名僕役早已提著灯笼列队相迎。 “大人,热水已备好,厨下还温著羊肉羹...“ 方铭摆摆手打断管家的殷勤,揉了揉酸痛的腰背。这宅子虽气派——三进院落带园,檐角还掛著宫廷御赐的铜铃,但他每次来住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嫌弃这雕樑画栋的奢华,实在是放不下蓝田那一摊子。工业区新落成的冶铁高炉才调试到一半,蒸汽机的密封问题还没解决,更別说那些堆满半个仓库的新式农具图纸... “把书房收拾出来就行。“方铭把马鞭扔给门房,“明日早早的就得起身进宫,横竖睡不了几个时辰。“ 老管家欲言又止:“大人,这宅子陛下赐下都半年了,您统共没住过十天...“ “蓝田离工业区近啊。“方铭掰著手指算给他听,“从这去工坊要多久?我又能多睡多久?“ 方铭草草交代完管家,便径直走向浴房。推开门,热气蒸腾中,浴桶旁的小几上整齐摆放著崭新的细麻布巾和澡豆,连换洗的衣物都备好了——正是他惯常穿的靛青色布深衣,而非那些华而不实的锦缎官服。 “倒是有心。“方铭嘀咕道。 方铭仰面躺在床上,盯著天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缝。 窗外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更显得夜静得发慌。他翻了个身,被褥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个舒適的姿势。 “这该死的失眠。“他在心里暗骂,索性睁大了眼睛。 他的思绪像脱韁的野马,先是想到工业革命。 瓦特改良蒸汽机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那喷吐著白雾的钢铁巨兽,如何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面貌。 念头一转,又飘向南美洲的橡胶林。那乳白色的汁液对於现在的秦国来说,堪比黄金。 方铭又想到了红薯、土豆。歷史中,这两种作物是明朝时福建商人陈振龙冒著杀头的危险,將薯藤藏在浸水的缆绳中带回中国。 而现在的大秦,根本无力建造远洋海船。 “占城稻...”方铭喃喃自语。 月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方铭望著那道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辗转反侧,与千百年来人类在黑夜中的失眠何其相似。 第81章 別国动向 燕国,蓟城。 深秋的风卷著枯叶掠过王宫高墙,殿內烛火摇曳,映照著燕王喜苍老而忧虑的面容。他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卷竹简,却迟迟没有展开。殿门被轻轻推开,太子丹大步走入,衣袍带起一阵冷风。 “父王。”太子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燕王喜抬眼,望著自己这个一向果决的儿子,心中已猜到他为何而来。他缓缓放下竹简,嘆道:“丹儿,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太子丹上前几步,目光灼灼:“楚国……亡了。” 短短几字,却如重锤砸在燕王喜心头。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寡人已听闻。” “秦军势如破竹,灭楚之后,下一个目標必是燕国!”太子丹声音微颤,却透著坚定,“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燕王喜闭上眼,手指微微颤抖。他何尝不知秦国虎狼之心?可燕国势弱,如何抵挡? “父王!”太子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儿臣有一计,或可延缓秦军东进,为燕国爭取喘息之机。” 燕王喜睁开眼,凝视著太子丹:“你是说……『那个』计划?” 太子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唯有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 殿內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丝轻微的噼啪声。良久,燕王喜长嘆一声,缓缓道:“你……去做吧。” 太子丹深深一拜,转身离去,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绝。燕王喜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既痛惜又无奈。他知道,太子丹这一去,燕国与秦国的血仇,便再无转圜余地。 太子丹踏著夜色回到府邸,庭院深深,唯有偏厅仍亮著灯火。他推门而入,便见一人倚坐案前,手中酒壶微倾,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流入杯中。 那人一袭墨色劲装,衣襟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腰间隨意地掛著一柄古朴的长剑。他眉目疏朗,嘴角噙著一抹懒散的笑意,可那双眼睛却如深潭般沉静,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酒液顺著下巴滑落,他却浑不在意,只是抬手隨意一抹,笑道:“太子殿下,夜寒风重,可要来一杯暖暖身子?” ——正是荆軻。 太子丹望著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缓步上前,在荆軻对面坐下,沉默片刻,才低声道:“王上……同意了。” 荆軻倒酒的手微微一顿,隨即又恢復如常。他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饮尽,这才笑道:“好事啊,殿下何必这副神情?” 太子丹握紧拳头,指节微微发白:“荆兄,我……对不住你。” 荆軻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他拎起酒壶,给太子丹也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来,喝酒。” 太子丹望著杯中晃动的酒液,低声道:“此去凶险万分,秦王暴虐,咸阳城更是龙潭虎穴……” 荆軻打断他,懒洋洋地靠在案上,笑道:“凶险?我荆軻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凶险。”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却又转瞬即逝,化作一抹洒脱的笑意,“再说了,能名留青史的机会可不多,我该谢谢你才是。” 太子丹心中一痛,却知事已至此,再无回头之路。他端起酒杯,郑重道:“荆兄,大恩不言谢。” 荆軻举杯与他相碰,朗声笑道:“痛快!这才像话!” 酒过三巡,荆軻將酒壶往案上一放,眼中醉意微醺,却仍透著清醒。他微微前倾身子,笑道:“殿下,既然事已定下,总该告诉我,这『计划』究竟如何执行?” 太子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凝:“秦王暴虐,六国危在旦夕,唯有使其胆寒,方能暂缓秦军东进之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欲遣一勇士,携重礼入秦,假意献地求和,近身秦王之时——” “——一击毙命。”荆軻接上他的话,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谈论明日的酒宴。 太子丹凝视著他:“正是。此计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復。” 荆軻哈哈一笑,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抬手抹去唇边酒渍:“凶险才有趣,不是吗?”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过,秦王身边高手如云,单凭一柄寻常兵刃,恐怕难以近身。” 太子丹点头,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狭长的木匣,匣身漆黑,隱隱透著寒意。他郑重地將其推向荆軻:“此物,可助你一臂之力。” 荆軻挑眉,伸手掀开木匣。 一柄短剑静静躺在其中,剑身细窄,通体如霜,刃口寒光流转,似有鱼鳞般的暗纹隱现。剑柄古朴,缠著暗红色的丝绳,握在手中,竟隱隱传来一股肃杀之意。 “鱼肠剑?”荆軻眸光微动,指尖轻抚剑身,感受著那股凛冽的锋芒。 太子丹沉声道:“相传此剑乃上古神兵,锋利无匹,可破金甲。昔日专诸刺吴王僚,便是以此剑藏於鱼腹,一击穿心。”他顿了顿,“今日,我將它赠予你。” 荆軻握紧剑柄,短剑在他手中轻颤,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他忽而一笑,手腕一翻,剑光如电,在烛火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好剑!”他讚嘆一声,隨即收剑入鞘,抬头看向太子丹,眼中再无半点醉意,“有此利器,秦王纵有千军万马护持,我亦敢一试。” 太子丹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说道:“此行凶险,若无足够份量的『礼』,恐怕难以近得秦王十步之內。“ 荆軻斜倚在案边,指尖轻轻敲击著酒壶,笑道:“哦?殿下准备了什么厚礼,能让那虎狼之君放下戒备?“ 太子丹从袖中取出一卷精致的羊皮地图,缓缓展开。图上山水城池勾勒精细,尤其標註了一处要地——督亢。 “这是燕国最富庶的督亢之地,“太子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秦国若得此地,可养十万铁骑。“ 荆軻眼中闪过一丝瞭然:“献地求和?妙计。“ 太子丹又从案下取出一个黑漆木匣,匣身阴冷,隱隱透著血腥气。他深吸一口气,將木匣打开—— 一颗人头静静地躺在其中,面容惨白,双目紧闭,脖颈处的断口已经发黑。 “这是......“荆軻眉头微皱。 “樊於期。“太子丹声音低沉,“秦国叛將,秦王悬赏千金、封万户侯也要取他性命的人头。“ 荆軻先是一怔,隨即大笑出声:“好!好一个『礼重情义更重』!“他的笑声中带著几分狂放,“献上叛將首级,再割让膏腴之地,这般诚意,饶是嬴政多疑,也必会亲自接见!“ 太子丹深深一揖:“燕国存亡,繫於荆兄一身。” 荆軻摆了摆手,笑道:“殿下不必如此。”他站起身,將鱼肠剑收入怀中,语气轻鬆,“待我功成,再与殿下痛饮。” 第82章 当老师了? 晨光微熹,咸阳宫的宫门在朦朧的雾气中缓缓开启。 方铭站在宫门外,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眶下泛著淡淡的青色。昨夜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蒸汽机、橡胶和占城稻,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合眼,结果还没睡多久就被侍从叫醒,匆匆换上朝服赶来。 “方大人,昨夜没休息好?“旁边一位官员见他连连哈欠,笑著问道。 方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道:“无妨,只是思索些杂事,耽误了时辰。“ 正说著,宫门內传来一阵脚步声。赵高身著深色官服,手持拂尘,缓步走出,尖细的嗓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时辰已到,百官入朝——“ 文武百官立刻肃静,按照品级依次列队入宫。方铭整了整衣冠,隨著人流向前走去。自从成立將作监后,如今他的朝位已经从末尾提到了中间偏前的位置,距离王座又近了几步。 踏入大殿,方铭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青铜灯盏中的烛火微微摇曳,將殿內照得通明。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有好奇的,有探究的,也有带著几分嫉妒的。毕竟,一个来歷不明却能屡屡献上奇策的人,在这朝堂上实在太过显眼。 “王上驾到——“ 隨著赵高的一声高喝,殿內瞬间安静下来。嬴政身著玄色龙袍,头戴冕旒,缓步登上玉阶。他的目光扫过群臣,在方铭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隨即坐到王座之上。 “眾卿平身。“ 嬴政端坐於王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不住他锐利的目光。他缓缓扫视殿中群臣,声音低沉而威严:“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不为別事。“ 大殿內一片肃静,眾臣屏息凝神。方铭站在队列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想必诸位都已听闻,“嬴政的指尖轻轻敲击著扶手,“王翦將军於寿春大破项燕,楚王负芻自焚殉国。“ 话音未落,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语。方铭看到前排几位老臣交换著眼神,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神色复杂。 嬴政抬手示意安静,继续道:“自今日起,楚国宗庙断绝,疆土尽归大秦。“他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王翦將军已率军进驻郢都,不日將押解楚国宗室、重器返朝。“ “寡人已命人绘製新地舆图,“嬴政从案上拿起一卷竹简,“楚地设为九江、会稽、长沙三郡。治所人选,诸卿可举荐贤能。“ 赵高適时上前,接过竹简展开。方铭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新设郡县的名称,以及规划中的驰道线路。 “此外,“嬴政突然提高声调,“为庆贺此胜,寡人决定大赦天下,减免楚地三年赋税。“ 这个决定显然出乎眾人意料。方铭看到李斯眉头微皱,而治粟內史更是直接出列:“陛下,此举恐...“ “此事已决。“嬴政不容置疑地打断,“楚地初定,当施以仁政。“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方铭所在的位置,“就如方卿所言,'攻心为上'。“ 方铭心头一跳,没想到自己平日閒聊时说的话,嬴政竟然记在心里。 此时,嬴政又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军报竹简,在手中轻轻掂了掂。殿中顿时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君王的下文。 “王翦將军的军报中,特意提及一事。“嬴政的目光落在方铭身上,“在寿春决战的时候,若非我军骑兵装备了方卿所制的'战马三件套',恐怕难以追击全歼。“ 方铭听后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知道,他改良的马鞍、马鐙和马蹄铁,可以成倍的提高秦军骑兵的战斗力。 “尤其是那对铁马鐙,“嬴政难得地详细解释,“让骑兵能在马上稳固发力,长戟劲弩的威力倍增。王翦说,最后一战中,我军骑兵斩获楚军首级,十之七八都是马上所得。“ 李斯第一个出列,拱手笑道:“方大人奇思妙想,实乃大秦之福!“ “正是!“治粟內史也连忙附和,“那些马蹄铁更是妙绝,战马折损少了七成,省下的军费不可计数啊!“ 方铭被这突如其来的讚誉弄得有些窘迫,连忙躬身行礼:“微臣不过略尽绵力,前线將士用命,王翦將军运筹帷幄,才是制胜关键。“ 嬴政轻笑一声:“方卿过谦了。“他环视群臣,“寡人常言,治国需文武並举。方卿所献农具、兵器,皆利国利民。今日灭楚之功,当有方卿一份。“ 赵高適时高声道:“陛下圣明!方大人真乃国士也!“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方铭注意到,虽然大多数朝臣都在真诚讚嘆,但也有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嬴政的声音在殿內格外清晰,“你献农具、制兵械,今又助我军大破楚师。寡人思忖良久,决定授你太子少师之职。“ 方铭猛地抬头。太子少师位列九卿,虽无实权,却是储君之师,地位尊崇。更关键的是,这意味著他將直接接触秦国未来的继承人——扶苏。 “陛下,臣...“ 嬴政抬手止住他的推辞:“扶苏性情过於仁弱,需要有人教他务实之道。其他皇子皇女,你也一併教导。 方铭听后,犹豫片刻还是躬身道:“陛下,臣年未而立,学识浅薄,恐怕难当太子少师之重任。朝中诸多宿儒大贤...“ “方铭。“嬴政突然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暗纹,“你可知商君变法时年方几何?“不待回答便自问自答,“不过三十有二。甘罗十二为使臣,白起二十拜上將。自古为师,达者为先,何论年齿?“ 眼看脱不过,於是方铭不得不同意:“臣...领旨。“ “嗯。我已经跟扶苏说了,下朝后赵高会领著你找他去的。”嬴政说完,就不再理他了,而是转头跟百官討论起楚国地区的治理及郡守的人选问题。 第83章 初见扶苏 下朝的钟声还在殿宇间迴荡,方铭便被赵高引著穿过重重宫闕。夕阳的余暉为咸阳宫的廊柱镀上一层金边,远处传来隱约的编钟之声。 “方大人请留步。“赵高在一处青瓦白墙的偏殿前停下,尖细的嗓音里带著几分探究,“太子殿下正在温书,还望大人谨慎教导。“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躬身退下。 方铭整了整衣冠,迈入殿中。殿內陈设简朴,四壁书架上堆满竹简,正中案几前跪坐著一位少年。听到脚步声,少年从容搁下手中的《春秋》,起身相迎。 这便是大秦长公子扶苏。 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已见挺拔,一袭素色深衣更显庄重。他的面容尚未脱去稚气,但眉宇间已隱约可见嬴政的轮廓,尤其那对剑眉下的星目,沉静中透著坚毅。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举止——行礼时衣袖拂动的弧度,腰背挺直的姿態,都恰到好处地符合礼制,却又丝毫不显刻板。 “学生扶苏,见过少师。“少年声音清朗,双手交叠行礼,衣袖垂落如流水。 方铭连忙还礼:“臣方铭,拜见长公子。“ “少师之才,学生久仰。“扶苏开口,声音清朗却不失稳重。他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衣袖垂落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太傅常言,少师所制马具三件,助我军大破楚师。“ 方铭注意到少年用的是“制“而非“发明“——前者是工匠之事,后者才是士人所为。他正要回礼,却见扶苏已先一步侧身避让:“少师为师长,不当受全礼。“ “公子过谦了。“方铭还以平礼,余光瞥见案几上的《周礼》正翻到“冬官考工记“一章。 扶苏执起陶壶斟茶,手腕悬停的姿势显是经过严格训练:“学生读《考工记》有疑,少师既通百工,敢问'轮人为轮'一节,'三材既具,巧者和之',此'和'字当作何解?“ 茶烟裊裊中,方铭恍然——这少年在以自己的方式考校他。他略作思索:“臣以为,此'和'非调和之谓,乃指轮辐榫卯相合之妙。“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恢復平静:“少师解经,倒是与淳于太傅不同。“他轻抚案上竹简,“太傅说,此'和'当解作'礼乐之和'。“ 方铭看著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古板,心里忍不住吐槽:“好傢伙,淳于越这帮老学究是给扶苏灌了多少儒家牌『成长快乐』啊?这才十二岁,张嘴就是『君子不器』,再过两年怕不是要天天念叨『克己復礼』了?“ 他瞄了眼扶苏案几上那堆竹简,《周礼》《仪礼》《礼记》摞得整整齐齐,活像三个穿著儒袍的小老头在冲他耀武扬威。方铭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哪是太子书房,简直是儒家思想『洗脑中心』啊!“ 扶苏还在那认真纠结“君子不器“的问题,小脸绷得紧紧的。方铭突然有种既视感——这不就是现代小学生被奥数题难住的样子吗?只是人家小学生纠结的是鸡兔同笼,这位大秦太子纠结的是两千年前的“素质教育“。 “果然每个穿越者都逃不过这个副本任务。“方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先是发明创造,然后改良农业,最后必定要轮到——拯救扶苏计划。“他想起以前在网上看的那些秦穿小说,忍不住腹誹:“接下来是不是该触发『改变焚书坑儒』的隱藏任务了?“ 看著扶苏因为思考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方铭突然觉得好笑:“得,我这『太子少师』的头衔还没捂热乎,就要开始当『反洗脑专家』了。“他想像了一下淳于越发现自己的得意门生开始质疑“君子不器“时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方铭略作思索,问道:“不知公子平日的课业是如何安排的?“ 扶苏端正地回答:“回少师,每周一、三、五、七由淳于太傅等几位先生教导经史典籍,二、四、六则隨少师学习。“ “必须在宫中授课吗?“方铭继续询问。 扶苏微微侧头想了想:“倒也无此硬性规定。只是太傅们年事已高,不便外出,故而都在宫中授课。“ 方铭闻言眼前一亮:“既然如此,公子不妨每周二、四、六来蓝田寻我。我在那边设有工坊,各类器械一应俱全,正適合实地教学。“ 扶苏略显迟疑:“这...“ “公子放心,“方铭解释道,“蓝田离咸阳不过几十里路程,届时我会安排妥当。实地观摩工匠操作,比单纯在宫中讲解要直观得多。“ 见扶苏仍在犹豫,方铭又补充道:“况且公子將来要治理天下,也当了解民生百態。蓝田有农庄、工坊,正是体察民情的好去处。“ 扶苏思索片刻,终於頷首:“少师所言极是。待我稟明父王,若无异议,便依少师安排。“ 方铭暗自鬆了口气。他知道,要改变扶苏的思维方式,光靠说教远远不够。只有让他亲眼看到、亲手触摸到那些改变世界的力量,才能真正打开他的眼界。 方铭离开后,殿內恢復了寂静。扶苏重新跪坐在案几前,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竹简的边缘。殿角的帷幔微微晃动,赵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高沿著迴廊快步走向章台宫,脚步轻盈得像猫一样。他低垂著头,嘴角却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进入章台宫后,他恭敬地跪伏在殿中央。 “陛下,奴婢有事稟报。“ 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赵高保持著跪姿,將方铭与扶苏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连方铭说话时的语气停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方少师最后说,要让公子'亲眼看看新式农具如何运作'。“赵高说完,额头贴地,等待著君王的反应。 嬴政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个小点。他放下笔,目光深沉地望向殿外。夕阳的余暉透过窗欞,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良久,嬴政轻轻挥了挥手:“退下吧。“ 赵高恭敬地叩首,倒退著离开大殿。 第84章 教导扶苏的第一课 方铭迈著轻快的步伐走出咸阳宫高大的宫门,脸上掛著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他远远就看见惊鯢抱剑而立的身影,黑色劲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在宫墙的阴影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嘿!“方铭小跑几步凑上前,眉飞色舞地说:“你猜怎么著?陛下让我当太子少师了!以后扶苏公子就是我学生!“ 惊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就走,黑色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喂喂,给点反应啊!“方铭小跑著跟上,“这可是太子少师誒!九卿之一的职位!“ 惊鯢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拋来一句:“所以呢?“ “所以...“方铭一时语塞,挠了挠头,“所以以后我可以自由进出宫禁,还能带著太子到处转悠...“ 惊鯢已经再次迈开步子,只留下一句:“赶紧跟上。“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中。 “哎哎哎,等等我啊。”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扶苏的车驾便已抵达蓝田县衙。 方铭特意起了个大早,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少师。“扶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铭转身,看见少年公子一身素色深衣,腰间只繫著一块青玉,比在宫中时简朴许多,却依然掩不住通身的贵气。 “公子来得真早。“方铭笑著拱手,“昨夜睡得可好?“ 扶苏规规矩矩地回礼:“回少师,学生寅时三刻便动身了。“他环顾书房,目光在那几个模型上停留片刻,“少师这里...与宫中大不相同。“ 確实不同。这间书房三面墙都摆满了书架,除了经典典籍外,更多的是方铭收集的各地物產志、工匠手记。墙角还堆著几个木箱,露出半截奇怪的金属器件。 方铭注意到扶苏的目光,顺手拿起一个水车模型:“公子可认得此物?“ “似是翻车,却又有所不同。“扶苏谨慎地回答。 “这叫筒车。“方铭转动模型,木製的叶片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比翻车效率高三倍。有机会我带公子去河边看看实物。“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很快又恢復沉稳:“少师,学生以为,当先明理而后观器。《大学》云...“ “停停停。“方铭摆手打断,“在蓝田,咱们换个学法。“ 方铭示意扶苏在桌子对面坐下,自己面对而坐,收敛了先前的隨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公子,“方铭直视扶苏的眼睛,“你认为,一个帝国如何才能称得上强大?什么样的帝国才算是真正强大的帝国?“ 扶苏端正坐好,略作沉思后答道:“学生以为,强大之帝国,当如《尚书》所言:'协和万邦'。內有明君贤臣,外有强兵良將,百姓安居乐业,四方来朝。“ 方铭轻轻摇头:“不对。或者说不全对。“ 扶苏一怔,眉头微蹙:“请少师指教。“ “一个帝国的强大,“方铭拿起案上的水杯,“不在於它现在拥有多少土地、多少军队,而在於它能否持续进步。“他將水杯放在案几边缘,“就像这个杯子,放在这里很稳,但永远只能盛这么多水。“ 扶苏的目光隨著方铭的手势移动,露出思索的神色。 “进步靠什么?靠的就是科技以及思想的进步。“方铭继续说道,见扶苏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我们先说科技,科技,就是格物致知之术,是將天地万物之理化为实用之技的学问。“ 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展开:“公子请看,这是三十年前的犁,这是现在的曲辕犁。同样的地,现在能多收三成粮食。这就是科技的进步。“ 方铭没等扶苏开口,又拋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公子认为,什么是强大的帝国?“ 扶苏这次沉思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案几边缘。窗外传来远处集市隱约的叫卖声,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嘰嘰喳喳地跳来跳去。 “学生以为,“扶苏终於开口,声音比方才低沉了些,“根本在於礼製法度。如《荀子》所言:'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寧。'“ 方铭轻轻嘆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请少师明示。“ 方铭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透过窗欞,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指向窗外集市的方向:“公子听到了吗?那些叫卖声,那些討价还价的声音。“ 扶苏侧耳倾听,眉头微蹙。 “真正强大的帝国,根本在於百姓能吃饱穿暖。“方铭转身,目光灼灼,“一个让农夫种得出粮食,工匠造得出器具,商人做得了买卖的帝国,才是真正强大的帝国。“ 他走回案前,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条波浪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是什么?就是天下苍生。“ 扶苏盯著案几上渐渐蒸发的水痕,嘴唇微微颤动。 “公子可知何谓人民的力量?“方铭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商鞅变法,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顺应了百姓求变的意愿。如今六国归一,也不是因为秦军有多勇猛,而是天下人渴望结束战乱。“ 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扶苏不自觉地望向声源处。方铭注意到,这位从小长在深宫的公子,此刻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嚮往。 “少师是说...“扶苏迟疑道,“治国当以民生为本?“ 方铭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这是蓝田县的户籍册。上面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帝国的强大,就繫於这些人能否安居乐业。“ 扶苏接过竹简,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陌生的名字,神情渐渐变得专注而肃穆。 方铭看了看窗外的日影,拍了拍手道:“好了,这就是今天的课程。“ 扶苏明显愣了一下,抬头问道:“少师,这就结束了? 方铭说道,“但有些道理,需要时间去体会。“他递过那捲户籍册,“公子回去后,不妨仔细想想今日所言。“ 扶苏双手接过竹简,欲言又止。方铭见状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先生太不按常理?连篇经典都不讲?“ “学生不敢。“扶苏连忙低头,但微微发红的耳根出卖了他的想法。 方铭挥挥手:“去吧去吧。 望著扶苏远去的背影,方铭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席上。窗外槐飘落,他喃喃自语:“这小子,比他爹好教多了...“ 第85章 匯报 夕阳的余暉洒在咸阳宫的殿阶上,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听著赵高的匯报,手中的硃笔忽然一顿。他抬眼望向殿外,问道:“扶苏回来了?“ 赵高躬身答道:“回陛下,长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已回宫,此刻正在书房。“ 嬴政眉头微挑:“这么早?“他放下硃笔,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去,把扶苏叫来。“ “诺。“赵高倒退著退出大殿。 不多时,扶苏疾步而来。他仍穿著去蓝田时的那身素色深衣,衣摆上还沾著些许尘土。进殿后立即端正行礼:“儿臣拜见父王。“ 嬴政打量著儿子:“起来吧。听说你今日去蓝田,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是。“扶苏直起身,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方少师说...今日的课程就到此为止。“ “哦?“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都教了你什么?“ 扶苏深吸一口气,將今日在蓝田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回稟父王,方少师的教学確实与宫中太傅们大不相同。“他双手捧著那捲蓝田户籍册,声音清晰而沉稳,“儿臣抵达时,少师並未立即讲授经义,而是先问了两个问题。“ 嬴政目光微动,示意他继续。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样的帝国才算强大?“扶苏微微低头,“儿臣答以'协和万邦'之论,少师却说不对。“少年公子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说真正的强大在於'持续进步',而进步要靠...靠一种叫'科技'的学问以及思想的进步。“ “科技?“嬴政眉头微蹙。 “正是。少师解释说,这是將天地万物之理化为实用之技的学问。“扶苏的语调渐渐变得生动,“他给儿臣看了两种犁的图样,说现在的曲辕犁能让粮食多收三成;又展示了一个精巧的齿轮,说是改良水钟所用...“ 嬴政突然打断:“他就给你看这些工匠之物?“ 扶苏连忙解释:“少师说,正是这些改进让农人知道何时播种,让军队知道何时出击。还说...“他犹豫了一下,“说工坊里在试验新的炼铁法,成功后大秦的刀剑会更锋利,农具更耐用。“ 殿內烛火摇曳,映照在嬴政深邃的眼眸中。君王沉默片刻,又问:“第二个问题呢?“ “少师问:维持帝国强大的根本是什么?“扶苏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儿臣答以'礼製法度',少师却说...“他声音渐低,“说根本在於百姓能否吃饱穿暖。“ 嬴政的手指突然在案几上叩响,扶苏立即噤声。但出乎意料的是,君王並未发怒,反而示意他继续。 “少师用茶水在案上画了波浪,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扶苏谨慎地选择著措辞,“他说当年商鞅变法顺应了百姓意愿,如今六国归一是因天下人渴望太平。还让儿臣看了这卷蓝田户籍册,说每个名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 说到这里,扶苏突然跪下:“父王,儿臣愚钝,不知少师所言是否...是否...“ “是否大逆不道?“嬴政冷笑一声,却伸手扶起儿子。 扶苏点头。 良久,嬴政突然问道:“你觉得方铭说得对吗?“ 扶苏浑身一僵,显然没料到父王会有此问。他思索良久,终於坦诚道:“儿臣...儿臣不知。但少师让看的犁具图样,確实比《考工记》所载精巧许多;那捲户籍册上的人名,也...也让人心生触动。“ 嬴政听完扶苏的详细敘述,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突然,他嘴角微扬,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有意思。“嬴政轻轻叩击著案几,声音中带著几分玩味,“扶苏,你可知你这位少师的来歷?“ 扶苏恭敬地摇头:“儿臣只知少师精通百工,善於发明创造。“ 嬴政站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暗纹:“方铭此人,乃是鬼谷一脉近百年来唯一收录的文道弟子。“他踱步到殿中央,“淳于越他们教你的,是治国的'礼';而方铭要教你的,是治国的'术'。“ 扶苏震惊地抬头:“鬼谷子?那位培养出苏秦、张仪的...“ “正是。“嬴政转身,目光如炬,“所以朕才说,你要好好跟他学。他的眼界和智慧,確实不是淳于越那些腐儒可比的。“ 殿外一阵夜风吹入,烛火剧烈摇曳。嬴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笼罩在扶苏身上。 “不过——“嬴政话锋突然一转,“鬼谷之术,用正则正,用邪则邪。朕让你学他的本事,但不可全盘接受他的想法。明白吗?“ 扶苏深深叩首:“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下次你去蓝田,不必急著回来。朕准你在那里多待些时辰,好好看看方铭所说的'科技'究竟有何奥妙。“ “诺。“扶苏应声退出大殿时,听到父王意味深长的自语:“鬼谷文道...寡人倒要看看,你能教出什么样的储君来...“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悬在咸阳宫上空。扶苏抱著那捲户籍册走在迴廊上,內心翻涌不已。他终於明白,为何方铭能造出那些神奇器械,为何他的言论总是与眾不同——原来,他竟是鬼谷传人。 回到寢宫的扶苏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灯下出神。案几上摊开著那捲蓝田户籍册,密密麻麻的名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伸手轻抚过那些陌生的名字——“王大有,三十五岁,家有五亩田“;“李三娘,二十八岁,织工“......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鲜活人生。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扶苏这才惊觉已是三更时分。 “百姓温饱......“扶苏喃喃自语,想起方铭说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书中所说的“民“究竟是什么样子。 拖著疲惫的身躯躺到榻上,扶苏的脑海中仍迴荡著方铭的问题:“什么样的帝国才算强大?“朦朧间,他似乎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在眼前交织:一个是庄严肃穆的宫殿庙堂,一个是炊烟裊裊的乡野村落...... 第86章 新与老的交锋 第二天清晨,扶苏强撑著困意来到学宫。淳于越早已端坐在讲席上,白的鬍鬚一丝不苟,面前案几上整齐摆放著《尚书》《周礼》等典籍。 “公子昨日睡得可好?“淳于越皱眉看著扶苏眼下的青黑。 扶苏端正行礼:“学生无恙,请太傅授课。“ 淳于越点点头,开始照本宣科:“今日讲《周礼·天官冢宰》篇。'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 枯燥的诵经声在学宫內迴荡。扶苏跪坐在席上,只觉得那些晦涩的字句像无数小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回昨日蓝田县衙——方铭隨手转动的水车模型,工坊里叮噹作响的打铁声,还有那捲记载著普通百姓生活的户籍册... “公子!“淳于越突然提高的声音將扶苏惊醒,“请复述方才所讲'九贡'之制。“ 扶苏慌忙起身,额头渗出细汗:“回太傅,九贡是...是...“ 窗外一只麻雀扑稜稜飞过,扶苏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隨著那道自由的身影。直到淳于越重重地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背了几句。 “公子今日心神不寧啊。“淳于越失望地摇头,“可是身体不適?“ 扶苏羞愧地低头:“学生知错。“ 接下来的课程更加难熬。淳于越要求他们反覆抄写《周礼》中的段落,每个字都必须工整无误。扶苏握著毛笔的手渐渐发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正午的钟声终於响起时,他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今日就到这里。“淳于越收起竹简,“公子可还有疑问?“ 扶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学生確有一问。敢问太傅,什么样的帝国才算强大?“ 淳于越捋须的动作一顿,显然没料到会有此问:“《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自然是礼乐完备,武备强盛。“ “那...维持帝国强大的根本又是什么?“扶苏追问道,眼中闪烁著求知的光芒。 “自然是礼製法度!“淳于越不假思索,“《论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扶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太傅,方少师说的与您不太一样。他说......“少年公子斟酌著词句,“说帝国的强大在於百姓能否吃饱穿暖,还说要靠'科技'进步......“ “荒谬!“淳于越突然拍案而起,白的鬍鬚气得直颤,“堂堂太子少师,竟教这等离经叛道之言!“ 扶苏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后退半步,但还是坚持道:“可少师举了曲辕犁的例子,说能让粮食增產三成......“ “住口!“淳于越厉声打断,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竹简,“《礼记》明言:'奇技淫巧,君子不器'。这些工匠之术,如何能与圣人之道相提並论?“ 学宫內的其他弟子都屏息低头,大气不敢出。淳于越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復情绪:“公子莫要被这些旁门左道迷惑。治国安邦之法,尽在《诗》《书》《礼》《乐》之中。当年孔子周游列国,靠的是仁义道德,而非什么'科技'!“ 扶苏低下头,却仍小声辩解:“但少师说,商鞅变法......“ “商鞅?“淳于越冷笑一声,“刻薄寡恩之徒,终遭车裂之祸!公子难道要学他?“ 见扶苏沉默不语,淳于越语气稍缓:“公子天资聪颖,切莫被这些异端邪说耽误了。明日老臣会亲自向陛下进言,这等误人子弟的学说,不该教授储君。“ 离开学宫时,扶苏的脚步异常沉重。秋风卷著落叶在他脚边打转,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到了约定的日子,扶苏换上一身粗布衣衫,悄悄乘著普通马车来到蓝田。推开县衙书房的门时,他看到方铭正蹲在地上摆弄一个奇怪的木製器械,衣袖挽到手肘,脸上还沾著一点木屑。 “少师......“扶苏犹豫地开口,“昨日学生將您的观点告知淳于太傅,他......“ 方铭头也不抬,手里的刻刀继续在木头上雕琢:“他是不是说这些都是奇技淫巧?说治国之道全在儒家经典里?“ 扶苏惊讶地睁大眼睛:“少师如何得知?“ “猜的。“方铭终於抬起头,脸上带著轻鬆的笑意,隨手抹去脸上的木屑,“来,帮我按住这个齿轮。“ 扶苏下意识地蹲下身,依言按住那个精巧的木製齿轮。方铭熟练地將一根木轴安装上去,整个装置立刻转动起来,发出悦耳的咔嗒声。 “你看,道理的对错,不是我说对就是对,说错就错。“方铭指著转动的齿轮,“就像这个装置,它能不能用,不是靠辩论,而是靠实际运转。“ 扶苏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转动的木轮:“少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方铭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木屑,“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他领著扶苏来到县衙后院,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外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几个农夫正在使用方铭改良的曲辕犁耕地。更远处,新建的水车在河边缓缓转动,將河水引入沟渠。 “看那个老农。“方铭指著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去问问他,是喜欢能多打粮食的新犁,还是喜欢听人背诵《周礼》。“ 扶苏踌躇不前:“这......“ “不敢?“方铭挑眉,“那换个方式。“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钱幣,“你去买一斗米来。“ 半个时辰后,扶苏捧著买来的米回到方铭身边,额头沁出汗珠。方铭接过米袋,拈起几粒米:“知道为什么这米比宫里的差吗?“ 扶苏摇头。 “因为宫里的米是精挑细选的贡品,而这些是普通百姓的口粮。“方铭將米粒放回袋中,“现在你告诉我,是让所有人都能吃上这样的米重要,还是背熟《周礼》重要?“ 第87章 新与老的交锋(二) 方铭见扶苏陷入沉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远处正在田间劳作的农人。阳光洒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公子,你看那些农夫。“方铭的声音变得格外平和,“他们不懂什么《周礼》《尚书》,但他们知道什么样的犁好用,什么样的种子高產。“ 扶苏的目光追隨著农人的动作,看到他们熟练地操作著新式曲辕犁,泥土像波浪一样在犁刀下翻滚。 “以后我教你的,你要听;淳于越教你的,你也要听。“方铭转身正视扶苏,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但最重要的是,你要学会自己去分辨对错。记住,就连我说的也不一定全对。“ 他弯腰从田埂边拔起一株稻穗,递给扶苏:“就像这稻子,光听人说它好不好没用,得亲手种过才知道。“ 扶苏接过稻穗,指尖摩挲著饱满的穀粒。远处传来打穀的声响,空气中瀰漫著新米的清香。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標准。“方铭一字一顿地说,“这句话你要牢记。无论是治国之道,还是民生之计,最终都要落实到百姓的饭碗里,落实到田间地头的收成上。“ 正说著,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走过来,对方铭恭敬地行礼:“大人,新式水车果然好用,今年灌溉省力多了!“ 方铭笑著点头,转头对扶苏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实践给出的答案。“ 扶苏低头看著手中的稻穗,又望向远处忙碌的农人,眼中的困惑渐渐化为清明。他忽然深深一揖:“学生受教了。“ 方铭推开书房的门,阳光透过窗欞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扶苏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在书案前挺直腰背跪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儼然一副宫中听讲的姿態。 “噗——“方铭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见扶苏露出困惑的表情,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公子这样坐著挺好。“他心想,这些刻板的礼仪规矩还是慢慢改吧,毕竟才第一堂课。 方铭隨手拖过一个蒲团,盘腿坐下,还故意把衣襟扯鬆了些。他注意到扶苏的视线在自己隨意的坐姿上停留了片刻,少年公子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方铭清了清嗓子,竖起一根手指:“今天的第一课,叫做——学会思考。“ 扶苏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思考?“他忍不住问道,“少师,这...这还需要专门教吗?“ 方铭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公子以为思考是什么?是背诵经典时的理解?还是回答太傅提问时的应对?“他隨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比如这个茶壶,公子觉得它有什么特別之处?“ 扶苏仔细端详了一会,谨慎地回答:“此壶形制古朴,釉色青灰,应是...“ “停。“方铭打断道,“我不是在考校你的鑑赏能力。“他突然把茶壶盖拿来,“看,盖子上有个小孔。“ 扶苏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个他用了无数次的茶壶,竟从未注意过这个细节。 “这就是问题所在。“方铭把茶壶放回原处,“你们从小被教导要'学而思之',但实际上,学的都是別人思考的结果,而不是思考的方法。“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响亮起来,衬得书房內格外安静。扶苏不自觉地鬆开了原本交叠的双手,眉头微蹙:“那...该如何学会思考?“ “问得好!“方铭眼睛一亮,“首先,要学会质疑。“他拿起一卷《论语》,“比如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觉得对吗?“ 扶苏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大不敬的问题。但看著方铭鼓励的眼神,他犹豫著开口:“似乎...似乎有些不妥...“ “看,这就是思考的开始。“方铭笑著又拿出一卷竹简,“其次,要学会联繫实际。比如读《孟子》'五亩之宅'时,不妨算算五亩地到底能养活几口人。“ 扶苏的坐姿已经完全放鬆下来,甚至不自觉地向前倾身:“那第三呢?“ “第三最重要——“方铭突然压低声音,“要敢於承认自己可能错了。这才是最难的部分。“ “现在,让我们用这个茶壶做个实验,看看这个小孔到底有什么用。记住,答案要你自己去找,我只提供工具和方法。“ 扶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下意识地直起腰板,又想起方铭隨意的坐姿,稍稍放鬆了些,脸上却掩不住兴奋的神色:“少师,那学生在思考时,可以请教其他人吗?比如去问太傅,或者查阅典籍?“ 方铭看著少年期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往两个陶杯里各倒了些水:“来,先喝口水。“等扶苏接过杯子,他才慢悠悠地说:“可以问,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扶苏捧著陶杯,不解地眨眨眼。窗外的阳光透过杯中的水,在他手心里投下晃动的光斑。 “你看这水中的光。“方铭指著那些跃动的光点,“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原理,你只会记住一个答案。但如果你先自己观察、琢磨...“他故意拉长声调,“说不定能发现更多有趣的东西。“ 扶苏低头凝视著杯中水,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搅动。水波荡漾间,光斑碎成了无数金色的小点,在墙上跳起舞来。他突然抬头:“所以少师是说,要我先自己研究?“ “没错!“方铭打了个响指,“思考就像挖井,自己挖出来的水最甜。等实在挖不动了,再找人帮忙不迟。“ 说著,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叠素绢和几块木炭:“给,把这些发现都记下来。三日后我们再来討论,看你能挖出多少'井水'来。“ 扶苏接过素绢,手指因兴奋而微微发抖——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鼓励自己去探索,而不是直接背诵现成的答案。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睫毛都在发光。 “对了,“方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记得把你的想法都写下来,哪怕是错的也没关係。思考的过程,往往比结果更重要。“ 第88章 探索的快乐 方铭见扶苏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研究中,便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悄悄溜出了书房。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小孩子嘛,就该有点小孩子的样子。“ 他熟门熟路地拐到县衙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这里摆著一张他特意让人安置的藤椅。方铭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厨娘刚做的芝麻饼。他一边啃著饼,一边眯著眼看树影间漏下的阳光,心想:“让那小古板自己折腾会儿也好。“ 而此时的书房里,扶苏已经完全忘记了宫廷礼仪。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炭笔在素绢上描摹茶壶的轮廓,画著画著,乾脆把袖子一挽,直接动手拆起了茶壶的盖子。当发现壶嘴和壶身连接处的特殊构造时,他忍不住“啊“地轻呼一声,连鼻尖沾上了炭灰都浑然不觉。 “原来如此!“扶苏自言自语,眼睛亮晶晶的。他试著往壶里倒水,又翻来覆去地观察水流的变化,甚至学著方铭的样子把壶整个倒过来,结果被洒了一身水也顾不上擦,反而兴奋地记下这个发现。 窗外几只麻雀好奇地落在窗台上,歪著小脑袋看这个奇怪的少年。扶苏完全没注意到,他正趴在地上,从不同角度观察茶壶底部的那个小孔,时不时还用手比划著名什么。有一次他激动地跳起来,差点撞翻案几上的笔架,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住,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这要是被淳于太傅看见,非得训斥他“举止失仪“不可。 中午的时候,方铭打著哈欠回到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扶苏的髮髻鬆了一半,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案几上堆满了涂涂画画的素绢,地上还散落著几片他拆下来的茶壶零件。 方铭忍俊不禁地抬手打断:“一会再说。先吃饭。“他指了指扶苏猫似的脸,“记得洗把脸,不然你父王该以为我把你扔煤堆里了。“ 扶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相,顿时涨红了脸,但眼中的光彩却比来时更加明亮。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著满地狼藉,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原来思考这么有趣...“ 方铭靠在门框上,看著这个终於有点孩子样的未来储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暮色渐浓,方铭领著扶苏来到后院的小膳堂。一张简朴的榆木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菜餚——金黄油亮的烧鸡、翠绿欲滴的时蔬、冒著热气的粟米羹,还有一碟刚出锅的葱油饼,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扶苏站在桌前,下意识地整理衣冠,准备按照宫中礼仪先行盥洗之礼。方铭却已经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就夹了块鸡肉:“快坐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是...“扶苏犹豫地看著没有侍从伺候的膳桌,“这於礼不合...“ “在我这儿,吃饱就是最大的礼。“方铭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著,顺手给扶苏也夹了块鸡腿,“尝尝,老周的手艺可比御厨强多了。“ 扶苏小心翼翼地坐下,先是规规矩矩地小口啜著粟米羹。但隨著方铭不断地往他碗里添菜,少年渐渐放开了手脚。当他咬下第一口葱油饼时,眼睛瞬间睁大了——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滚烫的葱香在口中爆开,这滋味可比宫里那些精致的点心带劲多了。 “怎么样?“方铭笑眯眯地问。 扶苏顾不上回答,只是用力点头,又夹了一大块饼塞进嘴里。他的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连礼仪都顾不上了,右手筷子左手饼,吃得不亦乐乎。 “慢点慢点,“方铭给他盛了碗汤,“没人跟你抢。老周!再来盘酱牛肉!“ 厨子老周乐呵呵地端上牛肉,看到扶苏的吃相,得意地捋了捋鬍子:“小公子爱吃就好。这酱牛肉可是用山茱萸和椒醃了一整天...“ 扶苏已经顾不上听做法了,他正忙著把最后一块葱油饼蘸著牛肉汤汁往嘴里送。油渍沾到了嘴角也浑然不觉,哪还有半点公子仪態。 方铭看著这个终於露出孩子本性的少年,心里暗笑。他故意问道:“公子觉得,是宫里的御膳好吃,还是老周做的家常菜好吃?“ 扶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但看著方铭促狭的眼神,他难得地说了实话:“老周做的...更有滋味。“ “这就对了!“方铭大笑,“治国和吃饭一个道理——光讲究排场没用,关键要实在。“他指了指扶苏鼓鼓的小肚子,“看,你的肚子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饭后,方铭带著扶苏回到书房。烛光下,案几上还散落著扶苏下午研究的茶壶零件和画满记號的素绢。 “说说看,你都发现了什么?“方铭隨手拨弄著一个壶盖零件,斜倚在凭几上。 扶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指著茶壶:“学生发现这个小孔的作用了!当壶嘴出水时,若没有这个孔,水流会断断续续的。“他拿起两块素绢,上面画满了水流轨跡的示意图,“但有了这个孔,空气能进去,水就能顺畅地流出来。“ 方铭讚许地点点头:“观察得很仔细。“他拿起壶盖在烛光下转动,“不过你注意到没有,这个孔的位置也很讲究。“ 扶苏凑近细看,突然“啊“了一声:“它不是开在正中间!是偏的!“ “没错。“方铭笑著把茶壶放回案几,“那你知道为什么要偏著开吗?这就是今天的作业。“ 他起身推开窗户,清风裹著桂香飘进来,“你可以去问工匠,也可以查典籍,下次来后告诉我答案。“ 扶苏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恭敬地行礼:“学生明白了。“ 送扶苏出门时,方铭突然叫住他:“对了,今日的葱油饼可还合口味?“ 扶苏脸上立刻浮现出满足的笑容:“极好!比宫里的...“ “那带些回去。“方铭眨眨眼。 看著扶苏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方铭摸著下巴笑了。他转身回到书房,隨手拿起扶苏画的那些示意图——虽然笔触稚嫩,但观察角度之细致,已经远超他的预期。 第89章 半年的总结 时间一眨眼就又过去了半年。到了寒冬腊月的时节。 在这半年里,其实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咸阳城最轰动的大事莫过於王翦大军凯旋。那日城门大开,旌旗蔽空,得胜归来的將士们踏著整齐的步伐穿过咸阳街道。百姓们夹道欢呼,孩童们追著军阵奔跑,爭相触摸那些闪亮的兵戈。嬴政亲率百官在章台宫前相迎,赐下无数封赏。 方铭站在观礼的人群中,看到王翦身后的王賁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只是当这位小將军发现方铭时,还是忍不住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庆功宴后,王賁特意找到方铭:“老方,我爹不让我去蓝田了。“他挠挠头,“说要我单独带兵。“ “好事啊。“方铭拍拍他的肩膀,“正好试试咱们那套训练方法。“ 王賁却神秘兮兮地凑近:“你那本《训练手册》我都翻烂了,还有没有更厉害的?“他眨巴著眼睛,“比如...那种能以一当十的精锐?“ 方铭被他逗笑了,提笔写了本《特种部队训练指南》。王賁接过竹简时,眼睛亮得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第二件大事,便是方铭的將作监身份,现在蓝田至咸阳一带全部都大兴土木。 短短半年光景,沿著官道两侧已经绵延出一里多长的工坊区。隆冬时节,这里却依旧热火朝天,打铁声、锯木声日夜不息,通红的炉火將飘落的雪都映成了橘红色。 隨著军工坊的完善,新式装备开始陆续列装秦军:百链钢剑更加锋利耐用,摺叠式的云梯让攻城变得轻鬆许多,而最受欢迎的还是那种可以连续发射的连弩。不过换装终究需要时间,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唯一让方铭遗憾的是蒸汽机的研发依然举步维艰。“没有橡胶做密封,这蒸汽都从缝里跑光了。“他对著漏气的铜製气缸直摇头。 “此物名为橡胶,可防水防漏,若能寻得,大秦的机关术將更上一层楼。“方铭信誓旦旦地保证。公输墨以及公输仇虽然將信將疑,但还是没说什么。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在公输墨的协助下,水泥终於研製成功,公输墨到底不负天才之名,带著工匠们反覆试验了上百次配方,最终烧制出了符合要求的“秦泥“。方铭还记得那天,公输墨捧著第一块合格的水泥砖又哭又笑的样子。 “有了这个,修城墙、筑道路就快多了。“方铭踩著新铺的水泥路面,对扶苏解释道。少年公子蹲下身,好奇地戳著尚未完全凝固的路面,在表面留下一个小小的指印。 第三件事,是方铭卸下了蓝田县令的职务。 九月初九那日,方铭將县令印信郑重地交到了李柒手中。这个曾经的羽林卫统领,如今已完全褪去了军旅气息,眉宇间多了几分治理一方的沉稳。 “按我之前定的章程来就行。“方铭拍了拍李柒的肩膀,指著县衙墙上掛著的《蓝田新政十二条》,“遇到难处,隨时来咸阳寻我。“ 李柒捧著印信,望著县衙外熙熙攘攘的街市——如今的蓝田早已今非昔比,孩童之间相互嬉戏打闹,田间隨处可见新式农具的身影。百姓们听说方铭要离开,自发聚集在县衙外,有人捧著新收的稻穀,有人提著自家酿的米酒。 “大人,这...“李柒看著门外的百姓,有些无措。 方铭却笑著摇头:“现在你才是县令。“他压低声音,“记住,判案时要多看证据,少用刑讯;收税时要留足口粮;遇到灾年,先开仓后上奏。“ 隨著方铭卸任,冯劫的监察职责自然也解除了。如今方铭常住咸阳城內的新府邸,当然去的更多的地方,还是新建成的研发中心。 第四件事,是嬴政以雷霆之势將“纸“推向了天下。 那日大朝会,嬴政命人抬进十口大箱。百官正疑惑间,箱盖掀开,露出里面雪白平整的纸张。霎时间,殿內一片譁然。老丞相王綰手中的笏板“啪嗒“掉在地上,淳于越等儒生更是脸色煞白。 “此物名为纸。“嬴政的声音在殿內迴荡,“造价不足竹简百分之一,书写却比绢帛更便利。“ 方铭站在武官队列中,清楚地看到文官那侧已经乱成一团。几个白髮苍苍的老臣捧著纸张浑身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而最精彩的当属那些权贵的代表——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意味著知识再难被少数人垄断。一个穿著阴阳家服饰的老者当场晕了过去。 果然,退朝后反对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儒家弟子在学宫前静坐抗议,名家辩士在酒肆高谈“纸祸论“,连最超脱的道家都派代表进宫劝諫。最激烈的是那些靠抄写典籍牟利的世家,他们甚至暗中煽动百姓,散布“用纸会触怒文昌星君“的谣言。 但嬴政早有准备。 王翦的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咸阳郊外,每日操练时震天的喊杀声让所有人清醒地认识到——这是灭楚雄师的血刃在撑腰。而更令人胆寒的是,那些闹得最凶的儒生,往往第二天就会被人发现醉倒在勾栏里;散布谣言的世家,则接连爆出贪腐丑闻。赵高笑眯眯地捧著几卷竹简站在章台宫前,上面详细记录著某些“清流“的齷齪事。 短短半月,所有反对声浪都诡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咸阳纸坊日夜不停的捣浆声,是各郡县快马送来的订单,是太学生们抱著纸卷欣喜若狂的身影。 第五件事,是方铭又恢復了懒散的本性。 隨著各项事务逐渐步入正轨,这位穿越者骨子里的惫懒劲儿又冒了出来。每日清晨,当咸阳城的官员们已经整装待发时,方铭还窝在温暖的被褥里呼呼大睡。府中的僕役都知道,这位大人最討厌被人叫醒,曾有侍女因为清晨叩门,被他用枕头砸了个正著。 “大人,巳时了...“管家老周第三次轻叩房门,声音比蚊子还小。 屋內传来方铭含糊的嘟囔:“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 直到日上三竿,方铭才慢悠悠地踱出臥房,披著件松松垮垮的袍,头髮隨便用根木簪綰著。他打著哈欠晃到庭院里,往那张特意定製的摇椅上一瘫,就开始享受冬日难得的暖阳。 “大人,將作监送来新制的连弩样品...“ “放那儿吧。“ “王賁將军派人来討教特种兵训练...“ “让他自己琢磨去。“ “扶苏公子在书房等了一个时辰了...“ “...让他再等会儿。“ 侍女们掩著嘴偷笑,这场景她们太熟悉了。 第90章 荆軻!!!! 腊月十五,天还没亮,咸阳城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方铭就被府中的侍从们硬生生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 “大人,今日是大朝会啊!“老管家急得直跺脚,看著方铭抱著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起来。 “不去...就说我病了...“方铭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 “可使不得啊!“老管家都快哭出来了,“上次您这么说,陛下直接派了太医令过来,结果发现您在院子里烤肉...“ 方铭哀嚎一声,终於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侍女们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给他梳洗更衣。等收拾妥当出门时,东方才刚泛起鱼肚白。 马车吱呀吱呀地向皇宫驶去,方铭裹著狐裘,在车厢里直打瞌睡。忽然一个顛簸,他的脑袋“咚“地撞在车壁上。 “哎呦!“方铭揉著额头,掀开车帘正要发火,却见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官员在往皇宫方向走。有人认出了他的马车,纷纷拱手行礼。 “方大人早啊!“ “方大人气色不错!“ 方铭勉强挤出笑容一一回礼,心里却叫苦不迭。他现在可是咸阳城的名人,想躲都躲不掉。 到了宫门前,场面就更热闹了。武將们一见方铭,立刻围了上来。 “方老弟!你那新式马鞍可太好用了!“ “方大人。那个'特种部队'的训练方法......“ 方铭被这群五大三粗的武將围在中间,活像只被猛虎包围的小羊羔。好在这时文官队伍也到了,这才给他解了围。 不过文官们的態度就复杂多了。以李斯为首的法家官员对他点头致意,而那些儒家出身的大臣则神色各异。最有趣的是几个掌管田亩的官员,远远看见方铭就躲开了——自从他提出“摊丁入亩“的新税制,这些靠隱瞒田產发財的官员可没少吃亏。 “方大人。“李斯走过来,意味深长地说,“听说您最近在研製一种'印刷术'?“ 方铭心里一惊,这老狐狸消息也太灵通了。他正要敷衍几句,宫门突然打开,赵高尖细的嗓音传来: “百官入朝——“ 隨著钟鼓齐鸣,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入宫。方铭站在队伍中段,看著巍峨的咸阳宫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不由得嘆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盯著自己。回头一看,淳于越正带著几个儒生对他怒目而视。方铭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气得老儒生鬍子都翘了起来。 大殿之上,嬴政端坐於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文武百官依次出列奏事,方铭站在队列中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撞到前面的官员。 就在他快要站著睡著时,典客(掌管外交的官员)出列奏报的声音突然將他惊醒: “启稟王上,燕国使者来报,燕王喜与太子丹畏惧大秦天威,特遣使臣携重礼前来朝贺,三日后將抵达咸阳。“ 方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燕国?太子丹?送礼?他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荆軻刺秦王! “荆軻刺秦...天明...盖聂叛逃...“方铭喃喃自语。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按照他记忆中的剧情,荆軻刺秦失败后,確实留下了一个孩子。 那个叫天明的孩子,后来引发剑圣盖聂叛逃,成为《秦时明月》故事的重要开端。但问题是——现在距离秦统一六国还有几年时间,而动漫里天明出场时已经是少年。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 “如果按照时间线推算,现在天明应该还是个婴儿,或者...甚至还没出生?“ “不对...“ “动漫里说荆軻刺秦时已经有个孩子,只是后来託付给了盖聂...“ 方铭內心激烈的思考著“必须搞清楚!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师兄,不能让他走上叛逃之路。” 想到这,方铭直接直接站了出来。 “王上,臣有本奏!“ 这一嗓子把满朝文武都嚇了一跳——谁不知道方铭最討厌上朝奏事?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准。“ “臣请命负责接待燕国使团。“方铭一本正经地说,“臣最近研习燕地方言,正好一试。“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连赵高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嬴政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铭一眼:“准奏。不过...“他顿了顿,“典客从旁协助。“ 退朝后,方铭没有著急走,而是在宫门口等著某人。 方铭站在咸阳宫外的石阶上,双手拢在袖中,目光紧盯著宫门方向。冬日的寒风卷著细碎的雪,將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来往的官员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敢上前打扰这位深得陛下器重的重臣。 不多时,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宫门內缓步而出。赵高依旧穿著那身暗红色的官服,在雪地中显得格外醒目。他远远看见方铭,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浮现出標誌性的似笑非笑。 “方大人。“赵高走近后恭敬行礼,声音如同丝绸般柔滑,“可是在等下官?“ 方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復平静:“赵大人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赵高轻笑一声,拂了拂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铭一眼,“罗网的耳目,总要知道大人们在忙些什么。“ 雪落在赵高苍白的脸上,却不见融化,仿佛连冰雪都不敢沾染这位阴鷙的中车府令。 方铭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赵大人,確实有一事相求。“ 赵高立刻躬身,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方大人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吩咐儘管说。“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著衣袖,“只要是下官力所能及的,定当效劳。“ “我想请你帮忙查查荆軻,“方铭直视著赵高的眼睛,“以及...和荆軻有关的所有人和事。“ 赵高听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用阴柔的声音轻声说道,“三日內,下官定將荆軻的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那就多谢了。“方铭拱手。 “不过...“赵高突然话锋一转,“这些情报,下官觉得还是交给惊鯢姑娘比较妥当。“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毕竟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方铭心领神会:“也好,那就麻烦赵大人了。“ 赵高躬身行礼,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天寒地冻,方大人保重身体。下官这就去安排。“说完,他倒退著离开,身影很快隱没在飘飞的雪中。 第91章 荆軻的秘密 方铭来到宫门外,远远就看见惊鯢抱剑而立的身影。 她依旧一袭黑色劲装,在雪地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周围的侍卫都下意识地与她保持著距离。 “哟,等很久了?“方铭笑嘻嘻地凑过去。 惊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她的目光扫过方铭冻得发红的鼻尖,“又去做蠢事了?“ 方铭搓著手哈了口气,把与赵高的交易一五一十地说了。惊鯢听完,面具下的眉头紧锁:“你疯了?罗网的组织比你想像的更可怕。“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急切,“跟他们做交易,等於把脖子伸进绞索。“ “哎呀,没事啦~“方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突然用现代语气搞怪地说,“只要咱们始皇大大还在,我就稳如老狗!“ 惊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怪话弄得一愣:“...什么老狗?“ “就是很安全的意思!“方铭笑嘻嘻地解释, 惊鯢只是死死盯著他:“赵高不是善类。” 方铭见惊鯢仍眉头紧锁,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鬆地说:“放心啦,赵高那傢伙虽然阴险,但现在还不敢动我。他派人送来的情报,你帮我过一道手就行。“ 惊鯢沉默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但隨即她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面具直视方铭:“为什么对荆軻这么上心?“ 寒风卷著雪从两人之间掠过,方铭的笑容僵了一瞬。他望向远处咸阳宫巍峨的城墙,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这个人...他的存在让我很不安。“ 惊鯢敏锐地注意到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玉佩——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直觉?“惊鯢追问。 方铭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比直觉更糟...就像你知道暴风雨要来了,却说不清是哪片云会带来雷电。“ 惊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但走出几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说:“我的任务是寸步不离的保护你。“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你不会有事。“ 方铭望著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轻声自语:“荆軻...希望这次歷史能换个写法。“ 方铭刚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脱下沾满雪的外袍,就听见窗欞传来轻微的叩击声。他推开雕木窗,一阵寒风卷著雪扑面而来,隨之飘入的还有一沓用油纸包裹的竹简。 “这么快?“方铭惊讶地拿起竹简,上面还带著外面的寒气。 惊鯢黑色的面纱在风中飘动:“只是些粗浅的情报。“ 她的声音比寒风还要冷,“罗网正在深挖,后续会有更多。“ 方铭赶紧把人让进屋里,顺手塞给她一个暖手炉:“辛苦辛苦,先暖和暖和。“ 惊鯢没有接,只是抱剑靠在门边,看著他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 方铭將油纸包裹的竹简在案几上摊开,借著跳动的烛光逐行细读。这些情报確实如惊鯢所说,都是些浮於表面的消息——荆軻的出身来歷、在燕国的活动轨跡、与太子丹的交往......虽然详尽,却都是些公开可查的信息。 “嘖,连荆軻喜欢喝什么酒都记了,关键的东西却一点没有。“方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將几片竹简拨到一边。 方铭烦躁地抓了抓头髮,起身在书房里踱步。窗外,风雪拍打著窗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忽然停下脚步,盯著墙上掛著的大秦疆域图,目光落在燕国的位置上。 “太乾净了...“方铭喃喃自语,“这些情报乾净得不像罗网的手笔。“以赵高的能耐,不可能只查到这些皮毛。看来更深层次的情报需要一定时间或者手续才能拿到。 “看来只能等了...“方铭长嘆一口气,仰倒在凭几上。屋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仿佛在预示著即將到来的风暴。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动漫中那个叫天明的少年身影。 靠在门边的惊鯢看著沉思的方铭,没有过多的打扰,直接离去了。 就在方铭查看资料的这段时间。 咸阳城地下深处的罗网档案部灯火通明,沿著陡峭的石阶下行百步,穿过三道沉重的铁门,便来到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所在。 巨大的地下石室中,数百盏青铜油灯悬吊在穹顶,將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四面石壁上凿满了蜂巢般的壁龕,每个龕洞中都堆满了竹简、帛书和木牘。数十名身著灰衣的文书吏像幽灵般穿梭其间,只有竹简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沙沙的书写声在石室中迴荡。 “大人有令,彻查荆軻及其所有关联之人。“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打破了石室的寂静。所有文书吏同时停下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望向入口处——赵高的心腹,罗网三统领之一的“玄蜂“正站在那里,手中握著一枚漆黑的令牌。 档案部主事连忙上前,接过令牌时手微微发抖:“属下这就安排。“ 隨著主事一声令下,整个档案部立刻如同精密的机关般运转起来。十几名老吏快步走向最深处的一面石壁,那里標註著“燕“字的区域。他们熟练地抽出成捆的竹简,在长案上铺展开来。 “荆軻,卫人,现为燕太子丹门客...“一名鬚髮白的老吏眯著眼睛念道,旁边立刻有年轻录事提笔记录。 另一侧,几名文书正在梳理与荆軻有过交集的人物关係网。他们用细绳將一块块木牌串联起来,每块牌子上都刻著人名和简略信息。很快,一张巨大的人际网就在地面上铺展开来。 “丽姬,原为赵国舞姬,现居蓟城东街...“ “高渐离,燕国乐师,与荆軻交厚...“ “盖聂,秦国首席剑术教习,曾与荆軻论剑三日...“ 每发现一个关键名字,就有专门的文书前去调取更详细的档案。石室一角,几名戴著铜框眼镜的老者正在逐字审阅这些资料,用硃笔標出可疑之处。 “荆軻最近频繁出入太子丹府邸...“ “燕国工匠正在秘密打造某种特殊容器...“ “蓟城药材铺大量採购剧毒之物...“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一一记录在特製的绢布上,经过整理分析,剔除没用的消息后,再由专门的传递员通过密道送往赵高处。 整个档案部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个齿轮。他们不知道这些情报將用於何处,也不关心背后的意义。在这里,信息就是权力,而他们,只是权力的搬运工。 石室中央的水漏显示,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主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著已经堆成小山的竹简,喃喃自语:“这个荆軻...牵扯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第92章 荆軻的秘密(二)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此时的方铭早已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了一整夜。案几上的烛台早已燃尽,只余下一滩凝固的蜡泪。窗外,冬日的晨光透过窗纱,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一阵熟悉的轻叩声从窗欞传来。方铭一个箭步衝过去推开窗户,惊鯢的身影显现出来。她的黑色劲装上还带著夜露的湿气,面具下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拿到了。“惊鯢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铜管,递到方铭面前。 方铭接过铜管时,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迫不及待地撬开火漆,倒出里面卷得极紧的素绢。绢布展开后,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帘,最上方用硃砂標註著“绝密“二字。 “原来如此。”方铭看著素娟上的情报,终於明白了动漫里为什么盖聂会叛逃了。 烛火跳动间,那些字句仿佛带著血色,將那段错综复杂的往事一一揭示: “盖聂、荆軻、丽姬三人早年相识於赵国邯郸,曾义结金兰。荆軻与丽姬情投意合,於四年前成婚。秦军攻赵时,丽姬被掳入秦宫...“ “原来如此...“方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他脑海中那些零散的剧情碎片终於串联成线——荆軻为了家国大义行刺秦王,而丽姬腹中的孩子,既是荆軻的骨血,又成了嬴政名义上的子嗣。 惊鯢看著方铭变幻不定的神色,冷声问道:“你究竟看出了什么?“ 方铭缓缓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將书房內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方铭站起身,来回踱步,衣袍带起的气流让烛火剧烈摇晃。 “这就说得通了...“他猛地停下脚步,“为什么盖聂后来会带著天明叛逃——他是在履行对荆軻的承诺!应该是丽姬或者荆軻託付给盖聂,让他们的孩子远离嬴政,因为他们怕嬴政把那个孩子杀掉。所以才有了最后的盖聂叛逃,剧情开始。” “最讽刺的是...“方铭脑袋里想著。“嬴政很可能一直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却依然將他养大。而盖聂,则註定要为了承诺与整个秦国为敌。” “关键在於这个孩子...“方铭继续思考著。 惊鯢静静地站在窗边,晨光透过窗纱在她黑色的面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著方铭的脸色忽明忽暗,眉头紧锁又舒展,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自言自语。那双总是带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闪烁著惊鯢从未见过的复杂光芒。 “你需要帮助吗?“惊鯢终於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方铭像是从深水中浮上来一般,猛地回过神。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那份已经皱巴巴的情报。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得先想清楚...该怎么办。“ 惊鯢注意到他的右手在微微颤抖,那是极度紧张时才有的反应。她突然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点住方铭的手腕:“你在害怕什么?“ 方铭低头看著惊鯢的手——那双杀人如麻的手此刻正稳稳地托著他的颤抖。他苦笑道:“我怕...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窗外的树影在晨风中摇曳,將细碎的光斑洒在两人身上。惊鯢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方铭摇头。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剑。“惊鯢鬆开手,轻抚腰间的佩剑,“不管多复杂的局面,只要找准最关键的那条线,一剑斩断就是。“ 方铭怔怔地看著她,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我一直在想怎么面面俱到,却忘了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最有效。“ 他快步走到案前,將情报在桌上铺平,手指点在那几个关键名字上:“荆軻要刺秦,盖聂要护孩子,嬴政明知是仇人之子却还要养...这盘死局里,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孩子“ 方铭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既然他们都觉得这孩子不能留在嬴政身边——那不如由我来养!“ 这个大胆的念头一旦冒出,就像野火般在他脑海中蔓延开来。他兴奋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我是鬼谷文道传人,论辈分算是盖聂的小师弟。“方铭掰著手指盘算著优势,“由我来收养这个孩子,既能保全荆軻的血脉,又不会让盖聂背上叛国的罪名...“ 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照在方铭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上。他突然停下脚步,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嬴政那边...“想到那位深不可测的始皇帝,方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得找个合適的理由...“他摸著下巴嘀咕,“就说...就说我夜观天象,算出此子与我有师徒之缘?“隨即又摇摇头,“不行不行,太假了...“ 方铭突然灵光一现:“对了!可以说这孩子命格特殊,需要由通晓百家之术的人抚养,才能化解命中的劫数!“ 这个藉口让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笑著笑著,神色又渐渐凝重:“始皇大大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信呢。“ 窗外的树影在风中剧烈摇晃,仿佛在回应他內心的不安。方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跟始皇大大实话实说了。哎,这叫什么事呢!“ 他从案几抽屉里取出一块精致的玉佩——这是鬼谷一脉的信物,或许能用来取得丽姬或者荆軻的信任。阳光透过玉佩,在地面上投下青翠的光斑,如同希望的种子。 “天明啊天明...“方铭对著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你还没出生就搅得天下大乱,以后可千万別学你爹那样衝动...“ 说罢,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里,藏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忐忑与决心。 第93章 实话实话的方铭 决定好了后,方铭匆匆扒了几口饭,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地往章台宫赶去。冬日的寒风颳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那个大胆的计划。 “站住!“宫门前的侍卫长枪交叉,拦住了他的去路,“方大人,您这是何事?” “我要求见陛下,有要事!“方铭直接亮出了太子少师的令牌,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发颤。 侍卫们面面相覷,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方铭一路小跑穿过重重宫门,靴子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转过最后一道迴廊时,他差点撞上了正在巡视的赵高。 “哎呦,方大人这是...“赵高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方铭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王上可在章台宫?“ 赵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是在...不过方大人还是容我稟告一下王上。“ 方铭想了想,说道:“麻烦赵大人了。” 赵高说道:“当大人客气了。” 章台宫前,方铭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凌乱的衣冠,正要通报,却听殿內传来嬴政低沉的声音:“他进来吧。“ 方铭的心猛地一跳——要来了。 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嬴政正背对著门口,站在窗前望著远处的驪山。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泛著暗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大殿。 “臣参见...“ “免了。“嬴政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这么急著见寡人,可是燕使那边有变?“ 方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殿內的薰香縈绕在鼻尖,让他有些眩晕。 “不是燕使的事...“方铭咬了咬牙,直接跪了下来,“臣有一事,关乎大秦未来,必须向陛下坦白。“ 嬴政眉梢微挑,缓步走到龙案前坐下:“说。“ “臣...臣近日得到消息...“方铭的声音越来越低,“关於丽姬夫人腹中的孩子...“ 殿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案,每一下都像敲在方铭心上。 “继续说。“嬴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方铭额头抵著冰冷的地面,一鼓作气道:“臣知道那孩子是荆軻的骨肉!但臣恳请陛下,待孩子出生后,准许由臣来抚养!“ “砰!“ 嬴政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竹简哗啦作响。方铭闭紧眼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预料中的雷霆震怒並未降临。良久,他听到嬴政低沉的声音:“方铭啊方铭...你总是能给寡人'惊喜',给你个理由,说说为什么。要知道,谈论后宫,可是要腰斩的。“ 方铭小心翼翼地抬头,却见嬴政脸上带著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 方铭深吸一口气,迎著嬴政锐利的目光,决定全盘托出: “陛下,臣最初只是好奇荆軻此人,便去找赵高调阅了罗网的情报。“他声音有些发紧,但字句清晰,“在研究情报时,臣发现了丽姬、盖聂与荆軻三人之间不寻常的关係。“ 殿內的烛火微微摇曳,將方铭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单薄。他继续道:“臣了解大师兄盖聂的为人,他重情重义,若荆軻和丽姬出事,极可能会將孩子託付给他。“ 说到这里,方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届时盖聂为履行承诺,恐怕...恐怕会做出一些极端的选择。臣实在不愿看到大师兄走上叛逃之路,更不愿將来与他兵戎相见。“ 嬴政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方铭身上,但他没有退缩:“所以臣想到,不如由臣来收养这个孩子。臣既是鬼谷传人,又是帝国重臣,既能保全荆軻血脉,又能避免盖聂鋌而走险。“ 章台宫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方铭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他依然挺直腰背,等待嬴政的裁决。 良久,嬴政突然轻笑一声:“为什么你一定认为这两个人会出事?或者说荆軻会出事?” 嬴政的问题如同一柄利剑直刺而来,方铭顿时感到一阵窒息。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总不能直接说自己知道荆軻会刺秦失败而死吧? 电光火石间,方铭急中生智,拱手答道:“王上明鑑,燕国新败於赵,又失辽东数城,此时突然遣使求和,实在反常。“他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臣查阅情报,发现荆軻此人剑术超群,更曾得盖聂指点,武功深不可测。燕国派这等高手前来,岂会只是为了护送贡礼?“ 嬴政的目光越发锐利,方铭感到那视线仿佛能穿透自己的偽装。他硬著头皮继续道:“况且太子丹与荆軻交情匪浅,以丹的性子,怎会真心求和?臣怀疑...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 “刺杀?“嬴政突然接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与李斯想到一处去了。“ 方铭心头一松,但隨即又绷紧神经——嬴政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不过方卿,你似乎对荆軻的命运...格外篤定啊。“ 殿內的烛火突然一阵摇曳,將嬴政的面容映得明灭不定。方铭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缘。他强自镇定道:“臣只是...只是根据情报推断。若荆軻真有不轨之心,以他的武功,恐怕...“ “恐怕必死无疑?“嬴政缓步走近,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方铭,寡人记得你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看来,你对人心的把握,確实非同一般。“ 方铭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过了好一会,嬴政的目光终於从方铭身上移开,“方铭,你且退下。记住今日之言——寡人很期待看看,你的'推断'是否准確。“ 方铭如蒙大赦,行礼退出时双腿都在微微发抖。走出章台宫,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他却感到一阵解脱般的清凉。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方铭在心中暗道:歷史的大幕已经拉开,接下来每一步,都將是如履薄冰... 第94章 方铭见荆軻 第三日清晨,咸阳城门 天刚蒙蒙亮,咸阳城东门处已经戒备森严。方铭披著厚实的狐裘,与典客一同站在城门下,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远处,燕国使团的车驾缓缓驶来,车轮碾过冻硬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方铭眯起眼睛,终於看清了为首的男子——荆軻。 他一身素白长袍,腰间悬著一柄古朴长剑,面容清瘦,眉宇间透著一股冷峻的锐气。他的步伐沉稳,目光平静,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朝会,而非执行一场必死的刺杀。 “那就是荆軻?”方铭低声问道。 典客点点头,小声道:“此人在燕国很有名气,是个侠客。” 方铭心头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荆軻身后的隨从。其中一人捧著精致的木匣,另一人则恭敬地托著一捲地图。 ——樊於期的人头,和督亢的地图。 “燕使远道而来,辛苦了。”典客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荆軻微微一笑,回礼道:“燕国使臣荆軻,奉太子丹之命,特来覲见秦王,献上叛將首级与督亢地图,以示燕国求和之诚。” 方铭站在一旁,仔细观察著荆軻的神情。他的眼神平静,但指节却微微泛白,显然內心並不如表面那般镇定。 “这个荆軻看样子跟动漫里天明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看来之前的推断是没错的。” “方大人?”典客见方铭出神,低声提醒。 方铭这才回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荆軻先生,久仰大名。” 荆軻的目光落在方铭身上,微微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復如常:“阁下是?” “在下太子少师,方铭。” “原来是方大人。”荆軻頷首,语气平淡,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方铭心头微跳——荆軻在观察他,或者说荆軻知道他。 典客適时打断:“时辰不早,请使团隨我等入城,稍作休整后,再行覲见之礼。”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荆軻点头,一行人缓缓进入咸阳城。方铭跟在后面,目光始终锁定在荆軻的背影上。 方铭隨典客將荆軻一行人安置在专供外使居住的驛馆內。驛馆四周早已布下罗网的暗哨,表面上却是一派祥和,侍从们恭敬地奉上热茶与点心,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接待。 待典客告退后,方铭故意在院中徘徊,目光不时瞥向荆軻所在的厢房。终於,方铭找到一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房门。 “请进。“荆軻清冷的声音从屋內传来。 推门而入,方铭看见荆軻正跪坐在案前,手中捧著一卷竹简。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分明,眉宇间透著一股决然之气。 “方大人造访,不知有何指教?“荆軻放下竹简,目光如炬。 方铭反手合上门扉,低声道:“久闻荆先生剑术超群,特来討教一二。“ 荆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隨即轻笑:“方大人身为文官,也对剑术感兴趣?“ “文官?“方铭也笑了,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鬼谷一脉的信物,“听说您跟我大师兄盖聂很熟悉,所以您也一定听说过我。“ 荆軻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剑柄:“你想说什么?“ “盖聂是我师兄。“方铭直视荆軻双眼,“他常提起先生,说您是他生平仅见的剑道知己。“ 屋內陷入短暂的寂静。荆軻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为一声轻嘆:“原来如此......那方大人前来,想必不只是敘旧这么简单?“ 方铭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先生可曾想过,覲见之后,丽姬姑娘该如何自处?你又该如何?“ “砰!“荆軻猛地拍案而起,长剑已然出鞘三寸,寒光映在方铭脸上:“你究竟知道多少?!“ “足够多。“方铭不退反进,“我知道那木匣里装的是什么,也知道地图里藏著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荆軻微微颤抖的手上,“更知道......丽姬已有身孕。“ 剑光乍现!冰冷的剑锋瞬间抵上方铭咽喉。荆軻的声音冷得刺骨:“说,谁派你来的?“ 方铭却笑了:“没人派我来。我只是......不想看著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没睁眼就失去父亲。“ 剑尖微微一颤。荆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但转瞬即逝:“大义当前,个人生死何足掛齿。“ “那孩子呢?“方铭轻声问道,“您就忍心让他一出生就背负弒君之子的罪名?让丽姬独自承受丧夫之痛?让盖聂为了承诺与整个大秦为敌?“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荆軻心上。他的剑缓缓垂下,在青石地上划出一道细痕。 “来不及了......“荆軻苦笑,“明日一到,一切已成定局。“ 方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还来得及!只要你肯信我——“ 荆軻挣脱开方铭的手,说道:“古语有言,一诺而千金,我既已答应燕国太子,就必不能失言。不过你既然能知道这么多,想必一定有什么办法把?“ 方铭点头:“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一定要去做这种十死无生的事情,那么那个孩子你可以交给我,我来做他的老师。我是盖聂的小师弟,你可以相信我。” 荆軻神色复杂的说道:“我其实从接触这个计划就知道成功的机会不大,但是为了一个承诺,我来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方铭转身推门,月光洒在他半边脸上,“我是在帮那个还没机会看看这个世界的小傢伙。而且,我也在帮大师兄。我不想大师兄因为一个承诺而流离失所。“ 门外,树影婆娑。方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外面,只留下荆軻独自站在窗前。 “聂兄,你的小师弟果然是天才,而且同样也有著一颗善良的心。看来我的孩子可以託付给他了。” 少顷,一只信鸽从驛馆中飞出,不知去向。 第95章 荆軻 刺秦 方铭离开驛馆后,驛馆恢復了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远处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黑甲禁卫手持长枪,將驛馆团团围住。为首的郎官高声宣旨: “王命!燕使荆軻即刻入宫覲见!“ 荆軻推开房门,阳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沉静如水。他整了整衣冠,將装有樊於期首级的木匣郑重捧起,又命隨从取来那捲督亢地图。 “外臣领命。“ 当荆軻踏入章台宫时,殿內出奇地安静。没有文武百官的列队,没有繁琐的礼仪,偌大的殿堂中,只有寥寥数人——嬴政高坐龙椅,李斯立於左侧,王翦按剑站在右侧,而方铭,则站在王座斜后方,目光复杂地望著进殿的荆軻。 “燕使荆軻,拜见秦王。“荆軻恭敬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 嬴政冕旒下的目光如渊似海:“免礼。匆忙召见,只因寡人迫不及待想看看燕国的'诚意'。“ 李斯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审视著荆軻手中的木匣:“听闻燕王喜献上叛將樊於期首级,可否让臣等一观?“ 荆軻面色不改,缓缓打开木匣。一颗经过特殊处理的首级赫然呈现,虽时隔多日,仍能辨认出正是秦国通缉多年的叛將樊於期。 王翦上前查验,微微頷首:“確是樊於期。“ 嬴政的目光移向那捲地图:“听闻燕国愿献督亢之地?“ “正是。“荆軻双手奉上地图,“此乃督亢山川城邑详图,请秦王过目。“ 就在荆軻向前迈步时,方铭突然咳嗽一声。这看似不经意的声响,却让荆軻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方铭,只见对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嬴政突然开口:“方铭,你既通晓地理,不如由你来为寡人解说这地图?“ 方铭心头一跳,恭敬应道:“臣遵命。“ 他缓步走向荆軻,两人目光相接的剎那,荆軻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当方铭接过地图时,他感到对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启稟陛下,“方铭缓缓展开地图,“这督亢之地確是战略要衝,若得此地...“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地图展开到一半时,一道寒光突然从捲轴中闪出——竟是一柄淬毒的匕首!荆軻猛地抢前一步,左手抓住方铭手腕,右手直取匕首。 电光火石间,方铭突然一个旋身,竟用巧劲將地图连带匕首一同甩向远处!同时压低声音急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王翦的剑已出鞘三寸,李斯惊退半步,而嬴政——竟依然端坐不动,只是眼中寒光暴涨。 荆軻愣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方铭竟会出手阻拦。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僵持时刻,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报!蓟城急讯!燕太子丹发兵偷袭我边境!“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荆軻的脸色瞬间惨白——这意味著,他的刺杀行动,从一开始就被燕国当成了弃子。 荆軻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匕首“噹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发抖:“不可能......太子丹明明答应过......“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泽。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你以为寡人不知道?“嬴政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荆軻心上,“从你踏入秦国边境那一刻起,罗网就盯上了你。“ 荆軻踉蹌后退,后背抵上了殿柱。他的目光扫过方铭、李斯、王翦,最后定格在嬴政脸上:“那为何......“ “为何还让你进宫?“嬴政冷笑,“寡人想看看,一个明知必死还敢来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他突然提高声调,“但现在,你知道太子丹背弃了你!他派你来送死,转头就发兵攻秦!“ 荆軻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他的眼中闪过痛苦、愤怒,最后化为一片死寂:“即便如此......我荆軻今日,也要完成使命!“ 话音未落,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朝嬴政扑去! “保护陛下!“王翦拔剑出鞘。 但嬴政只是轻轻抬手,示意眾人退下。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看著荆軻的剑锋逼近—— “砰!“ 一道黑影从樑上飞掠而下,璀璨的剑光如电,精准地挑飞了荆軻的武器。荆軻闷哼一声,被一脚踹翻在地。 嬴政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现在,你明白了吗?你不过是太子丹的一枚弃子。“ 荆軻仰躺在地上,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著无尽的苍凉:“好一个嬴政......好一个秦国......“ 方铭不忍地別过脸去。他知道,歷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沿著既定的轨跡碾过。只是这一次,他至少保住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天明的命运,或许会有所不同。 嬴政转身走向王座,冷冷地下令:“押下去。传令下去,王翦为將军,討伐燕国。“ 第96章 狱中谈心 阴暗潮湿的秦狱深处,荆軻独自坐在石床上,手脚虽未被镣銬束缚,但四周厚重的石墙与铁柵却將他与外界彻底隔绝。狱中出奇的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狱卒巡逻的脚步声。 “噠、噠、噠——“ 一阵不同於狱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荆軻抬起头,看到方铭提著灯笼站在铁柵外,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跳动。 “你怎么来了?“荆軻的声音沙哑,却仍带著一股侠客的傲气。 方铭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独自走了进来。他將食盒放在石床上,里面是还冒著热气的饭菜和一壶酒。 “特意让厨子做了燕国风味的炙肉。“方铭盘腿坐下,“尝尝看,可还地道?“ 荆軻盯著食盒,没有动作:“为何对一个將死之人如此费心?“ “我为了见你一面可是求王上求了好久。“方铭斟了杯酒推过去,“只是,想跟你聊聊。“ 荆軻道:“聊什么?” “什么都行。“方铭说道,“要不聊聊你为什么会同意太子丹的计划?难道仅仅是因为一承诺?” 荆軻拿起酒杯,却没有立即饮下。他凝视著杯中晃动的酒液,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方大人可知,当年我流落燕国时,是太子丹收留了我。“荆軻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他待我如手足,赐我府邸,许我自由。那时我便立誓,此生必报此恩。“ 方铭轻轻点头,没有打断。 “至於燕国...“荆軻的手指摩挲著酒杯边缘,“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年。蓟城的街巷,易水的渔歌,那些百姓的笑容...我不能眼睁睁看著这一切毁於秦国的铁蹄之下。“ 说到这里,荆軻突然仰头將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 “所以你明知必死,也要来?“方铭追问道。 “死?“荆軻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著几分洒脱,“方铭,这世上有些事,比生死更重要。太子丹的知遇之恩,燕国百姓的生计之託,这些...都值得我用性命去偿还。“ 牢房外传来更漏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方铭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可太子丹背弃了你。他利用你的忠义,转头就发兵攻秦,让你白白送死。“ 荆軻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了坚定:“我刺秦,不为太子丹一人,更为燕国千千万万的黎民。即便...即便被他利用,我也无悔。“ 方铭突然拍案,酒杯被震翻,酒液在石床上洇开一片。他的声音在牢房中炸响: “大错特错!“ 荆軻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住,手中的酒杯僵在半空。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方铭指著牢门外的方向,“这一路走来,秦国百姓和燕国百姓有何区別?他们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不都是盼著风调雨顺的黎民?“ 荆軻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眉头深深锁起。 “你回答我!“方铭逼进一步,“你这次来刺秦,究竟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太子丹那些权贵?“ “当然是为了百姓!“荆軻猛地站起,镣銬哗啦作响,“燕国若亡,百姓必將沦为奴隶!“ “放屁!“方铭直接爆了粗口,“你这一路走来,难道看不到我秦国百姓是何样貌?是燕国百姓吃得饱,还是我秦国百姓穿得暖?” “这...“荆軻的手指微微发抖。因为他知道,方铭说的是对的,这一路走来,秦国百姓虽然也很穷,但是却能吃饱穿暖,而且能够看到他们对生活的期望。至於燕国……… “燕国贵族圈占民田,百姓食不果腹时,太子丹可曾分过一粒米?“方铭的声音如同利剑,“而我大秦正在推行'摊丁入亩',让百姓真正拥有土地!“ 牢房外,巡逻的狱卒听到动静探头张望。 “荆兄,你是个真豪杰。但你可曾想过,若今日刺秦成功,天下重陷战乱,死的会是太子丹那样的贵族,还是那些百姓?“ 一滴汗从荆軻额头滑落。他想起入秦途中见过的景象:秦国的农夫在田间使用新式农具,市集上商贩自由交易...这些画面与燕国民不聊生的景象交织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 “我...“荆軻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只是不忍故国...“ “故国?“方铭苦笑,“七国原本就是一家!周天子分封诸侯,才让天下征战数百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能一统华夏,你却要为了所谓的'故国',让战火再燃?“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牢房里炸响。荆軻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你告诉我!燕国百姓就该引颈受戮吗?“ “谁说要戮?“方铭从袖中又掏出一卷竹简,“这是秦灭楚后的政令——保留楚地风俗,任用楚人为吏,减免赋税三年!“他一把抓住荆軻的手腕,“你以为陛下要的是尸横遍野的疆土?他要的是活生生的、能耕能战的华夏子民!“ 荆軻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镣銬叮噹作响。多少年来坚信的信念在这一刻出现裂痕,那种茫然无措的神情,竟像个迷路的孩子。 方铭鬆开手,长嘆一声:“荆兄,你被太子丹骗了。他派你来送死,不是为百姓,而是为保住自己的权势。真正在乎百姓死活的...“ 他指了指头顶:“是让这些人能安安稳稳活下去的人。“ 牢房陷入死寂,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灯。不知过了多久,荆軻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嘆: “方铭啊方铭...你若早半月与我说这些...“ “现在也不晚。“方铭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现在虽然动摇,但是內心还有疑惑,你就在这好好待著,別死。到时候,就让时间来见证一切。” 荆軻仰头望著牢房顶部那方小小的窗口,月光正静静地洒落进来。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释然: “方大人,可否再给我斟一杯酒?“ 第97章 六国即將统一 走出阴森的牢狱,寒风扑面而来,方铭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惊鯢如同幽灵般从阴影中现身,黑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不会再寻死了。“方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也向王上求了情,王上答应暂不处决。“ 惊鯢沉默地走在他身侧,剑柄上的鯢纹在月光下若隱若现。 “不过最终能不能活...“方铭抬头望向满天星斗,“还得看天意。“ 惊鯢依旧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靠近了一步,警惕地扫视著四周的黑暗。她的身影在宫墙的阴影中时隱时现,如同一条游弋在夜色中的鱼。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车夫见到他们,连忙掀起车帘。方铭疲惫地爬上马车,突然回头问道:“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惊鯢站在车辕旁,月光照在她的面具上,映出一片冷白。良久,她才低声道:“你总是做些奇怪的事。“语气虽冷,却没了往日的锋利。 方铭哑然失笑,钻进车厢。隨著车帘落下,惊鯢轻盈地跃上车顶,黑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马车缓缓行驶在咸阳寂静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方铭靠在车厢里,闭目回想著牢中荆軻最后的神情——那种信念崩塌后的茫然,以及重获新生的希冀。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他喃喃自语。 转过一个街角,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车顶上的惊鯢突然俯身敲了敲车顶:“有尾巴。“ 方铭掀开车帘一角,果然看到后方不远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撇撇嘴:“罗网的人?“ “嗯。“惊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看来赵高还是不信我呀。“方铭放下车帘,“让他们跟著吧。“ 马车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方铭府邸前。老管家早已提著灯笼在门前等候,见到马车连忙迎上来:“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方铭跳下马车,突然脚一软。 惊鯢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虽然隔著衣袖,方铭仍能感受到她手指传来的温度。 “多谢。“他轻声道。 惊鯢没有回应,只是在他站稳后立刻鬆开了手,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屋檐的阴影中。 方铭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摇头笑了笑,转身走进府门。夜风吹动庭前的桂树,落下一阵细碎的瓣,仿佛在为他洗去这一夜的疲惫。 臥房里,烛火早已点亮。方铭脱下外袍,发现袖口沾了些许牢中的霉味。他隨手將衣袍扔在一旁,瘫倒在床榻上。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方铭望著月光在窗欞上投下的纹,思绪渐渐飘远。荆軻、丽姬、天明、盖聂...这些人的命运之线,正在他的干预下缓缓改变走向。 “明天...“他喃喃自语著,眼皮越来越沉,“明天还得去问问嬴政大大...“ 烛火渐渐微弱,最终“啪“地一声熄灭了。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熟睡之人的脸庞上。 翌日清晨,方铭顶著两个黑眼圈来到章台宫求见嬴政。 嬴政正在批阅军报,头也不抬:“说。“ 方铭深施一礼:“臣请陛下开恩,允许臣照料丽姬腹中胎儿。“ 竹简“啪“地合上。嬴政抬眼,目光如刀:“方铭,你越界了。后宫之事,岂是外臣可问?“ 殿內温度骤降,侍立的赵高悄悄后退半步。 “臣知罪。“方铭额头沁出冷汗,却仍坚持道,“但此子身世特殊,若由臣教导...“ “六年。“嬴政突然打断他,“待孩子六岁开蒙,准你收为弟子。“他站起身,玄色龙袍垂落在地,“这六年里,不许你接近丽姬,不许打听孩子消息。若敢违背——“ “臣明白!“方铭连忙叩首,心跳如鼓。六年...正好是天明在动漫里开始学艺的年纪。 嬴政踱步到他面前,突然俯身低语:“你最好记住,寡人留那孩子性命,不是心软。“温热的气息喷在方铭耳畔,“是要看看,刺客之子在秦宫长大,究竟会成为怎样的人。“ “退下吧。“嬴政直起身,“王翦已出发,寡人要去看军报了。“ 走出章台宫时,方铭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 “六年...“方铭擦著额头的汗水,突然笑了,“也好,足够我准备了。“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方铭转头望去,几个小宫女正陪著扶苏在园里玩耍。阳光洒在少年公子欢笑的脸上,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方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章台宫內重归寂静。嬴政负手立於窗前,目光深沉地望著方铭离去的方向。良久,他缓缓开口: “赵高,你觉得方铭方才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赵高微微躬身,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回陛下,老奴以为...方大人所言,应该为真。“ “哦?“嬴政转身,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剑,“何以见得?“ 赵高轻抚衣袖,声音如同丝绸般柔滑:“老奴观察方大人多时。此人虽常有惊人之举,却从不对陛下撒谎。“他顿了顿,“况且...他对盖聂大人的依赖之情,满朝文武有目共睹。“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案,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接著说。“ “诺。“赵高又躬了躬身,“方大人明知荆軻是盖聂的生死之交,却仍冒险保全其血脉,此乃'义';他费尽心思要为那孩子谋一条生路,此乃'情'。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老奴以为...不会欺瞒陛下。“ 殿內陷入短暂的沉默。嬴政走到一幅七国地图前,手指划过燕国的疆域。 “你觉得,他为何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如此上心?“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老奴斗胆猜测...方大人或许是在防患於未然。他深知盖聂重情,若那孩子將来流落民间,难保不会成为盖聂的软肋...“ “有意思。“嬴政嘴角微扬,“所以你建议寡人...“ “老奴以为,陛下圣明。“赵高深深拜下,“让那孩子在宫中长大,由方大人教导,既全了盖聂的忠义,又绝了后患。此乃...一举两得。 嬴政听后挥了挥手,转身望向窗外,“传寡人旨意:丽姬迁居兰池宫,孩子出生后交由嬤嬤抚养。六年后方铭可收为弟子,但平日不得私下相见。“ “诺。“赵高恭敬应道,却又犹豫了一下,“那盖聂大人那边...“ 嬴政的目光陡然转冷:“不必告知。寡人倒要看看,这位剑圣...何时会忍不住去寻那孩子。“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赵高倒退著退出大殿时,隱约听到嬴政的自语: “方铭啊方铭...你究竟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第98章 六王毕,四海一 对燕国的战爭,犹如秋风扫落叶般迅猛。王翦率领的秦军铁骑自函谷关东出,铁蹄所至,燕军望风披靡。 第一场大战发生在易水之畔。那日大雾瀰漫,燕军依仗地利,在河岸列阵以待。谁知秦军竟连夜搭建浮桥,黎明时分,蒙武亲率精锐骑兵踏雾而来。燕军阵脚大乱,被斩杀者数以万计,易水为之赤红。 捷报传回咸阳时,方铭正在教扶苏调试新制的水车。少年公子听到战报,手中的铜勺“噹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么快?“扶苏难以置信地望著信使。 方铭默默拾起铜勺,心想这还只是开始。果然,三个月后,又传来秦军攻破燕下都的消息。燕王喜带著太子丹仓皇北逃,连传国玉璽都遗落在宫中。 隆冬时节,最后的决战在辽东展开。王翦故意网开一面,诱使燕军主力出城野战。当燕国铁骑冲入雪原时,早已埋伏多时的秦军弩兵万箭齐发。史载那一战“雪白血红,燕卒尽歿“。 来年开春,最后的消息传来:燕王喜被俘,太子丹传说死於乱军之中。曾经“慷慨悲歌“的燕国,就这样在歷史的长卷上画下了句点。 方铭站在咸阳城头,看著凯旋的秦军押送俘虏入城“看来太子燕丹假死脱身,去往墨家了。不知道六指黑侠什么时候被阴阳家的六魂恐咒杀害。“方铭想著。 “你怎么了?“身旁的惊鯢注意到他的异常。 方铭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想起牢里的荆軻。若他得知燕国如此结局,不知...“ 惊鯢罕见地接了话:“他应该能够想到。“ 方铭诧异地转头,却见惊鯢已经別过脸去,只留下一个冷峻的侧顏。 当夜,方铭辗转难眠。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方铭望著月光,忽然想起兰池宫里那个可能已经出生的孩子。歷史的洪流滚滚向前,而他这个“变数“,究竟能改变多少既定的轨跡?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惊鯢的身影在屋檐上一闪而过。方铭知道,她又在守夜了。 ---------------------------- 就在王翦大军刚刚踏平燕国都城、將士们还未来得及卸甲休整之际,一队齐国使臣已风尘僕僕地赶到了秦军大营。为首的丞相后胜跪地献上齐国舆图和传国玉璽,宣布齐王建愿去王號,举国归降。 “不战而降?“王翦握著战报的手微微发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將竟一时语塞。帐中诸將面面相覷,谁也没想到曾经“带甲百万“的东方霸主,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抵抗。 消息传回咸阳时,方铭正在工坊试验新式织机。当信使高喊著“齐降!天下一统!“衝进来时,他的木梭“啪“地掉在地上。 “这么快?“方铭喃喃自语。按照歷史,齐国確实是不战而降,但比预期早了整整半年! 咸阳宫前,捷报的钟声响彻云霄。百姓们涌上街头,有人欢呼,有人痛哭,更多人茫然地站在原地——持续五百余年的列国纷爭,就这样突然落幕了?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咸阳宫前,旌旗猎猎,黑甲如林。 嬴政身著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立於九阶高台之上。他的身影在朝阳下显得格外高大,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却掩不住那双如炬的目光。台下,文武百官肃立,万千秦军將士持戈静候,咸阳百姓挤满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嬴政,统六国,一天下!“ 嬴政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在咸阳城上空迴荡。他的话语简短有力,却字字千钧: “五百年来,诸侯割据,战乱不休。今日,我终结此局!“ 他抬手一挥,身后侍卫展开一面巨大的黑色秦旗,上面用金线绣著“壹“字——象徵天下一统。 “自今日起,天下再无齐楚燕韩赵魏,唯有大秦!“ 广场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浪如潮。嬴政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继续道: “孤不要你们称颂功德,孤要你们记住——从今往后,天下黔首,皆孤王的子民!“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 “六国贵族,鱼肉百姓;孤,赐他们土地!“ “六国文字,繁杂难通;孤,令书同文!“ “六国道路,崎嶇难行;孤,修驰道连通四方!“ 每说一句,台下就掀起一阵欢呼。方铭站在百官之中,看著嬴政的身影,心中震撼——这位千古一帝的每一句话,都在重塑华夏的未来。 “但孤今日所言,不是终点!“嬴政突然提高声调,“天下虽统,大业方始!“ 他猛地拔出腰间太阿剑,剑锋直指苍穹: “孤要这天下,再无饥饉!“ “孤要这天下,再无战乱!“ “孤要这天下,万世永昌!“ 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咸阳城沸腾了。士兵们以戈击地,百姓们跪地高呼“万岁“,声震九霄。 方铭望著高台上的嬴政,心中想到:“太牛逼了,什么是帝王,这就是帝王,千古一帝啊,这魅力,谁能抵挡?” “自今日起,“嬴政的声音继续迴响,“废分封,行郡县。车同轨,书同文。六国宫室,尽徙咸阳。“ 一道道变革的詔令如同惊雷,震得满朝文武心神俱颤。 方铭望著前方的嬴政,轻声说道:“对,这才是开始。“ 方铭回到府中,立即命人备好新制的雪浪纸和狼毫笔。自从嬴政推行纸张以来,这些轻薄洁白的新式书写材料,最先惠及的就是他们这些需要频繁上奏的官员。 “再也不用扛著几十斤重的竹简进宫了...“方铭笑著铺开纸张,手指抚过光滑的纸面。想起从前写奏章时,光是搬运竹简就要两个侍从帮忙的场景,他不禁摇头。 他的笔跡在纸上迅速铺展,不像在竹简上那样需要刻意控制力度。 “始皇大大终於统一六国了,得赶紧拍拍马屁,什么泰山封禪,改王称帝都要安排上。” 第99章 称帝!!! 让我们来说说方铭的奏章。只见奏章上写著: 臣方明远谨奏: 陛下横扫六合,一统寰宇,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昔者诸侯纷爭,民不聊生;今则四海归一,黔首安居。此非天命所归,岂能致之? 臣闻古之圣王,皆有显號以配其德。今陛下创亘古未有之业,当立万世不朽之名。“王“者,诸侯之称也,岂足彰显圣德?“天子“者,周室旧制,已隳於春秋。 臣斗胆进言: 可采“皇“之煌煌,取“帝“之巍巍,兼三皇五帝之美,定尊號曰—— 皇帝 此號上应紫微,下镇九鼎,使千秋万代,知华夏共主。 臣昧死以闻。 (附註:陛下若嫌“昧死“二字不吉,待纸张普及后,臣可改成“谨奏“。) 这个奏章经过层层传递,来到了章台宫內。 嬴政硃笔在“皇帝“二字上顿了顿,突然轻笑:“这小子...” “要奴训诫方大人吗?“ “不必。“嬴政在“皇帝“二字上画了个圈,“让方铭明天上朝来。” “诺。” 翌日朝会·咸阳宫正殿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咸阳宫前已是冠盖云集。方铭裹著朝服缩在文官队列中间,正打著哈欠,忽听赵高尖细的嗓音穿透晨雾: “宣——太子少师方铭入前列覲见!“ 满朝文武“唰“地扭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钉在方铭身上。他硬著头皮穿过人群,在百官错愕的眼神中站到了武將首列的王翦身旁。 “方卿昨日奏章,甚合朕意。“嬴政一开口,殿內落针可闻,“赵高,念。“ 赵高展开那捲格外醒目的白纸奏章,当读到“功高三皇,德迈五帝“时,老丞相王綰的鬍子翘了起来;念至“当立万世不朽之名“,李斯猛然抬头;待“皇帝“二字响彻大殿,群臣顿时炸开了锅。 “荒谬!“治粟內史率先出列,“三皇五帝乃上古圣王,岂可僭越!“ “臣以为大善!“李斯却高声附和,“陛下之业,確非'王'號可载!“ 方铭偷瞄嬴政,发现帝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顿时头皮发麻——这是要他当廷辩论啊! “方卿。“果然,嬴政点名了,“你说朕德迈五帝,可有实证?“ 方铭心里叫苦,面上却肃然说道:“臣请以三事证之!“ “其一,陛下废分封、行郡县,开万世太平之基,此德超黄帝;“ “其二,统一度量衡,使商旅无换算之劳,此仁过尧舜;“ “其三...“他忽然指向殿外,“这天下百姓,可以活的更好一些了。“ 一阵死寂后,王翦突然大笑:“好个方明远!老夫征战半生,倒让你这书生说透了!“ 嬴政指节轻叩御案,声浪顿息。 “擬詔。“帝王起身,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晨光中粲然生辉,“朕统六国,功过三皇,德高五帝,自今称——“ “皇帝。“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方铭回到了位置上 没有方铭的事情了,他的內心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要是能把诸子百家都收服了,大秦的根基该有多稳啊......“他暗自琢磨著。 首先就是墨家,公输家的霸道机关虽强,但墨家的非攻机关更精妙,尤其是那些防御工事和民生器械,若能用於修驰道、建水渠,百姓受益无穷。 还有大师兄,也不知道大师兄最近怎么样了,需要儘早去看看,免得追悔莫及。 还有二师兄,现在二师兄已经成立流沙了,流沙组织的情报网遍布天下,若能暗中为帝国所用,六国余孽的动向岂不是尽在掌握? 还有小圣贤庄,阴阳家和道家,等等等等。要是这些都能为帝国所用,那该多好。 方铭的思绪隨之发散开来,“占城稻!“这是他想到的第一个事情,隨即皱眉:“得派人去百越找...可岭南还在打仗...“ 还有“橡胶树“,南海那边应该有,但怎么说服陛下派船队...“ “红薯、土豆“——这些东西在美洲吧?现在造船技术能横渡太平洋吗? “还有学堂,也不知道现在的学堂能不能进行义务教育。还有,如果建好后,那要教什么?秦律?百家学说?算数?要不要加体育课? ......... 方铭胡思乱想著,就听见赵高喊到:“退朝。” 退朝后,方铭快步追上赵高,拱手低声道:“赵府令,下官有要事需面见陛下,可否通传?” 赵高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方大人今日朝堂上风头出尽,此刻又要单独面圣……莫非还有惊人之语?” 没等方铭说话,赵高又说了:“陛下正在章台宫批阅军报,隨咱家来吧。” 章台宫內 嬴政正伏案审阅南征百越的粮草调度,闻声抬头:“怎么,有什么事情嘛? 方铭行礼道:“陛下,臣想请命出巡一趟。“ “哦?“嬴政终於抬眼,“去哪?“ “先去齐鲁之地拜访小圣贤庄,再去楚地寻访墨家遗脉,顺路......呃,顺路看看江湖上那些门派。“方铭小心翼翼地观察嬴政神色,“诸子百家各有专长,若能取其精华,於大秦有益无害。“ 嬴政放下硃笔,意味深长道:“你可知李斯建议朕'焚书坑儒'?“ 方铭心头一跳,赶紧道:“陛下,堵不如疏。与其让这些学派暗中作乱,不如给他们个正经差事。“ “你倒是会打算盘。“嬴政轻笑,“准了。不过......“他忽然从案下抽出一卷竹简,“看看这个。“ 方铭展开一看,原来是桑海城的一些介绍。 “陛下早就......“ “记住,“嬴政打断他,“你这次是代天巡狩,不是去游山玩水。“说著又扔来一块令牌,“必要时持此令可调动各郡影密卫。“ 第100章 及冠 时间回到秦燕之战的时候的春节。 这一年春节对方铭来说意义非常重大,因为这是他的及冠之日。 腊月三十,咸阳城飘起了细雪。 方铭裹著厚实的裘袍,独自坐在府邸的暖阁里,面前案几上摆著几样简单的年菜——炙羊肉、醃菘菜、一壶温热的黍米酒。窗外不时传来百姓家的爆竹声,衬得屋內更加冷清。 “大人,宫里送来的饺子。“老管家端上一盘热腾腾的麵食,“说是陛下赏赐给各府大臣的。“ 方铭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皮薄馅大,咬开是鲜香的羊肉韭黄,汁水丰盈。这种后世才普及的食物,如今已被他“发明“出来,成了咸阳贵族们过年的新习俗。 “师父和师兄们还没有消息...“方铭望著窗外的雪幕,喃喃自语。自从鬼谷一別,已经两年未见。就连书信都没有,但除夕夜独坐,难免有些落寞。 他正打算早早歇下,府门突然被叩响。不一会儿,老管家慌张跑来:“大人!中车府令亲自来传旨,说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方铭手一抖,饺子掉回盘中。这个时辰召见? 当方铭跟著赵高穿过重重宫门时,发现章台宫侧殿的暖阁竟亮著灯。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羊肉锅子的香气。嬴政独自坐在案前,面前铜锅里汤汁翻滚,四周摆满了各色鲜蔬肉片。 “坐。“嬴政头也不抬,用长箸拨弄著锅中的肉片。 方铭行礼后忐忑跪坐,这才发现案上备了两副碗筷。 “听说发明了这个'涮锅子'?“嬴政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在沸汤中轻轻一涮,“確实比炙肉鲜美。“ “陛下喜欢就好。“方铭小心应答,完全猜不透嬴政深夜召见的用意。 嬴政突然推过一壶酒:“今日除夕,陪寡人喝一杯。“ 方铭双手接过酒壶,指尖触到壶身上精美的错金纹——这分明是御用之物。他斟酒的动作有些僵硬,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寡人十岁时,也曾独守年关。“嬴政打断他,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那时我在赵为质,母亲前去赵皇宫赴宴。“ 方铭屏住呼吸,没想到嬴政会提起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吃吧。“嬴政將涮好的羊肉夹到方铭碗中,“凉了就没滋味了。“ 暖阁外风雪渐急,阁內却暖意融融。两人沉默地吃著火锅,偶尔碰杯。方铭渐渐放鬆下来,甚至大著胆子给嬴政调了碗麻酱蘸料。 “你那些奏章,寡人看了。“酒过三巡,嬴政突然道,“写的不错,不过有些东西不適合现在做。” 方铭听后,手微微一颤,手中的酒杯跟著晃动了一下。 “小心些。“君王的声音罕见地带著几分调侃,“这壶酒,可是专程为你准备的。对了,你师父给我送来一封信。“ 方铭正捧著酒樽的手猛地一颤,琥珀色的酒液险些洒出。 “师、师父给您来信?“他声音都变了调,“可...可臣今年还未收到...“ 嬴政嘴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封青帛书信,信笺上“鬼谷“二字的硃砂印赫然在目:“今早刚至。你师父说游歷至南海,遇见鮫人织綃,耽误了行程。“他將信在案上一放,“过完年你也及冠了,你师傅说让寡人给你起个字。“ 方铭耳尖发烫,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惊讶师父见了鮫人,还是该惶恐让皇帝赐字。 “陛、陛下...“ “寡人擬了三个字。“嬴政打断他的结巴,指尖蘸了酒水,在案上写下三个遒劲的大字: **【明远】** **【文渊】** **【子墨】** 酒水写就的字跡在烛光下粼粼生辉。方铭盯著那三个选项,喉头滚动——这哪是寻常赐字,分明是帝王在为他定调:明远是期许,文渊是定位,子墨是警示。 “选吧。“嬴政摩挲著玉扳指,“趁酒未乾。“ 方铭深吸一口气,指向“明远“:“臣愿如日月之明,照远方之路。“ “善。“嬴政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私印,在信笺空白处鈐下印记——竟是提前刻好的“方明远“三字! “陛下早就...“ “你师父信中提过你偏爱'明'字。“嬴政將印信拋给他,“不过真正的原因...“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高在帘外低声道:“陛下,南郡八百里加急!“ 嬴政皱眉起身,临走前却回头道:“你师父的信使,此刻应该到你家门口了。“ 方铭匆匆赶回府邸时,老管家正捧著一只湿漉漉的鮫皮囊跑来:“大人!海边渔夫刚送来的,说是南海异人嘱託!“ 囊中正是鬼谷子的亲笔信,开头第一句就让方铭红了眼眶: 明远吾徒: 南海潮生,夜半执笔。 为师游歷几载,见六国遗民,或怨或哀。然至秦地,见阡陌井然,稚子诵《为吏之道》,方知汝所言非虚。 汝当年论“天下一统“时,诸师兄皆笑汝痴妄。今观之,痴者是他们。 盖聂来信,言汝救荆軻遗孤、劝嬴政普法,甚慰。卫庄那逆徒虽嘴硬,亦暗赞汝“不墮鬼谷之名“。 记住:纵横之道,本就不该困於“非黑即白“。 汝助秦统一,非为权势,而为止战。此乃大仁,非小义。 隨信附鮫綃一匹,可制婴孩襁褓;另附《非攻篇》补註,乃墨家旧友所赠,或对汝教化天明有益。 莫惧人言,坚持己见。 ——师 鬼谷子 手书 方铭读完信时,惊鯢正无声地出现在廊下。她看著青年將脸深深埋进信纸,肩膀微微颤动。月光洒在信纸末尾那颗硃砂印记上,恰似鬼谷老人隔空点向弟子眉心的手指。 而卫庄和盖聂的信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素白的信娟上,墨跡清瘦挺拔,一如盖聂持剑的身影: 小师弟: 新年安康。 荆軻之事,我已尽知。 多谢。 ——师兄 盖聂 信纸边缘还画了柄小木剑。 而卫庄的信件就不同了,漆黑封筒中只有薄薄一页信娟,字跡凌厉如剑痕: 方铭: 没死就好。 ——卫庄 方铭將三封信並排放在案上。鬼谷子的期许、盖聂的承诺、卫庄的彆扭关怀,在烛光下交相辉映。 窗外,恰好来到了子时。 过年了。 第101章 目標小圣贤庄 方铭得到嬴政的同意后,几乎是跑著回到府中,衣袍下摆沾满了宫道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拍打。 惊鯢从后面出来,说道:“路上你就这么著急,问你你也不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方铭喘著气,眼中却闪著兴奋的光:“陛下准了!我可以出巡诸子百家,也就是说,我能出去了!“他语速飞快,“第一站去桑海城,然后南下寻墨家………“ “你疯了?“惊鯢冷声打断,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六国余孽现在最想杀的就是你!你知道你有多重要嘛?“ 方铭这才注意到惊鯢眼中罕见的焦急。他放缓语气:“所以才要你陪我一起去啊。“ 惊鯢沉默片刻“如果你要出去,那么我並不能確保你无恙。” “所以...“他抬头看向惊鯢,“你有什么想法?“ 惊鯢说道:“ “你可以去找赵高要一些人手,或者找陛下,毕竟他同意你去。” 方铭突然笑了:“原来你也不傻啊。” “闭嘴。“惊鯢收剑入鞘。 於是,方铭又给嬴政写了一份奏摺,大致意思就是我一个人出行,身边只有惊鯢护卫,有些担心,始皇大大,给派点厉害的人保护我唄。 没多久,方铭就收到了回信,与其说是回信,不如说是一个人。 “陛下让你来保护我?” 方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眼前这位妖嬈冷艷的女子 指尖艷红如血,腕上缠著暗金色的蛇形釧,宽大的玄色袖口绣著诡譎的星图。那人微微俯身,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眉如远山含黛,唇似硃砂点染,左眼下一滴泪痣平添三分妖异。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跳动著幽紫色的火焰。 大司命红唇微勾,指尖轻轻撩过垂在肩侧的一缕黑髮,姿態慵懒而傲慢:“怎么,方大人很意外?“ 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尾一抹緋红更添几分妖异,看向方铭的眼神既像审视又带著几分戏謔。 “陛下说,方大人脑子里的东西比十个城池都重要。“她慢条斯理地说著,指尖忽然燃起一缕幽紫色的火焰,“所以——“火焰在她掌心跳跃,映得她那张美艷的脸庞忽明忽暗,“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归我管。“ 惊鯢的剑“唰“地出鞘半寸,冷声道:“不需要。“ 大司命轻笑一声,连眼神都懒得给惊鯢一个,只是直勾勾盯著方铭:“方大人,你確定要拒绝陛下的好意?“她指尖一弹,那缕火焰突然化作一只小小的三足金乌,绕著方铭飞了一圈,“毕竟...这一路上,想杀你的人可不止六国余孽。“ 方铭背后一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廷里也有人要对他不利? “咳咳...“他乾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那什么...既然陛下安排,那就...一起走?“ 方铭刚说完,就见惊鯢已经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警告:“阴阳家诡秘莫测,別信她。“ 但大司命仿佛听见了一般,头也不回地拋来一句:“信不信隨你。不过...“她忽然回眸一笑,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让人毛骨悚然,“方大人应该很好奇,为什么陛下会派我来吧?“ 方铭目光一凝,沉声问道:“阴阳家竟已归附陛下?“ 大司命红唇微勾,指尖轻轻摩挲著腰间的星象玉佩:“这是东皇阁下的諭令。“她紫金色的瞳孔在暮色中流转著神秘的光晕,“唯有藉助大秦国运,方能解开苍龙七宿的千年之谜。“ 惊鯢的剑锋微微震颤,显然对这个答案充满戒备。 “合作关係?“方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追问道:“阴阳家想要什么?陛下又得到了什么?“ 大司命宽袖轻拂,一道血色太极图在掌心若隱若现:“东皇阁下以占星之术助陛下稳固江山,陛下则以举国之力助我等探寻苍龙七宿。“ 夜风骤起,吹动她衣袍上绣著的星图,那些银线竟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方大人不必多虑。“大司命直起身,指尖划过腰间那柄幽蓝短剑,“至少在解开秘密前,你的安危关乎阴阳家大计。“她忽然妖嬈一笑,眼角泪痣泛起诡异红光,“不过若是妨碍到东皇阁下的谋划...“ 惊鯢的剑已完全出鞘,寒气逼人:“威胁朝廷命官,当诛。“ 大司命不以为意地转身。 方铭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上前一步,笑著打圆场:“既然如此,那便一同上路吧。“他左右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人,语气轻鬆道:“有大司命姑娘的阴阳术和惊鯢姑娘的剑法护送,这一路定能平安顺遂。“ 惊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剑虽未归鞘,但杀气稍敛。大司命则轻笑一声,指尖幽蓝色的火焰倏然熄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 “不过...“方铭摸了摸鼻子,“还需两日准备行装,我们后日一早动身如何?“ 大司命红唇微扬,目光在方铭脸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道:“也好。那后日,我亲自去府上接你。“她衣袖轻拂,转身时带起一阵幽香,“方大人可要准时,阴阳家的耐心...向来有限。“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雾气般在林间消散,只余几片枯叶打著旋儿飘落。 惊鯢这才收剑入鞘,冷声道:“她身上有血咒。“ 方铭一愣:“什么?“ “足踝上的印记。“惊鯢目光锐利,“那是阴阳家'血誓咒',立咒者若违背约定,必遭反噬。“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阴阳家与嬴政的合作,確实建立在某种相互制约的契约之上。他抬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笑道:“走吧,先回府。这两日得好好准备,毕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这趟旅程,恐怕不会太平。“ 夜风拂过林间,树影婆娑间似有幽光浮动。远处,一只夜鸦振翅飞过血月,发出悽厉的鸣叫。 第 101章 告別扶苏 方铭要走了,有个人一定要交代一下,那就是他的开山大弟子,长公子扶苏。 方铭踏入殿內时,扶苏正伏在案前临摹字帖。少年听到脚步声抬头,眼中霎时亮起光彩:“少师!“ 墨跡未乾的纸张被匆忙推开,扶苏三步並作两步迎上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这位原本恪守礼制的长公子,在方铭面前早已褪去了拘谨。 “听说您要离京?“扶苏的嗓音里压著明显的失落,“去多久?“ 方铭笑著说道:“短则三月,长则半载。” 扶苏闷声道:“您不在,那谁来教我呀,淳于越老师的课程我不太喜欢,我觉得老师您说的是对的,没有当过帝王的人怎么可能教导出来的弟子就是合格的帝王呢。“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瓣飘进来,落在扶苏未束的发间。方铭伸手替他拂去,温声道:“你能这么想很好,但是你还太小,这些听听就好,你现在要学习的是你的认知,你的格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多去研发中心转转,去学习学习,不懂得就问公输墨,我已经交代公输墨了,你可以直接进去。完后剩余的时间你可以尝试装扮成普通百姓,去蓝田看看,再去咸阳周边看看,看看二者有什么区別,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多去跟你父王沟通沟通,你的父王是这个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他有很多的优点是值得你学习的。而且我也会不定时的给你传信………“ 方铭絮絮叨叨,絮叨了几乎一上午,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扶苏的教育也非常的上心。 扶苏仰起脸,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少师,您教导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您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我长大了,也要跟您一起出去看看这天下!“ 方铭微微一怔,隨即笑著揉了揉他的发顶——这个动作若在从前,扶苏必定会红著脸躲开,可如今少年却只是眼巴巴地望著他,等待一个承诺。 “好。“方铭点头,声音温和却篤定,“待殿下再长大些,臣带你去军营。“他蹲下身,与扶苏平视,“蒙恬將军在北疆筑长城,王賁在训练新军,到时候咱们一路走一路学——看看驰道怎么修,瞧瞧水渠怎么挖。“ 扶苏的眼睛亮了起来,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那...那我能跟將士们一起操练吗?“ “当然。“方铭眨眨眼,“不过得先通过臣的考验——“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小竹简,“把这《九章算数》里的粮草调度题都解对才行。“ 少年接过竹简,突然扑上来抱住方铭的脖子:“拉鉤!“这个从方铭那儿学来的现代约定方式,让周围侍从都瞪大了眼睛。 “拉鉤。“方铭勾住他的小指,心里却想起歷史上扶苏的结局,不由收紧手指,“记住,真正的男子汉,既要读得懂圣贤书,也要走得遍四方路。“ 两人一直聊到了中午,方铭打算告辞离去,扶苏却拽著方铭的袖子不肯鬆手,眼睛湿漉漉的:“少师若不留下用膳,我便去求父王,让他下旨不许您走!“ 方铭哭笑不得,看著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长公子此刻耍赖的模样,只好妥协:“好好好,臣留下陪殿下用膳便是。“ 扶苏顿时眉开眼笑,拉著方铭就往偏殿后的小膳堂跑:“我让厨子准备少师爱吃的!“ 膳桌上,几道热气腾腾的菜餚散发著诱人的香气——金黄的粟米蒸饭,鲜嫩的清蒸鱸鱼,燉得酥烂的羊肉羹,还有一盘碧绿的时蔬。方铭一瞧,不由笑了:“这不都是我府上老周的拿手菜吗?“ 扶苏有些得意地点头:“自从在少师府上吃过一次饭,我府里的厨子就被我打发去您那儿学艺了。“他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方铭碗里,“现在他们做的炙肉,总算不会干得像柴火了。“ 方铭尝了一口,味道確实与自家厨子的手艺相差无几。他想起半年前,扶苏第一次来他府上做客时,对著满桌新奇菜式目瞪口呆的样子——那时的长公子连筷子都不敢乱动,生怕坏了礼数。如今却能熟练地用筷子夹起滑溜溜的鱼丸,还知道蘸点酱汁。 “这个叫'饺子'的,我让厨子做了三种馅儿。“扶苏献宝似的推过一个小蒸笼,“韭菜鸡蛋、羊肉大葱,还有...少师最爱的薺菜鲜虾!“ 方铭心头一暖。他不过隨口提过一次喜欢薺菜的清香,这孩子竟记到了现在。 用膳间,扶苏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还藏了一坛桂酿。“他眨眨眼,“从父王的酒窖里...呃...借的。“ 方铭差点被汤呛到:“殿下!您才多大?这...“ “就一小杯!“扶苏已经手脚麻利地斟了两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玉杯中荡漾,“少师要远行,就当是践行了。“ 阳光透过窗欞,在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年执拗地举著酒杯,眼神亮得惊人。方铭终是接过,与他轻轻一碰:“只此一杯。“ 酒过三巡(虽然所谓“三巡“其实只有三小口),扶苏的脸颊已泛起淡淡的红晕。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绣著松鹤的香囊:“这个给少师...里面装著安神的药材……” 方铭接过香囊,隱约闻到一丝清冽的松木香——那是扶苏书房特有的气息。香囊角落还歪歪扭扭绣著个“苏“字,针脚稚嫩却整齐,显然是孩子亲手所为。 离宫时,日头已经西斜。方铭回头望去,扶苏还站在廊下,身后跟著一群欲言又止的侍从。少年公子用力挥手,袖口沾到的酱汁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是方才夹菜时不小心蹭上的。 方铭大笑出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走出宫门很远回头,还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高阶上用力挥手,暮色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一株正在抽枝的新柳。 夕阳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走出宫门,一个立在殿前。阶下新栽的桃树已结出青涩的果实,在风里轻轻摇晃。 第102章 出发,小圣贤庄 这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方铭府邸的门前便已停了一辆玄色马车。车身比寻常马车宽大许多,却丝毫不显笨重,四轮包裹著公输家特製的软木,行驶时几乎无声。车帘是深青色的鮫綃纱,日光下隱现流水般的暗纹。 大司命一袭暗红劲装,正斜倚在车辕上。见方铭出来,她挑眉一笑:“方大人倒是准时。“ 惊鯢从府內走出,黑衣如墨,手中提著方铭的行李——一个看似普通的木箱,实则內藏机关,可展开成小型书案。她冷冷扫了大司命一眼,將箱子塞进车厢暗格。 “就这些?“大司命探头看了看,“方大人倒是轻装简行。“ 方铭拍了拍行李:“要紧的都在这儿了。“ 三人登上马车。车厢內部果然別有洞天——两侧是摺叠的软榻,中间设有固定的小案,案面刻著精细的九州地图。车顶悬著一盏琉璃灯,灯罩可旋转调节亮度。最妙的是,车壁內嵌著十几个暗格,分门別类放著药材、乾粮、火石等物。 惊鯢执起韁绳:“第一程我来。“ 大司命也不爭,慵懒地倚在窗边,指尖把玩著一枚青铜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无风自动,始终指向东北方——桑海城的方向。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时,晨光正好穿透云层。方铭回头望去,咸阳城墙上似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挥手,但他不確定那是不是错觉。 在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中,方铭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对面的两位女子:“二位对小圣贤庄了解多少?这小圣贤庄建於何时?为何能成为天下儒生心中的圣地?“ 惊鯢尚未开口,一旁的大司命便轻哼一声,红唇微启:“不过是些读死书的迂腐之辈聚集之地罢了。“ 惊鯢没有理会大司命的嘲讽,指尖轻轻抚过放在膝上的长剑:“小圣贤庄的歷史,要追溯到七十年前。“ “当时齐鲁之地有三位大儒——伏念的师父、荀况先生,以及另外两位不愿出仕的隱士。“惊鯢的声音平静如水,“他们见天下纷乱,诸子百家各执一词,便决定在桑海之滨建立一处清净之地,专心治学。“ 方铭若有所思:“所以最初的小圣贤庄只是几位大儒讲学的地方?“ 惊鯢微微頷首:“正是。后来齐王听闻荀况贤名,想召他入朝为官。荀况婉拒后,齐王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赐下土地钱財,资助扩建学舍。这便是小圣贤庄最初的规模。“ “庄內建筑颇有讲究。“惊鯢继续说道,“中央的明德堂是讲学之所,东侧的藏书阁收藏天下典籍,西侧的论剑台则是弟子们习武之地。“ 大司命突然冷笑:“儒家不是讲究'君子不器'吗?怎么还专门设了个练武的地方?“ “这正是小圣贤庄与眾不同之处。“惊鯢平静回应,“荀况认为,乱世之中,儒者既要明理,也要有自保之力。所以小圣贤庄的弟子都要修习六艺,包括射御等武艺。“ 方铭想起动漫中的情节,问道:“我听说现任掌门伏念先生剑术高超,与二当家顏路、三当家张良並称'齐鲁三杰'?“ 惊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方大人果然见闻广博。伏念先生確实將儒家剑法发扬光大,他自创的'圣王心法'更是独步天下。“ 大司命不以为然:“装模作样。“ “小圣贤庄现有弟子三百余人,“惊鯢继续说道,“除了儒家经典,他们还学习兵法、医术、农事等实用之学。“ 大司命突然问道:“听说他们还收留了不少反秦人士?“ 惊鯢:“对,不过他们宣称小圣贤庄只问学问,不问出身。只要诚心向学,他们都欢迎。“ 方铭问到:“我听说小圣贤庄的藏书阁收藏了诸子百家的典籍?“ “確实如此。“惊鯢道,“荀况认为,儒者应当'兼收並蓄'。所以他们不仅收藏儒家经典,也有道家、法家、墨家等各家著作。” 方铭听后忍不住问道:“小圣贤庄能在乱世中保持超然地位,想必很不容易吧?“ 惊鯢听后,说道:“確实不易。但他们说他们始终秉持一个原则——不参与诸侯纷爭,专心治学育人。或许正因如此,各国才对此视而不见。” 方铭忽然轻笑一声:“如今天下归一,四海宾服,这处世外桃源...恐怕再难独善其身了吧?“ 惊鯢按在剑鞘上的手指微微一顿。车帘被海风掀起一角,漏进的阳光恰好映亮她眼底转瞬即逝的寒芒:“没错,罗网已经开始关注小圣贤庄了。“ 大司命忽然接话道:“去年立春,东皇大人观天象时见齐鲁分野有彗星袭月。“她意味深长地瞟向惊鯢,“东皇大人便说道小圣贤庄以后可就不太平了。“ 等到大司命不再说话,惊鯢才继续道:“伏念上月重订《弟子规》,新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章。“ 方铭听著两人的话,他忽然想起歷史上焚书坑儒的记载:“看来始皇大大焚书坑儒里没有小圣贤庄。至於別的什么,这个需要关注一下。“ 隨著对话的结束,车厢里陷入沉默,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鸟鸣。 方铭靠在座位上,望著窗外闪过的树木出神。他想起临行前扶苏的嘱託,思考著见到儒家眾人该如何应对。 惊鯢也是坐在前面,赶著马车,但方铭注意到她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剑柄,隨时保持著警惕。 大司命则靠在窗边,无聊地玩著自己的指甲。每当窗外有异常响动,她的眼神就会变得锐利起来,但很快又恢復慵懒的样子。 就这样,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方铭能感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就像暴风雨前的寧静。他知道这两个女人虽然表面平静,但都做好了隨时战斗的准备。 就这样,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几个人一路走到了中午。简单的找了个餐馆吃了一口饭后,又继续出发了。 103章 苍龙七宿 洞庭湖的夜,静得能听见水波轻吻岸石的声音。 薄雾如纱,笼罩著君山之巔的观星台。两道素白身影立於高台之上,衣袂隨风轻扬,宛如謫仙临世。娥皇与女英,湘君一脉的两位掌舵者,此刻正仰望著浩瀚星空,眸中映著万千星辰。 “紫微垣的星轨……乱了。”娥皇忽然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冷冽而空灵。 女英顺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象徵帝王命格的紫微星依旧明亮,可其旁侧,却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颗赤色伴星,光芒微弱,却如影隨形,隱隱牵动著帝星的轨跡。 “这是何时出现的?”女英眉头微蹙,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著腰间的竹笛。 “很早就有了,不过紫薇星旁出现伴星很正常,所以我也没太关注,但是就在前几日,这颗伴星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娥皇轻声道,“起初只是一点微光,今夜却已能与帝星共鸣。” 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划过夜空,点在紫微星与赤星之间。剎那间,星辉如涟漪般盪开,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幅星图——东方苍龙七宿的虚影缓缓浮现,龙首低垂,龙尾轻摆,仿佛在回应那颗赤星的呼唤。 女英瞳孔微缩:“苍龙七宿……竟与此星產生了联繫?” 娥皇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九片湘妃竹,竹片上刻著古老的星纹。她將竹片拋向半空,竹片悬浮不落,自行排列成卦象。 “占一卦。”她闭目凝神,指尖轻点竹片,低吟道,“天机昭昭,星命煌煌,示我以变,显我以常。” 竹片震颤,发出清越的声响,仿佛在与星辰对话。 女英屏息凝神,目光紧锁竹片的变化。 忽然—— “咔!” 一声脆响,三片竹片同时裂开,裂纹如蛛网蔓延,最终拼成一个古老的篆字—— “变”。 娥皇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异人临世,七宿將醒。” 女英脸色骤变,竹笛在手中攥紧:“苍龙七宿的秘密……绝不能现在解开!” ——舜君一脉等待了数百年,只为寻得舜君復生之法。而苍龙七宿一旦现世,天地气运將重新洗牌,他们的一切谋划都將被打乱。 “此人是谁?”女英声音低沉,带著一丝压抑的杀意。 娥皇指尖轻划,星辉流转,在虚空中凝成一幅模糊的画面——一名身著秦官服饰的男子,眉目清朗,腰间悬著一枚青玉蟠龙佩,正立於咸阳宫的高台之上,远眺东方。 “不清楚,不过能够確定的是此人非常年轻,却深受嬴政信任。”娥皇轻声道,“符合条件的,便只有一个人——如今的太子少师,方铭。此人据传为鬼谷传人,但刚刚及冠,短短几年內成为秦廷重臣,绝非寻常。” 女英冷笑:“一个突然出现的『异人』,竟能扰动天机?” “星象不会骗人。”娥皇抬眸,目光如冰,“他与苍龙七宿的关联极深,若放任不管……苍龙七宿的秘密,迟早会因他而现世。” 女英沉默片刻,忽而抬手指向星图的一角:“你看这里——帝星与赤星的轨跡,最终交匯於何处?” 娥皇目光一凝:“桑海……小圣贤庄。” “儒家。”女英嗤笑一声,“那群人最喜欢探究天机,苍龙七宿的秘密,说不定他们也知道一些。若让他们接触此人……” “不能冒险。”娥皇声音冷冽,“必须在他触及苍龙七宿之前……抹杀。” 女英指尖轻抚竹笛,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既如此……便在大梁城动手。” “大梁?”娥皇微微侧目。 “魏国故都,星陨之地。”女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年秦灭魏时,天象剧变,星辰之力残留至今。在那里动手,可借星陨余威……压制他的命格。” 娥皇凝视著星图中那颗赤星,许久,缓缓点头。 “传令吧,先確定方铭的动向,如果他们的目標是桑海,那么大梁城就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女英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既如此……便让『星轨剑阵』出手。” 她抬手一挥,竹阁外,七名身著星纹长袍的弟子无声现身,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剑身刻著北斗七星的纹路。 “记住,此人必须死。”女英的声音冰冷,“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七人躬身领命,身影如烟消散。 “姐姐,我们是否太过急切?”女英低声问 天机已动,不容迟疑。”娥皇淡淡道,“若此人真是解开苍龙七宿的关键……那东皇太一必定也已察觉。” 女英沉默片刻,忽而轻笑:“或许,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嗯?” “若苍龙七宿的力量真能顛覆天命……”女英指尖轻抚竹笛,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那舜君復生,或许就不再是奢望。” 娥皇沉默著,只是抬头看向夜空。 女英见娥皇沉默,继续低声道:“我们等待了这么久,试遍了所有方法,却始终无法唤醒他。如今苍龙七宿的秘密近在眼前,要不,我们试一试?” 娥皇终於侧目看向她,眸中寒光流转:“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连东皇太一都不清楚,也不敢轻易触碰。你以为,凭我们就可以?” 女英咬牙:“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娥皇冷笑一声,“你忘了阴阳家古籍中记载的『七宿现,天地乱』?若古籍中说所说的是真的,莫说舜君,整个天下都会陷入浩劫!” 女英呼吸一滯,但很快又固执道:“可若成功——” “没有『若』。”娥皇打断她,声音如冰,“我们赌不起。” 女英沉默了,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夜风掠过湖面,掀起细微的涟漪。远处,几只夜鷺低飞而过,发出淒清的鸣叫。 良久,女英才低声道:“…可我不甘心。” 娥皇的目光微微软化,她抬手轻抚女英的髮丝,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我知道。” “但冒险不是办法。”娥皇收回手,重新望向星空,“苍龙七宿的秘密太过危险,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解开它——尤其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异人』。” 女英深吸一口气,终於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那颗赤色伴星,依旧悬於帝星之侧,光芒微弱却坚定。 104章 大梁城截杀 自离开咸阳以来,方铭一行人的行程出奇地顺利。 官道平坦,沿途驛站接待周到,连天气都格外晴朗。方铭起初还保持著谨慎,但连日的风平浪静让他渐渐放鬆下来。这一日,马车驶过一片开阔的平原,他掀开车帘,望著远处连绵的山影,忽然笑道: “惊鯢姑娘,你说我们这一路是不是太顺利了?连个劫道的都没有,实在不符合江湖传说啊。” 惊鯢在前面赶著马车,並抱著长剑,眼皮都没抬一下:“方大人希望遇袭?” “那倒不是。”方铭耸耸肩,“就是觉得,有你们两个高手在侧,连山匪都绕道走,实在有点……寂寞。” 大司命斜倚在窗边,闻言嗤笑一声:“方大人若是无聊,不如学学阴阳术?我可以教你一个『引火自焚』的小把戏。” 方铭故作惊恐地摆手:“免了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大司命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但很快又恢復冷淡。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已习惯方铭这种不著调的玩笑。起初她还警惕这是否是某种偽装,但渐渐地,她发现这人似乎天生就带著一种奇怪的鬆弛感——哪怕明知自己身处权力旋涡,依旧能谈笑自若。 “说起来,”方铭忽然正色道,“前面是不是快到魏国旧都了?” 大司命眸光一闪:“嗯,大梁城。” “大梁……”方铭低声重复,目光投向远处隱约可见的残破城墙。 大司命顺著他的视线望去,红唇轻启:“当年秦將王翦水淹大梁,魏国灭亡时,据说天现异象——有星辰坠於城郊,故此地又称『星陨之地』。” “星辰坠落?”方铭挑眉,“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大司命把玩著指尖的阴阳咒印,似笑非笑,“不过阴阳家的典籍里確实记载,此地残留著紊乱的星辰之力。 马车缓缓驶入大梁城旧址。 昔日的魏国都城,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从破碎的青石板缝中钻出,偶尔能看见几段未完全倒塌的城墙,上面还留著当年水淹的痕跡。 方铭望著那些被时光侵蚀的城墙,忽然注意到某些石砖上刻著奇特的星纹图案。 “这些是...“他伸手抚过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界碑,上面刻著的北斗七星纹路依然清晰可辨。 大司命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红唇微启:“魏国宗庙的遗蹟。当年魏王假尤其信奉星象之说,在城中各处都刻了星图。“ 惊鯢突然开口:“不只是信奉。“她的剑鞘轻轻点地,“魏国太卜一脉,確实掌握著观测星辰的秘术。“ 方铭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所以'星陨之地'的说法...“ “应该不是传说。“大司命指尖燃起一缕暗红气劲,火光映照下,那些星纹竟诡异地流动起来,“阴阳家记载,十五年前秦军破城那夜,確实有天星坠於此地。“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 “阴阳家记载中,王翦水淹大梁时,本该是晴夜。但就在城墙崩塌的剎那——“她突然指向护城河方向,“有赤色流星自角宿方位坠下,砸在如今的河道中央。河水沸腾三日不止,打捞上来的鱼虾体內都生著星状结晶。“ 方铭瞳孔微缩。他注意到惊鯢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阴阳家后来查验过?“ “查过。“大司命冷笑,“那颗'流星'入水即化,但残留的星辰之力至今未散。“ 大司命的话音刚落,方铭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星命?星辰坠落?”他摇了摇头,“大司命姑娘,你们阴阳家不会真以为天上那些星星是什么神灵意志的体现吧?” 大司命眯起眼睛,指尖的暗红气劲微微跳动:“哦?方大人有何高见?” 方铭耸耸肩,隨口道:“那些所谓的『星辰』,不过是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火球,有的比整个大秦疆域还要广阔。它们之所以会坠落,无非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和什么天命、预言可没什么关係。” 大司命一怔,隨即冷笑:“荒谬!你当星辰是什么?烛火吗?还『巨大火球』?简直坐井观天!” 方铭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乾脆继续道:“那你知道月亮本身不会发光吗?它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辉。还有,你以为天圆地方?错了,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巨大的球体,悬浮在虚空之中,日夜旋转。” 大司命的表情凝固了。 惊鯢原本冷峻的眉眼也微微一动,侧目看向方铭。 “你……胡言乱语!”大司命终於回过神,但语气已不如先前篤定,“若大地是球,人岂不都要掉下去?” 方铭笑了:“因为有一种力量,叫做『引力』。”他隨手捡起一块石头,鬆开手,石头落地,“看,就是这股力量,让万物归於地面。而星辰之间,亦是如此相互牵引。” 大司命死死盯著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可偏偏他的解释又莫名让她无法反驳,因为方铭说的有一些东西,她也在东皇太一那里听他提起过,不过那都是最高机密,只有东皇太一一个人清楚,可能月神知道一点,但也是一点点。 惊鯢忽然开口:“你从何处知晓这些?” 方铭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乾笑两声:“这个嘛……古籍上看的。” 大司命冷笑:“哪本古籍?阴阳家的典藏我都翻阅过,可从未见过如此荒谬之言!” 方铭摊手:“天下之大,你们阴阳家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大司命还想反驳,可就在这时—— “哗啦!” 护城河的水面骤然炸开,一道幽蓝星光冲天而起! 惊鯢的剑瞬间出鞘,寒光映亮了方铭惊愕的脸。 大司命也猛地回神,指尖咒印骤亮,厉声道:“现在不是爭论的时候!准备迎敌!” 方铭看著那道诡异的光柱,心里暗嘆一声:“这个光柱科学可解释不了啊。还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第 105章 星陨杀阵 水面轰然炸裂,七道身影踏著幽蓝的星光从护城河中升起。他们身著星纹长袍,青铜面具上刻著北斗七星的纹路,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剑气未至,森冷的杀意已扑面而来。 “星轨剑阵!“大司命红袖一甩,指尖瞬间凝出猩红的阴阳咒印,“方铭,退后!“ 惊鯢的剑已出鞘,紫电般的剑光直刺为首之人的咽喉。那人冷笑一声,剑锋一转,竟以北斗七星之势,七人同时出手,剑光如网,封锁了方铭所有的退路。 “阴阳家的叛徒,也敢来截杀?“惊鯢冷冷道。 “叛徒?“为首之人面具下的声音低沉而讥讽,“舜君一脉才是正统!“ 话音未落,七人剑势骤变,护城河的水骤然翻涌,化作无数水刃,铺天盖地袭来。大司命冷哼一声,指尖血符一划,一道赤红屏障凭空浮现,水刃撞上屏障,瞬间蒸发成雾。 方铭被逼退数步,忽然发现那些溅落的水滴竟在半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闪烁著诡异的蓝光。 “小心!“惊鯢低喝一声,剑锋一转,斩断数道逼近方铭的冰晶。 然而,其中一名星使突然甩出七枚星鏢,落地成阵,惊鯢的剑势骤然一滯,仿佛陷入无形的泥沼。 “困龙锁?“惊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披甲门的秘术……“ “魏国的遗產,好用得很。“另一名星使阴笑一声,剑光骤变,竟化作一头凶狼虚影,直扑大司命。 惊鯢闪身向前抵挡。 大司命抓住机会,闪身贴近方铭,低声道:“这七人本是阴阳家星部弟子,三年前盗走《九歌·东君》残卷叛逃,如今投靠了舜君一脉。“ 她话音未落,一道链子枪如毒蛇般袭来,惊鯢纵身一斩,枪头擦著方铭的耳畔钉入城墙,碎石飞溅。 “第七人!“惊鯢突然厉喝。 方铭猛然回头,竟发现原本的六人剑阵中,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手持星芒短刺,直刺他的后心。 那人的身法诡譎莫测,如同湘水之上的雾气,飘忽不定。惊鯢的剑光虽快,却仍慢了半拍。 千钧一髮之际,大司命双手骤然结印,眼中血光暴涨:“九宫移魂·血骷髏!“ 九个血色骷髏自她掌心飞出,如恶鬼般咬住七人的影子。其中三人身形一僵,面具下的眼睛骤然失去神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转瞬间化作白骨。 惊鯢抓住这一瞬的空隙,剑光如深海潜流般无声划过剩余四人的咽喉。最后一名星使在倒下前,猛地捏碎一枚玉符,嘶声道:“变数……必须……“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如沙尘般溃散,只余下一张破碎的青铜面具。 方铭弯腰拾起面具,发现內侧刻著一行小篆:“荧惑乱,紫薇黯,杀星现。“ 大司命擦去嘴角的血跡,冷笑道:“湘夫人连星部死士都派出来了,看来是真急了。“ 夜风呜咽著掠过残垣断壁,破碎的青铜面具在方铭掌心泛著冷光。他盯著面具內侧那行小篆,眉头紧锁:“这些人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大司命指尖的血色咒印渐渐消散,闻言冷笑道:“谁知道呢?许是你这张脸格外招人恨。“她说著瞥了眼惊鯢,“不过既然动用星轨剑阵,多半与苍龙七宿有关。“ “苍龙七宿?“方铭心头一跳。这已是他第二次听闻这个神秘称谓,而且在动漫里,苍龙七宿这个秘密一直贯穿著整部动漫,格外神秘。,究竟是何物?“ 大司命忽然沉默。她抬手將散落的红髮別至耳后,这个罕见的迟疑动作让惊鯢都侧目而视。 “阴阳家上下,唯有东皇阁下可能知晓一二。“最终她幽幽开口,月光在猩红指甲上流淌,“我们只知这是关乎天下气运秘密,而且据说这个秘密会引发不可想像的灾难,也会成为极尽升华的契机。“ 惊鯢的剑穗无风自动:“罗网卷宗记载,百年前阴阳家曾因苍龙七宿內乱。“ “你倒是查得仔细。“大司命眯起眼睛,“不过你们罗网恐怕也不知道,当年叛逃的舜君一脉致力於守护苍龙七宿,因为他们想要復活死去的舜君,苍龙七宿的秘密一旦现世,必会引起天下气运大变,所以…...“ 方铭听后,说道:“所以这些人是怕我解开苍龙七宿之谜?可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噤声!“惊鯢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惊鯢不知何时已抵住他身后某处阴影,剑尖刺入的墙面竟渗出幽蓝液体。 大司命翻手结印,三枚血色铜钱激射而出。阴影里传来闷哼,隨即是重物落水之声。 “走。“惊鯢收剑入鞘,“今夜不会只有一波。“ 三人迅速离开河岸。穿过残破的城门。 “他们在害怕什么,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还有,舜君又是怎么回事?“方铭喃喃自语。 大司命看向方铭,红唇微启似要言语,却被惊鯢打断: “有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说完,三人跳上马车,连夜向著桑海城而去。 洞庭深处,竹阁幽寂。 娥皇静立水榭边,指尖轻点湖面,涟漪盪开,映照出大梁城的血色残影。水镜之中,七具星纹长袍的尸体横陈废墟,青铜面具碎裂一地。 “失败了。”她淡淡道,声音如寒潭般冷澈。 女英站在她身后,竹笛抵在唇边,却未吹奏。她的目光死死盯著水镜中那道模糊的身影。 “星轨剑阵竟拦不住他们……”女英指节发白,笛身上浮现细密的裂纹。 娥皇收回手指,水镜应声而碎。她转身走向竹阁深处,素白的衣袂掠过青苔石阶,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跡。 “是我们低估了。” “低估?”女英冷笑,“大司命不过是个火部长老,惊鯢再强也只是罗网的杀手,他们凭什么——” “不是他们。”娥皇打断她,眸中映著幽暗的烛火,“是方铭。” 女英一怔。 “他身上的气运……正在甦醒。” 女英瞳孔微缩,“再派人。”女英声音低沉,带著压抑的杀意,“这次我亲自——” “不急。还会有机会的。” 106章 小圣贤庄 夜色沉沉,马车碾过道路的声响在寂静的旷野中格外清晰。方铭掀开车帘,望著远处隱约可见的山影,忽然开口: “舜君是谁?” 车厢內骤然一静。 大司命原本倚在窗边假寐,闻言缓缓睁开眼,猩红的指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方大人倒是会挑时候问问题。” 惊鯢抱著长剑赶著马车,目光微垂,仿佛没听见。 方铭不依不饶:“那七个人临死前提到舜君一脉,你又说舜君沉睡……还不能让我有些好奇心了呀。” 大司命冷笑:“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方铭挑眉:“可我现在不知道,不也差点死了?” 惊鯢终於抬眼,淡淡道:“罗网记载不全,只知舜君是舜君一脉的始祖,数百年前死亡,不过舜君一脉一直说是舜君只是因故沉睡。” “因故?”方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什么故?” 大司命忽然直起身,指尖一缕暗红气劲无声浮现:“方大人,有些事,不是你现在该问的。而且,这个事情是阴阳家的机密,您觉得我能告诉你嘛?” 方铭看著她指尖的危险光芒,识趣地闭上嘴。但他心里清楚——舜君的沉睡,必然与苍龙七宿有关。 车厢內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车轮碾过碎石的细响。 七日后,桑海城。 晨雾繚绕,海风裹挟著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方铭站在城门外,望著这座依山傍海的繁华城池,微微眯起眼。 “竟然一路平安?”他有些意外。自大梁城截杀后,他们日夜兼程,却再未遇到任何袭击。 惊鯢按剑而立,目光扫过城门处来往的行人:“未必是好事。” 大司命轻笑:“舜君一脉最擅隱忍,此刻说不定正躲在某处,等著我们放鬆警惕。” 方铭嘆了口气:“就不能是因为他们怕了?” “怕?”大司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阴阳家叛逃一脉,连东皇阁下的追杀令都敢无视,会怕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方铭摸了摸鼻子,没接话。好吧,大司命说的对。 惊鯢忽然道:“进城。” 她率先迈步,紫衣身影很快融入晨雾中。大司命瞥了方铭一眼,似笑非笑:“方大人,小圣贤庄就在城东的山腰上,你可要跟紧了。” 方铭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繚绕的山影。那里,儒家圣地静静矗立在那里。 方铭刚踏入桑海城门,还未走出几步,街道两侧的阴影中骤然闪出数道身影。 这些人身著暗纹劲装,腰佩短剑,脸上戴著半截黑铁面具,行动间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將方铭三人围住。为首之人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恭敬:“方大人,属下影密卫百將,章邯將军麾下,奉命在此迎候。“ 方铭一怔,下意识看向惊鯢和大司命。惊鯢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眼神冰冷,而大司命则眯起眼睛,指尖微微泛起暗红色的气劲。 “奉命?奉谁的命?“方铭问道。 “自然是陛下。“影密卫答道,隨即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上面刻著秦篆“影“,和方铭离开时嬴政交给他的一模一样。 方铭这才稍稍放鬆,但心中仍有疑虑:“陛下怎知我会在今日抵达桑海?“ 影密卫低声道:“陛下一直关注大人的行程,沿途驛站皆有影密卫暗中接应。昨夜收到大梁城急报,说有不明势力截杀大人,上司便命我等加强戒备。“ 惊鯢的目光扫过四周,淡淡道:“既然有人保护,那便更好了。“ 影密卫首领看了惊鯢和大司命一眼,显然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但並未多言,只是侧身让出一条路:“大人,小圣贤庄已备好住处,请隨我来。” 晨雾渐散,阳光洒落在小圣贤庄古朴的石阶上。方铭三人在影密卫的护送下,沿著蜿蜒的山路行至庄前,远远便看见三道身影立於正门处,衣袂隨风轻扬,气度不凡。 为首之人一袭青衫,面容儒雅,眉宇间透著沉稳与威严,正是小圣贤庄掌门——伏念。他身侧站著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嘴角含笑,目光平和,乃是二当家顏路。而最年轻的男子一袭白衣,手持摺扇,眉目间隱有锋芒,正是三当家张良。 三人见方铭一行走近,同时拱手行礼。伏念上前一步,声音浑厚:“方大人远道而来,小圣贤庄蓬蓽生辉。“ 方铭连忙还礼:“伏念先生客气了,方某不过一介书生,怎敢劳三位当家亲迎。“ 顏路微微一笑:“方大人乃扶苏公子之师,又是陛下钦点的使节,小圣贤庄自当以礼相待。“ 张良轻摇摺扇,目光不著痕跡地扫过方铭身后的影密卫,笑道:“只是没想到,影密卫的大人们也一同光临,倒是让小庄更添几分肃穆之气。“ 影密卫首领抱拳道:“奉陛下之命,在桑海保护方大人,职责所在,还望三位先生见谅。“ 伏念頷首:“既是陛下心意,小圣贤庄自当配合。“说罢,他侧身让路,“方大人,请入庄一敘。“ 方铭点头,隨伏念等人步入庄內。穿过古朴的牌坊,眼前豁然开朗——青石板路两侧古木参天,远处书声琅琅,弟子们或执卷诵读,或挥剑习武,一派儒门圣地的气象。 张良走在方铭身侧,似是无意般问道:“听闻方大人此行,是为考察小圣贤庄的治学之道?“ 方铭笑道:“正是,而且扶苏公子对儒家经典颇有兴趣。“ 伏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讚赏:“扶苏公子有心向学,实乃天下之幸。“ 顏路则温声道:“方大人若有疑问,小圣贤庄上下必倾囊相授。“ 方铭拱手致谢,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三人的態度看似恭敬,但言辞间滴水不漏,显然对他此行目的有所防备。尤其是张良,那双含笑的眼睛背后,仿佛藏著无数未说出口的试探。 突然,伏念仿佛刚刚看到惊鯢一般,眉头微皱:“这位是……“ 方铭连忙道:“这位是惊鯢姑娘,与我同行的护卫。“ 张良摺扇一合,笑意更深:“原来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失敬。“ 惊鯢冷冷扫了他一眼,並未答话,只是径直走到方铭身侧站定,显然是要寸步不离。 眾人继续前行,方铭却注意到,张良的目光在惊鯢腰间长剑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几人反而对方铭身旁的大司命视而不见,仿佛没看到一般。 第107章 小圣贤庄內答辩 青烟裊裊,茶香氤氳。 小圣贤庄正厅內,方铭等人与伏念、顏路、张良三人分宾主落座,而影密卫则守在厅外,气氛肃穆而微妙。 伏念执壶斟茶,动作沉稳而从容。茶汤注入青瓷盏中,泛起琥珀色的涟漪。他抬眸看向方铭,声音浑厚:“方大人既为考察而来,不知想从何处开始?“ 方铭接过茶盏,微微一笑:“伏念先生不必拘礼。在下初至小圣贤庄,不如请先生先简单介绍一下,庄內教授哪些学问?秉持何种理念?“ 伏念頷首,將茶盏置於案上,缓缓开口:“小圣贤庄承儒家正统,以六艺为基,授礼、乐、射、御、书、数。然学问之道,不止於此。“ 他目光深远,继续道:“庄內弟子,首重修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天下治。此乃儒家根本。“ 方铭若有所思:“那具体如何修心?“ 伏念答道:“读圣贤书,明是非理;习君子剑,养浩然气。“ “君子剑?“方铭挑眉,“儒家也重武学?“ 伏念尚未回答,一旁的张良已轻笑出声:“方大人莫非以为,儒家弟子只会死读书?“他摺扇一展,“乱世之中,若无自保之力,如何践行大道?“ 张良又温和补充:“顏路师兄所创'坐忘心法',便是將儒家义理融於剑道,心剑合一,方为至境。“ 方铭点头,又问道:“那庄內对诸子百家之学,是何態度?“ 这一问,厅內气氛微凝。 伏念沉吟片刻,坦然道:“儒家讲'和而不同'。百家之学,各有其理,小圣贤庄藏书阁內,亦收道家、法家、墨家典籍,供弟子参详。“ 张良把玩著摺扇,似笑非笑:“方大人此问,莫非是替朝廷探听小圣贤庄是否'罢黜百家'?“ 方铭不慌不忙:“张先生多虑了。只是听闻小圣贤庄海纳百川,故有此问。“ 伏念深深看了方铭一眼:“方大人,学问无界。儒家所求,不过是天下归仁。“ 方铭指尖轻叩案几,突然开口:“伏念先生,在下有一事不解。“ 伏念抬眉:“方大人但说无妨。“ “张良先生乃韩国相门之后,“方铭直视对面白衣儒生的眼睛,“韩国为秦所灭不过几载,先生却能在小圣贤庄担任三当家。难道不怕...“ “怕陛下怪罪?“张良摺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面容,露出的眼睛却含著笑意,“方大人可知,陛下曾经下达过旨意,只要是六国贵族不在反秦,就一概既往不咎。” 伏念突然將茶壶重重一放,瓷器相撞的脆响打断对话:“小圣贤庄立庄七十载,只问学问,不问出身。“他袖中落出一卷竹简,“这是陛下亲批的《诸子百家詔》,方大人请看。“ 方铭接过竹简,发现末尾盖著李斯的相印。 张良合拢摺扇,在掌心轻敲:“所以方大人现在明白,为何我能坐在这里与您论道了?“ 方铭目光扫过眾人。伏念肃穆如松,顏路温润似玉,张良瀟洒若风,三人神色各异,却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坦然。 “是在下唐突了。“方铭拱手致歉 方铭又问道:“伏念先生,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伏念神色平静:“方大人请讲。“ 方铭放下茶盏,斟酌片刻,道:“淳于越先生为扶苏公子之师,亦是儒家名士,我想了解一下,淳于越先生和小圣贤庄……是否有联繫?“ 此言一出,厅內气氛微凝。 顏路低眉斟茶,动作依旧从容,但指尖却微微一顿。张良摺扇轻摇,眸中闪过一丝深意,却未开口。 伏念沉默片刻,缓缓道:“淳于师兄与我等同出荀师门下,理念虽有不同,但同属儒家一脉。“ 方铭敏锐地捕捉到“师兄“二字,心中一凛——伏念竟称淳于越为师兄? “所以,小圣贤庄与淳于先生关係匪浅?“ 伏念目光深远:“当年淳于师兄入秦为博士,欲以儒术匡扶天下。奈何......“ 顏路此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后来淳于越师叔越来越偏激,认为儒家代表一切,后来,我们的联繫也就断了。小圣贤庄虽尊其学识,却不取其行事之法。“ 张良轻笑一声,摺扇一合:“方大人此问,莫不是担心小圣贤庄也如淳于师叔一般?“ 方铭坦然道:“张先生多虑了。在下只是好奇。“ 张良的目光在方铭腰间的玉佩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方先生可知,您改良的水车和曲辕犁,已经传到我们桑海了?前日还有农家弟子专程来庄里打听。“ “哦?“方铭饶有兴趣地问:“农家弟子也对新技术感兴趣?“ “何止是农家。就连庄里的儒家弟子,都对方先生敬佩不已。“ 张良忽然正色道:“方先生既为扶苏公子之师,又精通格物致知之道。不知可否赏脸,为我小圣贤庄的弟子们讲授一课?“ “这...“方铭略显迟疑,“在儒家圣地讲课,恐怕...“ “方先生过谦了。“张良指向远处的明德堂,“伏念师兄常说,学问之道贵在交流。今日恰逢旬讲,庄中弟子都会到场。“ 这时,大司命突然说话,红唇微启道:“方大人莫非是担心,那些儒家弟子听不懂您的高论?“ 惊鯢冷冷道:“方铭,可以试一试。“ 张良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摺扇轻摇:“若是方先生应允,我们可以安排在后山的格物轩。那里清静雅致,最適合探討。“ 晨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方铭沉思片刻,终於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眾人启程来到格物轩。 当方铭要讲课的消息传出来,没一会,格物轩里就坐满了前来听课的儒家弟子,包括伏念几人也在前排坐著等著听课。 第108章 当老师的方铭 格物轩內,上百名儒家弟子端坐席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站在讲席前的方铭。窗外竹影婆娑,微风拂过,却吹不散堂內凝滯的气氛。 方铭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丝略显侷促的笑容:“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课。“他摊了摊手,“所以……如果讲得不好,诸位多包涵。“ 堂下传来几声轻笑,气氛稍稍缓和。 方铭环视眾人,忽然问道:“在座诸位,有多少人是六国旧民?“ 一瞬间,整个格物轩鸦雀无声。 弟子们面面相覷,谁也不敢先开口。坐在前排的公孙子明脸色发白,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就连站在角落的张良,摺扇也微微一顿。 方铭仿佛没注意到眾人的异样,继续道:“或者说……诸位对秦灭六国,有何看法?“ 堂下依旧死寂。 终於,一名年长的弟子硬著头皮起身,声音发颤:“方、方先生,此问……恐怕不妥。“ 方铭故作惊讶:“哦?为何不妥?“ 那弟子额头渗出冷汗:“秦法严苛,妄议国事者……“ “——当诛。“方铭接上他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 整个格物轩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良的摺扇“唰“地合上:“方先生此问,是想考校弟子们对'大一统'的理解?“ 方铭看向张良,微微一笑:“张先生觉得呢?“ 张良目光深邃:“《春秋》言'大一统',儒家讲'天下归仁'。六国纷爭百年,百姓苦不堪言。秦虽以武力统一,但若能以仁义治之,未必不是天下之福。“ 方铭点头:“说得好。“他忽然提高声音,“那在座诸位,可有不同见解?“ 依旧无人应答。 方铭继续道:“其实,在我看来,六国也好,秦国统一也罢,谁对谁错,要交给天下百姓来评说,而不是所谓的皇族、王族、贵族他们来说。” “方先生此言差矣。“一名锦衣弟子终於忍不住开口,他腰间的玉佩成色极佳,显然出身不凡,“若无贵族维繫礼法,百姓何以知廉耻?若无君王统御四方,天下何以定纲常?“ “说得好!“另一名弟子附和,“六国旧制延续数百年,自有其道理。秦法虽严,但若一味压制贵族,迟早生乱。“ 方铭静静听完,忽然问道:“在座诸位,可有人曾亲身耕种过?“ 堂下一片寂静。 “可有人见过饥民易子而食?“ 弟子们面面相覷,无人应答。 方铭走到窗前,指著远处雨幕中隱约可见的桑海城:“那边有个集市,每日清晨都有农户挑著菜蔬来卖。诸位可知道,他们一担粮食要交几成赋税?“ 格物轩內鸦雀无声,只有雨打屋檐的声响。 方铭却恍若未闻,只是看著那些面色苍白的弟子:“你们读圣贤书,可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方铭继续说道:“如今的大秦治下百姓虽不富裕,但是很开心,因为他们有希望,你们可以想想其余六国的百姓,他们有希望嘛?” “开心?有希望?“一名弟子忍不住反驳,“方先生,您可知道修长城徵发了多少民夫?连年征战又死了多少百姓?“ 方铭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缓缓展开——里面是几块粗糙的饼子和一把粟米。 “这是我从咸阳城外一个老农手里换来的。“他举起那块黑褐色的饼,“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做的?“ 弟子们面面相覷。 “麩皮、野菜,还有极少量的黍米。“方铭掰开饼子,露出里面粗糙的纤维,“那老农说,这在五年前,已经是过年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他环视眾人:“因为五年前,他们连麩皮都吃不上。“ 堂下一片寂静。 “六国时期,齐国临淄的百姓算是最富足的。“方铭继续道,“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齐国靠海,饿极了可以吃鱼。而楚国腹地的百姓呢?“他指向窗外,“就像现在的桑海渔民,打上来的鱼十之八九要进贵族的厨房。“ 张良的摺扇停在半空:“方先生似乎对六国百姓的处境很了解?“ “没错。“方铭目光深远,“魏国大梁城破前,易子而食不是传说。而现在的关中农户,至少知道明年春种时,官府会提供改良的耬车。“ 一个瘦小的弟子突然怯生生地问:“可...可徭役那么重...“ “是重。“方铭点头,“但至少明码標价。你们知道楚国百姓最怕什么吗?不是固定的赋税,是贵族们一时兴起增加的'贺寿税'、'婚嫁税'。“ 大司命突然轻笑:“方大人这么一说,倒显得陛下是仁君了?“ “我不是在评判君王。“方铭摇头,“是说一个简单的道理——“他指向堂外的天空,“现在的百姓,知道自己辛苦一年,交完赋税还能剩下口粮。知道孩子有机会通过考课改变命运。这,就是希望。“ 公孙子明突然站起来:“可那些修长城的民夫...“ “长城修好后,“方铭打断他,“北境的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匈奴半夜来烧杀抢掠。你们读过《诗经》吧?'靡室靡家,獫狁之故',这样的日子,边民过了几百年。“ 看著台下沉默的儒家弟子,方铭又问道:“诸子百家......应该做什么?或者说什么样的诸子百家才配称为诸子百家。” 弟子们互相交换著眼神,却无人敢轻易回答。 方铭缓步走向堂中央,声音沉稳:“儒家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墨家倡'兼爱非攻',法家求'富国强兵'......“他环视眾人,“可如今,天下已定,百家之学,又该何去何从?“ 一名年长的弟子犹豫著开口:“各家学说......当为朝廷所用?“ “为朝廷所用?“方铭轻笑,“也算,但是我觉得这只能算是实现抱负的一种方式。“ 堂下弟子面色各异。 张良的摺扇轻轻敲击掌心:“方先生的意思是......“ 第109 章 天下扬名 格物轩內,方铭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迴荡在每一个弟子的耳畔。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他环视眾人,目光如炬,“墨家善工巧,农家精耕植,医家通药理,儒家明礼义——这本就是各家之特点。“ 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雨后清新的空气涌入堂內。远处桑海城的炊烟裊裊升起,隱约可见农人在田间劳作的身影。 “农家弟子,研究出更高產的种子,让百姓多收一斗粮,这便是本分。“ “医家弟子,精研医术,治病救人,这便是本分。” 墨家机关术,本可用於改良农具、修建水利。“ 张良的摺扇停在半空:“方先生似乎对各派都很熟悉?“ “因为这是他们该做的事。“方铭迎上张良探究的目光,“就像儒家——“他忽然转向眾弟子,“你们读圣贤书,明是非理,这本是为了教化世人。可若只知空谈仁义,却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这算尽到本分了吗?“ 最年长的弟子面色涨红:“方先生,我等苦读诗书,不正是为了......“ “为了什么?“方铭打断道,“为了將来做官享受俸禄,还是什么?” 方铭声音逐渐变大:“在我看来,诸子百家最崇高的追求,应该是: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剎那间,整个厅堂如沸水炸开! “轰——“ 竹简坠地声、案几碰撞声、弟子们的惊呼声混作一团。最前排的伏念几人猛地站起,浑身颤抖:“这、这话......“伏念的眼中竟泛起泪光,“这是圣人之言啊!“ 公孙子明手中的笔“啪嗒“掉在绢帛上,墨汁晕开一大片。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著方铭:“这四句......出自何典?“ 方铭负手而立:“典出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震撼的面孔,“这难道不是诸子百家共同的追求吗?“ 张良的摺扇“咔“地折断了一根扇骨。这位素来从容的谋士此刻竟失了风度,快步上前抓住方铭的衣袖:“方先生,这四句......“他的声音罕见地发抖,“可否赐予墨宝?“ 惊鯢的剑“鏘“地出鞘半寸,不是为警戒,而是因震撼过度失了分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些素来眼高於顶的儒家弟子,此刻竟有不少人跪坐席上,对著方铭行弟子礼!”。 伏念的双手微微颤抖,素来沉稳的儒家掌门此刻竟失了方寸。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整肃衣冠,对著方铭深深一揖—— “方先生此言,当为天下师。“ 这一拜,重若千钧。 顏路紧隨其后,温润如玉的面容罕见地浮现激动之色。他解下腰间佩戴多年的玉珏,双手奉上:“此物隨我二十余载,今日赠予先生。愿天下学子,皆能铭记先生教诲。“ 玉珏在阳光下泛著清辉,上面刻著“克己復礼“四字——正是顏路毕生坚守的信条。 张良折断的摺扇“啪“地落地。他凝视方铭良久,忽然笑道:“良游歷天下多载,今日方知何为'圣贤之言'。“ 白衣谋士俯身拾起断扇,將刻著“运筹帷幄“的那半截递给方铭。 堂下弟子们彻底沸腾了。 “方师!“ “请受弟子一拜!“ “这四句当立碑传世!“ 呼喊声此起彼伏,最顽固的老儒此刻也热泪盈眶。有人当场撕毁华服,有人取出珍藏的典籍要赠予方铭,更有弟子飞奔去取笔墨,要將这四句话刻在书院最显眼的石壁上。 大司命指尖的阴阳咒印忽明忽暗,她望著被眾人簇拥的方铭,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惊鯢的剑不知何时已完全归鞘。这个冷若冰霜的杀手此刻竟微微頷首:“他当得起。“ 窗外,几个潜伏多时的影密卫面面相覷。首领犹豫片刻,终究没有上前阻拦——因为他的副官正在偷偷记录那四句话。 伏念突然击掌三声,声如洪钟:“即日起,这四句话刻入小圣贤庄门规首条!凡我儒家弟子,当以'为万世开太平'为己任!“ 顏路补充道:“明日便派弟子前往各郡,將这四句话传授给农家、医家、墨家......“ 方铭站在讲台上,轻声道:“我正在以此为目標努力,希望你们也是。“ 此时格物轩內人声鼎沸,方铭被一眾狂热的儒家弟子围在中间,脸上维持著谦和的微笑,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帮人也太夸张了吧!) 他余光瞥见伏念正亲自研墨,要把那四句话写成匾额;顏路翻箱倒柜找珍藏的玉版准备篆刻……… (张载老爷子诚不欺我!这横渠四句果然是古代大杀器!)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弟子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方师!弟子愿终生追隨!“ “松、鬆手...“方铭嘴角抽搐,(这要放在现代绝对算性骚扰了吧!) 大司命不知何时挤到他身边,红唇几乎贴到他耳朵上:“方大人好手段~阴阳家这么多年来都没能让儒家掌门这么失態呢。“ 温热的气息吹得耳根发痒,方铭强作镇定:“过奖...“ (你妹妹!这女人身上熏的什么香?熏得我脑仁疼!) 惊鯢突然闪现,剑鞘“恰到好处“地隔开两人:“该走了。“ 方铭如蒙大赦,但是却被眾人团团围住。 混乱中不知谁扯掉了他的髮簪,束起的黑髮披散下来。方铭突然灵机一动,高声道:“诸位!学问贵在践行!与其在此激动,不如——“ 所有人瞬间安静。 “不如去仔细思考一下,该如何践行?“ 话未说完,格物轩已经空了一半。 (臥槽!我就隨便说说!) 张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方先生果然深諳'知行合一'。“ “呵呵...“方铭乾笑。 於是,这堂课,就在这种混乱中结束了。但是这堂课的这四句话,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蔓延,逐渐的,传遍天下。 110章 各方反应 五日后。 李斯的府邸。 李斯手中捧著一份密报,指尖微微发颤。他反覆咀嚼著这四句话,眼中既有震撼,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此子......竟有如此胸襟?“他喃喃自语。 在李斯的內心深处,他承认——这四句话,確实道尽了他年轻时求学荀子时的抱负。 ——將军府—— 老將王翦正与蒙武对弈,听闻此事,手中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说得好!“这位横扫六国的老將军拍案而起,“这才是我大秦该有的气度!“ 蒙武苦笑:“將军,您声音小些......“ 王翦却浑不在意,捋须大笑:“难怪扶苏那小子整天念叨他老师!此等见识,当浮一大白!“ ——博士宫—— “噗——!“ 淳于越一口鲜血喷在竹简上,染红了“为万世开太平“六个字。 “竖子......安敢......“他颤抖的手指死死抠著案几边缘,“此乃......此乃......“ 话未说完,这位扶苏公子的授业恩师竟直挺挺向后栽倒! “博士!“ “快传太医!“ 侍从们乱作一团。 ——章台宫偏殿—— 扶苏捧著竹简,手指轻轻抚过那四句话,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 “老师......“他低声呢喃,忽然转身对侍从道,“看,这就是我的老师!” -----------咸阳宫---------- “砰!“ 一卷竹简被狠狠拍在案几上,嬴政深邃的眼眸中闪烁著难以捉摸的光芒。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迴荡,“好一个方铭。“ 大殿两侧,文武百官神色各异。 就见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垂落,冕旒轻晃,他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声音低沉而威严—— “传朕旨意。“ 满朝文武瞬间屏息。 “凡大秦臣民,若能践行此四句——“ 嬴政的手指重重敲在龙案上,案上竹简震动,上面“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十六个字墨跡未乾。 “朕,许他文相之位!凡大秦治下,才华任其施展。“ “轰——“ 大殿內瞬间譁然! 李斯手中的玉笏“啪“地掉在地上,这位素来沉稳的丞相竟一时失態。文相之位,那可是统摄百家、辅佐君王的至高权柄! 王翦抚掌大笑:“陛下圣明!“ 嬴政的目光扫过眾人,继续道:“朕不管他是儒家、法家,还是什么诸子百家......“他的声音忽然一沉,“只要他能做到这四句,朕的朝堂,便有他一席之地!“ 而其余的诸子百家,也陆续收到了消息。 ——农家·大泽山—— 正午的烈日炙烤著稻田,朱家站在田垄上,手中的竹简被汗水浸透。“为生民立命...“他面具上的表情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赤红的“震“字上。 “啪!“ 竹简被拍在晒穀场的石碾上。 “传我令!“朱家矮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气势,“神农堂所有新育稻种,今日起免费分发给泗水郡农户!“ 司徒万里的算盘珠子“哗啦“散落一地:“堂主!这批种子值...“ “值个屁!“朱家面具瞬间变成怒容,指著远处佝僂背的老农,“看见没?他家的秧苗都快旱死了!“突然又切换成哀伤的蓝色,“我们研究增產之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 田垄间突然传来惊呼。眾人回头,只见几个农家弟子正赤脚踩在泥水里,手把手教老农使用新式耬车——那分明是方铭改进的图纸! ——道家·太乙山—— 晨雾未散,赤松子的白玉拂尘掠过刻著四句话的石碑。冰霜在“为天地立心“五个字上凝结成细小的八卦纹。 “天宗追求天道三百年...“他眼神泛起涟漪,“却忘了天地之心,原在眾生。“ 身后古松突然无风自动,万叶齐鸣。 “即日起。“赤松子转身对三百弟子道,“每月朔望之日,尔等需下山为百姓义诊。“ 一个年轻道姑惊呼:“可我们修的是...“ “啪!“ 拂尘扫过道姑髮髻,带落一支银簪。“你头上这支簪。“赤松子冷声道,“够五个百姓活命一月。“ ——道家·人宗別院—— 逍遥子手中的松纹古剑“錚“地出鞘三寸,剑光照亮墙上新掛的条幅——正是那四句话的狂草版。 “好!好!好!“他连嘆三声,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落下,“人宗百年困局,今日得解!“ 木鳶扑稜稜飞入院中,爪上绑著密信。逍遥子展信大笑:“天宗竟要下山行医?那咱们...“ “哐当!“ 院门被撞开,十几个背著药篓的弟子衝进来:“掌门!我们挖到七株百年黄精!这就送去给山下的肺癆病人!“ 逍遥子抚须的手一顿:“那是给东皇太一准备的...“ “东皇太一又没咳血!“年轻弟子们已经跑远。 逍遥子摇头苦笑,突然解下腰间酒葫芦拋向屋檐:“接著!“ 屋檐上隱现的人影接住酒壶——竟是阴阳家云中君! “告诉东皇。“逍遥子晃著空荡荡的剑鞘,“人宗今后,要忙著'开太平'了。“ .………… 隨著方铭的出现,隨著这四句话的出现,有好多动漫里没有发生的事情开始发生了。 ——仅仅因为四句话— 农家的粮仓不再紧闭,新培育的稻种如流水般分发给穷苦农户。 道家天宗的弟子们破天荒地下山行医,那些曾经飘然若仙的道长们,如今蹲在泥泞的田埂边为农人把脉。赤松子的白玉拂尘上缠了根粗糙的麻绳——那是他亲手为一个老农綑扎伤口时留下的。 人宗的丹房里,珍贵的药材不再炼长生药,而是製成治疗伤寒的丸子。逍遥子甚至把祖传的“太乙金华丹“配方公开给了医家。 隨著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方铭,知道了那四句话,也因为方铭,也因为那四句话,百姓的生活,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改变。 111章 四人相谈 未来的几天里,方铭一直躲在小圣贤庄的房间里没有出去,因为那些儒家弟子太热情了。无事可做的方铭就只能在房间里看看小圣贤庄內的儒家典籍。 这天傍晚,霞光透过窗欞,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铭放下手中的竹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连续几日闭门不出,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该用膳了。“惊鯢端著食案轻步走入,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面纱之上的双眸如秋水般平静。 方铭抬头,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司命斜倚在门框上的身影立刻绷直,红黑相间的长袖无风自动。 “方先生可在?“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门外响起,“子房先生派弟子前来,邀先生今夜於后山竹林小酌。“ 方铭与惊鯢交换了一个眼神。自从那日他在儒家讲堂脱口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横渠四句后,小圣贤庄的弟子们便对他產生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告诉子房先生,我稍后便到。“方铭最终还是应下了邀请。 待传话弟子离去,大司命冷哼一声:“张良此人毕竟是韩国人,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无妨。“方铭整了整衣冠,“有你们二位在身边,想必安全无虞。“ 惊鯢默默递上一件外袍,低声道:“夜幕將临,山中寒凉。“ 方铭接过外袍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惊鯢的手背,那一瞬间的冰凉让他心头微颤。 半个时辰后,方铭在惊鯢与大司命一前一后的护卫下,沿著蜿蜒的山路向后山竹林走去。夕阳已经沉入山后,天边仅剩一抹暗红。路旁的竹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隱形的身影在其中穿行。 “方先生!“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从路边传来,方铭还未来得及反应,三个身著儒袍的年轻学子已经从竹林间衝出,眼中闪烁著崇拜的光芒,“真的是您!我们等了好几天了!“ 大司命身形一闪,红袖如血般横在方铭面前:“退下。“ 学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震慑,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但眼中的热忱丝毫未减:“方先生,您那日说的'为往圣继绝学',究竟该如何践行?“ 方铭暗自嘆息。在现代社会,这几句话不过是耳熟能详的名言,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成了振聋发聵的惊世之语。他正斟酌著如何回应,山路高处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几位师弟,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眾人抬头,只见张良一袭白衣立於石阶之上,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恍若謫仙。他手持一盏灯笼,面带浅笑:“方先生是我今晚的客人,诸位若有疑问,不妨明日课堂再议。“ 学子们虽有不甘,但在张良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躬身行礼退去。 “多谢子房兄解围。“方铭拱手道。 张良提灯走近,灯笼的光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方先生言重了。这几日庄內弟子对先生的推崇,良也有所耳闻。“他目光扫过惊鯢与大司命,“不过今晚月色正好,不知可否请二位姑娘暂留此地,让我与方先生独处片刻?“ 大司命眯起眼睛:“张先生这是何意?“ 方铭抬手制止了她:“无妨。你们在此等候,我与子房兄走走便回。“ 惊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头。 张良引著方铭沿石阶而上,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精巧的六角亭矗立在悬崖边,亭中石桌上已备好酒菜,只见伏念以及顏路也早早的在此等候。远处,月光下的海面泛著银光,涛声隱约可闻。 “好一处观景胜地。“方铭由衷讚嘆。 四人落座。 方铭跪坐於北位,对面是儒家掌门伏念,左右分別为顏路与张良。石桌上茶香裊裊,远处海浪声隱约可闻。 伏念率先举杯:“方先生光临小圣贤庄,实乃儒家之幸。听闻先生'四句真言',字字珠璣,伏念钦佩不已。“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方铭双手捧杯回礼:“伏念先生过誉了,不过是些粗浅见解。“ “粗浅?“顏路温和一笑,眼角泛起细纹,“先生客气了。“ 海风穿亭而过,吹动眾人衣袍。方铭注意到张良始终未发一言,只是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茶杯边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在茶烟后若隱若现。 “方先生。“张良突然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良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方铭心头一紧:“子房兄请讲。“ “先生身为扶苏公子之师,秦廷重臣,此番造访小圣贤庄...“张良抬眼,目光如剑,“究竟所为何来?“ 亭內空气骤然凝固。伏念眉头微蹙,顏路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方铭感到三道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身上,其中张良的视线最为锐利,仿佛要剖开他的偽装。 海浪声变得清晰起来,一下下拍打著悬崖。方铭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迂迴。 “既蒙垂询,方某便直言了。“他放下茶杯,直视伏念,“我希望小圣贤庄能为大秦效力。“ “什么?!“伏念手中茶杯猛然一顿。“方先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顏路急忙按住伏念的手臂,眼中满是惊诧:“方先生,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唯有张良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瞭然,轻声道:“果然如此。“ 方铭迎著伏念愤怒的目光,声音平稳得出奇:“伏念先生,方某绝非戏言。如今天下一统,百家爭鸣虽好,但政令不一终非长久之计。儒家以'仁'为本,若能辅助朝廷教化万民...“ “先生!“伏念的声音陡然变大,“小圣贤庄一向不问世事,只是专心做自己的学问,先生恐怕是要失望了。“ 悬崖下的海浪突然变得汹涌,涛声如雷。方铭注意到张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大师兄。“顏路轻声劝道,“且听方先生说完。“ “伏念先生所言极是。“方铭选择以退为进,“秦法严苛,確有不当之处。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儒家这样以仁德治世的学说来调和。“ 他停顿片刻,观察三人反应。伏念面色稍霽但仍含怒意,顏路若有所思,张良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仿佛在说“继续你的表演“。 “方某以为,治国如烹小鲜。“方铭继续道,“法家为火,可去腥膻;儒家为水,能润枯燥。二者相济,方能成就美味。“ 这个现代人熟悉的比喻让张良眉梢微挑,而伏念则冷笑一声:“好一个巧舌如簧。方先生可知道,你口中的'水'差点被'火'烧乾?“ “正因为如此,儒家更应当把握时机。“方铭声音提高了几分,“扶苏公子尊儒重道,若小圣贤庄愿意合作,將来儒门復兴指日可待。“ “合作?“伏念讥讽道,“是让我们做秦国的应声虫吧?“ 方铭摇头:“是让儒家思想成为治国之道。“ 海浪声忽然沉寂了一瞬。顏路眼中闪过一道光:“方先生此言...倒也有理。只是...“ “二师弟!“伏念厉声打断,“你莫不是被他说动了?“ 112章 晓之以理 “诸位请听我说。“方铭继续说道,“诸位可曾想过,一门学问若不能学以致用,终究只是空中楼阁?“ 伏念的身形一顿,顏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而张良则缓缓坐正,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方先生此言差矣。“伏念转身,面色肃然,“儒家之学,本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何来不能致用之说?“ 方铭不慌不忙地说道:“伏念先生说得极是。但请问,如今小圣贤庄弟子几何?能真正学以致用者又有几人?“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直指儒家教育的痛点。顏路不禁轻嘆:“方先生有所不知,求学需资质,更需財力...“ “正是如此!“方铭抓住机会,双手按在案上,“若学问只被少数人垄断,如何实现儒家'有教无类'的理想?“ 海浪拍岸声突然变得急促,仿佛在应和这场辩论。张良轻轻放下茶杯,瓷器与石案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方先生似乎另有高见?“ 方铭深吸一口气,拋出了他精心准备的理念:“我要在秦国建立一套全新的教育体系——凡秦国之民,无论贵贱贫富,皆可免费入学!“ “什么?“顏路手中的茶匙掉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伏念眉头紧锁:“荒唐!如此耗费,国库如何支撑?“ “伏念先生问得好。“方铭眼中闪烁著现代人的智慧光芒,“我们可以分级教学:幼童学识字算数,少年习实用之技,青年研高深学问。如此循序渐进,既能广施教化,又不致耗费过甚。“ 张良眼中精光一闪:“方先生此议...前所未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方铭知道张良已经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不仅如此,我们还要革新教学內容。除经典外,增设农学、算学、医学等实用科目,让学子真正学有所用!“ 海风突然变得猛烈,吹得亭中帷幕猎猎作响。伏念的鬍鬚微微颤抖,显然內心正在激烈斗爭:“方先生此议虽好,但秦法严苛,岂容我等...“ “伏念师兄。“顏路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方先生所言,不正是我儒家'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体现吗?“ 伏念沉默良久,终於缓缓道:“此事...非同小可。“ 方铭看出伏念態度鬆动,立即乘胜追击:“我可以保证,若小圣贤庄愿意合作,儒家经典將作为核心教材,诸位都可参与制定教学大纲。“ “大师兄。“张良意味深长地看了伏念一眼,“方先生此议確实令人耳目一新。不如这样,待师尊云游归来,由他老人家定夺如何?“ 伏念点头:“子房所言极是。此事需师尊决断。“ 方铭心中暗喜,这已经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结果。他郑重行礼:“多谢诸位。方某相信荀夫子定会做出明智抉择。“ 就在此时,张良忽然问道:“方先生,这些想法...您是如何得来的?“ 亭內突然安静下来,连海浪声似乎都远去了。方铭感到三道目光如炬般照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张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个嘛...“方铭急中生智,“我曾游歷西域,见过异国有类似制度......“ 伏念起身:“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待师尊归来,我等必如实稟告。“ 观海亭外,伏念与顏路的身影已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夜风骤起,吹得亭角铜铃叮咚作响,如同远方传来的战马鑾铃。 方铭凝视著对面静坐的张良,月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在那张俊美如謫仙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海浪声忽远忽近,仿佛在丈量著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 “子房兄。“方铭打破沉默,手指轻抚茶杯边缘,“现在只剩你我二人,可否坦诚相告——你如何看待如今的秦国?“ 张良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提起白玉酒壶,为两人斟满清酒,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 “方先生此问...“酒液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光芒,“怕是问错了人。“ “哦?“ “新郑城破那日,韩国张良就已死了。“张良举杯一饮而尽,喉结在修长的颈项上滑动,“如今坐在这里的,只是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罢了。“ “那...作为小圣贤庄三当家,你认为韩国为何会亡?“方铭试探著追问。 张良突然轻笑出声,笑声中带著几分自嘲:“方先生可知,韩王安被俘那日,宫中还在为谁该站在朝堂哪一侧而爭吵?“ 夜风卷著落叶闯入亭中,在石案上打了个旋。方铭静静等待下文。 “韩国之亡,非亡於秦军铁骑...“张良眼神飘向远方,“而是亡於贵族贪墨,亡於將领怯战,亡於每一个韩国人明知道大厦將倾却还在爭权夺利。“ 这番话让方铭暗自惊嘆,果然是谋圣,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良能够在局內发现这个问题,已经非常厉害了。 “所以...“方铭斟酌著词句,“你选择放下?“ “放下?“张良突然转头,月光在他眼中凝成两点寒星,“方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明白了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海浪声突然变得急促,如同战鼓擂动。张良起身走到亭边,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挺拔如剑。 “你看那片海。“他指向远处月光下的海面,“潮起潮落,从不因个人意志而改变。秦国今日强盛,也不过是顺应了天下大势。“ 方铭走到他身旁,嗅到风中夹杂的淡淡咸腥:“所以你选择在小圣贤庄...“ “铸剑。“张良突然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最好的铸剑师,不会在铁胚烧红时急於捶打。他会等待最恰当的时机,把握最精准的火候。“ 这个比喻让方铭心头一凛。他当然知道歷史上张良后来成为反秦的核心谋士,此刻这番“铸剑“之说,分明是在暗示什么。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下仇恨。”方铭如此想到。 张良转身离开,方铭突然道:“子房兄,若有朝一日你的剑铸成了...希望它不会指向无辜之人。“ 张良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剑本无善恶,全在持剑之人。“声音飘散在夜风中,“就像国无好坏,全在治国之道。“ 望著张良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方铭站在观海亭中,感到一种奇异的歷史参与感。这个在后世史书中被神化的谋圣,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有著常人难以想像的深邃思想与复杂情感。 惊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亭外,黑色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大人,该回去了。“ 方铭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月光下的海面。 113章 前往墨家 晨雾笼罩著小圣贤庄,方铭推开窗欞,潮湿的空气夹杂著竹叶清香扑面而来。距离那场观海亭辩论已过去七日,荀子归期却仍杳无音讯。 “方铭。“惊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边,黑色面纱上沾著晨露,“伏念先生派人传话,说荀夫子回信了。“ 方铭手中梳篦一顿:“如何说?“ “云游未半,归期难定。“惊鯢递上一卷竹简,“至少还需大半年光景。“ 方铭展开竹简,上面是伏念工整的字跡,除告知荀子归期外,还委婉表示在此期间欢迎他继续在小圣贤庄做客。方铭知道,这是下达了逐客令,不过倒也不差,方铭本打算近几天就离开小圣贤庄,前往墨家。反正按照方铭的想法,学堂至少还要一年的光景才能开得起来,时间还足够。 “大司命呢?“方铭突然发现这位阴阳家高手已多日不见踪影。 惊鯢道:“这边有阴阳家的分部,她回阴阳家復命去了,咱们走的时候她会回来的。“ 方铭眉头微蹙。自入住小圣贤庄以来,大司命行踪越发诡秘,常常彻夜不归。正思索间,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方先生!方先生可在?“几个年轻学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惊鯢身形一闪挡在门前,手已按上剑柄。方铭摆手示意她放鬆。 整理好衣冠推门而出,只见五六个儒生捧著竹简站在院中,见他出来齐齐行礼。为首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先生,我们按您说的方法重解了'民可使由之'章,果然豁然开朗!“ 方铭暗自苦笑。前日他不过隨口用现代断句法解释了这句爭议之言,没想到这些学子如获至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进来说吧。“方铭將眾人引入庭院凉亭,惊鯢如影子般立在廊柱下,目光警惕地扫视每个学子。 少年们七嘴八舌討论著,有人突然道:“先生之说与墨家'兼爱'之理颇有相通之处...“ “慎言!“年长些的弟子急忙制止,“墨家乃...“ “兼爱非攻,何错之有?“一个清冷声音从院门处传来。眾人回头,见三个身著粗布衣裳的青年站在那里,腰间悬著的非攻剑赫然是墨家標记。 亭內顿时鸦雀无声。墨家与秦国的恩怨,这些人竟敢来到方铭的面前。 惊鯢的剑已出鞘三寸,方铭急忙起身:“来者是客,请入座。“ 为首的墨者拱手:“久闻方先生有教无类,今日特来请教。“ 方铭拍案笑道:“好一个'有教无类'!你们有什么问题?” 日影西斜时,眾人方才散去。方铭揉著发胀的太阳穴,忽见张良不知何时已倚在院门处,手中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 方铭把张良请进门来,给张良斟了杯茶:“子房兄来此何事?“ “张良落座,从袖中取出棋盘,“特来邀君手谈一局。“ “好。” 黑白交错间,张良忽然道:“方先生对墨家学说似乎颇为熟悉。“ “略知一二。“方铭谨慎应对。 “哦?“张良落下一枚黑子,“那先生可知墨家现任巨子是谁?“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方铭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歷史上这个时期的墨家巨子记载模糊,他確实不知。 按照动漫来说,现在太子丹已经成为墨家巨子了。 “看来先生也有不知之事。“张良轻笑,黑子如利剑般切入白棋腹地,“该您了。“ 棋局持续到月上中天,最终方铭以半目之差落败。 “方先生可是打算离去了?”张良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的,如今已经知道荀夫子的消息,等荀夫子週游回来,我再来小圣贤庄拜访。”方铭回答道,“子房先生其实大可不必长居小圣贤庄,俗语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子房先生可去大秦看看,可能......” 听著方铭的话,张良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举起茶杯:“那子房在这边就祝方大人一路顺风了。” 听著张良的话,方铭好似刚想起什么:“请问子房兄可知墨家所在?” “新郑往东三十里,有座泽山。山脚下有个无名村落,村中多工匠。到了那里,就找到了墨家。“张良饶有兴趣的问道“方大人不怕墨家嘛?” 方铭听后哈哈大笑道:“我去,则代表帝国,他们不敢的。而且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 三天后。 晨露未晞,方铭已收拾好行装。惊鯢默默將最后一卷竹简装入行囊,大司命则倚在门边,指尖把玩著一缕暗红色的阴阳术能量。 “大人,车马已备妥。“惊鯢低声道,黑色面纱隨晨风轻拂。 方铭点点头,环视这个暂住十几日的院落。 “方先生这就走了?“ 清朗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张良一袭月白长衫立於竹径尽头,手中提著一个青布包裹,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方铭拱手笑道:“子房兄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辞行。“ 张良漫步走近,竹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听闻先生今早启程,特来相送。知道方先生不喜热闹,所以大师兄和二师兄特意派我前来送別。“他將包裹递给方铭,“些许乾粮,路上用得上。“ 两人沿著竹林小径缓步而行,惊鯢与大司命默契地保持距离跟在后面。晨雾繚绕,將他们的身影衬得若隱若现。 张良隨手摺下一段竹枝在手中把玩:“先生可知,墨家与秦国有血海深仇?“ “我知道。“方铭打断道,“但墨家的机关术与'兼爱'思想,正是构建新学堂所需。“ “仅此而已?“张良突然驻足,“还是说...方先生另有图谋?“ 雾气骤然浓重,两人之间不过三尺,却仿佛隔著一重纱帐。 方铭直视张良锐利的目光,缓缓道:“子房兄大可放心,我这次只是单纯的进行访问,如果真想对墨家做点什么,那么来的就不是我了,而是我朝军中的那些猛將了。“ 听完方铭的话,张良好像放下心来一些。 两个人一同走了一段路,方铭停下脚步,“子房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別。咱们再次別过。”说罢,方铭深施一礼。 ...... 待到方铭等人走后,张良望著方铭远去的马车,“送君千里终须一別,好句!方铭,你到底是谁?我也应该去秦地转转了。” 114章 流沙现 马车碾过崎嶇的山路,发出吱呀的呻吟。方铭掀开车帘,车外的荒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距离离开小圣贤庄已过去五日,按照张良的提示,还有三四日便能抵达泽山地界。 “方铭,前方有岔路。“惊鯢的声音从车辕传来,“往左是官道,往右是猎户小径。“ 方铭正欲回答,大司命突然从车厢顶部翻身而下,红黑相间的衣袖带起一阵阴风:“有人跟踪。“ 几乎在同一瞬间,惊鯢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照著她冷冽的眉眼。方铭顺著她的视线抬头望去——暮云低垂的天空中,一个白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戒备!“大司命双手结印,赤红的阴阳术能量在指尖流转。 那白点转眼间已至头顶,竟是一只翼展逾丈的雪白巨鸟。更令人心惊的是,鸟背上立著一位白衣少年,衣袂翻飞如云,蓝发在风中舞动,俊美如謫仙的面容上带著玩味的笑意。 “秦国重臣,扶苏之师,方铭?”他的声音清冷如泉,却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謔,“我家首领有请。” 惊鯢冷冷道:“流沙的邀请,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白凤轻笑:“若是想杀你们,刚才那只鸟俯衝下来时,你们就已经死了。” 大司命指尖的血色气劲微微翻涌,红唇轻启:“狂妄。” 方铭抬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目光中略带笑意的看向白凤:“卫庄大人找我何事?” 白凤挑眉:“看来你知道我背后是谁。” “流沙四天王之首,白凤,轻功独步天下,驾驭百鸟。”方铭微微一笑,“你的名声,我还是听过的。” 白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笑道:“有趣。不过,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直接跟我走一趟?放心,若真想对你们不利,你们现在已经是三具尸体了。” 惊鯢的剑锋微微抬起,寒光映照著她冷冽的眉眼:“你可以试试。” 惊鯢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著落日余暉;大司命双手结印,赤红气劲在十指间流转。战斗一触即发。 突然,白凤手中白羽陡然激射而出,直取惊鯢面门! 惊鯢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剑光乍现如银河倾泻。那白羽被斩成两段,但剑气余势不减,袭向白凤咽喉。白凤却如一片羽毛般隨风后仰,轻鬆避过这致命一击。 “罗网天字一等,不过如此。“白凤轻笑,身影突然模糊。 下一瞬,他竟出现在大司命身后,一指轻点她后心。大司命反应极快,红袖翻卷如血浪,三枚骷髏血手印呼啸而出。白凤不闪不避,任由血手印穿胸而过——却原来只是残影! “阴阳家术法,华而不实。“白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惊鯢突然闭目凝神,剑尖轻颤。电光火石间,她向左侧空处刺出一剑—— “叮!“ 金铁交鸣声中,白凤身形显现,两指正夹著惊鯢的剑尖。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能识破我的凤舞六幻,不错。“ 大司命抓住机会,双手掐诀,地面突然伸出数十只血红鬼手抓向白凤。白凤轻嘆一声,巨鸟俯衝而下,他纵身跃上鸟背,所有攻击尽数落空。 白凤优雅行礼,驾驭巨鸟盘旋升空。 就在这时,看著突然动起手来的几人,方铭这才反应过来:“停停停,快停手,不是敌人!” 听著方铭的话,大司命惊鯢看向方铭,不过却没放下戒备。 方铭解释道:“流沙首领就是卫庄,也是鬼谷传人,是我的二师兄!” ...... 白凤的巨鸟在前方引路,方铭的马车紧隨其后,沿著蜿蜒的山道前行。惊鯢驾马在前,目光始终锁定著白凤的身影,而大司命则倚靠在车厢旁,指尖轻轻摩挲著袖中的阴阳术符印,若有所思。 车厢內,方铭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著膝盖,似乎在思索什么。 忽然,大司命掀开车帘,红唇微启,声音低柔却带著一丝试探:“方大人,你刚才说……卫庄是你的二师兄?” 惊鯢的耳朵微微一动,显然也在等待答案。 方铭睁开眼,淡淡一笑:“怎么,很意外?” 大司命眯起眼睛:“流沙的主人向来神秘,罗网这些年一直在探查他的底细,却始终未能完全掌握他的来歷。”她顿了顿,“真是没想到,堂堂杀手组织的主人竟然是鬼谷弟子……” 方铭目光微沉,似是在回忆:“我幼时差点饿死,后来幸亏师傅救我,我才留下一命,拜入师傅门下后,我作为鬼谷文道弟子,大师兄盖聂,二师兄卫庄,都是鬼谷武道弟子,后来两位师兄下山歷练,我也在几年后下山,再后来,你们应该就知道了,我在咸阳见到了大师兄,而二师兄一直没有消息,在去咸阳的路上我想过去找一下二师兄,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惊鯢侧首,冷冽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罗网的情报网遍布天下,竟从未查到这一点?” 方铭摇头:“师父行事低调,师门之事更是隱秘。况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有些事情,可能並不是罗网不知道,而是你不知道。” 大司命轻笑一声,指尖的血色气息微微浮动:“有意思。这么说,卫庄突然派人来『请』你,是念在同门之谊?” 方铭听后,笑道:“哈哈哈哈,其实很简单,就是二师兄想我了,应该这里距离流沙的据点很近,就派人接我来了。其实二师兄人很好的,属於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 在外面听著方铭的话的白凤,一时感到非常无语,原来不苟言笑的卫庄大人,竟然在方铭的嘴中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大司命红唇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来,这趟流沙之行,比想像中有趣得多。” 115章 终见卫庄 马车在谷口停下,方铭率先下车,惊鯢与大司命紧隨其后。 山谷幽深,两侧峭壁高耸,云雾繚绕间透著一股肃杀之气。谷口处,有几人静立两侧,气息冷峻,目光如刀。而在眾人之前,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白髮如雪,在风中微微拂动。 ——正是卫庄。 他身著一袭墨色长袍,衣襟处绣著暗金色的流云纹,腰间鯊齿剑斜掛,剑鞘漆黑,隱隱透著森寒之气。他的面容冷峻,眉峰如刃,一双狭长的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人心。薄唇微抿,不怒自威,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內敛深沉。 方铭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在距离卫庄三步之处停下,深深一礼,声音微颤: “二师兄……我想你了。” 话音落下,山谷內一片寂静。 惊鯢和大司命皆是一怔,显然没想到方铭竟会如此直白地表露情绪。而流沙的眾人更是神色微妙,他们跟隨卫庄多年,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亲近。 卫庄眸光微动,视线落在方铭身上,片刻后,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声音低沉冷冽: “多年不见,倒是学会煽情了。” 方铭直起身,眼眶微红,却咧嘴一笑:“见到二师兄,忍不住。” 卫庄冷哼一声,但眼底的冷意却悄然褪去几分。他侧身,淡淡道:“进来吧。” 说罢,他转身朝谷內走去,黑袍翻飞,背影孤傲如松。 方铭快步跟上,惊鯢和大司命对视一眼,也紧隨其后。 白凤站在一旁,双臂抱胸,饶有兴趣地看著这一幕,低声自语:“有意思……首领竟然没骂人。” 山谷深处,几间简朴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著,周围古树参天,清泉潺潺,倒是一处远离尘囂的隱世之地。方铭简单收拾了行装,便迫不及待地朝谷中央的凉亭走去。 凉亭建在一处高台上,四周竹林环绕,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卫庄正背对著他,负手而立,白髮在风中微微飘动,鯊齿剑静静地倚在亭柱旁,在夕阳下泛著冷冽的光。 方铭站在亭外,深吸一口气,才迈步上前。 “二师兄,这么多年,你都在哪里?……” 卫庄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来了就坐下,別站著碍眼。” 方铭鼻尖一酸,快步走进亭中,在卫庄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卫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几年不见,倒学会吞吞吐吐了?说说吧,这几年都做了什么事情?” 方铭眼眶微红,终於忍不住,低声道: “二师兄,这几年……我过得不太好。” 卫庄眉头微皱,却没打断他。 方铭深吸一口气,將这些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如何在秦国立足,如何成为扶苏的老师,如何在朝堂上步步为营,又如何因“大秦四句”引来各方势力的关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过年的时候,府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师父,想大师兄,也想……二师兄你。而且我在大梁城还遇到了舜君一脉的刺杀,差一点就死了......” 话音落下,亭內一片寂静。 卫庄沉默片刻,忽然冷哼一声:“堂堂秦国重臣,倒学会跟人诉苦了?” 方铭苦笑:“在別人面前,我自然得端著。可在二师兄面前……我还不能委屈一下?” 卫庄盯著他看了几秒,忽然抬手,將桌上的酒壶推到他面前。 “喝。” 方铭一愣,隨即咧嘴笑了,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液辛辣,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却觉得心里那股鬱结之气散了不少。 方铭握著酒壶,指节微微泛白,低声道: “其实……下山之后,我去找过你,可是没找到。” 卫庄眸光微动,侧目看向他。 方铭苦笑了一下,继续道:“那时候我刚离开师门,大师兄和您都不知道在哪,只知道二师兄你曾在韩国一带活动,便一路打听过去。”他摇了摇头,“可等我到了新郑,却听说……韩国已经亡了。完后我在新郑转了转,没有打听到二师兄的消息。” 卫庄沉默片刻,淡淡道:“那时候我在查一些事情,行踪不定。” 方铭抬头,眼中带著几分懊悔:“若我当时再坚持找下去……” “找到了又如何?”卫庄打断他,语气依旧冷冽,“那时的你,不过是个刚下山的毛头小子,跟著我,只会死得更快。” 方铭哑然,隨即无奈一笑:“也是……” 卫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道:“后来听说你的消息,已经是在秦国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扶苏的老师,'大秦四句'的提出者...“ 方铭猛地抬头,酒壶差点脱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卫庄竟然一直关注著他的动向? “倒是没给师门丟脸。“卫庄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铭的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流,眼眶微微发热。他急忙低头掩饰,手指紧紧攥住酒壶:“二师兄...你都知道?“ 卫庄冷哼一声,衣袖一拂,石桌上的落叶被劲风捲起:“你以为流沙的情报网是摆设?“ 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海浪般的声响。方铭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著释然和几分孩子气的得意。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声音轻快了许多:“我还以为...二师兄根本不会关注这些。“ 卫庄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拿过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都斟满。夕阳的余暉將酒液染成绚烂的金红色,在杯中轻轻晃动。 “你做得很好。“他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清晰。 方铭的手顿在半空,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心上。 夜风渐起,带著山中特有的凉意。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嚎啕大哭。 竹林深处传来几声夜鶯的啼叫,清脆悦耳。卫庄站起身,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星辰,淡淡道:“在这待两天吧,过几天我亲自送你去墨家,没有人能够在欺负你了。“ 116章 流沙 接下来的两天,方铭一行就在这幽静的山谷中住了下来。清晨时分,薄雾笼罩著山谷,方铭推开木窗,看见白凤正站在远处的树梢上,雪白的衣袂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只隨时会振翅高飞的仙鹤。 “方大人起得真早。“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铭回头,看见赤练斜倚在门框上,一袭红衣似火,腰间缠绕的金色蛇链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赤练姑娘。“方铭拱手行礼,“打扰了。“ 赤练掩唇轻笑:“卫庄大人的小师弟,就是自家人,说什么打扰。“她眼波流转,“听说你在秦国混得风生水起?“ 方铭正要回答,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鐺声。紫女端著茶盘款款走来,紫色长裙隨著步伐轻轻摆动,发间的银饰叮噹作响。 “早茶。“她將茶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动作优雅从容,“卫庄大人说,让你用过早饭去找他。“ 山谷里的生活平静而充实。方铭很快发现,这里聚集了不少流沙的精英。除了白凤、赤练和紫女外,还有几位沉默寡言的剑客,都是卫庄的心腹。 在谷中居住的第二天傍晚,方铭独自来到后山的一处清泉旁。泉水从石缝中汩汩流出,在月光下泛著银色的光泽。他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水珠从指缝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躲在这里做什么?“ 卫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方铭回头,看见他二师兄正抱臂倚在一棵古松旁,白髮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二师兄。“方铭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在想些事情。“ 卫庄走近几步,鯊齿剑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什么事?“ 方铭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这两天我观察了一下,流沙里大部分人...都是韩国旧部吧?“ 卫庄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方铭却並不畏惧,坦然与他对视。 “你知道多少?“卫庄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赤练是韩国公主,白凤曾是夜幕的杀手。“方铭轻声道,“其他人虽然不了解,但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应该也都是韩国旧人。“ 方铭心中想道:“肯定知道啊,天行九歌嘛,谁还没看过似的。” 泉水叮咚作响,夜风拂过树梢。卫庄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一声:“看来你在秦国这些年,没少收集情报。“ 方铭摇摇头:“不是特意调查的。“他顿了顿,“只是...我理解二师兄为什么要组建流沙。“ “哦?“卫庄挑眉,“说来听听。“ “在这乱世之中,总要给自己人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方铭望向远处朦朧的山影,“韩国虽亡,但人心不死。流沙,就是给这些无处可去的人一个归宿。“ 卫庄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走到泉边,看著水中摇晃的月影:“你倒是看得透彻。“ 方铭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子投入泉中,月影顿时碎成千万片银光:“二师兄,其实我一直想问...流沙最终的目標是什么?“ 水波渐渐平静,月影重新凝聚。卫庄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乱世,寻找一线生机。“ 方铭心头一震。这个答案比他想像的更加...深沉。不是復仇,不是爭霸,而是最朴实的“生存“。 “我明白了。“方铭轻声道。他想起动漫中流沙的种种作为,突然有了新的理解。那些看似冷酷的行动背后,或许都是为了守护这一方天地里的人们。 卫庄转身,黑袍在月光下如展开的羽翼:“明天一同出发吧。“ “嗯。“方铭点头,“谢谢二师兄。对了二师兄,您知道大师兄在哪里嘛?“ 卫庄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鯊齿剑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摆动。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半年前,他去了漠北。“ “漠北?“方铭一怔,“大师兄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做什么?“ 卫庄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找人。“ 方铭立刻会意。能让剑圣盖聂亲自远赴漠北寻找的,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后来呢?“ “上月收到消息,“卫庄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去了墨家机关城。“ 方铭眼睛一亮:“这么说,这次我去墨家,可能会遇见大师兄?“ 卫庄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看你的运气。“ 月光下,方铭注意到卫庄握著鯊齿剑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知道,儘管二师兄表面上对大师兄的行踪表现得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密切关注著对方的动向。 “二师兄不是也要去墨家嘛?“方铭试探性地问道,“若是我们师兄弟三人能在墨家重聚...“ “时候未到。“卫庄乾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目光如电般扫过来,“纵横之爭,不是儿戏。“ 方铭顿时噤声。他明白,在卫庄和盖聂之间,有著外人难以理解的复杂羈绊。那不仅是同门之情,更是理念之爭,是剑道之辩。 泉水叮咚声中,卫庄突然话锋一转:“你若见到他,告诉他...“ 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方铭疑惑地抬头,只见卫庄转身望向远方的山影,白髮在月光下如雪般耀眼。 “告诉他什么?“方铭忍不住追问。 “算了。“卫庄的声音带著几分难得的疲惫,“该说的话,终有一日我会亲自对他说。“ 夜风骤起,吹散了未尽的话语。方铭知道,这对师兄弟之间的纠葛,不是外人能够轻易介入的。但他依然暗暗下定决心,若真能在墨家遇见盖聂,一定要想办法缓和这对纵横传人之间的关係,虽然在鬼谷的时候,方铭就一直这么做,但是纵横之爭仿佛天命一般,一直没有特別好的解决办法。 “时候不早了。“卫庄突然说道,“明日你还要赶路。“ 方铭点点头,起身告辞。 看著卫庄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这才转身向住处走去。 月光如水,照亮了山谷中的小路。方铭抬头望向满天繁星,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117章 前往墨家 第二天。 晨雾还未散尽,一行人便已启程。 路上,赤练玩心大起,对著惊鯢开始各种调笑。 “喂,罗网的,“赤练突然凑到惊鯢身边,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听说你们天字一等的杀手都冷血无情,怎么对这位方大人如此忠心耿耿?“ 惊鯢目不斜视,声音冷若冰霜:“与你无关。“ 赤练不依不饶地绕到另一侧:“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小师弟了吧?“ “赤练姑娘说笑了。“方铭赶忙插话,却见大司命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阴阳家的女人,“赤练立刻调转矛头,“你笑什么?“ 大司命把玩著指尖的血色气劲,慢条斯理道:“我在笑,有人明明自己春心萌动,却要栽赃他人。“ “你!“赤练的蛇链哗啦作响,却在卫庄一个眼神下悻悻收手。 山路蜿蜒向上,两侧古木参天。正午时分,眾人在一处溪流边歇脚。赤练坐在光滑的岩石上,赤足拨弄著清凉的溪水,突然问道: “小师弟,你在鬼谷学艺时,卫庄大人是什么样子的?“ 方铭正捧著水囊喝水,闻言差点呛到。他偷眼看向不远处的卫庄,后者正闭目养神,似乎没听见这个问题。 “二师兄他...“方铭斟酌著词句,“练剑时特別认真,一招一式都要练到完美为止。“ “那盖聂大人呢?“赤练追问道。 溪水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方铭注意到卫庄的手指微微一动。 “大师兄...“方铭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总是很耐心,我最开始也打算学习武道进行防身,刚开始练剑,但是剑法一直练不好,大师兄就会一遍遍示范。“ 赤练还要再问,卫庄却突然起身:“该走了。“ 傍晚时分,眾人登上一处山脊。落日余暉將云海染成金红色,壮观非常。 赤练倚靠在一块巨石旁,金色的蛇链在余暉中闪烁著微光。她盯著正在整理行囊的方铭,突然开口: “小师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方铭抬头,对上赤练那双如火焰般灼热的眼睛:“赤练师姐请说。“ “如今大秦已经一统六国,“赤练的声音带著一丝压抑的颤抖,“你为何还要为虎作倀?“ 空气瞬间凝固。惊鯢的手按上了剑柄,大司命指尖泛起血色光芒。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卫庄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方铭却只是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水囊:“就为了秦王叫做嬴政。“ 赤练瞳孔一缩:“什么意思?“ “若没有嬴政,这天下如今还是七国混战。“方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见过邯郸城外的乱葬岗吗?见过被战火摧毁的村庄吗?见过易子而食的惨状吗?“ 赤练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著蛇链,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你应该去咸阳看看。“方铭继续说道,眼中浮现出一丝嚮往,“那里的街道平整宽阔,市集上各国商旅往来不绝。孩童可以安心在学堂读书,老人能在阳光下閒谈...“ “那韩国呢?“赤练突然打断他,声音尖锐得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我的故国呢?那些死在秦军铁蹄下的子民呢?“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了赤练最后的尾音。方铭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会好的。“ 赤练冷笑一声:“好一个'会好的'!“ “赤练。“卫庄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赤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她別过脸去,不再说话。 方铭走到悬崖边,望著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但总有一天,你会看到,韩国故地也会像咸阳一样繁荣。“ 赤练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鬆了些。 卫庄不知何时站到了方铭身旁,两人並肩望著远方的夜色。 “你变了很多。“卫庄突然道。 方铭笑了笑:“二师兄是说我不像以前那么衝动了?“ 卫庄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明日就能到墨家机关城了。“ 方铭知道这是转移话题,便顺著说道:“是啊,二师兄你会进去嘛?还是在墨家外面等我?“ 卫庄没有回答,转身走向篝火旁。他的黑袍在月光下如同展开的羽翼,將所有的情绪都隱藏在阴影之中。 赤练依旧坐在原地,金色的蛇链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方铭走过去,递给她一壶酒: “师姐,尝尝这个。“ 赤练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酒液入喉,辛辣中带著甘甜。 “確实...不错。“她勉强承认道。 方铭笑了:“等天下太平了,我请师姐去咸阳最好的酒楼。“ 赤练轻哼一声,却没有再出言讥讽。夜风拂过山崖,带著远方不知名的香。在这短暂的寧静中,似乎连仇恨都暂时放下了。 “方铭,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嗯,”方铭顺腿坐在地上,“韩国红莲公主,包括白凤,也是曾经韩国將军姬无夜麾下夜幕的成员。” “那你觉得我会恨秦国嘛?”看著方铭坐了下来,赤练想了想也坐在了地上。 方铭想了想“恨不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韩国的灭亡是因为权贵的腐朽,君王的无能。而你们的遭遇,也是权利斗爭下的悲剧。” 方铭顿了顿,喝了一口酒,又继续道:“別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我,有嬴政,那么天下百姓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我之前在秦国说过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好比就是水,咱们的国家就是舟,六国的君王看不见治下百姓的生活,而秦王能够看到,所以,这场战爭是秦王笑到了最后。” 听著方铭有些不合条理的话,赤练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者说她一直也明白,只不过没人直白的告诉她。 两个人就这么坐著,望著天空。 惊鯢和大司命在不远处守夜,两人的目光不时扫过这边。卫庄独自坐在篝火旁,鯊齿剑横放在膝上,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118章 抵达墨家 晨雾繚绕中,一行人终於抵达了泽山地界。山势渐缓,远远望去,一个寻常的小村落坐落在山坳处,炊烟裊裊升起,看起来与任何一处乡野村庄並无二致。 “就是前面了。“卫庄的声音低沉,脚步却丝毫不停。 方铭跟在后面,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山道两旁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农田。几个农夫打扮的人正在田间劳作,见到陌生人走近,也只是抬头淡淡一瞥,便继续低头干活。 “这些人...“惊鯢突然压低声音,“步伐沉稳,呼吸均匀。“ 大司命轻笑一声,指尖縈绕著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气息:“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走近村口,一个鬚髮白的老者正坐在石磨旁抽旱菸。见到卫庄,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菸灰。 “几位客人,打哪儿来啊?“老人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卫庄面无表情:“新郑。“ 老人眼睛眯了眯:“新郑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不知几位来我们这小村子有何贵干?“ “买铁器。“卫庄言简意賅。 老人哈哈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村北老张家打的锄头,十里八乡都有名。“说著,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过得单日来,双日他不开炉。“ 方铭心头一动——这正是张良告诉他的暗號。 老人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卫庄微微頷首,带著眾人步入村中。 一进村子,方铭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表面上看,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村:妇女在井边洗衣,孩童在土路上追逐嬉戏,几个老人坐在树下下棋。但细看之下—— 那洗衣妇人手腕翻转间,动作乾净利落,分明是练家子;追逐的孩童脚步轻盈,落地几乎无声;而下棋的老者,指节粗大,虎口处布满老茧,显然是常年握兵器所致。 更引人注目的是,短短一条村道上,竟有四五家铁匠铺。叮叮噹噹的打铁声此起彼伏,但铺子里陈列的却多是农具,少见兵器。 “別看他们打的是锄头,“卫庄低声道,“淬火的手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 正说著,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一间铁匠铺走出来,肩上扛著一捆新打的镰刀。见到卫庄,他眼神一凛,隨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赤练的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地方倒是藏龙臥虎。“ 转过几个弯,一行人来到村尾一处看似破旧的祠堂前。斑驳的木门上掛著一把锈跡斑斑的铁锁,但卫庄只是轻轻一推,门就无声地开了。 祠堂內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香火和陈旧木头的气味。正中的供桌上摆放著几个无名牌位,烛火摇曳,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跟紧。“卫庄说著,径直走向供桌后方的一面墙。他在某块砖石上轻轻一按,墙面竟然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方铭与惊鯢和大司命交换了一个眼神,跟著卫庄步入暗道。阶梯蜿蜒向下,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就嵌著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大约下了百余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出现在眼前。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方铭震惊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注意到他们,快步走来。他面容平凡,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卫庄大人,“男子拱手行礼,目光却警惕地扫过方铭等人,“这几位是...“ “我师弟,“卫庄简短介绍,“和他的隨从。“ 地下工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那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显然是墨家在此地的负责人——目光在方铭身上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原来是方铭先生。“他微微頷首,语气中带著几分谨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大秦四句,墨家上下早有耳闻。“ “既然知道他是谁,“卫庄的声音如同寒铁相击,“就该明白我们此行的分量。带路吧,去见你们的巨子和几位统领。“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机关城的位置乃墨家最高机密...“ “规矩是人定的。而且,你们巨子应该给你们消息了吧?“卫庄的目光越过眾人,看向远处。 中年男人犹豫片刻,终於嘆了口气:“既然如此...诸位请隨我来。“ 他转身走向大厅深处的一面石壁,在几块看似普通的砖石上按特定顺序敲击。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隧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著发光的晶石,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 “这是...“方铭忍不住惊嘆。 “墨家的机关术,可不止会造兵器。“中年男人语气中带著几分自豪,“这条密道直通机关城外围,步行约需两个时辰。“ 眾人步入隧道,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迴荡。惊鯢紧跟在方铭身后,警惕地观察著四周;大司命则饶有兴趣地打量著墙壁上的发光晶石;赤练的红裙在蓝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她不时回头看向后方,確保没有人跟踪。 隧道一路向下,空气渐渐变得潮湿。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一道青铜大门,门上雕刻著繁复的星辰图案。 中年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块奇特的金属令牌,嵌入大门中央的凹槽。伴隨著机关运转的轰鸣声,青铜大门缓缓开启。 刺眼的阳光顿时倾泻而入。方铭眯起眼睛,待视线適应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一座恢弘的城池依山而建,城墙不是普通的砖石,而是由精密的金属构件拼接而成,在阳光下闪烁著冷冽的光芒。城墙上布满了造型奇特的机关装置,有的像巨弩,有的似飞轮,还有的形如展翅的猛禽。更令人惊嘆的是,整座城池似乎与山体完美融合,仿佛是从岩石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墨家机关城。“中年男人自豪地宣布,“天下最坚固的堡垒。“ 119章 会见巨子和墨家各统领 惊鯢的目光扫过城墙上的防御工事,轻声道:“罗网情报中说墨家机关城是最难攻破的囚笼。“ 卫庄冷笑一声,率先迈步向前:“走吧,见见你们的巨子。我想他一定很期待见到...秦国重臣。“ 方铭深吸一口气,跟著眾人走向那座传奇的城池。 机关城的大门在眾人面前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闷响。方铭抬头望去,城墙上的机关装置正隨著他们的移动而微妙调整著角度,仿佛无数双眼睛,正冷冷注视著这群不速之客。 “请在此稍候。“那人在一扇雕有云纹的木门前停下,轻轻叩门三下。 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宽敞的厅堂。厅內陈设简朴却不失大气,正中央摆放著一张巨大的青铜案几,周围环绕著数张坐席。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掛的一幅巨大地图,標註著天下山川河流与各国要衝。 案几后方,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他面容慈祥,却双目如电。 “这位就是墨家当代巨子。“那人恭敬介绍。 方铭刚要行礼,厅侧突然传来一个清冷如冰的女声: “秦国重臣来访,真是稀客。“ 转头望去,一位白衣女子静立窗边。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周身散发著凛冽寒意。方铭立刻认出,这正是墨家统领之一——雪女。果然跟动漫里一样美! “雪女姑娘。“方铭拱手致意。 “哼。“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另一侧传来。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大铁锤抱著双臂,铜铃般的眼睛瞪著方铭,“带著流沙的人来我们机关城,打的什么主意?“ 卫庄冷笑一声,鯊齿剑微微出鞘三寸:“这就是墨家的待客之道?“ “诸位稍安勿躁。“巨子抬手示意,声音温和却充满威严,“来者皆是客。高统领,你怎么看?“ 角落里的琴案旁,一位蓝衣男子缓缓抬头。他面容俊秀,十指修长,正轻抚著一张古琴。正是墨家另一位统领——高渐离。 “既然他们敢来,必有缘由。“高渐离的声音如同他的琴音般清越,“不妨听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方铭注意到卫庄不屑地撇了撇嘴。赤练的红裙在墨家素雅的厅堂中显得格外刺目,她正饶有兴趣地打量著雪女,两人目光相接时,空气中仿佛有冰与火在交锋。 “噗嗤“一声轻笑从樑上传来。一个瘦小的身影灵巧地翻下,落地无声。盗跖挠著乱蓬蓬的头髮,嬉皮笑脸地说:“秦国的大官儿,你那个'为天地立心'说得挺好,怎么转头就帮嬴政那个暴君做事啊?“ 惊鯢的剑瞬间出鞘半尺,却被方铭抬手制止。他环视眾人,不卑不亢地说道: “诸位统领,方铭此来,正是为了天下百姓能早日免於战乱之苦。秦国统一已成定局,但诸子百家不应该独立於国家之外,所以我来,就是想跟诸位沟通一下,能否一同为百姓过得更好而努力。 “说得好听!“大铁锤重重拍案,“你们秦军攻破六国时,可没见手下留情!“ 雪女指尖凝结出一朵冰,冷冷道:“六国的血债,需要血债血偿” 厅內气氛骤然紧张。高渐离的指尖按在了琴弦上;盗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方铭身后;大铁锤的巨锤已经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 120章 机关城小住 这个提议让紧绷的气氛为之一缓。盖聂適时地接话:“確实,我与师弟一別经年,需要好好敘旧。“ 卫庄冷哼一声,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赤练把玩著蛇链,红唇微翘:“机关城啊...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巨子沉吟片刻,抬手示意:“雪统领,为客人安排住处。“他特意加重了“客人“二字,“就住在西厢的机关阁吧。“ 雪女躬身领命,经过方铭身边时说道:“那可是能俯瞰半个机关城的好位置。“ 方铭心领神会——这既是礼遇,也是监视。 眾人散去时,高渐离突然在方铭身边停下:“方先生的琴艺如何?“ “略通皮毛。“方铭谦虚道。 “明日可否请教一二?“高渐离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荣幸之至。“ 高渐离带著眾人穿过重重机关廊道,最终来到一座悬空建在峭壁上的精巧楼阁。整座建筑由青铜和檀木构成,檐角掛著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就是机关阁。高渐离推开雕木门,“诸位请便。晚膳会有人送来。“ 待高渐离离去,惊鯢立刻检查了一遍房间,大司命则在门窗处布下警戒的阴阳术。赤练慵懒地倚在窗边,欣赏著机关城壮观的夜景。 方铭走到外廊,望著脚下灯火通明的机关城。齿轮转动的轰鸣隱约可闻,巨大的水车在月光下缓缓转动,为整座城池提供动力。 盖聂无声地出现在他身旁:“师弟变了许多。“ “大师兄倒是没变。“方铭笑了笑。 卫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两个,要敘旧到什么时候?“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进內室。 內室的木门刚合上,方铭一直紧绷的肩膀突然鬆懈下来。他三步並作两步衝到盖聂面前,像个终於见到长辈的孩子般,声音都带著微微的颤抖: “大师兄!真的是你!“ 盖聂冷峻的面容罕见地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方铭的肩膀:“多年不见,师弟长大了。“ 卫庄抱臂靠在门边,冷哼一声:“还是这么没出息。“ 方铭却不管不顾,一把抓住盖聂的衣袖:“大师兄,这些年我...我一直想找你...“ 盖聂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方铭的发顶:“我知道。“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机关城的水车声隱约传来,为这个重逢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寧静。 “荆軻的事...“方铭突然低下头,声音哽咽,“我没能...“ “你做得很好。“盖聂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坚定,“若不是你暗中周旋,荆軻早就死了“ 卫庄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方铭擦了擦眼角,转向卫庄:“二师兄,之前荆軻刺秦前,我曾试图...“ “试图阻止这场无谓的牺牲。“盖聂接过话头,目光深远,“可惜天命难违。“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机关城的夜风穿过迴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大师兄,“方铭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去漠北查的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盖聂的眼神骤然黯淡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渊虹剑柄:“找到了...但她已经不在了。“ 方铭心头一紧。他知道盖聂说的是谁——那个在歷史上只留下惊鸿一瞥的“阿丽“姑娘。他轻轻握住盖聂的手腕:“大师兄,节哀...“ 卫庄突然直起身子,鯊齿剑在鞘中发出一声轻鸣:“你们两个,到底有多少事瞒著我?“ 盖聂与方铭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罢了。“卫庄拂袖转身,“你们聊吧。“ 待卫庄离开后,方铭终於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席上:“大师兄,这些年...“ 盖聂在他对面坐下,渊虹剑横放膝前:“慢慢说。“ 月光渐渐西斜,师兄弟二人的影子在墙上交织。方铭將这些年的经歷娓娓道来,从成为扶苏的老师,再到提出“大秦四句“引发的风波... 盖聂始终安静地听著,只在关键处微微頷首。 “荆軻的事情,大师兄不怪我?“方铭小心翼翼地问。 盖聂摇头:“天下大势,非一人能改。你能救下他,已经很不错了。“ 方铭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肯定他的选择。 “对了,“盖聂突然话锋一转,“你与卫庄...“ “二师兄表面冷硬,其实很照顾我。在我来墨家的路上,二师兄专门来找的我。“方铭笑著摇头,“就是嘴太毒了。“ 盖聂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他还是老样子。“ “时候不早,你该休息了。明日...“ “明日还要应付墨家诸位统领。“方铭会意地点头,隨即又忍不住问,“大师兄,你觉得我的提议...“ 盖聂在门前驻足,背影挺拔如松:“这条路很难走,但...“他微微侧首,“值得一试。“ 第二天。 晨光穿透云层,为机关城的金属结构镀上一层金边。方铭推开机关阁的雕木门,深深吸了一口带著金属与木材清香的空气。盖聂早已立在廊下,青衫被晨风吹得微微拂动。 “大师兄早。“方铭快步上前,眼中闪著期待的光芒。 盖聂点头,目光扫过方铭身后跟隨的惊鯢与大司命:“今日只带你一人参观。“ 方铭会意,转身吩咐道:“你们自己转转吧。“惊鯢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退回屋內。 两人沿著悬空廊道前行,脚下的木板隨著步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廊道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在脚下繚绕。 “大师兄,有些事,你知道嘛?” “什么事?” “现在的巨子——“方铭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就是燕丹。“ 盖聂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渊虹剑的剑穗轻轻晃动。他没有转头,但方铭能感觉到大师兄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確定?“盖聂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握剑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方铭沉重地点头:“荆軻刺秦...从头到尾都是燕丹设计的一场戏,他早就知道会失败。“ 说罢,方铭就把咸阳宫內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跟荆軻在狱中聊天的话全部都告诉了盖聂。 廊道转角处,一块青铜镜面反射出盖聂瞬间苍白的脸色。这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剑圣,此刻眼中竟闪过一丝痛楚。 “大师兄,你...“ “我早该想到的。“盖聂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燕丹失踪的时间太巧,新任巨子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121章 残酷的事实 “大师兄,“方铭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关於巨子...“ 盖聂的目光落在远处:“你想说什么?“ 方铭斟酌著词句:“我总觉得...燕丹可能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么伟大。尤其是他对荆軻的所作所为...“ “我明白。“盖聂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不必多言。“ 方铭有些惊讶地抬头。月光下,盖聂的侧脸如刀削般坚毅,眼中却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原来大师兄早就有所怀疑... “那大师兄接下来...“方铭试探性地问,“什么时候回咸阳?“ 盖聂轻轻摇头,渊虹剑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最近无事。“他顿了顿,“先陪你在这机关城转转,然后跟你同行一路,之后...“ “之后?“ “去一趟鬼谷。“盖聂的目光投向远方,“看看咱们的家。然后...“他转头看向方铭,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温和的弧度,“就回咸阳。“ 方铭心头一热。大师兄这是在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他这边。这份无言的承诺,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有分量。 “说起来,“盖聂突然话锋一转,“你那个'大秦四句'...“ 方铭心头一跳,生怕大师兄看出什么破绽。毕竟这四句话在这个时代太过超前。 “写得很好。“盖聂轻声道,“师父看到了,定会欣慰。“ 方铭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知道,这是盖聂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大师兄觉得燕丹他...“ “不必管他。“盖聂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夜风拂过观景台,带来远处瀑布的水汽。方铭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大师兄,你和二师兄...“ “我们的事情,我们可以自己处理。“ “走吧。“盖聂拍了拍方铭的肩膀,“带你去转转。“ “大师兄...“方铭突然停下脚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站在秦国的立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做你认为对的事。“盖聂头也不回,“这就是鬼谷的教诲。“ 方铭怔在原地。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的信任,让他胸口发烫。 两人刚转过一道迴廊,月光下突然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高渐离怀抱水寒剑静立廊柱旁,雪女则倚在栏杆上,指尖凝结的冰晶在月色下泛著幽蓝的光。 “高统领,雪女姑娘。“方铭拱手行礼,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两人此刻出现,绝非偶然。 高渐离微微頷首:“方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盖聂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对方铭轻声道:“我去看看小庄。“说完便转身离去,青衫很快隱没在夜色中。 雪女转身引路:“这边请。“ 三人来到一处悬在峭壁上的凉亭。亭子四面透风,下方是万丈深渊,显然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特意选的地方。石桌上摆著一壶酒和三个杯子,看来早有准备。 高渐离斟满三杯:“这是墨家自酿的'寒潭香',请。“ 方铭接过酒杯却不急著饮,而是轻轻晃动著杯中液体:“两位相邀,想必不只是为了品酒吧?“ 雪女轻笑一声,指尖在杯沿划过,酒液瞬间结出一层薄冰:“方大人果然聪明。我们只想知道一件事——“她冰蓝色的眸子直视方铭,“方大人昨天说的事情......“ 亭內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方铭注意到高渐离虽然表面平静,但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已经绷得发白。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嘛?“方铭斟酌著词句,“你们所遇到的事情,难道真的跟秦国有关嘛?“ “可是巨子说过,这些都是秦国的阴谋。“高渐离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 方铭轻笑一声:“呵,请问两位,咱们当时是身居高位还是手握百万雄兵?值得秦国这么做?“ 二人无言。 “为什么要说这些“雪女锐利地问。 “因为我想保护墨家,不想墨家消失在歷史中。“方铭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句话让高渐离一时语塞。雪女手中的冰晶却越结越厚:“你真的是这么想?“ “是的。方铭沉声道,“我以鬼谷传人的名义。“ “难道...“雪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巨子他......“ 方铭注意到她眼中的冰蓝渐渐被血色浸染,连忙劝道:“两位,我只能说有些事情,要自己去看,我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不过有时候,二位可以去咸阳,去实际看看现在的秦国。“ “雪女。“高渐离轻轻按住她的手腕,“不要激动,我们先看看。“ 雪女起身,裙摆上的冰晶叮咚作响:“我们会去的。“她顿了顿,又冷声补充,“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 方铭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我以鬼谷之名起誓。“ 三人离开凉亭时,已经將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谈得如何?“ 盖聂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方铭回头,发现大师兄不知何时已静立在他身后三步之处,连一片衣角都没惊动。 “比预想的顺利。“方铭笑道,“大师兄一直在附近?“ “嗯。“盖聂简单应了一声,目光却投向雪女离去的方向,“小心雪女。她看似冷静,实则最为偏执。“ 方铭点头记下。夜风拂过两人的衣袍,带著山中特有的凉意。 “他们答应我会找机会去咸阳实地看看,包括盗趾和大铁锤等其他首领。而且,他们对巨子,不是那么的盲目的信任了。” “愚者困於情绪之障,真正的答案……永远藏在冰冷的清醒之后。”盖聂悠悠的说道,“有时候,真正的答案可能並不是那么美好。不过,只有真正清醒过来,才能享受到现实的一切。” 122章 纵横相聚 方铭与盖聂並肩走在悬空廊道上,脚下的木板隨著步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转过一道弯,前方突然出现一抹白色身影。卫庄抱臂倚在廊柱旁,鯊齿剑斜靠在肩头,白髮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微微抬眸,锐利的目光直刺向盖聂。 空气瞬间凝固。 方铭心头一跳,赶忙上前一步:“二师兄!我们正...“ “让开。“卫庄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不关你的事。“ 盖聂轻轻將方铭拉到身后:“一定要打?“ 卫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试试自己的器量。“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仿佛有无形的剑气在碰撞。方铭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这是纵横家两大传人之间与生俱来的对抗本能。 “nnd,师傅他老头子搞什么纵横必有一战啊,这谁打坏了也不行啊!”方铭焦急的想著,不过却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大师兄,二师兄!“方铭急得额头冒汗,“现在是在墨家......“ “闭嘴。“卫庄头也不回地呵斥,“再多说一句,连你一起打。“ 盖聂却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带著几分怀念:“还是老样子。“他缓缓拔出渊虹剑,“来吧,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长进了多少。“ 卫庄的鯊齿剑鏗然出鞘,剑锋在月光下泛著森寒的光芒:“希望你比在鬼谷时耐打些。“ 方铭知道劝阻无望,只得退到安全距离。他太了解这两位师兄了——这场比试从他们拜入鬼谷门下那天起就註定要发生,只是早晚的问题。 两柄绝世神剑同时出鞘的瞬间,整个廊道的气流都为之一滯。盖聂的剑势如行云流水,每一招都带著返璞归真的意境;卫庄的剑法则凌厉霸道,仿佛要斩断世间一切束缚。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二位,既然要打,何不去演武场,在这边交手,损坏了我墨家的设施,可就不好了。”正是巨子。 “也好。”听到巨子的话,盖聂和卫庄的气势缓缓收敛。 演武场上。 墨家弟子们早已闻风而来,层层叠叠地围在演武场四周。 大铁锤扛著巨锤占据最佳观战位置,雪女和高渐离並肩立於东侧檐下,就连一向神出鬼没的盗跖也蹲在了演武场边缘的旗杆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这场难得一见的对决。 方铭惊鯢等人站在人群最前排。 方铭的手心沁出细汗。他太清楚这场比试的分量——这是两位师兄出了鬼谷后的又一次交战。 场中央,盖聂与卫庄相隔三丈而立。 盖聂一袭青衫,渊虹剑尚未出鞘,整个人如古松般沉稳;卫庄白髮黑袍,鯊齿剑斜指地面,周身散发著凌厉的杀气。晨风吹过,两人的衣袂同时扬起,又同时落下。 “开始吧。“盖聂轻声道。 话音未落,卫庄已如黑色闪电般袭至。鯊齿剑划出一道悽厉的弧光,直取盖聂咽喉——正是横剑术中的杀招“横贯八方“! “鏘!“ 渊虹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精准地架住这致命一击。火迸溅的瞬间,盖聂手腕轻转,剑锋如流水般顺著鯊齿剑的剑脊滑下,直削卫庄持剑的手指。 卫庄冷笑一声,身形诡异地扭转,鯊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不仅化解了盖聂的攻势,更借势反劈向对方腰腹! “好!“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盖聂却不慌不忙,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柳絮般向后飘去。卫庄的剑锋堪堪擦过他的衣襟,却连一根线头都没能斩断。 “大师兄的'纵云梯'身法更精进了。“方铭暗自讚嘆。 卫庄攻势不减,鯊齿剑化作漫天剑影,每一剑都带著摧枯拉朽的气势。演武场的地面被剑气犁出道道沟壑,四周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爆裂。 盖聂却如閒庭信步,渊虹剑每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截住卫庄的杀招。两人的剑越来越快,到最后场中只见一青一黑两道身影交织,剑刃相击的錚鸣声连成一片。 “这就是...鬼谷纵横的实力?“雪女喃喃道,指尖不自觉地凝结出冰晶。 高渐离的琴弦无风自动:“剑圣之名,当之无愧。“ 盗跖瞪大了眼睛:“我的妈呀,这要是换我上去...“ “一秒变肉馅。“大铁锤接话,铜铃般的眼中满是敬畏。 场中,卫庄突然变招。他纵身跃起,鯊齿剑在空中划出七道剑光,如天罗地网般罩向盖聂——正是横剑术绝学“七星匯聚“! 盖聂眼神一凝,渊虹剑突然由极静转为极动。一道清冷的剑光如银河倾泻,自下而上迎向那七道剑芒。 “纵剑术·天河倒悬!“ “轰!“ 两股惊天剑气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席捲整个演武场,围观的人群不得不运功抵挡。烟尘散去后,眾人惊讶地发现,演武场中央竟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三丈的浅坑! 坑中,两人依然保持出剑的姿势。卫庄的鯊齿剑距离盖聂心口只有三寸,而盖聂的渊虹剑却已经点在卫庄的咽喉处。 一滴鲜血顺著鯊齿剑的剑锋滑落——那是盖聂的。但胜负已分。 “你留手了。“卫庄冷冷道,眼中怒火更盛。 盖聂收剑入鞘:“彼此彼此。“ 卫庄的剑依然指著盖聂:“为什么不用'百步飞剑'?“ “因为没必要。“盖聂转身向场外走去,“你我之间,从来不需要分生死。“ 卫庄的剑终於垂下。他盯著盖聂的背影,突然冷笑一声:“下次,我会逼你用全力。“ 盖聂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隨时恭候。“ 围观的人群这才如梦初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嘆。方铭长舒一口气,赶忙上前迎接两位师兄。 “大师兄,二师兄,真是...“ “闭嘴。“卫庄甩袖而去,白髮在晨风中飞扬。 盖聂拍了拍方铭的肩膀:“走吧,看来巨子要见你了。“ 方铭回头望去,发现墨家眾统领看向盖聂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敬畏。这场点到即止的比试,展示了纵横剑术的绝世风采,也让墨家很多有小心思的人收起了他们的想法。 演武场边缘,雪女喃喃道:“有这样的实力,却选择守护而非征服...“ 高渐离轻声应道:“或许,这就是剑圣之所以为剑圣。“ 123章 巨子相邀 方铭回过头去,看见巨子就站在不远处。 方铭朝著巨子走了过去,而巨子则是往前走去。 方铭跟著那道黑袍身影穿过几道隱蔽的廊道,来到机关城深处一间不起眼的石室。青铜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將外界的喧囂完全隔绝。 石室內只点著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在燕丹摘下的青铜面具上跳动。那张儒雅中带著疲惫的脸,此刻显得格外苍白。 “罗网的情报果然厉害。“燕丹的声音不再偽装,恢復了原本温润的声线,“连我的身份都查得一清二楚。“ 方铭没有立即回答。他注意到石室的墙壁上掛著一幅燕国旧地图,案几上散落著几封拆开的密信,最上面那封的印泥还带著燕国王室的纹样。 “太子殿下...“方铭斟酌著开口。 “叫我燕丹就好。“燕丹笑了一声,“亡国之君,哪还有什么太子。“ 油灯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方铭直视燕丹的眼睛:“您找我来,不只是为了確认我知道多少吧?“ 燕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案上的密信:“我想知道,秦国、嬴政,打算怎么处置墨家?“ 方铭心头一震。燕丹这是误以为他是奉嬴政之命来剿灭墨家的? 方铭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我来的时候说的,我希望诸子百家能够在歷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让他们消失,这是真心话!” 燕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些墨家弟子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荆軻刺秦的真相...“ “那太子殿下呢?“方铭突然反问,“您觉得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石室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燕丹的手微微发抖,碰倒了案上的一个青铜杯。杯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良久,燕丹才艰难地说道,“对於荆軻我是错的,对於燕国,我无悔!“ 方铭没想到燕丹会如此决绝。他原以为这位亡国太子会狡辩、会求饶,甚至可能暴起伤人。但此刻的燕丹,眼中只有深深的疲惫。 “为什么?“方铭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策划荆軻刺秦?明明知道不可能成功...“ 燕丹的目光投向墙上那幅燕国地图:“因为我是太子,我不能让燕国在我的手上消失...想到失去理智。“他的手指抚过地图上已经不復存在的燕国疆域,“我的幕僚告诉我,只有让嬴政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他才会停止东征,而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您就牺牲了荆軻?“ “我对不起他...“燕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方铭又问道:“那为什么要在荆軻去咸阳宫的时候发动攻击?” 燕丹说道:“不是我........是我的父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已经过去了。“ “那你现在担任墨家巨子,是想利用墨家做什么?继续反秦嘛?”方铭的声音逐渐严肃。 “最初...“燕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戴上这副面具时,满脑子都是復仇。“ 他起身走向墙上那幅燕国旧地图,手指划过已经不復存在的疆界:“我想用墨家的力量重建燕国,想让嬴政血债血偿。“ 方铭注意到地图边缘有反覆抚摸留下的痕跡,那些都是曾经的燕国重镇——蓟城、武阳、涿郡...每一个地名都承载著眼前这个男人无法释怀的过往。 “但后来...“燕丹的语气突然变得复杂,“我悄悄回过几次燕地。“他的手指停在地图中央,“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方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我看到蓟城的市集比从前热闹三倍,看到农夫们用上了秦国推广的新式农具,看到孩子们在田间嬉笑奔跑...“燕丹苦笑著摇头,“最讽刺的是,那些曾经被燕国贵族欺压的百姓,现在反而过得更好了。“ 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很快远去。燕丹的目光追隨著声音的方向,继续说道: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执念。每晚戴著这副面具入睡时,我都在问自己——墨家的'兼爱非攻',难道就是为了满足我一个人的復仇欲望吗?“ 油灯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將燕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隨著火光晃动,时而像一位威严的巨子,时而又像一个迷茫的普通人。 “直到你的出现。“燕丹突然转身,直视方铭的眼睛,“当你提出那个“大秦四句”时,我突然明白了...“ “明白什么?“ “墨家不该成为任何人的復仇工具。“燕丹的声音渐渐坚定,“它应该回归本质——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方铭心头一震。他没想到燕丹会有这样的觉悟,更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成了促成这一转变的关键。 “所以...“方铭谨慎地问道,“您现在是真心想促成墨家与秦国的和解?“ “我愿意用我自己,换取墨家的新生。“燕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放过那些被仇恨蒙蔽的六国遗民。“燕丹的声音带著恳求,“给他们一个像墨家一样改过自新的机会。“ 方铭沉思片刻,郑重地点头:“我会尽力向秦王进言。也会努力做到...“ “方先生,“他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谢谢你。“ 方铭闻言诧异地回头:“谢我什么?“ 燕丹的手指紧紧攥住墨眉剑的剑柄:“谢谢你原因听我讲这些。“ “该说谢谢的是我。“方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你最终选择了大义,让墨家免於战火。“ 124章 墨家之行结束 方铭突然问道:“巨子之后有什么打算?“ 燕丹沉默了片刻,嘴角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先做好这个'巨子。“他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等时机成熟,我会找机会卸任巨子之位。“ “然后?“ “然后...“燕丹的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那里是燕国故土的方向,“或许去看看这个新时代的模样。“ 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事不必说透——燕丹的身份太过敏感,他的结局早已註定。无论是隱姓埋名远走他乡,还是以死谢罪,都是个人选择。 “我会安排墨家统领们去咸阳看看。“燕丹突然说道,“你说的是对的,道听途说不如眼见为实,想要信服,就要亲自去看看...“ 方铭微笑:“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燕丹转头看他,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方铭,若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墨家与秦国真的能和平共处,你会...“ “我会確保墨家的机关术传承下去。“方铭郑重承诺,“不仅是为了墨家,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燕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就够了。“ 方铭从石室出来时,已经是深夜。机关城的灯火大多熄灭,只剩下几处关键要道还亮著青铜风灯。月光如水,將悬空廊道的影子投在峭壁上,如同纵横交错的棋盘。 盖聂静立在廊道尽头,青衫被夜风微微拂动,渊虹剑悬在腰间,剑穗纹丝不动。他望著远处云海,似乎早已料到方铭会来。 “大师兄。“方铭轻唤一声,脚步声在寂静的廊道中格外清晰。 盖聂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位置。方铭走到他身旁,两人並肩立於悬崖边的栏杆前。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银纱。 “他说了什么?“盖聂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夜的寧静。 方铭点头,斟酌著词句:“他承认自己是燕丹。也承认...荆軻的事。“ 一阵山风掠过,吹散了方铭未尽的话语。 “他说了什么?“盖聂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方铭將燕丹的悔意、对墨家的安排、以及最后的託付一一转述,唯独略过了燕丹那句“对不起盖聂先生“。有些歉意,不该由第三人转达。 盖聂听完,沉默地望著云海。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许久,他才淡淡地说:“知道了。“ 三个字,重若千钧。 方铭没有接话。他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永远是个局外人。荆軻与盖聂的生死之交,燕丹与盖聂的复杂恩怨,都不是他能置喙的。 一只夜梟从崖下掠过,发出淒清的啼鸣。盖聂突然问道:“你觉得,他真心悔过吗?“ “我信他是真心的。“方铭谨慎地回答,“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让墨家走上正途。“ 盖聂轻轻頷首,目光落在远处一座隱约的塔楼上:“那是墨家禁地,存放著歷代巨子的手札。荆軻最后一次来机关城时,曾在那里留宿。“ 方铭心头一震。原来大师兄对机关城如此熟悉,想必当年常来与荆軻把酒言欢。 “大师兄...“ “不必多说。“盖聂抬手止住他的话,“往事已矣。“ 月光下,方铭看到盖聂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位名震天下的剑圣,此刻也不过是个怀念故友的普通人。 “燕丹的事,你自己把握。“盖聂转身,青衫在月色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必顾虑我。“ 方铭郑重点头。他知道,这已经是大师兄能给出的最大宽容。 方铭回到暂住的厢房时,屋內灯火通明。惊鯢正擦拭著她的长剑,寒光在剑身上流转;大司命倚在窗边,指尖缠绕著一缕暗红色的阴阳术气息;赤练则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金色的蛇链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哟,我们的大忙人终於回来了。“赤练红唇微挑,眼中带著促狭,“跟巨子大人密谈这么久,可是得了什么真传?“ 方铭深吸一口气,將方才与盖聂谈话的沉重情绪压下,换上一副轻鬆表情:“怎么,赤练师姐吃醋了?“ 大司命轻笑一声,指尖的血色气息如灵蛇般游动:“他哪是吃醋,分明是好奇得紧。“ 惊鯢收剑入鞘,黑色面纱下的双眸静静注视著方铭:“方铭,事情可还顺利?“ 方铭给自己倒了杯茶,故意卖关子似的慢慢啜饮一口,才开口道:“先不说这个。你们今天观战,觉得纵横两位师兄的剑法如何?“ 屋內顿时安静下来。赤练的蛇链不再摆动,大司命收起了戏謔的笑容,就连一向冷静的惊鯢也微微绷直了脊背。 “差距太大。“惊鯢最先开口,声音罕见地带著一丝挫败,“我的剑,连他们三十招都接不下。“ 大司命指尖的血色气息忽明忽暗:“阴阳家的长老曾说,鬼谷纵横是当世唯一能与我们东皇大人抗衡的存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赤练把玩著蛇链,难得地没有反驳:“卫庄大人的剑法比三年前更可怕了。至於盖聂先生...“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他的剑,根本看不透。“ 方铭听著这些评价,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得意。他故意挺直腰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那你们觉得...我这个做师弟的,能接他们几招?“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古怪。 “你?“赤练噗嗤一笑,“小师弟,不是姐姐打击你,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惊鯢难得地接话:“大人虽天资聪颖,但与两位先生相比...“ 大司命更是直接:“白日做梦呢?“ 方铭不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他双手叉腰,摆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那你们可要对我客气点!万一哪天我向师兄们告状,说你们欺负我...“ “哟呵!“赤练的蛇链哗啦作响,“小师弟长本事了?“ 大司命指尖的血色气息陡然暴涨:“要不要现在试试,看剑圣大人来不来得及救你?“ 方铭立刻举手投降:“错了错了!各位姐姐饶命!“ 屋內爆发出一阵笑声。 125章 离开墨家 第二天清晨。 机关城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方铭一行人收拾妥当,墨家眾统领已列队相送。 巨子等人,朝方铭微微頷首:“方先生所说的,我们会认真考虑。“ 雪女指尖凝结出一朵冰,轻轻一吹,冰飘到方铭掌心却不融化:“墨家隨时欢迎先生再来。“ 大铁锤拍著胸膛保证:“等俺们去咸阳时,你可要带俺尝尝最好的酒!“ 盗跖不知从哪冒出来,笑嘻嘻地往方铭袖中塞了个小机关盒:“小玩意儿,路上解闷用。““ 方铭一一谢过,目光扫过人群。 卫庄抱著鯊齿剑靠在一旁的古松上,见寒暄得差不多了,冷冷开口:“该走了。“ 赤练红裙翩躚地走到卫庄身边,朝方铭眨眨眼:“小师弟,下次见面可要请姐姐吃咸阳最好的酒楼~“ 方铭笑著应下。卫庄转身便走,白髮在晨风中飞扬,赤练紧隨其后。走出几步,卫庄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有盖聂在,用不著我们了。“ 目送流沙眾人离去,方铭转向身旁的盖聂:“大师兄,我们接下来...“ 盖聂青衫磊落,渊虹剑在朝阳下泛著温润的光泽:“师弟想去哪里?“ 方铭思索片刻:“诸子百家太多,我想先去道家或农家看看。“ “去农家吧。“盖聂目光深远,“道家正值天宗人宗大比,此时前去多有不便。“ 方铭恍然。动漫中道家天人二宗之爭愈演愈烈,而且天宗还出来个非常厉害的晓梦,估计到时候也能遇到。 “好,那就去农家。“方铭点头,隨即想起什么,“对了大师兄,听说农家六堂各有所长,您了解农家嘛?” 盖聂嘴角微扬:““农家號称'十万弟子',虽有些夸大,但確实是诸子百家中人数最多的一派。” 盖聂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山间清泉,“他们分为六堂——神农堂、魁隗堂、蚩尤堂、共工堂、烈山堂、四岳堂,各堂主修不同。“ “六堂之间明爭暗斗不断。“惊鯢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黑色面纱传来,“罗网曾多次试图渗透农家,都因六堂互相牵制而失败,当然,也许成功了。“ 大司命倚在车窗另一侧,指尖缠绕著血色气息:“农家的二十四节气阵,连东皇大人都曾称讚过。“ 盖聂微微頷首:“確实。此阵以二十四名高手对应二十四节气,阵法变化莫测。当年白起攻楚时,就曾在此阵前折戟。“ 方铭听得入神。 “我认识一个朋友,在神农堂。“盖聂指了指前方隱约可见的平原,“堂主朱家是农家中立派的代表,主张'以农为本,不问朝堂'。“ 惊鯢补充道:“朱家號称'千面人',易容术独步天下。罗网曾悬赏千金要他的真实画像,至今无人能得。“ 大司命轻笑一声:“据说他连睡觉时都会变换三张脸,以防暗杀。“ 方铭不禁莞尔。这农家的行事作风,倒是比想像中有趣得多。 盖聂继续道:“我那位朋友叫韩信,现任神农堂供奉。此人...“ “韩信?“方铭差点咬到舌头,“是不是那个...特別擅长用兵的韩信?“ 盖聂略显诧异:“师弟也听说过?他確实精通兵法,但因出身卑微,在农家並不受重用。“ 方铭强压住內心的震惊。歷史上“兵仙“韩信,竟然在农家当供奉?这剧情走向越来越超出他的预料了!按照动漫的剧情,韩信此时应该还在那个村子里,还没有受胯下之辱,现在怎么跑到农家了?按照前世动漫里来看,韩信是王賁进攻农家的时候才开始展现他的指挥天赋的。只有蝴蝶效应能解释了。 马车穿过一片茂密的桑树林,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车厢內。方铭望著窗外掠过的景色,突然说起一事: “大师兄,之前在来墨家的路上,我们曾遭到阴阳家舜君一脉的袭击。“ 盖聂握韁绳的手微微一顿,青衫在风中轻轻摆动:“小庄跟我说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明显锐利了几分,“所以我才会来护送你们接下来的行程。“ 惊鯢闻言,黑色面纱下的双眸闪过一丝讶异:“剑圣大人是专程为此而来?“ “不全是。“盖聂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密林,似在確认安全,“但也与此有关。“ 大司命指尖的血色气息突然变得活跃:“舜君一脉...他们一直以復活舜君为目的,没想到这次......“ 盖聂微微頷首:“正是如此。所以这次他们突然出手袭击,我听后也很诧异。“ 马车碾过一段崎嶇的山路,顛簸中方铭抓紧窗框:“他们为何要针对我?就因为什么气运?“ “不清楚。他们那一脉非常神秘,自从叛出阴阳家后,就几乎消失在世人眼中了。“盖聂的声音低沉下来。 盖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方铭:“舜君一脉坚信,他们这一脉的创始人圣贤舜並未真正死去,而是以某种形式长眠。他们世世代代都在寻找唤醒圣贤的方法。“ 方铭心头一震。这不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復活“吗?阴阳家竟然在两千年前就有了这种想法? “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盖聂安抚道,“他们上一次袭击未果,短时间內不会再次出手。舜君一脉行事向来谨慎,一次失败后至少要蛰伏三年。“ 方铭稍稍鬆了口气,但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大师兄,为什么咱们师傅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而且在鬼谷的藏书中也根本没有这些?“ “不知道。“盖聂眉头微皱,“你跟我和小庄所学完全不同,所以具体事情,只能问师傅了。“ “除非...“惊鯢突然插话,“鬼谷子大人另有安排。“ 车厢內一时寂静。 盖聂似乎看出他的忧虑,轻声道:“兵来將挡。眼下我们先专注农家之事,舜君一脉那边,小庄的流沙会帮你查探的,而且你被截杀的消息肯定传回咸阳了,王上不会坐视不理的。“ 126章 抵达农家 经过数日的行程,马车终於驶入农家地界。放眼望去,阡陌纵横的田野间,农人们正弯腰耕作,金黄的麦浪隨风起伏,一派祥和景象。 “与墨家机关城截然不同。“方铭不禁感嘆。这里没有高耸的城墙,没有森严的戒备,只有一望无际的沃野和忙碌的身影。 盖聂微微頷首:“农家十万弟子,九成九都是普通农户。所以倒也没受打扰。 惊鯢轻声道:“罗网在农家的眼线也是最少的。“ 方铭听后,心中暗自想到:“是,肯定是最少的,你这个或者是你闺女这个未来农家侠愧都成我的护卫了,能不少嘛。” 大司命望著远处劳作的农人,指尖的血色气息不自觉地收敛:“这些看似普通的农夫,一旦组成'地泽二十四'大阵...“ 话音未落,前方田埂上突然出现一位拄著竹杖的老者。老人鬚髮皆白,脸上皱纹纵横,活脱脱一个田间老农的模样。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老者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盖聂却微微一笑:“朱堂主何必如此见外?“ 方铭瞪大眼睛。只见那“老者“哈哈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皱纹顿消,白髮转黑,转眼间变成了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最神奇的是,这张脸还在不断变化,时而儒雅,时而粗獷,竟无一刻定型。 “千面人朱家,名不虚传...“方铭喃喃道。 朱家爽朗大笑,面容又变回最初的和善模样:“盖先生风采依旧啊!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扶苏公子的老师方铭先生吧?“ 方铭连忙行礼:“久仰朱堂主大名。“ “来来来,诸位从墨家前来,路途遥远,別站在日头下说话。“朱家热情地引路,“田言那丫头刚煮了新茶,正好尝尝我们农家的'五穀香'。“ 沿著田埂前行,方铭注意到四周劳作的农人虽然看似专注耕作,实则站位暗合阵法,將眾人隱隱护在中心。更远处,几个孩童在田间嬉戏。 “堂主知道我们从墨家前来“方铭好奇道。 朱家面容一变,成了个精明的商人模样:“嘿嘿嘿,我们与墨家经常互通有无嘛。我们给墨家送粮食,他们教我们些小机关。“转眼又变回憨厚老农的表情,“农家只问耕种,不问朝堂,这点还请方先生转告秦王。“ 惊鯢与大司命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朱堂主变脸如翻书,话里有话,不愧是能在乱世中保全农家的奇人。 转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古朴的庄园坐落其中,门匾上“神农堂“三个大字笔力雄浑。与墨家机关城的肃杀不同,这里处处透著生活气息——晾晒的穀物,研磨的农具,甚至还有几只土狗在院中打盹。 “让贵客见笑了。“朱家笑道,“我们农家讲究个'接地气'。“ 正厅內,一名清丽少女正在煮茶。见眾人进来,她盈盈一礼:“田言见过诸位。“ 方铭心头一跳。歷史上这位可是农家的关键人物!他不动声色地回礼,却注意到盖聂的目光在田言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茶过三巡,朱家终於切入正题:“方先生此来,想必不只是为了尝我们农家的粗茶吧?“ 方铭放下茶盏,:“实不相瞒,是为天下农人请命而来。“ 听著方铭的话,朱家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停在一位睿智长者的模样:“好一个'为生民立命'!方先生倒是一直在践行著你所说的大秦四句啊。“ 田言悄悄为眾人续茶,轻声道:“义父常说,农人的心愿很简单,不过是风调雨顺,粮价公道。“ “正是如此。“朱家拍案道,“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农家十万弟子绝不生事。“ 方铭心中暗喜。比起墨家的剑拔弩张,农家的態度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方铭放下茶盏,目光诚恳地看向朱家:“朱堂主,其实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商。希望能与农家诸位堂主共同商议。“ 朱家那张和善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思索,隨即又变成一副精明商人的表情:“方先生所提之事,想必不小吧?“ “正是。“方铭点头,“事关农家未来走向,在下希望能听取各堂意见。“ 朱家沉吟片刻,面容又变回憨厚老农的模样:“实不相瞒,眼下魁隗堂田虎、蚩尤堂田仲两位堂主外出未归。“他掐指算了算,“约莫三日后能回。不如几位先在庄內小住,正好也看看我们农家的日常。“ 田言適时地添上新茶,温婉道:“神农堂后山有片药圃,近日正值期。几位若感兴趣,明日可带诸位一观。“ 盖聂看向方铭,微微頷首示意可行。 “那就叨扰了。“方铭拱手道,“正好我也想多了解农家'。“ 朱家闻言大笑,面容瞬间变成一位豪迈將军的模样:“好!那就让我那徒弟天赐负责招待各位。“ 田言听到弟弟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又恢復平静:“阿赐近日武艺颇有长进,定不会让贵客失望。“ 议事既定,朱家唤来弟子安排客房。方铭注意到,这些农家弟子虽然衣著朴素,但个个步履沉稳,显然都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待眾人安顿妥当,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盖聂的声音隨即响起:“小师弟,可有空一敘?“ “大师兄认为,我的提议能说服他们吗?“ 盖聂说道:“朱家是聪明人,他明白与朝廷硬碰没有好处。但其他几堂...“他顿了顿,“尤其是蚩尤堂田仲,向来主张'以武护农',恐怕不会轻易妥协。“ 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方铭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胖乎乎的少年正在田间追逐萤火虫,身后跟著几名无奈的农家弟子。 “那就是田赐?“方铭问道。 盖聂点头:“朱家义子,天生神力却心智如孩童。“ 127章 听闻胜七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洒在农家小院,方铭刚推开房门,就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蹲在台阶下数蚂蚁。 “一、二、三……“田赐胖乎乎的手指头点著地上的蚂蚁,忽然发现数乱了,急得抓耳挠腮,“哎呀,又错了!“ 方铭忍俊不禁,轻咳一声:“田公子早啊。“ 田赐猛地抬头,圆脸上还沾著草屑。他眼睛一亮,蹦起来拍拍屁股:“你就是师傅说的贵客!我叫田赐,今年十四岁半!“他特意强调“半“字,伸出五根手指,“师傅让我带你们玩!“ 惊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方铭身后,黑色面纱下的目光警惕地打量著这个看似憨傻的少年。大司命倚在门边,指尖缠绕的血色气息微微浮动。 “好啊。“方铭笑著蹲下身,与田赐平视,“听说你们农家的药圃特別漂亮?“ “可好看啦!“田赐手舞足蹈,“有会变色的,还有会唱歌的草!“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告诉你,后山还有会打拳的稻草人呢!“ 盖聂不知何时已立在院中,闻言微微一笑:“可是演练'地泽二十四阵'的机关人?“ 田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隨即又开心地拍手,“大哥哥好厉害!比阿言姐姐还厉害!“ “田赐!“田言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今日换了一身素雅衣裙,腰间却別著把精致的短剑,“又胡说八道。“ 田赐吐了吐舌头,躲到方铭身后。方铭感觉到这傻小子的手劲大得惊人,轻轻一抓就让他胳膊生疼。 “诸位见谅。“田言歉然道,“舍弟天真烂漫,若有冒犯...“ “无妨。“方铭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臂,笑道,“田公子率真可爱,我们很投缘。“ 田赐闻言,高兴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野果塞给方铭:“给你吃!我早上刚摘的,可甜了!“ 野果上还带著露水,散发著清香。方铭在田赐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果然甘甜多汁。 “走!我带你们去看小兔子!“田赐拽著方铭的袖子就往外跑,力气大得差点把方铭拽个趔趄。 眾人跟著这对活宝出了院子。田言走在最后,目光不时扫过四周,似乎在戒备什么。 穿过一片麦田,田赐突然停下,神秘兮兮地扒开一丛灌木:“看!“ 只见十几只雪白的兔子正在林间空地上吃草。奇怪的是,这些兔子丝毫不怕人,反而有几只蹦跳著凑过来,亲昵地蹭田赐的裤腿。 “它们是我养的!“田赐骄傲地说,“每只都听得懂口令!小白,翻跟头!“ 一只体型稍大的兔子竟然真的原地打了个滚,惹得眾人嘖嘖称奇。 “农家的驯兽术?“大司命挑眉问道。 田言摇头:“是舍弟天生与动物亲近。“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些兔子都是他在山里救回来的。“ 继续前行,田赐像个尽职的小导游,一会儿指给眾人看会预报天气的“知雨“,一会儿演示如何用特殊的口哨召唤山雀。 药圃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梯田上种满了各式草药。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片七彩海,隨著微风拂过,竟然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声响。 “这是'铃音'。“田言解释道,“开时能根据风力大小发出不同音调,我们用来预测天气变化。“ 田赐已经蹦进丛中,笨拙地模仿著朵发出的声音,逗得眾人忍俊不禁。 正说笑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喝声。方铭循声望去,只见山谷平地上,数百名农家弟子正在演练阵法。他们手持农具为兵,动作却凌厉非常,进退之间暗合天地韵律。 “地泽二十四阵...“盖聂轻声道,“以二十四节气为基,演化无穷。“ 田赐蹦蹦跳跳地领著眾人穿过一片金黄的麦田,胖乎乎的手指不时指向各处新奇事物。方铭跟在他身侧,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 “田公子在农家最喜欢谁啊?“方铭笑著问道,顺手帮田赐摘掉头髮上的一根草屑。 田赐掰著手指头,认真地数起来:“喜欢爹爹,喜欢娘亲,喜欢阿言姐姐,喜欢师傅...“他突然眼睛一亮,“还喜欢胜七叔叔!他力气最大了,能单手举起磨盘!“ “胜七?“方铭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动漫中手持巨闕剑的绝世高手,更可能是歷史上掀起反秦浪潮的陈胜!他强压震惊,故作轻鬆地问:“这位胜七叔叔现在在庄里吗?“ 田赐摇摇头,撅起嘴:“胜七叔叔好久没来看我啦。上次他说要去...要去...“他苦恼地抓抓头髮,“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宝贝!“ 田言快步上前,轻轻拉住弟弟的手:“阿赐,不是说好不提胜七叔叔的事吗?“ “啊!“田赐慌忙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我忘记啦!“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方铭,“你不要告诉別人我说漏嘴了哦...“ 方铭笑著拍拍他的肩:“放心,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田言將仍在兴奋状態的田赐交给赶来的农家弟子带走,转身时面色已是一片肃然。她引著眾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凉亭,四周竹林环绕,確保无人能够偷听。 “诸位见谅。“田言轻抚腰间短剑,声音低沉,“舍弟心性单纯,方才失言了。“ 方铭注意到她指尖微微发白,显然內心並不如表面这般平静:“田姑娘不必介意。只是这位胜七...“ “此人本名陈胜,三年前持巨闕剑来投农家。“田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因武力过人,被蚩尤堂收为客卿。谁曾想...半年前,胜七覬覦同门吴旷之妻的美色,趁吴旷外出时欲行不轨。吴旷之妻抵死不从,竟被他...“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活活掐死。事后还想毁尸灭跡,幸被四岳堂弟子撞破。“ 田言苦笑,“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们很少去谈论这个事情。“ “田姑娘。“盖聂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著无形的压迫,“吴旷现在何处?“ 田言的手指猛地攥紧剑柄:“他...追查胜七下落,已经很久没回过农家了。“ ...... 几人在略显沉闷的氛围中,结束了今天的行程。 128章 农家六堂 回到客房院落时,夕阳已沉入山后。农家弟子点亮了廊下的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大司命倚在廊柱旁,指尖缠绕的血色气息在暮色中格外显眼:“方大人似乎对那个胜七格外在意?“她眯起眼睛,“莫非之前听说过此人?“ 惊鯢正在检查门窗,闻言也转过头来,黑色面纱下的目光带著探询。 方铭心头一紧。他总不能说因为知道胜七可能是未来掀起反秦浪潮的陈胜吧?心思电转间,他端起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確实有些渊源。此人曾在秦国犯下命案,杀害了一位朝廷命官后潜逃。“ “哦?“大司命挑眉,“什么样的命官值得方大人记掛至今?“ “是我的一位故交。“方铭嘆息道,半真半假地编造,“当年我在咸阳求学时,多蒙他照拂。没想到...“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显出一副痛心模样。 盖聂正在擦拭渊虹剑,闻言抬头看了方铭一眼,目光深邃却未拆穿。 然而大司命却没那么好糊弄。她指尖的气息如灵蛇般游动,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方大人说谎的本事,倒是比剑术高明多了。“ 方铭正不知如何应对,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眾人立刻噤声,只见一名农家弟子提著食盒走来:“诸位贵客,堂主命我送来晚膳。“ 待那人离去后,大司命仔细检查了每道菜餚,確认无毒才允许眾人动筷。饭桌上,关於胜七的话题暂时搁置,但方铭能感觉到大司命探究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用罢晚膳,盖聂起身道:“我去巡视四周。“言罢青衫一闪,已消失在夜色中。 惊鯢也默默退到门外警戒。屋內只剩下方铭和大司命二人,烛火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曖昧。 “方大人。“大司命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曼陀罗香气縈绕在方铭鼻尖,“你可知阴阳家有一种读心术?“ 方铭强自镇定:“略有耳闻。“ “那你知道...“她的指尖轻轻点上太阳穴,血色气息如丝如缕地环绕,“我现在就能看出你在说谎吗?“ 方铭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却突然福至心灵:“那大司命可看得出...我为何要隱瞒?“ 这一反问反倒让大司命怔了怔。她收回手指,轻笑一声:“有意思。你明知道我看不透,却反过来將我一军。“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她姣好的面容忽明忽暗。方铭趁机转移话题:“说到阴阳家,上次刺杀我的舜君一脉……“ “舜君一脉向来神秘。“大司命果然被带偏,“至於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三天后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尽,一名神农堂弟子便匆匆赶来:“方先生,六堂堂主已齐聚议事厅,朱堂主请您过去。“ 方铭一行人隨引路弟子穿过重重院落。农家的清晨本该寧静祥和,今日却处处透著肃杀之气。巡逻的弟子比往日多了三倍,每道门廊下都立著持械武者。 “气氛不对。“惊鯢的声音几不可闻,手指已按上剑柄。 大司命指尖的血色气息微微浮动:“农家二十四节气使全部出动了。“ 盖聂步履从容,渊虹剑的剑穗无风自动:“见机行事。“ 议事厅前,六根图腾柱森然矗立。方铭注意到,代表蚩尤堂的那根柱子上新添了几道深深的剑痕,似乎刚经歷过一场激斗。 “方先生到!“ 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厅內光线幽暗,六张黑檀木椅呈扇形排开,每张椅后都立著数名精锐。居中而坐的朱家今日未戴任何面具,一张圆脸上掛著罕见的严肃表情。 “久闻方先生大名。“朱家起身相迎,声音却不如往日热络,“容我引荐诸位堂主。“ “蚩尤堂田仲。“左侧首位的瘦高男子冷冷抱拳。他眼窝深陷,腰间一对青铜鉤镰泛著幽光。 “烈山堂田猛。“虬髯大汉声如闷雷,背上巨斧足有磨盘大小。 “魁隗堂田虎。“年轻男子把玩著两柄短戟,笑容中带著戾气。 “共工堂司徒万里。“曾假扮老农的中年人微微頷首,手中摺扇暗藏锋芒。 “四岳堂梅三娘。“唯一的女堂主长鞭盘腰,眉目如刀。 方铭一一见礼,心中暗凛。这阵容远比预想的更具压迫感。更令他不安的是,田言並不在场——那位最该出席的神农堂大小姐去了何处? “听闻方先生带来了秦国的提议?“田仲率先发难。 方铭正打算说话,但尚未开口,田猛便拍案而起:“少来这套!我农家十万弟子,岂会向暴秦低头!“ “田堂主稍安勿躁。“朱家抬手制止,“且听方先生说完。“ 方铭不慌不忙说道:“在下此来,非为招降,而是为农家谋一条生路…………“ “笑话!“田虎短戟重重插在桌上,“我魁隗堂弟子寧可战死,也不做秦奴!“ 梅三娘的长鞭如毒蛇吐信:“方先生可知,你此刻站的这片土地下,埋著多少抗秦烈士的骸骨?“ 厅內温度骤降。方铭注意到司徒万里悄悄退后半步。 盖聂突然轻咳一声:“诸位不妨稍安勿躁。且听我小师弟把话说完。 方铭面对六堂之主凌厉的目光,不疾不徐的缓步走到厅中央,手指轻抚过刻著农家图腾的石柱。 “诸位可知,'地泽万物'四字真意?“他声音清朗,在剑拔弩张的大厅內格外清晰。 田猛巨斧一顿:“黄口小儿,也配谈论我农家真諦?“ 方铭不以为忤,反而微微一笑:“地泽万物,在於滋养眾生。大秦新政——“他突然提高声调,“摊丁入亩,使无地者得耕;改良农具,令老弱可事稼穡。这不正是农家千年所求?“ 朱家眼中精光一闪,面容定格在睿智长者模样:“方先生对我农家经典倒是熟悉。“ “不仅如此。“方铭从袖中取出一捲图纸在案上铺开,“这是秦国工坊新制的曲辕犁,比旧式节省三成畜力;这是水转翻车,可引水上山。“ 图纸上精细的构造引得司徒万里不自觉凑近。这位共工堂主以精通器械闻名,此刻竟看得入神:“妙啊!这轴承设计...“ “司徒!“田仲厉声喝止,“莫要中了秦人诡计!“ “地泽万物,首重实务。“方铭趁机道,“与其固守对抗,何不携手造福苍生?“ 田虎突然冷笑:“巧言令色!秦律严苛,动輒连坐。这般暴政,也配谈'滋养眾生'?“ “农家要反的,究竟是暴政,还是进步?“方铭突然发问,“是痛恨连坐酷刑,还是抗拒天下一统?“ 大厅死寂。田仲的鉤镰微微发颤,田猛则不自觉摩挲著斧柄——这个问题直指他们內心最深的矛盾。 盖聂適时开口:“变法难免阵痛。但诸位不妨想想,是抱残守缺看著百姓受苦,还是顺势而为改良新法?“ 129章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方铭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诸位。“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郑重,“方才所言农具改良,不过是开胃小菜。“ 田虎不耐烦地转动短戟:“有话快说!“ 方铭不慌不忙解开锦囊,取出一卷烫金文书:“大秦將设立'大秦学院',专设农科。若农家愿意,可派遣长老担任老师,传授地泽万物之道。“ “什么?“司徒万里的摺扇啪地合上,“让我农家公开授艺?“ “不仅是授艺。“方铭目光灼灼,“更可参与制定天下农政。学院弟子出师后,將分赴各郡县指导农耕——以农家之名。“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田言都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意味著农家学说將通过官方渠道传遍天下,甚至可能超越其他诸子百家! 但田仲的鉤镰依然高举:“巧言令色!就算你说破天,亩產不过三四百斤的现状...“ “亩產万斤。“方铭突然打断。 大厅瞬间死寂。连烛火都似乎凝固了。 “方先生莫不是疯了?“梅三娘说道。 方铭从锦囊中取出几张小纸,在上面画著几个图案:“此物名红薯,亩產八千斤起步;此物名土豆,耐寒耐旱,山地產量亦可逾万斤;至於这一种...此稻种在百越,名为占城稻,是三季稻,年收三熟。“ 朱家的面容凝固在极度震惊的表情上,连千面人的功夫都忘了施展。田猛手中的巨斧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荒谬!“田仲厉声喝道,“世上哪有这等神物!“ 田虎也冷笑:“若真有这等神物,秦国早该推广天下,何必...“ “所以需要农家。“方铭直视她的眼睛,“这些新作物对於所有人来说都是全新的东西,需要农家数百年积累的相地之术配合。“他转向朱家,“朱堂主应当明白,橘生淮南则为橘的道理?“ 朱家不自觉地点头,面容已变成一位睿智老农:“確实...新种需因地制宜...“ “我以大秦命官与鬼谷传人的双重身份起誓。“方铭突然拔剑割破手指,鲜血滴在那些图画上,“若有一字虚言,天人共戮!“ 鲜血渗入图纸的瞬间,一直沉默的司徒万里突然惊呼:“等等!这种子...“他颤抖著拿起一张纸,“我在古籍上看过记载!上古神农氏尝百草时,就曾发现过'其大如斗,其味如蜜'的地下果实!但是世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种东西,我们都以为没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个意外佐证让局势彻底逆转。梅三娘第一个单膝跪地:“四岳堂愿与大秦合作!“田猛挠著虬髯嘟囔:“若真能亩產万斤...老子也不是不能考虑...“ “且慢!“田虎突然拍案而起,“诸位这就……” “田虎!“朱家罕见地厉声喝止,“事关十万农家弟子福祉,不得任性!“他转向方铭,面容定格在庄重肃穆的长者相:“方先生,此事需从长计议。但...“他深吸一口气,“农家愿派使者隨先生回咸阳,面见嬴政陛下。“ 方铭又继续说道:“这些作物都生长在极远之地——红薯、土豆这些都来自人跡罕至的地方,需要漂洋过海。占城稻则生於百越之地。若非我鬼谷藏书,也难以知晓。“ “哼!“田虎突然拍案而起,魁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空口无凭!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在哪里?我不信你鬼谷的书中能写的这么详细!“ 惊鯢的剑瞬间出鞘三寸,寒光乍现。方铭却抬手制止了她:“的確口说无凭,不过我愿意让农家弟子隨我们亲自去寻找这几种神物,別的不说,占城稻就在百越,咱们可以先去取占城稻,诸位见到后,总该相信是真是假了。” 朱家见状,面具变成了“喜悦“:“方先生,若这些作物真有如此神效,农家自当全力相助。不知你有何具体计划?“ 方铭环视眾人,声音沉稳有力:“我需要农家派出得力弟子,隨我前往这些作物的原產地,获取足够数量的种子。“ 司徒万里眼中精光闪动:“如此说来,农家不仅能得到这些神物,还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方铭道:“没错,能够取得神物,农家,功德无量!” 朱家面具变为“思考“,片刻后道:“方先生,我神农堂愿派精锐弟子隨你前往。不过这些作物既在人跡罕至之处,路途必然凶险...“ “朱堂主不必担忧,“方铭开口道,“我回去后会奏请陛下,派高手前往,而且前往之前,也会做出充足的准备!” 田虎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既然如此,我烈山堂也不是怕事的,到时候我和田猛亲自去!“ 田猛抱拳道:“大家放心,我一定'亲眼'看看这些神物是真是假。“他特意加重了“亲眼“二字,眼中闪烁著怀疑的光芒。 方铭心知肚明,田虎这是派人监视自己,却不动声色地拱手致谢:“有田虎兄弟相助,此行必定事半功倍。“ 朱家见状,面具变为“欣慰“:“太好了!“ 议事结束后,眾人散去。惊鯢贴近方铭耳边低语:“田猛不怀好意,他派田虎跟隨,必有阴谋。“ 方铭微微点头,目光深邃:“我知道。但这也是机会——让他们亲眼见证,比我们费尽口舌更有说服力。“ 大司命摇曳著走来,红唇轻启:“小弟弟,姐姐我可是很好奇,你说的那些地方...真的存在吗?“ 方铭笑而不答,只是望向远方。只有他知道,这些作物的真实来源远比他所说的更加不可思议——它们根本就不属於这个时代。 盖聂抱著剑站在廊下,目光在农家各堂弟子身上扫过,低声道:“小师弟,农家內部並不团结,此行须多加小心。“ “大师兄,我知道的。“方铭深吸一口气,“为了天下百姓免於饥饉,再大的风险也值得一试。“ 130章 结束行程,返回咸阳 农家总坛的山门前,晨雾繚绕。方铭望著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深深吸了一口带著泥土芬芳的空气。身后,朱家正指挥著弟子们將最后几袋乾粮装上马车。 “方先生,此行路途遥远,这些乾粮和药材还请收下。“朱家的面具今日是朴素的木色,语气诚恳,“我们不日就会派人前往咸阳,希望方先生派人前往寻找神种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们。“ 方铭拱手致谢:“朱堂主放心,方铭铭记於心。待取得种子归来,必先在农家领地试种。“ 不远处,田虎抱著双臂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独眼中闪烁著锐利的光芒。他身后站著五名烈山堂弟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內家高手。 “方铭,“大司命踩著慵懒的步子从山门內走出,红唇微抿,“刚收到总部的传信。“她手中把玩著一枚精致的青铜符印,上面阴阳鱼的纹路在晨光下泛著奇异的光泽。 方铭眉头微动:“东皇阁下有何指示?“ 大司命轻笑一声,指尖轻弹,那符印竟凭空燃起幽蓝色的火焰,转瞬间化为灰烬。“阁下的意思是——时机未到。“ 惊鯢的手立刻按上了剑柄,眼神锐利如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小妹妹。“大司命不以为意地拂去手上的灰烬,“东皇阁下认为现在不是见方大人的时候。“她转向方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不过阁下对你很感兴趣,特意让我转告,时机到来,自会相见。“ 盖聂缓步走来,白衣在晨风中微微飘动:“阴阳家向来神秘莫测,此言必有深意。“ 方铭沉默片刻,忽然展顏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咸阳。待时机成熟,再拜访东皇阁下不迟。“ 朱家面具上的表情变为“疑惑“:“方先生不去阴阳家了?那前往寻找神种的事情……“ “按原计划,“方铭果断道,“先去咸阳,待筹备妥当再出发寻找作物种子。农家的诸位可以在我的府邸小住一下,熟悉一下环境。“ 田虎冷哼一声:“我烈山堂的人可不住在秦国当官的府邸,我们会自己找地方住的。“ 惊鯢冷冷扫了田虎一眼,对方铭低声道:“他们不怀好意。“ 方铭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提高声音道:“时候不早,我们启程吧。“ 马车缓缓驶离农家总坛,方铭坐在车厢內,透过纱帘望著逐渐远去的山门。惊鯢骑马护在左侧,盖聂在右,大司命则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她去哪了?“方铭问道。 盖聂目视前方:“阴阳家有独特的传讯方式,大司命应是去回復东皇太一了。“ 惊鯢冷哼一声:“神出鬼没。“ 方铭若有所思:“阴阳家拒绝现在见面,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盖聂轻抚剑柄:“阴阳家行事向来如此。不过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方铭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大师兄,咱们现在回咸阳需要几日?“ “走官道,大约十日左右可达。“ 方铭说道:“好,我们出发吧,这趟出来將近四个月,不知道咸阳怎么样了。“ 车队转向西行,山路崎嶇,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日落时分,眾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 夜幕完全降临时,大司命才飘然而至,红裙在月光下如血般艷丽。“小弟弟,姐姐回来了。“她笑吟吟地落在方铭身旁,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惊鯢立刻挡在两人之间,眼神警惕:“你去哪了?“ 大司命不以为意地绕开她,在篝火旁坐下:“当然是去办正事。怎么,小妹妹吃醋了?“ “你!“惊鯢剑已出鞘三寸。 方铭连忙打圆场:“好了,大司命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接下来的路线。“ 大司命拨弄著火堆,火焰诡异地变成了蓝色:“路线?顺著官道直走就是了,难道还要绕路?“ 盖聂说道:“方铭目前已经拜访了儒家,农家,墨家,这几家都是诸子百家里实力非常强劲的,难免会有一些人有別的心思。“ “不必“大司命摇头,“我联繫东皇阁下后,东皇阁下特意说归程一切顺利,所以。我们没必要绕路。“ 方铭听后,问道:“东皇这么神?“ 盖聂神色凝重:“东皇太一的占言从未失误过。“ 方铭心头一震“好傢伙,东皇太一可是秦时明月里最神秘的人物了,现在看来,的確能配得上他的神秘了!” 盖聂望著跳动的篝火:“既如此,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从官道上前行吧。” 事实果然跟东皇太一预料的一样,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平静得近乎诡异。官道上商旅往来频繁,別说杀手,就连寻常盗匪都未见踪影。为了以防万一惊鯢和盖聂夜间几乎不合眼,总在营地周围巡视。 第七日夜里,方铭在篝火旁找到了独自守夜的惊鯢。“你这样下去会累垮的。“他递上一碗热汤。 惊鯢接过碗,“没事,有盖聂先生在。而且马上就要到咸阳了。“惊鯢轻描淡写的说道。 方铭望向漆黑一片的官道远方,只有零星几处灯火闪烁。“既然东皇都说没问题,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小心为上。“惊鯢的声音低了下去,“等我们进入咸阳就好了。“ 第十二日正午,咸阳城那巍峨的城墙终於出现在地平线上。 “终於回来了!“方铭喃喃自语。 盖聂策马靠近:“好了,小师弟。你已经安全了。我该走了。“ 方铭听到盖聂这就要走,急忙不舍的问道:“大师兄,你这就要走了嘛?” “嗯,我回一趟鬼谷,处理一些事情,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咸阳找你。” 说罢,盖聂一打马就离开了队伍。而方铭只能不捨得看著盖聂的离去。 131章 扶苏迎接,去见始皇 方铭告別盖聂后,正欲与惊鯢等人一同入城,忽见城门处一队侍卫整齐列队,中间站著一位身著月白色深衣的少年,腰间悬著一柄装饰性的短剑,面容稚嫩却已显沉稳。 方铭微微一怔,隨即认出——正是他的开山大弟子,扶苏。 他连忙上前行礼:“臣方铭,见过公子。“ 扶苏温和一笑,赶忙抬手示意免礼:“少师一路辛苦了。父王今天清晨给我传话,说先生这今日到咸阳了,特意命我来城门等候。“ 方铭心中惊讶,没想到嬴政竟会让扶苏亲自来迎,可见对自己此行的重视。他恭敬道:“臣惶恐,怎敢劳公子大驾。“ 扶苏摇头,语气真诚:“少师为天下百姓,为大秦奔走,做的都是功在千秋的事情,扶苏不过是代父王迎一迎罢了,而且少师,扶苏也想念您了!“ 方铭暗自打量这位少年公子——歷史上那位仁厚的扶苏,如今才十二三岁,在他的教导下,逐渐开朗,自信。 “少师此行可还顺利?“扶苏一边引著方铭向城內走去,一边问道。 “托陛下洪福,一切顺利。“方铭微笑回应,“ 扶苏眼中泛起光彩:“少师信中提过,农家,墨家,儒家。少师一定要好好跟我讲讲!“ 方铭轻声道:“好好好,没问题。“ 扶苏又继续道:“民生乃国本,农事更是根本。先生若能兼收百家之长,使农、儒、法、墨之学各展所长,必能造福天下。“ 方铭心中一动,扶苏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看来是教育出效果了! “公子高见。“方铭道 两人一路交谈,扶苏虽年少,却见识不凡,谈及农事、政略,皆有独到见解。方铭不禁感慨,若歷史上扶苏能顺利继位,秦朝的命运或许会截然不同。 行至咸阳宫外,扶苏停下脚步,拱手道:“父王已在章台宫等候少师,扶苏便送到此处。“ 方铭郑重回礼:“多谢公子相送。“ 扶苏微微一笑:“少师,三日后,扶苏还是找少师上课。“ 方铭欣然应允:“当然。“ 章台宫门口,方铭又见到了赵高。 “方先生此次远行,想必收穫颇丰?“赵高声音低柔,似笑非笑。 “托陛下的福,一切顺利。“方铭语气平静。 “陛下近日时常提起先生。“赵高微微侧首。 方铭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多谢陛下掛念。“ 赵高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章台宫內,嬴政负手而立。 玄色龙袍垂落,帝王背对著殿门,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目光如渊。 “臣方铭,拜见陛下。“方铭恭敬行礼。 “免礼。“嬴政声音低沉,透著不容置疑的威严,“此行如何?“ 方铭直起身,將外出所遇到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嬴政的目光如深潭般沉静,指尖轻轻敲击著案几,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 “方铭,你先前在奏章上提过寻种之事,朕记得跟你说过——此物生於海外,路途遥远,需待时机。“他微微抬眸,“如今,四海统一,倒也算是时机已到。“ 方铭拱手,语气沉稳:“回陛下,臣此次与农家交涉,已得朱家、司徒万里等人支持。农家弟子擅长辨识草木,通晓地理,若有他们协助,寻种之事事半功倍。“ 嬴政眸光微动:“嗯,你打算如何安排?“ “臣请陛下选派一支精锐,前往百越先寻占城稻。“方铭顿了顿,“红薯、土豆耐旱易种远在大洋彼岸,需要建设跨海大船,臣建议公输家和墨家一同建设。“ 嬴政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音沉冷: “墨家?“ 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垂落,帝王威压如山般倾覆而下。 “方铭,墨家昔日助楚抗秦,机关术杀我大秦將士无数,你如今却要朕用他们造跨海之船?“ 方铭神色不变,拱手道:“陛下,墨家助楚,根源在於现任巨子燕丹——此人以墨家为復仇之刃,欲抗秦而存燕。但如今,燕丹已经將墨家放下,承诺不再將墨家视为復仇工具。所以墨家,臣觉得可以联繫,毕竟墨家机关术更擅长这种造物。“ 嬴政道:“呵,燕丹,我以为此人算不上对手,可也算是一个豪杰,结果,是朕高看他了。“ 方铭直视嬴政,“墨家机关术冠绝天下,公输家虽精於兵械,但论远航巨舰的稳固与耐久,墨家技艺更胜一筹。“ 殿內烛火摇曳,映得嬴政眉目深沉。 他转身望向七国疆域图,手指划过楚地:“当年墨家护送昌平君离去,又在楚国帮助项家,都是燕丹设计的咯?“ 方铭深吸一口气:“是的,如今燕丹已经决定辞去巨子之位,不日就要来到咸阳,到时陛下是杀是留,全看陛下。陛下,天下已定,六国皆归秦土。墨家弟子亦是陛下子民——若能用其长技造福苍生,岂不比徒增仇怨更好?“ 嬴政沉默。 殿外传来更漏之声,一滴水落下,在铜壶中激起清响。 终於,帝王开口:“朕可以给墨家一个机会。“ 方铭心中一松。 嬴政盯著他看了许久,忽然说:“公输仇那边,朕会下詔。“ “谢陛下!“ 嬴政又淡淡道:“《山海经》有载,'东海之外,有蜃气成楼'。“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海市蜃楼,虚实难辨,恰似这寻种之路——看似渺茫,却未必不可及。“ 方铭微微一怔,隨即领悟:“陛下圣明。'蜃楼'之名,既喻示远航之志,又暗合寻种之玄机。“ 嬴政唇角微扬:“公输家擅造战船,墨家精於机关,两派合力,当可造出横跨沧海的巨舰。“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过……“ 方铭心领神会:“臣会亲自监督,確保两派不生间隙。“ 方铭此时心中暗想:“原来在动漫里蜃楼是徐福出去寻找长生药的,现在用来寻找种子,我这个蝴蝶扇起了多大的风暴啊!不过我记得好像原著中蜃楼建了好几年呢,这次有墨家出手,应该会快一些......” 方铭此时正在胡乱的想著,就听见嬴政又说道...... 132章 舜君与阴阳家的关係 听闻,你在大梁城遇袭?“ 方铭心头一紧。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发生在前往小圣贤庄的路上。 “是舜君一脉的刺客。“方铭如实稟报,“不过有惊鯢和大司命,对方未能得手。“ 青铜灯盏突然爆开一朵灯,映得嬴政眸中寒光乍现:“为何不调影密卫?“ 殿內空气骤然凝固。方铭感到后背渗出细密冷汗——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里,藏著帝王最危险的试探。 “臣...以为有惊鯢与阴阳家五长老之一的大司命同行,应当万无一失。“方铭稳住声线,“是臣思虑不周。“ 嬴政忽然冷轻笑:“你以为?“他缓步走下玉阶,玄鸟纹的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迴响,“你可知你的重要?“ 方铭立即单膝跪地:“臣知罪。“ “起来。“嬴政甩袖转身,“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让你以后小心一些。 方铭暗自鬆了口气。 此时嬴政的手指轻轻摩挲著天问剑的剑柄,目光幽深如古井:“舜君一脉的来歷,要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 殿內烛火突然无风自动,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方铭注意到嬴政说这话时,赵高的身形在帷幕后微微一顿。 “当年三皇传承三分,尧掌天时,禹治水文,舜司人伦。“嬴政的声音带著罕见的凝重,“后来尧脉绝於夏启之变,禹脉亡於商汤伐桀,唯有舜脉依託《九韶》古乐传承至今。“ “不过传到现在,这脉传承者已经沦为阴阳家的附庸。“ 他忽然转向殿角阴影,“赵高,把《吕氏春秋》的残卷取来。“ 赵高躬身退下时,方铭注意到他袖口在微微发抖。 “阴阳家要改天换地,而舜脉只想復活他们的'舜君'。“嬴政展开赵高取来的竹简,指著一处被火烧过的残跡,“东皇太一当年发现,舜脉所谓的復活仪式,需要中原的气运作为加持,而阴阳家做的却是改变气运的事情。“ 方铭倒吸一口凉气,“后来呢?“ “后来,后来舜君一脉叛出了阴阳家,据说他们在阴阳家还打了一架,不过具体內容,没有人知道。“嬴政合上竹简。 嬴政继续说道:“之前东皇太一曾经说过,说你是三百年来唯一能解开苍龙七宿之谜的人。而且你身负大气运,你能影响到身边很多人的既定命运。” 听到嬴政的话,方铭心头一紧,他没想到东皇太一会这么说。 “陛下...“方铭喉结滚动,声音带著几分艰涩,“若臣真如东皇所言身负异数气运,难道不怕...影响到陛下吗?“ 嬴政听后,没有生气,而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朕扫六合时,有人说彗星袭月是不祥之兆。朕筑长城时,儒家说紫微晦暗是失德之徵。哪个星象,哪份气运,阻止过朕想做的事?就你,呵呵呵。” 听著嬴政的话,方铭一时无语,是说始皇大大霸气侧漏呢,还是说他看不起人呢,方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铭又问道:“陛下,这苍龙七宿...究竟是什么?” 嬴政指尖轻轻敲击著扶手,目光落在殿顶绘製的星图上:“据《夏书》残卷记载,这是禹王铸九鼎时发现的秘密。“ 他忽然抬手示意赵高,后者立即捧来一个玄铁匣子。“咔嗒“一声机括响,匣中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盒。 “后来,这份秘密被分成七份,由七国各藏一盒。“嬴政指尖划过青铜盒表面的铭文,“秦得房宿,楚得心宿,齐得尾宿...“他忽然冷笑,“可惜现在,这些盒子早就不在原来的主人手里了。“ “现在,我大秦有一个盒子,就是你手中拿著的,阴阳家有一个,舜君一脉有一个,据说小圣贤庄有一个,其余的三个,就不知道散落何处了。” 方铭將青铜盒翻转端详,指腹摩挲过蟠龙纹的每一道刻痕,试图寻找开启的机关。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按压、旋转、甚至催动他那一丝丝的內力——盒子依旧纹丝不动,宛如一块毫无缝隙的青铜块。 “不必白费力气。“嬴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盒子,单凭人力是打不开的。“ 方铭抬头,见嬴政已从龙椅上起身,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注视著他手中的盒子。 “那要如何开启?“方铭问道。 “七盒齐聚,方能解封。“嬴政的声音低沉而篤定,“它们本是一体,唯有七宿共鸣,才能唤醒其中沉睡的力量。“ 方铭若有所思:“所以,想要知道秘密,就必须集齐七个盒子?“ 嬴政唇角微扬:“不错。“ “可即便七盒集齐,又该如何使用?“方铭追问。 嬴政沉默片刻,目光投向殿外的夜空:“东皇太一曾言,七盒齐聚之日,苍龙七宿將重现人间,而持有七宿之力者……“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可窥天道。“ 方铭心头一震。 窥天道? 这意味著什么?长生?改命?这和他穿越到这里有什么关係嘛? 就在此时,他手中的青铜盒突然微微震颤,盒內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声,仿佛在回应嬴政的话。 方铭低头看去,发现盒面上的蟠龙纹竟隱隱泛出一丝金光,但转瞬即逝。 嬴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目光一凝:“看来,它对你有所感应。“ 方铭握紧盒子,心中思绪翻涌。 七个盒子,七国遗秘,苍龙七宿…… 方铭和嬴政又聊了一会,也许是看出来方铭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於是嬴政叫方铭把出去遇到的事情全部事无巨细的写成奏章后,就叫方铭回去休息了,並告诉方铭,两天后让他来参加朝会,关於你之前说的,建设大秦学院、漂洋过海去取神种等等事情,都要在朝会上定下来,既然决定要做,时机也到了,那就不要拖延。 “方铭。“就在方铭即將踏出门槛时,嬴政忽然开口,“蜃楼建成前,少去渭水以南。“ 133章 惊鯢见赵高 方铭刚踏出宫门,便见两道身影静立在青铜宫灯下。惊鯢抱剑而立,目光警觉地扫视著四周暗处;而大司命则斜倚著朱红宫墙,指尖把玩著一片红叶,在月光下显得妖冶而慵懒。 “哟,我们的小谋士总算出来了~“大司命红唇微扬,指尖的红叶忽然燃起幽蓝火焰,“东皇阁下传讯,要我即刻回总坛復命呢。“ 惊鯢冷冷接话:“正好,省得你一路上神出鬼没。“ 大司命不以为忤,反而贴近方铭,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小心哦,未来一段时间姐姐就不能保护你了呢~~“话音未落,她已化作漫天红叶消散在夜风中,只余一缕暗香浮动。 “走吧。“惊鯢说道。 方铭推开府门时,檐下的灯笼正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老管家快步迎上来,脸上带著几分喜色:“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里府里可有异常?“方铭解下披风递给管家,眼角余光扫过庭院。月光下的石径乾乾净净,只有几片落叶隨风打著旋。 管家接过披风,说道:“之前公输墨先生还有扶苏公子来过几次,后来看大人一直没回来,就不在来了。“ 方铭摆摆手说道,“备些简单的饭食,这短时间,可累死了,吃完饭,我可要好好的睡一觉。“ 膳厅里,烛火將二的影子投在墙上。方铭心不在焉地夹著菜,思绪还停留在宫中嬴政说的那番话上。惊鯢坐在对面,连用饭时左手都未曾离开剑柄。 匆匆吃完饭,方铭独自回到书房。公输家送来的图纸整齐地摆在案头,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各类数据。 方铭正要將图纸收起,窗外突然传来惊鯢的声音,推开窗,惊鯢面色凝重地站在窗外:“刚收到罗网密令,赵高要我即刻去见他。“ “现在?“ 惊鯢点点头:“对。” “小心行事。“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 罗网总部。 惊鯢穿过三道暗门,青铜火把的光在甬道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最里间的密室门无声滑开,赵高背对著门口,正在把玩一枚青铜令牌。 “大人。“惊鯢单膝跪地,铁甲在石地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赵高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令牌在他指间翻转,烛光下隱约可见上面刻著“氐“字。 “两年三个月零十七天。“赵高突然开口,声音像蛇信子般滑腻,“你跟著方铭,竟比在罗网的时间还长了。“ 惊鯢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属下奉命行事。“ “奉命?“赵高终於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奉谁的命?罗网的,还是...方铭的?“ 密室角落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惊鯢的指尖几不可察地绷紧,又缓缓鬆开:“属下永远是罗网的剑。“ 赵高踱步到她面前,玄色衣摆扫过石砖。“说说看,方铭近日在查什么?“ 惊鯢略一思索:“主要在筹备远航之事,与公输家往来密切。“ 赵高手指一顿忽然低笑起来,“有意思...说说方铭在墨家都做了什么?“ 惊鯢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见了墨家新任巨子,具体说了什么事情不知道。“ 赵高轻笑一声:“燕丹!“他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农家那边呢?“ “方铭见到农家六堂的堂主,说出了关於神种的消息,现在农家已经有意向和方铭进行合作。“ 赵高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著手指:“继续说,方铭最近还见了什么人?“ “没有了。” 密室內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赵高沉默片刻,突然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吧。记住,保护好方铭。“ 惊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甬道尽头。赵高依然保持著恭送的姿势,直到確认四周再无他人,才缓缓直起身来。 “嗒、嗒、嗒——“ 玄铁靴底叩击青石的声音从暗门后传来。赵高立即转身,以最標准的跪姿伏地行礼。玄色龙袍的下摆映入眼帘,金线刺绣的龙纹在烛光下若隱若现。 “起来吧。“嬴政的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隨意,他信步走到方才惊鯢跪过的位置,指尖轻轻划过案几边缘,“天字一等杀手,就这么送给方铭用了?“ 赵高保持著躬身的姿態:“回陛下,罗网上下皆为利器,如何用剑,全凭执剑人之意。“ 嬴政踱步到烛台前,隨手拨弄著灯芯,“你觉得,惊鯢会为了方铭背叛罗网么?“ 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映得赵高苍白的脸忽明忽暗:“工具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嬴政突然伸手按住赵高肩膀。这个看似隨意的动作,却让罗网首领的官袍瞬间被冷汗浸透。 “朕记得,二十年前你刚入宫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帝王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 赵高的脊柱绷得笔直:“陛下明鑑,臣永远是您最趁手的工具。“ “六剑奴,该见见血了。“ 赵高瞳孔微缩,立即领会了言外之意:“陛下是怀疑...昌平君未死?“ 嬴政的声音冷得像冰,“楚人最擅金蝉脱壳。去查查,以防万一。“ 赵高躬身接过令牌:“臣这就安排他们去查。若昌平君当真未死...“ “直接杀了。“ 六剑奴中为首的真刚突然抬头,面具下的眼睛泛著野兽般的绿光。他右手紧握著那柄畸形的长剑,剑身微微颤动著,发出了“錚”的一声轻鸣。这声音清脆而短暂,却仿佛在空气中引起了一阵涟漪,让人不禁为之一颤。 那柄长剑的剑身扭曲著,宛如一条蜿蜒的毒蛇,其表面闪烁著寒光,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敌人的鲜血。剑柄处则缠绕著一层黑色的布条,与剑身的寒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诡异而神秘的感觉。 “对了。“嬴政走到暗门处突然回头,“让乱神去查查农家。朕总觉得,昌平君若真活著...第一个找的会是田猛。“ “是。” 134章 工坊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她惊鯢就把昨天见赵高的事情告诉了方铭。 方铭听完后,微微笑道:“没事,毕竟你也算他的员工,老板关心一下员工,也是正常的。” 听著方铭奇怪的话,惊鯢没有接话。 “走吧。“方铭推开房门,朝阳將两人的影子投在迴廊上,“今日去研发中心看看,看看公输家这段时间有什么新发明嘛。“ 晨雾未散时,方铭的马车已停在蓝田西侧的工坊区。 几个月没见,方铭发现工坊变得更加整洁了,穿过军工坊,经过多层的监察后,方铭终於来到了研发中心。 方铭推开工坊的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是灼热的金属气息与松脂清香。公输墨正伏在一张宽大的青铜案几前,手中精钢卡尺在某种机械部件上反覆比划。听到脚步声,年轻人猛地抬头,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方铭!“他隨手將沾满机油的布巾甩到肩上,三步並作两步迎上来,“您可算来了!“ 方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几个月不见,你这儿倒是更热闹了。“目光扫过工坊內忙碌的景象——二十余名工匠正分组调试各类器械,西北角的锻炉火光熊熊,叮叮噹噹的敲击声此起彼伏。 “托您的福!“公输墨引著方铭穿过工坊,顺手从木架上取下本厚厚的牛皮册子,“先说战马三件套——马鐙、马蹄铁、高桥马鞍已全部换装完成。“他翻到某页,指著上面的硃批,“陇西郡上月来报,骑兵衝锋速度提升两成,战马折损率降了六成不止。“ 惊鯢在后方轻咳一声。公输墨会意,立即带他们转入內室。这里陈列著各式兵器架,最显眼的位置摆著三把形制不同的长剑。 “精钢武器换装进度比预期快。“年轻人抚过剑身,金属发出清越的嗡鸣,“採用您设计的水力锻锤后,咱们冶铁坊的月產量翻了五番。“他拿起最短的一把,“这是给山地营特製的,硬度足够劈开匈奴人的皮盔。“ 方铭接过剑隨手挽了个剑,剑刃破空声锐利非常:“三分之二部队完成换装...比预计提前了半年。“ “全靠新式高炉。“公输墨眼睛发亮,拉著方铭来到窗前。远处五座馒头状的砖窑正冒著青烟,“温度比老法子高出三成,杂质少了一半。就是...“他突然挠头,“燃料消耗太大,秦岭北麓的林子都快砍禿了。“ “改用石炭试过没有?“ “试过!“公输墨从案底拖出个木匣,里面装著几块乌亮的矿石,“上月在频阳发现个露天矿,就是...“他苦笑著摊开手掌,掌心有道新鲜的灼痕,“硫磺杂质太多,铸铁容易脆裂。“ 话题转到蒸汽机时,年轻人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气密性还是老问题。“他带方铭来到工坊角落,指著个两人高的青铜装置——外形像倒扣的巨碗,周围缠绕著密密麻麻的铜管,“运行一刻就漏气,压力连水车都带不动。“ “家祖已经先放弃研究蒸汽机了。“公输墨无奈地敲了敲装置外壳,发出沉闷的迴响,“说与其死磕蒸汽,不如先解决基础工艺。“ 方铭听后,说道:“哎,没办法,不过最近嬴政陛下要派一批人前往百越,我会让人在百越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我说的那种橡胶树。“ “砰!“ 工坊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大步跨入,青灰色的袍袖上还沾著未乾的墨汁。公输仇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扫,整个工坊瞬间鸦雀无声。 “方大人好雅兴啊!“老人冷笑一声,手中的青铜规尺“啪“地敲在案几上,“放著蒸汽机的气密问题不管,倒有閒心去管什么诸子百家的破事?“ 方铭连忙起身行礼:“公输先生...“ “少来这套!“公输仇一甩袖子,几枚精巧的铜製零件叮叮噹噹滚落在地,“老夫在在这工坊內不眠不休做了三个月实验,你倒好,跑去跟那群'非攻'的酸儒勾勾搭搭!“ 公输墨缩著脖子往后退了半步,却被祖父一把拽住:“还有你!我让你改良的活塞环呢?“ “孙、孙儿正在试製新模具...“年轻人结结巴巴地回答。 老人冷哼一声,转向方铭时眼中精光暴涨:“听说你要让墨家参与造船?那些整天喊著'兼爱非攻'的迂腐之徒,懂什么叫远航巨舰?“ 公输仇的怒火仍在工坊內迴荡,青铜规尺在案几上敲出的凹痕清晰可见。 “先生息怒。“方铭双手奉茶,茶汤澄澈如琥珀,“您还记得几年前那台水力锻锤吗?“ 公输仇冷哼一声,却还是接过了茶盏:“少跟老夫绕弯子。“ “当时满朝工匠都说不可能。“方铭目光扫过工坊內运转的水力机械,“是您的孙子力排眾议,採用了我提出的齿轮组设计。“ 老人握杯的手微微一顿。那台锻锤如今已成为大秦军械製造的核心设备。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墨家、公输家都是一脉相承,只不过是理念不同,我希望双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这样,我相信,天下没有二者做不成的事情。” 经过方铭的一顿忽悠在画大饼,公输仇终於同意双方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 夕阳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工坊外的碎石小路上。公输墨提著盏青铜灯笼,灯面上精细鏤刻著传动齿轮的纹样,隨著火光转动在路面投下流动的光影。 “方铭,今日多亏您了。“ “你祖父是真正的匠人。“方铭望著远处逐渐亮起的咸阳灯火,“他同意的不是墨家,而是可能动摇毕生信念的新事物。“ 公输墨的灯笼突然晃了晃。年轻人慾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其实...祖父藏著一卷墨子机关术的残篇,经常半夜偷偷研究。“ 转过最后一道山樑时,咸阳城的轮廓已清晰可见。公输墨突然停步:“大人,我就送到这里了。“ “好,早点休息吧。” 135章 朝会定国策 时间来到大朝会的时候。 寅时的晨钟刚响过第三声,方铭的马车便已停在咸阳宫外。天色尚暗,宫门前却已聚集了不少等候入朝的官员。 “方大人!“ 浑厚的声音从武官队列传来。王翦大踏步走来,老將军虽已鬚髮皆白,甲冑下的身躯却仍如青松般挺拔。 “现在咱们大秦的战马全都换上了战马三件套。“王翦眼中闪著少见的热切,“那些小子们托我给方大人带句话——“老將军突然压低声音,“说感谢您发明了如此神器。“ 方铭连忙还礼:“老將军言重了。只要能少死一些前线將士,那么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哈哈哈!“王翦爽朗大笑,拍了拍腰间佩剑。 就在方铭跟王翦聊的开心的时候,一道紫色身影已悄然走近。李斯整了整腰间玉带,眉宇间带著罕见的关切:“方大人此行辛苦。农家那边...没出什么岔子吧?“ “托丞相的福,一切顺利。“方铭微微欠身。 “哼!“ 一声冷哼打断交谈。淳于越带著几位儒生昂首而过,宽大的儒袍袖摆带起一阵风,故意將方铭手中的竹简扫落在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王翦的眉头顿时皱成山丘,李斯则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方铭不以为意地拾起竹简,轻轻掸去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尘。 “陛下临朝——“ 赵高的唱喝声中,文武百官鱼贯入殿。方铭站在中大夫队列里,注意到前排的淳于越始终梗著脖子,连髮髻上的玉簪都透著股倔强。 殿中香炉升起裊裊青烟,嬴政指尖轻叩龙椅扶手的声音在静默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当廷议过半时,帝王突然抬手止住了正在奏报的治粟內史。 “方铭。“ 这一声唤得满朝文武俱是一静。方铭整肃衣冠出列,玄色官袍下摆在大殿金砖上扫过一道弧线。 “臣在。“ “你离朝三月有余,为大秦联络诸子百家。“嬴政的声音不疾不徐,“说说看,这些学派都有何诉求?“ 方铭能感觉到淳于越等儒臣投来的锐利目光。他微微抬首,声音清晰而平稳: “回陛下,首要之请,是於咸阳设立'大秦学院'。“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语。李斯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王翦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腰间新配的精钢剑。 嬴政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一顿,十二旒玉串后的目光如炬:“方铭,你且细说这'大秦学院'究竟如何运作。“ 方铭整了整衣冠,声音清朗地迴荡在麒麟殿中: “回陛下,此学院不同於旧时私学。其一,广纳百家——兵家教战阵韜略,墨家授机关之术,农家讲稼穡之法,儒家传典籍经义,道家说养生之理。各派师长皆由朝廷聘任,按月领取俸禄。“ 朝臣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治粟內史郑国忍不住插话:“这...这岂不是要朝廷养著那帮清谈之士?“ “其二,“方铭不疾不徐地继续,“凡大秦子民,年满十岁不满十五者,通过考试者,不分贵贱,皆可入学。束脩全免,笔墨纸砚由朝廷统一供给。“ “荒谬!“淳于越终於按捺不住,笏板在手中颤抖,“庶民也配读圣贤书?礼崩乐坏!这是要...“ 嬴政一个眼神,中车府令立即敲响静鞭。待殿內安静,方铭才从容道: “陛下明鑑,昔年管仲曾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若使黔首皆明法令、知农时、通匠艺,何愁大秦不兴?“他转向满脸涨红的淳于越,“况且孔子有教无类,淳于博士莫非觉得至圣先贤错了?“ 这一问噎得老儒生哑口无言。李斯忽然出列:“方大人所言束脩全免,朝廷每年要多支多少?“ “丞相问在要害。“方铭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简册,“若首批收三千学子,岁费约合九千石粟。“ 王翦突然大笑:“那些兵家小子,毕业后可否直接入军中任职?“ “正是此理。“方铭向王翦拱手,“学院將设'考绩司',优异者可直接举荐为吏。墨家工科生可入將作监,农家弟子派往各郡劝课农桑...“ 嬴政突然打断:“诸子百家,岂会甘愿將看家本领倾囊相授?“ “陛下圣明。“方铭深深一揖,“故臣请立'专利法'——凡在学院创新技法者,朝廷按增收利税的一成重赏。农家若能培育出新种,更可冠以姓氏推广天下。“ 殿中顿时炸开锅。连一向沉稳的李斯都变了脸色:“这...“ “大家听我说。“方铭声音陡然提高,“管子曰'仓廩实而知礼节'。让匠人凭手艺富贵,农人靠勤勉发家,商贾依诚信获利,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方大人!“治粟內史郑国最先按捺不住,捧著算筹挤到前列,“束脩全免,这笔开支如何筹措?“ 方铭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请大人过目。按新式耕犁增產之数,仅关中岁入便可多出...“ 文官队列中突然传来冷笑。廷尉杜周阴惻惻道:“诸子百家聚於一堂,若有人藉机非议朝政...“ “杜廷尉所虑极是。“方铭突然提高声调,“故学院特设'典正监',由陛下亲派御史常驻。凡授课內容,须提前十日呈报备案。“他意味深长地补充。 “方大人......” “方大人......” “方大人......” 此时的朝会乱作一团,文武百官都有各种问题问向方铭。而方铭也在尽力作答,为大臣们解答疑惑。 “够了。“ 嬴政突然出声,满殿立刻寂静。帝王缓缓起身,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晨光中流转。 “朕意已决。“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即日起,於蓝田工坊旁营建大秦学院。“他目光扫过眾臣,“方铭总领其事,李斯督办学规章程,王翦...“老將军突然挺直腰背,“派一队锐士负责巡防。“ 136章 朝会定国策(二) 突然。方铭说道:“臣,还有本奏。“ 而此时,四周的议论声尚未平息,文武百官刚消化完“大秦学院“的惊世之策。 方铭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几张纸:“臣之前在鬼谷学习,在鬼谷藏书中,记载海外有三样神物。“ ”什么神物?“ “陛下容稟。“方铭整肃衣冠,声音清朗地穿透嘈杂的朝堂,“这三种神物各有神异。“ 他先说:“第一件神物名为占城稻,生於百越以南。最妙的是...从播种到收割,只需六十日。南方温热之地,一年可收三季。“ 少府令惊嘆的问道:“三...三季?!“ “正是。“方铭道。 方铭又继续说道:“还有一物物名'土豆',极耐寒旱。亩產至少千斤!“ 廷尉杜周突然冷笑:“方大人怕不是中了南蛮巫术?天下哪有...“ 没等廷尉说话,方铭则是继续说道:“还有一物,名叫红薯,亩產三十石起步。“方铭的声音掷地有声,“耐旱抗虫,沙地亦可种植。最难得的是生熟皆可食,藤蔓还能餵牲口。“ 听著方铭的话,朝堂轰然炸开。少府令扑上来抓住方铭衣袖:“方大人!此话当真?!若真能岁收三季...“ “妖言惑眾!“淳于越的咆哮盖过喧譁,“《周礼》明载'五穀不登,国君撤膳',哪来什么三熟稻?“ 廷尉则是杜周突然大喝道:“方铭!你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殿中温度骤降。嬴政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一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方铭。“帝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亲眼见过这三熟稻?“ “臣...未曾。“方铭坦然迎上那道锐利的目光。 “陛下!“淳于越跪行出列,“此等无稽之谈...“ “陛下,臣......” “陛下......” 方铭环视满朝质疑的目光,嘴角反而浮起一丝从容的笑意。他缓步走到大殿中央。 “诸位大人不信,实属常情。“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淳于越冷哼一声:“巧言令色!“ “那便请陛下圣裁。“方铭突然转向龙座,深深一揖,“臣请组建船队南下寻种。若空手而归,甘愿受罚。“ 王翦突然拍案而起:“好!老夫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若真能寻得此物...“ “老將军且慢。“李斯皱眉打断,“南海凶险,百越蛮夷...“ 少府令突然插话:“造船、粮餉、赏赐,这笔开销...“ 嬴政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叩击,节奏越来越慢。满朝文武屏息以待,连淳于越都暂时闭上了嘴。 “方铭。“帝王终於开口,“你可知欺君之罪...“ “臣愿立军令状!“方铭突然跪下,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奏疏,“若不得此三物,请斩臣首级悬於东门!“ 殿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李斯急忙出列:“陛下,此事还需从长...“ “不必。“嬴政突然起身,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无风自动。 “传旨。“ 帝王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殿樑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其一,命墨家与公输家即日起合力建造跨海巨舰,赐名'蜃楼'。“玄色广袖拂过案上竹简,“所需工匠、物料,各郡县需即刻调拨,违者以抗旨论处。“ 方铭正要叩首领命,却见嬴政忽然起身,“方铭。“帝王竟亲自走下御阶,“朕予你'如朕亲临'金符一枚,凡造船事宜,可先斩后奏。“一枚雕刻著玄鸟纹的金牌落入方铭掌心,沉甸甸的带著寒意。 李斯的紫袍微微晃动,丞相欲言又止。淳于越更是脸色惨白——这“便宜行事之权“,自大秦开国以来还未曾赐予过臣子。 “陛下!“淳于越突然扑跪在地,“如此兴师动眾,万一...“ “丞相。“嬴政直接打断,“你亲自督办粮餉。若有官吏剋扣船队用度...“帝王的声音突然变得轻缓,却让满朝文武汗毛倒竖,“就用他的脑袋补上差额。“ 李斯深深俯首:“臣,领旨。“ “至於具体细则...“嬴政转身向殿后走去,“方铭、王翦、李斯,下朝后隨朕到章台宫详议。“ 治粟內史郑国手中的算筹“啪嗒“掉在地上。这位素来精明的老臣张著嘴,目光呆滯地在方铭和李斯之间来回游移——方才短短半个时辰里,陛下竟把军、政、財三权同时交託出去,这是大秦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有意思。“王翦突然打破沉默,老將军抚著白须大笑,“方小子,你这一趟朝会,顶得上老夫打三年仗啊!“ 笑声中,淳于越的脸色由红转白。老儒生死死攥著腰间玉珏,指节泛青。他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看似温润的年轻大臣,自入朝以来没上几次朝,可每次现身,都带来惊天的变化。 “退朝——“ 赵高的唱喝声在麒麟殿內迴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满朝文武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连最讲究礼制的淳于越都忘了该行告退礼。 嬴政玄色冕服的下摆扫过玉阶,十二旒玉串在额前轻晃。帝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呆若木鸡的群臣,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怎么?“低沉的声音在大殿穹顶下震盪,“诸位爱卿还有本奏?“ 这一声终於惊醒了眾人。李斯第一个伏地叩首,紫袍玉带在青砖上铺展如云:“臣等恭送陛下!“ 哗啦啦一阵衣袂声响,文武百官如梦初醒般跪倒一片。王翦的鎧甲砸在地上发出闷响,老將军趁机拽了拽身旁呆愣的少府令衣角。 隨著嬴政的离去,文武百官也站起了身子。 “诸公...“方铭拱手环礼,金符隨著动作轻轻晃动,“下官还要去章台宫议事,先行告退。“ 他转身时,紫袍玉带的九卿高官们竟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诸君发现没有?“待方铭走远,典客卿突然压低声音,“这位方大人,要么三月不见人影,要么一出现就...“ “就动摇国本!“淳于越终於爆发,白鬍鬚剧烈颤抖,“什么三熟稻,什么千斤薯,分明是...“ “淳于博士慎言。“李斯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陛下金口已开,这就是新的国本。“ 137章 定计百越 章台宫內,青铜鹤灯吐著幽蓝的火焰。 此时方铭、王翦、李斯三人正在章台宫內等著嬴政的到来。 “陛下到——“ 赵高尖细的嗓音未落,嬴政已大步踏入。帝王褪去了朝会时的冕服,只著玄色深衣,腰间玉带却仍缀著那枚象徵兵权的虎符。 “免礼。“嬴政径直走向沙盘,“占城稻一事,诸卿有何良策?“ 李斯率先上前:“臣查过地图。若走陆路,需经闽越、南越等七部,恐生事端。“他指向沙盘某处,“不如借道桂林郡,沿灕水南下...“ “太慢!“王翦说道“秋收前若不能带回稻种,就要再等一季。“老將军白眉毛下的眼睛精光四射。“陛下!老臣愿亲率五万大军南下,三个月內必让百越之地尽归大秦!“ 嬴政的目光转向方铭:“方铭,你以为如何?“ 方铭轻声道:“臣以为不妥。如今六国初定,关中尚有六国旧部流窜,此时再启战端...“ “畏首畏尾!“王翦的独眼瞪得滚圆,“百越蛮夷,不过土鸡瓦狗!“ “老將军神威,自然所向披靡。“方铭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卷竹简,“但据探报,百越之地瘴癘横行,我军將士十入九病。“他展开竹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標记,“这是楚军当年征越时的疫病记录。“ 嬴政的指尖在竹简上轻轻划过。 “臣建议,派一支精锐潜入百越,取得稻种后再护送稻种回来。“ 嬴政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叩击,节奏渐渐放缓。殿內青铜灯树的火焰隨之低伏,將帝王的身影投在墙上,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黑龙。 “方卿所言极是。“ 帝王的声音终於打破沉寂,惊得檐角铜铃微微颤动。王翦刚要开口,就见嬴政玄色广袖一挥。 “王翦。“ “老臣在!“老將军单膝砸地,甲冑鏗鏘。 “从你的亲卫中挑选二百锐士。“嬴政指尖划过沙盘上的丛林,“要熟悉瘴癘之地的,每人配发三副解毒丹。“ “诺!“王翦的独眼精光暴射,“老臣派去年平定闽越的那队崽子!他们识得百越土语...“ “影密卫出二百精锐。“嬴政继续道,目光转向殿角阴影。章邯无声现身,面具下的双眼如寒星闪烁。 李斯突然上前一步:“陛下,是否派一名御史...“ “不必。“ 嬴政继续道:“农家弟子在......加上罗网五十人,七天后出发!” “赵高。“ 嬴政这声轻唤像冰锥刺破寂静。原本隱在灯影中的中车府令浑身一颤,几乎是扑跪到殿心,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他苍白的脸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活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奴婢在。“ 帝王的手指轻轻敲击著定秦剑的剑鞘,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朕听说,罗网最近在楚地很活跃?“ 赵高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颤:“回陛下,是在追查项氏余孽以及昌平君的线索...“ “抬起头来。“ 赵高缓缓直起身子,苍白的脸在烛光下像张揉皱的纸。嬴政忽然倾身向前,十二旒玉串垂落,在赵高眼前微微晃动。 “这次取稻种,朕要动用罗网。“帝王的声音很轻,“你觉得...该派谁去?“ 方铭注意到赵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吞咽毒药般艰难:“惊鯢自然隨行护卫方大人。至於其他人选...容奴婢亲自挑选。“ 嬴政没有接,反而靠回龙椅:“六剑奴训练得如何了?“ “回陛下,已能合击破百人军阵。“赵高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真刚的剑能断铁,断水的身法可渡江,乱神...“ “够了。“嬴政突然打断,“全部派去。“ 听著嬴政的安排,方铭心中暗暗想到:“六剑奴...动漫里在噬牙狱那一战,连纵横联手都险些吃亏。真刚主攻,断水控场,乱神扰敌,转魄、灭魂双刺诡譎,魍魎更是神出鬼没...“ 等到安排完具体事项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章台宫外。 “方大人...“ 阴柔的嗓音突然从石兽背后传来。赵高像条蜕皮的蛇般缓缓现身,苍白的面容在宫灯下泛著青灰。 “赵大人。“方铭微微侧身,腰间的金符在月色下泛著冷光,“此次南下,还望罗网多多协助。“ 赵高躬身行礼,宽大的官袍袖口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方大人言重了。“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掛著程式化的笑容,“为陛下效力,是罗网的本分。“ 就在这时,方铭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赵大人受伤了?“ “不过是训练六剑奴时的小意外。“赵高迅速將手缩回袖中,“请方大人放心,罗网定会完成任务。五十名天字一等杀手,加上六剑奴,足以確保稻种万无一失。“ 方铭嘴角微扬:“那就感谢赵大人了。对了,赵大人特意在此等候,不知有何指教?“ 赵高忽然深深一揖,官帽上的瓔珞垂下来扫过青石板:“方大人为陛下殫精竭虑,联络百家、寻访神种,奴婢特来道一声谢。“ “赵大人客气。“方铭微微侧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赵高也不纠缠,躬身让开道路:“方大人慢走。“ 不一会,章台宫內。 赵高跪在章台宫的青铜地砖上,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嬴政背对著他,正在把玩案几上的一枚青铜虎符,玄色龙袍在烛光中如乌云翻涌。 “他说了什么?“帝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赵高的官袍后襟已被冷汗浸透:“回陛下,方大人似乎对六剑奴很感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 “嗯,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到赵高离开后,嬴政向著阴暗处问道:“方铭说的那些神种,你们已经查了这么多天,有什么收穫嘛?” 此时黑暗处传来声音:“回陛下,方铭所说神种只在农家的古籍中有所记载,据说是上古时期神农氏所记载的,但是一直没有人见过,所以现在农家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谣传了。” 听著阴影处的话语,嬴政久久没有出声。 138章 再见王賁 方铭回到府中,就立刻將自己关在了书房。 方铭从书房中找到了岭南的地图,展开。 那是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详细標註著百越地区的地形。方铭用手指沿著几条河流划过喃喃自语道:“百越多雨林,瘴气重,看来需要准备几样东西。“ “第一,药材。雄黄、艾草、苍朮,再准备些解毒丸。“方铭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还需要防蛇虫的药粉。岭南多毒蛇,士兵的绑腿要加厚.......“ 方铭正在思考著百越的事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匆匆前稟报:“大人,王賁將军和章邯將军到访,正在前厅等候。“ “王賁?“方铭眼前一亮,紧锁的眉头终於舒展开来,“快请!“ 他快步走向前厅,远远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抱怨:“这茶也太淡了,老章你尝尝,跟白水似的!“ 方铭嘴角扬起笑意,这个粗獷的嗓音,不是王賁还能是谁? “王將军,章將军,別来无恙啊!“方铭跨入厅门,拱手笑道。 厅中立著两位身著便服的將军。左边那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鬍的汉子正是王賁,他见方铭进来,大笑著上前就是一个熊抱:“方老弟!许久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右边那位面容冷峻、腰杆笔直的则是影密卫统领章邯。他抱拳行礼,动作乾净利落:“方大人。“ 方铭拍了拍王賁结实的后背:“王大哥还是这么精神!“ “哈哈哈!“王賁得意地捋了捋鬍子,“、那肯定的!“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这次来,是有正事。“ 章邯轻咳一声,:“陛下口諭,命我等协助方大人南下取稻种。“ 方铭当然知道,於是抬头问道:“两位將军带了多少人马?“ “我带来了我老爹的二百精兵。“王賁拍著胸脯道,“都是经过你那特种部队训练法训练过的,而且都是百战老兵。“ 章邯补充:“影密卫出二百人,擅长潜伏侦查。也全部都是精英。“ 方铭点点头,將二人引到书房。墙上掛著岭南的详细地图,桌上摆著正在写的物资清单。 “正好,我正在筹划路线以及相关物资。“方铭指著地图道,“王將军熟悉百越,看看有什么建议?“ 王賁凑近地图,:“不清楚,因为没人深入过百越地区,我们相信你,听你的!” 方铭將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將军,章將军,此次南下,我已命人准备了三种解毒丹。“他掰著手指一一细数,“雄黄丹可避瘴气,艾草丸能驱蛇虫,还有”'清灵散',可解百越常见的十七种毒物。“ 章邯微微頷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影密卫也有准备。这是蜀地特產的'避瘴香',点燃后可保方圆三丈內无毒虫敢近。“ 王賁大咧咧地摆手:“要我说,带够酒就行!当年我爹征百越时,將士们都是靠烈酒驱瘴气!“ 方铭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走到墙边的木箱前,掀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著十几把造型奇特的弩箭。 “这是我让公输家特製的手弩。“他取出一把递给二人,“射程虽不及军中的强弩,但胜在轻便,箭头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章邯熟练地检查著弩机,眼中闪过一丝讚赏:“好手艺。这扳机力道,连女子都能轻鬆使用。“ “还有这个。“方铭又从箱底取出几个皮囊,“里面装著一种新式暗器。遇到紧急情况,点燃引信扔出去,能製造混乱。“ 王賁吹了个口哨:“好东西!不过...“他忽然收敛了笑容,“方老弟,你准备得这么周全,是预料到会有大麻烦?“ 屋內一时寂静。油灯的火焰在三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方铭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二位將军,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头。“他直视著二人的眼睛,“这次带回来的稻种,或许能救大秦百万百姓的性命。所以...“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哪怕我们所有人都死在百越,也必须把种子带回来。哪怕只剩一个人,爬也要爬回咸阳。“ 章邯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復如常。他缓缓起身,右手按在佩剑上:“影密卫二百人,愿立军令状。“ 王賁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好!这才够劲!“他猛地一拍桌案,“我方儿郎没有孬种!就算要死,也得先让百越蛮子见识见识大秦锐士的厉害!“ 方铭取出三只酒盏,斟满烈酒:“既如此,我们以酒为誓。“ 三人举盏相碰,酒液在烛光下泛著血色的光泽。 “为大秦!“ “为陛下!“ “为天下百姓!“ 正事议毕,屋內的气氛顿时轻鬆了不少。方铭命人重新沏了热茶,又端上几样精致点心。王賁抓起一块酥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方老弟,你这的点心可比军营里的乾粮强多了!“ 方铭笑著给他添茶:“王將军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厨子多做些,给你带上路。“ “那敢情好!“王賁抹了抹鬍子上的饼渣,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你上次给的那套训练法子,真他娘的好用!“ 章邯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確实。影密卫也借鑑了方大人的方法训练,潜伏能力提升了三成不止。“ 方铭眼睛一亮:“新式部队训练得如何了?“ “基本成了!“王賁兴奋地拍著大腿,“那些崽子现在能负重百斤日行八十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灌了口茶,“就是还缺场实战检验。这次去百越,正好练练手!“ 章邯补充道:“影密卫借鑑了方大人的'三三制'战术,现在小队配合更加灵活。“他顿了顿,“尤其是夜间作战,进步显著。“ 方铭满意地点点头:“百越地形复杂,正是检验训练成果的好机会。“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新装备用得还顺手吗?“ “哈哈哈!“王賁大笑,“你说那个'连环弩'?好东西啊!上次演练,把蒙恬那帮骑兵打得找不著北!“ 章邯也难得地露出讚许之色:“影密卫配备的袖箭和飞爪,已经成功执行了十七次潜入任务。“ 三人越聊越投机,方铭命人取来一坛陈年佳酿。酒过三巡,王賁的话更多了:“方老弟,你是不知道,现在军营里那些小崽子,都把你给的那两本书当宝贝!“ “王將军过奖了。“方铭谦虚道,“不过是总结了些前人经验罢了。“ 章邯举杯敬酒:“方大人过谦了。就凭那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的战术,就当得起兵家之称。“ 王賁喝得兴起,竟扯著嗓子唱起了军歌,粗獷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嘹亮。 方铭和章邯相视一笑,也跟著打起拍子。 139章 公输家 送走王賁和章邯后,方铭站在庭院中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微凉,带著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他转身对守候在廊下的亲卫吩咐道:“立刻去请公输墨先生过来一趟,就说有要事相商。“ 亲卫领命而去,方铭又召来府中管事:“派人去太医署,找张太医取解毒丹、雄黄粉各等药材,再备些治疗蛇虫咬伤的药材。“他略一沉吟,“一切按照我的清单上的东西准备,给他们五天的时间。“ 管事退下。 方铭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这才发现已是三更时分。腹中传来一阵飢饿感,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早朝回来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来人,备些简单的饭食。“ 不多时,侍女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壶温好的黄酒。方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隨著这简单的饭食慢慢消散。 用过饭后,方铭走到窗前。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他望著远处的宫墙轮廓,思绪渐渐飘远——七日后,一场关乎大秦国运的远征就要开始,而他,將是这场远征的核心。 “大人,公输墨先生到了。“亲卫在门外轻声稟报。 方铭收回思绪:“请先生进来。“ 公输墨风尘僕僕地走进来,年轻的脸上带著疲惫,但眼睛却炯炯有神:“方大人,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开始准备了。不过五百套连弩而已,咱们现在工坊已经完成,最多三日就能生產出来。“ “太谢谢师兄了!“方铭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方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了,这次与墨家合作建造'蜃楼',公输家的弟子们可有什么想法?“ 公输墨闻言一愣,隨即失笑道:“方大人多虑了。说实话,如今门下的年轻弟子,连两派为何结怨都说不清楚。“他放下手中的图纸,年轻的面庞在灯下显得格外坦诚。 “哦?“方铭来了兴趣,“那师兄可知其中缘由?“ 公输墨挠了挠头,露出几分无奈:“说来惭愧。我只隱约听祖父提过,百年前为爭一个机关术的名头,两家祖师闹得很不愉快。“他摊了摊手,“具体为了什么机关,怕是连祖父那辈人都记不清了。“ “其实,“公输墨看向窗外,“那些小子们现在最关心的,是谁能做出更精巧的机关。什么公输家墨家的,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新式轴承来得实在。“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老一辈呢?令祖父对此事...“ “祖父倒是念叨过几句。“公输墨模仿著老人家的语气,捋著並不存在的鬍子,“'墨家那些里胡哨的东西,中看不中用'之类的。“说著自己先笑了起来。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公输墨起身告辞:“方大人放心,如今各家弟子都明白,跟著陛下做事才是正道。“他眨了眨眼,“再说了,能学到对方压箱底的本事,谁还计较那些陈年旧帐?“ 方铭放下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次南下百越,公输家可要派些弟子隨行?我可以安排几个名额。“ 公输墨闻言摆了摆手,年轻的脸上露出务实的神色:“多谢方大人好意,不过这事还是让农家专精的人去做吧。“他指了指桌上摊开的各种机关图纸,“我们公输家的本事在工坊里,打造好装备就是最大的贡献。“ 公输墨继续说道:“就像大人常说的,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我们公输弟子擅造器械,但要说辨识稻种、適应瘴气,还得是农家那些常年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的行家。“ 方铭讚赏地点点头:“先生倒是通透。不过若有弟子对远行感兴趣...“ “倒是有几个年轻人心痒痒。“公输墨笑著摇头,“但我跟他们说了,与其去百越凑热闹,不如先把连弩的卡槽问题解决了。“ 公输墨收起图纸站起身,“方大人放心,七日內五百套装备必定如数交付。至於百越之行...“他狡黠地眨眨眼,“等你们带著稻种凯旋时,说不定我能照著描述做出个'百越地形盘'来。“ 送走公输墨后,方铭站在廊下,望著远处,仿佛能看见远处工坊內年轻工匠们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不时传出爭论技术的喧譁声。他忽然觉得,或许诸子百家的恩怨,终將隨著新一代的崛起而烟消云散。 方铭正欲吹熄烛火,忽见窗欞上投下一道熟悉的剪影。他推开窗,惊鯢正抱剑倚在廊柱旁,月光为她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辉。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方铭倚著窗框,语气中带著几分调笑,“莫非是在赏月?“ 惊鯢抬眸看了他一眼,剑穗在夜风中轻晃:“我在执行任务。“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软了几分。 “什么任务这么要紧,连觉都不睡了?“方铭故意逗她。 “保护你。“惊鯢说得乾脆利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鞘上的纹路,“你不睡,我不睡。“ 方铭心头一暖,摇头笑道:“在自家府邸能有什么危险?再说,外面不是还有侍卫...“ “其实你不必如此辛苦。“方铭倒了杯热茶推过去,“ 惊鯢没有接茶,只是微微摇头:“我习惯了。“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画出斑驳的纹。方铭看著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几年前,她还是一名合格的罗网杀手。 “那至少坐下休息。“方铭指了指案几旁的坐席,“正好我还有些南下的事要与你商量。“ 惊鯢犹豫片刻,终於收剑入鞘,端坐在席边。烛光下,方铭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你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方铭皱眉问道。 惊鯢抿了抿唇:“从接到保护你的任务起。“ 方铭无奈地摇头,取来一件外袍递给她:“至少披上这个。要是护卫病倒了,我可真要任人宰割了。“ 140章 农家来了 第四日清晨,方铭正在书房核对装备清单,忽听府外传来一阵嘈杂。管家匆匆来报:“大人,农家三位堂主到了!“ 方铭手中的毛笔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他放下笔,整了整衣冠:“快请。“ 前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朱家那张標誌性的笑脸面具率先映入眼帘,身后跟著面色阴沉的田猛和一脸桀驁的田虎。三位农家统领的衣袍上都沾著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方大人,久等了。“朱家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著几分歉意,“路上遇到山洪,耽搁了些时日。“ 田猛冷哼一声,独眼扫视著四周:“听说方大人要带人去百越送死?“ “大哥!“田虎扯了扯他的衣袖,对方铭抱拳道,“方大人见谅,我大哥说话向来直接。“ 方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三位远道而来,先用些茶点再谈正事。“ 朱家摆摆手:“不必了。事关重大,还是正事要紧。“ 田虎说道:“我大哥特意挑了懂百越土话的弟子。而且这些人全部都是农家的精锐。“ 这倒没有出乎方铭意料。 朱家见状笑道:“田堂主得知此事关乎百姓温饱,可是把压箱底的人都拿出来了。“ 田猛別过脸去,粗声粗气道:“少说废话。我只要一个保证——带回的稻种,先在关东试种。“ “可以。“方铭爽快应下,“不过试种需按朝廷制定的规程来。“ 田猛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三位远道而来,不如就在府中暂住?“方铭指了指东侧的厢房,“那边几间客房都空著,也方便明日商议要事。“ 田猛抱臂而立,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必了。我们农家人在外住惯了,不习惯高门大院的规矩。“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镰刀的刃口,“城南有农家的联络点,我们住那儿就行。“ 朱家的笑脸面具转向田猛,又转回来对著方铭,声音里带著歉然:“方大人好意心领了。只是我们还有些弟子在城外等候,得去安排一番。“ 田虎倒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著府中的兵器架,闻言插嘴道:“大哥,要不我留下?这府上的厨子听说会做江南菜...“ “都走。“田猛斩钉截铁地打断。 方铭见状也不勉强,拱手道:“既然如此,明日辰时还请三位再来一趟。公输家特製了一批装备,正好给农家的兄弟们配上。“ 朱家面具上的表情纹路弯成月牙形:“那再好不过!我们一定准时到。“他压低声音,“田堂主就是这脾气,方大人別往心里去。其实他连夜赶路,就是为了不误农时。“ 方铭神色肃穆,目光扫过三位农家统领:“此去百越,九死一生,诸位...可都想清楚了?“ 庭院里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秋风卷落叶的沙沙声。 田猛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屋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晃。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方大人,你瞧这些伤——“他指著心口处一道狰狞的刀疤,“这是当年在楚国抢稻种时留下的。“又指向腹部箭伤,“这是在齐国夺良种时中的暗箭。“ 朱家的笑脸面具微微低垂,声音却异常坚定:“农家弟子,向来把种子看得比命重。千年前祖师爷尝百草而亡,为的不就是让百姓不再挨饿?“ 田虎拍了拍腰间,咧嘴一笑:“我烈山堂的规矩——人可以死,种子必须带回来!“ 方铭心头一震。他看见田猛独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朱家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手印,“只要五穀丰登,农家弟子死又何妨?“ 朱家摘下了笑脸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他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方大人可知,这些年农家內部爭斗不断,各堂口明爭暗斗,其实都是因为——我们丟了根本。“ 田猛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独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认同。 “老祖宗传下来的训诫,'地泽万物,神农不死'。“朱家摩挲著手,“可这些年,我们只顾著爭权夺利,早忘了农家的本分是为天下人寻良种、育良田。“ 田虎挠了挠头,难得正经地接话:“大哥常说,烈山堂要是再跟四岳堂斗下去,迟早把老祖宗的脸都丟光了。“ 田猛冷哼一声,却出奇地没有反驳。 朱家郑重的说道:“这次寻找占城稻,倒是让各堂口重新坐到了一起。“他看向方铭,眼中带著感激,“四岳堂出辨谷的能手,烈山堂出懂百越土语的弟子,神农堂献出珍藏的《瘴气录》——这才是农家该有的样子。“ 庭院中的古井突然泛起涟漪,仿佛在回应朱家的这些话。惊鯢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从未见过这样视死如归的决绝。 方铭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既如此,三日后辰时,灞桥相送。“他顿了顿,“若诸位...若有万一,家中老小,方某以性命担保,必当妥善照料。“ 田猛大手一挥:“用不著!烈山堂的寡妇都能挥镰刀,孤儿自会种地养活自己!“他转身大步离去,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啪啪作响。 朱家向方铭深深一揖,面具上的笑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悲壮:“方大人,若是我们前往百越的农家人全都死去了,这些稻种...就託付给你了。“ 待农家眾人离去,惊鯢轻声道:“他们...真的不怕死?“ 方铭望著远处田猛高大的背影,缓缓道:“对他们来说,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他摩挲著手中的稻种,“知道为什么农家能传承千年吗?就是因为总有这样的疯子,愿意为了一粒种子去拼命。“ “其实,这才是农家最终的理念。不过经过时间的冲刷,他们的理念发生了变化,不过现在,他们好像找回了曾经的那份理念,也是好事!” 141章 罗网首领赵高 送走农家眾人后,方铭正欲转身回府,忽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惊鯢的剑瞬间出鞘,寒光划破空气,直指庭院角落的阴影处。 “好快的剑啊。“一个阴柔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不愧是惊鯢姑娘。“ 赵高缓缓走出阴影,月光將他苍白的脸照得如同鬼魅。他身著暗紫色官服,腰间却悬著罗网特有的蛇纹令牌,行走时竟不发出半点声响。 方铭按住惊鯢的手腕,示意她收剑:“赵大人,不知有何指教?“ 赵高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画在脸上的面具:“方大人为陛下奔波劳碌,奴婢特来送些解乏的丹药。“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盒盖上阴阳家的太极纹若隱若现。 没等方铭说话,赵高又说道:“五十名天字一等,方大人打算如何调度?“ “自然是按陛下的旨意。“方铭直视赵高双眼,“不过具体调度,需听带队首领的。“ 赵高突然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像是夜梟啼鸣:“方大人果然谨慎。不过,方大人,可知道具体是谁带领这队人马前往百越?“ 方铭神色不变,指尖轻轻摩挲著腰间的玉牌:“陛下既已安排妥当,臣自当遵从。“ “呵呵...“赵高发出一阵令人不適的低笑,苍白的手指从袖中抽出一份密函,“是章邯——影密卫统领亲自带队。“他將密函在掌心轻轻拍打,“陛下连最信任的影密卫统领都派出去了,可见对这次行动的重视。“ 方铭余光瞥见院墙上有几道黑影闪过——罗网的杀手。 “章邯將军精通潜伏侦查,確实是最佳人选。“方铭不卑不亢地回应,“有他相助,取得稻种的把握更大。“ 赵高突然凑近一步,身上那股混合著麝香与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方大人可知,章邯临行前向陛下要了一道密旨?“他眯起细长的眼睛,“若有任何人——无论身份高低——妨碍取种之事,可就地正法。“ 夜风骤起,吹得庭院中的灯笼剧烈摇晃。方铭注意到赵高说“任何人“三个字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著腰间的罗网令牌。 “陛下圣明。“方铭拱手向宫城方向一礼,“如此安排,正是为確保万无一失。“ 方铭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赵大人今天前来是做什么?“ 赵高阴柔一笑,苍白的手指轻轻拍击三下。庭院中的阴影突然扭曲,六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浮现。 “六剑奴带来让方大人见见,也好放心。“赵高衣袖轻拂,“罗网的剑,从不失手。“ 首先现身的是真刚,这个魁梧如山的男人背负巨剑,青铜面具下只露出一双野兽般的眼睛。他每走一步,青石板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连大地都在畏惧这柄能斩断金铁的巨剑。 紧接著,一道流水般的影子滑入月光下。断水身形修长,双手各持一柄薄如蝉翼的细剑。他行走时衣袂飘飞,宛如水中倒影,却让人莫名心悸——据说他的剑快得连水都能斩断。 “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从屋檐传来。灭魂如一片红叶飘落,这个看似娇小的少女双手玩转著两柄蝴蝶短刀,天真烂漫的笑容与她腰间悬掛的十二个血淋淋的人耳坠形成骇人对比。 她身旁的转魄冷若冰霜,一黑一白两柄长剑交叉在背。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漆黑如墨,右眼惨白如雪,仿佛真的能將人的魂魄扭转。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地面突然隆起,魍魎破土而出。这个侏儒般的男子浑身缠满锁链,锁链末端繫著各式奇门兵器。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活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最后现身的是乱神,这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手持玉簫,风度翩翩。但方铭知道,那簫中藏著见血封喉的毒针,而他腰间的竹简上,记满了百家武学的破绽。 六人站定方位,竟暗合六合阵法。院中落叶无风自动,绕著他们形成诡异的漩涡。 赵高满意地看著这一幕:“如何?有他们相助,方大人可还担心任务失败?“ 方铭突然轻笑一声,:“本官只担心...他们听谁的令?“ 这句话像柄利剑刺入寂静。真刚的巨剑微微抬起,灭魂的笑声戛然而止,六道杀气瞬间锁定了方铭。 惊鯢的剑气暴涨,在方铭身前筑起无形屏障。落叶在两人之间悬停,竟被纵横的剑气切成粉末。 赵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方铭敢直接挑明这点——六剑奴只听罗网首领的命令,这是公开的秘密。 “方大人说笑了...“赵高干笑著摆手,六剑奴立刻隱入黑暗,“自然是听陛下旨意。“ 方铭继续说道:“占城稻耐旱高產,一年三熟,若能引入我大秦,百姓將不再受饥荒之苦。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所以此行的重要性,想必赵大人也明白!“ 赵高脸上依旧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自然如此。罗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与方大人所託。“ 方铭又一次强调道:“六剑奴如此厉害,这次任务就要多仰仗赵大人了。“他语气诚恳,目光直视赵高,“此事关乎大秦国运,期望赵大人全力以赴。“ 赵高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露出一丝罕见的认真:“方大人放心,罗网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不知方大人可有什么特別交代?“赵高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手中的指环。 方铭思索片刻:“百越各族关係复杂,行事需谨慎。占城稻若能和平取得最好,若不能...“他顿了顿,“也请以任务为重。“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瞭然:“方大人果然深谋远虑。罗网行事,向来不拘一格。“ 方铭点头。 “时候不早,下官就不多叨扰了。“赵高起身告辞。 方铭送客,赵高忽然回头:“方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实在令人钦佩。只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还望大人多加小心。“ 这看似关怀的话语中暗含警告,方铭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多谢赵大人提醒。方某一心为国,问心无愧。“ 142章 惊鯢 送走赵高一行人后,方铭站在府邸大门前,清风吹动他的衣袍,捲起几片枯黄的落叶。他望著远处已经变成黑点的车队,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惊鯢。“方铭轻声唤道。 惊鯢手持她那把標誌性的惊鯢剑,面具下的眼睛闪烁著警惕的光芒。 “怎么了?“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剑一般,锋利而冰冷。 方铭没有回头,依旧望著远方:“你觉得赵高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惊鯢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赵高这个人...“她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適的词汇,“行事深意太重,看不透。“ 方铭终於转过身来,嘴角掛著一丝苦笑:“是啊,他就像一条藏在深潭里的毒蛇,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来咬你一口。“ 两人並肩走回府內,庭院中的枫树红叶似火,与惊鯢的紫色衣裙相映成趣。方铭在一株老梅树下停住脚步,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红叶。 “看这样,应该就是让我安心。“方铭揉搓著手中的红叶,叶片在他指间碎成几片,“陛下派罗网最精锐的力量执行这个任务,肯定是重视我的建议。“ 惊鯢的目光透过面具紧盯著方铭的侧脸:“大人怀疑另有隱情?“ 方铭將碎叶撒入风中,拍了拍手:“期望他没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吧。“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不过这次领头的竟然是章邯,没想到。“ 惊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影密卫的章邯?“ 方铭点点头,眼中闪烁著思索的光芒:“章邯为人正直,能力出眾,有他监督,赵高应该不敢太过分。“ 惊鯢轻哼一声:“赵高若要耍样,章邯未必看得住。“ “你说得对。“方铭嘆了口气,“不过赵高並不会去,所以应该也还好,毕竟影密卫也不是省油的灯。“ 方铭看著惊鯢紧绷的姿態,突然轻笑一声:“別这么紧张。至少目前,我们现在还是同朝为官,而且赵高也没对我做什么,这不还派你来保护我。“ 惊鯢稍稍放鬆了握剑的手,但眼神依旧锐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呵呵,兵来將挡,水来土掩。”走吧,回去吧 惊鯢如同影子般跟上,在方铭身后半步的位置,既不会打扰他的思考,又能隨时应对突发情况。 “惊鯢,罗网有关於章邯的情报吗?“方铭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上次他和王賁大哥过来,看著很年轻。“ 惊鯢从阴影中走出,面具下的眉头微蹙。她思索片刻,回答道:“有部分情报。章邯,影密卫统领,年龄约二十七八岁,是陛下近年来提拔的心腹。“ 方铭转过身来,眼中闪烁著感兴趣的光芒:“哦?这么年轻就担任如此要职?“ “他虽年轻,但能力非凡。“惊鯢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透著一丝罕见的讚赏,“据情报显示,章邯精通兵法谋略,尤其擅长情报收集与分析。影密卫在他带领下,已成为陛下手中的又一把利剑。“ 方铭走进书房,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 惊鯢微微頷首:“章邯行事风格与赵高截然不同。他注重证据,行事光明磊落,在朝中有'铁面判官'之称。曾多次破获六国余孽的阴谋,深得陛下信任。“ 方铭啜饮一口清茶,茶香在口中瀰漫:“听起来是个正直的人。“ “但並非没有弱点。“惊鯢补充道,“他过於恪守规则,有时会错失良机。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他对陛下的忠诚近乎盲目。而且只要是陛下交代的命令,他都会想尽办法完成。“ 方铭放下茶杯,若有所思:“难怪陛下会派他去百越。一个正直忠诚的年轻人,確实是最合適的人选。“ 惊鯢继续说:“这些就是我能调阅的关於章邯的全部资料。剩下的...“她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迟疑,“剩下的资料我没有权限查看。“ 方铭接过竹简,眉头微挑:“连你都没有权限?“ “关於章邯的某些情报被列为绝密,只有赵高和陛下能够查阅。“惊鯢解释道,“罗网內部传闻,章邯的身世可能另有隱情。“ 知道了。“方铭突然抬头直视惊鯢,“过段时间,我准备要求赵高解除你罗网的身份。“ 惊鯢的身体骤然僵直,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方铭!您说什么?“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方铭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惊鯢面前。他能看到惊鯢的肩膀在轻微发抖,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我说,我要你彻底脱离罗网。“方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从此你就是自由的了。“ 惊鯢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了书房的立柱。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面具下的脸庞血色尽褪。这个在刀尖上行走多年的顶尖杀手,此刻竟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罗网从没有活著离开的人...“ 方铭向前一步,直视著她:“所以我才会找赵高谈。你跟著我这么多年,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问你自由后想做什么,现在你该真正的考虑一下了。“ 隨著时间的推移,惊鯢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谢谢你。“ 惊鯢的声音很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方铭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到案几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匣子打开时发出“咔“的轻响,里面铺著深红色的丝绸,上面躺著一枚青玉髮簪,簪头雕刻著细小的鯢纹。 “这是我送你的,就当是庆祝你重获自由。“ 他走到惊鯢面前,將髮簪递给她。惊鯢抬头,月光在青玉上流转,鯢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游动起来。 惊鯢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目光在髮簪和方铭之间游移,最终垂下眼帘:“罗网的杀手...不配拥有这样的东西。“ 方铭直接握住她的手,將髮簪放入她掌心。惊鯢的手冰凉而粗糙,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跡。青玉在她掌心泛著温润的光泽。 “收好它。“方铭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当是...我对你的感谢。“ 惊鯢终於合拢手指,將髮簪紧紧握在手中。 143章 出发 晨雾未散,咸阳城外的官道还笼罩在青灰色的薄靄中。方铭策马来到城门时,发现旌旗早已林立,人马肃整。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却不想城外空地早已集结完毕。 左侧,二百影密卫如墨色松林静立,玄甲黑袍,青铜面具覆面,腰间长剑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右侧,二百军中精锐铁甲森然,长戈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两支队伍中间自然形成一条通道,涇渭分明。 方铭勒住韁绳,目光扫过这支铁血之师。队伍最前方,章邯一身暗紫色劲装,外披轻甲,正在检视行军图。察觉到方铭到来,这位年轻的影密卫统领转身抱拳,眉宇间英气逼人。 “方大人。“章邯声音清朗,“奉陛下旨意,人马已整备完毕。“ 方铭翻身下马还礼:“章將军治军严谨,名不虚传。“ 正说话间,马蹄声由远及近。田猛、田虎兄弟领著农家眾人策马而来,朱家那顶宽大斗笠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农家弟子衣著朴素却气势不凡,腰间各式农具改造的兵器在晨光中闪烁。 “方大人!“田猛声如洪钟,“这次南下,可要见识见识你说的那神奇稻种!“ 方铭正要回应,忽然察觉六道凌厉杀气。雾气中,六剑奴不知何时已立於队伍最前,真刚抱剑而立,目光如刀锋扫过眾人。断水、乱神等人静立其后,如同六柄出鞘的利剑。 章邯眉头微皱,上前一步:“六位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商议行军路线。“ 真刚冷然道:“罗网自有安排。“ 气氛顿时凝滯。田虎粗声打破沉默:“磨蹭什么!早点上路才是正经!百越雨季將至,那时候路可就不好走了!“ 朱家连忙圆场:“呵呵,田虎兄弟心直口快。不过確实时辰不早了...“ 就在此刻,城楼上突然號角长鸣。眾人抬头,只见禁军旌旗招展,中间簇拥著明黄身影——竟是始皇帝亲临! 所有人立刻跪拜。嬴政俯瞰城外,声音浑厚如钟:“此次南下,关係社稷。望诸位同心协力,不负朕望!“ “谨遵陛下旨意!“数百人齐声应答,声震九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方铭抬头时,正对上嬴政深不可测的目光。皇帝微不可察地頷首,这个细微动作被章邯敏锐地捕捉到。 晨雾渐散,朝阳为铁甲镀上金边。章邯翻身上马,长剑出鞘直指南方:“出发!“ 四百人的队伍如长龙般开拔,马蹄声、脚步声、鎧甲碰撞声交织成雄浑乐章。六剑奴如幽灵般融入队伍,转眼不见踪影。 方铭独立原地,目送队伍远去。 尘土渐渐散去,官道上只余几片飘落的旌旗残羽。 “这次去路途遥远啊...“方铭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从咸阳到百越,跋山涉水,一来一回至少半年光景。“ 惊鯢静立在他身后半步,紫色衣袂隨风轻扬。她顺著方铭的视线望向南方天际,那里层云密布,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而且百越现在还不在大秦治下。“方铭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玉佩,“瘴气瀰漫,毒虫横行,更有百越各族部落据险而守,甚至据说还有百越遗族...“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惊鯢面具下的眼眸微动:“大人是在担心章邯將军?“ 方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止章邯。二百影密卫,二百军中精锐,农家诸位好手,甚至...“他顿了顿,“甚至是六剑奴。此行九死一生。“ 一阵狂风突然掠过,捲起满地枯叶。一片红叶粘在方铭肩头,惊鯢伸手轻轻拂去,这个动作自然得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官道上的尘土已经完全平息,仿佛那支庞大的队伍从未出现过。方铭长嘆一口气,声音里带著罕见的疲惫: “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要变天了,回去吧。“方铭拢了拢大氅,转身向城门走去。 方铭与惊鯢沿著咸阳城墙根的石板路往回走。青石上泛著水光,倒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转过一个街角,忽然前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黑甲禁军护著一辆玄色车驾缓缓驶来——正是始皇帝的御輦。 方铭立即退至道旁躬身行礼。雨水顺著他的下頜滴落,在石板上溅起细小水。车驾却在经过他面前时停了下来。 “方铭。“车帘內传出嬴政特有的低沉嗓音,“上来。“ 方铭点头应是,隨即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车驾。 车內宽敞如小型宫室,四角悬著青铜灯盏,散发著淡淡的兰膏香气。嬴政端坐在正中,面前案几上摊开著竹简,硃笔搁在一旁。他抬眼看向方铭,目光如炬。 “担心他们?“嬴政开门见山。 方铭跪坐在下首,衣摆上的雨水在织锦坐垫上洇开一片深色:“臣確实有些忧虑。百越之地...“ “大秦的士兵,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嬴政打断他,手指轻轻敲击案几。那节奏让方铭想起战鼓的律动,“章邯年少有为,农家熟悉农事,罗网精於暗战。各司其职,足矣。“ 方铭注意到嬴政手边竹简上標註的正是百越地形图。“陛下圣明。“方铭低头道,“只是臣想著,若是能多派些医者隨行...“ “將士百战死,也是荣耀。“嬴政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仿佛穿透雨幕,回到了某个烽火连天的战场,“当年灭楚之战,王翦老將军六十万大军南下,埋骨他乡者十之四五。但大秦的旗帜,终究插在了郢都城头。“ 车驾微微摇晃,转过一个弯道。方铭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到惊鯢远远跟在后面,紫色的身影在雨中若隱若现。 “臣明白了。“方铭深吸一口气,“只是占城稻一事关乎民生...“ “回吧。“嬴政重新拿起硃笔。 方铭恭敬行礼退下。当他踏下车驾时,惊鯢立即迎上前。 “没事吧?“她低声问。 方铭摇了摇头,撑开伞。他望著嬴政车驾消失的方向,轻声道:“陛下说得对,大秦的將士...从不会让人失望。“ 144章 中式教育的扶苏 队伍南行后的日子里,方铭难得过上了一段閒適时光。 这段时间里,方铭又开始成为了扶苏的老师。 这天晨露未晞,方铭已带著扶苏来到渭水边的试验田。年轻的公子脱下锦袍,换上一身粗布短打,靴子深深陷进泥泞里。 “先生,这秧苗为何要如此间距?“扶苏蹲在田埂上,手指轻抚翠绿的稻叶。他的指甲缝里已嵌满泥土,却浑然不觉。 方铭捲起裤腿踏入水田,惊起几只蛙:“公子且看——“他比划出两掌距离,“过密则爭肥,过疏则废地。治国亦如是,官吏设置贵在得中。“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指著远处:“那架翻车似乎与別处不同?“ “公子好眼力。“方铭笑著引他走向田垄尽头。三名工匠正调试著新式水车,木齿轮咬合处溅起晶莹水。“这是改进后的龙骨水车,效率比旧式高三成。“ 扶苏凑近观察,突然被转动的齿轮带起的水珠溅了满脸。周围工匠嚇得跪倒在地,却听见公子清朗的笑声:“妙哉!这水力运用,可比《考工记》记载精妙多了。“ 午后的研发中心热浪蒸腾,打铁声此起彼伏。扶苏捂著耳朵,瞪大眼睛看铁匠將烧红的铁块锻打成犁头形状。火星四溅中,方铭大声讲解: “熟铁包住生铁芯,既保持韧性又增强硬度!“他拿起冷却的犁头递给扶苏,“公子试试分量。“ 离开时,公子忽然驻足:“先生,为何工匠们討论方案时总要在地上画图?“ “这是因为………” 次日清晨,研发中心多了块涂著黑漆的大木板。当扶苏看到匠人们爭相用白堊在上面画图討论时,眼睛亮得像星辰。 隨著方铭教育的深入,现在的扶苏逐渐褪去了那种呆板,虽然他还跟著淳于越上课,可是对於淳于越讲的东西,他都能够辩证的进行看待,不再是盲目的顺从。 这一天,淳于越正在讲解《周礼》中的礼制篇章。扶苏端坐在席上,忽然开口:“老师,您说诸侯之礼不可僭越,但如今天下一统,这套礼制是否应当调整?“ 淳于越的竹简“啪“地落在案几上:“公子何出此言?祖宗之法...“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学生並非否定周礼。“扶苏取出一卷绢布,上面並列写著新旧礼制对比,“只是想到方先生曾言'制度当隨世变'。譬如这祭祀规格,可否按功绩而非血统来定?“ 老儒生盯著绢布上密密麻麻的批註,一时语塞。 而隨著时间的推移,扶苏对於他的父亲,嬴政,也逐渐的多了几分理解,现在时不时的有问题,就会去找嬴政问个明白。 这一天的晚上,章台宫的青铜灯盏將殿內照得通明。嬴政正在批阅南征军报,忽听殿外侍从稟报:“陛下,扶苏公子求见。“ “进。“嬴政头也不抬,硃笔在竹简上勾画。 扶苏稳步入內,衣袂带起细微的风。他行礼的姿势比从前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从容:“儿臣拜见父皇。“ 嬴政这才搁下笔,抬眼打量儿子。他注意到扶苏的指尖有墨渍,袖口还沾著些泥土。 “何事?“ “儿臣今日与方先生討论治国之策,先生提到'攘外必先安內'。“扶苏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但儿臣读《兵法》,见'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之语,心中困惑,特来请教父皇。“ 嬴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个曾经唯唯诺诺的儿子,如今竟能提出如此有见地的问题。他指了指身旁的席位:“详细说说你的困惑。“ 扶苏跪坐於席,腰背挺得笔直:“方先生认为,当先安定国內民生,再图对外扩张。但兵法讲究战机稍纵即逝,儿臣担心若过分强调安內,会错失良机。“ 嬴政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向殿侧的兵器架,取下一张弓和两支箭。將一支箭递给扶苏:“试试。“ 扶苏茫然接过,但还是依言拉弓搭箭。弓弦绷紧时,嬴政突然开口:“若此时有人从背后推你,会如何?“ “这...“扶苏的箭脱手而出,斜斜地钉在殿柱上。 嬴政又递来第二支箭:“现在,先站稳脚跟。“ 这次扶苏先调整姿势,双脚稳稳踩地,才引弓射箭。箭矢破空,正中殿外悬掛的铜锣,发出“鐺“的一声清响。 “治国如同射箭。“嬴政坐回案前,“没有稳固的后方,再好的战机也会变成陷阱。“他取过案上铜镇纸压在军报上,“这是百越。“又取过砚台压住另一卷竹简,“这是匈奴。“ 扶苏的目光隨著父亲的手指移动。 “若同时抬手,“嬴政突然同时抬起两件重物,铜镇纸“咣当“砸在案上,“结果如何?“ “两处都...“扶苏猛地顿住,眼睛渐渐亮起来,“儿臣明白了!” 嬴政突然放下竹简,盯著扶苏看了许久:“你变了。“ 殿內一时寂静,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 扶苏立即跪伏於地:“儿臣请罪。从前年少无知,屡次顶撞父皇...“ “起来。“嬴政的声音罕见地温和,“谁家还没个顽劣的孩子?“ 扶苏惊愕抬头,竟看见父亲眼中带著笑意。这个发现让他鼻尖一酸——记忆中,父亲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嬴政起身走到殿门前,望著满天星斗:“如今你学会辩证思考...“他背对著扶苏,声音低沉,“朕很欣慰。“ 扶苏鼓起勇气走到父亲身旁。从这个角度,他第一次发现嬴政早已不再年轻。 “父皇...“ “嗯?“ “儿臣...儿臣会继续努力的。“ 嬴政转过头,月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方铭...教得很好。“ 两人就在章台宫內聊了很久。 “时候不早了。“嬴政最终起身,“明日早朝,你也来。“ 扶苏行礼告退,走到殿门处又转身:“父皇...“ “还有事?“ “儿臣...儿臣很高兴。“ 嬴政怔了怔,隨即微微頷首:“去吧。“ 回到寢宫的扶苏,立即命人取来空白白纸。他要把今晚的谈话全部记下来,特別是父亲关於边防与內政关係的见解。 写著写著,他的笔突然顿住——原来父亲早就在关注民生,那些被他误解为“劳民伤財“的工程,很多都是为了... 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晕开了刚写好的字跡。 145章 墨家来了 这天,方铭正倚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手里捧著一卷新抄录的《山海经》。五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案几上摆著一壶清酒,几样时令鲜果。 “又胡诌。“方铭用袖子抹了把汗,手指点著其中一行文字,“'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这凤凰要是真存在,怎么也该有人逮著一两只吧?“ 树荫下的惊鯢闻言睁开眼。她像只猫似的蜷在枝椏间,紫色衣衫与树影融为一体,唯有鱼肠剑的寒光偶尔刺破浓荫。 “那是上古的东西。“惊鯢的声音带著午后的慵懒,“大秦承周而立,可周朝八百年,留下的真东西还不如这本胡话多。“ 方铭来了兴致,翻身坐起。竹简“哗啦“一声散开,露出里面绘著奇形怪状的插图:“你说这些真都是古人编的?“ 惊鯢从树上轻盈落下,足尖点地无声。她凑过来看那幅九头蛇的图画,面具几乎贴上竹简:“罗网查过。“ “哦?“ “天字级任务,昭襄王年间就开始了。“惊鯢用剑鞘点著其中一个怪物图案,“查了三十年,最后归档时说...儘是些方士骗人的把戏'。“ 方铭正欲追问,老周慌慌张张跑进院子:“大人!府外来了几个人,说是叫高渐离...“ “先请客人去前厅。“ 方铭整了整衣冠,快步穿过迴廊。 “诸位好啊!” 厅內四人同时转身,斗笠下的阴影里射出四道截然不同的目光。 背剑的白衣男子率先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孔。高渐离的眉眼依旧冷峻,只是额角多了道新添的疤痕。 “方大人。“他微微頷首,“咸阳的街道,比蓟城要宽阔许多。“ 方铭尚未答话,一道红影突然窜到面前。盗跖的斗笠歪戴著,露出那双標誌性的桃眼:“方大人府上可有好酒?这一路走来,关中百姓的日子確实比六国时强多了...“ “小跖!“雪女掀开素纱斗笠,银髮如瀑倾泻而下,“正事要紧。“ 最后摘斗笠的是个青衫文士。当他抬起头时,方铭的瞳孔骤然收缩——燕丹的脸比上次见他苍老了许多,左眼竟蒙著白翳,唯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丝毫未变。 “巨子...“方铭刚开口就被打断。 “墨家现在没有巨子。“燕丹的声音沙哑如粗糲的砂纸,“只有个六国遗民。“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放在案上——那是墨家巨子的信物,此刻却断成两截。 雪女突然別过脸去,银髮遮住了表情。 “三日前,机关城。“燕丹用断令牌轻叩案几,“班大师接过了墨眉。“ 方铭注意到雪女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这个总是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我们在新郑看到了纸。“燕丹突然转换话题,断令牌指向方铭腰间玉佩,“也在邯郸见识了水车。“令牌又转向窗外隱约可见的市井烟火,“更在关中各地,看到了安居乐业的百姓。“ 方铭不动声色地斟茶:“诸位此行,看来感触颇多。“ 燕丹缓缓摩挲著断令:“方先生,我们这次来...“ “是想看看。“雪女突然抬头,眼中的泪光已化作坚定,“看看这个让巨子甘心交出非攻的天下,究竟值不值得。“ 燕丹的独眼望向窗外。夕阳西下,咸阳城的炊烟裊裊升起,街巷中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 “已经看到了。“他轻声道,將断成两截的巨子令推向方铭,“这个答案。“ 方铭听到他们的话后,將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 “答应诸位的学宫正在建设,就在蓝田那边。“他抬眼望向窗外,仿佛能透过重重屋宇看见远处的工地,“你们来时应该已经看见了。“ 高渐离说道:“確实见到了。那些工匠们正在搭建的框架,看起来比齐国的稷下学宫还要宏伟。“ “预计半年就能建成。“方铭注意到雪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解释道:“陛下调集了三千工匠,日夜赶工。用的都是最新的建筑技法,比传统方法快上许多。“ 盗跖突然从席上跳起来,兴奋地比划著名:“我看到那些工匠用的工具了!有个会转的木架子,几个人推著就能把大梁吊起来,可比我们墨家的机关术...“他的话突然剎住,偷眼看了看燕丹。 燕丹却只是微微一笑,那只完好的右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方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想求见嬴政。“ 方铭沉吟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著节奏。 “可以。“最终方铭点了点头,“不过我需要写奏章,具体什么时间,需要看陛下了。“他环视眾人,“这几日你们就在我府邸住下吧。 燕丹郑重地拱手致谢:“多谢方先生成全。“ “对了,“方铭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学宫的设计图稿,诸位若有兴趣可以看看。 “陛下说过,“方铭的声音沉稳有力,“新学宫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仅墨家,儒家、法家、阴阳家,甚至农家、医家,都將有自己的讲坛。“ 燕丹却显得格外沉静,只是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方先生,明日可否带我们去蓝田学宫看看?“ “当然可以。“方铭欣然应允,“正好明日我要去巡视工程进度。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诸位最好还是乔装一番。虽然陛下已经默许,但毕竟几位此时还是属於帝国通缉的人。“ 雪女轻轻頷首,指尖的寒气在空中凝结成一片小巧的雪:“我们可以扮作你的隨从。“ “那就这么定了。“方铭起身击掌,唤来管家,“准备四间上房,再备些乾净衣物。“他转向客人们,“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累了。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146章 扶苏与墨家的见面 第二天一大早,府邸前院已备好几辆普通的青篷马车。方铭正在检查隨行物品,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师!“扶苏小跑著过来,腰间玉佩叮噹作响。他今日穿著素色深衣,髮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倒像个寻常士子。“我来找您上课。“ 话音未落,扶苏突然顿住。他的目光越过方铭,落在刚从厢房出来的四人身上——燕丹扮作教书先生,高渐离背著用粗布包裹的琴匣,雪女戴著遮面的帷帽,盗跖则一身短打,活像个隨行僕役。 “这几位是...?“扶苏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佩剑上。 方铭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这位是燕先生,其余几位是他的同伴。“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墨家的朋友。“ 扶苏的眼睛瞬间睁大:“墨家?那不是...“他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朝廷通缉的要犯吗?“ “很快就不是了。“方铭意味深长地说,“陛下已经同意在学宫为诸子百家设立讲坛。“ 扶苏脸上顿时绽放出少年人特有的兴奋神色:“真的吗?那太好了!“他快步走到燕丹面前,竟恭恭敬敬行了个弟子礼:“久闻墨家机关术精妙绝伦,不知与公输家相比孰强孰弱?“ 盗跖一个箭步窜上前,得意洋洋地拍著胸脯:“这还用问?当然是我们墨家厉害!当年祖师爷可是...“ “小跖。“燕丹温和地打断他,转向扶苏认真道:“公子有所不知,墨家重守,公输家善攻,各有所长罢了。就像...“他指了指院中的水车,“齿轮与轴承,缺一不可。“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那今日我能隨诸位一起去学宫看看吗?听说那里要建一座机关藏书阁...“ 方铭与燕丹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应允。很快,几辆马车驶出府门,混入咸阳清晨的车流中。 车轮轆轆,扶苏与盗跖同乘一车。少年公子好奇地打量著这个传闻中的“盗王之王“:“听说你能飞檐走壁,是真的吗?“ 盗跖嘿嘿一笑,突然从车窗窜出,眨眼间就倒掛在车顶,又从另一侧窗口钻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枝带露的桃:“送你啦!“ 扶苏接过枝,惊嘆不已:“太厉害了!能教我吗?“ 前方马车里,燕丹透过纱帘望著这一幕,独眼中泛起笑意:“公子倒是赤子之心。“ 高渐离突然开口:“方大人,学宫真会允许墨家公开传授机关术?“ “不仅允许,“方铭正色道,“陛下还特意嘱咐,要为墨家修建专门的机关实验室。“ 雪女帷帽下的红唇微启:“嬴政...变了。“ “不。“燕丹望向远处渐渐显现的学宫轮廓,“是他终於明白,有些东西,靠刀剑永远得不到。“ 当马车驶近工地时,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数百名工匠正在巨大的地基上忙碌,中央主殿的框架已经立起,在朝阳下投下壮观的阴影。更令人惊讶的是,工地各处都能看到新奇的机械设备:滑轮组、起重架、甚至还有几台正在运转的水力锯木机。 扶苏兴奋地指著远处:“看那个!是方老师设计的'转轮锯',比传统锯木快十倍!“ 盗跖已经按捺不住,身形一闪就溜进了工地。片刻后,眾人听见他在某个工棚里大呼小叫:“我的天!这榫卯结构太精妙了!“ 扶苏快步走在最前面,靴子沾上了泥泞也浑然不觉。 “老师,这个沟渠为何要挖成弧形?“扶苏蹲在一处地基旁,指著工匠们正在修筑的排水系统。 方铭挽起袖口蹲在他身旁,隨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示意图:“这是根据流体力学设计的,弧形渠道能减少水流阻力,雨季时排水效率能提高四成。“ 燕丹不知何时也蹲了下来,独眼中闪烁著惊讶:“《墨子·经说下》有载'水行曲则速',没想到方大人竟能精確计算其效。“ “是方先生教我的数学派上用场了。“扶苏兴奋地接过树枝,在地上列出一串算式,“您看,根据流速公式...“ 雪女和高渐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这个秦国公子竟能如此嫻熟地运用他们从未见过的计算方法。 盗跖从脚手架上一跃而下,手里把玩著几个精巧的铜构件:“喂喂,你们快来看这个!“他献宝似的摊开手掌,“这榫卯设计比我们墨家的还精巧!“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方铭笑著接过一个铜件:“这是標准化构件。所有门窗都用统一规格,可以批量製作、快速安装。“他指著远处堆积如山的木料,“那边每根樑柱上都有编號,像拼图一样组装起来。“ “妙哉!“燕丹忍不住讚嘆,“如此一来,工期至少缩短一半。“ 雪女轻轻摘下一片落在肩头的木屑,冰蓝色的眼眸中泛起涟漪:“你们...真的打算让诸子百家在此自由讲学?“ 扶苏认真地点头:“父王说,真正的强大不是消灭异己,而是海纳百川。“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像方老师教的,不同思想碰撞才能產生新的火。“ 盗跖突然蹦到扶苏面前,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小公子,那你觉得我们这些'逆贼'该不该被原谅啊?“ “盗跖!“燕丹轻喝。 扶苏却笑了,那笑容乾净得不带一丝阴霾:“方老师说,天下本无绝对的对错,只有立场的不同。如果墨家愿意为大秦百姓造福祉,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阳光穿透薄云,洒在眾人身上。燕丹望著眼前这个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秦国公子,又看了看耐心解答各种问题的方铭,突然对高渐离低声道:“我现在明白,为何六国会失败了。“ 工地一角,几个工匠正在调试新式水车。方铭拉著扶苏过去帮忙调整齿轮咬合度,两人蹲在泥地里討论得热火朝天,丝毫不在意衣袍沾满尘土。 雪女静静注视著这一幕,冰霜般的面容渐渐融化:“他们...真的不一样。“高渐离说道:“或许这就是巨子想让我们看到的——新的时代需要新的墨家。“ 正午时分,眾人坐在半完工的廊下用膳。扶苏捧著陶碗,好奇地向燕丹请教墨家剑法的精要;盗跖则对方铭腰间的计算工具產生了浓厚兴趣;雪女和高渐离则对著学宫图纸小声討论著什么。 阳光透过木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著未来诸子百家在此交融的景象。燕丹望著眼前和谐的一幕,独眼中终於浮现出释然的神色。 “方先生,“他郑重地举起茶杯,“陛下可有回覆?“ 方铭微微一笑,茶盏与燕丹的轻轻相碰:“后日,陛下在章台宫单独召见。“ 147章 嬴政与燕丹 五更三点,晨钟刚刚响过。方铭与燕丹在宫门前下了马车,晨雾中的章台宫如同蛰伏的巨兽。赵高早已在宫门外等候,玄色官服上凝结著细小的露珠。 “陛下正在章台宫內。“赵高微微欠身,声音如同丝绸般柔滑,“燕先生请隨我来。“他转向方铭,露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方大人请在偏殿稍候。“ 方铭看了燕丹一眼,后者轻轻点头。 穿过三重宫门后,赵高在一条岔道前停下:“方大人,这边请。“他指向西侧的偏殿,“燕先生,请隨我继续前行。“ 方铭在偏殿坐下时,注意到这里陈设简单却整洁。案几上摆著新鲜的水果,茶盏还冒著热气,显然是早有准备。窗外能看到章台宫主殿的一角,飞檐上的铜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方铭端起茶盏,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他想起了这几日跟墨家的几位相处的场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可以看得出来,自从上次在墨家提出来秦国跟他们没仇的观点后,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些改变,尤其是燕丹卸任巨子后,这种变化就更大了。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就在方铭等的快睡著的时候,殿外传来脚步声。方铭抬头,看见燕丹独自走来,脸色略显苍白,但眼中却带著释然。 “如何?“方铭起身相迎。 燕丹在席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玉佩,回想起在章台宫见到嬴政的场景。 ...... 燕丹跟隨侍从穿过三重宫门,每过一道门槛,身后的宫门便无声合拢。当最后一道朱漆宫门开启时,他看见那个站在窗边的玄色身影。 嬴政没有穿朝服。一袭素色深衣裹著他挺拔的身形,腰间只悬著一枚白玉佩,乌髮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但燕丹在踏入殿內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这个背对著他眺望窗外的人,哪怕不著冕旒、不佩长剑,周身散发的威仪也足以让任何人膝盖发软。 “来了。“ 嬴政的声音不大,却像青铜编钟的余韵般在殿內迴荡。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 燕丹的瞳孔微微收缩。十几年了,当年邯郸城里那个阴鬱的少年质子,如今眉宇间已沉淀出深不可测的帝王气度。那双眼睛——他记得这双眼睛,只是如今里面不再有隱忍与愤怒,只剩下如渊水般的沉静与掌控一切的从容。 “六国遗贵,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燕丹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標准的士礼。他刻意没用“罪臣“自称,也不曾行跪拜大礼。这个微妙的姿態让侍立在侧的赵高眯起了眼睛。 嬴政却似乎並不在意。他缓步走向殿中央的案几,衣袖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看茶。“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赵高面色微变。皇帝从未对六国贵族说过这两个字,这是接待宾客时才用的礼节。 当侍者奉上茶盏时,燕丹注意到嬴政用的是普通的陶杯,而非宫中的玉盏。茶汤清冽,水面漂浮著两片嫩芽——是燕山特有的云雾茶。 “邯郸一別,“嬴政端起茶盏,“已经十多年了。“ 燕丹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他没想到嬴政会记得如此精確。那年在邯郸郊外的枣树下分別时,他们都还是少年。 “陛下好记性。“燕丹轻啜一口茶,熟悉的苦涩在舌尖漫开,“当年那个预言天下的人,如今已是天下的主人。“ 嬴政的目光在燕丹蒙著白翳的左眼上停留片刻:“你的眼睛...“ “守城之战时伤的。“燕丹语气平静,“不碍事。“ 殿內陷入短暂的沉默。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响,叮叮噹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听说你传位给了班大师。“嬴政突然道。 “墨家需要新的道路。“燕丹放下茶盏,“我之前的路太偏激了。“ 嬴政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战鼓:“方铭说,你想在学宫传授墨家机关术。“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燕丹直视嬴政的眼睛,“这些理念,与陛下一统天下的伟业並不相悖。“ 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嬴政的手指在青铜爵杯边缘轻轻摩挲,目光如炬地注视著燕丹:“朕很好奇,是什么让墨家巨子改变了心意?当年对昌平君、还有对楚国的帮助,你可是最坚定的抗秦之人。“ 殿內薰香裊裊,燕丹的目光越过青烟,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可曾去过新郑的集市?“燕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几年前我去时,商贩用残缺的刀幣交易,妇人抱著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上月再去,摊位上堆著关中运来的粮食,孩童握著飴追逐嬉戏。“ 嬴政眉梢微动,示意他继续。 “从邯郸到临淄,我这一路见到了太多变化。“燕丹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画著路线,“荒废的农田重新有了庄稼,乾涸的沟渠流淌著清水,连最偏远的乡邑都有了医坊。“他停顿片刻,“这些,都是帝国带来的。“ 窗外一阵风吹过,庭中的梧桐沙沙作响。一片绿叶飘进殿內,落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 “但这些还不够。“嬴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六国遗民仍在暗中串联,各地贵族怀念故国。朕需要的不是表面的顺从,而是真心实意的归附。“ 燕丹轻轻拾起那片梧桐叶,在指尖转动:“陛下可知,最初我也认为秦法严苛,统一不过是暴政的延续。“他抬起独眼,“直到方铭来到墨家机关城。“ 嬴政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他说,陛下要的不是征服,而是变革。六国並立时,战乱频仍,百姓流离;而天下一统后,驰道连通郡县,度量衡统一市场,文字统一教化...“ “他倒是会说话。“嬴政轻哼一声。 “不,他不是在奉承。“燕丹摇头,“我们也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水车的出现,曲辕犁的出现,各种新式发明,还有摊丁入亩的政策等等......“ 148章 嬴政与燕丹(二) 嬴政突然站起身,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帝国地图前,手指从咸阳划向东南:“方铭跟朕说过一个词,叫'大势所趋'。你觉得,这就是天下大势?“ 燕丹也起身走到地图前,与嬴政並肩而立:“当年墨子主张'兼爱',就是看到战爭给百姓带来的苦难。如今陛下一统天下,消弭战乱,不正与墨家初衷暗合吗?“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图上,恰好覆盖了整个中原。 “方铭还说了什么?“嬴政突然问道。 “他说...“燕丹深吸一口气,“陛下不仅是军事上的征服者,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建设者。书同文,车同轨,修驰道,通沟渠,这些都是功在千秋的事业。“ 嬴政转身,锐利的目光直视燕丹的独眼:“所以你愿意放下燕国太子的身份?“ “不是助陛下,“燕丹坦然迎上那道目光,“是助这天下苍生。“ 一阵风突然涌入殿內,吹动了地图,也吹散了燕丹束髮的带子。黑白相见的头髮披散而下,与嬴政的黑髮在风中交织。 “陛下...恨我吗?“燕丹的声音很轻,却让侍立在殿角的赵高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特別是荆軻那次。“ 嬴政的手停在半空,青铜酒爵中的琼浆映出他微微眯起的眼睛。殿外传来侍卫换岗时兵器碰撞的声响,清脆而冰冷。 “你问这个问题,“嬴政缓缓放下酒爵,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就说明你永远做不成真正的帝王。“ 燕丹的眼睛收缩了一下,黑白相间的头髮在透过窗欞的光线中显得愈发刺目。 “帝王不会问对错。“嬴政站起身,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案几上的竹简,“也不会问恨与不恨。帝王眼中只有该做与不该做。“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划过燕国的位置:“你派荆軻,是因为你那时是燕国太子。朕灭燕,是因为朕是秦王。这中间,需要掺杂个人情感吗?“ 一只飞蛾扑向灯盏,翅膀在羊皮地图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但你说得对,“嬴政突然转身,目光如电,“朕確实不恨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可恨,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方铭说过,什么样的角色做什么样的事。“ “但你辜负了一样东西。“嬴政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如果你真把荆軻当成朋友,而不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的话。“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燕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雨夜——荆軻在出发前问他:“太子,若事不成...“而他回答:“那便是天不佑燕。“他记得荆軻眼中的光熄灭的样子,就像此刻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陛下说得对。“燕丹的声音沙哑,“我確实...不配谈恨与不恨。“ 嬴政走回案几前,衣袖带起一阵风,吹散了薰香的青烟:“知道朕为何同意方铭建学宫吗?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征服不在疆场。“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 突然,嬴政好像想起来什么,问道:““朕一直很好奇,当年你们是怎么把昌平君从朕的眼皮底下救走的。” “陛下应该知道,“燕丹缓缓放下茶盏,“昌平君当时手里...掌握著近半的罗网。“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秘密即使在罗网內部,知道的人也不超过三个。 “继续说。“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 “那夜行动的几乎是墨家全部的力量,所有统领全部出动,前任巨子六指黑侠也有参与。“他顿了顿,“当然,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昌平君手里有罗网的布防图。“燕丹直视嬴政的眼睛, 一阵穿堂风突然掀动殿內的帷帐,烛火剧烈摇晃。赵高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殿门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么,“嬴政突然前倾身体,阴影笼罩了半个案几,“昌平君最后如何了?“ “据说,“燕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城破那日,有人看见他持剑站在楚王宫前,力战而亡。“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节奏如同战鼓:“朕听到的版本可不太一样。“ 燕丹的独眼微微眯起。他当然知道嬴政指的是什么——那个在北方边境流传的消息,说有人看见酷似昌平君的男子出现在匈奴单于的王帐中。 “陛下,“燕丹突然换了称呼,“您觉得以昌平君的骄傲,会向匈奴低头吗?“ 嬴政站起身,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月光。他走到窗前,望著远处驪山的轮廓:“方铭说过一句话,人都是会变的。“他转过身,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芒,“就像你,曾经的燕国太子,如今不也站在朕的章台宫里?“ 燕丹的掌心渗出冷汗。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昌平君时,那个曾经风度翩翩的公子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我要让嬴政知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你觉得,“嬴政的声音突然打断,“方铭这个人如何?“ 燕丹的白髮在穿堂风中微微拂动,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 “鬼谷文道传人,名不虚传。“燕丹的声音带著几分感慨,“其才学之广博,政务之深远,实乃我生平仅见。“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若当年他去的是燕而非秦,或许——“ “不可能。“ 嬴政突然打断,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他站起身,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案几上的竹简,带起一阵微风。 “就算他去了燕国,最终一统天下的依然是朕。“嬴政的声音低沉而篤定,“因为你们——“他的手指划过虚空,仿佛在点指六国君主,“没有那个胆量让他放手施为。“ “你们要的是苟延残喘的权术,而非改天换地的变革。“嬴政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方铭在朕这里,可以重修律法,可以统一度量,可以建学宫、修驰道。“他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在燕国,他能做什么?“ “陛下说得...不错。“良久,燕丹终於开口,声音乾涩,“六国君主,確实无人有陛下的魄力。“ 149章 嬴政与燕丹(三)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燕丹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终於明白了为何方铭会选择秦国——不是因为这个国家最强盛,而是因为只有眼前这个帝王,才能容得下他那改天换地的抱负。 “所以,“嬴政將酒爵重重放在案几上,“別说什么'如果'。天下大势,从不是靠一两个谋士就能改变的。“他的目光越过燕丹,看向殿外漆黑的夜空,“关键在於,有没有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君王。“ 燕丹沉默地低下头,看著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这双手握过剑,执过笔,却从未像嬴政那样,敢於打破一切陈规旧制。 “臣...受教了。“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嬴政转身望向窗外,正在修建的学宫,將成为方铭理想中的百家爭鸣之地。而在更远的北方,蒙恬正在修筑的长城,將守护这个新生帝国的边疆。 这一切,都始於一个帝王敢於用人的魄力。 “陛下。“燕丹声音有些发紧,“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想见见荆軻。“ 殿內霎时安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响。赵高捧著竹简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燕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故友一场,有些话...想说清楚。“ 嬴政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让赵高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朕准了。“他转向赵高,“你亲自带燕先生去地牢。“ “陛下!“赵高忍不住出声,“这不合规——“ “规矩是朕定的。“嬴政打断他。 “谢陛下。“燕丹深深一揖,白髮垂落在青玉地砖上。 ...... 赵高提著青铜灯笼走在前面,灯影在潮湿的甬道墙壁上摇曳不定。燕丹跟著这位中车府令穿过三道铁门,每过一道门,身后的侍卫就会將门重新锁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燕先生请小心台阶。“赵高的声音带著刻意的恭敬,“下面就是关押要犯的地牢了。“ 燕丹黑白相间的头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想到今日竟会以这样的身份,来见昔日的挚友。 拐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的景象却出乎燕丹的预料。这里没有想像中的腐臭与惨叫,反而乾净整洁得不像牢房。墙上每隔十步就有一盏油灯,地面铺著乾燥的稻草,甚至还有通风的气窗。 “陛下有令,“赵高似笑非笑地解释,“荆軻虽为刺客,却是义士,不可苛待。“ 最里间的牢房前,赵高停下脚步。铁柵栏內,一个披髮男子正背对著门口,在墙上刻画著什么。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 “丹...兄?“荆軻的声音略显沙哑。他比燕丹记忆中消瘦了许多,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剑。身上的囚衣乾净整洁,牢房內甚至有一张木床和书案,案上还放著几卷竹简。 这一声呼唤像利剑刺穿胸膛。燕丹突然想起那个雪夜,自己亲手为荆軻披上白裘时,对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 膝盖突然失去力气。燕丹重重跪在潮湿的石板上,头髮垂落遮住了他痛苦的面容。地牢的寒气透过衣料刺入骨髓,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痛楚。 “軻兄,我......“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我对不起你。“ 这句话在心底积压了很久。 “抬起头来。“ 荆軻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燕丹艰难地抬起脸,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铁柵栏前, “对於朋友来说,“荆軻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也不是。“铁链哗啦作响,他俯身凑近燕丹的脸,“你不配做我的朋友。“ 一滴汗水从燕丹的鬢角滑落,砸在石板上。他想起了那个雪夜,自己亲手为荆軻斟满饯行酒时,对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 “但对於一国太子来说——“荆軻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守在远处的狱卒都不寒而慄,“你做得对。用我这个江湖游侠的命,如果能换燕国多喘息几年,很划算。“ 燕丹的嘴唇颤抖著,他想辩解,却发现喉间像堵著一团。荆軻说得没错,当年他派荆軻刺秦时,確实存了这样的心思。 “所以你看,“荆軻转身走向牢房深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恨你,但也懂你。“他背对著燕丹,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咱们以后就形同陌路吧。“ 墙角的老鼠窸窸窣窣地爬过,啃食著昨日剩下的饭糰。燕丹看著荆軻的背影——那个曾经在易水河畔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侠客,如今只剩下一道沉默的剪影。 “你...“燕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这还好吗?“ 荆軻突然大笑,笑声在地牢中迴荡:“比想像中好多了!“他拍了拍床板,“有褥子,有书看,饭食里偶尔还能见到肉。“他凑近柵栏,压低声音,“就是酒淡了些。“ 燕丹这才注意到荆軻手腕上的铁链並非拴在墙上,而是鬆鬆地垂著——与其说是禁錮,不如说是象徵性的束缚。 “軻兄...我们当年为何要刺秦?不就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吗?“ “如今...“燕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若继续执著於復仇,除了让更多人家破人亡,还能得到什么?“ 一滴水珠从牢顶落下,溅起细小的水。不知是渗漏的雨水,还是谁的眼泪。 “你变了,丹。“荆軻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著一些欣慰,“以前的燕太子,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燕丹没有否认。他想起方铭说过的话:“真正的勇者,不是固执己见,而是敢於承认错误。“ 150章 心结了结 “軻兄,我已將巨子之位传给班大师。“ 荆軻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竟然...“ “我不再是什么燕国太子,也不是墨家巨子。“燕丹的声音很轻,却在地牢的石壁间清晰迴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想赎罪的普通人。“ “我会去面见嬴政。“燕丹的手指轻轻抚过柵栏上的铁锈,“生,或死。“ 地牢陷入死寂。远处传来更漏的水滴声,像是时光在一点点流逝。荆軻的呼吸渐渐平缓,他鬆开铁栏,退后两步坐在石床上。 “丹。“他突然唤道,声音里带著久违的平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燕丹的独眼微微睁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易水河畔,年轻的游侠执剑而立,说要为天下苍生討个公道。 “记得。“燕丹的声音有些哽咽。 “去吧。“荆軻摆摆手,“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做下去吧。“ 当燕丹拖著沉重的步伐迈出地牢的最后一级石阶时,刺目的阳光让他不由眯起那只独眼。就在他抬手遮挡时,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台阶尽头。 “燕先生。“赵高站在光影交界处,脸上掛著意味深长的笑容,“陛下有口諭。“ 燕丹的头髮在风中微微颤动。赵高向前一步,绣著暗纹的官服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 “陛下说——“赵高刻意拖长了音调,“让燕先生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天下究竟有没有变得更好。“ 燕丹的独眼骤然睁大,乾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嬴政他...不杀我?“ 赵高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毒蛇游过枯叶:“陛下胸襟,岂是常人能及?“他袖中滑出一卷竹简,“这是通关文牒,凭此可通行三十六郡。“ 燕丹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死死盯著赵高的眼睛:“荆軻呢?“ “死不了。“赵高突然凑近,身上浓郁的薰香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其他的...燕先生就不必多问了。“ 一阵晨风吹过,捲起地上的落叶。燕丹缓缓转身,望向章台宫的方向。那座巍峨的宫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飞檐上的铜铃隨风轻响,仿佛在诉说著什么。 “我不如他。“燕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赵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 “燕先生,“方铭递过一杯温热的黍米酒,“你们都说了什么了?“ 燕丹低头看著杯中晃动的酒液,大致说了说简单嬴政后的场景,以及和荆軻会面的事情。 方铭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这位曾经的墨家巨子。 “牢房里竟然有书案和床榻,“燕丹苦笑一声,“陛下待他,倒是比我想的宽容。“他顿了顿,“但他不肯原谅我。“ 方铭轻声道:“有些伤痕需要时间。“ 燕丹突然转向方铭,独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方先生,我...“ “荆軻的事你且放心。“方铭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坚定,“他是我大师兄盖聂的挚友。“说著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这是师兄托我转交的,说是荆軻旧物。“ 燕丹接过玉珏,指尖抚过上面刻著的“风萧“二字——这是当年荆軻最爱的筑琴之名。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会找机会的。“方铭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陛下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燕丹握紧玉珏,深深吸了口气:“谢谢你。“这三个字重若千钧,包含著太多无法言说的感激。 燕丹紧接著又说道:“陛下方才提到的蜃楼计划,我已传讯机关城,命班大师率墨家精锐弟子前来助阵。” 方铭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班大师亲自来?那真是再好不过。“ “他比我更適合这个位置。“燕丹的白髮在穿堂风中轻扬,眼睛微微眯起,“论机关术造诣,墨家无人能出其右。“他顿了顿,“也许更能领会陛下...与方先生的宏图远志。“ “燕先生过谦了。“方铭將茶推至对方面前,“若非您深明大义,墨家与朝廷的合作不会如此顺利。“ 燕丹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是方先生给了我认清时势的机会。“ “方先生,“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那所谓的神种...当真存在?“ “千真万確。“方铭放下茶壶。 “陛下已派章邯將军率精锐,协同农家弟子前往百越。“方铭说道,“按时间算,他们应该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该到了。“ 燕丹的眼睛微微眯起:“若真能寻得此稻...“ “可活万人。“方铭接过话头,眼中闪烁著罕见的热切。 燕丹突然想起什么:“所以陛下急著要造蜃楼...“ “不错。“方铭頷首,“海外之地也有!“ “我会亲自修书给班大师,“燕丹的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说明神种一事的重要性。” 燕丹望著墙上变幻的影子,突然开口:“待墨家各部安顿妥当后,我打算去江湖上走走。“ “哦?“方铭挑眉,“燕先生想去何处?“ “各处都看看。“燕丹的目光投向窗外天空,“去看看关中平原的农人是否真能温饱,看看六国旧地的百姓是否安居,看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你们说的那个太平盛世,是否真会到来。“ 方铭不慌不忙地斟满两杯新茶,茶香在沉默中渐渐瀰漫。他递过一杯给燕丹:“若所见不如所闻呢?“ 燕丹接过茶盏,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么那个燕国太子...或许还会回来。“ 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方铭嘴角微扬:“理应如此。“ “燕先生何时启程?“ “等回去墨家交代一下就走。“燕丹说道,“班大师比我更懂机关术,有他坐镇足矣。“ “方铭,“他罕见地直呼其名,“若他日江湖再见...“ “定与燕先生把酒言欢。“方铭拱手作揖,“无论您看到的是怎样的天下。“ 151章 送走燕丹,迎来班大师 第五日的拂晓,咸阳城还笼罩在薄雾中。方铭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视察学宫的建设,发现燕丹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 “燕先生这就走?“方铭的呼吸因快步而来略显急促。 燕丹正在繫紧马鞍的束带,闻言转身。晨光中,他的头髮被镀上一层淡金色,那只眼神却依然深邃如井:“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是时候上路了。“ 高渐离抱著水寒剑站在一旁,雪女的银髮在晨风中轻轻飘动。盗跖正往行囊里塞最后几个包子,见方铭来了,笑嘻嘻地拋过一个:“方大人尝尝,咸阳的肉馅就是实在!“ 方铭接过还冒著热气的包子,从袖中取出一份东西:“这是通关文牒,沿途驛站都会提供方便。“ 燕丹接过,指尖在竹简上摩挲了一下,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凭此物可联繫墨家。“令牌上精细的纹路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等学宫建成,派人持此物到你们上次去的村庄——“ 方铭郑重接过,发现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正面刻著“尚同“二字,背面则是复杂的机械纹样。他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扶苏公子。“惊鯢的声音从屋檐上飘下来。 少年公子策马而至,额头上还带著汗珠:“还好赶上了!“他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宫里做的肉脯,路上吃。“ 雪女接过包袱,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和:“多谢公子。“ “燕先生,“扶苏突然正色行礼,“学宫的墨院我会亲自盯著,等您回来验收。“ 燕丹的眼睛微微睁大,隨即轻笑出声:“公子长大了。“他翻身上马,勒紧韁绳,“方先生,保重。“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路顺风。“方铭拱手。 马蹄声渐行渐远,四人的身影在官道上渐渐变成小黑点。惊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方铭身后:“要派人跟著吗?“ 方铭摇头,手指摩挲著那枚青铜令牌:“不必。燕丹既然留下联络方式,就是表明態度了。“ ...... 就在燕丹等人离去没过几天,班大师就来了。 这天,方铭正在书房教导扶苏。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惊鯢如鬼魅般出现在廊柱阴影下。 “大人,“她面具下的声音带著罕见的波动,“墨家的人到了。“ 方铭手中的竹简“啪“地合上。他快步走向府邸大门,远远就看见一群身著褐色短打的墨家弟子站在晨雾中。为首的老者拄著一根造型奇特的机关拐杖,雪白的鬍子几乎垂到腰间。 (果然跟动漫里长得一模一样) “班大师!“方铭疾步上前,拱手行礼,“一路辛苦。“ 班大师的机关手发出“咔咔“的响声,笑容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方大人客气了。燕丹那小子临走前特意交代,要老夫全力蜃楼的建设。“ 班大师侧身让出身后壮如铁塔的汉子:“这是大铁锤,专管锻造。后面这些小子们都是机关部的好手。“ 大铁锤闷声行礼,背后那柄夸张的铁锤在朝阳下泛著寒光。十几个墨家弟子整齐划一地抱拳,腰间各式机关器具叮噹作响。 听到动静的扶苏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见到了外面的这些人。 “你们就是墨家的人嘛,那您就是班大师了?” “这位就是扶苏公子吧?“班大师的机关手咔咔作响,正要带领眾弟子行礼,扶苏已经快步上前扶住了老人家的手臂。 “班大师不必多礼!“少年公子脸上洋溢著真诚的笑容,“父王常说,墨家机关术独步天下,今日能得大师亲临指导,是扶苏的荣幸。“ 大铁锤和墨家弟子们面面相覷,显然没料到这位秦国公子如此平易近人。班大师的鬍子翘了翘,机关手指关节灵活地转动著:“小公子客气了,老夫就是个摆弄木头铁块的老匠人罢了。“ 方铭適时上前:“时候不早,不如先到蓝田工坊安顿。那里已经备好了住处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公输家的几位大师也在,正好可以交流...“ “公输家?!“班大师的机关手突然“錚“地弹出一截利刃,又赶紧收了回去,白鬍子气得直翘,“那群只会造杀人利器的莽夫也配称大师?“ 大铁锤闷哼一声,背后的铁锤已经拎在了手里。几个年轻墨家弟子更是脸色大变,手已经按在了机关匣上。 扶苏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方铭:“先生,墨家和公输家...“ “有些...学术分歧。“方铭轻咳一声,巧妙地挡在双方之间,“班大师,这次公输家是来协助打造蜃楼的。” 班大师的机关手咔咔作响,最终还是哼了一声:“罢了,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转头对弟子们吼道,“都听见了?待会儿见到公输家的人,不许先动手!谁要是坏了鉅子的安排...“ “班大师放心。“大铁锤把铁锤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只要他们不先挑衅。“ 去往蓝田工坊的路上,扶苏骑马凑近方铭:“先生,他们之间到底...“ “说来话长。“方铭压低声音,“简单说多年前墨家和公输家都是一个祖师,但是隨著时间的推移,墨家主张'非攻',机关术多用於守城和民生;公输家则擅长攻城器械。结果就分家了,最后两家斗了几百年,恩怨不小。“ 前往蓝田工坊的官道上,车队缓缓前行。方铭有意放慢马速,与班大师並轡而行。老人家骑著一匹温顺的母马,机关手稳稳地握著韁绳。 “班大师,“方铭望著远处绵延的农田,“您看那边正在使用的曲辕犁,可还入得了墨家的眼?“ “很好啊!“班大师的鬍子兴奋地翘了起来,“自从看了你的研发的曲辕犁和水车后,就觉得你小子也有墨家之才。方大人若入墨家,定能当个统领。“ 方铭笑著摇头:“班大师过奖了。说起来,当年我去墨家机关城时,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见到您。没想到再见时,您已是墨家巨子。” 152章 来到工坊 班大师的机关手突然“啪“地合拢:“哎,燕丹那个小子啊,如今他能够看破,也算是解脱了!” 当方铭引领眾人穿过最后一道山坳,蓝田工坊的全貌豁然展现在眼前。 渭水支流两岸,几座巨型工坊如臥龙般延展。每座工坊屋顶都竖著造型各异的陶製烟囱,有的冒著青烟,有的喷著白雾。 “看那水车!“一个墨家弟子突然惊呼。 只见五架三层楼高的水车在河面上隆隆转动,带动著数十条皮带传动装置,將动力输送到各个工坊。水流衝击的轰鸣声中,隱约能听见齿轮咬合的“咔咔“声。 隨著不断向著工坊前进,嘈杂的声音也逐渐传来。首先就是工坊外围自发形成的集市。青石板路两侧,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新出炉的胡饼嘞——““关中精钢打的菜刀——““琉璃珠子换山货——“ 几个总角小儿举著木製的小风车,在人群中追逐嬉戏。他们手中的玩具竟也仿著工坊里的水车造型,叶片隨著奔跑呼呼转动。 “这是...“ “工坊僱工有六千余人。“方铭笑著解释,“连带家眷超过两万。商贾自然闻风而来。“ 正说著,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各个工坊大门突然涌出下工的匠人,他们穿著统一的粗布短打,胸前別著不同顏色的木牌 隨著工人的下工,集市瞬间更加热闹起来。匠人们熟门熟路地走向各个摊位: “张婶,老样子来两份!“ “王伯,帮我留把好锯子!“ 几个年轻工匠甚至蹲在路边,就著烧饼討论某个零件的改良方案。 一行人来到集市,班大师突然停在一个铁匠铺前。铺主正用新式手摇钻给农具打孔,旁边掛著“一刻钟修好“的木牌。 “连维修都...“大铁锤摸著脑袋嘟囔。 “这叫'便民铺'。“方铭拿起一个刚修好的犁头,“工坊出的新物件,总要有人会修。“ 隨著深入,方便带著眾人开始参观各个工坊。 当方铭推开琉璃坊的朱漆大门时,一片绚烂的七彩光晕迎面扑来。班大师下意识举起机关手遮挡,指缝间漏进的光斑在他脸上跳动如蝶。 三十座熔炉在坊內呈环形排列,炉中各色琉璃溶液如同液態宝石般翻滚。工匠们手持长柄铜勺,將熔化的琉璃液倒入模具。最令人称奇的是中央的透明琉璃生產线——两名壮汉正用铁管吹制琉璃器皿,旋转间拉出的薄壁在火光中几乎隱形。 “小心脚下。“方铭提醒正仰头髮呆的大铁锤。地上铺著的竟是碎琉璃拼成的百图案,每一步都会带起细碎的光影。 “这...这就是'琉璃?“班大师的机关眼不断调整焦距,盯著一个正在冷却的琉璃瓶,“老夫在燕王宫里见过一套,说是价值连城...“ 方铭从架子上取下一对琉璃杯:“大师请看,这是新研製的'透影璃'。“杯子在阳光下竟能清晰映出手指纹理,比最上等的铜镜还要透亮。 “其实配方並不复杂。“方铭带眾人来到原料区,指著各色矿石,“主要就是石英砂、石灰石和纯硷。关键是这口熔炉——“他轻拍身旁的圆拱形炉灶,“能持续保持一千二百度高温,是公输家帮忙改良的。“ 班大师听到“公输家“三个字,鬍子本能地翘了翘,但马上又被炉前的操作吸引——工匠正將一小包白色粉末撒入熔液,琉璃瞬间变得清澈如水。 “这是何物?“ “芒硝,去杂质用的。“方铭笑著揭开另一个秘密,“其实最难的是控制冷却速度。我们挖了地下窖室,用井水调节温度。 展示架上,各式成品琳琅满目:有雕著细密纹的琉璃盏,有镶嵌金丝的琉璃屏风,甚至还有栩栩如生的琉璃卉。 “西域国上月派使者来,用三十车稻穀换了一套琉璃酒器。“方铭指著角落里正在打包的货箱,“那些是要运往西域的。“ 大铁锤突然指著墙上一幅地图惊呼:“这些红点难道是...“ “对,都是订购琉璃的各地。“方铭点头,“最远到夜郎国都有商队来採购。“ 班大师的机关手轻轻抚过一尊正在雕刻的琉璃马,突然笑出声:“难怪燕丹那小子说,秦国现在富得流油。光这琉璃坊,怕是比燕国整年的赋税还多!“ 从琉璃坊出来后,眾人又来到了农具坊。 当方铭推开农具坊的大门时,一股混合著松木香与铁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班大师的眼睛瞬间调整焦距,將这座足有百丈长的工坊尽收眼底。 五条完整的生產线如同五条蛟龙,从原料区一直延伸到成品检验台。最左侧的锻铁区,十二座焦炭炉喷吐著蓝色火焰,赤膊的匠人们用铁钳夹著通红的铁块,在砧板上锤打出犁头的雏形。不同於传统铁匠铺的杂乱无章,这里每个锻台旁都立著標准模具,匠人每敲打三次就要將铁坯放入模具比对。 “这叫'三锻一校'。“方铭拾起一个刚成型的犁头,刃口在灯光下泛著青芒,“误差不超过一粒黍米。“ 中间的木工区更令人称奇。二十台水力驱动的刨床发出整齐的“咔嗒“声,原木在这头送入,转眼间就变成光滑的辕杆从另一头滑出。班大师的机关手突然伸长,测量著刚加工好的辕木弧度:“这曲线...竟然分毫不差!“ 最右侧的组装区摆放著十种不同的夹具。工匠们將锻好的犁头与刨光的辕木放入夹具,“咔噠“一声就完成精准对接。大铁锤瞪大眼睛看著一个少女工匠熟练地操作著机关——她只需转动三个手柄,就能同时完成钻孔、榫接和綑扎三道工序。 “这是公输家的'三连环扣'?“班大师的鬍子翘了翘。 忽然,头顶传来滑轮转动的声响。眾人抬头,只见完工的曲辕犁正通过悬空轨道自动运往库房。那轨道设计精妙,每到拐角处就有木质凸轮自动调整方向,完全不用人力干预。 库房外的景象更壮观。数百具打包好的曲辕犁正在装车,每具犁上都烙著“蓝田“二字。 班大师抚摸著辕杆上精细的防裂纹,突然问道:“这犁造价几何?“ “相当於普通农家半年的盐钱。“方铭从架上取下一本帐册,“但朝廷补贴七成,实际要不了多少。“ 第153章 班大师VS公输仇 穿过最后一道民用工坊的拱门,眼前的景象骤然肃穆起来。青砖砌就的高墙上布满了瞭望塔,披甲卫士手持劲弩来回巡视。惊鯢適时上前,紫色身影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诸位隨我来。“她声音清冷,面具在火把映照下泛著寒光,“住处安排在墨院,已备好热水饭食。“ 年轻墨家弟子们面面相覷,有个胆大的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大铁锤蒲扇般的大手按住了肩膀:“听安排!没看见墙上的弩机都对著这边吗?“ 方铭取出玄铁令牌,沉重的包铜大门缓缓开启。门轴发出的不是寻常的吱呀声,而是某种油脂润滑过的低沉嗡鸣。 “大师见谅。“方铭引著二人穿过甬道,两侧是正在组装的攻城车,“军工重地,初来者需经三月考察。“ 班大师看著与民用工坊截然不同的军用工坊,问向方铭,:”方小子,你就不怕我们把这些技术......“ 方铭闻言轻笑,手指拂过身旁一架连弩的机括。那弩箭在阴影中泛著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第一,“他转身直视班大师的独眼,“我相信墨家的诚意。燕丹既然选择归附大秦,墨家弟子又怎会阳奉阴违?“ 方铭一边说著,一边带著班大师和大铁锤在军工坊內溜达。 方铭指向远方:“如今六国归一,这些兵器將来要对付的是匈奴、百越,而非华夏同胞。墨家主张'非攻',难道会坐视胡人南下劫掠?“ 大铁锤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想起年轻时在燕赵边境见过的惨状——匈奴骑兵烧杀抢掠,满地都是被践踏的麦苗和孩童的尸首。 “第二......“方铭的话语突然一顿,只听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满脸煤灰的烧炉工低头走过,怀里抱著一筐焦炭。 “比如这位。“方铭等那人走远后低声道,“三年前就是罗网的地字三號,专门盯著冶铁区的韩籍工匠。“ “军工坊內,送饭的庖厨、扫地的杂役、甚至你的顶头上司都有可能是罗网的人...“ 推开厚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铁器特有的腥气与炭火的热浪。 二十余座锻炉沿墙排列,赤膊的匠人们正挥汗如雨。 “这是新式复合锻打法。“方铭指著一位老匠人,只见他將烧红的铁坯反覆摺叠锻打,“千层钢,比寻常铁剑锋利三倍。“ 班大师凑近观察,机关手测量著剑坯厚度:“每折十八层?妙!这样既保韧性又不失锋利。“ 大铁锤抓起一把刚淬火完毕的长剑,隨手劈向试剑木。“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而且我们的採用的是高炉炼铁法,產生的温度要比正常的高很多,所以我们生產的兵器全部都是精钢所制。” 左侧的制甲区里,二十座小锻炉烧得正旺。赤膊的匠人们手持特製铜锤,將烧红的铁片放在模具上反覆敲打。班大师的机关眼微微收缩——那些模具竟雕刻著鱼鳞状的细密纹路。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每片甲叶都要经过三次淬火。“方铭拾起一片成品甲叶,薄如柳叶的钢片在阳光下泛著水纹般的流光,“先用井水淬硬,再以桐油回软,最后用尿液淬出韧性。“ 大铁锤接过甲叶,粗糙的手指抚过边缘:“这弧度...能卸掉七分箭力!“ 最令人称奇的是编缀工序。十名女工坐在藤架下,用熟牛皮绳將甲叶编缀成甲。她们的手法极快,每息能编三片,皮绳穿梭时发出细微的嘶响。班大师注意到每编完一排,她们就会抹上一层特製的鱼胶。 右侧的弩机工场则是一片齿轮的海洋。三十张工作檯上,精铜打造的零件反射著冷光。工匠们手持游標卡尺,正在组装核心部件。 “这是新式望山弩。“方铭拿起一个带刻度的铜製瞄准器,“半里內箭无虚发。“ 忽然,墙角传来“咔咔“的机械声。只见三名匠人正在调试一架床弩大小的重型连弩。当扳机扣动时,十支弩箭在三次呼吸间接连射出,將百步外的包铁木靶射得碎屑横飞。 “公输家的齿轮组?“班大师的机关手突然伸长,测量著传动比。 逛完军工坊后,班大师很是感嘆的说了句,“惊为天人!有这座工坊的存在,六国输的不冤。” 几人来到了研发中心的门口。 经过严格的审核后,这才放行,允许进入研发中心。 穿过摆满模型的走廊,爭吵声越来越清晰:、 “三比一的传动根本吃不住力!“沙哑的吼声震得窗欞发颤。 “放屁!五比二才是胡闹!“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毫不相让。 方铭推开书房门的瞬间,漫天飞舞的图纸如同雪片般扑面而来。公输仇正站在堆满图纸的案几上,手里挥舞著圆规;对面是个满脸通红的年轻匠人,脚下踩著被撕碎的草图。 “咳。“方铭轻咳一声。 公输仇的圆规僵在半空,尷尬地从案几上爬下来:“咳咳。方铭啊,你怎么来了?“他慌忙拍打衣袍上沾的墨跡,却把袖口的炭灰抹得更匀了。 班大师的目光立刻被墙上悬掛的巨幅图纸吸引——那是蜃楼的动力系统设计图,但核心部位的齿轮组被硃砂重重圈出,旁边批註著“待议“二字。 就在这时,公输仇看到了跟著方铭一起来的班大师。 “老木头?!“公输仇的尖嗓子陡然拔高,“谁放你进来的?!“ 班大师的白鬍子立刻翘了起来:“老夫去哪还要你这小辈批准?“他的机关手指向墙上图纸,“偷用墨家的蓄力机关,还有脸叫嚷?“ 公输仇一把扯下图纸,枯瘦的手指在上面戳出几个窟窿:“放屁!这明明是公输家'九转连环'的变式!“ “变式?“班大师手指点在图纸角落,“这'三叠浪'纹路是墨家第七代鉅子独创!“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公输仇身上熏人的龙涎香与班大师衣襟间的松木味混作一团。大铁锤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著半块被捏变形的茶点。 第154章 合作达成 谁也不知道两个老头子能吵成这样。 只见两个人对著公输仇的图纸,一顿乱吵。 班大师的机关手突然“錚“地弹出一把精钢量尺,在公输仇的图纸上划出一道火:“看看你这传动比!三比一的齿轮组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墨家最基础的《机关要术》里都写著,水力锤至少要五比二!“ 公输仇的禿顶顿时涨得通红,一把抢过图纸:“老匹夫!你懂什么叫做'动態负载'吗?“他抄起炭笔在墙上唰唰画出几道狂草般的算式,“三比一在启动瞬间能提供双倍扭矩!这可是我们公输家祖传的《鲁班秘卷》第三十六页记载的!“ “放屁!“班大师的机关手砰的一声锤在桌子上,震得案几上的茶杯跳了起来,“你们公输家就会闭门造车!知道实战中这样的设计会让轴承多承受三成磨损吗?“ 公输仇不甘示弱,从袖中甩出三个精巧的铜製齿轮,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拋物线后稳稳落在案几上:“看看这个!连续运转三百个时辰的实测样品!连磨痕都是均匀的!“ 方铭刚想劝架,却见班大师看了看齿轮:“呵!用蜀地软铜掺杂了铅粉吧?投机取巧!我们墨家用的可是...“ 爭吵突然转向更危险的方向。公输仇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內衬上绣著的黑龙纹章:“墨家整天把'兼爱非攻'掛在嘴边,结果呢?楚国的事忘了?听说白虎都出动了? 书房温度骤降。班大师的白鬍子无风自动,机关手发出危险的“咔咔“声:“白虎'本来是用来给山村送药的!是燕丹那小子...“他突然哽住,独眼瞥向窗外的夕阳,“罢了,跟你们这些御用工匠说不清。“ “御用怎么了?“公输仇的尖嗓子拔得更高,“我们公输家光明正大拿俸禄!不像某些人,一边喊著'非攻',一边给六国贵族造守城器械!“ 大铁锤突然砸了下墙壁:“胡说!我们墨家的守城器械从来只用於自卫!“ “哦?那邯郸之战时,墨家帮著赵人改造的连弩,一次射杀三百秦军,也是'自卫'?“公输仇阴惻惻地笑著 “所以你们公输家就专门研究怎么破城?知道去年攻楚时,你们设计的'衝车'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吗?“班大师也不甘示弱的说道。 “够了!“方铭猛地展开一卷詔书,“陛下有令,军工研发不得再提旧怨!“ 隨著方铭的话落下,工坊內短暂的安静了下来。不过安静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呼吸。 班大师的机关手“唰“地指向公输仇油光发亮的头顶,“倒是某些人,设计的'九齿转轮'能把使用者头髮都绞光——看来你是亲身试验过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你这老光棍懂什么!“公输仇气得手指发抖,“至少我有妻有子!你呢?跟你的机关手过一辈子吧!“ 班大师的机关眼突然转向正在吃瓜的眾人:“方小子,当年公输仇追他的媳妇的时候,用的可是我们墨家的'相思鹊桥'机关!要不要听听他是怎么...“ “老匹夫!!“公输仇一个饿虎扑食衝过去,却被自己的衣带绊了个趔趄。 隨著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吵架逐渐偏离了画风。 墙边的刻度线旁 “看见没?“公输仇拼命伸长脖子,“五尺三寸!“ 班大师:“我五尺五!“ “耍赖!“ “要脸?“ 战火蔓延到点心时间。公输仇抓起一块咸肉酥饼:“真正的工匠都吃咸的!甜食伤脑!“班大师立刻往嘴里塞了三个桂糕:“只有味觉失灵的老顽固才整天吃盐!“ “你说谁味觉失灵?“ “十年前的那盆羊肉羹你放了多少盐?咸得连狗都不吃!“ “那是御厨做的!“ “所以你连自家厨房都管不好?“ 大铁锤突然举手:“那个...其实都挺好吃的...“ “闭嘴!“两位大师同时怒吼。 方铭深吸一口气,插入两人之间:“两位大师,请冷静一下。蜃楼將是前所未有的巨舰,它的使命更是关乎天下苍生。我们不是去观光游玩,而是要去寻找能让百姓不再挨饿的神种。“ 他停顿一下,观察两人的反应。公输仇的金属手指停止了敲击,班大师也鬆开了揪著鬍子的手。 “墨家的自然动力確实精妙,“方铭先肯定班大师,“但公输家的机械动力在紧急情况下更为可靠。为何不结合两者优点?平日以水力、风力为主,关键时刻辅以机械动力?“ 班大师皱眉思索:“理论上是可行,但两种系统如何协调...“ “可以用齿轮组和离合装置,“公输仇突然接话,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的机关术能做到无缝切换。“ 方铭捕捉到这一细节,立刻跟进:“正是!墨家的精巧与公输家的力量相结合,必將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杰作。想想看,当后人提起蜃楼时,会说这是墨家与公输家智慧的结晶。“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又同时哼了一声別过脸去,但方铭注意到他们眼中的敌意已经减弱。 “为了天下百姓,“方铭加重语气,“这次出海若能带回高產作物,將拯救无数生命。两位都是心怀天下的大师,这点暂时合作,应该不难吧?“ 班大师长嘆一声:“罢了,为了苍生,老夫就勉为其难...“ “哼,別拖我后腿就行。“公输仇打断道,但语气已经没那么尖锐。 方铭暗自鬆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两个世仇家族的合作绝不会一帆风顺。但至少,蜃楼的建设可以继续推进了。 方铭望著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工坊的背影,握紧了袖中的图纸——那上面是他根据现代船舶知识绘製的初步构想。 在这个充满剑与术的世界里,他带来的不仅是未来的知识,更是一种超越门派之別的思维方式。 第155章 新型大船 方铭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精心保管的羊皮纸,在工坊中央的木桌上徐徐展开。公输仇的金属手指“咔“地一声抵住图纸边缘,班大师的鬍子几乎要扫到纸面——两个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老人此刻像发现新玩具的孩童般凑上前去。 “这...这是何等精妙的构造!“班大师的独臂微微发抖,指著图纸上流线型的船体,“没有一根多余的龙骨,整体如同游鱼...“ 公输仇的金属义眼突然发出“咔嗒“的机械声,放大了瞳孔:“全钢构造?荒谬!哪有如此巨大的铁块能浮於水上?“但隨即他的手指停在那些交叉的桁架结构上,“除非...用空心铁管组成网格...“ 班大师的金属指节敲击著钢铁船体的剖面图:“全钢构造?这需要多少精铁?“但当他看到那些蜂窝状的支撑结构时,独眼突然眯起,“除非...用空心铜管编织成网,外覆薄铁...“ “公输先生慧眼。“方铭用炭笔在空白处快速演算,“若以青铜为骨,熟铁为皮,配合这种'水密隔舱'设计...“他的笔尖勾勒出十二个相互独立的舱室,“即便三四个舱室进水,巨舰仍可浮航。“ 班大师突然从腰间机关匣抖出十几个木製模型,在图纸旁迅速拼凑:“妙哉!这与墨家'九宫连环锁'原理相通!“他的独臂突然顿住,“但如此巨舰,需要何等动力?“ 工坊內霎时安静,只听得见海风穿过木窗的呜咽。三双眼睛同时聚焦在图纸中央的蒸汽机构造上。 公输仇的金属手指突然重重敲在蒸汽机设计图上:“不行“他抓起一块青铜阀件摔在案几上,“光这个压力阀,以现在的工艺最多承受两个时辰!最重要的气密性问题还是没办法解决!“ 方铭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几块黝黑的石块:“燕地深山中发现的'燃石',燃烧效能十倍於木炭。若以此驱动蒸汽机...“ 班大师捏起一块对著油灯细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烟毒...咳咳...比秦军毒烟箭还烈!“他擦著眼泪指向图纸上的锅炉结构,“况且青铜接口在高温下会...“ “想办法填补缝隙呢?“方铭快速提出改良方案。 公输仇的机关臂突然变形展开,露出精细的测量工具:“老夫半年前就试过。“他在图纸上划出一道焦黑的痕跡,“不行!“ 班大师突然从机关匣倒出十几个齿轮,在蒸汽机示意图旁拼出个精巧装置:“若改用墨家的水力齿轮组为主力...“ “遇到无风无浪的海域怎么办?“公输仇冷笑著一把扫乱齿轮,“坐著等死?“ 方铭看著两位大师又剑拔弩张起来,突然用炭笔在图纸上划了个大叉:“既然蒸汽机暂时不可行,我们不如...“他的笔尖转向船体两侧,“结合两家?共同研发?“ 两个老头听见方铭的声音,想了想,同时说到:“好!“ 这时,公输仇说到:“这图纸上的设计,没有一年半载造不出来。更別说在这旱鸭子地方。“ 班大师捋著鬍鬚点头:“老傢伙这次倒说了句人话。造船需临水而居,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他的独臂在羊皮地图上一划,“当年墨家祖师在东海之滨...“ “桑海。“公输仇突然打断,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几乎同时,班大师的嘴唇也吐出这两个字。两位宿敌罕见地异口同声,连音调都分毫不差。 方铭惊讶地看著他们:“桑海?“ “琅琊台旧址。“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咔“变形,展开成精细的测绘工具,在地图上標出一个点,“水深港阔,可以进行巨船的建造。“ “《考工记》有载,'周穆王东巡,造巨舰曰青云'。“班大师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巨舰就是在桑海港口建造的。” 方铭听到两人的决定,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在心中暗想:“果然和动漫里的发展一样了,蜃楼、桑海...不过不同的是,动漫里是为了寻找虚无縹緲的仙山,而这次,我们是要去寻找能活人无数的神种。“ 他的思绪飘回了穿越前追剧的时光,那时他还在大学宿舍里,和室友们爭论著秦时明月的剧情走向。谁能想到,如今自己竟成了推动歷史的关键人物? “方大人?“班大师的声音將他拉回现实,“你觉得如何?“ 方铭收敛心神,目光在两位大师之间游移:“桑海確实是最佳选择。不过...“他故意顿了顿,“我需要先启奏陛下后,才能动身前往。“ “可以。”两人同意道。 公输仇紧接著道:“前往桑海,就我们这些人不行,而且还有很多器械。需要多派些人手。” 方铭听完公输仇的话,立即点头道:“公输先生考虑得周全。造船工程浩大,確实需要军队护送工匠和物资。“ “王賁將军的驻地离此不远,他麾下常驻著一营精锐將士。我这就去写奏摺,请陛下调派他们护送二位大师前往桑海。“ 方铭继续说到:“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各司其职吧。我这便起草奏摺,班大师和铁统领便在这先逛逛,到时候我让人把二位送回住宿的地方。“ 两位大师对视一眼,终究没再爭执。 方铭离开工坊时,暮色已笼罩咸阳城。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登上等候多时的马车。车厢內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却抚不平他眉间的倦意。车轮刚转动,一道黑影便无声地滑入车厢,带进一缕夜风的凉意,正是惊鯢。 “都安排好了?“ “嗯,两个老头吵架没?”惊鯢略显好奇的问道。 “那两个老傢伙差点把工坊炸了。“方铭苦笑著推开窗格。 惊鯢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细微的表情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格外珍贵:“看来你很享受当和事佬。“ “呵,呵呵.....” 156章 前往桑海--送別 第二天一大早,方铭就已经穿戴整齐候在殿外。 (哎,谁家大早上不到六点就上班啊!怪不得古代皇帝都活不长......) 就在方铭胡思乱想的时候,赵高出现了,“方大人,陛下宣您进殿。“ 赵高阴柔的嗓音让方铭猛地回神。他整了整衣冠,隨著赵高进入殿內。 “臣方铭,拜见陛下。“ 方铭弯腰行礼时,方铭余光瞥见嬴政案头堆著的竹简中,自己的奏摺已经被硃笔批阅过,正摆在最上方。 “爱卿的奏请,寡人准了。“ “墨家与公输家...“嬴政突然轻敲案面,“可还安分?“ 方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回陛下,班大师与公输先生虽偶有爭执,但为社稷计,已达成共识。“ “一年,蜃楼必须如期完工...方铭,你知道时间的紧迫!“ 嬴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方铭抬头,看见皇帝手中把玩著一个精巧的青铜机关模型------方铭经常会进献一些各个器具的模型给嬴政,以便嬴政能够更直观的看到那些新式器具。 “桑海郡守、东海盐铁使、琅琊水师,皆听调遣。“ “诺!” 天光才微微泛青,宫墙上的玄鸟旗还在晨雾中半寐,这一场奏对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方铭已经踏出了宫门。 “这么快?“ 惊鯢的声音从石狮背后传来。她今日换了身素白劲装,腰间却缠著条猩红绸带,在雾气中像一痕未乾的血跡。见方铭出来,她反手將啃了半块的胡麻饼塞进袖袋,饼上还留著个清晰的牙印。 “成了,比预想的顺利。走吧,我们赶紧去工坊。”正说著,方铭的肚子突然响起一声绵长的哀鸣。 惊鯢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走,先吃饭吧。” 宫墙根下已有早食摊支起炉灶。卖餢飳的老汉刚揭开蒸笼,白雾腾起三尺高,裹著羊肉与胡椒的香气扑面而来。惊鯢轻车熟路地拋出一枚半两钱,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正落在老汉的陶碗里。 “两碗羊羹,多加芫荽。“她顿了顿,“一碗不要葱。“ 就在两人来到工坊,进入研发中心后,就听见熟悉的爭吵声传了出来: “姓班的!你动我机关兽试试!“ “呸!谁让你这破铜烂铁压了老夫的图纸!“ 方铭嘆了口气,走了进去。 方铭推开书房樟木门的瞬间,一股热浪裹著金属灼烧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侧身,一块烧得通红的铜片擦著耳畔飞过,“嗤“地一声扎进门框,冒起缕缕青烟。 书房內已是一片狼藉。原本摆放竹简的紫檀架倒在地上,捲轴散落如尸体;青铜灯台被拦腰折断,灯油在青砖地面蜿蜒成诡异的河图洛书。 “住手!“方铭一脚踢飞了地上冒著白烟的铜壶。壶身在空中炸裂,滚烫的开水雨点般洒落,这才让两个杀红眼的老头暂时分开。 角落里传来窸窣响动。方铭这才注意到大铁锤和公输墨像两只淋雨的鵪鶉般挤在书柜缝隙里。 “解释。“方铭扯下半幅门帘,拍打著仍在燃烧的图纸堆。 班大师的机关手缩回原状,独臂却激动得直抖:“这小子偷藏了划时代的机关术!蒸汽动力啊!天才的设计啊!” “跟你有什么关係?”“公输仇的盾牌变形成长戟,戟尖指著班大师鼻尖,“那是我跟方小子一起研发的!” “都闭嘴!“ 书房瞬间安静得可怕。大铁锤倒吸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活下来了......” “所以你们在吵这个?“方铭揉著太阳穴,指向角落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实验装置。 班大师突然扑到模型前,双眼放光:“气压推动活塞...妙啊!但密封问题......“他的手指抚过漏气的丝绸,突然僵住,“你用鱼胶混合了石墨?“ “蚕丝裹著石绳效果更好。“公输仇阴惻惻地插话。 眼看战火再起,方铭赶忙打断道“没办法解决。“方铭嘆了口气,铜尺敲了敲漏气的活塞连接处,“至少目前来说,我们任何的措施都只能支持小规模的动力试验。稍微力度大一点...“ 班大师的独臂抚过那些报废的密封材料,突然重重嘆了口气:“老夫一眼就看出来难点。精巧的齿轮传动墨家不缺,公输家的爆发力也够看,可这蒸汽之力...“他拈起一块焦黑的软木,“全毁在密封性上。“ 书房里一时只剩下蒸汽冷凝的滴答声。 “其实...“方铭突然站起身,从书架暗格里抽出一卷泛黄的绢帛,“我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神异之树。“他缓缓展开画著古怪植物的图卷,“和神种生长在同一种地方,树皮划破后会流出白色乳汁,凝固后竟成弹性极佳的胶体。“ 班大师的独眼亮得嚇人,一把抢过绢帛细细端详:“若得此物,何止蒸汽机!水密舱、传动轴、甚至...“他突然揪住公输仇的衣领,“老傢伙!你那个会炸膛的连弩,要是有这种胶体做缓衝......“ 出人意料的是,公输仇这次没反驳。他的机关手正以惊人速度拆解著蒸汽模型:“小子,这树真能找到?“ “按照这卷绢帛的记载“方铭故意顿了顿,“有!“ 书房里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响动。 “且慢!“方铭按住躁动的眾人,”陛下已下令,一年內蜃楼必须完工。二位不日就要前往桑海!不必急於一时!” 班大师和公输仇对视一眼,竟同时抓起工具袋—— “现在!立刻!马上动身去桑海!“班大师的独臂快得出现残影,眨眼间就打包好了全部图纸。 公输仇更绝,机关手“咔嚓“拆下整扇雕木窗:“走捷径!老夫的机关兽就停在后院!“ 157章 前往桑海--出发 “站住!“方铭一个箭步衝上前,双臂大张拦在书房门口。班大师的机关匣已经喷出鉤锁掛上了房梁,公输仇的青铜机关腿“咔咔“延伸,眼看就要破窗而出。 “让开!“公输仇的金属手指“錚“地弹出三寸利刃,“不是建造蜃楼嘛,我们这就出发!“ 方铭额头青筋直跳,“停下!“ 两个字像盆冰水浇下。班大师的滑轮组“哗啦“散架,公输仇的机关腿也缩回原状。但两个老头眼中的火苗还在燃烧,活像两只被抢了猎物的老狼。 “三天!“方铭竖起一根手指,“就三天时间准备。前往桑海非同小可,二位需要军士护送,而且装备,各家弟子,都要准备!“他压低声音,“难道二位想靠机关兽横穿三郡十八县?沿途的六国余孽正愁没处找墨家和公输家的麻烦...“ 这话戳中了要害。班大师的白鬍子抖了抖:“至少要带上老夫的'非攻'机关箱。“ “公输家的'破军'弩炮必须隨行。“公输仇的金属手敲打著剑柄。 “准了。“方铭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工坊区鸡飞狗跳。墨家弟子忙著將巨大的机关箱拆解成零件。大铁锤带著人在仓库和马车之间来回狂奔,活像只被火烧了尾巴的熊。 夕阳西斜,將公输家工坊的青铜大门镀上一层血色。公输仇站在堆积如山的机关零件前,金属手指有节奏地敲打著臂甲,发出“嗒、嗒“的脆响。连日来的亢奋渐渐褪去,那双独眼中又恢復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 “墨儿,过来。“ 年轻的公输墨从齿轮堆中抬起头,脸上还沾著机油。 公输仇的金属手突然按住公输墨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公输墨齜了齜牙:“我走后,工坊交由你掌管。“ 老宗师的目光柔和了些许,金属手指轻点徒弟的肩膀:“平时要注意身体。”说著突然压低声音,“遇到难题,多向方铭那小子请教。“ “那小子肚子里有货。“公输仇的独眼眯成一条缝,“他说的'橡胶树',连《公输秘卷》都没提过'。对了,蒸汽机这块你就不用研究了,我会把蒸汽机带去桑海试试。” 公输仇说道,“若能解决密封问题,或许能在蜃楼上装个小型蒸汽辅机。“他冷笑一声,“总不能让墨家那群木头脑袋专美於前。“ 公输墨突然跪下:“师父,弟子也想...“ “不行!“金属手“砰“地砸在铁砧上,“咸阳工坊是我们的根。万一桑海之行有变...“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但师徒二人都明白——从没有人建造过跨海大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 时间来到了出发的日子。 寅时三刻,咸阳东门外的官道上已排开一条蜿蜒的火龙。五百玄甲精骑擎著火把列阵在前,二十辆装载机关器械的牛车居中,后方还有三百重甲步卒压阵。晨雾中,青铜鎧甲与火把的光晕交融,將整支队伍染成流动的赤铜色。 方铭勒马立於队首,看著那位身著鱼鳞细甲的偏將正在训话。这位王賁麾下的驍將姓李,单名一个锐字,方铭在几次军议上见过。此刻他正用刀鞘拍打著一名士兵的肩甲,那“鐺鐺“的脆响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方大人。“李锐见方铭走近,抱拳行了个標准的军礼,甲叶碰撞声如金玉交鸣,“末將已按王將军吩咐,在每辆机关车旁安排了两名盾卫。“ 方铭顺著他的指向望去,果然看见墨家的木鳶车和公输家的青铜机关兽旁,都有手持巨盾的甲士警戒。这些盾卫的肩甲上额外加装了青铜护颈,显然是防备暗箭。 “有劳李將军。“方铭压低声音,“此行不同寻常,六国余孽恐怕...“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人放心。“ “王將军特意调了二十名弩骑,专克那些玩机关把戏的。“他忽然瞥了眼正在爭吵的两个老头,嘴角抽了抽,“至於咱们护送的这两位活祖宗...“ 正说著,班大师的机关车突然“砰“地弹开侧板,几十个青铜齿轮叮叮噹噹滚了一地。几乎同时,公输仇的机关兽喷出一股黑烟,把两个正在系靴带的墨家弟子熏成了炭人。 李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晨光渐亮时,车队终於开始移动。方铭骑著青驄马行在队伍中段,身侧是抱著剑假寐的惊鯢。她今日换了身玄色劲装,髮髻用鮫皮绳高高束起,像个俊俏的少年郎。 “李锐是王翦老將军的旧部。“惊鯢突然开口,眼睛却仍闭著,“当年灭楚时,他带三百死士守邾城七日,箭尽粮绝时用铜锅煮鎧甲上的牛皮吃。“ 方铭闻言一怔,再看前方那个背影时,目光已带了几分敬意。 方铭穿过嘈杂的人群,在车队最前方找到了正在做最后检查的班大师和公输仇。 班大师的独臂正灵活地调试著机关车的传动轴,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小子,来看看这个改良的减震装置。“他拍了拍车辕处新加的青铜弹簧,“按你上次说的'弹性势能'原理改的。“ 方铭蹲下身,手指抚过那些精巧的簧片。晨露沾湿了他的袖口,凉意顺著腕脉往上爬。“大师...“他声音有些发涩,“抱歉,您刚到咸阳,就又要远行。“ 班大师的动作顿了顿。老人抬起头,晨光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映出琥珀色的光斑:“傻话。“他独臂一挥,指向装载著图纸的铜筒,“能参与这等开创之举,才是墨者所求。“粗糙的手指突然按上方铭的肩头,“倒是你...这担子太重了。“ 不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公输仇的机关臂正卡在齿轮组里,老头子骂骂咧咧地往轴上浇鯨油。 方铭凑道公输仇面前:“此番远行...“ “少来这套酸词!“公输仇猛地抽出机关臂,溅起的油星子在晨光中像一串金砂,“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能亲手打造超越时代的机关...“金属手指突然“咔“地变形,露出內部精密的齿轮组,“这才是最好的安慰。“ 方铭注意到老人的独眼有些发红——那绝不是晨雾的缘故。公输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调试马车。 158章 热闹之后的冷清 这天,启程的號角就在这时响起。 方铭望了一眼工坊处,那里,几个小黑点正在垛口间移动——是来送行的墨家弟子和公输门人。最醒目的是公输墨,他站在城楼最高处,手中举著个奇怪的青铜镜,反射的阳光像跳动的金雀。 “走吧。“班大师的机关车发出蒸汽喷涌的嘶鸣,“早到桑海一日,就能早一日见到那种'流泪树'。“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整支队伍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向东方的地平线疾驰而去。 方铭站原地,望著渐行渐远的车队。那蜿蜒如龙的队伍转过山坳,最后一抹跳动的影像也终於被晨雾吞没。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官道,此刻只剩下几片打著旋儿飘落的枯叶,和几道深深的车辙印。 秋风卷著沙尘扑在脸上,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官袍早已被露水打湿,沉甸甸地贴在背上。城楼下,几个墨家弟子正在收拾散落的工具,青铜机关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广场上格外清脆——却又显得那么孤单。 “公输仇那老傢伙...“方铭无意识地摩挲著城墙的垛口,那里还留著几道新鲜的刮痕——是公输仇的机关兽临走时蹭到的。金属与砖石摩擦的刺耳声响仿佛还在耳边迴荡。 惊鯢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黑色劲装的下摆还沾著草屑。她顺著方铭的目光望向远方:“墨家的信天翁已经跟上了,三个时辰一报。“ 方铭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这枚青玉是班大师临行前塞给他的。 “几个月前,我们还恨不得置对方於死地。“方铭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班大师......燕丹......巨子......“ 惊鯢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她伸手拂去方铭肩头的一片落叶,指尖在接触到官服刺绣时微微一顿:“对他们来说,能亲手创造超越时代的机关...应该是最高兴的吧。“ 他转头看向惊鯢——晨光中,女刺客向来冷若冰霜的侧脸竟透著一丝罕见的柔和。 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时声,惊起一群棲在宫檐下的乌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天际,像极了那些消失在东方群山后的车队。 “走吧。“方铭最后望了一眼官道尽头,“回府邸。“他的靴底碾过地上半片齿轮——那是公输仇的机关兽掉落的零件,青铜表面还带著体温似的余热。 下城墙的石阶上,几滴新鲜的油渍在晨光中闪著虹彩。方铭故意放慢脚步,让惊鯢先一步踏入马车。在帘子放下的瞬间,他飞快地抹了把脸——该死的秋风,吹得人眼睛发酸。 方铭回到府邸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机械地咽下厨娘准备的炙肉和粟米饭,味同嚼蜡。 “大人,要备热水吗?“老管家捧著铜盆站在廊下。 方铭摆摆手,径直走向书房。 他颓然坐在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案几上的茶渍。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更添几分寂寥。 “方大人!方大人!“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公输墨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年轻的脸上泛著兴奋的红晕,机关手上还沾著新鲜的机油。他“啪“地將一卷竹简拍在案几上:“您快看看这个密封结构!我按您说的改了活塞环......“ 方铭怔怔地望著少年发亮的眼睛,突然打断道:“你师父今日启程远行,你就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不担心么?“ 公输墨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问题:“担心什么?桑海又不是很远。“他隨手扳动机关指节,变出个小巧的罗盘,“师父说过,最慢三个月就能收到机关鸟传书。“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方铭望著少年毫无阴霾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杞人忧天的老头子。 “而且!“公输墨突然凑近,身上还带著工坊里的铁锈味,“师父他们是去造蜃楼啊!能横渡东海的巨舰!“他的手在空气中勾勒出想像中的船体,“听说还要找那种会流泪的神树......“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亮,最后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方铭望著他,胸口的鬱结不知何时消散了大半。是啊,又不是生离死別,不过是暂別——为了更伟大的创造。他忽然想起前世电视里,那些为科研项目远赴重洋的节目里,那些船员,临行前也是这般兴奋难抑。 送走公输墨后,方铭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大人,要备晚膳吗?“老管家在门外轻声问。 “不必。“方铭整个人陷进藤椅里,声音都变得懒洋洋的,“把昨儿剩的酥饼热一热,再沏壶老荫茶就行。“ 窗外,暮色已经染透了半边天。几只麻雀在檐下嘰喳,啄食著白日里公输墨撒落的饼屑。方铭眯眼看著,手指无意识地拨弄腰间玉佩——班大师给的这枚青玉触手生温,倒是解闷的好物件。 侍者轻手轻脚地送来食盒。酥饼重新烤过,芝麻的焦香混著老荫茶特有的药香,在书房里漫开。方铭就著茶水吞下两块饼,隨手从架上抽了卷閒书,正是《山海经》。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灯焰摇晃。方铭索性不看了,蜷在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著。白日里那些离愁別绪,此刻都化作了慵懒的倦意。 .......... 洞庭湖的夜雾浓得能掐出水来。娥皇赤足踩在湿冷的青石上,素白的裙裾扫过石缝间新生的夜苔,沾了满裙角的露水。她手中提著的青铜灯盏忽明忽暗,照得岸边芦苇丛中蛰伏的玄鸟雕像似要振翅飞起。 “准备的怎么样了?“娥皇的声音比雾还轻。 芦苇深处传来窸窣响动。女英从暗处转出,发间別的木芙蓉沾著未乾的血珠。她指尖捻著半截折断的青铜箭簇,箭头上幽蓝的磷光映得眉间鈿妖异非常。 “就在这几天了。“女英將箭簇拋入湖中,水面顿时泛起荧荧涟漪,“罗网的探子已经清理乾净。“ 159章 失踪? 这一天,方府的老管家张伯像往常一样在寅时三刻起身。当他安排完各项工作后,已经快到九点钟了。方铭此时才刚刚起床。 “大人,可要用些早膳?“张伯轻叩门扉,却听得里头传来方铭的声音:“不必了,我和惊鯢这就出发了。“ 推开半掩的房门,只见方铭正將一捲图纸塞入青布囊中。晨光透过窗纱,在他眉宇间投下细碎的光影。惊鯢抱剑立於门侧,黑衣上还沾著夜露的湿气。 “今日要去学宫看看建设的进度。“方铭繫紧腰间玉佩,那是班大师临行前赠的,“午膳不必备了,我们与公输墨一起吃。“ 张伯送二人至府门时,总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奇怪。方铭的青布衣角没入白雾中,最后看见的是惊鯢回望时,发间银簪闪过的一点冷光。 结果直到日影渐西,张伯第三次到府门张望。就连街口卖胡饼的老汉都收摊了,却仍不见主人归来。 按照平时方铭的性格,应该下午两三点钟就回来躺著了,结果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怪事...“老管家搓著手在门前踱步。 直到戌时的更鼓惊醒了张伯,他这才觉得,应该出事了,於是,张伯马不停蹄的前往学宫。 张伯的布鞋踏入学宫青石板,一滴冷汗顺著他的太阳穴滑落。 “方大人?方大人可在?“老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学宫里迴荡。几个正在调试器械的公输家弟子茫然抬头,为首的青年擦了把汗:“老丈,今日未见方大人来过啊。“ 张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分明记得清晨时,大人亲口说要去学宫查验建造进度。 “劳烦...劳烦诸位再想想。“张伯的指甲掐进掌心,“大人早上就出门了,说是与公输墨公子有约一起吃午饭...“ “公输师兄?“公输家弟子面面相覷,“他一早就去驪山採石场了。整天都不在这边呀!“ 老管家踉蹌著后退两步,撞翻了盛满清水的木桶。水面倒映出他惨白的脸,“完了!出事了!” “快!快去將军府!“张伯毕竟是嬴政派给方铭的,还是有一些急智的,他知道他家大人为军方製造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军方一直对他家大人有好感,尤其是王老將军。 此时的王翦正在后院练武,八十斤重的石锁在他手中轻若柳枝。突然,府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將军!方府老奴求见!说是...说是方大人失踪了!“ 青铜剑“鏘“地插入青砖。老將军的白眉拧成疙瘩:“放屁!让他进来说话。” “老將军!老將军!“ 王翦府上的亲兵还未来得及通报,张伯已经踉蹌著衝进了练武场。 “慌什么?“王翦抬头问道,“方铭那小子到底怎么了?“ “大人他...他...“张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失踪了!“ “什么?” “千真万確啊!“张伯颤抖著说道。 “细细说来!“老將军的声音陡然转冷。 张伯跪在地上,將今早的情形一一道来:方铭与惊鯢辰时出门,说是去学宫查验建设进度;傍晚未归,他去学宫寻找,却发现根本没人见过他们...... 王翦听完方铭府上管家的话,知道真的出事了。 “你回府守著。“老將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他转身对亲兵吼道:“备甲!去咸阳令衙门!再准备朝服,老夫要进宫面圣!“ 此时的咸阳令周筠正在衙门里看书,突然被闯进来的王翦嚇得惊堂木都掉了。 “王...王將军?下官...“ “闭嘴!“王翦一巴掌拍在公案上,案几应声而裂,“立刻派你手下所有差役,全城搜查方铭下落!重点排查学宫周边三里的每一寸土地!“ 周筠结结巴巴地问:“可、可有陛下手諭...“ “手諭?“王翦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拍在桌上,“你先查,手諭我这就去要。” 此时的嬴政正伏案批阅奏章,硃笔在纸册上勾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內格外清晰。 “陛下。“赵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紫色官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王翦將军有急事求见。“ 嬴政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硃砂晕染在奏章上。他抬头望向殿外,暮色已经笼罩了宫墙:“这个时辰?“ “老將军说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赵高低头稟报,眼角余光却瞥见帝王指尖那抹朱红正缓缓扩散,如同鲜血。 “宣。“ 王翦大步进殿时,嬴政注意到这位老將罕见地穿著全套朝服,连腰间玉带都系得一丝不苟。更反常的是,他额角还带著汗珠,在宫灯下闪闪发亮。 “臣参见陛下。“王翦行礼的姿势有些僵硬。 “爱卿平身。“嬴政放下硃笔,“何事如此紧急?“ 王翦说道:“方铭失踪了。“ “啪!“ 硃笔在竹简上折断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嬴政猛地站起身,十二旒玉藻剧烈晃动,在烛光下投出摇曳的阴影。 “你说什么?“帝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说一遍。“ 王翦单膝跪地,鎧甲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回稟陛下,方铭今日上午前往学宫查验建设进度,至今未归。其管家寻至学宫,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方大人根本未曾到过学宫。“ “咔嚓“一声,龙案的一角在帝王掌下碎裂。嬴政的眼中燃起骇人的寒芒,殿內的烛火无风自动,將他的身影拉长成狰狞的巨影。 “查!“这个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殿樑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给朕把咸阳把蓝田给翻过来!“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帝王森冷的面容。嬴政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让地上的碎木微微震颤。 “传朕口諭。“他的声音轻得可怕,“一,封锁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二,影密卫即刻搜查学宫周边三里每一寸土地;三...“他停顿了一下,“请阴阳家月神即刻入宫。“ 王翦猛地抬头:“陛下怀疑是阴阳家...“ “朕什么都不怀疑。“嬴政突然將青玉碎片狠狠拍在案上,“朕只要结果!“ 160章 方铭去哪了? 王翦走后。 “砰!“ 青铜酒爵在龙纹砖上砸得粉碎,琼浆玉液溅在赵高紫色的官袍上,晕开一片猩红。 “你们罗网——“帝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就是这般护卫朕的重臣?“ 赵高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陛...陛下明鑑!“他的声音尖细得变了调,“罗网十二名天字一等杀手日夜轮值,惊鯢姑娘更是寸步不离...“ “那人呢?!“ 殿外突然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透过窗欞,將赵高惨白的脸照得如同鬼魅。 嬴政突然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比雷霆震怒更可怕,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他缓缓走下台阶,玄色龙袍扫过满地竹简,在赵高面前停下。 “方铭活,你活。“帝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若泰山,“方铭死——朕会让你尝遍七十二种酷刑,再剁碎了餵狗。“ 赵高整个人瘫软在地,像条被抽了骨头的蛇。 “滚!” 赵高几乎是跌出宫门的。紫色官袍的下摆被门槛勾住,“刺啦“一声裂开道口子,他也顾不得整理,踉踉蹌蹌地朝外跑去。月光下,他惨白的脸泛著青灰,活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尸鬼。 “掩日!“ 偏殿深处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身影缓缓浮现,脸上戴著青铜蜘蛛面具,面具上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红光。 “大人。“掩日的声音像是用铁片刮擦出来的,“'蛛巢'已经甦醒。“ 赵高哆嗦著掏出那支骨笛:“查!把咸阳翻过来查!“重点排查方铭今日的行踪路线,从府邸到学宫...“ 话未说完,偏殿角落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一个戴著银蛛面具的探子单膝跪地,手中捧著一片染血的树叶:“稟大人,蓝田驛道旁的槐树林有异样。“ 子时三刻的槐树林静得渗人。赵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著落叶,每走几步就要扶一下树干——他的腿还在发抖,他是第一见嬴政发这么大的火,那种威慑仿佛能把他吞噬,那种惶惶天怒不是他这种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人能够接下的。 掩日举著火把走在前面,火光映照下,树皮上的刮痕清晰可见。 “是惊鯢的剑痕。“掩日突然蹲下身,手指抚过一道三寸长的切口,“剑气入木七分,她在拼命。“ 赵高凑近看时,一阵阴风突然掠过。火把“噗“地熄灭,四周顿时陷入浓墨般的黑暗。他刚要尖叫,却听见掩日“咦“了一声。 “大人看这个。“ 重新点燃的火把下,一片枫叶静静躺在地上,只不过,这片枫叶上面沾有血跡。 “至少有三个天字一等在此交手。“掩日的声音凝重起来,“惊鯢的剑气,星辰之力......阴阳家?” “舜君一脉...“赵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大的胆子!“ 掩日单膝跪在一旁,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声粗重如牛:“大人,现场血跡呈北斗状分布,这是舜君嫡传的'星移斗转'之术。但...“他指向镜中一处不起眼的落叶堆,“但是以惊鯢的功法,我觉得她至少没有被当场格杀。“ “传我命令。“赵高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刺骨,“第一,即刻飞鸽传书洞庭郡守,封锁所有水路;第二,让'血蛛'带十二名天字杀手走陆路前往洞庭湖,日夜看守。” 掩日接过令牌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令牌背面刻著的三足金乌纹饰,顿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那陛下那边...“ “本官亲自去稟报。“赵高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红晕。 不一会,一队黑衣骑士悄然离开咸阳。为首的“血蛛“戴著赤铜面具,马鞍旁掛著个竹编笼子,里面不时传出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而此时的咸阳宫中,赵高正匍匐在龙阶之下,额头紧贴地面:“...现场发现证据中有舜君一脉特有的星力残留。以奴婢愚见,方大人应当是被劫往洞庭...“ “传旨。“嬴政突然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令蒙恬率三千黄金火骑兵即刻南下。若在洞庭找到活人,直接送回;若找到尸体...“帝王的手指轻轻敲打案几,“就把整个君山,给朕沉到湖底去。“ ...... 方铭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他睁开眼的瞬间,后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潮湿的霉味混著铁锈的气息灌入鼻腔,让他忍不住乾呕起来。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著他的手腕——是镣銬,青铜打造的镣銬,內侧还刻著防挣脱的倒刺。 “惊鯢?“方铭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嗯。“ “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被上了镣銬,他们到也没折磨我。” “多久了?“方铭试著动了动脚踝,发现同样被铁环锁死。 “一天一夜。“惊鯢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的晨雾浓得反常。 方铭的马车刚拐进学宫西侧的小路,车辕就突然陷进了泥里。惊鯢的剑比警示声更快,“錚“地出鞘三寸,剑锋映著晨光在雾中划出一道冷弧。 “不对劲。“惊鯢按住方铭的手腕,“这片槐树林,不该出现在官道上。“ 方铭撩开车帘,发现四周的雾气泛著诡异的青蓝色。路边的老槐树上,每片叶子都凝结著霜——这可是盛夏时节。他刚迈出半步,靴底就传来“咔嚓“轻响,低头看见踩碎的梧桐叶叶脉间,渗出暗红的汁液。 “这是阵法嘛?“方铭奇怪的问道。 话音未落,三支青铜箭破空而来。惊鯢的剑光织成密网,“叮叮叮“三声脆响,箭矢尽数斩落。但第四支箭却诡异地拐了个弯,擦过方铭的鬢角,带出一线血珠。 “大人退后!“ “赶紧发信號!“方铭急忙道 “早发了。“女刺客的声音比剑锋还冷,“罗网的求救信號早就发出去了。“ 树冠突然剧烈摇晃。七个身著星纹袍的术士同时结印,雾气瞬间凝成锁链缠向方铭。惊鯢的剑锋上突然腾起血色剑气,斩断雾链。 161章 初见娥皇女英 “嗖——“ 一支赤色响箭突然穿透浓雾,在方铭头顶炸开成血色蛛网形状。紧接著,七道黑影从官道两侧的草丛中暴起,腰间罗网令牌在晨光中闪著冷光。 “保护大人!“ 为首的罗网杀手双腕翻飞,十二枚透骨钉呈天女散之势射向星纹术士。两名术士来不及闪避,咽喉顿时爆开血,仰面栽倒。 惊鯢的压力骤减,剑锋一转挑开迎面而来的青铜箭,厉声道:“结三才阵!护送大人突围!“ 三名罗网杀手立刻背靠背护住方铭,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个铜匣。“咔嗒“机括声响,铜匣展开成一面轻巧的盾牌,正好挡住突然从地底刺出的青铜矛。 “走!“惊鯢一脚踹开扑来的敌人,剑尖在地面划出火星。 话音未落,整片槐树林突然旋转起来。树干上的纹路扭曲成诡异的人脸,落叶无风自动,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北斗七星图案。最年长的星纹术士咬破手指,將血抹在眉心重瞳上: “星移斗转,封!“ 地面突然塌陷。五名罗网杀手猝不及防跌入陷坑,坑底突然弹出布满倒刺的青铜网。惨叫声中,那名罗网杀手猛地甩出腰间绳索缠住方铭的腰:“大人抓紧——“ “砰!“ 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贯穿血蛛的太阳穴。方铭眼睁睁看著这位天字一等的杀手瞳孔扩散,手指还保持著拋掷的姿势,身体却已轰然倒地。 “是楚国的破甲箭!“惊鯢旋身斩落三支冷箭,左肩却被第四支箭擦过,顿时血流如注,“他们联手了!“ 剩余的两名罗网杀手突然对视一眼,同时扯开衣襟——他们胸口竟然纹著阴阳家的星图!其中一人猛地拍向自己天灵盖,七窍中喷出的血雾竟在空中凝成血色八卦;另一人则扑向方铭,用身体硬接了三支破甲箭。 “走啊!“垂死的杀手將染血的令牌塞进方铭手中,“令牌...能破...幻...“ 惊鯢趁机拽起方铭冲向生门。就在即將衝出槐林的剎那,地面突然升起青铜柵栏,每根柵栏顶端都蹲著只青铜铸造的乌鸦。 “嘎——“ 刺耳的鸦鸣声中,所有铜鸦同时转头,重瞳里射出幽蓝的光束。惊鯢的剑锋与光束相撞,爆出耀眼的火,但她右腿还是被一道光束贯穿,顿时单膝跪地。 “惊鯢!“方铭刚要搀扶,后颈突然一痛。 就听见:“方大人,且安心睡吧...” 最后,方铭就不知道了,醒来后,就被抓到了这里。 “咔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方铭猛地抬头,发现镣銬上的青铜锁竟自动弹开了。与此同时,墙上的火把“呼“地一声同时燃起,將整个囚室照得亮如白昼。 刺目的光线中,两道窈窕的身影立在牢门外。左侧的女子一袭月白长裙,发间別著朵將开未开的木芙蓉;右侧的则穿著湘妃色的曲裾,腰间悬著串青铜铃鐺。两人眉心都点著星辰状的鈿,在火光下泛著诡异的蓝光。 “娥皇、女英...“惊鯢的声音带著嘶哑的声音。 四名戴著青铜面具的侍从快步进入牢房。两人扶起方铭,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替他拍去官袍上的灰尘;另两人则单膝跪地为惊鯢包扎肩伤,用的竟是浸过药液的鮫綃。 “方大人受惊了。“娥皇的声音像山涧清泉,脚步却比毒蛇还轻,“小妹顽劣,这'星沉阵'原不该用在贵客身上。“ 方铭眯起眼睛,借著跳动的火光仔细打量眼前这对气质非凡的女子。 “二位是...?“方铭试探性地开口,同时悄悄活动著刚刚解脱束缚的手腕。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白衣女子掩唇轻笑,玉指轻点虚空,竟凝出一朵水雾芙蓉:“方大人贵人多忘事。前段时间的大梁城...“ “娥皇女英?!“方铭脱口而出。“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娥皇在石阶上回眸一笑,月光从她头顶的通风口洒落,为她镀上一层银边:“方大人稍安勿躁。“她手腕一翻,掌心里躺著一枚晶莹的玉简,“七日后月圆之夜,一切自见分晓。“ 惊鯢的剑锋无声地抵上女英咽喉。娥皇的广袖突然无风自动,一道水幕凭空出现,將剑刃牢牢裹住:“惊鯢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她指尖轻点,惊鯢右肩的七星伤口突然泛起蓝光,“你们中的'星砂毒',每运功一次就深入经脉三分。“ 方铭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小的星斑,隨著呼吸忽明忽暗。他苦笑著拦住惊鯢:“看来我们確实得做客几日了。“ 女英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玉瓶扔给方铭:“每日一粒,可暂缓毒性。“ 娥皇已经走上最后一级台阶,闻言回头轻斥:“莫要顽皮。“她朝方铭微微頷首,“东侧两间石室已备好热水和乾净衣物,三餐会有哑奴送来。“顿了顿,“方大人若閒来无事,可以看看墙上刻的《九歌》,或许能解心中疑惑。“ 隨著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石门后,整个地牢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方铭这才发现,四壁確实刻满了古老的楚辞,字跡间还夹杂著些星象图案。 “这毒性...“惊鯢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先疗伤。“方铭咬牙搀起惊鯢,朝东侧石室挪去,“既然她们说等七日,我们就等七日。“ 方铭扶著惊鯢走进东侧石室,潮湿的空气中飘著淡淡的药香。石室比想像中宽敞,一张铺著素白床褥的矮榻摆在角落,旁边的小几上放著铜盆,水面还飘著几片药草。 “先躺下。“方铭小心翼翼地帮惊鯢卸下残破的护甲,指尖碰到她后背时忍不住皱眉——七星状的伤口边缘已经泛出诡异的蓝色,“这毒...“ “死不了。“惊鯢闷哼一声侧臥在榻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罗网受过抗毒训练。“她突然抓住方铭的手腕,“你的毒斑到哪了?“ 方铭摊开掌心,那些星状的蓝斑已经蔓延到指根:“看来咱们真要等几天了。“他苦笑著取出女英给的玉瓶,倒出两粒莹白的药丸,“先服下这个。“ 162章 东皇太一 惊鯢就著他的手吞下药丸,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石门无声滑开,两个戴著青铜面具的哑奴捧著食盒进来。一人摆好饭菜——竟是新鲜的鱼膾和莲藕羹;另一人放下个药箱,里面整齐排列著七支细长的玉针,每支针尖都泛著星光。 为首的哑奴比划了几个手势,指向玉针又指向惊鯢背上的伤口,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呵...“惊鯢冷笑,“七星引毒针,阴阳家的把戏。“她强撑著要起身,“不能信他们...“ 方铭按住她的肩膀:“试试吧。“ 惊鯢沉默片刻,终於缓缓鬆开紧握的剑柄:“试一支。“ 第一支玉针刺入“天枢“位的伤口时,惊鯢浑身一颤。方铭眼看著一缕蓝雾顺著针身渗出,在针尖凝成霜。更神奇的是,墙上的星图突然亮起对应的光点,投射下一束柔光照在伤口上。 “湘君秘术...“惊鯢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他们真得到了传承。“ 七针过后,惊鯢背上的蓝芒消退大半。方铭自己的星斑也淡了许多,疲惫感却排山倒海般袭来。 惊鯢已经沉沉睡去,常年紧蹙的眉梢难得舒展。方铭轻手轻脚地为她盖好薄被,走到石室门口。透过柵栏,他看见远处墙壁上的湘君画像在波光映照下栩栩如生 “等七天...“方铭喃喃自语,“你们到底在等什么?“ 话分两头。此时的咸阳。 咸阳宫的晨钟刚刚响过,扶苏已经第三次跪在了麒麟殿外。年轻的公子眼下掛著浓重的青黑,月白色的锦袍下摆沾满露水——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陛下还是不见么?“扶苏嗓音沙哑地问当值中郎將。 中郎將低头抱拳:“公子恕罪,陛下自卯时起就在与李斯大人议事,吩咐...“ 殿內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著是嬴政罕见的怒喝:“废物!人走了都不知道?!“ “赵高!“帝王的声音让殿外梧桐树上的乌鸦惊飞一片,“你的罗网是摆设吗?!“ 紫衣宦官连滚带爬地跪到殿中央,额头磕得砰砰响:“奴才该死!已经派出血蛛、玄翦两位天字一等带三十死士南下...“ 嬴政忽然看向殿门,目光如电穿透门缝,“扶苏,进来。“ 年轻的公子慌忙入內行礼。 扶苏垂首立於玉阶之下,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嬴政背对著他站在九州舆图前,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光下若隱若现。 “父王...“扶苏的声音有些发颤,“儿臣恳请亲自带人去寻...“ “过来。“嬴政突然开口,声音竟比平日柔和三分。 扶苏惊讶地抬头,看见父王手中正摩挲著一块星盘。星盘中央,一颗莹白的星辰正微微闪烁——那是阴阳家用来占卜生死的“命星盘“。 “东皇阁下昨夜观星。“嬴政指尖轻点那颗白星,“方铭的命星未黯,反有紫气缠绕。“他转身时,扶苏震惊地发现父王眼中有罕见的疲惫,“此子命格特殊,此番劫难,或许正是机缘。“ “可那些抓走方师的贼人...“ “不是寻常贼寇。“嬴政突然將星盘转向扶苏。年轻公子这才发现,白星周围竟有七颗蓝星组成北斗状,』“舜君一脉的'七星锁魂',困得住人,却伤不了命。“ “回去吧。” “儿臣告退。“ 扶苏深深一揖,腰间的玉佩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起身时,看见父王已经背过身去,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像要活过来一般。 殿外秋风正急。扶苏拢了拢衣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 “苏儿。“ “別担心。“嬴政突然打断他,“朕已命月神亲自占卜,影密卫也撒出去了。“宽大的袖袍一挥,案上的烛火齐齐暗了一瞬,“急不得。“ 而在咸阳宫的最高处,嬴政负手而立,看著星辰终於隱没在晨光中。他身后,东皇太一的声音幽幽响起: “千年变局,终於要出现了。“ 东皇太一的紫袍无风自动,青铜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星芒:“陛下可曾想过,若方铭真如预言所示,成为开启上古之谜的'钥匙',那么开启的就不只是上古之迷了,还有那些被歷史刻意掩埋的......禁忌。” “东皇。“嬴政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你可知为何大秦能横扫六合?“他忽然拔剑出鞘,剑锋所指之处,正是墙上掛著的九州舆图“正因为寡人从不畏惧任何变局!“ 东皇太一的袖中突然滑落七枚玉简,在空中排列成北斗形状:“可上古断代之祸,我们至今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 “荒谬!“嬴政一剑斩断北斗阵型,玉简碎屑纷飞中,他的眼中燃起骇人的紫焰,“方铭带给大秦的所有东西,哪一样不是超越时代的创举?“剑尖挑起一片碎玉,上面隱约可见半幅星图,“若因畏惧天罚就固步自封,你我与那些被寡人碾碎的六国腐儒有何区別?!“ 殿外突然电闪雷鸣。东皇太一的面具出现细微裂纹,露出下面若隱若现的星纹刺青:“陛下雄才大略,但天道无常......“ “天道?“嬴政突然大笑,十二旒玉藻激烈碰撞,“寡人灭六国时,你们阴阳家说这是逆天而行;寡人修驰道,你们又说这是僭越地脉。“他猛地將天问剑插进地下,剑身没入三寸,“如今看来,所谓天道,不过是被庸人拿来掩饰怯懦的藉口!“ “既然如此......“他双手结出复杂印诀,七枚玉简的碎片悬浮成环,“阴阳家会全力寻找方铭。但请陛下记住,当年引发断代的力量,可能会重现世间。“ “呵,朕倒要看看。有什么力量,能让朕屈服。东皇,这才是你我该有的感觉!兴奋!” 没等嬴政说完,东皇太一的身影缓缓消散。 163章 月圆之夜 第七日的月光格外清冷,透过石室顶部的通风孔,在地面上投下一轮完美的银盘。方铭正借著这光亮研究石壁上的《九歌》刻文。但是任凭方铭如何研究,他觉得这就是一篇描写上古时代地貌以及环境的稿文。 石室的门无声滑开。娥皇依旧一袭月白长裙,只是今日发间的木芙蓉完全盛开,瓣上还凝著露珠;女英则换了身湘妃色劲装,腰间的青铜铃鐺隨著步伐叮咚作响。 “时辰到了。“娥皇的声音比往常空灵,每个字都带著奇异的迴响。她指尖轻点,方铭和惊鯢腕上的星斑突然浮到半空,化作七颗蓝色光点。 “跟我走吧。”说罢,她俩双双离开。 方铭和惊鯢相互看了看,转头跟上。 “到了。“娥皇的声音在幽暗的甬道里迴荡。她素手轻扬,指尖凝出一朵泛著蓝光的芙蓉,照亮了面前青铜铸造的密室大门。门上的饕餮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兽瞳正对著方铭腰间的玉佩闪烁。 惊鯢的剑穗无风自动:“里面有机关。“ 女英咯咯笑著,腕间铃鐺清脆作响:“怕什么?真要杀你们,早在那碗饭里下毒了。“她突然凑近方铭,发间的木芙蓉香气扑鼻 青铜门无声滑开,一股带著水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方铭刚迈入石室,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月光从穹顶七道缝隙中倾泻而下,在室內交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隨著娥皇的吟唱,那些银白的光束突然折射到四周石壁上,原本光滑的壁面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图案! 方铭的指尖不自觉地触碰石壁,那些纹路立刻泛起幽蓝微光。 “这是......“ 他的呼吸停滯了。 石壁上浮现的图案既陌生又熟悉——铁鸟翱翔於云端,巨舰破浪於深海,四轮铁车奔驰在笔直如箭的道路上。每一处细节都刻得栩栩如生,却又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舜君留下的天机。“娥皇的声音带著某种古老的韵律,“千年来,无人能解。“ 惊鯢的剑尖轻轻划过一幅战爭场景:无数身著奇异服饰的士兵,正在与某种黑影交战。那些黑影没有固定形態,时而如烟似雾,时而狰狞如兽。 “这些黑影是什么?“ 女英摇了摇头,腕间的青铜铃鐺发出清脆的声响:“舜君只留下八个字——'暗夜將至,星火永存'。“ 方铭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最后一组画面最为神秘:一个婴儿降生在星光中,长大后站在一位君王身侧。远处,黑暗正在蔓延。 “这是预言。“娥皇的广袖拂过画面,“舜君说,当星子现世,这些天机就会重现。“ 方铭的手指在石壁的飞机刻痕上停顿,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下来。月光在石室內流转,將那些超时代的图案映得忽明忽暗。 “所以这就是你们要杀我的原因?“方铭转身看向娥皇,声音刻意保持著平稳。 娥皇的广袖无风自动,发间的木芙蓉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泽:“不全是” 她指尖轻点,石壁上的画面突然流动起来,那些现代兵器渐渐淡去,转而浮现出一片星图,“你的到来搅乱了天机气运。三年来,湘水倒流、荧惑守心...这些都是气运变动的徵兆。“ 女英把玩著腰间的青铜铃鐺,突然插话:“我们了多年准备復活仪式,结果你一来,君山下的青铜祭坛就裂了道缝!“她气鼓鼓地跺脚,铃鐺发出清脆的声响,“舜君留下的预言说'星子现,天机变'...“ “所以你们把我抓来...“方铭的目光扫过石壁上的婴儿图案,“就是想確认我是不是那个'星子'?“ 娥皇轻轻頷首,月光在她眉心的星纹上流转:“三百年前,舜君祠的祭司就预言过,当铁鸟横空、巨舰渡海之时,会有一个能读懂天机的人出现。 惊鯢说道:“所以你们在学宫设伏?“ “是的。“娥皇苦笑,“我们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你格杀,所以才有了大梁城那次,但是后来我们觉得万一要是你是舜君说的那个人呢,所以我们就打算先把你抓来,如果是就最好,如果不是......“ “呵,呵呵。”方铭苦笑了一下。 石室陷入沉默。 “舜君...到底是什么人?“ 娥皇与女英对视一眼,同时抬手结印。 在月光与星光的交匯处,一个虚影渐渐成形——那是个身著奇装异服的男子 女英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纤细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方铭的手腕。她仰起那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眼中却闪烁著刀锋般的锐光。 “慢著。“她的声音甜得像蜜,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在说舜君之前,你先告诉我——“她拽著方铭的手按在石壁的铁鸟图案上,“这些鬼东西,你到底认不认识?“ 方铭感到喉咙发紧。石壁上的战斗机轮廓清晰得刺眼,连座舱盖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这绝不是古人能凭空想像出的细节。 “我...“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別说谎。“女英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眉心的星纹突然亮起妖异的蓝光,“刚才你看到这些图案时,瞳孔收缩了三次,呼吸停了五息——“她突然凑近,带著木樨香的气息喷在方铭脸上,“你认识这些。“ 方铭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多年之后的產物,你们会信吗?“ 女英的手突然鬆开,踉蹌著后退两步。娥皇的水袖也微微一颤。 “果然...“娥皇的声音带著难以言喻的颤抖,“你真的认识这些!“ 女英却突然暴起,一把揪住方铭的衣领:“那你告诉我!“她指向那幅战爭画面,“这些黑影是什么?为什么它们经过的地方...“她的指尖划过画面中倒塌的建筑,“会变成一片黑暗?” 164章 解释 方铭说道:剩余的两幅图我不清楚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上面说的是不是我,但是我知道第一幅图的意思。 “这幅图上的东西,“他的声音在石室中迴荡,“就是墨家和公输家机关术最终能达到的境界。“ 娥皇的广袖突然静止,女英腕间的铃鐺也忘了摇动。惊鯢的剑穗无风自动。 “你...確定?“女英的声音罕见地发颤,“这些铁鸟巨舰,真能靠机关术造出来?“ 方铭沿著战机的线条缓缓移动手指:“公输家的连弩,放大千倍就是机载火炮;墨家的木鳶,改良万次就能变成这个。“他的指尖停在喷气发动机的位置,“至於动力...我们正在研究一种叫做蒸汽机的东西。“ “舜君的遗物《天工》里说过...“娥皇的声音如梦似幻,“机关术的极致,是'以木代肉,以铜代骨,以火代血'。“她突然抓住方铭的手,“你真的能帮我们走到这一步?“ “帮你走到这一步?“方铭苦笑著摇头,手指轻轻抚过石壁上那架战斗机的轮廓,“难,太难了。“ 娥皇眼中的星光微微黯淡:“为何?既然你认得这些天机...“ “认得不代表能造。“方铭蹲下身,拾起一块碎石在地上画起来,“你看这铁鸟——“他画出简单的飞机三视图,“要让它飞起来,需要至少三种机关术同时突破。“ 女英蹲在旁边,木樨的香气混著泥土的气息:“哪三种?“ “其一,动力。“方铭在机尾画了个圆圈,“现在公输家的蒸汽机连密封问题都没解决,而这里的喷气装置...“他指向石壁原图精密的涡轮叶片,“需要能承受千度高温的合金。“ 娥皇的广袖拂过地上的简图,水雾凝结成精巧的齿轮模型:“墨家水玉可耐高温...“ “不够。“方铭摇头,“其二,材料。“他在机翼处画了个叉,“要造出这种薄而坚韧的机翼,需要冶炼出比青铜轻三倍,却坚硬十倍的金属。“ 惊鯢突然插话:“就像你上次说的...铝合金?“ “那只是基础。“方铭的碎石继续移动,“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在飞机周围画出无数小点,“整个製造体系。需要统一度量衡,標准化零件,建立生產线...“他抬头看向娥皇,“这不是一两个天才机关师能完成的,需要一个时代的积累。“ 石室內陷入沉默。女英的铃鐺无意识地轻响,像在计算著什么。 “按正常发展...“方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从现在的机关术水平到石壁上的境界,至少需要...“他犹豫了一下,“五百年。“ 娥皇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可你说过,你知道这些!” “所以我才说,有我在能快一点。“方铭指向地上的简图,“我知道发展方向,能避开弯路。比如蒸汽机密封问题,我们正在建造跨海大船,海外之地我知道有可以解决密封性的东西;铝合金的配方我也记得大概...“ 女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最快能多快?“ 方铭望著石壁上那些超越时代的图案,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现在已经做了,,或许...能压缩到一百年。“ 娥皇的眸光如秋水般漾起涟漪,她向前一步,广袖无风自动:“方大人,这些天机奥妙,纵是阴阳家典籍也未曾记载,你究竟从何得知?“ 方铭的指尖在石壁的喷气发动机刻痕上停顿,青铜冷意顺著指腹蔓延。他收回手,在官袍上轻轻擦了擦: “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柄钝刀刮在石壁上,“就像二位不会告诉我,为何对復活舜君如此执著。“ 女英的铃鐺突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娥皇的水袖无声缠上方铭的手腕,袖中暗藏的银针若隱若现:“若我要强求答案呢?“ 惊鯢的剑锋已抵在娥皇喉间,剑穗上的珠子泛起血色:“放手。“ 石室內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四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方铭能感觉到娥皇袖中的银针已经刺破他的皮肤,一丝凉意顺著血管游走。 “我为保命才透露这些。“方铭直视娥皇的眼睛,“若阁下非要刨根问底...“ “那我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女英突然按住娥皇的肩膀:“姐,別问了。“她转向方铭,眼中的狡黠褪去,罕见地露出郑重之色,“我们不过问你的秘密,但你要发誓——“她指向石壁上的灰图案,“一定要为世人做点什么!“ 方铭整理著衣领:“自然。“他顿了顿,“毕竟我的命,也系在这天下安危之上。“ 方铭掸了掸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掛著一丝无奈的苦笑:“二位娘娘,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吧?这地牢虽说比廷尉署的雅致些,但待久了也闷得慌。“ 女英噗嗤一笑,腕间的青铜铃鐺叮咚作响:“你这人倒有趣,刀架脖子上了还討价还价。“她突然凑近,发间的木樨香扑了方铭满脸,“不过嘛...你现在確实还不能死。“ 娥皇的水袖轻轻拂过石壁,那些现代兵器的图案渐渐隱去:“你虽能看懂第一幅天机图,但还无法证明就是预言中的'星子'。“她转身时,眉心的星纹闪烁著微光,“我们需要时间去查证舜君留下的其他典籍。“ “查证?“惊鯢的剑穗微微晃动,“怕是去占卜吧。“ 女英做了个鬼脸:“不能告诉你哟!“ 石室的大门无声开启,月光如流水般泻入。方铭刚要迈步,突然回头:“对了,下次有事相商...“他指了指自己青紫的脖颈,“能不能別这么打打杀杀的?请帖往来不好么?“ 娥皇掩唇轻笑:“方大人莫非还想收我们姐妹的拜帖?“ “滚!“女英笑骂著甩来一个锦囊,正中方铭胸口,“里头有解星砂毒的药,省得你说我们下黑手!“ 惊鯢警惕地接过锦囊,指尖轻捻確认无毒后才收进袖中。方铭拱手作別。 “等等!“女英突然叫住他,“要是...要是你真是星子...“少女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犹疑,“你会帮我们復活舜君吗?“ 方铭的身影在月光中顿了顿,没有回头:“等你们先证明吧。“ 165章 归来 在这七天中,嬴政疯了似的,寻找方铭。但是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只有罗网,发现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跡,正在追查。 此时的蒙恬正对著沙盘皱眉——三百黄金火骑兵撒出去七天,洞庭湖几乎都翻了个底朝天,竟连方铭的一片衣角都没寻到。突然,辕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报——!“传令兵几乎是滚进大帐,“方、方大人...他...“ 青铜剑鞘重重砸在案几上:“结巴什么!方铭怎么了?“ “他...他就在营门外!“ 蒙恬衝出大帐时,整个军营已经炸开了锅。士兵们挤作一团,指著辕门方向议论纷纷。拨开人群,蒙恬的瞳孔骤然收缩—— 方铭一袭素袍站在落日余暉中,衣袂飘飘竟不染纤尘。更诡异的是,他身边没有任何车马隨行,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方铭?“蒙恬的手按在剑柄上,黄金火骑兵已经悄然合围。 “將军。“方铭拱手一礼,“烦请即刻备马,我要面见陛下。我已平安无事,但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陛下稟报。“ “七日之期,恍如隔世。“ 方铭的声音在马车內显得格外沙哑。他裹著蒙恬递来的玄色大氅, 蒙恬亲自驾著战车,黄金火骑兵呈楔形阵护卫两侧。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中,方铭断断续续的敘述让將军的脊背阵阵发寒。 一支响箭突然划破夜空。蒙恬猛地勒住韁绳,只见前方山脊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是王翦派来的接应部队。 一行人经过三天的疾驰,终於来到了咸阳,顾不上休息,方铭赶忙前往咸阳宫。经过路上的了解,方铭这才知道嬴政为了方铭都做了什么,他甚至把驻守长城的黄金火骑兵都调了回来! “方铭到——!“ 赵高的尖嗓穿透重重宫门时,东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嬴政背对著殿门站在九州舆图前,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黑龙在晨光中若隱若现。 “免礼。“帝王的声音比冰还冷,“解释。“ “……………” 经过一个时辰的诉说,方铭把被娥皇女英抓去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嬴政,包括那几幅图。当然,方铭修改了一下事情,比如,他曾经幻想过那些机关术走到最后是什么样的,而图片刚刚呈现的就是他想像的样子。 殿內的滴漏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水珠坠落的间隙里,方铭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你说你被他们抓去...“帝王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却没见过舜君的尸体?“ 方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娥皇女英只让我看了那个画满图像的山洞。“他谨慎地选择措辞,“真正的核心区域,她们说...还没到开启的时候。“ “那你被关在何处?“ “说不清楚。“他微微蹙眉,“那地方...不像普通的地牢。“顿了顿,“最诡异的是,我明明记得被关在地底,可出来时...“ “出来时怎样?“嬴政突然前倾身体,十二旒玉藻垂落在方铭面前。 “她们带我穿过一条甬道,刚踏出洞口,眼前一...“方铭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又回到那个诡异的时刻,“再清醒时,已经站在蒙將军的军营前。而据蒙將军说,那里距离洞庭湖足足有两百里。“ 嬴政缓缓坐回龙椅。 “回来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方铭紧绷的肩膀微微鬆懈。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背上。 “舜君之事...“嬴政的手指轻叩龙案,发出沉闷的声响,“《秦宫秘录》第三卷有过记载。“他忽然抬眸,目光如电穿透殿內昏暗,“'星君降世,伴大恐怖。'“ “臣怀疑所谓的'大恐怖',就是壁画上那些...“ “不必说了。“嬴政突然抬手打断,十二旒玉藻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既已脱险,眼下最要紧的是养精蓄锐。“帝王的目光扫过方铭脖颈处的蓝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赵高!“ 紫衣宦官连滚带爬地跪到阶前:“奴才在!“ “调一队罗网日夜守护方府。再让太医令亲自去配安神的汤药。“嬴政的指尖在案上划出一道深痕,“若再出半点差池...“ “奴才提头来见!“赵高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方铭强撑著行礼告退,转身时眼前一阵发黑。连续七日的囚禁与那诡异的“瞬移“,以及这三日的连日奔波,耗尽了他的精神。 终於告一段落后,那种困意,就直上心头。 方铭的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老管家张伯就踉蹌著扑了出来。老人枯瘦的手死死攥住方铭的衣袖,浑浊的眼里噙著泪:“大人...您可算...“ 此刻的方铭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模糊看见张伯身后摆著的食案——一碗粟米饭还冒著热气,旁边是燉得酥烂的羊肉。 “热汤...“方铭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张伯慌忙搀扶住主人,颤声道:“老奴熬了安神的菌菇汤,太医令开的方子...“ 方铭摆摆手,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食案,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饭后,方铭简单交代了一下谁也別打扰他,就匆匆睡下了。 当方铭再次睁开眼时,一缕斜阳正透过窗欞,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盯著房梁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这熟悉的雕图案是自己的臥房。 “下午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张伯几乎是跌进门来,手中铜盆里的热水洒了大半:“大人!您可算醒了!“老管家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太医令来了三趟,说您这是...“ “惊鯢呢?“ “在屋顶。“张伯拧了块热巾帕递来,“姑娘守了一夜,天亮才合眼。“ “现在什么时辰?“ “申时三刻。“张伯捧著乾净衣袍,说道。 166章 询问 方铭坐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一块青铜镜碎片。窗外日影西斜,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案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只动了几口,没有胃口。 “醒了?“ 惊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发间的银簪歪斜地別著,显然刚从小憩中醒来。 “咸阳很安全,你不必这么紧绷。“方铭推过一杯温好的黍酒,“辛苦你了。“ 惊鯢没有接酒,只是机械地检查著腰间的剑穗:“罗网规矩,任务失败只有死。“她抬起眼帘,那双常年冰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我还活著,已经是破例。“ 方铭突然笑了,笑声牵动胸口尚未痊癒的伤:“等章邯他们从百越回来,我就向陛下討你的自由身。“他转动著手中的青铜碎片,上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说起来...“方铭突然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们是怎么从洞庭突然出现在蒙恬军营的吗?“ 惊鯢的指尖轻轻抚过剑身:“阴阳家有种失传的秘术,叫'斗转星移'。“她的声音带著不確定,“但据我所知,最后一次使用是在商周之交...“ 方铭点点头,说道:“惊鯢,若赵高问起今夜之事,你便如实相告即可。“他的声音很轻,却透著沉稳,“我已向陛下稟明一切,当时赵高就在身侧。“ 惊鯢微微頷首,她如霜的面容更添几分清冷:“好。“简短的应答,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方铭望著她染血的衣袖,不禁放柔了语气:“这几日你且好好休养。“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大梁城的截杀,娥皇女英的算计,这一路走来实在不易。如今回到咸阳,总算能喘口气了。“ 惊鯢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了些。她抬眸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轻声道:“確实...需要些时日调息。“夜风拂过,將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吹起,露出那道尚未痊癒的伤痕。 方铭顺著她的目光望去,忽然笑道:“说起来,城东新开了家酒肆,据说酿的桂酿堪称一绝。待你伤好些,不妨一同去尝尝?“ 惊鯢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隨即又恢復如常:“...好。“ 接下来的几日,方铭闭门不出,在府中静养。庭院里的梧桐叶渐渐泛黄,秋意渐浓,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更换著薰香,生怕打扰他的休憩。然而,朝中诸公却纷纷登门,一时间,方铭的府邸竟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 最先到访的是公子扶苏。 经过通报后,扶苏匆匆穿过庭院,衣袍带起一阵风。他推开房门时,看到方铭正靠在软垫上喝茶。 “少师!“ 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快步走到方铭跟前,突然跪坐下来,一把抓住方铭的袖子,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们说您差点...差点就...“ 方铭放下茶盏,用左手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扶苏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您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几天我连觉都睡不好,总梦见...“他说不下去了,用力擦了擦眼睛。 “好了好了,“方铭笑著递给他一块帕子,“说说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功课没落下吧?“ 扶苏接过帕子,深吸一口气平復情绪:“我每天都按照您教的方法批阅奏报,还去田间看了新推广的灌溉法子。“他顿了顿,眼睛突然亮起来,“老师,我想去地方上试试。“ “哦?“方铭挑了挑眉,“具体说说。“ “我想去频阳县,“扶苏坐直了身子,“不是以公子的身份,就做个普通官员。您教了我这么多治国之道,我想亲手试试。“ 方铭看著少年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这是好事。不过地方上不比宫里,要处理的事情很繁杂,你想好了?“ “想好了!“扶苏用力点头,“我知道会很辛苦,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百姓需要什么。“ 方铭欣慰地笑了:“既然你有这个心,我会向陛下建议的。“ 扶苏眼睛一亮,隨即又担心地问:“您的伤...“ “这点小伤不碍事。“方铭摆摆手,“倒是你,到了地方上要记住,遇事多问多看,不要急著下结论。“ “我记住了。“扶苏郑重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老师,您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请教您。“ 方铭温和地笑了:“放心,等你从频阳回来,我们好好聊聊你的见闻。“ 扶苏点点头:“学生知道了。“他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地问:“老师,您这次外出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方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也没什么,就是遇到几个不长眼的毛贼。“ “毛贼?“扶苏睁大眼睛,“什么样的毛贼能伤到老师?“ “这个嘛...“方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事你还是去问你父王比较好。“ 扶苏立刻会意,压低声音:“是朝廷的人?“ 方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眨了眨眼:“公子,具体细节,確实不便多说。“ 方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这事也別到处打听,对你不好。“ 扶苏连忙摆手:“学生不敢!“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就是...有点担心老师...“ 方铭心头一暖,伸手揉了揉扶苏的脑袋:“放心,你老师我命硬著呢。倒是你,“他故意板起脸,“去地方上任职可不比在宫里,要处处小心。“ 嗯!“扶苏重重点头,隨即又露出期待的神色,“老师,等我从频阳回来,给您带当地的特產! 人又閒聊了一会,直到侍从来报说陛下召见扶苏,少年才依依不捨地起身告辞。临走时,他再三叮嘱:“老师一定要好好养伤,等我回来再向您请教。“ 看著扶苏远去的背影,方铭轻轻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倒是比他爹有人情味多了。“ 167章 扶苏去频阳 剩余的时间,朝中同僚陆续前来探望。李斯带著新编的律书来访,言语间多有试探;王翦父子扛著军中药酒闯进门,非要方铭饮尽才罢休;冯劫则乾脆利落地丟下一叠频阳县的粮册,说是扶苏公子用得上。方铭一一应对,待送走眾人,才揉著发胀的太阳齿自语:“这伤养得比办公还累。“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后,方铭又到了不得不见嬴政的时候,没有別的原因,他的开山大弟子,嬴政政哥的嫡公子,想要去频阳县当县令了。 於是,方铭又出现在了章台宫內。 此时的章台宫內,青铜鹤灯吞吐著幽暗的火光。嬴政正在批阅奏简,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稀客啊。寡人记得今日不是大朝会。“ 方铭站在殿中,影子被拉得很长:“臣...“ “你素来无事不登门。“嬴政突然掷下硃笔,抬眼的瞬间烛火在他眸中跳动,“说吧,又闯了什么祸?“ “陛下明鑑。“方铭苦笑著拱手,“臣此番是为扶苏公子而来。“ “哦?“嬴政指尖一顿,在奏摺上留下个鲜红的印子,“他怎么了?“ “公子想去频阳县歷练。“方铭故意顿了顿,“当县令。“ 殿內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灯爆裂的声响。嬴政慢慢靠回龙椅,:“他为何不自己来稟?“ 方铭抬眼:“臣猜...公子是怕陛下不允。“ “怕?“嬴政突然冷笑,“寡人的长子,未来的储君,连当面陈情的胆量都没有?“ “正因是储君...“方铭向前半步,烛光映亮他半边脸庞,“才更在意君父的看法。“ 嬴政猛地拍案,案上茶盏震得叮噹作响:“你倒是会说话!“他突然起身,“那依你看,寡人该允吗?“ “该。“方铭不紧不慢道 嬴政的脚步声突然停在方铭面前。 半晌,嬴政突然大笑:“好!让他明日自己来见寡人!“转身时玄色龙袍扫过方铭衣角,“若连这点胆色都没有...“ “臣这就去告知公子。“方铭躬身退出。 --- 翌日清晨,方铭刚推开房门,就看见扶苏已经在院中来回踱步。少年公子一见他就快步上前:“老师!父王真的答应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方铭说道:“陛下要你即刻入宫。“看著扶苏瞬间发亮的眼睛,又按住他肩膀提醒:“记住,实话实说就好。“ 章台宫前,扶苏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殿门开启时,他看见父王正在把玩昨日老师见过的虎符。 “儿臣拜见父王。“扶苏跪得笔直,却听见上方传来竹简合拢的脆响。 嬴政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听说,你想当县令?“ “是。“扶苏的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儿臣想去频阳。“ “为何?“ “少师说过...“扶苏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標准。“ 殿內陡然一静。嬴政眯起眼睛:“方铭教的?“ “是!“扶苏的嗓音因激动而发颤。 “少师说纸上谈兵终觉浅。“扶苏伏地叩首,“求父王让儿臣去真真切切地...摸一摸大秦的泥土。“ 嬴政的手指在青铜案几上轻轻叩击,玄色龙袍袖口的金线云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寡人倒要问问——为何偏是频阳?“ 扶苏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玉佩,青玉的凉意让他稍稍镇定:“回父王,其一,频阳距咸阳不过几个时辰马程。“他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儿臣若遇疑难,尚可快马回都请教少师。“ “呵。“嬴政忽然轻笑,指尖挑起案上一卷竹简,“接著说。“ “其二...“扶苏深吸一口气,“频阳既非陇西那样的边陲苦寒之地,也非洛阳那般富庶。今年大旱又逢蝗灾,正是最能见民生百態之处。“他忽然跪直身子,“少师常说,看一个官吏是否称职,不是看丰年如何锦上添,而是看灾年能否雪中送炭。“ 嬴政的手指突然停在舆图上的频阳位置,玄色广袖在烛火中泛起幽光:“既如此...你到频阳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扶苏感到父王的目光如青铜剑般抵在脊背上。他稳住呼吸,声音清晰地在殿中迴荡:“儿臣以为,当先整顿吏治。“ “哦?“嬴政转身时冕旒微晃,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不急著放粮賑灾?不先免赋收买人心?“ “吏治如釜,政令如炊。“扶苏不自觉地用上方铭常用的比喻,“若釜底漏隙,再好的米粮也会化作焦土。“他向前膝行半步,“频阳连年灾荒,朝廷拨的賑灾粮却总到不了百姓手里——这必是吏治有弊。“ 嬴政突然抓起案上的一把竹简,哗啦一声全数倾倒在扶苏面前。简册散开,露出各地上报的灾情文书:“你看看,这些请賑奏章,十之八九都在要粮要钱。“他俯身捏起其中一简,“可有人说过要整飭吏治?“ 他郑重叩首:“少师教导儿臣,清浊分明方能正本清源。”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青铜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整顿吏治之后,又当如何?“ 扶苏微微直起身子,目光沉稳:“儿臣当颁布各项新政,將少师与诸位老师所授之学,用於实务。“ “哦?“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比如?“ “其一,推行'平准法',调节粮价,防止奸商囤积居奇;其二,查看摊丁入亩政策的实施,提高农田產量;其三...“扶苏顿了顿,“精简衙门冗员,提高办事效率。“ 嬴政突然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泽。他缓步走到殿侧那幅巨大的《大秦疆域图》前,手指点在频阳的位置:“你可知,寡人为何准你去频阳?“ 扶苏诚实地摇头:“儿臣不知。“ “因为那里,“嬴政转身,冕旒下的目光如炬,“正是检验你这些想法的绝佳之地。“他忽然加重语气,“但记住,治县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 扶苏深深叩首:“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去吧。“嬴政挥了挥手,却在扶苏退至殿门时突然又道,“每月初一,派可靠之人送密奏至章台宫。“ 扶苏脚步一顿,郑重应道:“诺。“ 168章 送別扶苏 时间很快来到分別的那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方铭就已经站在了咸阳城外的十里长亭中。初秋的晨雾像一层薄纱,轻柔地笼罩著官道两旁的杨柳。 由於扶苏走的很低调,朝中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帝国的长公子要去一个县当县令。 所以,当天只有方铭前来送行。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方铭转头望去。晨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扶苏今日褪去了往日的华服,只穿著一件靛青色的粗布深衣,腰间束著普通的牛皮革带,髮髻用一根竹簪固定,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饰物。若不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流转著王室特有的矜贵光泽,乍一看就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老师来得真早。“扶苏快步走到方铭面前,微微行礼。清晨的寒气让他说话时呼出淡淡的白雾。 方铭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先伸手替弟子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衣领。指尖触到对方略显单薄的肩膀时,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穿得这么少?频阳比咸阳冷得多,你这样会著凉的。“ 说著,他已经解下自己的墨色大氅,不由分说地披在扶苏肩上。这件大氅內衬是上好的貂绒,外面用特殊的油布处理过,既能御寒又能防雨。扶苏拢了拢带著老师体温的大氅,鼻尖縈绕著熟悉的檀香气息,那是方铭常年薰香留下的味道。 “都准备好了吗?“方铭打量著扶苏背上的包袱。 扶苏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袱,竹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秦律》十八卷,《田律》抄本,还有老师昨日给的《治县要略》,都带上了。 老师当年说,批阅文书如理乱麻,需有利器。“如今学生要去理频阳这个'乱麻团',希望老师保重。“ 方铭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东西:“这是我连夜整理的频阳县基本情况,包括地理、物產、民风等,你路上可以看看。” 这时,一声催促打断了两个人的敘旧。 送扶苏前往频阳的车夫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二人看向这边,恭敬地行了一礼,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分別的时刻到了。 方铭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记住,遇到不懂的,隨时飞鸽传书。“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治县如烹小鲜,急不得。遇到棘手的事,多想想我们討论过的案例。“ 扶苏认真点头:“老师放心,父皇派了两队影密卫暗中保护,安全无虞。“ 方铭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等频阳的枣子熟了,“扶苏的声音有些哽咽,“学生一定给您带最甜的一筐。“ 方铭站在原地,看著扶苏转身走向马车。少年深色的衣摆扫过路边沾满晨露的野菊,在瓣上留下几道细小的水痕。直到青篷马车完全消失在官道拐角处的白杨林后,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晨雾渐渐散去,官道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方铭仍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马车消失的方向。一阵熟悉的幽香飘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你好像很不舍?“惊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冷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方铭轻嘆一声,终於转过身来。惊鯢今日穿著一袭素白长裙,外罩淡青色纱衣,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在晨光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怎么说他也是个刚刚十四岁的孩子。而且相处了这么久...“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惊鯢明白。这段时间来,她亲眼见证了这对师徒的点点滴滴——从最初扶苏对方铭的敬畏,到后来无话不谈的亲近;从方铭严厉的教导,到如今掩饰不住的牵掛。 “安全不必担心。“惊鯢与方铭並肩走在回城的路上,声音轻柔却坚定,“陛下派出的影密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何况...“她顿了顿,“那孩子比你想像的要机灵得多。“ 方铭想起扶苏临行前眼中的狡黠,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是啊,他学得很快。“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城门口。晨光洒在青灰色的城墙上,为冰冷的砖石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守城士兵见到方铭,恭敬地行礼让路。 “你教出来的弟子,“惊鯢语气中带著罕见的坚定,“不会差。“ 方铭转头看向惊鯢,发现她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竟含著几分温柔的笑意。晨风吹拂,扬起她鬢边的几缕青丝,在阳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晕。 惊鯢忽然停下脚步,素白衣袂被晨风轻轻扬起:“你在府中休养了这么久,还打算待多久?“ 方铭闻言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新掛的香囊。自那日从洞庭归来,他確实在府中闭门不出已有半月余。 休假结束了。“他抬眼看著远处皇宫巍峨的轮廓,“明日就去研发中心,还有学宫那边...“话音未落,一阵秋风卷著枯叶掠过脚边,他忽然掩唇轻咳了两声。 惊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没有武艺,洞庭那些日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让他元气大伤,估计要很久才能缓过来了。 “研发中心新制的巨弩图纸我看过了。“方铭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担忧,语气渐渐热切起来,“若是能解决箭匣卡涩的问题,射速至少能提升三成。“ 惊鯢突然抬手打断了方铭的话,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兰草香气:“这些机关术的构想,留著跟公输墨说去吧。“她的目光落在方铭仍有些苍白的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方铭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他苦笑著摇了摇头:“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我这更是麻烦。太医说至少要调养半年才能除根,但总不能这半年都躺著不动吧?“ “其实就算你不提,“方铭缓过劲来,冲惊鯢笑了笑,“我明日也打算去各处转转。 169章 前往研发中心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时,方铭的马车已经碾过蓝田山谷的碎石路。惊鯢骑著匹乌云踏雪跟在车侧,晨露打湿了她的皮革护腕。远处依山而建的巨大工坊群渐渐清晰,十二座巨大的水车在溪流中隆隆转动,为整个工坊提供动力。 经过层层的盘查后,方铭和惊鯢进入到研发中心。 “方铭!“ 一声惊喜的呼喊从右侧传来。只见一个满身木屑的男子快步奔来,腰间工具袋里的凿刀銼子叮噹作响,正是公输墨。 方兄...“他的声音有些发涩,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量尺上的刻度,“那日听说你遇袭,我立刻放飞了所有能用的信鸽。“他指了指角落的鸟笼,里面几只鸽子羽毛凌乱,显然是经过长途飞行不久,“连我父亲留下的那只'千里飞奴'都派出去了。“ “整整七天。“公输墨抓起桌上的陶壶猛灌了一口,茶水顺著鬍鬚滴在衣襟上,“我让所有能联繫上的徒弟都去打探消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猛地转过身去假装整理工具架,“后来听说蒙恬將军把你带回来了,我才...“ “让你担心了。“方铭轻声道。 公输墨用沾满木屑的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其实听说你平安回来后,我本要立刻去府上看望的。“他苦笑著指向工坊角落,那里堆满了各种弩机的零件,“但海上巨弩的转向装置正卡在关键处——若是停下,恐怕整个构思都要推倒重来。“ 方铭顺著他的指引望去,只见一座微缩的楼船模型上,架设著造型奇特的青铜巨弩。三根不同方向的导轨交错排列,旁边散落著数十个失败的试验品。 “就是这个转向机构。“公输墨快步走到模型前,手指轻轻拨动某个精巧的齿轮组,“记得你提出的'180度旋转'构想吗?我试了二十七种组合方式,最后发现...“他突然顿住,有些尷尬地挠了挠乱蓬蓬的头髮,“抱歉,又说这些无聊的...“ “不,这很了不起。“方铭走近细看,眼中闪烁著讚嘆的光芒,“你竟然真的实现了海上180度无死角瞄准。“他小心触碰那个精妙的齿轮组,“用差速齿轮来平衡船体晃动的影响,真是天才的构想。“ 方铭的手指轻轻抚过巨弩模型上的箭匣部位,那里还留著几道调试时留下的刮痕:“之前飞鸽传书说,箭匣在连续发射时仍有卡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公输墨闻言,原本疲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向工坊西侧,掀开一块防尘的粗麻布——底下赫然是一台精铜打造的箭匣原型,內部结构完全暴露在外。 “看这里!“他沾满机油的手指指向一处精巧的斜坡装置,“我们原以为卡涩是因为箭羽摩擦,实际上...“手指又滑向旁边新加的簧片,“问题出在箭矢重心的微妙变化。“ 方铭俯身细看,发现这个改良后的箭匣內部布满了细如髮丝的刻度线,每一处转折都经过精心计算。他不禁讚嘆:“古人的智慧。“ 公输墨兴奋地抓起一个木盒,倒出十几枚不同材质的箭矢,“用梧桐木箭测试时毫无问题,但换成更重的柘木箭就会卡住。“他拿起一枚箭在模型上比划,“后来我发现,箭矢飞行时的重心偏移会导致...“ 他的解释突然被一阵“咔嗒咔嗒“的运转声打断。只见惊鯢不知何时已经蹲在模型旁,正熟练地操作著发射机关。连续三支木箭破空而出,稳稳钉在十丈外的靶心上。 “確实顺滑。“惊鯢淡淡评价,手指抚过箭匣內部,连一道擦痕都没留下。 公输墨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好手法...“ 方铭走到工坊窗前,望著远处渭水上的巨大水车,眉头微蹙:“眼下可有什么难解的癥结?“ 公输墨抓起工作檯上的湿布擦了擦手,木屑混著机油在布上晕开一片污渍。他长长嘆了口气:“不知道,才是最大的难题啊。“ 他引著方铭来到一座三丈长的楼船模型前。这模型比寻常战船宽出两倍有余,甲板上密布著各种武器基座。“老祖宗留下的造船术,造內河楼船是绰绰有余。“公输墨的手指划过船体曲线,“可这是要横渡大海的大船——虽然老祖宗他们去桑海建造去了,可是其他的相关配套设施,就交给我们了,尤其是武器方面。“ “但对我们来说,这才是最棘手的。“公输墨从案头取来一捲图纸,“海上顛簸时,弩箭射出去完全失了准头。顛婆的小一点,咱们的机关可以进行平衡,但是顛婆一大,就没办法了。更別提...“他展开图纸,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註,“海水腐蚀。才试航三次,青铜机括就锈死了。“ 方铭拍了拍公输墨的肩膀,指尖传来的木屑触感粗糙而真实:“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他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让带著河水气息的风灌入工坊,“大海虽变幻莫测,但咱们大秦的工匠,什么时候被难倒过?“ 公输墨望著工作檯上那截锈蚀的青铜零件,眉头紧锁:“可这海盐腐蚀...“ “青铜会锈死,那咱们就用合金!“方铭突然转身,他顿了顿,“机器做不出的精度,咱们就用手! 方铭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手指重重敲在船模的龙骨上:“公输兄,你比我更清楚蜃楼意味著什么。“他的目光如炬,仿佛穿透工坊的墙壁望向遥远的东海,“这不是普通的战舰,是陛下东巡四海的天威象徵,更是我大秦连通万世不朽的钥匙!“ 公输墨的眼中渐渐燃起火焰。他抓起工作檯上的斧凿,狠狠劈向一段榆木:“好!不就是跟东海较劲吗?咱们大秦的工匠,连六国城墙都能凿穿,还怕他小小浪涛!“ 方铭听后,哈哈大笑:“好好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公输墨。去做吧,公输家流传千古的事情,就从你开始!” 第 170章 查看进度 从研发中心出来后,方铭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学宫。 方铭的马车刚拐过河湾,远处山麓上错落的建筑群便跃入眼帘。夕阳为那些尚未完工的屋宇镀上金边,数十丈高的主殿穹顶已经架起,在传统廡殿式屋顶旁显得格外醒目——那是按方铭图纸设计的半球形结构,用上了公输家秘传的悬空支架法。 “停车。“方铭突然吩咐,自己徒步走向工地。夯土路两侧堆放著成捆的竹筋和新型的“三合土“料,几个工匠正围著沙盘激烈爭论。他们见到方铭,立刻停下爭执行礼:“见过方师!“ 惊鯢注意到,这些工匠的装束颇为奇特——既有传统公输家的短打装扮,也有人穿著类似西域风格的皮质围裙。更远处,十几个年轻人正操作著改良版的滑轮组,將一根合抱粗的楠木樑缓缓吊起。 “那是'联动轆轤'。“方铭指著空中平稳移动的巨木,“公输家第七代掌门发明的,现在配上我们设计的制动棘轮,效率提升三倍。“ 正说著,一个满身石灰的年轻弟子小跑过来,手里还拿著奇怪的直角规:“先生!东馆的混凝土试块强度达標了!“他激动地展开一卷记录,“按照您说的'二十八天养护期',果然...“ 方铭微笑頷首,目光却越过他望向主建筑群。那里,传统的高台基座与现代的拱券结构完美融合,廊柱不再是单纯的承重部件,而是形成了通风採光的序列空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图书馆——机关楼,一座六层楼高的八角形建筑,每层外廊都设计了可调节的遮阳百叶。 “方先生!“公输家的老匠师公输磐从脚手架上敏捷地爬下,鬍鬚上还沾著木屑,“您看这斗拱!“他骄傲地指向主殿檐角,“按您说的'预製构件'法子,三百二十个云纹斗拱全在作坊做好,现场三天就组装完毕!“ 惊鯢难得地露出讶色。 方铭走近抚摸那些榫卯,突然屈指在某处轻轻一叩:“这个暗榫的斜度还差半厘。“在眾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从袖中取出青铜游標卡尺精准测量,“看,是1.8厘不是2厘。这种误差累积到顶层,会导致穹顶接缝偏差三寸六分。“ 公输磐的老脸涨得通红,突然转身对徒弟们吼道:“听见没有!全部拆了重做!“又对方铭深深一揖:“老朽惭愧...“ “不必。“方铭扶起老匠师,“差这点其实不影响使用。“他环视周围聚拢过来的工匠们,提高声音,“但学宫是什么地方?治学就要有'止於至善'的精神!今日我们放过半厘误差,明日弟子们就可能放过半寸谬误!“ 方铭踏上还未乾透的台阶,指尖抚过镶嵌在栏杆中的玻璃砖。夕阳透过这些晶莹的方块,在地面上投下斑斕的光斑。他转身面对聚集而来的工匠和学子们,声音在半完工的穹顶下迴荡: “诸位请看——“他指向西侧那排镶嵌著透明琉璃的窗欞,“这些玻璃窗,能让学子们冬日里也能在充足光线下读书。“手指又移向地面隱约可见的陶管网络,“地龙暖气系统,用的是驪山温泉的热水循环原理,从此不必再受炭火燻烤。“ 人群中有年轻工匠小声惊嘆。方铭走到一根造型奇特的立柱旁,突然用铜尺敲击柱身,发出沉闷的共鸣:“浇筑的承重柱,比传统木柱防火,比石柱节省三分之二成本。“他顿了顿,“但若配方差了一分,强度就会天差地別。“ 惊鯢注意到,几个公输家的老匠人正拼命记录方铭的每一句话,有个白髮老者甚至把字刻在了隨身携带的木板上。 “我们用的每样新材料,做的每处新设计——“方铭的声音突然提高,惊起檐下棲息的鸽子,“都会成为后世模仿的样板!“鸽群盘旋的影子掠过他严肃的面容,“今日若在泥土里少放一成石灰,明天就有人敢减三成;今日若对暖气管道的倾斜度马虎半分,他日就可能酿成沸水伤人的惨剧!“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当眾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著各种材料的配比与试验数据,有些地方还沾著可疑的灼烧痕跡。 “这是三百二十一次失败的记录。“方铭的手指抚过那些焦黑的边缘,“为找到最適合的玻璃配方,我们烧融了西域运来的七种矿石;为测试新品强度,压垮了十九个试验台。“他猛地合上绢布,“为什么?因为这些创新將改变千百年来的建筑方式!“ 方铭走到一个正在搅拌砂浆的少年身旁,突然蹲下身抓起一把灰浆:“知道为什么必须用河砂而不是山砂吗?“ 少年紧张地摇头。方铭將砂粒摊在掌心:“河砂经水流冲刷,稜角圆润,与石灰结合更紧密。“他轻轻吹去细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是我们对待每个细节的態度。“ 公输磐忽然高声喊道:“都记下了吗!“身后立刻响起一片竹简碰撞声。老匠师颤巍巍地捧出一块青砖:“方祭酒,这是按您说的'蒸汽养护'法制的新砖,硬度超传统砖三倍...“ 方铭接过砖块,却突然將其摔向地面。在眾人惊呼声中,砖块完好无损地弹跳了几下。“好!“他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但还要测试耐寒性。今晚运三百块去冰窖,零下二十度冻三天。“ 方铭站在半完工的讲学堂台阶上,手指轻叩著手中的竹简工期图:“五个月后第一批学子就要入学,各馆舍能否如期交付?“ 公输磐捋著鬍鬚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精巧的木质进度盘。盘面分五圈,分別標註著“格物院“、“明德堂“、“藏书楼“等建筑名称,上面插著不同顏色的小旗。 171章 学宫考试 “大人请看——“老人转动最外圈的木环,“按最新进度,讲学堂、寢舍和膳房这三处最紧要的,霜降前必能完工。“他指著几面红色小旗,“藏书楼因要等西域运来的防潮琉璃瓦,恐怕要到立冬。“ 方铭眉头微蹙,手指点在进度盘中央:“取暖系统呢?这是一项全新的设计,一定不能出错。“ “正在同步铺设!“一个满脸煤灰的年轻工匠挤上前来,展开一卷热气管道图,“地龙陶管已埋设七成,锅炉房三日就能起灶试火。“他忽然压低声音,“就是您说的那个'温度调节阀',公输家的师傅们还在...“ “五日。“人群后方传来清冷的声音。惊鯢不知何时已站在陶管样品旁,指尖轻抚著某个青铜构件,“听別的师傅说,墨家机关城最后三位制阀师傅,明日抵达。“ 方铭微微頷首,目光扫向远处正在浇筑的广场。那里几十个匠人喊著號子操作夯具,节奏整齐得如同军阵。 “五个月后,这里——“他忽然提高声音,指向脚下台阶,“要举行大秦第一次入学考试。陛下將要下詔,各郡推荐的学子都要过来。“手指又划向西北角正在搭建的楼阁,“而那里,將是编撰各科课本的场所,当然,还有咱们!“ 工匠们闻言骚动起来。公输磐激动得鬍鬚直颤:“老朽...老朽那不成器的孙子也能...“ “凡通过考核者,不论出身。“方铭斩钉截铁地说。 夕阳將方铭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刚刚立起的日晷基座上。他忽然转身问:“一年內全部完工的把握有多大?“ 公输磐与几位老师傅交换眼神,突然將进度盘最內圈一转,露出隱藏的黑色小旗:“可以!!” “方大人,您方才说的'入学'...“一个满脸石灰的年轻工匠鼓起勇气开口,手里的瓦刀还滴著泥浆,“可是像稷下学宫那样的论辩选才?“ 方铭拍了拍刚立起的明伦堂廊柱,震落几缕尘埃:“不,比那更公平。“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露出整齐的格线表格,“所有学子同场应试,不论出身。五日考毕——首日《秦律》,次日算学,第三日策论,第四日实务,末日本经。“ 人群中有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个穿著补丁儒袍的老文书颤声道:“那...那岂不是连黔首子弟也能...“ “正是。“方铭指向正在铺设的青石广场,“那里会摆三百张同样的考案,蒙恬將军特製的'压简铜虎'镇纸,確保无人能偷换答卷。“他又指向东侧新建的號舍,“所有考生食宿在此,连膳食品类都相同。还有:试题活字版,每科三套。考前隨机组合。“ 公输磐恍然大悟:“难怪您坚持要在藏书楼下设印坊!“老人突然忧心忡忡,“可各县学子程度参差...“ “所以首年仅限咸阳及周边百里。“方铭接过惊鯢手中的活字版,指尖抚过凹凸的文字,“其余郡县按人口推举——大县五人,中县三人,小县两人。“他忽然抬头看向南方,“频阳县虽小,因是试验新政之地,特许三十人。“ 现场顿时议论纷纷。方铭提高声音:“推举者需具结连坐!若所荐学子有舞弊,推荐人永不得再荐!“这话如冷水入沸油,工匠中几个明显是士族出身的脸色骤变。 “当然——“方铭话锋一转,从袖中抖出个布袋,倒出数十枚铜牌,“各县可先举行预试。这是学宫特製的'准考符',背面烙有考生籍贯相貌。“他隨手拋给提问的年轻工匠一枚,“就像我们建屋,总得先打好地基。“ 那工匠接住铜牌,只见正面阳文“格物致知“,背面阴刻著简略的人形轮廓。他突然跪下重重磕头:“小人...小人的弟弟若能得此机会...“ “前提是你负责的这片瓦当,“方铭扶起他,指了指头顶,“不能有半块歪斜。“眾人鬨笑中,他正色道:“科举考场会比学宫建造更严苛——因为我们要选拔的,是未来撑起大秦栋樑的人材。“ 在座诸位多是咸阳周边县城的匠户。“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不少沾著泥灰的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估计再有两三日,官府就会张贴告示。“ 一个繫著皮围裙的中年瓦匠突然挤到前面,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大人,我家小子在频阳跟著里正识字,今年刚满十四...“ “年龄放宽到十至十五岁。“方铭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布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章程,“只要通晓《秦律》前二十条,能写三百常用字,不分良贱皆可应试。“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个年轻木匠激动得差点碰倒墨斗:“我妹妹跟著城西老儒生学了三年《诗经》...“ “女童暂不在此列。“方铭抬手压下议论,“但可报名学宫附属的医卜学堂。“ 输磐忽然用拐杖跺地:“肃静!“待声浪稍平,老人颤巍巍地问:“大人,若...若匠户子弟真考中了...“ “那他就是大秦学宫的学生,学习结束后进行考试,考试通过就可成为官吏。“方铭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檐角新掛的铜铃,“学宫东廊正在刻《弟子题名碑》,第一个考中的工匠子弟,名字会用金粉描红。“ 夕阳將眾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新铺的青砖地上,那些影子忽然都挺直了几分。有个满脸雀斑的少年突然从人缝里钻出来,手里还抓著半块没吃完的黍饼:“大人!告示会贴在哪儿?“ “各县衙门口,乡亭,市集...“方铭蹲下身与少年平视。 “所以大家都都听好了!你们现在建的每一寸学宫,铺的每一块砖...“墨跡在夕阳下闪闪发亮,“都是在为自家的孩子铺路。“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工匠们突然都放下工具,朝著半完工的藏书楼深深作揖。 晚风掠过工地,捲起木屑与希望,飘向正在炊烟裊裊的咸阳城。 第 172章 盖聂回来了 时近正午,方铭正在书房审阅学宫建设进度图。昨日从学宫归来后,他连夜將公输墨提出的改良方案重新整理,此刻阳光透过新装的琉璃窗,在绢布上投下七彩光斑。 忽然,一阵熟悉的松木清香隨风飘入。方铭手中硃笔一顿——这气息他已有好几个月未闻,却刻骨铭心。 “小师弟。“ 清冷的声音从庭院传来。方铭抬头望去,只见银杏树下立著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背负长剑,额前一缕不驯的黑髮被风轻轻拂动。正是他大师兄盖聂。 “大师兄!“方铭霍然起身,案上竹简哗啦散落一地。三步並作两步衝到院中,却在距盖聂三尺处猛地剎住,郑重行了个鬼谷派同门礼,“您终於回来了。“ 盖聂伸手扶住他手臂,素来平静的眸子里泛起微波:“我回到咸阳才知你被舜君一脉掳去。“ “都过去了。“方铭笑著引盖聂入书房內。 “大师兄此次回山...“方铭放下茶壶,青铜与石案相触发出清脆声响,“处理完事情了嘛?“ 盖聂的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叩,摇头时额前那缕不驯的黑髮微微晃动:“星辉不照无缘人。“他抬眼看向方铭,素来平静的眸子里竟带著几分罕见的歉疚,“看来这担子,终究要落在你肩上。“ 担子?“方铭手中的茶盏一顿,奇怪的问道,“什么担子?“ 盖聂轻嘆一声,“鬼谷有祖训,鬼谷文道弟子在取得师父认可后,需担起鬼谷千年传承,至於这传承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传承开启的方式就是“苍龙七宿”” 方铭的瞳孔骤然收缩,“苍龙七宿,难道?” “对,咱们鬼谷有著苍龙七宿之一。” 方铭放下茶盏,眉头微皱:“师兄,苍龙七宿乃是天象,怎会与鬼谷传承有关?“ 盖聂道:“不清楚,也许只有师傅知道吧。” 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回应著这段秘辛。 “背负传承很难?“方铭为师兄续上热茶。 盖聂的指尖在茶杯边缘停顿:“自祖师以降,四百年间有五位文道传人接过传承,但是,苏秦生死不知,张仪晚年癲狂,余者皆未活过不惑之年。“ 茶盏在方铭手中一颤:“所以师兄才想替我承担?“ 白衣剑客望向庭院:“月前,我回鬼谷寻找苍龙七宿。“袖中滑落一卷焦黄竹简,“在石室守候四十九日,星匣未现。但却出现了这个。“ 方铭展开竹简,只见《鬼谷遗训》上写著:“七宿传承,非命格相合者不可启。“ 方铭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著案几,眉头微蹙:“师兄,我被舜君一脉掳走时,他们起初说我是『变数』,会扰乱天地气运,要杀我。可后来……他们又让我看了舜君留下的遗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这一切,是不是也和苍龙七宿有关?“ 盖聂神色未变,但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叩,显出一丝罕见的犹疑:“舜君一脉行事诡秘,他们的目的,我亦不能尽知。“ 他端起茶盏,茶汤映著窗外透进的微光,泛著琥珀色的涟漪:“但世间万物,殊途同归。或许,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舜君一脉的谜题,自然也会明朗。“ 方铭若有所思:“所以,他们掳我,既是为了阻止我,也是为了试探我?“ “或许。“盖聂放下茶盏,声音低沉,“又或许,他们也在寻找答案。“ 方铭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师兄,我可以......不接这份传承吗?“ 盖聂的目光落在茶盏上,水面映著摇曳的烛光。他沉默片刻,道:“当然可以。“ 方铭一怔,抬头看他。 “苍龙七宿的传承,从来不是强求的。“盖聂的声音平静,却带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但据我所知,四百年来,所有被选中的人,最终都选择了接受。“ “所有人?“方铭皱眉,“为什么?“ “不清楚。“盖聂摇头,“或许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什么,又或许......“他顿了顿,“是传承本身在影响他们的选择。“ 方铭的手指突然攥紧了茶盏,指节微微发白:“师兄,既然这传承如此重要,为何师父从未向我提起?“他的声音里带著难以掩饰的困惑,“我跟隨师父十二年,他连一句暗示都不曾给过。“ 盖聂的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中的远山轮廓模糊。“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钝刀缓缓划过,“师父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 茶汤已经凉了,水面映著方铭紧锁的眉头。“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他追问道,“至少该当面问个明白。“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盖聂的侧脸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鬼谷一脉的规矩,你该记得。“他的手指轻轻描摹著剑鞘上的纹路,“当徒弟真正出师那日,师父只会现身最后一次。“ 方铭的呼吸微微一滯。 “而后......“盖聂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便会彻底消失。百年来,无人知晓他们最终去了何处。“ 烛火微微摇曳,盖聂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不只是我。“他顿了顿,目光深远,“还有卫庄。“ “二师兄?“方铭一怔。 “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发动流沙的力量,四处寻找师父的踪跡。“盖聂的手指轻轻敲击剑鞘,发出细微的錚鸣,“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抬眼看向方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是想让师父把传承交给他,由他来背负。“ 方铭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想起当年在鬼谷时,卫庄总是冷著一张脸,练剑时毫不留情,可每次他受伤,第一个丟来伤药的永远是二师兄。有一次他高烧不退,卫庄甚至连夜奔袭百里,从山外带回珍贵的药材。 “別多想,我只是嫌你太弱,丟鬼谷的脸。“当时的卫庄是这么说的,可药碗里的温度却刚刚好。 烛光下,方铭的眼眶微微发热。他一直都知道两位师兄待他极好,却没想到,他们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其实......“方铭的声音有些哑,“你们不必这样。“ 盖聂摇头:“你是我们的小师弟。“简简单单几个字,却重若千钧。 第 173章 告密? 方铭深吸一口气,將胸口的情绪压下,指尖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师兄这次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烛火映照下,盖聂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还是回咸阳。“他顿了顿,“陛下身边需要人。“ “还是放不下那柄剑?“方铭意有所指地看向盖聂从不离身的长剑。 盖聂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会时常去找荆軻聊聊。“ “说到荆軻——“方铭的眉眼舒展开来,“他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应该是个男孩。“他比划了一下,“再过不到四年,就该正式拜师了。“ 盖聂的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顿,目光微动:“这件事......要谢谢你。“ 方铭失笑,伸手给盖聂续上热茶:“师兄弟之间,客气什么?“茶汤倾注的声音清脆悦耳,“再说,那孩子天资聪颖,能收他为徒是我的福气。“ 两人从苍龙七宿的传承聊到天下局势,从学宫的建设说到咸阳城的变化。盖聂虽话不多,但每每开口都切中要害,方铭则不时补充些朝堂上的趣闻,说到兴起时,眼中闪著明亮的光。 “李斯最近在修订律法,“方铭给盖聂添了第三次茶,“把'失期当斩'改成了按情节轻重论处。“ 盖聂微微頷首:“你的提议?“ “我只是辅助,主要还是蒙將军。“方铭笑道,“正是蒙將军上奏说,边关將士常因风雪延误,不该一概而论。“ 夜风穿过窗隙,带著初秋的凉意。盖聂起身关窗时,东方天际已隱隱泛白。 “天快亮了。“方铭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师兄不如就在府中歇下?“ 盖聂摇头:“陛下辰时要议北疆军报。“他整理了下衣襟,將长剑重新佩好,“我直接入宫。“ 晨光微熹中,两人在府门前道別。盖聂的白衣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他转身时,袖口绣著的暗纹闪过一道流光——那是鬼谷弟子特有的云纹。 接下来的几天,方铭彻底进入了“休养生息“模式——具体表现为: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头髮乱得像鸟窝;裹著被子在廊下晒太阳,一边啃果子一边看閒书;最过分的是,连用膳都懒得挪窝,非要侍女把食案端到榻前。 惊鯢抱著剑站在廊柱旁,冷眼看著他这副懒散模样,额角青筋直跳:“方大人,您不是说要去学宫处理公务?“ 方铭往嘴里丟了一颗葡萄,连眼皮都懒得抬:“太医说了,我气血两虚,需要静养。“ “太医说的是'劳逸结合'。“惊鯢一字一顿地纠正,“不是让您像只冬眠的熊一样整天躺著。“ “哎呀你不懂——“方铭翻了个身,把被子卷得更紧了些,“我这叫'內敛精气'。你看那乌龟为什么能活千年?就是因为懂得静养之道!“ 惊鯢的剑鞘“咚“地杵在地上:“需要我帮您'活动筋骨'吗?保证比太医的针灸还见效。“ 方铭立刻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这是谋杀亲...亲上司!我要去陛下那儿告状!“ “呵,呵呵“惊鯢冷笑三声,“正好让陛下看看,他器重的方大人是怎么变成一滩烂泥的。“ 被团蠕动了两下,突然探出个乱蓬蓬的脑袋:“惊鯢姑娘,你变了!当年刚见面的时候你才没有这么多话,现在居然骂我是烂泥!“ “因为当年的方先生不会在榻上吃蜜饯还掉得到处都是。“惊鯢嫌弃地用剑尖挑起一块黏在锦被上的杏脯,“更不会用'乌龟养生法'当藉口。“ 方铭“哼“地一声,气鼓鼓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惊鯢一个圆滚滚的被团背影。那模样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哪还有半点朝廷重臣的威严。 惊鯢摇摇头,转身离去前,还是悄悄吩咐厨房熬了参汤。只是她没看见,被窝里的方大人正偷笑著把最后一颗蜜枣塞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偶尔耍耍无赖,看冷美人跳脚,倒也是养生的好法子呢! 这天,方铭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软榻上,美滋滋地往嘴里拋著蜜饯,突然听见院门“砰“地被推开。 “方大人——“赵高那阴柔的嗓音像条滑腻的蛇,从院子里一路游进来,“陛下口諭到~“ 方铭一个激灵,蜜饯卡在喉咙里,呛得直咳嗽。惊鯢“贴心“地递上茶盏,眼里闪著幸灾乐祸的光。 “陛下说——“赵高站在廊下,故意拖长了音调,“方爱卿若是躺得乏了,不妨来寡人寢宫接著躺?“ 方铭的脸“唰“地绿了。 “另,科考在即,著方铭即刻前往咸阳城门,为百姓宣讲新政。“赵高笑眯眯地补充,“何时讲明白了,何时回府。“ “臣...领旨...“方铭的声音都在发抖。 赵高前脚刚走,方铭就“嗷“地一声栽进被子里:“暴君!这是要我的命啊!“他在锦被里滚来滚去,“我还没养好呢!我头晕!我腿软!我...我伤口疼!“ 惊鯢抱剑而立,凉凉道:“需要属下帮您准备担架吗?“ “你!“方铭猛地掀开被子,头髮炸得像只刺蝟,“你告的密?“ 惊鯢抱著剑,冷冷地“哼“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方铭摸了摸下巴——这反应,肯定不是她。 突然,方铭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大师兄!“ 根本不需要告密。以盖聂对他的了解,怕是掐指一算就知道他这两天肯定在偷懒。说不定今早入宫復命时,嬴政隨口一问“方铭近日在忙什么“,大师兄就淡定地回了句“大概在践行乌龟养生法“。 “大师兄啊——“方铭拖长了音调哀嚎,声音在府中迴响,“要不您还是继续云游天下去吧!“ 174章 宣讲新政 五更天的梆子刚响过三声,方铭就被惊鯢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方大人,该起了。“惊鯢的声音冷得像块冰,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直接把他从榻上提了起来。 方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天色还暗著,连晨鸟都没醒。他哀嚎一声,又往被子里钻:“这才什么时辰?让我再睡会儿......“ 惊鯢冷笑,一把掀开锦被:“陛下口諭,辰时之前必须到城门口。“ 方铭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他想起昨日赵高那张阴惻惻的笑脸,想起嬴政那句“去城门口给百姓解释清楚“,顿时悲从中来——这哪是让他去宣讲?分明是变著法子折腾他! “惊鯢姑娘......“方铭裹著被子,可怜巴巴地抬头,“我头晕,腿软,伤口疼......“ 惊鯢面无表情地递过朝服:“需要属下帮您更衣吗?“ “......不必了。“ 当方铭打著哈欠走到城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 整个咸阳城门广场人山人海! 挑担的货郎、扛锄的农夫、背著木工箱的匠人,甚至还有几个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全都挤在告示牌前,黑压压的人群一直排到街尾。更夸张的是,远处还有百姓源源不断地赶来,有老人被儿孙搀扶著,有妇人抱著吃奶的娃娃,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这......“方铭目瞪口呆,“陛下到底宣传了多久?“ 身旁的侍卫低声道:“回大人,昨日酉时就开始张贴告示,今早鸡鸣时分就有人来等了。“ 方铭嘴角抽搐。好你个嬴政,这是铁了心要让他当这个“新政代言人“啊! “方大人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霎时间,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过来,那炽热的目光简直要在方铭身上烧出个洞。几个年轻后生激动地往前挤,差点把维持秩序的卫兵撞倒。 方铭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登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 “诸位父老乡亲!“方铭清了清嗓子,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朗,“今日我来讲解大秦学宫的招生新政——科举制!“ 话音刚落,台下就炸开了锅。 “科举?什么是科举?“ “是不是像稷下学宫那样论辩?“ “听说不论出身都能考?真的假的?“ 方铭抬手示意眾人安静:“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考试选拔人才!五个月后学宫建成,正式开始招生!“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此次招生,不论出身,不论贵贱,皆可报名!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十到十五岁的小子!“ “轰——“ 人群瞬间沸腾!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农颤抖著挤出人群:“大、大人!我家三代务农,我家的小子也能考?“ “当然!“方铭斩钉截铁。 背著木工箱的年轻人急红了脸:“我、我不识字,但会造机关......“ “也能考!“方铭笑道,“考试共设五科,只要有一技之长就有机会!“ 这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直接烙进了每个贫寒子弟的心坎里。几个小乞丐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贱民也能有机会踏入学宫! 方铭详细解释道:“考试分十轮,每五天一轮。每轮考五科——“ 他掰著手指数:“第一科,识字。要求能读写三百常用字,会背《秦律》前二十条。“ 台下立刻有人哀嚎:“我不识字啊!“ “別急。“方铭笑道,“第二科,机关术。会造农具、修房屋的都算!“ 工匠们顿时喜笑顏开。 “第三科,策略。就是解决实际问题的本事,比如怎么治蝗灾、怎么修水渠。“ 老农们连连点头。 “第四科,算学。会记帐、会量地都行。“ 商贩们鬆了口气。 “第五科,务实。这科最灵活,会种地、会养蚕、会治病,甚至厨艺好都能算!“ 这下连妇人都激动了:“我、我醃的酱全村最好!“ 方铭忍俊不禁:“只要在任意一轮中,有两科达到'乙上',或者一科达到'甲中',就能入学!“ “因为是首次试行,“方铭继续道,“目前仅限咸阳及周边县区。其他地区採取举荐制——大县五人,中县三人,小县两人。“ 他特意提高声音:“但下一次,就是全天下一起考!“ 欢呼声震耳欲聋。几个白髮苍苍的老儒生热泪盈眶,他们教了一辈子书,终於等到“有教无类“的这一天。 宣讲结束后,百姓们蜂拥而上。 “大人!考试要准备什么?“ “带验传和笔墨就行。“ “要是五科都不擅长呢?“ “可以专攻一两科。“ “我儿子才十二岁......“ “年龄放宽到十到十五岁。“ 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进来:“哼,贱民也配上朝堂?“ 人群瞬间安静。只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士族子弟站在外围,满脸不屑。 方铭眯起眼睛:“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读书是要天分的!“领头的年轻人冷笑,“让泥腿子进学宫,岂不是貽笑大方?“ 方铭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告示牌上贴这个告示“公子觉得,陛下也分不清贤愚?“ 那士子顿时涨红了脸,灰溜溜的走了。不过方铭发现,两个罗网的人在后面默默的跟上了。对此,方铭对这个公子默哀了一秒钟。 日上三竿时,方铭终於脱身。他揉著酸痛的腰背,正想找地方歇脚,忽然瞥见茶摊上坐著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盖聂慢条斯理地品著茶,见他看过来,微微举杯示意。 方铭:“......“ 他咬牙切齿地走过去:“大师兄,看热闹看得开心?“ 盖聂放下茶盏:“讲得不错。“顿了顿,“就是开场时打哈欠的样子,有失官威。“ 方铭气得头髮都要竖起来了:“要不是您去陛下那儿......“ “对了。“盖聂突然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润喉的,宫里拿来的。“ 方铭一愣,满腔怒火顿时泄了气。他嘟囔著接过药包,发现里面还夹著张小笺: “讲得甚好。 ——路过的好心人” “......“ 方铭抬头时,盖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只有茶桌上留著几枚铜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了?” 回府的路上,方铭看著街道两旁兴奋议论的百姓,看著那些因为有了希望而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胸口发热。 或许......早起宣讲也没那么糟? 175章 匈奴异动 接下来的几天,方铭彻底告別了悠閒的懒散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被惊鯢从被窝里拽出来,准时到城门口宣讲新政。 起初他还试图挣扎—— “惊鯢姑娘,我嗓子疼......“ “太医开的润喉药,含著。“ “我腿软......“ “需要属下背您去?“ “......不必了。“ 几次交锋下来,方铭终於认命,老老实实地当起了“新政代言人“。百姓们热情高涨,问题一个接一个,他讲得口乾舌燥,回府后连话都不想说,倒头就睡。 直到第五天傍晚,一名太监匆匆赶来传旨:“陛下口諭,命方大人明日上朝。“ 方铭一愣:“可有说何事?“ 太监摇头:“陛下只说,让大人务必准时。“ 这太反常了。以往嬴政召他议事,要么提前告知內容,要么让赵高透个口风。像这样毫无徵兆地宣他上朝,还是头一回。 方铭心里犯嘀咕,转头问惊鯢:“最近朝中可有异动?“ 惊鯢抱剑而立:“罗网未报异常。“ “怪了......“方铭摸著下巴,“总不会是我宣讲得太好,陛下要赏我吧?“ 惊鯢瞥了他一眼:“也可能是您昨日在城门口打瞌睡,被陛下知道了。“ 方铭:“......“ 次日寅时,方铭顶著黑眼圈踏入皇宫。 大殿內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他悄悄观察眾人神色——李斯正低头整理笏板,王翦老將军打著哈欠,蒙恬和几位將领低声交谈,一切如常。 “王老將军。“方铭凑到王翦身边,“今日朝会,可知有何要事?“ 王翦捋了捋鬍子:“老夫也纳闷呢,昨日陛下突然让我来上朝,却也没说什么“ 方铭心里一沉。 “陛下驾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隨著赵高尖细的嗓音,嬴政玄衣纁裳,缓步登上御座。方铭偷瞄了一眼,发现帝王今日神色格外冷峻,眉宇间似有肃杀之气。 “眾卿平身。“嬴政淡淡道,“今日急召诸位,只有一件事。“ “赵高。“ “奴婢在。“ 赵高躬身向前,从玄色锦囊中取出一卷沾染著风沙痕跡的军报。当他展开竹简时,几粒塞外的黄沙簌簌落在金砖地上,在死寂的朝堂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臣蒙恬百拜上奏:自仲秋以来,匈奴狼族部落日频犯境。彼辈狡黠异常,每趁朔月阴晦之夜,循长城未合之隙...“ 赵高尖细的嗓音忽然打了个颤,殿內烛火隨之摇曳。 “...昨日丑时,狼族千骑突袭云中郡马家堡。守烽卒三人殉国,村民死伤...“赵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村民死伤二百余口,妇孺被掳者六十三人。“ “砰!” 王翦一拳砸在殿柱上,白髮怒张如狮:“老臣请战!“ 蒙毅猛地跨出队列,鎧甲鏗鏘作响:“陛下!臣兄在奏报中可曾提及...“他的声音哽住了,“那些被掳妇孺的下落?“ 赵高垂下眼帘:“蒙將军军报上说...在狼族祭坛发现了...秦人的髮辫。“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冕旒上的玉珠纹丝不动。当他开口时,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念完。“ 赵高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长城尚有三十里缺口,烽燧不得相连。臣每遣斥候,必遭伏击。故冒死请命,愿率三千锐士出塞...“竹简最后几行字被血污浸染,赵高只能辨认著念道:“...焚其...祭坛...雪我国耻...“ 听完赵高念完,王翦的声音如雷霆炸响,震得殿內烛火摇曳:“陛下!老臣愿亲率铁骑北上,与蒙恬合击匈奴!“ 他猛地踏前一步,鎧甲鏗鏘,苍老的身躯在这一刻却仿佛山岳般巍然:“自方大人献上'战马三件套'后,我大秦铁骑早已今非昔比!“ 方铭闻言,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所谓“战马三件套“,正是他结合后世骑兵装备改良的成果: 高桥马鞍,让骑士稳如磐石,双边马鐙,使衝锋势若雷霆,而蹄铁更让战马能纵横千里不损足蹄。这三样东西看似简单,却让大秦骑兵的战力翻了数倍! “不止如此!“王翦虎目圆睁,声震屋瓦,“方大人督造的百链钢刀,破甲如撕縞素!新式鳞甲比旧甲轻三成,却坚韧倍余!“老將军突然转身,对著方铭重重抱拳:“方大人,老夫代边关將士谢过了!“ 这一礼,惊得方铭连忙还礼。抬眼时,却见嬴政冕旒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帝王显然很满意老將军这番话。 武將队列彻底沸腾了! “陛下!“李信也抢步出列,“臣试过新式马槊,三十步外能贯穿三重皮甲!“ “还有复合弓!“另一將领激动道,“射程比匈奴角弓远两成!“ 李斯见势不妙,急声劝諫:“陛下!六国刚刚统一,如今可谓是百废待兴...“ 嬴政听完李斯的话,问道:“方铭,你怎么看?” 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方铭却站得笔直,迎著嬴政深不可测的眼神,声音清晰而坚定: “陛下,臣以为——此战必打!“ 他的声音在殿內迴荡,掷地有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匈奴狼族劫掠成性,今日若退,明日必得寸进尺!唯有打疼、打服,才能让他们记住——大秦的疆土,寸步不可犯!“ 李斯眉头紧皱,刚要开口,方铭却已继续道:“但李丞相所言也有理——如今大秦百废待兴,若调动举国大军远征,確实劳民伤財。“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故臣请命,愿亲赴北疆!“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 王翦猛地瞪大眼睛:“方铭,你——“ 方铭微微一笑:“臣不要千军万马,只需王賁將军麾下五千'新式步兵'足矣!“ 嬴政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叩:“哦?“ 方铭知道帝王在等他的解释,於是朗声道:“王賁將军这段时间来按臣的《步兵操典》《特种兵练习》等方法练兵,五千精锐皆配钢臂弩、精铁札甲,以及各种最新的武器,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臣敢断言——这支铁军,可当匈奴万骑!“ 176章 定计匈奴 方铭迎著满朝文武的目光,缓缓补充道:“臣还有一个请求——请允许长公子扶苏隨军出征。“ 这句话如同巨石砸入静水,朝堂瞬间沸腾。 “荒谬!“李斯笏板“啪“地砸在地上,“长公子乃国之根本,岂能轻涉险地?“ 王翦浓眉紧锁,甲冑鏗鏘作响:“方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老將军急得白须乱颤:“战场流矢无眼,老臣当年亲眼见过匈奴鸣鏑射穿三层铁甲!“ 九卿席间炸开锅来: “边塞苦寒,公子金枝玉叶如何受得?“ “万一有个闪失,动摇国本啊!“ “方铭你其心可诛!“ 声浪几乎掀翻殿顶时,嬴政指尖轻叩案几。“当“的一声清响,满朝肃静。 “理由。“帝王声音不辨喜怒。 短短二字,却让殿內温度骤降。 方铭深吸一口气,袍袖下的手指微微收拢:“陛下,扶苏公子未来註定要统御这万里山河。“他抬头直视帝王,“而统御帝国的人——不能不懂军事。“ 李斯急声打断:“长公子可阅兵书、观演武,何必...“ “纸上谈兵终觉浅。“方铭声音陡然提高,“当年赵括熟读兵书,结果如何?“他转向嬴政,“唯有真正的战场,才能洗去公子身上的稚嫩。“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方铭看见帝王冕旒下的眸光微微闪动,继续道:“臣教导公子三年,深知他心怀仁德,却缺了杀伐决断。“手指无意识摩挲著腰间玉珏,“只有在血火中淬链过的长公子,才是臣心中...完美的学生。“ 最后一字落下,九卿席间炸开锅来。李斯面色铁青正要反驳,却见嬴政缓缓抬手。 “扶苏年幼,又刚刚上任频阳,此事下次再说。“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这件事情给否决了。 “陛下!“王綰扑出队列,“老臣以三朝元老的身份...“ “王老。“嬴政突然起身,十二旒玉珠碰撞出清脆声响,“你可知寡人十三岁登基时,吕不韦如何说?“玄色龙靴踏过丹墀,“他说'王上年幼,当静养深宫'。“ 帝王每走一步,袖间暗绣的玄鸟纹就泛起一道冷光:“可寡人十四岁亲赴蓝田大营,十六岁带兵平定嫪毐之乱。“在方铭身前站定时,冕旒玉珠后的双眼如寒潭,“我可以告诉你,也告诉诸位,我的孩子一定要去经受血与火的歷练,不过不是现在。“ 嬴政直起身,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蒙恬军报上说,匈奴用秦人头皮做幡。“玄色袖袍翻卷如云,“这次,寡人要狼族的头骨铺满阴山古道。“ 嬴政的声音在殿內迴荡,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烛火下流转:“传旨,七日之后,大军开拔。王賁亲自带队,方铭作为隨军监察,一同前往。“ 方铭深深一拜:“臣必不负陛下所託。“ 嬴政的目光扫过方铭,又转向殿外:“传旨频阳,命长公子扶苏即刻返京,让扶苏来亲自送这將士们出征。“ “陛下!“李斯还想再諫。 嬴政一摆手,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此事已决,退朝。“ 退朝的钟声还未散尽,方铭就被一眾大臣团团围住。李斯当先发难,宽大的朝袖几乎扫到方铭脸上:“方大人!你可知若陛下答应你的请求,万一公子要有闪失……“ “方铭!“王綰颤巍巍的拐杖跺得金砖作响,“老夫要参你蛊惑储君之罪!“ 文官队列中突然挤出个青袍御史,指著方铭鼻子骂:“竖子安敢...“ “诸公!“方铭突然朗声打断,清越的声音在廊柱间迴荡,“且听我一诗——“ 他整了整被扯歪的衣襟,在眾臣惊愕的目光中,负手吟道: “男儿何不带吴鉤,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上柱国, 若个书生万户侯?“ (註:引用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五》) 最后一个字落下,迴廊內外鸦雀无声。老臣们张著嘴,笏板掉了一地都没察觉。李斯僵在原地,指尖还保持著斥责的姿势。 “好诗!“突然一声喝彩炸响。眾人回头,只见王翦不知何时去而復返,老將军拍著廊柱大笑:“好个'若个书生万户侯'!方大人原来藏著这等文采!“ 方铭向王翦深深一揖,转向眾臣时眼中锋芒毕露:“诸公要想要的,是只会吟风弄月的储君? 说罢,方铭趁著眾大臣还发呆的时候,偷偷的溜走了。 而这里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嬴政的眼睛。 “男儿何不带吴鉤——“ 嬴政低沉的嗓音在麒麟殿內缓缓盪开,冕旒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青铜案几,与诗句的韵律微妙相合。 “好诗。“帝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没想到方铭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有这般心志。“他指尖划过竹简上墨跡未乾的诗行,“鬼谷子教得不错,扶苏......“ 话锋一顿,嬴政忽然看向侍立一旁的赵高:“你觉得呢?“ 赵高连忙躬身,阴柔的嗓音里带著试探:“诗確是气势磅礴,只是......陛下说这次公子不如,但是下次.....奴婢担心长公子的安危.“ “安危?“嬴政轻笑一声,玄色广袖拂过案上血染的北疆军报,“大秦的长公子,若连马背都不敢上,刀剑都不敢见——“ “砰!“ 帝王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青铜灯树嗡嗡作响。十二旒玉珠激烈晃动间,那双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睛寒光毕露:“那便不配做我嬴政的儿子!“ 殿角侍立的郎官们齐刷刷跪倒。赵高额头紧贴地面,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太熟悉这种语气了。二十年前,那个在邯郸街头持剑而歌的少年,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著吕不韦说:“寡人的江山,自己打 “擬詔。“嬴政突然起身,玄鸟纹的衣摆扫过满地月光,“告诉蒙恬,寡人要他亲手——“帝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把狼族祭坛上的秦人髮辫,一根不少地带回来。“ 177章 狼族简报 方铭走出宫门时,惊鯢的身影如往常般静立在马车旁。玄色劲装上的鳞纹在暮色中泛著冷光,仿佛她本就是宫墙阴影的一部分。 “都知道了?“方铭撩开车帘问道。 惊鯢轻轻跃上车辕,韁绳在指间绕了半圈:“嗯。“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里,方铭把朝堂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惊鯢始终沉默,只在听到“砌进长城“时指尖微微收紧,勒得马儿打了个响鼻。 “所以...“方铭突然倾身向前,“你没什么要说的?“ 惊鯢侧脸被晚霞镀上一层金边,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你去哪,我去哪。“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让方铭心头一热。他正想调侃两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敲车壁:“先不回府。你去找赵高,把罗网掌握的狼族情报都取来。“ 惊鯢蹙眉:“他会给?“ “事关大秦安危...“方铭勾起嘴角,“他不敢不给。“ 马车在岔路口停下。惊鯢纵身掠出时,发梢扫过方铭鼻尖,留下一缕淡淡的兰草香。方铭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怔了怔,突然高喊:“要最详细的那捲!“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惊起的鸦群。 马车缓缓行驶在咸阳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方铭靠在车厢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膝盖,思绪却早已飘远。 “哎呀,有点衝动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直犯嘀咕。 “万一我要死了咋整?那可是战场啊,刀剑无眼的!匈奴人凶得很,听说连小孩都能挽弓射雁......“ 越想越后悔,方铭忍不住嘆了口气。 “哎,当时咋那么衝动啊?在朝堂上装个哑巴多好,非要逞英雄,这下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心里一阵发虚。 “这完全不符合我苟命的风格啊!不行不行,这次去,说啥也得把压箱底的秘密武器全带上!“ 想到这里,方铭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轻轻摩挲著袖中藏著的东西。 “嬴政大大同意我去,估计也是想藉机试试那些秘密武器的实战效果吧?呵,帝王心术啊......“ 他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给他展示展示——什么叫'科学的力量'!“ 方铭刚迈进府门,老管家就快步迎上来:“大人,惊鯢姑娘已在书房候著了。“ 他微微頷首,穿过迴廊时注意到庭院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不知不觉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推开书房门时,惊鯢正用匕首撬开一个青铜筒的封泥,案几上整齐排列著三卷竹简。 “赵高给的?“方铭抖开袍袖坐下。 惊鯢点头,“他知道我要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方铭將皮质捲轴在紫檀案几上缓缓铺开,羊皮特有的腥膻味顿时瀰漫整个书房。惊鯢无声地递来一盏错银铜灯,跳动的火光照亮了捲轴上凌厉如刀刻的小篆。 “《匈奴狼族考》...“方铭指尖抚过题跋处蒙恬的將军印,“这是蒙恬亲自整理的密档。“ 捲轴首段记载著狼族的基本情况: “狼族,匈奴別部,原居北海(註:今贝加尔湖)沿岸,逐水草而居。其俗异於他部,男子披髮左衽,女子额饰狼牙...“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方铭的视线凝固在第二段: “前任酋长阿史那云,年三十有五,继位二十载。匈奴七十二部,唯此部世袭女酋...“ “有意思。“方铭用硃砂笔在竹简上记下要点,“匈奴各部向来以勇力为尊,这女子能镇住八千里草原...“ 惊鯢的匕首突然点在捲轴某处。那里画著个狰狞的狼头图腾,下方注著:“祭狼礼:每岁冬至,选白狼幼崽与部落童男同饮狼乳。“ “难怪能驭狼。“方铭想起边境传闻,“那些战狼怕是自幼与人同养。“ 隨著捲轴展开,更多细节浮现: - 兵器:西域精铁锻造的弧形马刀,射鵰用的三棱箭鏃 - 战术:以狼烟为號,惯用“狼群战术“包围敌军 - 弱点:因信仰狼神,从不食用狼肉 “等等。“方铭突然按住一段文字,“狼族二十年来从未南侵?“ 方铭继续往下看去,发现剩下的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了。但是这次南侵的原因,却没有提及。 方铭將捲轴缓缓捲起,羊皮质地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惊鯢:“看完这些,你有什么看法?“ 惊鯢抱剑而立的身影在烛光中如墨色剪影。她略作思索,清冷的声音在书房內响起: “狼族二十年来从未南侵,如今突然越过长城劫掠,必有其缘由。“她顿了顿,剑穗上的银铃隨著动作轻响,“但你的职责並非追查原因——“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映亮她如霜的面容。 “——而是作为领军统领,击败他们。“ 方铭挑眉,正欲开口,惊鯢已继续道:“查明缘由之事,交给罗网即可。“ 確实,作为即將出征的统帅,他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取胜,而非深究敌人动机。 “你说得对,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方铭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三下,忽然抬头:“惊鯢,你再跑一趟罗网。“ 烛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隨跳动火光微微摇晃。惊鯢抱剑的手臂纹丝不动,只微微挑眉。 “把狼族突然南侵的事告诉赵高,“方铭说道,“让他动用草原上的暗桩,查清其中缘由。“ “他会推脱。“惊鯢冷静指出,“赵高向来只做分內之事。“ 方铭忽然笑了,:“不,他不会的。他是罗网的首领,调查情报本来就是他分內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又关係到大秦边疆的安危。尤其是我要去边疆的情况下。“方铭顿了顿,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如果情报方面出现了任何的问题,咱们陛下可不会讲情面的。” 听了方铭的话后,惊鯢想了想,说:“好,我这就去。” 第178 章 去见王賁 第二天一大早,方铭便已策马来到王賁所在的大营。 营门前的守卫远远望见他的车驾,立刻挺直腰板行礼:“方大人!“ 方铭翻身下车,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大步朝中军大帐走去。一路上,校场上的士兵正在操练,弓弩齐发,刀盾相击,呼喝声震天响。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支新军,確实与寻常秦军不同。 掀开帐帘,王賁正伏案研究一张北疆地图,闻声抬头,浓眉一挑:“方铭?这么早?“ 方铭也不客套,直接走到案前坐下:“王將军,七日后出征,我来与你商討细节。“ 王賁放下手中的炭笔,双臂抱胸,鎧甲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方大人,恕我直言,战场刀剑无眼,您一个文官,何必亲赴险地?“他神色严肃,“交给我便是。“ 方铭摇摇头:“不行。“ “为何?“ “因为这次带去的新式武器、新战法,必须由我亲眼验证效果。“方铭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长城缺口,“弓弩射程、甲冑防护、阵型变化——纸上谈兵终觉浅,唯有实战才能检验优劣。尤其是,我们要实验新式武器。“ 王賁皱眉,显然不太赞同:“可您是朝中重臣,若有闪失......“ “没问题,我相信你。“方铭打断他,目光灼灼,“这五千新军,训练得如何?“ 提到自己的兵,王賁顿时精神一振,眼中闪过一丝自豪:“早已训练完成!“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帐外,指向校场,“您看——“ 校场上,士兵们正演练著方铭设计的“三段击“战法:第一排弩手跪射,第二排立射,第三排上弦,轮转如流水,箭雨连绵不绝。 “弓弩射程比旧式提升三成,破甲能力翻倍。“王賁语气中带著骄傲,“还有这新式鳞甲,轻便坚韧,匈奴的骨箭根本射不穿!“ 方铭点点头,却仍不放心:“战场瞬息万变,训练再好,也得看临阵发挥。“他转身直视王賁,“这支新军的训练方式和装备前所未有,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王賁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方大人,您这是信不过我的兵?“ 方铭也笑了:“不是信不过,是输不起。“ 王賁收敛笑意,郑重抱拳:“既如此,末將必护大人周全!“ 方铭拍拍他的肩:“不是护我,是护这支新军——他们可是大秦的未来。“ “方铭!“王賁好奇的问道,“您说的新式武器到底是什么?將士们连见都没见过,如何配合?若是临阵出了岔子——“ 方铭不慌不忙地提起铜壶,给两人面前的茶盏斟满:“王將军稍安勿躁。“他指尖轻点案上的密匣,“此物关係重大,连李斯丞相都无权过问。“ 王賁浓眉紧锁,鎧甲下的肌肉绷得铁硬:“可战场不是儿戏!末將总得知道——“ “將军可知黑龙卫?“方铭突然打断。 王賁的怒容瞬间凝固。作为將门之后,他太清楚这个名字的分量——那是嬴政的贴身近卫,个个都是从百万秦军中精选的杀神。传闻他们腰间的青铜令牌,每道纹路都浸过六国贵族的血。 “陛下竟派了黑龙卫?“王賁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他们不是专司...“ “护卫陛下?“方铭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箭。箭身上盘绕的黑龙浮雕在烛光下泛著冷光,龙睛处两点硃砂红得刺目。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王賁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三年前他隨父王翦入宫述职时,曾见过这样的令箭——当时十二名黑龙卫持此箭调动了蓝田大营三万精锐,全程无人敢问半个字。 “三件事。“方铭竖起手指,“第一,新式武器由黑龙卫亲自操作;第二,將军只需確保阵型稳固;第三...“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若见赤旗升起,立刻后撤三百步。“ 方铭又继续说道:“王將军,新式器械已通过初步测试,正需实战检验。不过——主要还得依靠王將军的新军。而且王將军,等到新式武器实验成功后,会首先列装两个部队,第一是蒙恬蒙將军的边军,第二就是要么新军!“ 方铭又说道:““明日辰时三刻。请王將军前往研发中心。“ 王賁好奇的问道:“去研发中心做什么?” “带你去看一下那些新式武器,让你有个概念。记住,只能自己去。” “那些...“王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新式武器?“ 方铭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夜风卷著沙尘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著咸阳特有的铁锈与硝石的气息。 “王將军,你知道嘛,如果那些新式武器能够彻底的装备出来,它们的存在,足够让匈奴人相信...“他轻轻掸去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尘,“他们招惹的是天神而非凡人。“ 王賁想要辩驳:“家父常说,战阵之道贵在正合...“ “白起將军的兵法要诀是什么?“方铭突然打断他。 “疾如风,徐如林...“王賁条件反射般答道。 “侵掠如火。“方铭接上最后一句,“明日你会看到,什么叫真正的火。“ 王賁听罢,突然仰天大笑,他拍打著包铜的鎧甲护臂,豪迈的笑声里带著几分战场淬链出的狂气:“哈哈哈!好!好得很!明日我王賁倒要看看,你这能创造奇蹟的傢伙能搞出什么了不得的新样!“ “明日辰时...“方铭突然压低声音,带著几分促狭,“將军最好用丝绵堵住耳朵。“ “方铭。“王賁突然正色,用军中传令的浑厚嗓音道,“若真如你所言...“他拍了拍胸甲上代表战功的鎏金虎纹,“我王賁亲自为你牵马执鞭!“ 方铭听后,哈哈大笑:“王兄,不必不必,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聊了一会后,方铭挥手作別。 王賁在方铭走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水——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即將见证未知的兴奋。这种战前的悸动,他只在十五岁初上战场时体验过。 他突然非常好奇,那所谓的新式武器到底是什么。 179章 新式武器震將军 晨光微熹时分,王賁独自来到了研发中心。 “王大哥来得准时。“此时的方铭,显然已经是早早的来到了此地等著王賁了。 “方老弟相邀,哥哥岂敢迟到?“王賁大笑著上前,却在三步外突然停住——他注意到方铭脚边的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跡,隱约露出半截青铜机关。 方铭顺著他的目光看去,讚赏地点头:“不愧是'鹰目將军'。“说著跺了跺脚,地面立刻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这是墨家最新设计的'地听器',三里內的脚步声都逃不过。目前正在实验阶段,就埋在研发中心进行测试了。“ 两人穿过三道看似隨意的迴廊,每经过一处,方铭都会在特定位置停顿片刻。王賁注意到他时而轻叩廊柱,时而调整腰间玉佩的角度。当来到一处掛著“废料仓“牌子的偏屋前,方铭突然转身: “接下来所见,还请王大哥以王氏先祖之名起誓保密。“ 王賁收敛笑意,郑重地割破手指,在门框上画了道血痕:“武成侯王翦之子王賁,以先祖英灵起誓。“ 偏屋內的景象让王賁瞳孔骤缩——整面后墙竟是活动的!隨著方铭转动烛台,厚重的石墙无声滑开,露出条幽深的山洞隧道。潮湿的冷风夹杂著某种金属灼烧的气味扑面而来。 “跟紧我的脚步。“方铭递来盏青铜灯,火焰竟是诡异的青色,“地上有机关。“ 隧道越走越宽,最终来到个圆形石室。八名身著黑龙鳞甲、面戴青铜儺面的武士无声现身。王賁的右手本能地按上剑柄——这些竟是传说中的秦王暗卫统领“黑龙骑“! “得罪了,通武侯。“ 为首的武士声音嘶哑如铁石相磨。接下来是王賁此生最屈辱的检查:他被要求脱去所有衣物,连髮髻都被拆散;有人用冰凉的铜尺测量他每处旧伤疤痕;最古怪的是个蒙眼老匠人,竟用听诊般的铜片贴在他心口良久。 “白起將军当年就在箭伤中藏过密信。“方铭递来崭新的里衣时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大王亲信,王大哥尽可放心。“ 检查完毕,二人登上一辆无马无辕的青铜车架。隨著方铭扳动机关,车辆竟沿著轨道自行滑动,速度之快让王賁不得不抓住扶手。隧道石壁上镶嵌的萤光石连成流线,在疾驰中化作青色光带。 “这是...“ “公输家'自行轩',靠地下暗河的水力驱动。“方铭的声音在风声中时断时续,“当年墨子为楚王造过更精巧的...“ 突然,刺目的天光涌入。王賁眯起被刺痛的眼睛,待视线恢復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两侧悬崖高逾百丈,天然形成的山沟被改造成数座兵工厂,有大约两百多名的工匠在监督下劳作,他们脖颈都烙著统一的“黥“字,嘴上封著铜片。最骇人的是守卫:每隔十步就站著名黑龙卫,他们手持的並非寻常戈矛,而是某种带铜管的怪异兵器。 “全部是重刑犯。“方铭指向那些沉默的工匠,“割舌前都服过哑药。“ 王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看见悬崖上架设的巨型青铜镜阵列,看见谷底正在组装的百架连发弩车,更看见某个深坑中堆积如山的怪异铁球——每个都缠著浸油的麻绳。 “这里每件兵器...“方铭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肃,“都足以改变一场战爭的结局。“ 王賁张了张嘴,刚想问这些工匠为何全部都是哑巴,为何连黑龙卫都亲自镇守此地,方铭却已经抬手制止了他。 “王大哥,今天就是让你看看新式武器,別的不要多问。“ 方铭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眼神里带著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王賁眉头一皱,心中疑虑更甚——这地方处处透著诡异,连方铭的態度都变得陌生。他正想再开口,忽然,几名黑龙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方大人。“为首的黑龙卫嗓音沙哑,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如铁,“陛下有令,允许通武侯王賁观看新式武器测试,现已在靶场准备完毕,请隨我们前往。“ 王賁心头一震——嬴政竟然亲自下令让他观看?这意味著,这些武器的重要性远超他的想像! 方铭似乎早就料到,微微点头,对王賁道:“走吧,王大哥,今天让你开开眼。“ 两人在黑龙卫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关卡,最终来到一处露天试验场。 王賁的目光被试验场中央一架古怪的车架吸引——那车上斜支著一个黝黑的青铜大圆筒,筒身粗如磨盘,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属光泽。筒口正对著远处半山腰上一座用巨石垒成的靶標。 “王大哥,这次可要听劝。“方铭递来两团浸蜡的丝绵,“把耳朵堵上。“ 王賁咧嘴一笑,隨手把丝绵塞回方铭怀里:“老子在战场上听过多少金鼓雷鸣,还怕你这——“ 话音未落,方铭已经將火把凑近圆筒尾部的引线。滋啦作响的火星顺著麻绳飞速躥入筒中,王賁甚至没来得及眨眼—— “轰——!!!“ 一道赤红火舌从筒口喷薄而出,震得地面都在颤抖。王賁只觉迎面撞来一堵气墙,耳膜像是被铁锥刺穿般剧痛。远处的山腰上,那座三丈高的石靶在冲天火光中四分五裂,磨盘大的石块被拋上数十丈高空,又暴雨般砸落下来。 硝烟散去后,山壁上赫然出现个焦黑的巨坑,周围的岩石竟呈现出熔化的痕跡。 王賁呆立原地,青铜剑噹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脸上还残留著爆炸的热浪灼出的微红。过了足足三息,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这不是恐惧,而是武人见到神兵利器时本能的战慄。 “这...这是天罚...“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方铭弯腰捡起他的佩剑,笑著掸去剑鞘上的尘土:“这叫'火龙炮',用的是一种叫做火药的东西製作出来的。“他凑近王賁仍在嗡鸣的耳朵,提高声调:“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堵耳朵了吧?” 180章 变革 暮色沉沉,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暉被远处山脉吞噬殆尽。王賁跟隨方铭走出秘密基地时,整个人仍处於恍惚之中。他的耳畔似乎还迴荡著那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眼前仍不断浮现著山石崩裂、烈焰焚空的骇人景象。脚下踩著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王大哥,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方铭的声音將王賁从恍惚中唤醒。 王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山道上。他抬头望向远处,咸阳城的灯火在暮色中若隱若现,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还在隱隱作痛,仿佛方才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仍在耳中迴荡。 方铭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动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御医特製的药膏,对耳鸣很有效。“ 王賁接过瓷瓶,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著。他试图拧开瓶盖,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得不太利索。方铭见状,默默接过瓷瓶帮他打开。药膏散发出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气,王賁將药膏涂抹在耳后,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 “怎么,王大哥,被嚇到了?“方铭半开玩笑地问道,但眼中却带著关切。 王賁沉默良久,终於沙哑开口:“方老弟...“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糙,“我在战场上廝杀二十年,见过无数生死,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恐惧。“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猛將,此刻竟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恐惧。 方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质水囊递给他。王賁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温热的米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混沌的思绪稍稍清明。 “这些武器...“王賁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一旦用於战场,我们这些將士,还有何用?“他抬起手,看著自己布满老茧的掌心,“弓马骑射、战阵廝杀,练了半辈子的本事,在这些东西面前,岂不是笑话?“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军营的號角声。那是熟悉的集结號,王賁能从中分辨出是哪个营的士兵在操练。这些声音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旋律,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 方铭停下脚步,转身正对著王賁。月光下,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王大哥,你错了。武器存在的意义,从来就不是取代將士,而是用最小的代价结束战爭。“ 王賁苦笑一声:“最小的代价?那些霹雳火器一响,就是千百条人命。这代价还小?“ “比起数万大军旷日持久的廝杀,比起边境百姓年復一年的战火煎熬,这样的代价,確实更小。“方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而且我说的最小的代价,是对我们来说。“ 王賁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他当然知道方铭说的是对的。 方铭继续道:“若能用一场雷霆般的打击彻底震慑匈奴,让他们十年不敢南下牧马,你说,这值不值得?“ 远处传来夜梟的啼叫,在寂静的山谷中迴荡。王賁长嘆一口气:“可我们的將士...“ “军队不会消失,但必须改变。“方铭斩钉截铁地说,“就像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就像商君变法强秦。时代在变,战爭的方式也必须改变。“ 王賁眉头紧锁:“改变?如何改变?“ 方铭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想像一下,装备了霹雳火器的精锐骑兵,配合改良后的连发弩兵,再辅以能在百丈外摧毁城墙的攻城器械...这样的军队,才是未来大秦需要的。“ “那旧式的军队呢?“王賁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方铭沉默片刻:“或许会被裁撤一部分。弓弩手可以转型为火器手,骑兵需要学习新的战术,而一些纯粹依靠人海战术的部队...確实不再需要那么多了。“ 王賁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他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老兵,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大多只会舞刀弄枪,若是军队改制... “王大哥,“方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陛下让你提前见识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做好准备。你是大秦最杰出的將领之一,未来的新式军队,需要你这样的统帅。“ 夜风渐凉,王賁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正明亮地悬掛在天际。他突然想起父亲王翦曾经说过的话:“为將者,当知进退,明变革。“ “这次北上討伐匈奴...“王賁缓缓开口。 “就是对武器和新军的实战检验。“方铭接过话头,“若成功,未来的大秦军队,將不再是单纯的刀剑弓马,而是火器、机关、战阵的完美结合。“ 一只夜行的山雀从他们头顶掠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王賁突然问道:“那些工匠...为何都是哑巴?“ 方铭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他们看到的太多。要么永远沉默,要么永远消失。“ 王賁心头一震,隨即苦笑:“所以你今日让我看到的...“ “因为陛下信任你,因为大秦需要你。“方铭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郑重,“七日后出征,你我联手,让匈奴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爭。“ 远处咸阳城的灯火越来越明亮,隱约可以听见市井的喧闹声。王賁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月光下,他脸上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神色。 “我明白了。“王賁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稳,“明日起,我就开始调整训练方案。不过...“他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得先教会我那些火器的用法。“ 方铭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中迴荡:“这个自然!不过下次试验时,可千万记得堵耳朵啊!“ 两人相视一笑,並肩向咸阳城走去。夜色中,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城墙的阴影里。城头上,黑龙卫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见证著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181章 出发 时间来到出发的日子,五更的梆子声刚过,咸阳城外的军营已经悄然甦醒。东方天际才泛起鱼肚白,营地中却已人影绰绰。不同於寻常出征时的喧闹,今日的军营异常安静,只有皮甲摩擦的窸窣声和马蹄轻叩地面的闷响。 方铭紧了紧身上的皮质劲装,这件墨家特製的战衣比寻常鎧甲轻便许多,却在要害部位缝入了特製的金属丝网。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对身旁的惊鯢道:“王將军应该已经点齐兵马了。“ 惊鯢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检查著腰间的短剑。她的装束与平日大不相同,一袭暗紫色劲装將曼妙身姿完全掩盖,就连標誌性的面具也换成了普通的青铜护面。 “小师弟倒是起得早。“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铭回头,看见盖聂一袭白衣站在晨雾中,渊虹剑悬在腰间,在朦朧的晨光中泛著幽蓝的寒芒。 “师兄也去?“方铭故作惊讶地挑眉。 盖聂淡淡道:“陛下担心某些人莽撞行事,特意让我跟著。“他的目光在惊鯢身上停留了一瞬,“看来这一路不会太无聊。“ 营地中央,五千精兵已经列队完毕。这些士兵与寻常秦军大不相同,他们穿著轻便的皮甲,腰间配著改良过的短剑,背后却背著造型奇特的弓弩。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前列的二百名黑龙卫,他们全身笼罩在黑色鳞甲中,连面部都戴著狰狞的青铜面具。 王賁站在点將台上,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是简单明了地交代了几句:“此行北上,是为检验新式战法。记住你们的训练,服从命令,活著回来。“ 士兵们沉默地以拳击胸,发出整齐的闷响。这是新军特有的军礼,象徵著將誓言刻进心里。 方铭注意到,营地一侧停著二十余辆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每辆车都由四匹骏马牵引,周围站著全副武装的守卫。他知道,那里装著的就是足以改变战爭形態的秘密武器。 “时辰到了。“王賁大步走来,鎧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看了看方铭身边的盖聂,微微頷首:“有剑圣同行,此行更添把握。“ 盖聂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只负责保证方铭活著回来。“ 隨著王賁一声令下,大军悄然开拔。没有送行的百姓,没有壮行的酒宴,这支特殊的部队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咸阳。 行至城外十里亭,方铭忍不住回头望去。咸阳城在晨雾中若隱若现,巍峨的宫墙宛如沉睡的巨兽。 “怎么,小师弟。“盖聂的声音带著几分调侃,“还想陛下来送送你?“ 方铭收回目光,轻嘆道:“有些奇怪。按理说出征匈奴,陛下至少该来送行才是。“ 盖聂轻轻抚过渊虹剑的剑柄,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陛下跟我说过,这次连一个小小的匈奴部落都打不贏,那就別回来了。“ 方铭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吐槽嬴政的自信,还是该佩服他的魄力。他望向北方绵延的山脉,那里是匈奴铁骑肆虐的疆域,也是检验新式战法的试炼场。 “走吧。“王賁策马而来,打断了方铭的思绪,“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行军队伍中,方铭与王賁並肩而行。 王賁摩挲著腰间新配的精钢剑,突然开口:“方老弟,我有个疑问。“他抽出半截剑身,寒光在阳光下闪烁,“既然新式武器將来要装备全军,我们现在换装的这些改良剑器和新式弓弩,岂不是很快就要淘汰了?“ 方铭闻言轻笑,从马鞍旁取下水囊抿了一口。清水滋润了被风沙磨得乾涩的喉咙,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王大哥想得太简单了。“ 他指向行进中的车队:“那些新式武器製作极为复杂。光是'霹雳火器'的铜管,就需要工匠反覆锻打上千次。一个熟练的工匠,一个月也做不出三具合格的发射筒。“ 王賁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扫过队伍中那些沉默的士兵。每个士兵背后都背著改良过的连发弩,腰间掛著新配的短剑。 “再者,“方铭继续道,“新式武器在某些方面確实还有不足。“他从马鞍袋中取出一个小型弩机,只有巴掌大小,“比如这个改良过的'连星弩',可以在三息之內射出十支箭,准头还不差。“ 王賁接过弩机,手指抚过上面精密的机关。作为沙场老將,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价值:“確实,你那些霹雳火器可做不到这么快的连发。“ “正是如此。“方铭点头,“而且新式武器受天气影响很大。雨天火药容易受潮,大风天准头会大受影响。相比之下,弓弩就可靠得多。“ 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一辆马车的车轮陷入了泥坑。士兵们正忙著將它推出。方铭藉机指著那辆车说:“你看,这些重器运输起来也麻烦。若是遭遇突袭,根本来不及展开。“ 王賁的眉头舒展开来:“所以短期內,还是要靠这些改良过的常规兵器?“ “至少三五年內是如此。“方铭肯定地说,“而且就算將来新式武器普及了,近战兵器也不会完全淘汰。“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短剑:“白刃相接的时候,总不能指望用霹雳火器轰自己人吧?“ 王賁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路旁树上的乌鸦。他忽然压低声音:“那依你看,將来军队会变成什么样?“ 方铭的目光变得深远:“我猜会是多兵种协同。霹雳火器负责远程打击,连发弩兵进行火力压制,精锐骑兵快速突袭,重甲步兵稳固阵线。“他顿了顿,“当然,还需要专门的工兵部队来操作和维护那些重器。“ 王賁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这么说来,练兵的方式也得大变啊。“ “正是。“方铭点头,“所以陛下才要我们先小规模试验。这次北征,就是要找出最適合的战术组合。而你的五千新军,因为接受的就是最新式的训练,所以能更好的接收新式兵器,这也是让你带队出征的原因之一。“ 第 182章 边境动態 暮色笼罩著北疆连绵的群山,长城蜿蜒的轮廓在夕阳下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蒙恬站在烽火台上,手中握著刚刚送达的密信,羊皮纸在朔风中微微颤动。远处,匈奴人的营火星星点点,像是草原上不怀好意的眼睛。 “將军,咸阳来消息了?“副將李达踏著石阶上来,鎧甲上还带著日间廝杀留下的血跡。 蒙恬將密信递过去,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王賁和方铭率五千精兵来援,七日后可至。“ 李达匆匆扫过密信,眉头却越皱越紧:“五千?狼族这次集结了至少三万骑兵...“他的声音在蒙恬的注视下渐渐低了下去。 “召集眾將议事。“蒙恬转身走下烽火台,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中军大帐內,十几位將领分列两侧。火盆里的炭火將他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高大。当蒙恬宣布援军消息时,帐內顿时一片譁然。 “五千人?这不是儿戏吗?“年轻的骑都尉赵破奴忍不住拍案而起,“末將请求再派快马向咸阳求援!“ 校尉苏角冷哼一声:“怕是朝中那些文官又剋扣了兵员。这些年修筑长城,咱们北军的粮餉何曾足额发放过?“ 蒙恬抬手制止了眾人的议论。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標註著“阴山隘口“的位置:“诸位可还记得一年前的云中之战?“ 帐內顿时安静下来。那场战役中,蒙恬亲率八千黄金火骑兵突袭匈奴王庭,斩首万余。 “当时我军兵力不足敌军半数。“蒙恬的声音沉稳有力,“取胜靠的是什么?“ “是將军的妙算。“李信答道。 蒙恬摇头,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弩机:“是靠这个。“他將弩机放在案上,“我们靠的是新换的各式装备。” 苏角仍不甘心:“可若不是修筑长城抽调了七成兵力,我们何须向咸阳求援?“他指向帐外隱约可见的城墙轮廓,“三十万民夫,二十万戍卒,全都耗在这道墙上!“ 蒙恬的眼神骤然锐利:“苏校尉,你可知去年此时,匈奴入寇几何?“ “大小二十七次。“李信立即回答。 “今年呢?“ “至今...只有九次。“ 蒙恬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幕。远处,新筑的城墙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冷光:“这道墙每延伸一里,就能少死十个大秦儿郎。所以,这座城墙,我们需要建!也必须建。“ “將军就如此確信五千援军能改变战局?“苏角忍不住问道。 蒙恬的目光越过眾人,望向南方:“你们不了解方铭。“ “传令下去,这几日加强戒备,一切等方铭他们来了再说。” “诺。” 將领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蒙恬独自站在军帐中央,炭火映照著他稜角分明的脸庞。帐外,北风呼啸著掠过长城垛口,发出悽厉的呜咽声。他缓步走向帐內最隱蔽的角落,从鎧甲內衬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 “来人,严守帐门,擅入者斩。“蒙恬的声音低沉如雷。 “诺!“帐外亲卫齐声应答,铁甲碰撞声整齐划一。 蒙恬用钥匙打开案几下的暗格,取出一个通体漆黑的金属筒。筒身上盘绕著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龙眼镶嵌著两颗血红的宝石。这是公输家特製的“黑龙捲轴“,据说整个大秦不超过十枚。 將军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圆盘,盘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篆文,中心是可以旋转的指针。这就是传说中的“千机密码盘“,只有位列九卿以上的重臣才有资格持有。 蒙恬深吸一口气,將密码盘对准黑龙捲轴尾部的机关。隨著他手指的转动,密码盘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当第三十六声响起时,黑龙的双眼突然亮起诡异的红光。 “咔——“ 捲轴应声而开,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丝帛。嬴政的亲笔字跡力透纸背,墨跡中隱约可见金粉闪烁——这是只有秦王才能使用的“金墨“。 “蒙卿: 新式兵器关乎社稷,此次北徵实为试器。著令: 一、凡战必由方铭主之,卿当全力配合; 二、只许五千新军出战,北军各部严守城防; 三、兵器奥秘止於卿一人知,士兵將士对於兵器可用不可知,兵器试用后可训练边军,后续换装由边军开始; 四、战后所有器械即刻封存,由黑龙卫押返咸阳 此战若成,大秦边疆可定;若败...寡人信你不会败。 ——政“ 蒙恬的指尖微微发抖。丝帛最后盖著的並非寻常玉璽,而是一方赤红色的“天子信印“,这是嬴政极少使用的私人印信,代表著最高级別的密令。 火盆中的炭火突然爆出一个火星,惊醒了沉思的蒙恬。他迅速將丝帛凑近火焰,看著它化作一缕青烟。黑龙捲轴也在机关作用下自动闭合,龙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 帐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蒙恬走到军事沙盘前,目光落在阴山隘口的位置。那里地势险要,是匈奴入寇的必经之路。 “来人。“他突然开口。 亲卫统领立即入帐:“將军有何吩咐?“ “派一队精锐斥候,沿官道南下接应王將军。“蒙恬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路线,“记住,要选最机灵的,发现援军立即回报。“ “诺!“ 统领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帐外,蒙恬独自站在军事舆图前,青铜灯盏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帐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剑柄,那是他二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陷入深思时,总会如此。 “五千破三万...“蒙恬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的意味,“即便是武安君白起復生,也不敢如此托大。“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著是士兵换岗的口令声。蒙恬走到帐门前,掀开一角帘幕。北地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著草原特有的腥膻气息。远处长城上的烽火台如同星辰般点缀在夜色中,每隔三里就有一座,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给陛下这么大的信心?” 183章 匯合 连续七日的行军,方铭的部队沿著官道一路向北。起初还能见到零星的村落,越往北行人烟越是稀少。这一路上出奇的平静,连寻常商队都能安然通过。 “太安静了。“第七日傍晚扎营时,王賁皱著眉头对方铭说,“往年这个时候,匈奴的游骑早该出现了。“ 方铭正在检查装有新式武器的马车,闻言抬头望向北方逐渐暗淡的天际:“听说狼族在集结兵力,估计小股的游骑都召回去了。“ 第六日正午,队伍正在一处河谷休整。突然,前方哨兵发出警示的鸟鸣声。 “有动静!“盖聂的渊虹剑已经出鞘三寸。 只见远处草浪中窜出三骑,马上骑士身著褐色皮甲,背后插著红色令旗——正是大秦斥候的標准装束。 “止步!“为首的斥候在二十步外勒马,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蒙將军麾下斥候营第三队,奉命接应方大人!“ 王賁上前查验令牌,確认无误后问道:“边境情况如何?“ “匈奴狼族所部已在阴山北麓集结。“斥候压低声音,“蒙將军说,请诸位加快行程,儘快赶到烽火台。” 在斥候的引领下,队伍改走一条隱蔽的小路。这条路沿著山脊延伸,虽然崎嶇却能避开匈奴游骑的耳目。 “这条路是蒙將军去年命人开闢的。“领路的斥候解释道,“专用於秘密调兵。“ 第十日黄昏,当最后一道山樑被甩在身后时,领路的斥候突然勒马:“方大人,我们到了。“ 这是方铭第一次亲眼见到北疆草原——与咸阳城外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的天际线遥远得令人眩晕,碧绿的草浪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仿佛没有边际。 “方大人,前面就是长城了。“领路的斥候指著远处。 方铭顺著指引望去,呼吸为之一窒—— 在初升的朝阳下,一条蜿蜒的巨龙正盘踞在群山之巔。更令人震撼的是城墙下密密麻麻的人影:数以万计的民夫如同蚁群般在城墙上下忙碌;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城垛间巡逻,青铜鎧甲反射著冷冽的光芒;运送石料的车队排成长龙,扬起的尘土在半空中形成黄色的雾靄。 “这...“方铭的声音有些发颤,“比奏报上说的还要壮观。“ 王賁策马上前,与方铭並肩而立:“去年我来时,这段城墙才修到山腰。“他指著远处一座正在修建的烽火台,“看那边,三天就能垒起一座敌楼。“ 隨著队伍靠近,细节越发清晰。方铭看到: - 民夫们排成长队,用木槓抬著巨大的石块,喊著整齐的號子 - 工匠们在精心打磨每一块城砖,確保严丝合缝 - 士兵们警惕地巡视著四周,防备可能的袭击 - 远处还有专门的伙夫营,正在准备上万人的伙食 “三十万民夫,二十万戍卒。“盖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方铭身后,“陛下一统六国后的第一大工程。“ 方铭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曾在竹简上读过长城的规划,但亲眼所见的震撼远非文字所能描述。这座正在崛起的城墙,將会成为大秦北疆最坚固的屏障。 “方大人!王將军!“ 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只见蒙恬带著一队亲卫策马而来,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位北疆统帅的脸上带著长途奔波的风霜,眼中却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蒙將军!“方铭在马上郑重拱手,玄色衣袖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王賁同样抱拳致意,青铜护腕在夕阳下泛著暗沉的光泽。 蒙恬大笑著翻身下马,黑色大氅掀起一片尘土:“方客卿气色不错,看来这一路还算顺利?“ 方铭利落地跃下马背,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多亏蒙將军派来的斥候引路,省去不少麻烦。“他顿了顿,神情变得诚恳,“说起来,还要多谢將军先前从北疆千里驰援洞庭。“ 蒙恬闻言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谢什么,都是奉陛下之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剑柄,“我早就看那些阴阳家的耗子不顺眼了,整日鬼鬼祟祟...“ 几人寒暄了一会,就被蒙恬请到中军大帐中內。 掀开中军大帐的牛皮门帘,一股混合著松木与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帐內青铜灯盏已经点亮,將悬掛的军事舆图照得忽明忽暗。蒙恬挥手示意亲卫退下,厚重的帐帘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坐。“蒙恬逕自走向主位,从案几下取出一坛尚未开封的烈酒,“北地特酿,驱寒最好。“ 王賁熟门熟路地拍开泥封,给三人各倒了一碗。酒液呈琥珀色,在灯火下泛著奇异的光泽。 蒙恬仰头饮尽碗中酒,突然压低声音:“陛下的密令我已经收到。新式武器的事,我会全力配合。“ “蒙將军果然深得陛下信任。“ 突然,方铭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蒙將军,这一路上我仔细研读了最近的军报,发现几处蹊蹺。“ 帐內烛火微微摇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蒙恬放下酒碗,青铜护腕在案几上磕出一声轻响:“哦?方大人看出了什么?“ “其一,“方铭抽出最上面那捲军报,“狼族往年劫掠,从来都是秋高马肥时南下,抢完即走。可今年...“他的手指点在九月初七的记录上,“他们八月就来了,还在阴山北麓扎下大营。“ 王賁突然坐直了身子:“確实反常。匈奴人向来逐水草而居,最烦安营扎寨的琐事。“ “其二,“方铭又展开另一卷竹简,“以往狼族劫掠,都是派小股骑兵四处袭扰。可这次...“他的指尖划过几处標记,“他们竟然集结了三万大军,还修建了固定营地。“ 蒙恬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你是说...有人给他们出谋划策?“ 方铭缓缓点头:“不確定,但是我却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所以也想问一下蒙將军,您跟匈奴接触多年,您有什么想法?“ 184章 狼族动態 夜色如墨,匈奴大营的金顶王帐內,两盏青铜油灯將帐內照得忽明忽暗。两个身著雪狼皮裘的孪生公主正在激烈对峙,她们同样高挺的鼻樑上沁著细密的汗珠。 “姐姐!“年幼的雅若公主一把扯断腕间的红绳,玛瑙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我们根本不该去招惹大秦!別的部族的教训还不够嘛?“ “你当我忘了那些惨状?“阿茹娜猛地將弯刀插进案几,刀柄上掛著的狼牙项链剧烈晃动。 “姐姐,既然你没忘,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你疯了吗?“稍显稚嫩的少女一把扯下头上的银狐皮帽,栗色的长髮如瀑布般散落,“我们狼族儿郎的优势就是来去如风,现在却学秦人筑营扎寨?“ “放弃骑兵的机动优势,把三万勇士困在这破营地里,等著秦人的大军来围剿?“ 姐姐突然暴起,一把掐住妹妹的脖颈將她按在帐柱上,骨环在火光中泛著森白的光:“你以为我愿意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骇人的寒意,“这是圣山大祭司亲自下的神諭!“ 雅若的瞳孔猛地收缩,挣扎的力道顿时弱了几分。 “可,可大祭司为什么要让我们来送死。我们从来没有挑衅过大秦,我们在草原的最深处,与世无爭。”雅若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 阿茹娜公主缓缓鬆开钳制妹妹的手,弯刀“鏘“的一声回鞘。她转身背对著雅若,声音低沉如草原上掠过的夜风:“你以为我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吗?“ 雅若揉著发红的脖颈坐起身来,眼中闪烁著倔强的泪光:“那为什么还要...“ “三年前,呼延部落违抗神諭的下场,你忘了吗?“阿茹娜突然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刀柄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呼延族长临死前用指甲留下的。 帐內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將姐妹俩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扭曲得像两只困兽。 雅若的呼吸一滯。她当然记得——整个呼延部被逐出圣山祭祀,族人像野狗一样在荒原上游荡了整整一个冬天。开春时,人们只在融雪的河谷里找到了他们冻僵的尸体,脸上还凝固著惊恐的表情。 “大祭司代表著狼神的意志。“ 三天前,我已经派最信任的鹰奴给圣山送信了。“阿茹娜从怀中取出一枚骨哨,上面缠著染血的狼鬃,“用的是父亲留下的金雕,最迟再过四天就能带回神諭。“ “那我们现在………” “只有等。” 此时。 狼族圣山最深处的祭祀洞窟內,五道人影被幽蓝色的篝火投射在刻满古老符文的玄武岩壁上。洞顶垂下的千年冰棱不断滴落水珠,在青铜祭盆中发出规律的“叮咚“声响,像是某种诡异的计时器。 “大祭司,阿茹娜公主的第三封金雕传书到了。“身披黑狼皮的长老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根刻满血字的鹰骨,“前线三万狼骑已经按计划在饮马滩扎营七日,但...“ 大祭司苍老的手指划过鹰骨上暗红的字跡,青铜指甲与骨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洞窟角落的阴影里,几只以人眼餵养的圣鸦突然躁动起来。 “阿骨打,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大祭司突然问道,独眼中倒映著摇曳的蓝火。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黑狼皮长老的骨杖微微颤抖:“自白鹿部灭族那年起,整整三十个寒暑。“ “那你应该最清楚。“大祭司突然捏碎手中的鹰骨,“草原上不需要软弱的部族。“骨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在祭坛上拼出一个模糊的狼头形状。 最年轻的萨满扎布忍不住开口:“可那都是精锐啊,还有两位公主...“ “没有嗜血之心的匈奴人不配做匈奴人!“大祭司的狼头杖重重顿地,洞壁上某个刻著困龙纹的机关突然转动,露出后面血淋淋的壁画——正是当年白鹿部被献祭的场景。 女萨满卓玛脸上的刺青在蓝火中诡异地蠕动:“各部族首领都在追问,这次行动究竟是不是狼神真正的旨意?“ 洞內温度骤降,祭盆里的水珠突然凝结成冰。大祭司缓缓摘下遮住右眼的银制眼罩,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眼眶——那里竟盘踞著一条通体雪白的盲蛇。 “自从去年血月之后...“白蛇吐信时,大祭司的声音变得异常空灵,“狼神只说过四个字——'时间不多了'。“ 眾人倒吸一口凉气。老阿骨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色的血沫——这是长期接触禁忌巫术的反噬。 “那您给阿茹娜公主的命令...“扎布的声音都在发抖。 “所谓狼神预言...“白蛇突然剧烈扭动,大祭司的声音陡然变得嘶哑,“是我编造的。“ 最年轻的女萨满卓玛手中的骨铃“噹啷“落地。洞顶垂掛的冰锥应声断裂,锋利的冰刃擦著她的脖颈插入地面。 “第一,我要用狼族部落的血,点燃匈奴各部的战意。“大祭司蘸著臂上狼油,在祭坛画出阴山地形图,“这些年各部沉迷与秦人互市,连马刀都换了绸缎!“ 老阿骨打脸上的皱纹剧烈抖动:“可那是我们的族人啊...“ “没有嗜血之心的人不配做我们的族人!“大祭司一脚踢翻狼头骨,“去年白灾冻死多少牛羊?各部落为爭草场已经暗地里廝杀三个月了!“他指向洞外风雪瀰漫的北方,“狼族占据的饮马河流域,能养活十个飢饿的部落!“ 卓玛颤抖著捧起祭祀匕首:“所以您故意让公主放弃骑兵优势...“ “秦军擅长什么?“大祭司的青铜指甲划过匕首刃口,“结阵而战!我要让狼骑像秋天的牧草一样,整整齐齐倒在秦军阵前!” 始终沉默的第四人——负责驯养战鹰的巴图突然开口:“剩下的族人们他们就会放下私怨,共同伐秦?“ “对,就是这三个目的。一是唤醒匈奴同仇敌愾的心,二是把狼族部落所占的水草丰富的地方给到更有需要的部落,三则是消耗秦军,顺便看看秦军都有什么部署。为了我们以后攻秦做准备。” 185章 对峙 九月的草原上,晨雾如纱。五千秦军在新筑的夯土高台前列阵,玄色旌旗在乾燥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方铭站在战车之上,望著远处逐渐清晰的狼族大营——三万匈奴骑兵已如黑云般铺开,马匹喷吐的白气在晨光中连成一片。 “来了。“王賁突然低声道。 只见敌军阵中分开一条通道,那对闻名草原的孪生公主策马而出。姐姐阿茹娜戴著象徵战功的狼头银盔,妹妹雅若则披著雪白的狐裘大氅,两人在百步外勒马停住。 蒙恬拍了拍战马,独自迎上前去。他青铜鎧甲上的饕餮纹在阳光下泛著冷光:“狼族擅闯大秦疆界,烧我村庄,掳我子民。“他的声音如同滚雷掠过草原,“现在下马受缚,本將保证不杀你们!“ 阿茹娜的弯刀突然出鞘,刀尖挑著一块染血的秦军腰牌:“草原上的规矩,水草丰美之地强者居之!“她突然提高声调,“更何况这是圣山大祭司的神諭!“ 方铭注意到雅若的手指在韁绳上不安地绞动,少女的目光不断瞟向北方——那是圣山的方向。 蒙恬突然大笑,笑声震得马匹都不安地踏著蹄子:“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他猛地收起笑容,青铜面甲“咔“地落下,“明日此时若不投降...“ 王賁適时举起令旗,后方军阵中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二十架被油布覆盖的马车同时掀开,寒光凛冽的炮筒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黑芒。 雅若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被她姐姐一把拉住韁绳。“我们走。“阿茹娜深深看了眼秦军阵中那个戴赤玉佩的文士,调转马头时低声道:“大祭司的回信今日必到。“ 退回本阵后,雅若急不可耐地凑近:“姐姐,刚才为何不让我带轻骑包抄?他们的弩车还没架好...“ “愚蠢!“阿茹娜一把扯下银盔,露出满是汗水的额头,“看见那个穿黑衣的文士了吗?“她指向正在与蒙恬交谈的方铭,“那就是秦国的'妖师',就是他让秦国的骑兵变得会骑马!“ 阿茹娜说罢,眼睛死死盯著秦军阵中那些奇怪的马车。其中一辆的油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青铜铸造的管状物——那东西她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夕阳西沉时,狼族大营终於等来了圣山的金雕。 阿茹娜的手指微微颤抖著展开染血的羊皮卷,上面用硃砂潦草地写著几行字: “狼神已降神諭,明日日出时分全力进攻。本座已令浑邪、休屠等十七部同时攻打长城各段,秦军首尾难顾。此战若胜,饮马河以西尽归狼族。——大祭司“ 羊皮卷背面还粘著一撮雪白的狼毛,在火光下泛著诡异的蓝光。雅若凑过来看时,那撮狼毛突然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阿茹娜的鼻孔。 “姐姐!“雅若惊呼出声,却见阿茹娜的瞳孔瞬间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 “准备进攻。“阿茹娜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低沉,手指不自觉地抓挠著胸前的狼牙项链,“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上马,把那些秦人商队送的酒都搬出来。“ 老萨满图哈欲言又止地看著两位公主,最终只是默默地將一包骨粉撒入篝火。火焰顿时躥高三尺,呈现出狰狞的狼头形状。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斥候就跌跌撞撞地衝进大帐: “报!秦军五千人已在饮马滩列阵,那些盖著油布的马车全都掀开了!“ 阿茹娜戴上镶嵌著红宝石的银盔,盔顶的狼尾在晨风中剧烈摆动:“吹响进攻號角。“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三万狼族骑兵已经如潮水般涌出营寨。与昨日不同,今日的军阵前排全是双眼赤红的死士,他们喝著掺了秘药的马奶酒,身上画满了血色符文。 而她们对面,五千铁骑已在饮马滩东侧的高地上列阵完毕。战马喷吐的白雾连成一片,青铜甲冑上凝结的寒霜在火把映照下泛著冷光。王賁策马缓行於阵前,铁蹄踏碎冻土的声响格外清脆。 “卸弩!“他突然喝令。五千骑兵整齐划一地解开背上的连发弩,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如同骤雨打叶。 王賁的青铜剑“錚“地出鞘,剑锋划过尚未天明的夜空:“今日不要俘虏。“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前排战马都不安地踏著蹄子,“斩首一级,加爵一等;斩首三级,赐田十亩!“ 王賁勒马转向方铭所在的高台,压低声音道:“方老弟,你那'炮火“可別关键时刻掉链子呀!” 方铭正调试著青铜罗盘,闻言抬头一笑:“王大哥放心,待会儿记得捂耳朵。“他身旁的黑龙卫已经掀开二十架“火炮“的油布,黝黑的炮管在晨光中泛著死亡的光泽。 这时,蒙恬突然用剑柄轻敲胸甲:“看对面。“ 远处狼族大营突然火把大亮,隱约可见骑兵正在集结。阿茹娜那顶镶红宝石的银盔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她正亲自给前排死士分发骨制號角。 “上马!“王賁暴喝。五千骑兵同时翻身上马的动作激起一片尘土。蒙恬的战马人立而起,他顺势高举长剑:“大秦——“ “风!风!风!“五千人的吼声震得草叶上的霜粒簌簌坠落。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重甲骑兵已经如墙推进。王賁的精钢长剑平举如林,剑锋与晨光连成一片刺目的银线。战马从慢跑转为衝刺的瞬间,包铁的马蹄將冻土踏出蛛网般的裂痕。 阿茹娜的狼头旗终於挥下。三万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排的死士双眼赤红——那是喝了掺药马奶酒的徵兆。 “举鈹!“王賁的面甲下传出沉闷的吼声。五千杆三米长的青铜鈹同时放平,形成一道死亡的金属荆棘。 两股洪流相距百步时,双方都沉默了起来,他们的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对方。 八十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轰!!! 第 186章 大战胜利? “轰——“ 两支钢铁洪流在饮马滩中央轰然相撞,金属交击的巨响震得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四散惊逃。王賁的精钢剑如毒龙出洞,瞬间洞穿三名匈奴骑兵的皮甲,去势不减地將他们的皮甲撕开。蒙恬的剑锋划过一道寒光,三颗戴著皮帽的头颅同时飞起,鲜血在朝阳下划出妖艷的弧线。 “錚!“王賁的剑锋与匈奴千夫长的弯刀相撞,竟將那劣质铁刀直接劈成两截。那匈奴人还未来得及惊愕,就被紧隨其后的秦军骑士一矛挑下马背。 蒙恬在混战中瞥见一名秦军士兵被五名匈奴人围攻。那士兵的玄铁鎧甲接连挡下三次劈砍,火星四溅中竟只留下几道白痕。趁著匈奴人愣神的剎那,士兵突然从腰间掏出连弩,“嗖嗖嗖“三箭连发,最近的三个敌人应声落马。 “结阵!“王賁的吼声穿透战场。秦军立刻以十人为单位组成圆阵,长兵器在外,连弩手在內。每当匈奴骑兵衝锋,先是被长鈹所阻,紧接著就会遭到弩箭攒射。 然而匈奴人实在太多了。雅若公主率领的轻骑兵不断从侧翼骚扰,骨箭如飞蝗般落下。虽然大部分被鎧甲弹开,但总有几支刁钻地射入关节缝隙。 “啊!“一名秦军士兵眼睛中箭,惨叫倒地。他所在的圆阵立刻出现缺口,五六个匈奴人怪叫著冲了进来。 王賁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一支包铜的狼牙箭深深扎入马颈。他顺势滚落,宝剑横扫一圈,將扑来的三个匈奴人拦腰斩断。鲜血喷了他满脸,在面甲上结成粘稠的血痂。 蒙恬的剑已经砍出七八个缺口,他的左肩甲被一柄重斧劈得凹陷,所幸未伤及皮肉。他与王賁隔著混乱的战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鸣金!“蒙恬一剑劈翻面前的敌人,厉声喝道。 “交替掩护!“王賁吹响青铜號角。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训练有素的秦军立刻变换阵型。前排士兵突然暴起猛攻,趁著匈奴人后撤的间隙,后排连弩手射出最后一轮箭雨。整个军阵如潮水般向高地退去,只留下满地插著箭矢的尸体。 阿茹娜的银盔在朝阳下泛著冷光,她死死攥紧韁绳,看著秦军那反常的撤退阵型——前排重甲步兵持盾殿后,骑兵分列两翼掩护,整个队伍退而不乱,简直像是...像是故意引诱他们追击的诱饵。 “吹收兵號!“她厉声喝道,声音已经嘶哑,“有埋伏!“ 但战场上的匈奴勇士们早已杀红了眼。那些喝了掺药马奶酒的先锋死士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们看到秦军“溃退“,根本听不进任何號令,挥舞著残缺的兵器就追了上去。 雅若公主试图拦住一队衝锋的骑兵:“停下!这是陷阱!“回应她的是一支擦著脸颊飞过的流矢——来自自己人的误伤。 “大祭司的药...他们都疯了...“阿茹娜绝望地看著失控的部队如潮水般涌向秦军高地,三万大军已经乱成一团。 高地上,方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手中的赤色令旗缓缓举起,二十架“大秦火炮“的炮口同时微调,青铜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目標,追击集群。“方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全装药,散弹模式。“ 百名黑龙卫同时將缠著油布的长杆探入炮膛,火光映照下,他们青铜面具上的睚眥纹仿佛活了过来。 “放!“ 赤旗挥落的瞬间,二十道火舌同时喷吐。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二十枚裹著火焰的炮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被撕成碎片。炮弹穿透第一个人的身体后去势不减,又在后方人群中犁出血肉沟壑。一发炮弹正好落在雅若公主的亲卫队中,顿时腾起一团夹杂著残肢的血雾。 阿茹娜的坐骑被衝击波掀翻,她狼狈地滚落在地,银盔不知飞到了何处。抬头望去,刚才还气势如虹的三万大军已经变成一片哀嚎的火海。 硝烟渐渐散去,原本气势汹汹的匈奴大军此刻已是一片狼藉。草原上到处是燃烧的残骸和哀嚎的伤兵,倖存的战马拖著肠子狂奔,將混乱扩散到更远的地方。空气中瀰漫著血肉焦糊的恶臭,混合著火药刺鼻的气息,令人作呕。 “呜——“秦军的號角再次响起。蒙恬和王賁率领重整完毕的铁骑从高地俯衝而下,如死神镰刀般切入混乱的敌阵。 “杀!“王賁的宝剑横扫而过,三颗呆滯的头颅同时飞起。那些倖存的匈奴人还沉浸在爆炸的震撼中,眼神空洞地望著逼近的秦军,甚至忘了举起武器。 蒙恬的剑锋如毒蛇吐信,每一次突刺都精准贯穿咽喉。他身后的重甲骑兵呈楔形阵推进,所过之处儘是喷溅的血泉。 阿茹娜拖著妹妹翻上一匹无主的战马:“走!去圣山!“她的银甲已经破碎,栗色长髮被鲜血黏在脸上。雅若的狐裘大氅不知何时烧掉了半边,露出里面染血的皮甲。 十几个亲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著姐妹俩向北方突围。身后不断传来族人临死的惨叫,但她们不敢回头——直到一袭白衣如鬼魅般出现在前方的小丘上。 盖聂的渊虹剑尚未出鞘,只是静静地拦在必经之路上。晨风吹动他的衣袂,剑穗上的玉坠轻轻摇晃。 “下马。“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狂奔的战马人立而起。 阿茹娜的弯刀已经折断,她抽出腰间的匕首:“让开!否则...“ “叮“的一声轻响,匕首突然断成两截。没人看清盖聂是如何出剑的,只有一缕白髮缓缓飘落——那是从阿茹娜额前削下的。 雅若突然扑上前:“姐姐快走!“她袖中滑出一把淬毒的短刀,却被盖聂用剑鞘轻轻一点,整个人软倒在地。 “放心。“盖聂將昏迷的雅若放在草地上,“我不杀女人。“ 远处,秦军已经开始清理战场。方铭站在高地上远眺,手中的小旗绽放著光晕。更北方,圣山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隱若现,仿佛一头沉默的巨狼。 187章 就这么贏了? 硝烟散尽的饮马滩上,蒙恬拄著染血的长剑,望著眼前这片修罗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脚下浸透鲜血的草地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適的黏腻声响,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火药味,刺激得人鼻腔发疼。 “將军,初步清点完毕。“副將的声音將蒙恬拉回现实,“歼敌两万余人,俘虏一千二百,只有零星残部逃往北方。“ 蒙恬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上的饕餮纹,青铜的冰凉触感提醒他这不是梦境。三个月前,就是这支狼族军队,打得他二十万戍边將士不得不龟缩在长城沿线。那些来去如风的轻骑兵,那些神出鬼没的箭雨,那些焚烧村庄的暴行——如今竟在一日之內灰飞烟灭。 “王將军呢?“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正带人清点战利品。“副將指向远处,王賁那標誌性的青铜鎧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方大人则在检查那些...呃...那些东西的损耗。“ 蒙恬缓步走向战场中央,靴子踩在碎肉和断箭上发出咯吱声响。这里曾经是狼族的中军大帐所在,如今只剩下一面烧焦的狼头旗。他弯腰拾起半截断裂的骨笛——这是匈奴贵族才配使用的乐器。 “就这么...结束了?“他喃喃自语。过去那么多年,为了对付匈奴精锐,他不知耗费多少心血。而今,仅仅五千兵马,半日廝杀,这个困扰大秦北疆多年的心腹大患竟就此覆灭。 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蒙恬抬眼望去,只见几个秦军士兵正围著缴获的狼族圣物嬉笑。那尊鎏金的狼神像被隨意地丟在草地上,神像的眼睛不知被谁用箭射穿了。 “蒙將军。“方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看似文弱的客卿身上竟纤尘不染,唯有腰间的赤玉佩比往日更加鲜红,“伤亡统计出来了,阵亡千人,伤一百零三。“ 蒙恬猛地转身,青铜鎧甲哗啦作响:“多少?!“ 蒙恬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著剑柄上的饕餮纹,青铜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些。“千人阵亡...“他喃喃重复著这个数字,目光扫过远处堆积如山的狼族尸体,“这要放在从前,怕是连一场小规模遭遇战的零头都不够。“ 方铭蹲下身,从地上拾起半截匈奴弯刀。劣质的铁器在刚才的战斗中如同枯枝般被秦军的青铜鈹轻易斩断。“蒙將军请看,“他將断刃举到阳光下,“我们改良的精钢配方,硬度比普通青铜高出几倍。而匈奴人还在用这种含杂质的东西。“ 一阵北风吹来,卷著硝烟和血腥味掠过战场。蒙恬突然打了个寒颤——不仅是因为刺骨的寒风,更是因为他突然看懂了方铭眼中那种冷静的疯狂。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战爭了,不再是勇士们凭武艺与勇气决胜负的较量。那些冒著青烟的“大秦火炮“,那些收割生命的连弩,正在把战爭变成一场...屠杀。 远处,几个年轻的秦军士兵正在嬉笑著试戴缴获的狼族银盔。他们中有人几个月前还是耕地的农夫。蒙恬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不知是因为瀰漫的血腥味,还是因为他隱约预见到——这样的武器一旦普及,战爭將永远改变它古老的面貌。 “所以陛下要我们优先换装?“蒙恬的声音乾涩得不像自己的。 方铭轻轻点头,腰间的赤玉佩在夕阳下如血般刺目:“北疆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好的试验场。“他的目光投向更北方隱约的圣山轮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弄清楚,究竟是谁让狼族放弃了最擅长的骑射...“ “匈奴人放弃最擅长的游击战术,反而学我们安营扎寨...“他踢了踢地上烧焦的营柵残骸,“这就像让鱼离开水打架,实在蹊蹺。“ 蒙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战前情报中那些反常细节——匈奴大营的布局太过规整,防御工事完全照搬中原样式,甚至连巡逻的班次都严格按时辰轮换。 “你是说...“蒙恬的声音低沉下来,“有人故意让狼族送死?“ 方铭掸了掸衣袖上的硝烟,玄色深衣上几处暗红的血渍已经乾涸。“说不清楚,“他望向正在收押俘虏的方向,“不过我大师兄盖聂已经...“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盖聂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渊虹剑甚至未曾出鞘,却像驱赶羊群般押著两个狼狈的身影走来。阿茹娜的银盔早已不知去向,栗色长髮被血污黏在脸上;雅若的狐裘大氅只剩半边,露出的皮甲上满是裂痕。 “倒是省了搜捕的功夫。“方铭轻笑一声。 “该回去了。“方铭望向西沉的落日,“战场留给辅兵打扫便是。“他突然压低声音,“那些“武器”需要立即封存,每架器械都要贴上黑龙卫的封条。“ 蒙恬会意地点头,隨即高声喝令:“鸣金收兵!重伤员优先送回,战利品由军需官统一登记!“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盖著油布的马车,补充道:“黑龙卫单独扎寨,方圆百步戒严。“ 长城內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四角的青铜灯盏里添了双倍的鮫人油,將帐內照得亮如白昼。方铭摘下沾满硝烟的玄色外袍,换上一身素白深衣,腰间赤玉佩在灯火下泛著血色的光晕。 “把她们带过来吧。“他轻叩案几,声音平静得可怕。 帐帘掀起时,夜风裹挟著血腥味捲入。盖聂一手一个提著被点穴的姐妹走进来,像拎著两只待宰的羔羊。 中军大帐內,蒙恬端坐在青铜虎头案后,未卸的鎧甲上还带著战场的血痕。他缓缓摘下饕餮纹面甲,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你二人便是狼族统帅?“蒙恬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帐內迴荡。 阿茹娜被铁链锁著跪在帐中,破碎的银甲碎片仍嵌在伤口里。她倔强地昂著头,却止不住浑身颤抖——不是因恐惧,而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寒意。 “要杀便杀!“她突然用生硬的雅言吼道,唾沫星子溅到蒙恬的案几上,“草原儿女...“ “聒噪。“蒙恬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青铜灯盏里的火苗剧烈摇晃。他缓缓起身,鎧甲鏗鏘作响,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姐妹俩:“本將问,你们答。老实交代,可保性命。“ 188章 疑云重重 方铭此时从阴影中走出,玄色深衣下摆沾著硝烟与血渍。他取出一方雪白丝帕,在雅若惊愕的目光中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 “成王败寇。“方铭的声音温润如玉,指尖却悄然按在雅若脱臼的右臂穴位上,“这个道理,草原上的苍鹰应该比狐兔更明白。“隨著“咔“的轻响,关节已然復位。 雅若疼得冷汗直流,却倔强地不肯出声。阿茹娜突然剧烈挣扎:“別碰我妹妹!“ “狼族十五岁以上男子今日尽歿於饮马滩。“方铭变戏法似的展开一卷竹简,密密麻麻的阵亡名单垂到地面,“剩下老弱妇孺,在草原上活不过这场白灾。“他忽然俯身,腰间的赤玉佩垂到阿茹娜眼前晃动,“你们...已经灭族了。“ 帐外北风呼啸,隱约传来狼族俘虏的哀嚎。雅若突然暴起,铁链绷得笔直:“仇人就是你们!“她脖颈被铁箍勒出血痕,“我要把你们...“ “真的吗?“方铭的声音骤然转冷。他“唰“地展开一张绘著狼族迁徙路线的羊皮地图,指甲在某个位置划出血痕:“据我军三十年斥候记录,狼族世代生活在北海草场。“他的指尖一路南移,“距我大秦边境足有千里之遥,往年秋狩从不越界。“ “再看这个。“方铭又取出一卷布防图,上面详细標註著狼族大营的构造,“箭楼间距三十丈,壕沟深一丈五——这分明是中原边军的规制。“他突然將图纸拍在案上,“谁教你们的?“ 蒙恬適时补上一句:“还有那些掺了药的马奶酒。“他从怀中取出个皮囊,倒出些暗红色粉末,“南疆的'忘忧散',草原上可长不出来。“ 帐內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將姐妹二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如同两只受伤的困兽。阿茹娜原本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僂下去,铁链隨著她身体的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们...我们本来...“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著草原风声般的呜咽,“在北海的草场过得很好...“ 雅若突然抬起头,眼中的仇恨被某种遥远的怀念取代:“我们的部落有最肥美的草场,夏天时,孩子们会在融雪的溪流里捉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著名圈,仿佛在描绘故乡的地形,“去年冬天虽然寒冷,但储备的乾草足够...“ 阿茹娜的泪水混著血水滴落在铁链上:“直到三个月前,圣山的金雕带来了神諭。“她的瞳孔突然放大,像是又看到了那天的场景,“大祭司说狼神在梦中发怒,要我们即刻南下。“ 方铭与蒙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取出一块温热的湿巾递给阿茹娜:“慢慢说,那个神諭具体说了什么?“ “要我们放弃骑射,学习筑营。“阿茹娜机械地擦拭著脸上的血污,声音空洞得像具躯壳,“大祭司派来了十二名黑袍萨满,教我们挖壕沟、建箭楼...“她的手指突然痉挛,“那些萨满的手...他们的手上长著六根手指...“ “我们就像被驱赶的羊群...“阿茹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万族人啊!就这么...“她的声音突然撕裂,“大祭司要我们送死! 雅若突然扑向方铭,铁链哗啦作响:“你们满意了?现在狼族的男人都死光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那些孩子...那些老人...他们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方铭没有躲闪,任由她的拳头砸在自己胸口。 “带她们去治伤。“方铭突然下令,“单独关押,严加看守。“ 当姐妹被带离大帐后,蒙恬奇怪的问道:“这不合常理。在草原上,一个精壮战士的价值堪比百头羊。大祭司为何要...” 方铭提起茶壶,滚烫的茶水在青铜盏中泛起涟漪:“蒙將军久镇北疆,可否为我详解这匈奴大祭司的来歷?“ 蒙恬接过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盏身上的云雷纹:“匈奴与中原不同,单于虽为共主,但真正掌控各部族命运的,是圣山的萨满议会。“他的眼神变得深远,“而大祭司...就是萨满议会的首脑。“ 帐外风声呜咽,蒙恬继续道:“按照草原传统,大祭司必须是经歷过'九死考验'的萨满,能在圣山深处的狼神洞里与狼神沟通。“ 方铭的指尖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蒙將军,这狼神山与狼神,究竟是何来歷?“ 蒙恬將青铜剑横放膝上,剑身映著跳动的烛火:“狼神山是匈奴人心中最神圣的禁地,位於阴山山脉最北端的冰川深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那里终年被迷雾笼罩,外人很难找到方向。“ “世代守护圣山的是匈奴最神秘的黄金部落。“蒙恬蘸著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简易地图,“他们居住在圣山脚下的青铜城里,从不参与部落纷爭,唯一职责就是看守狼神洞。“ 方铭注意到蒙恬画图时手指的轻微颤抖:“將军曾与黄金部落交过手?“ 蒙恬苦笑一声,解开胸甲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十年前我率斥候误入圣山外围,只遇到三个黄金部落的战士...“他的指尖轻触伤疤,“这道伤口,是他们的青铜弯刀留下的。“ “至於狼神...“蒙恬重新斟满茶,水汽氤氳中他的眼神变得飘忽,“匈奴最古老的传说里,他们的祖先是从一个叫'洮难'的不可知之地逃出来的。“ 方铭突然坐直身体:“可是《山海经》中记载的'洮渊'?“ “或许吧。“蒙恬摇头,“传说当时有头通体雪白的巨狼,带领匈奴先民穿越死亡沙漠。在最后关头,巨狼为阻挡追兵身受重伤,就在现在的狼神山內陷入了沉睡。“ 帐外风声骤急,仿佛在应和这个传说。蒙恬继续道:“狼神沉睡在山腹的冰川里,只有歷代大祭司能通过'血祭'与其沟通。“ 189章 守卫边疆 隨著议事的进行,军事大帐內的青铜漏壶滴到亥时三刻,烛台上的鮫人油已经添了三次。 “还是说不通。“蒙恬一拳砸在代表圣山的黑曜石模型上,“就算要消耗异己,也不该选最驍勇的狼族。这支部落去年冬天刚为匈奴夺下浑邪部的草场...“ “报!“黑龙卫统领此时踉蹌著衝进来,面甲上结著冰霜,“派往圣山的三批罗网都没有回来。“ “好,知道了,退下吧。” 三人又商討了一会,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於是,只能將事情写成奏摺,让嬴政派人进行探查。 於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饮马滩变成了露天校场。 黎明时分,饮马滩上的霜还未消散,四千精锐已经列阵完毕。不同於传统秦军,这些士兵的鎧甲上都铭刻著奇怪的刻度,腰间掛著精铜所制的角度仪。 “甲组就位!“王賁的吼声在旷野上迴荡,“东北二十七度,距离一百八十步,霰弹准备!“ 二十门改良过的“火龙出水“同时调整角度,青铜炮管在晨光中泛著冷芒。这些新式火炮的底座加装了可旋转的机关齿轮,由墨家工匠亲自校准。 “放!“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四百枚特製铅弹如暴雨般倾泻。两里外的模擬敌阵瞬间被金属风暴覆盖,草人靶子成片倒下,有些甚至被撕成了碎片。 “乙组轮换!“方铭手持令旗,“急速三连射!“ 最令人惊嘆的是操作这些杀器的士兵——他们全是按新式操典训练的新军,能快速计算射角与距离的换算。 王賁讚嘆道:“不愧是按新式操典练出来的兵,连拋物线计算都一学就会。“ 蒙恬抚摸著新配备的青铜火炮:“有了这些利器,何愁边境不稳!“ 方铭解下腰间的水囊饮了一口,北疆的寒风將他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蒙將军,“他的指尖在炮身某处机关轻轻一点,炮膛立刻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未来的战爭將不再是弓马对决。“ 他指向正在操练的士兵们——那些年轻人手持特製的量角器,正在沙盘上快速计算射击诸元。“看到那个瘦高个了吗?半年前还是陇西的佃农,如今已能精准计算二百步內的弹道。“ 蒙恬的目光扫过校场。四千精锐分成二十个方阵,每个方阵都配有专门的测算手、装填手和击发手。这种分工协作的模式,与他熟悉的战阵廝杀截然不同。 “按照陛下钧令,“方铭从怀中取出一卷盖著黑龙印的绢帛,“这四千新军一分为二。两千留驻北疆归蒙將军调遣,由这两千新军为护甲,重建边军。余下两千由王賁將军带回咸阳,重新从各军招募士兵,凑成满编五千人名额。“ 蒙恬注意到绢帛上特別標註:每个烽燧台需配属三门火炮,由黑龙卫定期检修。更引人注目的是最后那条——“凡习新式战法者,皆录'霹雳籍',不得外传。“ 王賁大步走来,青铜鎧甲上还带著操演时的尘土:“蒙兄,这批小子可比我们当年强多了。“他拍著一个士兵的肩膀,“这小子刚用三角函数算风速偏差!“ 蒙恬挑眉:“三角...函数?“ “方老弟弄出来的新算法。“王賁笑著比划,“比传统的勾股术精確十倍。后面学宫建成后,开学的时候教的!“ 方铭若有所思地望著北方:“真正的挑战不在战场,而在人心。蒙將军,您能想像十年后的战爭吗?“ 一阵刺骨的北风突然卷过校场,掀起了盖在火炮上的油布。蒙恬看著那些泛著冷光的杀人利器,突然明白了方铭话中的深意——当战爭变成纯粹的杀戮效率比拼时,他们这些老將熟悉的那个充满荣耀与计谋的战场,將永远成为过去。 蒙恬粗糙的手指突然停在炮管上,青铜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一事:“方客卿,说到学宫...“这位铁血名將难得地搓了搓手,古铜色的脸庞竟泛起一丝红晕,“犬子蒙毅今年十四,不知能否...“ “还有我家那小子!“王賁猛地拍了下大腿,鎧甲哗啦作响,“都十二了还整天在院子里耍木剑,不如送去学学这个...“他比划著名三角函数的计算手势。 方铭手中的水囊“啪“地掉在地上,清水在冻土上迅速结冰。他瞪大眼睛盯著王賁:“你...你有儿子?!“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王賁被问得一愣:“我为啥不能有?“ “你什么时候成的亲?!“方铭的赤玉佩都惊得晃个不停,“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王賁一脸莫名其妙:“十六岁成亲,十六岁当爹啊。“他掰著手指算道,“现在那小子都十二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方铭张了张嘴,活像条离水的鱼:“可你从来没提过...“ “你也没问啊。“王賁理直气壮地摊手,“难道我要逢人就说'我有儿子了'?“ 蒙恬在一旁憋笑憋得鬍子直抖,青铜鎧甲隨著肩膀的抖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们王家世代將门。“王賁突然正经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上的家纹,“祖父立过规矩,男丁十六必须成家,留个后。“他的眼神黯了黯,“战场上刀剑无眼...“ 校场上的操练声忽然变得遥远。方铭这才注意到,王賁腰间除了佩剑,还掛著个褪色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孩童的手笔。 蒙恬適时插话:“犬子蒙毅倒是隨他娘,偏爱诗书。“ 方铭终於从震惊中恢復,弯腰捡起水囊:“两位將军的公子自然优先入学。“他掏出块丝帛记录,“蒙毅学测算,王家小子...“突然顿住,“等等,令郎叫啥名?“ “王离。“王賁骄傲地挺起胸膛,“取'离火克金'之意,他娘是阴阳家弟子...“ “什么?!“方铭差点又摔了水囊,“你夫人是阴阳家的?!“ 王賁一脸理所当然:“对啊,当年灭韩时在云梦泽遇到的。“他突然压低声音,“这事別往外说,陛下最烦军中与百家牵扯...“ 蒙恬终於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声惊起了城墙上棲息的寒鸦。方铭扶额摇头,突然觉得比起这些將门世家的弯弯绕绕,或许还是研究火炮更简单些。 190章 举世伐秦? 晨霜覆盖的校场上,方铭望著正在操练新式火炮的士兵们,眉头却始终紧锁。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北方的匈奴各部竟然毫无动静——没有復仇的號角,没有袭扰的骑兵,甚至连往常定期出现的游骑斥候都销声匿跡。 “太反常了。“蒙恬走到他身旁,青铜鎧甲上还带著晨露,“按照匈奴人的习性,损失三万精锐早该疯狂报復。“ 王賁正指导士兵调整炮管角度,闻言回头道:“斥候回报,连浑邪、休屠这些与狼族有世仇的部落,都安静得像冬眠的蛇。“ 方铭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赤玉佩:“我倒寧愿他们来攻。这般寂静...“他望向北方天际,“反而让人不安。“ 而此刻,在黄金部落的青铜大殿內,十二部族的爭吵声几乎要掀翻鎏金的穹顶。浑邪部的使者將镶宝石的匕首狠狠插在狼头祭坛上,飞溅的火星照亮了他脸上的蛇形刺青。 “狼族的草场必须由我部接管!“他咆哮著扯开皮袄,露出胸膛上狼牙留下的旧伤,“这是他们欠的血债!“ “肃静!“ 大祭司的青铜权杖重重顿地,杖头的狼眼突然迸射出幽蓝火光。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死寂,连火盆里的火焰都凝固般静止。阴影中,他的六根手指在权杖上敲出诡异的节奏。 “草场...“大祭司的声音像是从冰窟深处传来,每个字都带著寒气, 隨著他的话语,祭坛上的狼神像突然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窝中流出两道血泪。血珠滴落在祭坛中央的地图上,正好腐蚀出大秦北疆的轮廓。 突然,阴影中走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面纱上绣著诡异的六指图腾。他向大祭司深施一礼,姿態恭敬得近乎卑微。 “尊贵的大祭司,“黑袍人的声音年轻得出奇,却带著不属於草原的口音,“大秦的新式武器如此可怕,我们...“ 大祭司突然抬手,青铜指甲划过黑袍人的面纱。 “昌,你太急躁了。“大祭司的权杖轻点地面,十二盏人油灯同时亮起,“看看这个。“ 灯影中浮现出几道虚影:西域使者戴著黄金面具,吐蕃喇嘛手持转经筒,百越巫祝身上缠著毒蛇...他们环绕著一幅巨大的中原地图,正在用不同顏色的丝线分割疆域。 “西域三十六国出铁骑十万。“大祭司的权杖划过灯影,“吐蕃赞普派密宗上师助阵。“权杖停在百越方向,“而丛林里的巫蛊之术,会让秦军未战先溃。“ 这个叫做昌的人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那何时...“ “等待狼神的旨意!“大祭司突然掀开自己的银狼面具,露出下面布满蓝色血管的脸,“快了,大秦灭亡的时候快到了。“ 蒙面男听到大祭司应允他的请求,露在面纱外的双眼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剑伤。 “我要他跪在蓟城废墟上,“他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亲眼看著我把他的基业全部毁掉!“ 大祭司的青铜面具下传出诡异的笑声,像是冰层碎裂的声响:“如你所愿。“ 十二部族的首领们交换著眼色。白羊部的老萨满拄著人骨杖上前:“大祭司,那我们...“ “想要草场的,“大祭司的骨杖突然爆出一团蓝火,在空中化作十二匹奔狼形態,“各自选出百名勇士。三日后的血月之夜,在狼族旧地进行'天择'。“ 浑邪部的壮汉急忙追问:“比什么?“ 大祭司面具下的嘴角诡异地咧到耳根:“活下来的,自然得到草场。“ 殿內温度骤降,火盆里的火焰都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几个部落首领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只有休屠部的年轻勇士兴奋地舔了舔刀刃。 “其余各部,“大祭司的骨杖重重顿地,地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多生孩子,多锻刀箭。“他突然提高音量,“待到时机成熟之时...“ 十二部族的首领们齐齐躬身,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青铜大殿內迴荡著他们异口同声的誓言:“遵从狼神旨意!“声音震得鎏金穹顶上的铜铃叮噹作响,铃鐺上刻著的狼头图腾在声波中诡异地扭曲变形。 蒙面男缓缓直起身子,黑袍下摆无风自动。他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那是长期服用西域曼陀罗剧毒的特徵。这个毒少量服用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但是长期服用则会减少寿命。 “我这便启程回中原。“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刃在摩擦,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虎符,有一些布置需要我亲自动手...“ 大祭司说道:“別忘了你承诺的《鲁班书》残卷。“ “待我坐上咸阳宫的王座,“那个男人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的伤疤,鲜血顿时染红了黑袍,“自当將全书奉上。“他突然神经质地低笑起来,“届时我要让嬴政亲眼看著——他的万里长城如何被机关兽撕碎,他的百万大军如何在巫蛊之术下自相残杀!“ 白羊部老萨满用骨杖划破手掌,將血洒向祭坛:“浑邪部愿出三百勇士参加'天择'!“ “休屠部出三百!“年轻勇士直接割下自己的一缕头髮投入火盆,“我们要最肥美的饮马河草场!“ “够了!“大祭司的声音响起,“待狼神完全甦醒,整个中原的草场都是你们的!现在——“他指向殿外的月亮,“去准备吧。“ 十二部族的首领们陆续退出大殿,每个人脸上都带著狂热的神色。 大祭司独自站在祭坛前,“快了...“他伸出舌头舔舐狼神像流出的血泪,“等狼神的旨意下达,我们就能占领中原,那么我们的灭族之祸就会至少拖延二百年...“ 191章 班师回朝 寒霜初降的清晨,长城脚下的军营已收拾得整整齐齐。两千精锐列队完毕,新式火炮被拆卸成部件,用油布包裹后装入特製的机关马车。这些马车轮轴经过改良,行驶时几乎无声无息。 “当真不再等等?“蒙恬摩挲著新配备的青铜望远镜,镜筒上刻著精密的刻度线,“匈奴人安静得太反常了。“ 方铭正在检查最后一批要带回的火药,闻言抬头望向北方。 “不得不走了,不能就被匈奴拖在这边了。“方铭说道:“蒙將军,剩下的就要靠你了。我可以给你承诺,五年之內,彻底剿灭匈奴!“ “好!那我就在这边等著方兄的好消息!” 於是,这支特殊的部队没有敲响凯旋的战鼓,没有高举旌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向著咸阳走去。 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困难,经过十多日的行程,终於回到了咸阳。 暮色中的咸阳军营静得出奇,连往常操练的呼喝声都听不见。方铭的部队从偏门悄无声息地进入,两千精锐像影子般融入这座庞大的军事要塞,那里早已准备好接风宴席。 暮鼓响过三遍,军营各处次第亮起灯火。 扶苏公子早已在新筑的校场等候。扶苏之前就得到了消息,所以特意从频阳回来。 他今日特意换下公子朝服,一袭素白深衣不染纤尘,腰间仅悬一枚青玉螭龙佩——那玉上三道裂纹,正是几年前父王巡视北疆时,被匈奴流矢擦过的痕跡。 “列阵。“王賁低声下令。两千士兵如幽灵般从各个营房走出,没有金铁交鸣,没有战甲鏗鏘,只有牛皮靴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诸位將士。“扶苏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每个士兵都不自觉地挺直脊背。他缓步穿过方阵,素白袍角扫过沾露的草叶,在灯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泽。 “此战未有凯乐,非功不显。“扶苏停在最前排的老兵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对方鎧甲上的箭痕,“实乃父王不欲新式战法外泄。“他突然转身,袖中滑出一卷黑龙纹詔书,“然功过自有天鉴。大家大可放心。“ 侍从们適时抬出五十坛陈酿,泥封上少府的龙纹印在火光中若隱若现。扶苏亲手拍开第一坛,醇香顿时瀰漫校场——竟是宗庙祭祀专用的“兰生酒“。 “北疆风霜蚀骨。“扶苏舀起琥珀色的酒液,注入一名炮手捧著的陶碗,“今日且以家酿暖身。“酒面倒映著他温润的眉眼,却莫名让人想起嬴政批阅奏章时的神情。 琥珀色的琼浆倾入青铜爵时,方铭注意到公子手腕內侧有道新鲜的墨痕——是连日批阅东西留下的证据。 “三日后,少府会派人来记录战功。“ “届时诸位但言北疆风雪,莫提其他。” ...... 犒赏三军的喧囂声渐渐远去,扶苏隨方铭、王賁转入中军大帐。厚重的牛皮帐帘刚落,扶苏突然整肃衣冠,对著方铭深深一揖:“少师远征辛苦。“ 方铭连忙伸手扶住,却觉公子臂膀又比几个月前坚实许多。烛火映照下,扶苏眉宇间的神韵越发酷似嬴政,只是眼中还保留著年轻人特有的清亮。 “数月不见,公子愈发沉稳了。“方铭轻拍扶苏肩头,指尖触到衣料下暗藏的锁子甲,“言行气度,已具陛下风范。“ 扶苏闻言,唇角微微上扬,:“都是少师教的好!” 王賁正欲斟茶,扶苏却已亲自执壶。青铜壶嘴倾出的水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热气氤氳间,他忽然问道:“少师可知父王为何派我来犒军?“ 方铭注视著茶汤中沉浮的松针:“可是为新军之事?“ “父王的意思是...“扶苏的声音几不可闻,“明面上由王將军继续执掌新军,实则...“他突然把声音压低:“'新军如新剑,当由新主开锋'。“ 方铭与王賁对视一眼。嬴政此举用意深远——既让扶苏接手未来军队改革,又避免老將们心生芥蒂。更妙的是,以公子仁厚之名统领新军,远比铁血君王更得士卒死力。 方铭又说:”上次你说带你去边疆,你父亲没同意,没去成,下次一定带你去。”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扶苏闻言眼睛一亮,方才议事时的沉稳气度瞬间褪去,露出几分少年心性。 “少师还记得这事!“他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案几上的茶盏被碰得叮噹作响,“上次您说带我看去边境,我连行装都收拾好了...“ 方铭笑著摇头,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给你留著这个。“展开是朵风乾的雪莲,瓣上还沾著北疆的霜粒,“边疆的特色雪莲,下次一定带你去!“ 方铭突然转换话题,:“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要將频阳县经营好,毕竟你还是频阳县的县令。” 烛光下,扶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很明显,他还是更想去外面。 方铭看著扶苏暗淡的表情,说道:“公子,做一件事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恆,你现在既然是频阳县的县令,就要对频阳的百姓负责。” “少师...“扶苏说道:“我懂得,就是.......” “呵呵,送你一句诗句吧,宝剑锋从磨礪出,梅香自苦寒来。” 听著方铭的这句诗,扶苏的眼睛亮了起来:“嗯,少师,我明白了!” 送走扶苏后,王賁望著公子远去的车驾,不由得轻嘆一声,转头对方铭说道:“公子谦逊有礼,待人温润如玉,真好啊。“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我家那小子要是能有公子半分品性,我也不用日日发愁了。“ 方铭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拍了拍王賁的肩膀,道:“王大哥何必忧心?等学宫开学,將令郎送去便是。那里不仅有百家典籍,更有良师益友,足以薰陶心性。“ 王賁眼睛一亮,“说的也是!”王賁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拍方铭的背:“那就托方先生的福了!到时候那小子要是不好好学,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192章 谈论武器 第二天清晨,方铭整理好衣冠,踏著晨露前往章台宫。宫门前的侍卫见是他,恭敬地行礼放行。穿过幽深的长廊,方铭在赵高的引领下,来到了嬴政处理政务的偏殿。 殿內烛火摇曳,嬴政正伏案批阅竹简,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来了?” 方铭拱手行礼:“臣参见大王。” 嬴政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而深沉:“新式武器的效果,寡人已经听王賁详细匯报了,比之前在试验场时强了不少。” 方铭微微一笑,道:“回大王,此物尚属初创,威力会隨著研究的深入不断提升。现在的成果,不过是刚刚开始。”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哦?那依你之见,它最终能达到何种程度?” 方铭略一沉吟,道:“若继续改进,日后或许能一击破城,甚至改变战场格局。” 嬴政眸光微动,似在思索。一旁的赵高低眉顺目,却暗暗將方铭的话记在心中。 嬴政微微頷首,隨即话锋一转:“听说扶苏昨日去军营犒赏將士了?” 方铭点头:“是,公子体恤將士,亲自慰问,军心大振。” “方铭,这些能隔山杀敌的大炮,就是你说的'未来战爭'?“ 殿外风雪骤急,方铭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窗欞震动声里:“未来的战爭,决胜於肉眼不可见之处。千里眼能望见敌营炊烟,顺风耳可窃听將军密谈,钢铁战车无需马匹牵引...“他突然噤声,发现嬴政正在用他教过的直角坐標系,在丝帛上標註各郡县到咸阳的里程。 “继续说。“嬴政突然割断丝线,崩直的线头弹在沙盘里,激起细微的尘土,“那个...制导箭矢?“ 方铭听后一愣,三个月前醉酒时,他確实提过后世飞弹的概念。此刻青铜灯台的火光里,他看见帝王案头摊开的《墨子》竹简旁,赫然放著绘有拋物线计算公式的羊皮纸。 “就像箭会拐弯。“方铭说道,“用尾翼稳定,靠火药推进,再以陀螺仪...“ “未来的战爭...“方铭喉结滚动,“需要全新的后勤体系。这种铁轨马车,载重是牛车的二十倍...“ 嬴政听完方铭的描述,沉默良久。殿內烛火摇曳,映照著他深邃的轮廓,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方铭口中的未来战场——铁甲战车驰骋於平原,火药轰鸣震碎城墙,千里之外,敌將的首级在爆炸的焰光中灰飞烟灭。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放手去做吧。“ 方铭微微一怔。 嬴政站起身,玄色王袍垂落,袖口的金线黼黻在烛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他走到殿侧的沙盘前,手指轻轻拂过象徵六国的陶土城池,最终停在咸阳的位置,指尖微微用力,竟在坚硬的陶土上按出一道裂痕。 “寡人已经看到了未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而你,就是要让它来得更快一些。“ 方铭心头一震。嬴政的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他技术的认可,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信任——他允许方铭打破这个时代的桎梏,甚至不惜让战爭的方式彻底改变。 但紧接著,嬴政话锋一转。 “不过……“ 他侧过身,目光如刀,直刺方铭眼底。 “你之前说的那些东西,火车、汽车、千里传音……真的是鬼谷子教你的吗?“ 方铭的呼吸微微一滯。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他穿越者的身份,终究是个无法解释的秘密。鬼谷子的传说虽然玄妙,但那些超越时代千年的知识,绝非一个春秋战国时期的隱士所能传授。 他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殿內寂静得可怕,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某种倒计时。 嬴政盯著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並不温和,反而带著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 “罢了。“ 他转身,重新坐回御座,姿態慵懒,却依旧威仪凛然。 “方铭,你已经及冠很久了。“ 方铭一愣,不知嬴政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该娶个媳妇了。“ 方铭心头一跳,隱约察觉到某种政治意味。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缓缓道: “阴嫚,你觉得怎么样?“ 阴嫚公主,嬴政的女儿。 她自幼聪慧过人,深得嬴政喜爱。传闻她精通算术,甚至能推演天象,尚方监的工匠们常被她提出的问题难倒。 “大王……“ 方铭斟酌著措辞,试图婉拒。 但嬴政抬手,打断了他。 “阴嫚前日问寡人,说你的'铁马自行'之术,是否真能实现。“ 方铭心头一震。 “铁马自行“,是他曾隨口提过的火车概念。 嬴政继续道: “她还说,若能造出此物,大秦的粮草运输,將再无阻碍。“ 方铭沉默。 他忽然明白,嬴政此举,绝非单纯的赐婚。 方铭喉头滚动,指尖微微发紧。他仍想挣扎,哪怕只是徒劳。 “大王,臣的师傅尚在外游歷,婚姻大事,是否应先知会……” 嬴政的目光如利刃般扫来,嘴角却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无妨。”他淡淡道,“寡人会派人寻访鬼谷先生,亲自向他提亲。” 方铭心头一沉。 这不过是一场试探,看他是否还敢继续用这个藉口推脱。 他沉默片刻,又低声道:“臣与公主素未谋面,贸然婚配,恐有失礼数……” 嬴政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便见见。” 方铭知道,再无转圜余地。 他缓缓躬身行礼,沉声道:“臣……遵旨。” 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嬴政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 帝王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似笑非笑。 “你曾对惊鯢许诺,待百越神种取回,便让赵高解除她罗网的身份。” 方铭猛地抬头! ——这件事,只有他与惊鯢知晓! 嬴政……是如何得知的?! 仿佛看穿他的震惊,嬴政淡淡道:“罗网是寡人的眼睛。” 一句话,冰冷彻骨。 方铭后背沁出冷汗。 “寡人今日心情甚好。”嬴政唇角微勾,“不必等他们回来,便准你所请。” 他看向赵高,后者立刻躬身:“老奴这就安排惊鯢脱离罗网。” 嬴政目光重新落回方铭身上,意味深长: “让她做个妾室吧。” 193章 初见阴嫚 从章台宫出来,方铭跟在赵高身后,穿过重重宫闕。赵高步履无声,黑色官袍在风中微微摆动,像一抹游弋的影子。 “方大人,前面便是华阳宫了。”赵高微微侧首,嗓音低哑,“阴嫚公主平日喜欢在池畔亭中读书。” 方铭頷首,心中却思绪翻涌。 ——十五六岁的少女,被许配给自己这个“异乡人”,她心中会作何感想? 转过一道迴廊,眼前豁然开朗。一方不大的池塘映入眼帘,水面结著薄冰,倒映著灰濛的天空。池畔一座六角亭,亭柱漆朱,檐角悬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清响。 亭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倚栏而立,素白深衣外罩著浅青纱袍,乌髮挽成简单的垂髻,仅一支白玉簪点缀。 赵高在亭外止步,躬身道:“公主,方大人到了。” 少女转过身来。 方铭呼吸微滯。 阴嫚公主的容貌极美,却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艷丽,而是如池上薄冰般清透的秀致。眉若远山,眸似秋水,唇色浅淡如樱,肌肤在雪光映照下近乎透明。 ——虽然感觉还没长开,但是可以看出来,绝对是个美女。 方铭心中驀地一刺。 “臣方铭,参见公主。”他郑重行礼。 “不必多礼。”阴嫚的声音很轻,却意外地沉稳。她抬手虚扶,“赵府令,你先退下吧。” 赵高深深一揖,无声退去。 亭中只剩二人。 寒风掠过冰面,捲起几片枯叶。方铭与阴嫚相对而立,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少女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方铭脸上,不羞不怯,反而带著某种探究的意味。方铭这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握著一卷竹简——隱约可见《九章算术》的字样。 “第一次见公主,未备礼物,实在唐突。”方铭打破沉默。 阴嫚唇角微扬:“方大人不必多礼。” 方铭望著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喉咙有些发紧。 ——两世为人,他都没正经谈过恋爱,如今突然被告知这个漂亮姑娘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他下意识攥了攥袖口,指尖微微发凉。 嬴阴嫚瞧出他的侷促,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忽然倾身向前,青纱袖口扫过石案上的算筹,发出细碎的声响。 “原来名震天下的方大人……“她故意拖长音调,“也会紧张呀?“ 方铭耳根一热。 “第一次见公主,难免有些失態。“他苦笑著拱手,却不小心碰翻了案上的茶盏。 深褐色的茶汤在绢帛上晕开,將那些精妙的坐標系染成模糊的云纹。阴嫚“哎呀“一声,却笑得更欢了。她隨手將绢帛一卷,丟进一旁的青铜暖炉里。 “正好,这些鬼画符我也看腻了。“她托著腮,眼睛亮晶晶的,“方大人不如给我讲讲鬼谷的故事?“ 方铭深吸一口气。 隨著讲述,那些“鬼谷求学经歷“渐渐生动起来。他描述终年云雾繚绕的山崖,说师父如何用机关鸟送饭;讲同门师兄弟比试时,自己在旁边起鬨;甚至编造出他们偷喝师父珍藏的桑落酒,结果醉倒在山涧里三天三夜的故事…… 笑声惊动了亭外梅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落进池中。 方铭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鬆过了。穿越以来,他始终绷著根弦。可此刻,在这个聪慧的少女面前,他好像难得的放鬆了下来。 亭外的雪又悄悄飘了起来,细碎的雪落在池塘的薄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石案上的烛火摇曳,映照著两人的脸庞。 方铭的故事已经讲到了他初入咸阳。 “……后来,陛下让我前往蓝田。“方铭笑了笑,“那时候朝中不少大臣都觉得我年轻,不堪大用。“ 嬴阴嫚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的:“但父皇说,你很厉害。“ 方铭有些惊讶:“公主连这个都知道?“ 阴嫚的嘴角翘起一抹俏皮的弧度:“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我第一次听说你,是在父皇的书房外。“阴嫚的目光投向飘雪的夜空,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那天我去找父皇,刚到门口,就听见他在里面大笑——“ 她突然坐直身子,模仿著嬴政威严又带著兴奋的语气: “『天佑大秦!此子真乃惊世之才!』“ 方铭不禁莞尔。他记得那天——他刚刚向嬴政提出了“摊丁入亩“的赋税改革方案,彻底顛覆了延续数百年的井田制。 “后来呢?“方铭好奇地问。 “后来啊……“阴嫚眨了眨眼,“我就开始留意关於你的一切。“ 她掰著纤细的手指,如数家珍: “你在蓝田县剷除田氏豪强。“ “你改进的曲辕犁,现在关中农户都在用,他们说一天能耕十亩地。“ “还有大秦学宫——“阴嫚的眼睛闪闪发亮。 方铭怔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竟被这个深宫中的少女记得如此清楚。 方铭看著嬴阴嫚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心情轻鬆了许多。 “公主既然对这些感兴趣,不如……“他顿了顿,笑道,“我亲自下厨,给公主做一顿特別的午膳?“ 阴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方大人还会庖厨之事?“ 方铭笑而不答,只是起身朝亭外侍立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几个宫人便抬来了一只造型奇特的青铜鼎——圆腹三足,中间竖著一根烟囱似的空心柱,鼎腹被隔成九个小格,正是方铭前些年改良的“九宫格火锅“。 阴嫚好奇地凑近,鼻尖微微耸动:“这是……“ “这叫'火鼎'。“方铭挽起袖子,亲自往鼎下的炭盆添了几块银骨炭,“不过我更习惯叫它'火锅'。“ 隨著鼎中骨汤渐渐沸腾,方铭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嫩黄的冬笋、雪白的豆腐一一码入格中。阴嫚看得目不转睛。 当第一片涮好的羊肉蘸著麻酱送入口中时,阴嫚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她捂住嘴,脸颊因为辣意泛起红晕,却迫不及待地又夹起一片。 “我从没吃过这样的美味!“她辣得直吸气,却停不下筷子,“父皇上次用膳时我在帘后闻到过这个香气,还以为是新研製的丹药……“ 热气氤氳中,阴嫚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学著方铭的样子,把豆腐放在漏勺里烫,却不小心掉进汤中,溅起的汤汁落在方铭袖口上。 “啊!“她慌忙去擦,手指碰到方铭的手背,又触电般缩回。 方铭看著少女緋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就像前世和学妹在火锅店聚餐时的情形。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颤。 “公主知道吗?“他夹起一片晶莹的萝卜,“在我的家乡,吃火锅要人多才热闹。“ 阴嫚歪著头:“就像《诗经》里说的'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差不多。“方铭笑著往她碗里添了块豆腐。 194章 还有一个? 从华阳宫出来时,暮色已沉。宫墙上的积雪映著最后的霞光,將方铭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踩著咯吱作响的雪地,嘴角还噙著未散的笑意——今日与阴嫚的相处,竟比他预想的要轻鬆愉快得多。 然而,当他转过宫门拐角,看到那辆熟悉的黑漆马车时,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马车旁,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佇立。 惊鯢。 她依旧穿著那身劲装,腰间悬著惊鯢剑,面纱上落了几片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冷。看到方铭走近,她微微頷首,声音平静如常:“方铭。“ 方铭心头猛地一跳—— (f**k!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咸阳的街道上,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格外清晰。方铭坐在车厢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袖中的铜盒——那是阴嫚还给他的小机关人。 惊鯢坐在对面,一如既往地沉默。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偶尔扫过方铭的脸,又很快垂下。 方铭喉咙发紧。 ——这个女子,才是陪伴他最久的人。 从最初的蓝田护卫;到后来大梁城截杀;再到之前的西湖地牢…… 要说没有半点情愫,那是自欺欺人。 可现在…… 方铭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嬴政突如其来的赐婚,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这潭静水。 “方铭,到了。“ 惊鯢的声音將方铭从思绪中拉回。他这才发现,马车已停在府邸门前。 “嗯。“他低应一声,突然道,“你来书房一趟。“ 惊鯢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好。“ 书房內,炭火將熄未熄,映得满室昏黄。方铭站在窗前,看著惊鯢熟练地拨亮灯盏,又往铜炉里添了几块银骨炭。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书房內,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方铭提起鎏金执壶,滚烫的水流冲入茶盏,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氳成一道朦朧的屏障。惊鯢的面容在茶烟后若隱若现,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此刻低垂著,目光落在盏中沉浮的茶芽上。 “你……“方铭將茶盏推到她面前,斟酌著开口,“能猜到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惊鯢抬起眼,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方铭手指一僵,茶水险些溅出。他尷尬地搓了搓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今日面见陛下……“方铭盯著茶汤里自己的倒影,“他为我赐婚了。“ “哦。“惊鯢的指尖在盏沿轻轻一碰,立刻缩回,仿佛被烫到了似的。 方铭等了片刻,见她再无反应,忍不住追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惊鯢终於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现在是扶苏公子的老师,大秦学宫的创建者,手握新军械研发大权。“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公务,“这既是奖赏,也是监视。“ “没错。“方铭苦笑,“確实如此。“ 茶烟渐渐散去,露出惊鯢毫无波澜的脸。方铭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她明明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仿佛隔著一道无形的墙。 “那你呢?“他忍不住倾身向前,“对我,或者对你自己……就没什么想说的?“ 惊鯢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蝶翼。 “没有。“ “陛下已经下令,解除了你罗网天字一號杀手的身份,以后,你就不必再回罗网了。” 当“不必再回罗网“几个字落下时,惊鯢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当真?“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却带著方铭从未听过的温度。 “嗯。“方铭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陛下说...让你留在府里...“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作妾室。“ 铜灯突然爆了个灯,惊鯢的身影在墙上剧烈晃动。她猛地转身,面纱被急促的呼吸掀起一角,露出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却盈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若不愿意...“方铭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移位,“我这就去找陛下收回成命!“ “站住!“惊鯢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她的眼睛在烛光下亮得嚇人:“你可知罗网的规矩?......” 方铭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我不是要退你回去。“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虎口的茧,“我只是...不想勉强你。“ 惊鯢突然抽回手,转身背对著他。窗外的雪光映著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柄即將折断的剑。 “我这样的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配...自由?“ “我答应你的...“方铭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若有一天能自己做主,定要还你自由。“ “不过......”说著,方铭不太好意思的挠挠了头:“就是这个自由......还附带点別的东西。” 月光透过窗欞,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又恢復了往日那种沉静如水的神情。 “我接受。“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是王命,不得不从。“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我確实无处可去。“ 方铭望著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笔直地站在雨里,像一柄出鞘的剑。 “对不起...“他低声道,“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就...“ 惊鯢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必道歉。“她转身走向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窗台上的剑架,“罗网的规矩,本就不允许我们有私情。“ 夜风卷著雪飘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忽然转头看向方铭,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现在...我不是罗网的人了。“ 方铭屏住呼吸,看著她缓步走近。惊鯢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起脸——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主动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以...试试看。“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方铭的心跳陡然加快。 窗外,雪落无声。方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即將触到她指尖时又停住:“你確定?“ 惊鯢没有回答,而是主动將手放入他的掌心。她的手指冰凉而纤细,掌心有著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在微微发抖。 “我杀过很多人。“她突然说,“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沾著別人的血。“ 方铭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我不懂琴棋书画。“ “没关係。“ “我可能...永远学不会温柔小意。“ 方铭笑了:“我认识的惊鯢,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好了,我走了。”好像警惕的猫儿,惊鯢突然离开了方铭的书房,不知去向。 195章 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方铭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既然命运已经如此安排,他索性放开了心怀,尽情享受著这段奇妙的际遇。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欞洒进书房时,他常常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谁能想到,他这个曾经的牛马,如今竟能拥有如此艷福? 嬴阴嫚的美,是那种带著书卷气的灵动。每次去华阳宫,她不是在研究他留下的数学题,就是在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机械模型。方铭最喜欢看她蹙眉思考的样子——秀气的鼻尖微微皱起,粉嫩的唇瓣无意识地抿著,偶尔还会不自觉地咬住笔桿。当她终於解开难题时,那双杏眼会瞬间亮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 “方大人!“这天他刚踏进庭院,就看见嬴阴嫚提著裙摆小跑过来,发间的珠釵叮噹作响,“我算出来那个圆周率了!“她献宝似的展开一卷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方铭凑近细看,淡淡的茉莉香縈绕在鼻尖。少女的耳垂近在咫尺,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泛著金色。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公主算到第几位了?“ “十八位!“她骄傲地仰起脸,却在撞上他含笑的目光时突然红了脸颊,慌忙后退半步,“你、你靠太近了...“ 方铭笑著直起身,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绢帛。指尖相触的瞬间,嬴阴嫚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手,却掩不住嘴角甜蜜的弧度。 比起嬴阴嫚的羞涩,惊鯢的反应则有趣得多。每次方铭从宫中回来,总能在书房或者庭院里“偶遇“这个冷艷的护卫。 “惊鯢姑娘~“这天傍晚,他故意拖长声调,斜倚在廊柱上看著她擦拭佩剑,“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惊鯢头也不抬,手中的绢布在剑刃上擦得“沙沙“响:“大人,现在是申时,月亮还没出来。“ “那就是惊鯢姑娘的眼睛太亮,让我误以为是月光。“方铭笑嘻嘻地凑近,故意在她耳边呵了口气。 “唰——“惊鯢剑突然出鞘,冰冷的剑锋贴著他的脖颈。惊鯢终於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大人最近,很閒?“ 方铭面不改色,反而就著这个姿势,轻轻摘下了落在她发间的一片瓣:“再忙也要来看我的惊鯢啊。“ 剑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惊鯢冷哼一声收剑入鞘,转身就走。但方铭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耳尖已经红得快要滴血,脚步也比平时快了几分。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暮春。方铭躺在庭院的海棠树下,嘴里叼著根草茎,望著满树繁出神。 谁能想到呢?他一个穿越而来的理工男,不但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还意外收穫了这样美好的姻缘。嬴阴嫚的聪慧灵动,惊鯢的外冷內热,都让他越发著迷。 “方铭。“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惊鯢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下,正低头看著他。春风拂过,几片瓣落在她的肩头。 方铭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惊鯢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栽去,却在中途敏捷地翻身,稳稳落在他身旁。 “投怀送抱?“她挑眉。 “明明是某人看我看入迷了。“方铭大言不惭地说,顺手捞起她的一缕青丝把玩。 惊鯢作势要拔剑,却在看到他含笑的眼眸时顿了顿。最终她只是轻轻“嘖“了一声,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 那日清晨,方铭正在庭院中指导嬴阴嫚调试新制的浑天仪。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铜构件上,折射出璀璨的金光。惊鯢抱剑立於廊下,看似在警戒,目光却时不时飘向专注討论的二人。 “大人!“府中管事突然急匆匆跑来,手中捧著一个漆黑的竹筒,“农家急讯!“ 方铭手中的画笔“啪“地掉在案几上。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农家最珍贵的“血鹰令“——这种传信方式极其罕见,十年间只用过三次。竹筒表面阴刻的飞鹰纹路在晨光中泛著诡异的光泽。 “都退下。“方铭沉声道。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方铭这才来到书房,他才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蜂蜡封印。竹筒里滑出两样东西: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地图,和一封沾满血跡的信笺。 信上的字跡潦草不堪,墨跡与血跡混在一起,显然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仓促写就: “方大人亲鉴: 我等不负所托,已取得百越神种。然返程途中在苍梧山地遭遇伏击,对方似早已知晓我军路线。五百精锐,如今仅存九十七人,其中重伤者三十有余。药材耗尽,伤员情况危急。 现藏身於苍梧山內,以三棵並排的血桐树为標记。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反秦势力遍布四周,我等不敢轻举妄动。盼大人速遣精锐接应,迟则恐生变故。 另,此次遇袭蹊蹺,为防消息泄露,此信由农家最后一只信鹰送出。若十日內不见援军,我等將冒险突围。 朱家 血书绝笔。 方铭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急忙展开那张羊皮地图,上面详细標註了朱家等人的藏身之处,以及周边地形。三条用硃砂標出的撤离路线格外醒目,其中一条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闪电標记——这是他与章邯约定的暗號,表示情况比信中所写更加危急。 “惊鯢!“方铭猛地抬头喊道。 黑衣女子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惊鯢剑已然出鞘三分:“方铭?“ “备车,立刻进宫。“方铭將血书和地图塞入怀中。 当马车疾驰在通往皇宫的路上时,方铭紧握著那张带血的地图。他知道,这次救援不仅关係著近百名农家子弟的性命,更关係著那个足以改变大秦国运的“神种“。更可怕的是,如果连农家最高级別的传信渠道都被敌人算准了...... 想到这里,方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掀起车帘,对驾车的惊鯢喊道:“再快些!“ 惊鯢没有回头,但马鞭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皇宫,车轮捲起的尘土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跡。 196章 支援 马车刚在宫门前停稳,方铭便一个箭步跃下。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还残留著晨露,他的官靴踏出一串急促的水痕。就在他刚要迈入宫门时,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侧门匆匆而出——是赵高。 “方大人!“赵高快步迎上来,脸上罕见地带著几分急切,“陛下刚收到急报,正要差老奴去寻您和王賁將军。“ 方铭心头一紧。农家血鹰令是半个时辰前才送到他手上的,嬴政已经收到了消息,看来影密卫也有自己的传讯方式。 “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方铭不动声色地拱手。 赵高侧身让开道路:“王將军已在章台宫候著了。“他微微眯起眼,“听说...他们损失惨重?“ 方铭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绷紧,不过又马上放鬆下来,毕竟罗网有著自己的通讯方法这才正常。 “下官也是刚收到消息。“方铭含糊应了一句,加快脚步向宫內走去。身后传来赵高阴柔的声音:“方大人可要快些,陛下...很是震怒啊。 章台宫前,侍卫们个个屏息凝神。方铭刚踏进宫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嬴政冰冷的怒斥:“几百精锐折损近七成,究竟是谁?“ “臣方铭求见。“方铭在殿外高声道。 “进来!“ 方铭刚迈进大殿,就看见王賁单膝跪地,鎧甲上还带著晨露。嬴政背对著殿门站在沙盘前,玄色王袍无风自动。 “免礼。“嬴政头也不回地打断方铭的见礼,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火,“他们的情况很不好。” “陛下,臣刚收到朱家的血书...“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信件。 “寡人知道的比你更多。“嬴政怒气冲冲的说道。 嬴政的手指重重按在沙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沙盘上象徵苍山的陶土模型周围,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 “章邯他们这一路,几乎是在血海里趟过来的。“嬴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刚入百越时,就遭遇了百越遗族天泽率领的蛇蛊部队。“ 方铭看著沙盘上蜿蜒的红线——那是小队的行进路线,在百越境內曲折如蛇,显然是在不断改变路线躲避追杀。 “天泽的毒蛊让一百多名精锐还没见到神种就折在了瘴气林。“王賁在一旁补充,鎧甲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后来又在祭坛遭遇火巫族的埋伏,一整支先锋队被活活烧成了焦炭。“ 嬴政突然抓起一把黑旗,狠狠插在沙盘某处:“最可恨的是这里!“他的声音里带著罕见的激动,“他们明明已经取得神种开始撤退,却在渡口遇到了楚国的余孽,范增他们!“ 方铭倒吸一口冷气。范增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在原作中正是未来反秦势力的核心人物之一。 “楚国项氏怎么会......“ “有人通风报信。“嬴政冷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殿內眾人,“而且对我们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 沙盘上的红线在苍山附近戛然而止,周围的黑旗已经形成合围之势。方铭注意到,代表田虎部的红色小旗只剩孤零零的三面。 “几百精锐,如今不到百人。“嬴政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这种平静比怒吼更令人胆寒,“他们带著神种躲进苍山,靠著地形优势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嬴政的手指重重敲击在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殿內每一个人。 “盖聂和荆軻已经带著罗网的杀手先行出发。“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王賁,朕命你即刻率领两千精锐铁骑,日夜兼程赶往苍山。记住——“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那三面红色小旗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铭闻言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荆軻?“ “不错。“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虽然是个游侠,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倒还分得清轻重。这次他主动请缨,说是不忍看百姓受苦。“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陛下,苍山附近的县城驻军为何不先行支援?这样不是更快吗?“ 嬴政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沙盘上的小旗纷纷倒下:“这就是朕最愤怒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火,“那个县的县令早就被项家收买,整个县衙都成了反贼的窝点!若非如此,田虎他们何至於陷入绝境?“ 殿內的烛火剧烈摇晃,映照出嬴政铁青的脸色。“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王賁,你还愣著做什么?“ 王賁单膝跪地,抱拳领命:“臣这就出发!“说完转身大步离去,鎧甲鏗鏘作响。 方铭看著沙盘上被黑旗团团围住的苍山,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上前一步:“陛下,臣请求一同前往。“ 嬴政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你不会武功,而且经不住长途奔袭,会拖慢时间。“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方铭站在台阶上,一时有些恍惚。夕阳的余暉洒在宫墙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苍山那边的战况、神种的好坏......种种思绪在他脑海中翻涌,却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方铭!“ 一声轻唤將他拉回现实。方铭抬头,看见宫门外的石阶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静静佇立。 惊鯢抱著长剑靠在宫墙边,黑色的劲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清冷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嬴阴嫚则站在马车旁,淡青色的裙裾被晚风吹起,像一朵绽开的莲。 方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怎么都来了?“ “你走的那么快,我当然著急。“嬴阴嫚快步迎上来。 惊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方铭另一侧,手指不著痕跡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方铭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方铭望著远处巍峨的宫墙,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等待的滋味,比亲赴战场还要煎熬。 “回府吧。“他最终说道,“阴嫚,你也去安慰一下你的父皇吧。他比我更著急。” 惊鯢无声地点头,转身去牵马车。嬴阴嫚却突然拉住方铭的袖子:“父皇他......很生气吗?“ 方铭想起嬴政砸在案几上的拳头,和那双燃烧著怒火的眼眸:“去看看吧。“ 197章 大战 话分两头。 王賁回到军营时已是三更天。营中篝火未熄,值夜的校尉李肃见主帅归来,立即迎上前去。 “將军!“ “传令。“王賁解下披风,声音低沉如雷,“调两千玄甲骑,一人双马,备十日粮秣,即刻出发。“ 李肃眼中精光一闪:“是!” 王賁从怀中取出那枚尚带体温的青铜虎符,重重按在案几上。烛火映照下,虎符上的铭文泛著冷光。 不过一个时辰,两千精锐已列阵完毕。这些百战老兵人人身著轻甲,马鞍旁掛著特製的皮囊,內装炒麵、肉脯与盐块。没有战鼓喧天,只有马蹄裹布发出的闷响。 “出发。“ 隨著王賁一声令下,铁骑如黑色潮水涌出营门。月色下,这支沉默的军队向著苍山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日,他们沿著驰道疾驰三百里,直到战马口吐白沫才停下休整。 第二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道路泥泞不堪。王賁命令士兵用麻布包裹马蹄,继续前进。 第五日,经过一处峡谷时遭遇山匪埋伏。王賁亲自带队衝锋,三百山匪顷刻间溃不成军。他没有下令追击,只是冷冷地留下一句:“挡我者死。“便继续赶路。 第七日,队伍中开始有人倒下。一个年轻士兵因为连日顛簸,大腿內侧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王賁看了看他的伤势,亲手为他敷上金疮药,然后將他留在途经的驛站。 “將军...“士兵含泪道,“属下还能战...“ “养好伤。“王賁翻身上马,“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第十日黄昏,苍山终於出现在地平线上。那是一座被暮靄笼罩的灰黑色山脉,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王賁抬手示意部队停下。士兵们沉默地下马,动作熟练地给战马餵水餵料。没有人说话,只有鎧甲碰撞的轻微声响。 “赵破奴。“王賁解下佩剑,“带你最好的斥候,轻装探路。“ 二十名精锐斥候换上轻便皮甲,携短弩利刃。王賁亲自为赵破奴整了整护腕:“遇敌即退,不得恋战。“ 暮色中,斥候小队如幽灵般消失在山道。 两个时辰的等待如同两年般漫长。王賁立在营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上的缠绳。忽然,远处传来三声鷓鴣鸣叫——是斥候约定的暗號。 “回来了!“亲兵低声喊道。 赵破奴带著五名斥候踉蹌奔回,人人身上带伤。最严重的一个肩膀上还插著半截断箭,鲜血浸透了半边皮甲。 “將军!“赵破奴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找到章邯將军他们了!“ 王賁一把扶起爱將:“说详细!“ “他们在苍山深处的古墓群中。“赵破奴接过水囊猛灌一口,“情况不妙——能战者不足三十人,其余不是重伤就是染了怪病。农家田虎胸前中了一箭,至今昏迷不醒。“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王賁沉声问:“敌军情况?“ “项家精锐两千余人,已將古墓团团围住。“赵破奴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幸亏盖聂先生和荆軻大侠带著罗网杀手先到一步,否则......“ 话未说完,远处苍山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王賁猛地转身,只见山腰处火光冲天。 “不好!“赵破奴脸色大变,“属下回来时,叛军正打算放火攻山。“ 王賁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两千对两千,本是势均力敌。但要救出被困同袍,就必须分兵接应。更何况...... “传令!“王賁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全军轻装,火速进山!李肃带五百人守住山口要道,其余人隨我杀进去!“ 当王賁率军赶到时,古墓前的战场已是一片修罗景象。 章邯率领的残兵结成圆阵,正被数倍於己的敌军围攻。阵中,盖聂的渊虹剑舞成一片银光,所过之处敌军如麦秆般倒下;荆軻则游走在阵线边缘,每一次寒光闪过,必有一名敌將喉间绽开血。 王賁的长枪如黑龙出洞,瞬间贯穿三名敌兵。铁骑洪流狠狠撞入敌阵,顿时將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章邯!“王賁一枪挑飞敌將,“带人往东撤!李肃在谷口接应!“ 混战中,王賁瞥见荆軻背著一个昏迷的农家弟子,在盖聂掩护下且战且退。 “將军小心!“ 赵破奴突然扑来,將王賁撞开。一支淬毒的弩箭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项梁!“王賁怒目圆睁,看到了敌阵后方那个披著猩红披风的身影。 王賁率领铁骑如尖刀般刺入敌阵,玄甲骑兵的长枪在晨光中闪烁著寒芒。项家军显然没料到会有援军突然杀到,阵型顿时大乱。 “章邯!“王賁一枪挑飞两名敌兵,终於杀到圆阵中央,“隨我突围!“ 章邯满脸血污,左臂无力地垂著,却仍紧握长剑:“伤者在后方墓道口!“ 王賁转头对副將吼道:“带三百人去接应!“说罢亲自率军为章邯残部开路。铁骑衝锋之下,项家军的包围圈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大军突围之际,战场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剑气。盖聂的渊虹剑与荆軻的鱼肠剑交织成一片银网,將四名敌將牢牢困住。 渊虹剑与方天画戟相撞的剎那,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炸开,將四周的碎石尘土尽数震飞。盖聂的白袍猎猎作响,剑锋一转,在项羽胸前划出一道血痕。 “项羽!“荆軻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鱼肠剑直取项羽咽喉,“你为何要破坏万民的希望?!“ “希望?“项羽暴喝一声,画戟横扫,硬生生逼退荆軻,“嬴政想要的,我都要毁掉!“ 龙且的长枪趁机刺向盖聂后背,却被突然飞来的三枚铜钱精准击中枪尖。“叮叮叮“三声脆响,长枪轨跡顿时偏移。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荆軻咧嘴一笑,嘴角却渗出血丝。在地牢里终年不见天日,终究对他的身体產生了不好的影响。 他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龙且身侧,鱼肠剑如毒蛇般刺向其肋下。 “噗嗤——“ 剑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龙且闷哼一声,踉蹌后退,鎧甲缝隙中渗出鲜血。 “龙且!“项羽目眥欲裂,画戟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霸王举鼎!“ 画戟带著千钧之力砸下,地面顿时龟裂。荆軻急忙后跃,却见盖聂已闪至项羽身后,渊虹剑直刺其后心! “少主小心!“季布和英布同时出手,双剑交叉架住渊虹。 “百步飞剑!“ 盖聂突然变招,剑锋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穿透季布的肩胛。鲜血喷溅中,英布的铁拳已至盖聂面门。 “砰!“ 荆軻及时赶到,以剑鞘硬接这一拳,整个人被震退三步,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有点意思。“荆軻吐出一口血沫,眼中却燃起战意,“小子,你可知道那神种能救多少百姓?“ 项羽冷笑:“嬴政的走狗也配谈百姓?“画戟再次扬起,“今日就让你们见识真正的——“ “轰隆!“ 突然一道雷霆劈下,打断了项羽的攻势。眾人抬头,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天象有异...“盖聂眉头紧锁,“速战速决!“ 荆軻会意,突然將鱼肠剑拋向空中。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晃得项羽等人一时睁不开眼。 “就是现在!“ 盖聂的渊虹剑突然化作九道剑影,同时攻向四人。龙且和季布惨叫倒地,英布勉强格挡,却被荆軻趁机一脚踹飞。 “项羽!“荆軻接住落下的鱼肠剑,剑尖直指少年咽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做梦!“项羽突然暴起,画戟带著破空之声横扫,“我项氏一族,誓灭暴秦!“ “鐺——!“ 千钧一髮之际,盖聂的剑锋架住画戟。两股巨力相撞,地面轰然塌陷。 远处传来王賁的號角声,催促他们儘快撤离。 198章 大战(2) 山下平原上,王賁的一千精骑已与项梁的两千追兵正面交锋。虽然人数劣势,但秦军铁骑的衝锋势不可挡。 “锥形阵!“王賁长枪前指,“衝散他们!“ 铁骑如洪流般撞入敌阵,瞬间將项家军截成两段。李肃率领的左翼更是势如破竹,连破三道防线。 项梁在阵后看得真切,急令鸣金收兵。但为时已晚——盖聂和荆軻已重伤龙且、项羽,项家军士气大挫。 “撤!“项羽咬牙下令,鲜血从肋下的伤口不断涌出,“来日再战!“ 当最后一支追兵消失在视野中时,王賁终于勒住战马。战场上一片狼藉,原本两千精锐,如今只剩九百余人还能站立。 章邯被亲兵搀扶著走来,声音嘶哑:“结束了...我...还活著...“ 王賁点点头,目光扫过遍地尸骸。此战虽胜,却是惨胜。他缓步走向正在包扎伤口的盖聂和荆軻,郑重抱拳: “多谢二位仗义相助。“ 荆軻摆摆手,扯到伤口疼得齜牙咧嘴:“別客气,我是为了百姓。“ 夕阳如血,將战场映照得一片淒红。王賁蹲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前,铁甲上还带著未乾的血跡。章邯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著诡异的青紫色。 “说说吧,“王賁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邯艰难地咽下一口药汤,苦笑道:“百越之行,太惨了。“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排担架: “农家朱家重伤昏迷,全身经脉断了七成;田猛...为了保护田虎,被天泽一箭穿心...“章邯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田虎中了百越特有的'蚀骨散魂香',一身武功尽废,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王賁顺著他的指引看去,只见田虎躺在担架上,双眼空洞地望著天空,曾经魁梧的身躯如今瘦得皮包骨头,时不时剧烈咳嗽,咳出的都是黑血。 “农家三百精锐,如今...“章邯闭上眼睛,“只剩下五个重伤的弟子。“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六道身影互相搀扶著走来——是罗网的六剑奴,但此刻他们哪还有往日的威风?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真刚剑断成了两截,乱神瞎了一只眼,断水胸前缠满渗血的绷带,魍魎的右臂不自然地垂著,转魄灭魂两姐妹更是连站都站不稳,全靠彼此支撑。 “罗网出动三十六名天字杀手...“真刚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只活了我们六个。“ 王賁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转向另一边,影密卫的残兵们或坐或躺,个个带伤。原本三百人的精锐,现在不足五十。 “最惨的是王翦將军派来的军中精锐...“章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口黑血,“几百精骑...只剩一百二十三人...“ 王賁的铁拳重重砸在树干上,震落一地枯叶。“仔细说清楚,“他声音低沉如雷,“你们在百越究竟经歷了什么?“ 章邯靠在简易担架上,脸色灰败。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清水,喉结滚动间扯动了脖颈上的箭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起初...很顺利。“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带了足够的解毒丹,百越的瘴气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田虎带著农家弟子开路,影密卫负责策应...“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诡譎的丛林。 “直到...我们找到神种的线索。“章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著担架边缘,“那是在百越最古老的蛇巫祭坛。我们刚挖出装有神种的青铜匣,天泽就带著百越遗族杀到了。“ 王賁眉头紧锁:“百越废太子天泽?他不是早就...“ “他投靠了更可怕的力量。“章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带著诡异的绿色,“他联合了百越三大部落——火巫族、蛇蛊族和血藤族。那些蛮子...根本不怕死。“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荆軻掀开帐帘走进来,手里把玩著一枚奇特的骨鏢:“我在战场捡到的。这是百越蛇蛊族的'千蛇噬心鏢',上面淬的毒...嘖嘖,连我都没见过。“ 章邯苦笑一声:“我们被这些毒鏢追杀了整整七天七夜。田猛就是为田虎挡了一鏢,当场...“ 他的声音哽住了。王賁沉默地递过酒囊,章邯猛灌一口,继续道: “我们边打边撤,折损了近半人手才逃出百越。本以为到了秦国境內就安全了,谁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项梁早就在边境等著我们!“ “有內奸。“盖聂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他撩开帐帘,白袍上还带著未乾的血跡,“项梁不仅知道你们的路线,还提前控制了苍山县。“ 章邯艰难点头:“我们精疲力竭,根本冲不破项家的包围。只能躲进苍山古墓,靠著墓道机关勉强支撑...“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若不是盖聂先生和荆軻大侠及时赶到...若不是將军你率兵来援...“ 王賁站起身,铁甲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今晚好好休整,明日一早启程回咸阳。“他环顾四周,看著满营伤兵,声音低沉却坚定:“等到了咸阳,一切就都结束了。“ 章邯虚弱地点点头,眼中终於浮现出一丝希望:“好...“ 夜风呜咽,营地里的篝火噼啪作响。伤兵们相互包扎伤口,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盖聂盘坐在营地边缘,渊虹剑横放膝前,警惕地注视著苍山方向 天刚蒙蒙亮,营地就忙碌起来。伤兵们被小心地抬上临时製作的担架,用绳索固定在马背上。六剑奴互相搀扶著爬上战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隱忍的痛苦。田虎被安置在最平稳的马车里,朱家躺在他旁边,两人的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出发!“王賁翻身上马,声音沙哑却有力。 这支残破的队伍缓缓移动,马蹄声沉闷地敲打著地面。王賁亲自率领三百轻骑在前开路,李肃带著两百精锐断后。队伍中间是互相搀扶的伤兵和装载著重伤员的马车,行进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 199章 抵达咸阳 第一日,他们沿著官道行进,每个人都紧绷著神经。每当风吹草动,伤兵们就会不自觉地握住武器。傍晚扎营时,斥候报告发现可疑足跡,全军戒备了整整一夜。 第三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毁了前方的桥樑。王賁当机立断,命令士兵砍伐树木搭建浮桥。重伤的田虎在过桥时突然吐血,队伍不得不停下半天。 第五日夜里,守夜的士兵发现远处林中有火光。王賁立即下令熄灭所有营火,全军隱蔽。直到天亮,那神秘的火光才消失不见。 第七日,他们经过一处峡谷时,上方的山崖突然滚落几块碎石。章邯强撑著伤势,指挥影密卫的残兵占据有利地形。最终发现只是几只野山羊,但所有人的后背都已被冷汗浸透。 第十日正午,前方斥候突然飞奔回报:“將军!前方出现我军旗帜!“ 王賁急忙策马向前,只见地平线上,黑压压的秦军阵列正缓缓推进。最前方飘扬的,正是李信的旗帜。 “是接应的大军!“有士兵喜极而泣。 当两支队伍会合时,压抑许久的情绪终於爆发。伤兵们相拥而泣,就连一向冷酷的六剑奴也鬆了一口气。 又经过十日的行军,咸阳城巍峨的城墙终於出现在视野中。夕阳的余暉洒在黑色的城墙上,为这座天下第一雄城镀上一层金边。 残阳如血,映照著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当王賁率军行至咸阳城外十里亭时,前方突然传来肃穆的號角声。 “那是......“章邯眯起眼睛,突然浑身一震,“陛下?!“ 只见十里亭前,玄色龙旗猎猎作响。嬴政身著十二章纹冕服,头戴通天冠,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巍然而立。两侧禁军持戟肃立,一直延伸到官道尽头。 “全军下马!“王賁一声令下,率先翻身下马。重伤员被小心搀扶下担架,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臣等参见陛下!“ 嬴政大步上前,竟亲自扶起王賁和章邯:“爱卿辛苦了。“他的目光扫过这支残缺的队伍,在看到田虎惨状时瞳孔微缩,“神种......“ 章邯强撑伤势,从怀中取出一小袋包裹双手奉上:“幸不辱命。“ 嬴政突然转身,登上十里亭高台。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玄色龙袍在风中翻卷如云。 “大秦的將士们!“他的声音如黄钟大吕,震彻四野,“你们用鲜血捍卫了大秦的荣耀!“ 全场肃然,连风声都仿佛静止。 “百越的毒瘴没能阻挡你们!天泽的蛇蛊没能嚇退你们!项梁的埋伏没能击垮你们!“嬴政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一路归来,你们踏过的是自己的鲜血,扛起的是大秦的未来!“ 伤兵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眼中的疲惫渐渐被光芒取代。 “今日,寡人亲眼所见——“嬴政突然拔高声音,“什么叫做'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什么叫做'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賁虎目含泪,章邯死死攥紧拳头。就连昏迷中的田虎,手指都微微动了动。 “所有参战將士,爵进一级!战死者,寡人亲自抚恤其家小!“嬴政振袖一挥,“从今日起,尔等之名,当铭於太庙,永享祭祀!“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三军雷动,声震九霄。有伤兵激动得扯裂了伤口,却浑然不觉。 嬴政步下高台,来到重伤员面前。他亲手为一名断了手臂的士兵整了整衣领,又蹲下身查看田虎的伤势。 “太医令。“嬴政沉声道,“用最好的药,派最好的医官。若还有牺牲的,提头来见!“ “诺!“太医令慌忙叩首。 嬴政又看向盖聂和荆軻:“二位侠士,寡人记下了。“ 最后,他转向王賁和章邯:“爱卿先回营休整,两个时辰后,麒麟殿议事。“ 隨著御驾起行,文武百官依次退去。王賁望著嬴政的背影,突然单膝跪地:“臣...定不负陛下所託!“ 夜色渐浓,咸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这支浴血归来的队伍,终於卸下满身征尘。而在皇宫深处,嬴政凝视著包裹中的神种,目光幽深如海。 ...... 麒麟殿內三十六盏青铜连枝灯將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章邯在两名侍卫搀扶下,颤抖著从怀中取出一个血跡斑斑的锦囊。隨著他的动作,殿內瀰漫开一股混合著血腥与泥土的奇特气息。 “陛下,这是第一批。“章邯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臣等將神种分散藏在十八人身上,如今......“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如今只收回十二份。“ 嬴政从御座上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黼黻在灯光下流转。他缓步走下丹墀,靴底踏在青玉地面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打开。“ 隨著嬴政一声令下,十二个锦囊被一一解开。金黄的穀粒倾泻在早已准备好的玉盘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方铭注意到,这些穀粒比寻常稻穀要大上一圈,在灯光下泛著奇特的金属光泽。 “方铭。“嬴政的声音突然响起,“上前细看。“ 方铭深吸一口气,走到玉盘前。他先是取出一枚特製的青铜鉴镜,对著穀粒仔细观察;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玉杵,轻轻碾碎几粒穀子。一股清甜的香气顿时在殿內瀰漫开来。 “陛下请看。“方铭將碾碎的穀粒呈上,“这些穀粒的胚乳异常饱满,淀粉含量远超寻常稻穀。 殿中群臣顿时议论纷纷。李斯上前一步:“陛下,此物当真能一年三熟?“ 方铭正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名侍卫搀扶著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影缓步而入——竟是重伤未愈的朱家! “朱堂主!“方铭急忙上前搀扶。 朱家的脸上还带著可怖的灼伤痕跡,却坚持向嬴政行礼:“陛下...这些种子...必须...抓紧种植...“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息片刻。嬴政示意侍从搬来坐席,亲自扶朱家坐下。 嬴政突然问道:“田虎情况如何?“ 太医令急忙出列:“回陛下,田堂主伤势已稳定,但...武功尽失,今后怕是...“ “传寡人旨意。“嬴政突然提高声音,“即日起,在驪山南麓开闢百亩良田,专供神种试种。由朱家、田虎总领其事,所需人手物资,一律优先调配。“ 这时朱家突然制止了嬴政:“陛下,如今已经天寒,如果在驪山种植恐怕要到春天才可以,我建议一部分在驪山等待春天,另一部分拿到我们农家总部,那里有神农氏的二十四节气大阵,可以化冬为春,可以反季节种植。” 嬴政思考了会:“好,就这么办吧。” 200章 嬴政夜谈 方铭看著朱家被搀扶下去的背影,突然叩首道:“陛下,臣有一请。“ “讲。“ “臣请於驪山脚下修建两座碑林。“方铭的声音在殿中迴荡,“其一为'英烈碑',记载自商鞅变法以来,所有为大秦征战捐躯的將士姓名、籍贯、功绩;其二为'功勋碑',记录如农家这般,为大秦民生做出卓越贡献之人。“ 李斯闻言立即出列:“陛下,此举耗资巨大,且...“ “准。“嬴政直接打断李斯的话,“不仅要建,更要建得恢弘壮观。“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中每一位大臣,“大秦能有今日,靠的不是寡人一人,而是千千万万拋头颅、洒热血的將士,是夙兴夜寐的能臣干吏!“ 方铭继续道:“臣请將此次苍山之战的所有参战人员,无论生死,皆录入'功勋碑'。特別是......“他声音微颤,“特別是那些为保护神种而牺牲的农家弟子。“ 嬴政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阵亡將士,共几何?“ 王賁出列,声音沉重:“回陛下,阵亡农家弟子二百八十七人,影密卫一百五十三人,军中精锐二百六十九人,罗网杀手近乎全灭......“ 隨著一个个数字报出,殿中气氛愈发凝重。嬴政突然拍案而起:“赵高!“ “老奴在。“ “方爱卿所言,你可听清了?“ 赵高躬身:“老奴听清了。即刻著少府拨专款,命將作监选派能工巧匠......“ 议事毕,嬴政独留方铭在偏殿。月光透过雕窗欞,在青玉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方铭,“嬴政的声音罕见地带著几分疲惫,“田虎的伤势,当真无法挽回?“ 方铭轻嘆:“回陛下,田堂主中的是百越秘传的'蚀骨散魂香'。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哪怕是医家出手?” “陛下,我曾在医家学艺,但是对於已经深入五臟六腑的病症实在是没有办法。” “好吧。” “传寡人旨意。“嬴政突然道,“即日起,田虎享九卿待遇,赐府邸一座,僕役百人。其子嗣可入太学就读,世袭其爵。“ 方铭震惊地抬头,只见嬴政站在窗前,月光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陛下,这......“ “寡人知道你想说什么。“嬴政转过身来,“但你要明白,这些为大秦付出一切的人,寡人绝不会亏待。“他顿了顿,“明日早朝,寡人会宣布对所有参战人员的封赏。特別是那些阵亡將士的家眷,一律由官府供养。“ 方铭重重叩首:“臣代三军將士,谢陛下隆恩!“ 夜色如墨,宫灯在风中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往常送方铭出宫的赵高,今日却显得格外沉默。他的脚步轻盈如猫,黑色官袍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 走到宫门前,方铭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著赵高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礼。 赵高一愣,连忙上前搀扶,声音里带著几分惶恐:“方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陛下知道,可要了老奴的小命了!“ 方铭直起身,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赵府令,这一礼,你担得起。“ 赵高眯起眼睛,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方大人何出此言?“ “章邯都告诉我了。“方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苍山突围时,罗网的杀手多次以命换命,引开追兵。六剑奴几乎全部重伤,三十多名天字杀手战死......“他顿了顿,“没有罗网的牺牲,神种根本带不回来。“ 赵高的手指微微颤抖,黑色的袖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罗网本就是陛下的刀,刀断了,换一把便是。“ “不。“方铭摇头,目光灼灼地看著赵高,“刀断了也会痛。这一拜,是谢你,也是告诉你——“他深吸一口气,“无论未来如何,无论你是否......“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是否做出违背帝国利益的事,但这一次,你和你的人,值得这一拜。“ 赵高的瞳孔猛地收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他后退半步,恭敬地还了一礼:“方大人言重了。老奴对陛下忠贞无二,罗网的存在就是为了服务陛下,服务帝国。“ 夜风吹过宫墙,带来远处军营的號角声。赵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情绪:“倒是要谢谢方大人......能以平等的眼光看待罗网。这么多年来,您是第一个。“ 方铭看著这个深藏不露的中车府令,忽然觉得,此刻站在月光下的赵高,似乎卸下了平日的面具,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感。 “工具也有心。“方铭轻声道,“明日我会向陛下提议,厚葬所有战死的罗网杀手,並抚恤他们的家人。“ 赵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多谢。“ 宫门缓缓关闭,將两人的身影隔开。方铭站在宫门外,望著高耸的城墙,心中百感交集。而赵高立在宫墙內,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方铭回到府邸,刚进门。管家则是早早地在门口等著方铭了,见到方铭后,管家则是低声道:“盖聂先生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老奴送上茶点,他却一动未动。“ 推开书房门,只见盖聂静立在窗前,月光为他素白的衣衫镀上一层银辉。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如星。 “大师兄!“方铭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盖聂周身,“你受伤了?伤在何处?“ 盖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无碍,只是真气耗损过度,调息几日便好。“他示意方铭坐下,“倒是你,在朝堂上可还顺利?“ 方铭给盖聂斟了杯热茶,茶香在书房中氤氳开来:“陛下已经下令在驪山南麓和农家总部闢田试种,由农家全权负责。“ 201章 盖聂夜谈 盖聂突然问道:“小师弟,你亲眼见过那神种,觉得是真是假?“ “我今日细看了那些种子,颗粒饱满,胚芽活跃,十有八九是真的。“ 盖聂听后展顏一笑:“若真能成功,天下百姓就有救了。一年三熟,可解多少饥荒......“ 方铭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陛下怎么会同意让荆軻隨行?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盖聂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原本陛下只派我一人前往。但临行前,我去见了荆軻一面。“他轻啜一口茶,“將田虎等人遇险、神种可能解救苍生的事告诉了他。“ “然后呢?“ “然后他就直接拍案而起,要求面见陛下。“盖聂摇头苦笑,“你猜他怎么说的?'嬴政,老子不是为你去的,是为天下饿肚子的百姓去的!'“ 方铭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陛下就......这么答应了?“ “陛下当时盯著荆軻看了很久,“盖聂回忆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最后只说了一句:'记得回来。'“ “结果荆軻哈哈大笑,说:'好,等我。'“ 方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嘆道:“陛下胸襟,当真非常人可比......“ “大师兄......“方铭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说荆軻他......真的甘心回到那个牢笼?“ 盖聂白衣如雪,指尖轻轻摩挲著渊虹剑的剑穗。那是用特殊手法编织的同心结,在烛光下泛著暗红的光泽。 “他啊......“盖聂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临走时还跟我打赌,说若是救回田虎,要陛下赏他三坛兰陵美酒。“他顿了顿,“结果刚回咸阳,自己就拎著酒罈回天牢去了,拦都拦不住。“ 方铭忍不住摇头轻笑:“真不愧是荆軻。“笑罢又嘆,“一诺千金,生死无悔,这样的侠客......如今少见了。“ “是啊。“盖聂望向窗外,“所以他才会说——'我不是为你嬴政去的,是为天下饿肚子的百姓去的'。“ 一阵沉默。茶炉上的水咕嘟作响,惊醒了各怀心事的两人。 “对了。“盖聂突然正色,“听说陛下给你赐婚了?“ “噗——“方铭一口茶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擦拭衣襟,“大师兄怎么突然......“ 盖聂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我在宫中当值,自然知晓。“他轻轻放下茶盏,“师傅虽云游未归,但我这个做师兄的,总该过问一下。“ 方铭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玉佩——那是嬴阴嫚前日托人送来的,上面刻著精细的並蒂莲纹。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嬴阴嫚公主我见过几次。“盖聂的声音温和下来,“虽贵为帝女,却没有那种骄横、奢靡,很不错!” 方铭眼前浮现出那个在油灯下认真演算的侧影,髮丝垂落都浑然不觉的模样。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又急忙抿住。 盖聂將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继续道:“至於惊鯢......“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方铭条件反射般弹起身,想要开门查看。盖聂却抬手示意:“无妨,是惊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欞,“已经走了。“ “她......“方铭僵在原地,只觉得脸上火烧般发烫,“她都听见了?“ 盖聂难得地露出笑意:“想必是来护卫的,正好听见我们在谈她。“他摇摇头,“你这反应,倒让我想起当年师傅给我说亲时的样子。“ 方铭哀嚎一声捂住脸:“大师兄!“ “好了,不逗你了。“盖聂正色道,“惊鯢既脱离罗网,又將成为你的家人,便算是我鬼谷半个门人。“ 方铭猛地抬头:“大师兄的意思是......“ “有些適合女子修习的鬼谷心法,我可以传授於她。“盖聂指尖轻点桌面,“比如'清心诀',对她化解杀气大有裨益;'流云步'与她的身法相得益彰;还有......“ 方铭怔怔地望著师兄。在他的印象里,盖聂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那双向来平静如潭水的眼睛,此刻竟闪著温暖的光。 “大师兄......“他喉头髮紧,“多谢。“ “先別急著谢。“盖聂突然话锋一转,“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二人?“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浇下。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著茶杯边缘:“按礼制,阴嫚公主是正妻,惊鯢为妾室。但......“ “但你觉得委屈了惊鯢?“ 方铭沉重地点头:“她为我做的很多,在大梁城,在西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盖聂静静地听著,直到方铭说不下去才开口:“感情之事,外人难以置喙。但有一点——“他直视方铭的眼睛,“莫要辜负任何一人的真心。“ 月光大盛,透过窗欞在地上投出清晰的格子影。方铭盯著那些光影,突然问道:“大师兄当年......可曾有过这样的烦恼?“ 盖聂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良久,他才轻声道:“我选择了剑道。“ 这句话里包含的千言万语,让书房再次陷入沉默。 此时,在屋顶的飞檐上,惊鯢抱膝而坐。夜风掀起她的衣袂,露出腰间还未痊癒的伤痕。方才书房里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她耳中。 “鬼谷门人......“她轻声重复著这个陌生的称呼,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惊鯢剑——那是她唯一的“家人“。 多少年了?自从被罗网带走的那天起,她就再没有过“归属“。名字是代號,身份是工具,活著只为了完成任务。直到遇见方铭...... 一滴冰凉落在手背上。惊鯢诧异地抬头,夜空繁星点点,並无雨意。她这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书房內,方铭送走盖聂后,独自站在庭院中。他知道惊鯢一定在某个角落,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守护著他。 “惊鯢。“他突然对著空气说,“三日后我要去驪山监工碑林建造,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屋檐传来极轻的响动,但没有回应。方铭却笑了,他知道她听见了。 202章 朝堂震动 晨钟九响,咸阳宫正殿內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玄色朝服如林,玉带金冠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方铭站在文官队列中,余光扫过殿內——李斯垂首肃立,王翦闭目养神。而昨日那些未曾参与迎接的官员们,脸上还带著掩饰不住的疑惑。 “诸卿。“嬴政的声音从九阶玉台之上传来,如金玉相击,“昨日隨寡人出迎將士,可知所为何事?“ 殿中空气骤然凝滯。李斯的眼皮微微一动,王翦的鬍鬚无风自动,蒙毅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其余大臣面面相覷,终於由右丞相冯去疾领头躬身:“臣等不知,请陛下明示。“ 嬴政玄色冕旒下的嘴角微扬。他轻轻击掌,四名侍卫立即抬著一个青铜匣子步入大殿。匣身刻满百越图腾,缝隙处还沾著乾涸的血跡。 “此物,可活万民。“ 隨著匣盖缓缓开启,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瀰漫整个大殿。方铭看见前排几个老臣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就连一向沉稳的李斯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匣中金黄的穀粒在晨光下流转著琥珀般的光泽,比寻常稻穀大上一圈,表皮上隱约可见细密的金色纹路。 “百越神种。“嬴政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年可三熟。“ “轰——“ 殿中顿时炸开一片譁然。大司农周青臣直接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几个武將更是激动得鎧甲錚錚作响。 唯有李斯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上前一步:“陛下,此物当真......“ “千真万確。“嬴政打断他的质疑。 就在满朝文武为神种之事振奋不已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文官队列中传来: “陛下!臣有本奏!“ 只见博士僕射淳于越手持玉笏出列,白的鬍鬚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位儒家老臣向来以“直言敢諫”著称,此刻他深陷的眼窝中闪烁著怀疑的光芒。 “讲。“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淳于越深吸一口气:“臣非不信陛下,但自古从未闻有所谓'神种'。此物突然现世,恐有妖异之嫌啊!“ 殿中顿时一片譁然。武將队列中已有数人怒目而视,王翦更是直接按住了剑柄。 方铭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出队列:“哟,淳于越先生,您还健在呢?“ “你!“淳于越气得鬍鬚翘起,“方铭!你竟敢在朝堂之上......“ “玩笑玩笑。“方铭隨意地拱拱手,脸上却毫无歉意,“不过淳于大人,您没听说过的事,难道就不存在吗?“他忽然提高声音,“您可知道南海有巨鱼能吞舟?可知西域有城池全用白玉砌成?可知极北之地夏日不落?“ 淳于越一时语塞:“这......“ “这几百將士用命换来的神种,“方铭突然厉声道,“每一粒都浸著他们的血!您若不信,大可去太医院问问,那些將士的尸骨上,有多少是为护种而留的伤!“ 殿中落针可闻。淳于越脸色煞白,踉蹌后退半步。 “够了。“ 嬴政的声音如惊雷炸响。他缓缓起身,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淳于越。“嬴政的目光如刀,“你质疑神种,可是质疑寡人识人不明?“ 淳于越扑通跪地:“老臣不敢!“ “方铭。“嬴政又转向另一边,“朝堂之上,注意言辞。“ 方铭立即躬身:“臣知罪。“ 嬴政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神种真假,秋收便知。在此之前——“他突然提高声量,“再有妄议者,以扰乱国事论处!“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应和。 嬴政的声音如黄钟大吕,在麒麟殿內迴荡:“传朕旨意,神种一分为二——“ 文武百官屏息凝神,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方铭站在文官队列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玉佩,那上面还带著嬴阴嫚亲手系上的五彩丝絛。 “其一,在驪山皇田试种。“嬴政玄色冕旒下的目光如炬,“由少府监、尚方监共同督办,开春即播。“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伴隨著帝王沉稳的脚步声。嬴政缓步走下丹墀,玄色龙袍扫过玉阶,在百官面前站定。 “其二——“他突然提高声调,“交由农家带回祖地耕种。“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治粟內史周青臣直接跪倒在地:“陛下!此等神物岂可...“ “嗯?“嬴政一个眼神就让老臣噤声,“农家三百弟子以命相护,难道还换不来这份信任?“ 方铭注意到李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而王翦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另有一事。“嬴政突然转身,袖袍带起一阵劲风,“即日起,改制治粟內史一职。“ 赵高適时捧出一道金丝绢帛圣旨,尖锐的嗓音刺破朝堂:“奉天承运皇帝詔曰:为彰农本,特分治粟內史为二——户部掌钱粮赋税,农业部司天下田亩。准农家子弟入部任职,钦此。“ “这......“老臣们面面相覷,这前所未有的改制显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铭嘴角微扬。这个建议是他之前在奏章上向嬴政提出的——將后世六部制提前搬来,既能提高行政效率,又能给农家一个正式踏入朝堂的机会。 “陛下圣明!“方铭立即出列,声音洪亮。 退朝后,方铭被留在了偏殿。嬴政正在批阅奏章,见他进来,头也不抬:“你想举荐农家的谁?“ “陛下明鑑。“他老实交代,“臣目前还不清楚,只知道朱家以及田虎二人不太適合朝堂。至於其他人,还需要在看看。“ 嬴政的硃笔微微一顿:“你倒是考虑周全。“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昨日去了天牢?“ 方铭后背顿时沁出冷汗。他確实偷偷去见了荆軻,还带了两坛酒... “不必紧张。“嬴政放下笔,似笑非笑,“那傢伙可有说什么?“ “他说...“方铭硬著头皮回道,“说等神种丰收那天,要陛下亲自给他送酒...“ “呵。“嬴政竟然笑了,“准了。“ 203章 农家走了 五日后,咸阳东城门。 初冬的晨雾还未散尽,霜凝结在城砖上,在朝阳下泛著细碎的金光。方铭站在城门箭楼下,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他身后是整齐列队的五千精兵,玄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来了。“身旁的李信低声道。 只见城门內缓缓驶出一列车队。朱家坐在首辆马车上,那张標誌性的三色面具已经修復,此刻正泛著温润的玉光。他身后是十余辆篷车,田虎躺在最宽敞的那辆里,身上盖著厚厚的狐裘。 “方大人!“朱家跃下马车,拱手行礼。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胸口的剑伤尚未痊癒。 方铭连忙上前搀扶:“朱堂主不必多礼。“他望向车队,“都准备好了?“ 朱家点点头:“七十二名弟子,能走的都在这了。“他面具后的声音带著苦涩,“剩下的...都留在苍山了...“ 一阵寒风吹过,捲起地上的枯叶。方铭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陛下手諭。沿途郡县见令即需配合,若有阻拦,可按谋逆论处。“ 朱家郑重接过,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楚地最近不太平?“ 方铭眼神一凛。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整军的李信,轻声道:“所以派了李信將军隨行。他熟悉楚地地形,去年刚平定过项燕余部的叛乱。“ 正说著,田虎的马车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方铭快步上前,掀开车帘。只见昔日魁梧的农家高手如今瘦得脱了形,脸色灰败如纸,唯有那双眼睛还闪著倔强的光。 “田堂主...“ 田虎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老子...死不了...“ “该出发了。“李信走过来,鎧甲鏗鏘作响,“正午前要赶到第一个驛站。“ 方铭最后检查了一遍隨行物资——二十车特製的防潮木箱,里面铺著江南进贡的丝绸;五十坛用蜂蜡密封的药材;还有三百副崭新的农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辆由六匹纯白骏马拉著的青铜车,里面安放著装有神种的玉匣,周围站著十二名影密卫,寸步不离。 “朱堂主。“方铭突然抓住朱家的手腕,“神种若有异变,立即焚毁,千万不可...“ “我明白。“朱家面具上的表情变成了严肃的蓝色 方铭点点头,后退三步,郑重一揖:“保重。“ “起程——!“ 隨著李信一声令下,大军开拔。五千铁骑分成前中后三队,將农家车队护在中央。最外围是二百名身著灰袍的影密卫,他们像幽灵般散入四周山林,消失不见。 方铭站在城墙上,望著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最后一面旌旗消失在官道拐角,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方铭...“身后传来惊鯢的声音,“回府吗?“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身旁的惊鯢:“你知道么,他们现在肩负的,是足以改写歷史的使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城墙砖石上的冰霜,“在成功之前,再谨慎都不为过。“ 惊鯢的黑纱在风中轻扬,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我明白。“她顿了顿,“去驪山碑林监工么?“ “不必。“方铭摇头,“公输家的弟子们足够应付那些石雕工艺了。“他忽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惊鯢微微偏头,这个略带疑惑的小动作让她冷峻的气质柔和了几分。 “回府。“方铭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墙,“给诸子百家写信——学宫即將落成,是时候请那些大才们出山了!“ 书房內,炭火盆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方铭展开一卷特製的绢帛,惊鯢在一旁研墨,墨香混合著炭火气,在室內氤氳开来。 “第一封给儒家伏念先生。“方铭提笔蘸墨 “第二封给墨家班大师。“方铭继续挥毫,“机关术课程非他莫属...但是他人在建造蜃楼,看看他让谁过来吧。“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簌簌地拍打著窗欞。惊鯢无声地添了盏灯,暖黄的光晕映在方铭专注的侧脸上。 “道家北冥子、农家...“方铭的笔锋突然顿了顿,“说起来,好像我也得当老师了。“ 夕阳的余暉透过窗欞,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铭搁下毛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白纸上的墨跡在暮光中泛著微光。 “总算写完了。“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惊鯢,“辛苦的工作告一段落,该放鬆一下了。“ 惊鯢正低头擦拭惊鯢剑,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剑锋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冷光。 “对了,“方铭突然想起什么,眼中带著笑意,“你和阴嫚还没正式见过吧?要不...趁今天见一见?“ “錚——“惊鯢剑突然脱手落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向来冷静的杀手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她迅速弯腰拾起佩剑,黑纱下的耳尖微微泛红。 “要不......还是算了吧?“惊鯢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著罕见的犹豫。 方铭饶有兴趣地观察著她的反应。这个曾经在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罗网天字杀手,此刻竟然因为一场简单的会面而紧张起来。 “怕什么?“方铭轻笑,“阴嫚又不会吃人。“ 惊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总要见面的。“方铭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尘,“毕竟以后...“ 话未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著,门被轻轻叩响:“方大人,公主殿下来了,正在厅等候。“ 惊鯢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方铭看著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不用特意安排了,缘分到了。“ 厅里,嬴阴嫚正俯身观察著一盆新移栽的西域奇。淡青色的裙裾铺展在红木地板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莲。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明亮的眸子在看到惊鯢时闪过一丝讶异,隨即展顏一笑。 204章 见面 “这位就是惊鯢姐姐吧?“她主动上前,声音清脆如铃,“常听方铭提起你。“ 惊鯢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嗯。“ 方铭差点笑出声——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罗网杀手,竟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手足无措? 方铭轻手轻脚地退出厅,临走时还衝惊鯢眨了眨眼,换来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门扉轻轻合上,厅內只剩下两个女子,一时间只听得见铜漏滴答的声响。 “听方铭说,姐姐救过他很多次呢。“嬴阴嫚率先打破沉默,指尖轻抚茶盏边缘。 惊鯢的黑纱微微晃动:“...那是任务。“ “那现在呢?“嬴阴嫚忽然凑近,眼中闪著狡黠的光,“也是任务吗?“ 惊鯢的手指驀地收紧,茶盏中的水面盪起细微的波纹。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嬴阴嫚见状轻笑,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姐姐知道吗?方大人每次进宫都会带些稀奇古怪的点心给我。“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上次他带来的'',说是用西域秘法製成的云朵。“ 惊鯢看著少女手中蓬鬆如雪的果,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鬆了些:“他...总是这样。“ “嗯?“嬴阴嫚眼睛一亮,“姐姐也收到过吗?“ 惊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之前,在书房。“她顿了顿,似乎不习惯说这么多话,“他,送给过我一个髮簪。“ 窗外的暮色渐浓,侍女悄悄进来点亮了宫灯。暖黄的光晕中,两个女子的影子在墙上渐渐靠近。 “姐姐,“嬴阴嫚突然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般问道:“方大人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就那种...只有你知道的。“ 惊鯢沉默片刻,黑纱下的唇角微微上扬:“他...经常自言自语。“ “对对对!“嬴阴嫚兴奋地拍手,“我也发现过! 惊鯢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一次发烧,一直喊'手机'...说是能千里传音的法器...“ 嬴阴嫚瞪大眼睛:“真的吗?他从来没给我看过!“ 惊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可能是...胡话。“ 方铭蹲在窗根底下,手中的茶点盘子差点摔在地上。他原本只是想回来送些点心,却不想听到这样的对话。 “...然后他就一脚踩进泥坑,剑都飞出去了。“惊鯢的声音难得带著几分生动,“还要装作没事发生...“ 方铭捂著脸,耳根发烫。他悄悄后退几步,决定假装从来没来过。转身时却撞上一堵“肉墙“——盖聂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师弟,“盖聂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手中的点心,“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厅內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紧接著是嬴阴嫚的惊呼:“方大人?!“ 方铭僵在原地,看著厅的门被猛地拉开,两个女子脸上还带著未褪的笑意。惊鯢的黑纱不知何时掀开了一角,露出那张常年不见天日却清丽绝伦的脸。 四人面面相覷,一阵尷尬的沉默后—— “点心要凉了。“方铭乾巴巴地说。 方铭拽著盖聂的袖子一路小跑回书房,直到关上房门才长舒一口气。他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给盖聂倒了杯热茶:“大师兄,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要事?“ 盖聂接过茶盏,却没有喝。月光透过窗欞,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要去农家。“ “什么?“方铭手中的茶壶差点脱手,“因为神种?“ 盖聂微微頷首,渊虹剑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嗯,他们会路过楚地,我有些担心。“他指尖蘸水,在案几上画出一条蜿蜒的路线,“李信大军行进太慢,我先行一步。“ 方铭盯著水痕渐渐乾涸的路线图,眉头紧锁。 “嗯,的確不得不防。“方铭压低声音,“田虎重伤,农家六堂群龙无首。若有人趁乱对神种下手...“ “我明白。“盖聂起身,白袍无风自动,“所以,我今夜就出发。“ 方铭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木匣:“这是尚方监新研製的'千里香',沿途留下標记,若有变故,惊鯢可循跡接应。“ 盖聂將木匣收入袖中,突然问道:“那两位...相处得如何?“ 方铭一愣,隨即苦笑:“比想像中好太多。阴嫚那丫头,居然把惊鯢逗笑了...“他摇摇头,“大师兄,你此去务必小心。若遇项氏一族...“ “錚——“渊虹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乍现:“我不会手下留情。“ 后院马厩前,惊鯢已经备好了快马。盖聂检查了下鞍具,突然转头:“照顾好他。“ 惊鯢的黑纱在夜风中飘动,只轻轻“嗯“了一声。 方铭递上一个皮囊:“里面是尚方监特製的乾粮,还有应急伤药。“ 盖聂接过皮囊,翻身上马。月光下,他的身影如一抹游云,隨时会乘风而去。 “大师兄!“方铭突然喊道,“一路小心。“ 盖聂背对著他们挥了挥手,骏马嘶鸣一声,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惊鯢望著远方扬起的尘土,突然轻声道:“他在担心什么?“ 方铭笑著摇头:“没什么。回去吧,阴嫚该等著急了。“ 烛光摇曳的膳厅里,三人围坐在一张红木圆桌旁。桌上摆著几道家常小菜——清蒸鱸鱼、翡翠虾仁、时令野菜,还有一盅冒著热气的菌菇汤。这些都是方铭特意吩咐厨房按惊鯢的喜好准备的。 “尝尝这个,“嬴阴嫚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惊鯢碗里,“御厨的拿手菜,去刺手法可是一绝。“ 惊鯢的黑纱已经掀起,露出那张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她迟疑了一下,小声道谢:“...多谢公主。“ “叫我阴嫚就好啦~“少女托著腮,眼睛弯成月牙,“姐姐你知道吗?方大人第一次带我吃民间小吃时,差点被认出来,我们翻墙逃走的模样可狼狈了...“ 205章 各方反应 更漏声声,转眼已是亥时。嬴阴嫚依依不捨地站起身:“该回宫了,再晚父皇该担心了。“ 惊鯢突然开口:“我送你。“ 方铭挑了挑眉——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小径上。阴嫚挽著惊鯢的手臂,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嘰嘰喳喳 马车渐行渐远,惊鯢还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触碰著发间的银簪。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方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惊鯢没有回答,但月光下,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另一边,桑海,小圣贤庄。 暮色如墨,小圣贤庄的檐角铜铃在渐起的晚风中叮咚作响。伏念端坐明堂主位,案几上那封来自咸阳的竹简在青铜灯盏的映照下泛著青冷的光。顏路跪坐左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张良斜倚右侧,手中黑白棋子来回翻转,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方铭的信来了。“伏念將竹简轻轻推至案几中央,“新设的学宫已近完工,邀我儒家派遣博士任教。“ 窗外突然传来竹叶沙沙的响动,一只夜鷺掠过池塘,惊起圈圈涟漪。顏路起身合上雕木窗,转身时衣袂带起微风:“师兄,信中可提及农家现状?“ “提到田虎重伤未愈,神种已分两路栽种。“伏念的眉头拧成川字,“三百农家弟子仅存五十余人,阵亡者皆录入驪山英烈碑。“他说著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隨信附上的碑文拓本。“ 夜风突然加剧,吹得窗欞咯咯作响。伏念起身踱至窗前,望著远处隱没在黑暗中的藏书楼:“自焚书令后,我儒家经典损毁大半。如今却要在秦地堂而皇之讲授《诗》《书》...“他转身时袍袖带起一阵风,“师尊云游未归,此事...“ “答应他。“ 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三人霍然起身,只见荀子拄著青竹杖踏月而入,鹤髮上还沾著山间夜露,粗布麻衣的下摆满是泥渍。 “师尊!“伏念疾步上前搀扶,“您何时回来的?“ 荀子摆摆手,竹杖在青石地面重重一顿:“刚翻过后山。“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扔在案上,“尝尝。“ 张良解开口子,浓郁的麦香顿时瀰漫明堂。里面是三个烤得金黄的麵饼,表面还烙著“蓝田“二字的小印。 “这是...“ “咸阳东市买的。“荀子撩袍坐下,自己先掰了一块,“用新麦所制。你们可知现在关中亩產多少?“不等弟子回答便自问自答,“两石半!比方铭改制的曲辕犁推行前多了整整三成!“ 明堂內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答。良久,伏念郑重一揖:“弟子愚钝。只是...秦法严苛,焚书之痛犹在...“ “知道老夫这半月去了哪吗?“荀子突然打断他,竹杖在地上划出条蜿蜒的线,“从咸阳东市到方铭最开始治理的蓝田县,老夫扮过货郎、当过游医,甚至在廷尉府隔壁听了三天审案。“ 三人屏息等待下文。荀子竹杖突然指向西方:“你们见过秦卒帮老嫗拾掉落的梨子吗?见过县吏给农户鞠躬道歉吗?“每问一句,竹杖就在地上重重一顿,“这些,老夫都亲眼所见!“ 夜风呼啸著穿过迴廊,吹得明堂四壁的书简哗哗作响,仿佛数百卷经典在同时翻动。荀子起身走至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当年我说'人性本恶',是因乱世当用重典。如今...“他转身时眼中似有火光,“这春风化雨的世道,才配得上我儒家'仁政'二字!“ 伏念深吸一口气,突然对著荀子行大礼:“弟子明白了。“ 荀子继续说道:“我打算就由我和子房去吧。” 荀子的话音刚落,伏念便“唰“地站起身来,宽大的儒袍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师尊!此事万万不可!“伏念的声音罕见地失了沉稳,“您年逾古稀,怎能经得起长途跋涉?更何况...“他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如今项氏作乱,路途凶险...“ “砰!“ 荀子的青竹杖重重砸在地面上,震得樑柱间的尘埃簌簌落下。老人雪白的鬚髮无风自动,眼中精光如电:“伏念!你当老夫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吗?“ 他突然挽起袖口,露出手臂上虬结的肌肉,“你有我这肌肉嘛?“ 顏路刚入口的茶“噗“地喷了出来。张良默默递过帕子,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伏念仍不死心:“可小圣贤庄...“ “正是要你坐镇!“荀子打断道,竹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藏书楼的孤本要整理,弟子们的课业要调整,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西北方向,“与齐地儒生的联络不能断。“ 张良手中的黑子突然“咔“地裂成两半。他低著头,碎发在额前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荀子嘆了口气,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子房,你自入我门下,从未违逆过师长。“竹杖轻轻点在张良肩头,“今日为何沉默?“ 明堂內静得能听见灯爆裂的声响。良久,张良缓缓抬头,眼中似有星河明灭。他整衣正冠,对著荀子深深一揖: “师尊明鑑...子房...不愿为秦效力。“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明堂。伏念手中的竹简“啪嗒“落地,顏路猛地攥紧了茶盏。 荀子却笑了。他慢悠悠地坐回席上,甚至给自己倒了杯茶:“终於说出来了?老夫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七年。“ 张良愕然抬头,却见师尊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书——正是当年他入门的投名状,上面“復韩“二字依旧鲜红如血。 “你以为老夫不知?“荀子抿了口茶,“每次韩国的忌日,你都会在后山独自舞剑;每逢提到秦灭六国,你的棋风就会变得凌厉...“他突然將绢书扔进灯焰,“但子房啊,你可知我为何要你跟我前去?“ 206章 出发,咸阳! “师尊...“张良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即便不报仇...我也...“ “谁让你效忠大秦了?“荀子突然拍案而起,“我们是去教书!教《诗》《书》,教《礼》《乐》,教天下人明白什么是'仁',什么是'义'!“ “他嬴政若真敢让学宫变成粉饰太平的工具,老夫第一个不会同意!“ ”还记得方铭之前来学宫说过的那几句话嘛?”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荀子仿佛看透他的心思,轻声道,“这才是儒家真义。“ 明堂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张良整了整衣冠,突然对著荀子行三跪九叩大礼:“弟子...愿隨师尊前往。“ 荀子扶起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酒葫芦:“这才像话!来,陪老夫喝一杯——“ 黎明前的薄雾笼罩著小圣贤庄,山间的石板路上凝结著细密的露珠。荀子拄著青竹杖,踏著晨露缓步而来,粗布麻衣上还沾著后山带下来的草屑。张良早已候在石牌坊下,一袭素白儒衫,背负琴剑,身旁放著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书箱。 “师尊。“张良躬身行礼,声音里还带著些许沙哑,“都准备好了。“ 荀子“嗯“了一声,竹杖轻轻敲了敲书箱:“带这么多?“ “《诗》《书》《礼》《乐》各三套註疏。“张良轻声道,“还有...七十二弟子的《春秋》微言合集。“ 雾中传来脚步声。伏念和顏路匆匆赶来,前者手中提著个食盒,后者抱著件厚实的青灰色斗篷。 “师尊,山路湿滑...“顏路將斗篷披在荀子肩上,手指微微发抖,“您一定要保重。“ 伏念沉默地打开食盒,里面是还冒著热气的黍糕和几样酱菜:“路上用些粗食。“他顿了顿,突然对著荀子行大礼,“小圣贤庄...弟子定当守好。“ 荀子扶起伏念,张良则是接过伏念递来的包袱。 晨雾渐散,山间传来鸟雀的啁啾。荀子紧了紧斗篷,竹杖指向东方:“走吧,赶在午时前渡过泗水。“ 四人相对无言。良久,顏路突然对著张良深深一揖:“子房,师尊就...“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师尊的。“张良打断他。 张良最后看了眼晨光中的小圣贤庄。藏书楼的飞檐上,几只白鹤正舒展羽翼;练武场边,早起的弟子们已经开始晨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跟上师尊的步伐。 山道蜿蜒,两人的身影渐渐隱入雾中。伏念和顏路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青灰色的斗篷,听不见竹杖点地的声响。 荀子的竹杖点在山石上,发出有节奏的“篤篤“声。张良落后半步,白衣被晨露打湿了下摆,却浑然不觉。 “子房啊。“荀子突然开口,声音混著山泉的叮咚,“你看这山脚下的村落。“ 张良顺著师尊的竹杖望去。薄雾中,几缕炊烟裊裊升起,隱约可见农人驱牛耕作的剪影。 “几年前,这里十室九空。“荀子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如今你看——新修的引水渠,改良的农具,连孩童都能背著书袋去乡学了。“ 张良沉默地望著那片炊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袖口。 “你的眼光,不要只盯著韩国。“荀子从怀中掏出个酒葫芦抿了一口,“天下百姓,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他递过酒葫芦,“难道非要再起刀兵,让这些孩子也经歷你当年的痛?“ 张良接过酒葫芦的手微微发抖。酒液入喉,辛辣中带著一丝奇异的甘甜——是兰陵酒,他故乡的味道。 “方铭那小子...“荀子突然话锋一转,“虽然满嘴怪话,但做的事倒实在。曲辕犁让关中增產三成,摊丁入亩减轻贫户负担,现在又搞这个学宫...“他斜眼瞥了下张良,“你心里清楚,韩国当年是怎么对待农夫的?“ 山风骤起,吹得张良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少年时在新郑看到的场景——骨瘦如柴的农奴,被韩国贵族鞭打著在田间劳作... “弟子承认师尊说得对。“张良终於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百姓安居乐业,確实比什么復国大计都重要。但是...“他攥紧了酒葫芦,“要我给秦国效力,恕难从命。“ 荀子突然大笑,笑声惊起林间飞鸟:“谁让你效忠嬴政了?“他竹杖重重顿地,“我们是去教书!教孩子们明是非、知荣辱!“老人眼中精光暴射 荀子站起身,青竹杖指向远处巍峨的群山:“你看那云雾,遮得住山巔吗?“不等回答便自问自答,“遮不住!就像暴政遮不住人心里的光。“他转身拍了拍张良的肩,“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 张良怔怔地望著师尊。晨光中,老人雪白的鬚髮仿佛在发光,粗糙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罢了。“荀子突然收起严肃的表情,嬉笑著夺回酒葫芦,“反正老夫相信,张良张子房迟早会想通的——“他眨眨眼,“因为他是我的徒弟嘛!“ 张良的眼眶突然发热。他整了整衣冠,对著荀子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广袖垂落在地,沾上了泥土和草屑也浑然不觉。 这一天,方铭正在书房批阅公文。窗外突然传来扑稜稜的振翅声,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窗欞上,脚环上的小圣贤庄徽记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这么快就有回信了?“方铭急忙解下鸽腿上的竹筒。细小的绢布展开,伏念工整的小楷映入眼帘: “方铭阁下: 承蒙相邀,不胜荣幸。师尊荀子携师弟张良,已於卯时启程赴秦。 伏念 顿首“ “太好了!“方铭猛地拍案而起,惊得窗外树梢的麻雀四散飞逃。墨汁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他抓著绢布衝出书房,差点撞上前来送早膳的惊鯢。 “荀子和张良要来了!“方铭举著绢布,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儒家泰斗和谋圣亲至!“ 207章 农家之乱 此时,农家。 烈山堂的正厅內,青铜灯盏的火光剧烈摇曳,將三个人的影子投在绘有神农尝百草的壁画上,显得格外扭曲。梅三娘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开什么玩笑!现在大哥、四哥都不在,让我们怎么定夺?“ 她腰间的镰刀隨著激动的动作哐当晃动,割破了身后帷帐。司徒万里急忙按住她的肩膀,算盘珠子哗啦啦响成一片:“三妹冷静!朝廷既然下詔,必是朱家大哥他们已经...“ “放屁!“梅三娘甩开他的手,眼中怒火更甚,“田虎二哥,朱家四哥他们都还在回来的路上,这时候让我们派人去咸阳?万一是陷阱呢?“ 一直沉默的田仲突然抬头,额前垂下的髮丝遮住了阴鷙的眼神:“三娘,莫非你想,取代他们?” 厅內温度骤降。梅三娘的镰刀突然架在了田仲颈间:“你什么意思?“ “够了!“司徒万里的算盘猛地砸在地上,玉石算珠四散飞溅,“自相残杀是好事嘛?能让死去的兄弟復活吗?“ 一阵死寂。窗外传来夜梟的啼叫,衬得屋內呼吸声越发粗重。 最终,田仲整了整被镰刀割破的衣领:“去禁地。请长老定夺。“ 神农像背后的密道幽深曲折,潮湿的空气中瀰漫著药草腐败的气味。三人举著火把,在蛛网密布的甬道中前行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来到那扇刻有百草图案的石门前。 “农家第六代弟子梅三娘、司徒万里、田仲。“司徒万里恭敬叩门,“求见长老。“ 石门轰然开启,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药香。十位白髮苍苍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上,身后是直抵洞顶的药柜,上千个抽屉上標註著各种草药名称。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为首的长老睁开浑浊的双眼,“田虎那小子呢?“ 梅三娘扑通跪下:“二哥他...为取神种重伤,武功尽失...“ 长老们交换著眼色。最年长的那位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所以你们三个蠢货,就为这事吵到禁地来?“ 司徒万里急忙呈上朝廷詔书和方铭的信函:“农业部之事关係重大,而侠魁之位...“ “闭嘴!“一位独臂长老突然暴喝,“侠魁是你们能妄议的?“他颤巍巍起身,从药柜最高处取下一个青铜匣,“按祖制,在任侠魁未正式传位前,谁也无权另立。“ 田仲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可朱家堂主他...“ “等!“首席长老的拐杖重重砸地,“等朱家、田虎回来后的第七日,开炎帝六贤冢。六堂共议,选出新侠魁。“他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在此之前,谁敢轻举妄动——杀无赦。“ 晨雾笼罩著农家总坛,梅三娘、司徒万里和田仲三人站在禁地外的石阶上,彼此相顾无言。远处传来晨起弟子练武的呼喝声,却更显得此刻的沉默格外压抑。 “既然长老们说要重选侠魁...“司徒万里拨弄著手中的算盘,玉石珠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按祖制,必须要有神农令。“ 梅三娘一拳砸在身旁的石狮子上,狮首顿时裂开几道细纹:“可神农令早在十五年前与韩国合作时就遗失了!当年大哥带著我们去新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田仲突然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如...我们发个通告?“ “什么通告?“梅三娘眯起眼睛。 田仲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著小字:“农家六堂弟子听令:凡寻得神农令者,其所属堂主可在炎帝六贤冢共议时,优先继任侠魁之位。“ 司徒万里的算盘突然停住:“你这是要...发动所有农家弟子?“ “不然呢?“田仲阴测测地笑了,“难道等朱家大哥回来,再看他继续当和事佬?“ 梅三娘盯著田仲看了许久,突然一把夺过竹简:“好!就这么办!“她咬破手指,在竹简末尾按下血指印 司徒万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田仲,也按下指印:“我这就安排信鸽,通知各分舵。“ 正午时分,数十只信鸽从农家总坛冲天而起,向著四面八方飞去。其中两只格外肥硕的信鸽,分別带著不同的使命—— 飞往咸阳的信鸽腿上,绑著给方铭的绢书: “方大人台鉴: 农家突生变故,需延迟派遣教师。神农令遗失多年,现六堂共议,凡寻得此令者所属堂主可继侠魁位。待七日后炎帝六贤冢共议定夺,必当儘快遣人赴秦。 梅三娘 手书“ 而飞往朱家队伍的信鸽,携带的却是另一番说辞: “朱家大哥: 长老有令,待你们归来七日后,於炎帝六贤冢共议新侠魁。现六堂已发布通告,寻得神农令者所属堂主可优先继位。田虎二哥伤势如何?盼速归。 司徒万里 顿首“ 一天后,咸阳城內,方铭正皱眉读完梅三娘的来信。惊鯢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有问题?“ “不,没问题,按理说这是农家的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又有神种的存在,我担心会出问题。” “要通知盖聂先生吗?“ 方铭沉思片刻,“嗯,我这就写信把事情告诉大师兄,让大师兄见机行事。不过大师兄一个人我怕不够。” 听著方铭的话,惊鯢好奇道:“所以?” 方铭摊手,“那我只好去找我二师兄了。反正钱咱们有的是,陛下之前说给我的琉璃坊分红我可一次都没要。“ 惊鯢冷若冰霜的表情终於出现一丝裂缝:“你说...多少?“ “喏,就这个。“方铭从怀里掏出个绣金线的帐本,隨手翻到某页,“去年应得三千六百金,今年上半年四千二百金...“他突然合上帐本,冲惊鯢眨眨眼,“不过我嫌领钱麻烦,都让少府继续存著呢。“ 惊鯢听后,说道:“是个好办法。” 方铭听后,笑道:“那肯定的,而且纵横联手啊,我都想去看看。” 208章 罗网动 说完,方铭马上就开始给卫庄写信,就在方铭正伏案书写的时候,管家张伯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书写,“大人,中车府令赵高大人深夜来访,已至前厅。“ 笔锋在“蛇“字尾端洇开一团墨跡。方铭挑眉放下毛笔,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腰间玉佩:“深夜造访...有意思。“ 前厅里,赵高正仰头观赏墙上新掛的《韩非子》摘句。听到脚步声,他转身行礼的幅度精確得像用尺子量过:“方大人。“ “赵大人这是折煞下官。“方铭快走两步托住对方手肘,触到冰凉的玄铁护腕。烛光下,赵高苍白的脸像戴了层人皮面具。 茶汤初沸时,赵高忽然开口:“罗网收到消息,农家近日...不太平啊。“ 白雾从茶盏升起,方铭透过雾气看到对方嘴角诡异的弧度:“看来赵大人知道的比我还多?“ “不敢当。“赵高从袖中滑出一卷绢帛,“吴旷之妻当年死於农家神农令,可凶手...“他忽然压低声音,“真是胜七么?“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绢帛上“田蜜“二字。方铭瞳孔微缩——这与他前世看过的动漫剧情分毫不差。 “赵大人此来...“方铭故意碰翻茶盏,借著擦拭水渍避开对方视线。 “侠魁选举在即。“赵高阴惻惻地笑,像毒蛇吐信,“罗网会適当...干预。届时还请方大人转告盖聂先生——“ “以免误伤?“方铭接过话头,心中警铃大作。原著里赵高確实借农家內乱剷除异己。 方铭指尖轻轻敲击案几,青瓷茶盏里的水纹一圈圈盪开:“赵大人打算如何...料理那些与六国余孽勾连的农家人?“ 赵高苍白的手指划过茶盏边缘,指甲与瓷器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原本嘛...“他忽然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罗网织就的天罗地网,本是要將整个农家收入囊中。“ “不过现在...“赵高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有了神种这等祥瑞,农家又主动归顺帝国,倒是省去不少麻烦。“他袖中滑出一卷竹简,“只需清除些...不乾净的枝叶。“ 铭接过竹简,展开的剎那瞳孔微缩——上面密密麻麻记录著农家各堂与六国贵族的秘密往来。最上方“田密”二字则是被画了一个圈。 “六剑奴重伤未愈...“方铭状似无意地提起,“赵大人手中还有利剑可用?“ 赵高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瘮人:“方大人多虑了。“他忽然向前倾身,檀香混著铁锈味扑面而来,“罗网不仅有自己的剑...“ 一只飞蛾扑向灯盏,在火焰中发出“噼啪“轻响。 “也有別人的剑。“赵高声音轻得像灰烬飘落,“只要能为我所用的...“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按在方铭手背上,“都是好剑。不是么?“ “赵大人说的对。”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方铭看从赵高身上套不出什么话,於是草草的结束了对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赵高的马车声刚消失在夜幕中,方铭突然浑身一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张伯!快打水来!要滚烫的!“ 惊鯢抱著剑靠在廊柱上,面具下的眉头微蹙:“你中邪了?“ “比中邪可怕多了!“方铭拼命搓著手背,那里刚刚被赵高指尖碰过的地方隱隱发青,“那老阴货手指头跟毒蛇信子似的,又冷又黏还带倒刺!“ 管家端著铜盆慌慌张张跑来,方铭直接把整只手摁进热水里,烫得齜牙咧嘴也不肯抽出来。 惊鯢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居然会笑?“方铭忘了烫手,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水凉了。“惊鯢瞬间恢復冷脸。 ...... 另一边,桑海城下,噬牙狱。 噬牙狱最底层浸泡在永恆的黑暗中,咸涩的海水从石缝渗出,在斑驳的墙壁上刻出蜿蜒的泪痕。第十八道玄铁闸门后,一个巨人般的黑影蜷缩在墙角,粗重的呼吸声如同受伤的野兽。 “哗啦——“ 铁链突然绷直,胜七布满刺青的脊背在火把照耀下浮现。那些墨色咒印像是活物般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游走,每一道纹路都记载著七国牢狱施加的酷刑。最醒目的莫过於胸口那个血红色的“罪“字,边缘结著永不癒合的痂。 “第三百六十二天...“胜七舔了舔开裂的嘴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自从被罗网救出,並生擒押入噬牙狱,他就用指甲在墙上刻痕记日。突然,他肌肉绷紧——远处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 六名披著鱼鳞甲的军士持弩而入,领头的校尉踢开地上发霉的饭糰:“罪人胜七,赵高赵大人开恩免你死罪。“ 胜七缓缓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双充血的眼睛。他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冷笑:“嬴政的狗也配提开恩?“猛地前冲时,碗口粗的铁链在石壁上刮出火星,惊得军士们慌忙举起弩箭。 阴影中突然响起鎧甲碰撞的脆响。一个戴著青铜饕餮面具的將领缓步而出,玄色披风上暗绣著龙纹。他抬手示意军士退下,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胜七瞳孔骤缩——那人拇指上戴著枚墨玉扳指,正是罗网的一位天字號杀手。 “吴旷妻子怎么死的,你真不想知道?“面具人的声音像钝刀磨骨。 胜七瞳孔骤缩,锁链哗啦作响:“你找死——“ “田蜜。“面具人突然吐出这个名字,满意地看著胜七如遭雷击,“她现在是田虎的枕边人,正用醉梦楼作掩护...“说著突然甩出捲轴,“六国贵族的名册可都在她妆奩底下。“ 捲轴滚到胜七脚边,自动展开一截。火光下清晰可见田蜜与楚国项氏一族的密会记录。 “为什么告诉我?“胜七喉咙里滚出低吼。 “因为田蜜现在要毁的...是陛下亲赐的神种。你要如何选择?“ 钥匙旋转著停在胜七脚下,水面倒映著他剧烈波动的眼神。 海水突然剧烈翻涌,胜七暴吼著挣断铁链。当最后一道镣銬崩裂时,整座噬牙狱都迴荡著他野兽般的誓言: “田蜜——!!“ 209章 各方动 就在方铭发出信件的第二天。 清晨,流沙的临时据点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白凤站在最高的那棵古松上,指尖停著一只雪白的信鸽。他微微闭目,感受著晨风拂过发梢的凉意。忽然,信鸽振翅飞起,白凤睁开眼,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羽毛——羽毛上竟用极细的金线绣著几个小字: “速归,有大买卖。“ 白凤唇角微扬,指尖轻轻一捻,羽毛化作细碎的流光消散。他身形一晃,已如一道白色幻影掠向山谷深处。 与此同时,赤练正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指尖缠绕著一条赤色小蛇。她面前摆著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匣盖半开,里面整齐地排列著十二颗南海明珠,每一颗都泛著柔润的光泽。 “哟,这是谁送的聘礼呀?“她轻笑著,指尖点了点最上面那颗明珠,小蛇立刻盘绕上去,似乎也对这突如其来的財富感到好奇。 “不是聘礼,是定金。“ 低沉冷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卫庄的身影出现在晨光中,鯊齿剑斜掛在腰间,剑鞘上还沾著未乾的露水。他隨手一拋,一卷金丝封边的竹简落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赤练挑眉,用蛇形匕首挑开竹简,一行烫金小字映入眼帘: “护神种,酬金——千金。“ 赤练的红唇微微张开,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护……种子?“ 白凤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从她肩头掠过,拈起竹简看了一眼,眉头微挑:“方铭的手笔?“ 卫庄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窗边,晨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 赤练回过神来,忍不住笑出声:“这小傢伙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早知道他这么有钱,我该去咸阳找他喝几杯的。“ 白凤指尖轻敲竹简,若有所思:“神种……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祥瑞?“ 卫庄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頷首:“方铭在信里说,农家內部有人想毁掉它。“ 赤练眯起眼睛,指尖的小蛇吐了吐信子:“所以,我们流沙现在改行当保鏢了?“ 卫庄终於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唇角罕见地勾起一丝弧度:“他给的够多。“ 赤练噗嗤一笑,摇头道:“行吧,看在钱的份上。“ 白凤却微微皱眉:“罗网和农家都在盯著这东西,我们贸然插手,会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卫庄淡淡道:“罗网和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赤练把玩著夜明珠,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方铭在信里还说什么了?“ 卫庄沉默了一瞬,“盖聂也会去。” 赤练指尖缠绕著发梢,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盖聂也会去?“ 卫庄背对著她,鯊齿剑的剑穗在晨风中微微晃动,他的声音依旧冷峻:“嗯。“ 赤练眨了眨眼,故意拖长了音调:“哦——那你们俩这次……不会又打起来吧?“ 卫庄侧过头,银白色的髮丝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扫了她一眼:“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赤练轻笑一声,指尖的小蛇吐了吐信子:“那可说不准,上次在机关城,你俩可是差点把整座山都拆了。“ 卫庄没有回答,只是迈步向外走去,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翻涌如墨。 赤练望著他的背影,笑意更深:“行吧,反正打起来的话,我负责看戏。“她突然正色,“不过农家高手如云,真要硬闯?“ “我们先去找朱家他们匯合,完后一同进入大泽山。” 赤练挑眉:“不暗中行动?“ “这次要让他们知道流沙来了。“鯊齿剑折射出冷光,“墨麒麟先行潜入,重点调查田蜜与六国的联繫。“ 赤练望著卫庄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蛇形链剑的机关。她忽然侧首,压低声音问道:“白凤,你发现没有...卫庄大人方才好像...很高兴?“ 白凤正倚在古松枝头,闻言指尖微顿,一片羽毛打著旋儿飘落在赤练发间。他难得没有调侃,只是望著天际初升的朝阳:“鬼谷纵横联手,本就是世间难逢的盛事。“ “联手?“赤练嗤笑一声,红唇却勾起玩味的弧度,“上次在机关城,他俩差点把整座山都劈了。“ 松枝上的露珠突然坠落。白凤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赤练身侧,声音轻得像是晨风拂过:“正因如此...“他指尖夹著那片沾露的羽毛,阳光穿透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能让你放心交出后背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赤练怔住。 另一边。 大泽山深处,一间隱蔽的石室內,烛火摇曳,將几道身影拉长扭曲在石壁上。田蜜斜倚在主座,指尖捻著一枚精致的银制胭脂盒,盒盖开合间,淡淡的幽香瀰漫在空气中。 “诸位,准备得如何了?“她声音柔媚,却带著不容置疑的锐利,“他们最多还有三日便会抵达大泽山。“ 坐在阴影中的一名面具人沉声回应:“农家六堂,除堂主外,所有副堂主皆已归顺。只待信號一起,三万农家弟子尽可调动。“ 另一名戴著青铜兽纹面具的人补充道:“我们的一万精锐已化整为零,藏於大泽山各处洞穴。兵器粮草,一应俱全。“ 烛火突然剧烈晃动,映照出田蜜眼中闪烁的冷光:“很好...但记住,在朱家他们踏入大泽山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田蜜起身,走到石室角落的一幅地图前。地图上详细標註著大泽山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处水源。 密议继续,却无人注意到石室顶部的缝隙中,一只通体漆黑的蜘蛛正静静潜伏。 当田蜜说到“三日后子时“时,蜘蛛悄无声息地退入缝隙深处。穿过曲折的岩缝,最终落在一只苍白的手掌上。 阴影中,墨麒麟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凝视著手掌上化作墨跡消散的蜘蛛,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210章 神农令 三天后。 大泽山主峰下,晨雾如纱。梅三娘扛著镰刀站在石阶尽头,铁质面具在朝阳下泛著冷光。司徒万里把玩著算盘,铜钱碰撞声清脆作响。田仲垂手而立,脸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田蜜则倚在朱漆廊柱旁,银簪上的流苏隨风轻晃。 “来了!“梅三娘突然直起腰。 山道尽头,朱家戴著“喜“面,搀扶著面色苍白的田虎缓缓走来。二十名披甲秦军紧隨其后,为首的將领李信手按剑柄,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眾人。 “恭迎朱堂主、田堂主回山。“田仲率先行礼,眼角余光却瞥向秦军护卫的木匣。 田蜜轻盈上前,红唇微启:“这就是陛下赐予的神种?可让我等开开眼界?“ 朱家的面具瞬间切换成“怒“相:“此乃国之重器——“ “无妨。“李信突然开口,解下腰间虎符,“奉陛下口諭,神种需当眾示农。“ 朱家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青铜密钥。田虎咳嗽著,將一直抱著的玄铁匣放在青石台上。当三层机关锁依次开启时,连梅三娘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匣中锦缎上,静静躺著如玉的种子。表面天然形成的金色纹路。 “妙啊!“司徒万里的算盘啪嗒落地。 朱家迅速合上匣盖:“需立即布二十四节气大阵栽种。“ “且慢。“田蜜突然轻笑,“事关重大,不如先请诸位堂主议会厅详议?“她转向李信,“將军舟车劳顿,不妨让农家弟子安排休整?“ 李信目光锐利如刀:“本將奉命驻守神种。“ “自然。“田蜜福身,“已备好营帐酒食,就在山门西侧。“ …… 议会厅的青铜门甫一关闭,田蜜突然拍案:“诸位,侠魁之位空悬已久!“ 梅三娘的镰刀重重顿地:“现在提这个?“ “正是时候。“田仲微笑,“神种现世,农家需要真正的领袖。“ 青铜灯盏的火光在议会厅內摇曳,將六张檀木案几映照得忽明忽暗。朱家的面具定格在“哀“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神种木匣上的纹路。田虎瘫坐在他身旁的太师椅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烈山堂主,此刻连握紧拳头都显得吃力。 “诸位。“朱家的声音在面具后显得沉闷,“神种事关重大,我与田虎堂主商议后决定...“ 田蜜突然轻笑出声,银簪上的流苏隨著她倾身的动作微微晃动:“朱堂主该不会想说,要退出侠魁之爭吧?“她涂著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案几上的竹简,“农家祖训第三条,凡六堂堂主,皆需参与...“ “咳咳!“田虎猛地拍案而起,却又因牵动內伤剧烈咳嗽起来。梅三娘下意识要上前搀扶,却被司徒万里用算盘拦住了去路。 朱家的面具瞬间切换成“怒“相:“田蜜堂主!田虎兄弟经脉受损,如何...“ “所以更需要儘快定下侠魁。“田仲突然插话,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这是三十年前六大长老联名立下的规矩。“他展开的羊皮纸上,赫然写著“神农令现,侠魁立“几个硃砂大字。 议会厅的铜窗突然被山风吹开,带著潮湿的雾气捲入室內。朱家注意到田蜜的衣袖在风中纹丝不动——那是內力运转到极致的徵兆。 司徒万里的算盘发出清脆的“啪嗒“声:“据典籍记载,神农令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十五年前。“他拨动著一枚泛著青铜光泽的算珠,“当时负责押运的正是...“ “我父亲。“朱家的面具突然变成空白,声音里带著压抑的颤抖,“在十万大山的蛇谷遇袭。“ 议会厅陷入死寂。田虎挣扎著撑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梅三娘的铁面具微微偏移,露出下半张紧绷的脸。 田蜜的红唇勾起完美的弧度:“所以更应该由我们这代人找回圣物。“她突然拍手,四名弟子抬著一座沙盘走进来,“这是三个月来绘製的十万大山地形图。“ 沙盘上,蜿蜒的峡谷用硃砂標註著“毒瘴“,起伏的山脉间画著狰狞的兽首標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处形似蛇口的山洞,旁边插著面小小的黑旗。 “黑血潭?“司徒万里的算盘突然停滯,“传说那里有上古凶兽...“ 朱家的面具不断变换,最终停在“悲“相:“十万大山深处的毒沼,连百毒不侵的'千蛛'长老都...“ “朱堂主是在质疑农家弟子的实力?“田仲突然提高声调。 窗外传来沉闷的雷声。梅三娘突然扯下铁面具,露出布满疤痕的脸:“老娘带共工堂的兄弟去!“ “三娘!“朱家猛地站起,“不可衝动。” 铜钱在沙盘上微微颤动。朱家沉默片刻,突然摘下面具——那张永远带著夸张表情的脸,此刻竟显得异常疲惫:“传我命令,神农堂弟子不得踏入黑血潭十里范围。“ “朱家!“田虎终於爆发,咳出一口淤血,“你这是在害死其他堂的兄弟!“ 雷声渐近,雨滴开始敲打窗欞。司徒万里突然收起算盘:“四岳堂只负责外围接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田蜜,“毕竟要有人准备庆功宴。“ 朱家和田虎並肩走出议会厅,夕阳的余暉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田蜜的笑声隱约传来,她正与司徒万里低声交谈,梅三娘扛著镰刀大步离去,田仲则早已不见踪影。 朱家的面具此刻是空白的,没有表情,但攥紧的指节却暴露了他的心绪。田虎捂著胸口,脸色仍有些苍白,每走一步都像是强撑著。 “老朱……“田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咱们这次,是不是栽了?“ 朱家沉默片刻,面具缓缓切换成“哀“相:“田虎老弟,农家……要变天了。“ 田虎重重地嘆了口气,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柱上,却又因牵动內伤而闷哼一声:“他娘的!要不是老子重伤……“ 朱家拍了拍他的肩膀。 田虎咬了咬牙:“你恢復的如何?” 朱家笑了笑,面具变成“喜“相,但语气却带著无奈:“刚刚三成。“ 田虎一愣,隨即苦笑:“那咱们现在,岂不是任人宰割?“ 朱家笑了笑,说:“也不一定,毕竟盖聂先生还在呢。” 第 211章 入大泽山 大泽山的清晨被浓雾笼罩,往日喧囂的农家总部此刻寂静得可怕。练武场无人操练,药圃里只有几只山雀在啄食遗落的种子,连炊烟都比往日稀疏了许多。几乎所有农家六堂的弟子,全部都前往了十万大山內。 朱家坐在凉亭里,面具停留在“思“相,指尖轻轻敲击石桌。田虎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胸口缠著的绷带隱约渗出血跡。盖聂端坐对面,木剑横放在膝前,茶水的热气在他平静的面容前裊裊升起。 “盖先生也察觉了?“朱家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带著金属般的迴响。 盖聂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山门:“太巧了。“ 田虎冷哼一声:“老子早就觉得那娘们不对劲!“他猛地捶桌,茶盏跳起三寸高,“偏偏在神种到手后提什么侠魁选举,还非要找那破令牌!“ 一只山雀被惊飞,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盖聂伸手稳住晃动的茶盏:“神种现在何处?“ “没带进来。“朱家的面具切换成“秘“相,“让李信將军守著呢,就驻扎在山脚的青龙潭。“ 田虎突然压低声音:“老朱,你该不会也怀疑...“ “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奇怪的是田蜜。“朱家的面具变成“惑“相,“田蜜过去十年在农家像个透明人,突然就...“ “像换了个人?“盖聂突然接话。 田虎的独眼猛地睁大:“你们说...她会不会是...“ 三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匯,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猜测。 盖聂轻轻放下茶盏:“易容术做不到如此天衣无缝。“ 远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盖聂的左手微不可察地按上木剑,但很快又鬆开——原来是一只松鼠跳上了屋檐。 “那就奇怪了。” ...... 晨雾中的十万大山像头沉睡的巨兽,山脊起伏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隱若现。几万名农家弟子在山口集结,青铜农具与铁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列队!“各堂执事挥舞著令旗。梅三娘扛著镰刀站在最前,铁面具折射著冷光:“共工堂的崽子们跟紧老娘!“ 人群如潮水般涌入山道,却在进入森林的瞬间被吞噬。参天古木的树冠遮天蔽日,最细的树干也需三人合抱。弟子们的脚步声渐渐被厚厚的腐叶层吸收,连最洪亮的號子声传不出十丈远。 司徒万里站在高处拨弄算盘,铜珠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五千三百人,按每队二十人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刚进山的队伍已经看不见踪影。 另一边田仲的副手举著罗盘惊呼:“磁针在乱转!“青铜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的一声断裂。 正午时分,烈山堂的百人队伍已分散成零星小队。 “保持间距!“领队弟子刚喊完就踩进沼泽,淤泥瞬间没到腰部。同伴们急忙拋出绳索,却发现每拽一次就陷得更深。最终三十多人围著这片死亡沼泽束手无策,而这样的陷阱在十里內已发现七处。 神农堂的弟子们正用青铜铲开闢道路。突然有人惊叫:“瘴气!“淡紫色的雾气从地缝中渗出,最前面的五人当即口吐白沫倒地。其余人慌忙后撤,却在迷雾中彻底失散。 司徒万里看著沙漏皱眉:“两个时辰,已经少了三队。“他展开地图,代表弟子的黑棋散落在十万大山各处,就像撒进大海的芝麻。 最糟糕的是传讯系统失灵。训练有素的信鸽在林中盘旋几圈后,竟然纷纷撞向树干;用来指路的萤光粉被某种苔蘚迅速吸收;就连最可靠的烽火,在潮湿的空气中也只能冒出几缕青烟。 傍晚时分,四岳堂的二十人小队彻底迷路。 “明明做过標记...“领队摸著树干上的刀痕,却发现同样的痕跡出现在四面八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领队带著亲信登上高处,却看到令人绝望的景象——目力所及全是几乎相同的树冠,像一片没有尽头的绿色海洋。她突然明白为何叫“十万大山“,这里的每个山头都长得一模一样。 最可怕的是空间感的丧失。某个小队明明沿著溪流前进,却在三小时后回到原点;另一队坚信自己在向上攀登,实际海拔却越来越低。仿佛整座山脉都在玩弄这些闯入者。 浓雾在林间流淌,將一切声响都吞噬殆尽。烈山堂弟子田小七蹲在溪边取水,青铜水瓢刚触及水面,突然发现溪底沉著三具尸体——正是半个时辰前失联的同门。他们的咽喉处都有一道细如髮丝的红线,伤口处的血液早已被溪水冲刷乾净。 “有埋——“田小七的示警还没出口,后颈突然一凉。他最后的视野里,只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缓缓跪倒,以及水面倒映中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三丈外的树冠上,一片沾血的树叶轻轻晃动。当另外两名弟子循声赶来时,只看到漂浮在水面的水瓢,和溪边几滴尚未凝固的血珠。 “第十七队失联了!“ “第二十九队的传讯烟火有问题!顏色不对!“ “共工堂又少了三组人!“ 噩耗如同瘟疫般在各堂残部间蔓延。司徒万里面前的沙盘上,代表弟子的黑棋正以可怕的速度消失。最诡异的是,这些失踪毫无规律——有时是整个二十人小队凭空蒸发,有时则是行进中的队伍突然发现末尾的人不见了。 浓雾深处,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时隱时现。当倖存的农家弟子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时,袭击就从地底袭来;当他们警惕地面时,杀戮又来自树梢。 “是罗网!肯定是罗网的刺客!“有弟子崩溃大喊,下一秒就被飞来的树枝贯穿咽喉——那树枝的断口平整得如同利刃切割。 更可怕的是那些“倖存者“。当神农堂弟子发现失踪三日的同伴踉蹌归来时,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看见那人突然咧嘴一笑,七窍中涌出无数毒蛛。原来所谓的同门,早已成为装著致命陷阱的皮囊。 黎明时分,田仲在临时营地清点人数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副手眼神呆滯。他警觉地后退半步,正好躲过对方袖中射出的毒针。而当他斩下这个追隨者十年的亲信头颅时,切口处流出的竟是墨绿色黏液。 212章 杀戮 十万大山深处的溶洞中,幽蓝色的萤石散发著阴冷的光芒,將洞壁上的古老壁画映照得忽明忽暗。 田蜜赤著双足踩在湿滑的石面上,银铃隨著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洞穴中迴荡出诡异的韵律。 十二具农家长老的尸体被特殊的药液浸泡著,悬浮在中央的血池中,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胸口处都插著一根细如髮丝的银针。 “今日又清理了两千多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探子单膝跪地,声音透过青铜面具传出,带著沉闷的迴响,“共工堂的梅三娘的残部退守到了蛇谷深处,四岳堂的司徒万里的亲信则是带著几十个亲传弟子躲进了废弃的矿洞。“ 田蜜慵懒地靠在石椅上,指尖把玩著一枚精致的银制胭脂盒。 听到匯报,她突然用银簪挑起探子的下巴,簪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珠,而是墨绿色的黏液。“我要的是確切的数字,不是模稜两可的估算。“她的声音依旧柔媚,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角落里传来沙哑的笑声,一个披著百越巫师长袍的蒙面人掀开斗篷,露出布满诡异鳞片的手臂。“尸语蛊的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著血池中的液体,“再有三日,这些死去的农家弟子就会成为我们最忠实的战士。他们的尸体不会腐烂,反而会变得更加强韧。“ 洞壁上突然浮现出幽蓝色的纹路,这些古老的农家密文如同活物般游动重组。 最年长的蒙面人用镶嵌著骷髏头的骨杖轻点石壁,那些文字立即排列成一幅详尽的地图。令人震惊的是,令人震惊的是,地图上標註著十万大山中数十个隱秘的草药种植点和矿脉位置。 “几个老顽固。“田蜜的银簪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中央最大的那个標记上,“到死都不肯说出神农令的下落。不过现在,他们的秘密终究还是为我们所用。“ 戴著青铜儺面的身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面具的缝隙中渗出黑色的血液。 “巫蛊的反噬越来越强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们要儘快了。” 洞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田蜜挑眉看向守在洞口的侍卫,那人立即摘下头盔——赫然是早就“战死“的烈山堂副堂主,只是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蛇类般的竖线,脸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血管。 “匈奴单于的使者三日后就能抵达黑水河。“田蜜展开一卷用人皮製成的密信,上面的血字诡异地蠕动著,“吐蕃赞普答应派出五千氂牛骑兵,只等我们这边的信號。“ 最先开口的蒙面人突然撕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古老咒纹的脸——竟是楚国项氏一族的旧將!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闪烁著血红光芒的虎符:“江东子弟已经在会稽山秘密集结,隨时可以响应我们的號召。“ “真是讽刺...“她的笑声在洞穴中迴荡,“农家世代守护的秘密,最终要成为毁灭农家的利器。那些老顽固若是知道真相,怕是连尸体都要气得跳起来吧?“ 百越巫师兴奋地挥舞著骨杖,口中念诵著晦涩的咒语:“等到我们的计划完成,暴秦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到时候我们联合匈奴、吐蕃,还有南越的部族,定能让六国重新屹立在这片大地上!“ 田蜜將银簪狠狠刺入自己的掌心,任由鲜血滴入池中:“等解决完那几个光杆堂主...就用神种控制整个中原的命脉...让这片土地重新回到我们手中...“ 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始终沉默的第六人终於抬起头,掀开的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手中的龟甲正在自行裂开,纹路中隱约浮现出咸阳宫的轮廓,以及一个站在宫墙上的模糊人影。 溶洞深处的暗河中,几条体型异常巨大的鱷鱼正撕咬著什么。仔细看去,那赫然是几具穿著农家服饰的尸体。它们的眼睛泛著不自然的红光,撕咬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著。 田蜜走到洞壁前,轻轻抚摸著那些古老的壁画。 画面上描绘的正是上古时期农家先祖培育神种的场景,而在壁画的最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形手持散发著光芒的令牌,似乎正在操控著某种神秘的力量。 百越巫师突然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开始吟唱起古老的咒语。 血池中的液体开始沸腾,十二具长老的尸体缓缓直立起来,他们乾枯的嘴唇蠕动著,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囈语。洞顶的萤火虫光芒大盛,將所有人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那些扭曲变形的影子竟然自己在移动,仿佛有了独立生命一般。 项氏旧部握紧了手中的虎符,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等到我们掌控了农家的根基,暴秦的粮仓就会成为我们的粮仓,暴秦的兵器就会成为我们的兵器!“ 田蜜的银簪在石壁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她转身面对洞窟中的眾人,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时间不多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传我命令,所有小队加快清剿速度,务必在明日月出之前完成转化。“ 戴著青铜儺面的百越巫师立即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的陶笛。当他吹响时,笛声並不响亮,却让整个洞窟中的萤火虫同时剧烈闪烁起来。洞外立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隱藏在暗处的蛊虫正在向四面八方扩散。 “已经派出尸语者小队。“面具下传出沉闷的回应,六个全身裹著绷带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洞口,他们的绷带缝隙中不断渗出墨绿色的液体,“他们会確保没有一个活口离开深山。“ 洞窟深处突然传来水翻涌的声音。血池中的液体开始剧烈沸腾,十二具长老的尸体竟然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球已经完全变成了墨绿色,正诡异地转动著,似乎在搜寻什么。 “转化速度比预计的快。“百越巫师兴奋地搓著手,“这些老傢伙的尸体里积累的功力正在发挥作用。等转化完成,他们每一个都能抵得上百名精锐弟子。“ 田蜜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很好。等拿下总部后,立即传信通知匈奴使者。“她转身看向洞壁上那幅巨大的地图,银簪在代表农家总部的標记上狠狠一戳,“告诉匈奴单于,他梦寐以求的粮仓和兵器坊,马上就要易主了。“ 213章 山雨欲来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朱家坐在案几前,面具定格在“忧“相。他手中的茶早已凉透,水面倒映著不断跳动的烛火。“不对...“他突然抬头,面具瞬间切换成“惊“相,“十万大山太安静了。“ 田虎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独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老朱,你也感觉到了?那些传讯烟火...“ “从今天起就再没出现过。“盖聂的渊虹不知何时已经横在膝上,素白的衣袖无风自动,“连信鸽都...“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劲风推开。三人同时变色——田蜜正倚在门框上,银簪在指尖旋转出冰冷的弧光。 “哟,都在呢?“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红唇却弯成诡异的弧度。 朱家的手指刚触碰到腰间的铜钱暗器,眼前的“田蜜“突然像水纹般扭曲起来。那张娇媚的脸庞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缓缓流动,身形也在眾人眼前诡异地收缩变形。当幻象完全消散时,站在厅中的赫然是一身黑衣的方铭——或者说,是戴著方铭面容的墨玉麒麟。 “无形无相,千面莫测。“盖聂的渊虹依然保持著出鞘三寸的姿態,但眼中的戒备已经转为锐利的审视,“流沙!“ 朱家的面具瞬间切换成“惊“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袖中的神农令仿品。 田虎则直接拍案而起,牵动內伤咳出一口淤血:“他娘的!你小子玩什么把戏?“ “方铭“——或者说墨玉麒麟,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笑意:“真正的田蜜此刻正在十万大山深处的血池洞穴。“他的声音不再是方铭的爽朗,而是带著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她身边有六个蒙面人,其中確认有楚国项氏余孽和百越巫师......“ 隨著墨麒麟说的越来越多,朱家的眼神越来与凝重。“那些弟子...还活著多少?“ “不足三成。“墨玉麒麟的回答让田虎直接砸碎了身旁的茶几,“而且每刻都在减少。百越的尸语蛊已经污染了七条主要溪流。“ 盖聂突然转身望向窗外——远处的十万大山在暮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山巔隱约可见诡异的绿色萤火。“卫庄呢?“ “去救其余六堂的堂主了。“墨玉麒麟的用词让田虎瞪大眼睛。 盖聂转身看向朱家,素白的衣袍在穿堂风中微微鼓动。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坚定:“朱堂主,形势危急,我这就传令李信將军率部进驻农家总坛。“手指轻叩渊虹,剑鞘发出清越的颤音,“总坛地势险要,一旦陷落...“ “易守难攻。“朱家的面具切换成“思“相,铜钱在指间飞速旋转,“可李信只有五千兵马,如何守得住?” 田虎一拳砸在青铜灯柱上,震得灯焰剧烈摇晃:“他奶奶的!老子这就去调烈山堂的...“ “来不及了。“盖聂抬手虚按,一道剑气精准地托住將倾的灯盏,“新郑距此不过百里,守將麾下尚有万余精兵。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至少要坚守半个月。“ 朱家放下手中的铜钱,面具停留在“忧“相:“事態紧急,必须立即通知李信將军。“他转头对身旁的弟子吩咐,“点燃烽火台,按三长两短的间隔发信號。“ 山脚下的秦军大营中,李信正在查看地图。突然亲兵快步进来:“將军,农家总坛的烽火亮了。“李信立即起身,鎧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传令全军,即刻开拔。“ 五千秦军迅速集结。步兵检查著武器,骑兵整理马具,弓箭手清点箭囊。不到半个时辰,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农家总坛的入口。 李信在议事厅见到了盖聂和两位堂主。没有寒暄,他直接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盖聂简明扼要地说明:“田蜜勾结外敌,正在十万大山中杀害农家弟子。她手下有一支武装力量,隨时可能进攻总坛。“ “我们这里有多少可战之力?“李信环顾四周。 朱家嘆了口气:“原本六堂弟子近万,如今留在总坛的不足两千,还多是老弱。“ 李信点点头,立即开始部署:“首先加强总坛四个方向的防御。东面地势开阔,需要布置拒马和弓箭手;西面靠山,要设暗哨;南北两侧...“ 突然,李信问道:“朱堂主,咱们的粮食?” 朱家点头:“粮仓存粮足够支撑半月,武库里有上千件农具可以临时充当武器。“ “很好。“李信对副將说,“派人去新郑求援,说明这里的情况。再安排人把粮仓和武库都控制起来。“ 就在眾人紧张布置防御工事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鸟掠过天际,缓缓降落在总坛中央的广场上。白凤轻盈地从鸟背跃下,怀中抱著浑身是血的梅三娘。 “快!医家的人呢?“白凤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几名农家弟子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梅三娘接了过去。 盖聂快步走来:“现在情况如何?“ 白凤拍了拍衣袖上的血跡:“各堂主都救出来了,司徒万里受了轻伤,正在后面。“他顿了顿,“田仲死了,为了掩护其他人突围。“ 李信闻言皱了皱眉:“田蜜那边有多少人?“ “数不清。“白凤看了眼正在布防的秦军,“卫庄大人正带著剩下的人往回赶,预计两个时辰后能到。他让我来问问,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盖聂沉思片刻:“能否请卫庄派人去新郑传讯?“ 白凤点点头:“可以。“他正要转身离开,盖聂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 “带上这个。“盖聂將令牌递给白凤,“是陛下的手令,新郑守將见到自会立即发兵。“ 白凤接过令牌,指尖轻轻摩挲过上面“如朕亲临“四个篆字:“明白了。“他吹了声口哨,那只巨大的白鸟立即俯衝而下。 这时,朱家匆匆赶来:“梅三娘醒了,她说田蜜在十万大山深处建了个血池,正在把死去的弟子转化成尸奴。“ 田虎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这个疯女人!“ 李信立即下令:“加强所有入口的防御,特別是可能被尸奴突破的地方。“他转向盖聂,“盖先生,要不要派一队精锐去破坏那个血池?“ 盖聂摇头:“现在分兵太危险。等小庄和援军到了再说。“ 远处,最后一缕夕阳也被群山吞没。总坛內的火把次第亮起,照著一张张紧张而坚毅的面孔。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將来临。 214章 大军压境 与此同时,十万大山的洞穴內,田蜜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梅三娘他们被救走了?“ 跪在地上的探子瑟瑟发抖:“是、是的。那人武功极高,白头髮,还有个人骑著大鸟...“ “卫庄!白凤!“田蜜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流沙怎么会插手?“ 洞內顿时一片譁然。戴著青铜儺面的百越巫师猛地站起,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他们怎么插手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现在说这些没用。“楚国项氏旧將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计划已经暴露了!“ 田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环视眾人,声音冰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立即行动,放弃剩下的转化仪式,直接攻占总部!“ “可是我们的人手...“一个蒙面人犹豫道。 “够了!“田蜜厉声打断,“朱家他们现在肯定在等援军。我们必须赶在援军到来前拿下总坛!“她转向百越巫师,“让你那些已经转化的尸奴打头阵。“ 巫师迟疑了一下:“但转化还不完全,他们最多只能维持一天时间...“ “一天足够了。让他们先打头阵,消耗他们兵力,我们还有三万农家弟子,还有你们的一万精锐。“田蜜已经披上猩红的斗篷,“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即向总部进发。记住,这次不要俘虏,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农家总坛的城墙上火把通明。李信正与盖聂商议防御部署时,哨塔上突然传来呼喊:“有人接近!西面小路!“ “所有人立即戒备。” 盖聂按住剑柄,眯眼望向黑暗中的山道。片刻后,一队人影缓缓出现在火光范围內。为首的男子银髮如雪,鯊齿剑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是卫庄大人!“一名农家弟子惊呼。 李信快步走下城墙,亲自打开侧门。卫庄带著约三百人进入总坛,其中大多是受伤的农家弟子。司徒万里被两名弟子搀扶著,脸色惨白,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 “驱尸魔。“卫庄开门见山,声音冷峻,“百越的余孽在帮田蜜转化尸奴。“ 盖聂眉头微皱:“果然是百越巫术。“ 卫庄继续道:“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应该很快就会发动进攻。“他扫了眼城墙上的守军,“不过尸奴转化不完全,数量不会太多。“ 李信立即追问:“具体有多少?“ “完整转化的不超过一万。“卫庄的鯊齿剑微微出鞘,“但普通刀剑对尸奴效果有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朱家闻言,面具立刻变成“思“相:“需要特製的药物或者...“ “火攻最有效。“卫庄打断道。 城墙上暂时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尸潮移动的沙沙声。卫庄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转身看向被弟子搀扶著的司徒万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堂堂农家堂主,“他的声音带著刺骨的嘲讽,“却被一个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连自己堂口的弟子都保不住。“ 司徒万里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手中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铜钱散落一地。刚被搀扶过来的梅三娘听到这话,铁面具下的嘴唇颤抖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盖聂轻嘆一声,上前一步:“小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过城墙下忙碌布防的眾人,“当务之急是守住总坛。“ 卫庄冷哼一声,鯊齿剑在月光下泛著寒光:“你以为我是来救这些废物的?“他锐利的目光转向盖聂,“谢谢你的好师弟吧。“ 盖聂眼中闪过一丝瞭然:“方铭...“ 就在李信正与盖聂商討防御策略时,远处哨塔突然传来急促的警哨声。 “报告將军!“一名士兵快步跑来,“北面有人闯关!“ 李信眉头紧锁:“多少人?“ “就...就一个。“士兵咽了口唾沫,“但守门的兄弟根本拦不住...“ 话音未落,盖聂已经化作一道白影掠向北方城墙。远远地,只见一个魁梧如铁塔般的巨汉正与十余名秦军士兵缠斗。那人手持一柄造型古怪的巨剑,每次挥动都带起呼啸的劲风,却刻意避开了士兵的要害。 “住手!“盖聂的渊虹如游龙般刺入战圈,精准地点在那柄巨剑的剑脊上。 “鐺——“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巨汉的攻势一顿,隨即变招横扫。盖聂身形飘然后退,渊虹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卸去对方力道。 “有意思!“巨汉狂笑一声,突然使出一记力劈华山。盖聂不闪不避,渊虹斜挑,竟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將这一击引向地面。 “轰!“青石铺就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两人正要再战,朱家的声音突然从城墙上传下:“住手!这不是敌人!“他的面具停在“惊“相,“是胜七兄弟!“ 李信此时也赶到现场,挥手示意士兵退下:“你就是那个被逐出农家的胜七?“ 胜七將巨剑扛在肩上,布满刺青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老子现在是来还人情的。“他指了指盖聂,“鬼谷的剑法,名不虚传。“ 盖聂收剑入鞘,目光落在胜七腰间——那里掛著一块染血的布条,隱约可见“田蜜“二字。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盖聂淡淡道。 胜七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那贱人害我兄弟,这笔帐该算了。“ 看著眼前的情况,胜七將巨闕重重插在地上,布满刺青的胸膛剧烈起伏:“田蜜那贱人呢?农家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朱家的面具停在“哀“相,声音沙哑:“田蜜勾结外敌,在十万大山设下血池...“他简要將田蜜叛变、转化尸奴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胜七突然暴喝一声,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如蛇般游动,巨闕剑猛地劈向地面,青石砖应声碎裂,“那贱人竟敢——!“ 他布满疤痕的脸扭曲得更加狰狞,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当年害我兄弟,如今又祸乱农家!“粗糙的手指几乎要將剑柄捏碎,“老子定要將她千刀万剐!“ 盖聂按住仍在震颤的城墙石砖:“擒贼先擒王。我打算带一队精锐直取十万大山深处,诛杀首恶。“他目光扫过眾人,“这样正面战场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215章 深入十万大山 “带我一个!“胜七將巨剑重重砸在地上,震起一圈尘土,“老子熟悉十万大山的每一条小路!“ 朱家刚想开口,面具却突然变成“哀“相:“我也...“ “朱堂主留下。“盖聂打断道,手指轻点朱家胸前渗血的绷带,“你的伤势未愈,况且总坛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梅三娘拖著伤腿上前:“那老娘...“ “你更不行。“卫庄冷冽的声音突然插入,“拖后腿的废物去多少都是送死。“ 盖聂看向卫庄:“小庄,陪我去一趟?“ 银髮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跳樑小丑,我一人足矣。“鯊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寒芒,“不过既然你开口...就当活动筋骨。“ 盖聂转头对李信嘱咐:“正面战场就交给將军了。务必坚持到...“ “不必多说。“李信按剑而立,“本將守城,从不需要他人担心。“ 卫庄已经跃上城墙垛口,银髮在夜风中飞扬:“废话说完没有?“ 盖聂朝眾人拱手,白影一闪已到卫庄身旁。胜七大笑一声,巨剑扛在肩上,魁梧的身形竟也轻盈地翻下城墙。三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地月光。 朱家的面具停在“忧“相,望向远处隱约可见的猩红轿子:“希望他们来得及...“ 梅三娘突然拽下铁面具,露出布满疤痕的脸:“老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守住总坛!“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著农家总坛,城墙上火把的光芒在浓雾中晕染成一片血色。斥候跌跌撞撞地衝进指挥所,铁甲上沾满了露水和不知名的黑色黏液:“报——!北面密林出现敌踪!“ 李信一把推开作战地图,宝剑已然出鞘。他刚跃上城墙,就听见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那绝不是活人能够发出的声响,更像是千百具腐朽的尸体在落叶上拖行的动静。 “准备迎敌!“李信的吼声在城墙上迴荡。士兵们立即各就各位,弓箭手拉满弓弦,长矛手在垛口就位,滚木礌石也被推到了城墙边缘。 第一波尸奴衝出树林时,连久经沙场的秦军精锐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扭曲的身影依稀还能看出曾经是农家弟子的模样,但此刻他们的皮肤泛著死人才有的青灰色,眼眶中跳动著幽绿的鬼火。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动作——明明关节已经僵硬,却能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爬行,就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 “放箭!“ 隨著李信一声令下,数百支浸过火油的箭矢划破夜空,落在预设的壕沟中。轰的一声,一道三丈宽的火墙瞬间腾起,將冲在最前面的尸奴吞没。空气中顿时瀰漫著皮肉烧焦的恶臭,还夹杂著某种草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燃烧的尸奴竟然没有倒下!它们拖著熊熊燃烧的身躯继续前进,有的甚至主动扑向同伴,將火焰传播开来。火光照亮了它们被烧穿的皮肤,露出下面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虫群。 “换毒箭!“朱家的面具变成了“怒“相,手中铜钱飞旋成阵,“瞄准头部!“ 特製的毒箭呼啸而出,精准地钉入尸奴眉心。被射中的尸奴终於抽搐著倒下,但更多的黑影仍在源源不断地从林中涌出。梅三娘拖著伤腿在城墙上奔走,铁镰每次挥动都砍翻一架攀上城墙的云梯。 “东墙告急!“一名满脸是血的秦军百夫长跑来报告,“第三道防线就要被突破了!“ 李信刚要赶往东墙,突然听见一阵诡异的笛声从远处飘来。尸潮的攻势隨之一变——原本散乱的尸奴突然列成严密的锥形阵,集中衝击东侧城墙最薄弱的一段。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有组织地用身体扑灭火沟! “是驱尸魔在操控!“司徒万里咳著血喊道,“必须找出那个吹笛人!“ 就在此时,一支特殊的队伍突然从尸潮后方杀出。他们身著紧身黑衣,动作迅捷如风,手中弯刀专挑守军的咽喉下手——正是田蜜精心培养的暗杀堂精锐。这些杀手借著尸奴的掩护,已经衝到城下开始用铁鉤攀墙。 “放滚石!“ 巨大的石块从城头轰然砸下,將十几名黑衣人碾成肉泥。但更多的敌人已经攀上城墙,与守军展开白刃战。一名秦军士兵刚刺穿敌人的胸膛,却发现对方竟然还在狞笑——原来这些杀手口中都含著解毒药丸! 最危急的时刻,一道赤色身影突然从城內冲天而起。赤练的链剑如毒蛇般在城头游走,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坠墙。 隨著战斗的继续,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城墙上已经堆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就在守军勉强稳住阵脚时,对面的密林中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列阵而出。 “是楚军的制式鎧甲!“朱家的面具瞬间变成“惊“相,他认出了那些青铜甲冑上特有的凤鸟纹饰。 李信眯起眼睛,看到敌军阵中竖起了一面残破的“龙“字大旗。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支军队不仅装备著制式弓箭,还推著几架简易的攻城车。 “举盾!“李信的吼声刚落,一阵箭雨已经从对面倾泻而来。 青铜箭簇撞击盾牌的声响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一支流矢穿过缝隙,正中一名农家弟子咽喉。他捂著喷血的脖子踉蹌后退,从城墙上栽了下去。 “调整阵型!“李信挥剑格开两支流矢,“弓箭手压制!” 梅三娘的铁面具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的镰刀刚刚劈开一个爬上城墙的尸奴,就听见身后传来惨叫。转头看去,三名农家弟子被一支火箭同时贯穿,燃烧的人形在城墙上疯狂扭动。 “用沙土!快灭火!“司徒万里的算盘早已染血,他指挥弟子们用准备好的沙袋扑灭火焰。 赤练的链剑在空中划出猩红的轨跡,將五名敌军弓箭手串成了血葫芦。但她很快发现,更多的敌军正从侧翼包抄过来。 216章 农家大战 “我们的箭矢快耗尽了!“负责后勤的弟子满脸焦灼地报告。 “坚持住!” 就在战况最危急的时刻,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城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连正在攻城的敌军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李信扶住摇晃的城垛,循声望去——只见农家禁地的石门轰然炸裂,一个身高近丈的巨汉缓步而出。他赤裸的上身泛著金属般的光泽,手中两柄车轮巨斧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典庆兄弟!“朱家的面具瞬间变成“喜“相,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终於出关了!“ 那巨人抬头望向城墙,声如洪钟:“这是怎么回事?“ 朱家简要將田蜜叛变、驱尸魔操控尸奴的事快速说了一遍。典庆听完,古铜色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简单问道:“我该做什么?“ “看到远处那几个吹笛子的了吗?“朱家指向敌军后方那几个戴著青铜面具的身影,“解决他们!“ 典庆点点头,突然一个纵身从三丈高的城墙直接跳了下去。李信大惊:“危险!“伸手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將军放心。“朱家按住李信的手臂,“典庆是披甲门第一高手,铜头铁臂,百战无伤。“ 话音未落,典庆已经如陨石般砸进敌阵,震飞了周围十余个尸奴。他落地后毫不停歇,双斧一摆,径直朝著驱尸魔所在的方向衝去。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沿途的尸奴疯狂扑咬,但它们的牙齿咬在典庆身上竟然迸出火星!敌军射来的箭矢撞在他的皮肤上,纷纷折断落地。一个楚军武士举剑劈向他的后颈,精钢打造的剑刃“鐺“地一声断成两截,而典庆的皮肤上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这...这还是人吗?“李信看得目瞪口呆。 朱家笑道:“披甲门的至强硬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典庆如入无人之境,双斧所过之处,尸奴如同麦秆般被拦腰斩断。他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很快就衝到了距离驱尸魔不足百步的地方。 那几个戴著青铜面具的控尸人显然慌了神,笛声变得杂乱无章。他们急忙摇动铃鐺,调集大批尸奴挡在身前。但典庆根本不屑绕路,直接撞了上去——那些刀枪不入的尸奴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被撞得支离破碎。 “拦住他!快拦住他!“一个控尸人惊恐地尖叫。 十几名楚军精锐立即结阵阻拦,长矛如林般刺向典庆。但那些精铁打造的矛尖刺在他身上,要么弯曲要么折断。典庆双斧一轮,楚军的阵型顿时血肉横飞。 终於,第一个控尸人转身想逃,却被飞来的巨斧直接钉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人四散奔逃,但典庆的速度远比他们想像的快——他如猛虎般扑出,一拳就打爆了一个控尸人的脑袋,红白之物溅在青铜面具上,显得格外刺目。 隨著控尸人接连倒下,尸潮的攻势明显紊乱起来。那些尸奴开始无目的地原地打转,有的甚至互相撕咬起来。 城墙上,李信抓住战机:“全军出击!趁现在!“ 战鼓雷动,蓄势已久的秦军铁骑如洪流般衝出城门。失去指挥的尸奴成片倒下,楚军也开始节节败退。 隨著丛林深处传来急促的鸣金声,正在攻城的敌军如潮水般退去。那些狰狞的尸奴也突然停止了攻击,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纷纷倒地。城墙上倖存的守军们这才瘫坐下来,许多人直接昏睡在血泊中。 李信拄著长剑,鎧甲上满是刀痕箭伤。他望著退去的敌军,眉头紧锁:“还没结束。“声音沙哑却坚定,“如此规模的叛乱,绝不可能只有这些兵力。田蜜背后,必定还有更多六国余孽的支持。“ 朱家摘下面具,露出疲惫的面容。他望著满地伤亡的农家弟子,手指微微发抖:“李將军说得对...这仅仅是开始。“ 梅三娘靠在残破的城垛边,铁面具已经碎裂了一半,露出下面惨白的脸色。她的镰刀断成两截,右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当典庆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时,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师兄...“ 典庆大步走来,铜浇铁铸般的身上满是敌人的血跡,却没有一道伤痕。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检查梅三娘的伤势:“师妹,没事吧?“ “我没事...“梅三娘摇摇头,声音突然哽咽,“就是咱们烈山堂的弟子都...都...“ 典庆沉默片刻,古铜色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定要抓到田蜜。“他的声音低沉如雷,“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司徒万里拖著伤腿走来,手中的算盘只剩下一半珠子:“伤亡统计出来了...我们损失了近二成战力。如果敌军再来一次这样的进攻...“ “不会那么快。“李信望向远处的密林,“他们也需要休整。 朱家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手心。典庆立即扶住他:“你的內伤...“ “不碍事。“朱家擦去嘴角的血跡。 赤练甩了甩链剑上的血珠:“坚持吧,白凤已经去新郑了,而且卫庄大人他们也进山了。我们目前能做的,就只有死守了。“ 李信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决的声音说道:“眼下我们只能死守待援!“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的面孔,“现在所有人听令——“ “轻伤者负责收集所有能用的兵器箭矢!“他的青铜剑指向城墙下散落的武器,“哪怕是断箭也要捡回来重新加工!“ “重伤无法战斗的,立即转移到后山药庐!“李信转头看向朱家,“朱堂主,麻烦你安排他们做些后勤工作——煮饭、熬药、包扎伤口,一个都不能閒著!“ 朱家点点头,面具停留在“思“相:“药庐还有不少毒草,可以淬在箭头上。“ 李信继续部署:“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轮流值守。“他看向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山林,“接下来必定还有恶战。“ 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轻伤的秦军士兵拖著疲惫的身躯,在尸堆中翻找可用的箭矢。农家弟子们则將断裂的兵器收集起来,交给铁匠重新熔铸。几个精通医术的弟子已经开始熬製药汤,浓郁的药香混合著血腥味飘散在城头。 典庆盘坐在城墙中央,正在调息。他那铜浇铁铸般的身体上虽然没伤,但內力消耗极大。梅三娘拖著伤腿,坚持要留下:“老娘还能挥得动镰刀!“ 217章 深山寻踪 十万大山的密林中,盖聂三人的身影在参天古木间快速穿行。潮湿的空气中瀰漫著腐烂的枝叶气味,偶尔传来几声诡异的鸟鸣。 “停。“盖聂突然抬手,白袍在幽暗的林中格外醒目。三人停在一处小溪边,溪水泛著不自然的青绿色。 胜七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蘸了蘸溪水,放在鼻尖一嗅:“上游有人下毒。“他指向西北方向,“往那边去了。“ 卫庄的鯊齿剑轻轻划过树干,留下一道细如髮丝的痕跡:“跟丟了。“ 三人顺著溪流继续追踪,但很快发现线索断了——溪水在一处岩壁前突然消失,流入地下暗河。 盖聂环顾四周,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根本看不出有人经过的痕跡。他转向胜七:“胜七兄,这十万大山中,可有什么適合藏身的地方?“ 胜七將巨闕剑插在地上,粗糙的手掌抚过剑身上的纹路:“这十万大山绵延千里,人跡罕至。“他指向远处,“往东三十里有座'鬼见愁'峡谷,崖壁上布满天然洞穴;往西五十里有片'黑水潭',水下有溶洞相通;往北更是有数不清的密林山谷...“ 卫庄突然打断:“太慢了。“银髮在幽暗的林中如雪般醒目,“这样找下去,田蜜早跑了。“ 盖聂轻嘆一声:“那就只能派斥候分队搜寻了。“ “时间。“卫庄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鯊齿剑微微出鞘,“等斥候找到,他们早都死了。“ 胜七突然一拳砸在身旁的古树上,震落无数树叶:“那贱人肯定躲在黑水潭!那里水下洞穴四通八达,还有天然毒瘴掩护!“ 盖聂沉思片刻:“先去黑水潭。“他看向卫庄,“小庄,若找不到,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卫庄冷哼一声,但並未反对。三人立即转向西方,在胜七的带领下快速穿行於密林之中。沿途的毒虫猛兽似乎都感应到了危险,纷纷避让。 行至一处山脊时,盖聂突然按住两人:“有人。“他指向下方山谷——几个黑影正在快速移动,看装束正是田蜜手下的黑衣人。 於是,盖聂三人屏息凝神,借著茂密树冠的掩护,悄然跟隨著那几个黑衣人。林间的雾气越来越浓,脚下的腐叶层散发出刺鼻的霉味。胜七的巨闕剑已经微微出鞘,剑锋上凝结著露水。 “他们果然在往黑水潭方向去。“胜七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指向远处隱约可见的一片黑色水域,“那里有个天然溶洞,易守难攻。“ 卫庄的银髮在雾气中若隱若现,鯊齿剑的寒光被他刻意收敛:“太安静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像是...“ “诱敌之计。“盖聂轻声接话,但脚步未停,“不太像,他们应该是没发现我们。“ 三人继续追踪,很快来到一处隱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巧妙遮掩,隱约传出说话声。盖聂示意其他两人停下,自己则贴近岩壁,凝神细听。 洞內,田蜜的声音带著几分焦躁:“典庆出关了!难怪上一轮进攻会被打退。“银簪敲击石壁的声响清脆刺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求援信肯定已经送出去。“ 一个沙哑的男声回应:“那现在怎么办?继续耗下去对我们不利。“ “一决胜负!“田蜜的声音突然拔高,“所有人全部压上,今夜必须拿下总坛!“ 几个蒙面人沉默片刻,隨后齐声道:“好!“ 洞口的藤蔓突然被一道剑气绞得粉碎。田蜜和五个蒙面人刚走到洞口,就与盖聂三人迎面撞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田蜜的红唇微微张开,银簪还举在半空;她身旁的蒙面人保持著迈步的姿势;而盖聂的白衣、卫庄的银髮、胜七的巨闕剑,都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盖聂!“田蜜最先反应过来,尖声叫道。 胜七的怒吼几乎震碎洞口的碎石:“田蜜!纳命来!“ 巨闕剑带著雷霆万钧之势劈下,田蜜仓促间甩出三枚银针,身形急退。 “盖聂!“田蜜的尖叫声在林间迴荡,她精致的面容此刻扭曲得可怕,“没想到堂堂帝国剑圣,也会和流沙这种杀手组织勾结!“ 盖聂的白衣在晨雾中纹丝不动,木剑斜指地面:“田堂主,收手吧。“ 卫庄的鯊齿剑微微抬起,银髮下的眼眸冷如寒冰:“我不为帝国。“他的声音带著刺骨的嘲讽,“方铭给的价钱,值得我走这一趟。“ “更何况——“鯊齿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鬼谷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插嘴。“ 胜七的巨闕剑在地上拖出深深沟壑,他布满刺青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田蜜!当年的事,是不是你陷害我?!“ 田蜜突然娇笑起来,银簪在指尖旋转:“当然是我。“她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毒蛇的信子,“你武功太高,又对吴旷言听计从...太碍事了。“ 胜七的双眼瞬间充血,巨闕剑发出嗡鸣:“我要你血债血偿!“ “別急嘛~“田蜜的笑容突然变得诡譎,“你马上就能下去陪你的好兄弟了。“ 她话音未落,八个蒙面人同时出手!其中三人直扑盖聂,两人缠上卫庄,剩下三人配合田蜜围攻胜七。密林中顿时剑气纵横,杀机四溢。 盖聂的渊虹看似缓慢,却精准地格挡住三把袭来的弯刀。他发现这些蒙面人的武功路数各不相同——有楚军的战阵刀法,有百越的巫蛊之术,甚至还有农家的地泽二十四变化。 “你们不是一路人。“盖聂的剑势突然加快,木剑上竟浮现出淡金色纹路,“为何联手?“ 回答他的是一把淬毒的匕首,擦著脸颊划过。盖聂身形微侧,木剑如游龙般刺出,正中对方手腕。那蒙面人闷哼一声,却见伤口处爬出数只黑虫,瞬间癒合如初! 另一边,卫庄的鯊齿剑已经染血。他的对手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配合默契,招招致命。但卫庄的剑更快——一剑刺穿其中一人的咽喉,反手又斩断另一人的兵刃。 “太弱。“卫庄冷冷评价,鯊齿剑突然变招,將第三人拦腰斩断。鲜血喷溅在银髮上,更添几分妖异。 218章 大战 瞬间,九名黑衣人已经死去四名,只剩下五人。见此情景,田蜜怒喝道:“別保留身份了,杀了他们咱们大事可成,不然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听他说完,其中一个蒙面人突然拿出一个信號弹,向著天空一扔。 “轰——“ 信號弹在空中炸开,刺目的红光映照出田蜜狰狞的面容。她银牙紧咬,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就都別藏著掖著了!“ 远处密林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几道披甲身影缓缓走出。为首的龙且手持长枪,英布双戟交叉在胸前,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身形魁梧、重瞳闪烁的年轻將领——项羽。 “项氏一族?“盖聂眉头微蹙,渊虹横於胸前,“你们竟与这些人为伍?神种可活万民,你们...“ “盖聂先生,“项羽打断道,声音如闷雷滚动,“上次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锋在阳光下泛著血色,“我再回答你一遍,大秦想要的,我就要毁灭。这答案,可还满意?“ 与此同时,剩余的五名蒙面人也纷纷扯下偽装。天泽的蛇形锁链缠绕双臂,驱尸魔的青铜面具下传出阴冷笑声。另外两人则亮出赵国与燕国的制式兵器,杀气腾腾,还有一个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是范增。 卫庄的鯊齿剑微微震颤,发出嗜血的嗡鸣:“跳樑小丑凑齐了。“ 胜七的巨闕剑重重砸入地面,震起一圈尘土:“田蜜!今日必取你性命!“ 盖聂目光如电,瞬间做出决断:“我来牵制项羽、龙且、英布。小庄,解决赵国和燕国的人。胜七,拖住田蜜、天泽和驱尸魔!“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话音未落,项羽已如猛虎般扑来!那柄血色长剑带著劈山断岳之势斩下,盖聂的渊虹迎上,竟被震退三步。龙且的长枪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英布的双戟则封锁左右退路。 “来得好!“盖聂不惊反喜,渊虹突然化作漫天剑影。鬼谷纵剑术全力施展,竟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项羽的重瞳在晨光中泛著血色,手中那柄通体赤红的长剑“霸王“发出低沉的嗡鸣。他魁梧的身形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盖聂先生,“项羽的声音带著金属般的鏗鏘,“今日就让我领教鬼谷绝学!“ 话音未落,霸王剑已化作一道血色长虹劈下!这一剑毫无巧,纯粹的力量將空气都劈出爆鸣。盖聂的白衣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渊虹却以微妙的角度斜挑——“鐺!“金石交击声中,霸王剑的轨跡被带偏三寸,重重劈入地面,顿时碎石飞溅。 龙且的长枪就在这时刺到。枪尖寒芒如星,直取盖聂后心。盖聂头也不回,渊虹反手一盪,剑脊精准拍在枪尖三寸处——正是长枪力道最弱的“七寸“之位。龙且只觉虎口一麻,长枪险些脱手。 英布的双戟从左右两侧同时攻来,戟刃上的锯齿闪著寒光。盖聂身形突然变得飘忽,渊虹在双戟之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錚錚“两声,双戟竟互相撞击在一起,而盖聂已如游鱼般脱出战圈。 “好!“项羽大喝一声,霸王剑再次袭来。这次剑势突变,看似直劈实则暗藏七种变化。盖聂目光一凝,渊虹突然由极静转为极动,竟在瞬息间接下所有变招。两剑相击的火星如烟般迸射,照亮了二人凝重的面容。 盖聂的剑法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每一剑都精准至极。渊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三十招过后,项羽的额头已见汗珠,而盖聂的呼吸依然平稳如初。 “项氏剑法刚猛有余,“盖聂突然开口,渊虹轻点霸王剑的剑脊,“但过刚易折。“话音未落,渊虹上突然泛起淡金色光芒,一道剑气如游龙般顺著霸王剑缠绕而上! 项羽大惊,急忙撤剑后退,却见胸前衣襟已被划开一道整齐的切口。龙且和英布见状,立即抢攻上来。龙且的长枪化作漫天枪影,英布的双戟则专攻下盘。 盖聂身形一转,渊虹画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產生了奇妙的效果——龙且的枪影突然紊乱,英布的双戟更是互相干扰。就在二人招式出现破绽的剎那,盖聂的渊虹如灵蛇吐信,在龙且腕间轻轻一点。 “噹啷!“长枪落地。英布急忙回护,却见盖聂已飘然后退。 项羽的重瞳微微收缩,霸王剑上的血芒忽明忽暗。他魁梧的身躯保持著进攻姿態,但持剑的手腕却在微微颤抖——那是被盖聂渊虹震伤的痕跡。龙且的长枪已经折断,右臂衣袖被剑气撕开一道血口;英布的双戟虽在手中,但虎口早已崩裂,鲜血顺著戟柄缓缓滴落。 盖聂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唯有袖口那道裂痕证明著方才的激战。渊虹斜指地面,剑尖凝聚著一滴未落的血珠。 “我不想杀人。“盖聂的声音平静如水,“你们走吧。“ 项羽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林间落叶簌簌而下:“盖聂先生果然仁义!“他猛地收剑入鞘,重瞳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但你可想清楚了——我们三人虽不是你的对手,可你要在短时间內拿下我们...“ 他的目光越过盖聂肩头,看向远处仍在激战的卫庄等人:“...怕是没那么容易。” 英布抹去嘴角血跡,双戟交叉胸前:“足够其他人解决战斗了。“ 盖聂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缓缓扫过。他看得出,项羽虽败不乱,体內真气仍在奔腾不息;龙且的断枪尖端闪著幽蓝光芒,显然淬了剧毒;英布的双戟更是暗藏机关。真要生死相搏,確实难以速战速决。 “项氏少主。“盖聂突然收剑入鞘,“你可知田蜜在用尸毒祸害百姓?可知神种能救万民於饥荒?“ 项羽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恢復坚定:“大秦暴政,民不聊生。区区神种,不过是嬴政收买人心的手段!“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盖聂轻嘆。“而且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你看他们。” 219章 大战(二) 听著盖聂的话,项羽看向另外两处战场。 项羽的重瞳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整个战场。他看到卫庄银髮飞舞,鯊齿剑如龙般在四名敌手间穿梭游走——那四人虽都是各国精锐,却被卫庄一人压製得节节败退。剑光过处,一名燕国武士的弯刀应声而断,胸口爆开血;另一名赵国剑客慌忙后撤,却仍被剑气削去半片耳朵。 “鬼谷横剑...“项羽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看得出,不出三十招,卫庄必能斩杀这四人。 视线转向另一侧,胜七的巨闕剑虽然势大力沉,但在田蜜、天泽和驱尸魔的围攻下已显疲態。他的左肩被天泽的锁链撕开一道血口,右腿也被田蜜的毒针所伤。饶是如此,那柄巨剑依然虎虎生风,每一次挥砍都逼得三人不得不暂避锋芒。 项羽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明白,一旦卫庄解决那四人,战局將瞬间倾斜。到那时... “少主!“龙且捂著流血的右臂低声道,“我们...“ 项羽突然抬手打断了他。他看向盖聂平静如水的眼眸,又看向远处逐渐明朗的战局。重瞳中闪过一丝决然,突然收剑入鞘。 “盖聂先生。“项羽的声音低沉如雷,“今日之事,项某记下了。“ 说罢猛地吹响口哨,乌騅马从林中疾驰而出。 龙且和英布对视一眼,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两人迅速跃上亲兵牵来的战马,隨著项羽朝密林深处退去。 盖聂並未追击。他望著项羽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著太多当年自己的影子... “轰!“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卫庄的鯊齿剑终於斩杀了最后一名对手,剑气余势未消,將一棵合抱粗的古树拦腰斩断。他银髮染血,转头看向胜七的战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胜七的巨闕剑重重砸在地上,震起一圈尘土:“田蜜交给我!“他布满刺青的脸狰狞如鬼,“剩下的帮我拦一下,算我胜七欠你们一个人情!“ 盖聂的白衣一闪,已挡在驱尸魔面前:“此人交给我。“渊虹出鞘,凌厉的剑气逼得驱尸魔连退三步。 卫庄的鯊齿剑指向天泽:“这个归我。“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天泽的蛇形锁链瞬间绷紧。 田蜜的俏脸顿时血色尽褪,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手中的银簪微微发抖,红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胜七雷霆般的怒吼打断: “田蜜!拿命来——!“ 巨闕剑带著十多年的仇恨劈下,田蜜仓促间甩出三枚毒针,身形急退。但胜七不闪不避,任由毒针扎入肩膀,巨剑去势不减! “鐺!“ 田蜜的银簪勉强架住巨剑,却被震得虎口崩裂。她娇躯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胜七大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胜七双目赤红,巨闕剑再次举起,“去地府跟我兄弟解释吧!“ 另一边,庄看向天泽,“跳樑小丑也敢再踏足中原?“卫庄的鯊齿剑微微抬起,银髮下的眼眸如冰刃般锋利,“韩国放你一马,就这么急著找死?“ 天泽的蛇形锁链僵在半空,那张布满诡异纹路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在韩国都城,正是眼前这个银髮男子,仅用三剑就破了他苦练二十年的“百越锁魂阵“。 “卫庄...“天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锁链不自觉地收紧,“这次不一样...“ “確实不一样。“卫庄的鯊齿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上次让你逃了。“ 话音未落,剑锋已至! 天泽仓促间甩出锁链格挡,却见鯊齿剑如毒蛇般缠绕而上,“錚錚“几声脆响,精钢打造的锁链竟被绞成数段!他急忙后撤,同时从袖中甩出十几枚淬毒银针。 卫庄冷笑一声,剑锋轻旋,所有银针都被剑气搅碎。他的步伐看似缓慢,却每一步都精准地封死天泽的退路。 “听说你投靠了阴阳家?“卫庄的剑势突然加快,“看来湘君给你的胆子。“ 天泽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诡异的血色咒印:“卫庄!你若杀我,阴阳家绝不会...“ “废话真多。“鯊齿剑如闪电般刺出,直接洞穿那个咒印! 天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胸口的剑锋。那咒印確实发动了——但却被鯊齿剑上缠绕的杀气硬生生压制! “你以为...“卫庄凑近他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我会怕阴阳家的诅咒?“ 剑锋一拧,天泽的胸口顿时爆开一团血。他踉蹌后退,锁链无力地垂落在地:“不...不可能...这是能灭杀墨家巨子的......” 卫庄的鯊齿剑再次举起:“带著你的疑问,下地狱去吧。“ 最后一剑,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天泽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凝固著难以置信的表情。无头尸体摇晃了几下,重重栽倒在地。 远处,盖聂的渊虹剑正好点中驱尸魔的咽喉。这个操控无数尸奴的百越巫师,此刻像破布娃娃一样瘫软下去。 血色残阳下,田蜜瘫坐在泥泞的林间空地。她华丽的红裙早已被荆棘撕成碎片,露出满是血痕的玉臂。 胜七的巨闕剑就插在她身旁三尺处,剑身上未乾的血跡缓缓滴落,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呵...呵呵呵...“田蜜突然笑了起来,染血的唇角勾起淒凉的弧度。她抬头望向逐渐聚拢的眾人,目光最终定格在赤练身上,“流沙...要是没有你们...贏的本该是我...“ 胜七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布满刺青的脸上肌肉扭曲:“贱人!到这时候还敢嘴硬!“他猛地拔出巨闕剑,剑锋抵住田蜜雪白的脖颈,“说!吴旷到底是怎么死的!“ 田蜜的睫毛轻轻颤动,竟露出一个嫵媚的笑容:“胜七大哥...你靠这么近...莫不是还念著旧情?“她故意仰起头,让剑锋在颈间划出一道血线,“当年在醉梦楼...“ “闭嘴!“胜七的剑锋一抖,削下她一缕秀髮。这个曾经叱吒风云的汉子,此刻竟有些握不稳剑,“我只问你...我兄弟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田蜜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望向远处渐渐昏暗的天色,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说...『告诉胜七...我不怪他』...“ 胜七如遭雷击,巨闕剑“噹啷“一声掉在地上。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竟踉蹌著后退两步,铜铃大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不...不可能...你骗我...“ 盖聂无声地嘆了口气,渊虹防备田蜜突然发难。卫庄却抱著鯊齿剑冷眼旁观,银髮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誚。 220章 归来 胜七的巨闕剑高高举起,剑刃在夕阳下泛著血光。就在剑锋即將落下之际,一柄宝剑突然横亘其间。 “鐺——“ 清脆的碰撞声中,盖聂的白衣飘然而至:“且慢。“ 胜七布满刺青的脸扭曲起来:“盖聂!你什么意思?!“ “留她性命。“盖聂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田蜜,“带回农家,让围攻总坛的叛军看看他们的主子。“ 卫庄轻抚鯊齿剑,冷笑道:“妇人之仁。“ 田蜜虚弱地挣扎了一下,银簪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染血的指尖在地上抓出几道浅痕。胜七沉默片刻,终究收起了巨闕剑,像拎小鸡一样將她提起:“好,就让她亲眼看著自己的谋划灰飞烟灭!“ 一行人押著田蜜急速返回。越接近总坛,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重。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间或夹杂著城墙坍塌的轰响。 当眾人衝出密林时,眼前的景象令胜七倒吸一口凉气—— 农家总坛的城墙已经被轰开一个三丈宽的缺口,破碎的砖石上沾满了鲜血。缺口处,典庆如山岳般屹立,他那铜浇铁铸的身躯上插著七八支断箭,敌人的刀枪砍在上面只迸出零星火。但这位披甲门高手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双斧微微颤抖,每一次挥动都不復往日威势。 城墙外,黑压压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 装备精良的六国余孽。李信的秦军残部被压缩在最后一道防线,每个人身上都带著伤。 “坚持住!援军来了!“盖聂清喝一声,声震四野。 卫庄的鯊齿剑已然出鞘:“跳樑小丑。“ 胜七將田蜜高高举起,声如雷霆:“叛贼们看看这是谁!“ 战场突然安静了一瞬。无数双眼睛看向那个狼狈不堪的红衣女子——他们的领袖,如今像条死狗般被人拎在手中。 “田堂主?!“一个赵国武士惊呼出声。 “不可能!“楚国的弓箭手差点鬆开弓弦。 田蜜虚弱地抬起头,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叛军开始动摇,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別管我!按计划行事!杀光他们!“ 田蜜悽厉的嘶喊还在林间迴荡,盖聂清朗的声音已如晨钟般响起:“农家弟子们!你们都被蒙蔽了!“他的內力將每个字清晰地送到战场每个角落,“首恶已诛,现在放下兵器者,仍是农家子弟!“ 声浪所过之处,廝杀的刀剑声渐渐停歇。一个满脸血污的农家弟子率先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被赤练提著的田蜜尸身。他手中的镰刀“噹啷“一声掉在血泊中。 “我们...我们被骗了?“ 紧接著,盖聂转向那些六国士兵,渊虹在夕阳下泛著金光:“你们的主子早已逃之夭夭,还要做无谓的牺牲吗?“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迷茫的脸,“投降者,不杀。“ 战场陷入诡异的寂静。一个楚国弓箭手突然折断长弓,跪倒在地:“项將军他们...真的跑了?“ 兵器落地的声音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先是零星的几声,继而连成一片。有些六国士兵丟下武器转身逃入山林,但李信只是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不必追击——秦军也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胜七扛著巨闕剑,看著昔日同门弟子们跪地痛哭的场景,布满刺青的脸上肌肉抽动。朱家摘下面具,露出苍老的面容,颤巍巍地走向那些迷途知返的弟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典庆终於支撑不住,双斧拄地单膝跪下。他那刀枪不入的身躯上满是白痕,就像被暴雨击打过的岩石。梅三娘拖著伤腿赶来搀扶,铁面具下传来压抑的抽泣。 卫庄冷眼旁观这一切,鯊齿剑缓缓归鞘:“无聊的仁慈。“ 农家总坛內,烛火摇曳,映照著眾人凝重的面容。田蜜瘫坐在地上,断臂处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鲜血仍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裙。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带著一丝讥讽的笑意,仿佛对眼前的绝境毫不在意。 胜七站在她面前,巨闕剑插在地上,双手撑住剑柄,沉声问道:“田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要將农家推向万劫不復?“ 田蜜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惨笑:“为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却带著刻骨的恨意,“好,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原本不姓田,也不是农家的人。“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梦囈,“我是赵国邯郸人,出身大户,家中虽不算权贵,但也衣食无忧。“ “后来,秦军攻破了邯郸。“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我的家被焚毁,族人四散逃亡。父母带著我一路逃难,最终在农家附近的村庄安顿下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们以为,终於可以安稳度日了......“ “可有一天,农家的一个长老路过村庄,看中了我的姿色。“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著指缝滴落,“他要强抢我回去做妾,我父母拼死阻拦......“ 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结果,他们被那个长老......活活打死!而我......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著!“ “后来,我逃了。“她冷笑一声,“再后来,我改头换面,以'田蜜'的身份进入农家,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她环顾四周,看著眾人震惊的表情,笑容愈发疯狂:“我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秦国灭我故国,农家毁我家园!你们......一个都別想好过!“ 胜七沉默良久,最终缓缓说道:“即便如此,那些无辜的农家弟子又做错了什么?你害死的,都是曾经与你朝夕相处的同门!“ 田蜜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的恨意渐渐被空洞取代:“呵......同门?“她喃喃道,“从我家破人亡的那天起,这世上......就再没有我的同门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嘆息:“只可惜......我终究没能看到你们......全部覆灭......“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出! “毒!“赤练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却已经晚了。田蜜的瞳孔迅速扩散,嘴角却仍掛著那抹讥讽的笑。 她死了。 221章 战后事宜 田蜜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嘴角残留的黑血已经凝固。她的眼睛仍睁著,仿佛在嘲笑著眾人的徒劳。那些未能问出口的秘密——她如何勾结六国、如何与罗网联繫、又为何执意陷害胜七——全都被她带进了坟墓。 胜七沉默地站在一旁,巨闕剑深深插入地面。他的眼神复杂,既有大仇得报的释然,又有真相未明的鬱结。朱家嘆了口气,伸手合上了田蜜的双眼,低声道:“恩怨已了,入土为安吧。“ 这时,李信走上前,向著卫庄和流沙眾人郑重地行了一礼,鎧甲上的血跡还未乾涸:“李信代大秦將士,谢过流沙援手。“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若非诸位提前报信,让我们有时间布防,恐怕农家总坛早已陷落。“ 盖聂也看向卫庄,目光温和却坚定:“这次......多谢你了,小庄。“ 卫庄抱臂而立,银髮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听到盖聂的话,他只是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高傲的弧度:“不必谢我。“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我只是收钱办事。“ 赤练在一旁掩唇轻笑,链剑在指尖轻轻缠绕:“哎呀,卫庄大人就是嘴硬~明明收到方铭的信就立刻动身了呢~“ 卫庄冷冷瞥了她一眼,赤练立刻噤声,但眼中的笑意未减。 胜七深吸一口气,走到卫庄面前,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我胜七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需要,儘管开口。“ 卫庄淡淡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此时盖聂又向朱家等人问道:“朱堂主,如今,你们如何打算?” 夜风呜咽,烛火摇曳。 盖聂的话让整个大厅陷入沉默。 “盖聂先生......“朱家长嘆一声,声音沙哑,“如今的农家,已经支离破碎了。“ 他缓缓抬起手,一根根掰著手指计算:“禁地十长老......全部被田蜜带人暗害;田猛、田仲战死;吴旷兄弟......“他看了一眼胜七,没有继续说下去。 “田虎虽然活了下来,但经脉尽断,已成废人。“朱家苦笑一声,“现在的农家,能主事的就剩我、梅三娘、司徒万里,还有典庆兄弟。“ 梅三娘站在一旁,铁面具已经摘下,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她的眼中带著深深的疲惫,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十万农家弟子......如今能活著回来的,不足三万。“ 司徒万里拨弄著残缺的算盘,铜珠碰撞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更麻烦的是......田言和阿赐也失踪了。“他抬头看向盖聂,眼中带著忧虑,“那丫头心思深沉,若是落入敌人手中......“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田言知晓太多农家的秘密,若是被罗网或六国余孽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胜七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巨闕剑深深插入地面:“农家......难道就这么完了?“ 盖聂沉思片刻,开口道:“当务之急,是重整秩序。“他看向朱家,“农家不可一日无主,侠魁之位......“ 朱家摆摆手,苦笑道:“如今这副残局,谁还敢当这个侠魁?“他看向胜七,“胜七兄弟,你曾是烈山堂主,如今......“ 胜七摇头,声音低沉:“我早已不是农家的人。“ 大厅再次陷入沉默。 李信將染血的佩剑缓缓归鞘,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大厅內格外清晰。他环视眾人,目光最终落在朱家身上:“诸位,眼下农家遭此大劫,何不趁此机会彻底归顺帝国?“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残破的厅堂內迴荡,“为帝国效力,未必不是一条明路。“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加入......帝国?“梅三娘最先打破沉默,疤痕交错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断成两截的镰刀,铁器发出细微的錚鸣。 李信解下沾血的披风,露出內里精悍的轻甲:“诸位应该知道,陛下早已设立帝国农业部,其中半数职位都为农家子弟预留。“ 司徒万里的算盘突然停住,铜珠悬在半空:“我们確实收到过詔书......“ “但在田蜜的建议下拒绝了。“梅三娘接过话头,略显单薄的身躯在灯影下显得格外疲惫。他看向李信,面具上的表情定格在“思“相,“李將军,此事关係重大,能否容我们商议几日?“ 李信抱拳一礼:“自然可以。“他转向窗外,望著仍在冒烟的城墙缺口,“当务之急是先救治伤员,修復防御工事。“ 胜七突然站起身,巨闕剑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跡:“我不管你们怎么选,但我农家自立派以来,何曾做过朝廷鹰犬?“ “胜七兄弟......“朱家欲言又止。 “好了。“盖聂温润的声音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李將军说得对,眼下救治伤员要紧。“他看向朱家,“至於其他事......从长计议。“ 夜风掠过残破的城墙,带起阵阵血腥气。盖聂站在高处,白衣在风中微微飘动,目光投向远方幽暗的山道。 “李將军,“他开口道,声音沉稳而清晰,“白凤已经前往新郑报信,援军想必已在路上。眼下我们只需固守农家总部,等待援军抵达即可。“ 李信点点头,手按剑柄,神色肃然:“盖先生放心,我已派出三队斥候,日夜轮换监视周边动向。“他指向远处几个隱蔽的制高点,“那里都安排了弓箭手,一旦发现敌情,立刻发出信號。“ 盖聂微微頷首,目光扫过城墙下忙碌的士兵和农家弟子。秦军將士正在修补破损的防御工事,將滚木礌石重新堆砌在关键位置;农家弟子则协助搬运伤员,清理战场上的尸骸。儘管人人面带疲惫,但秩序井然,显露出久经沙场的沉稳。 222章 得到消息 五更天的咸阳宫还笼罩在朦朧的晨雾中,方铭睡眼惺忪地被侍卫从被窝里拖出来,连朝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就被带到了嬴政面前。 “陛下......“方铭打了个哈欠,勉强行了个礼,“这么早叫臣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给,拿去看看。”说著,叫小太监把一份奏章交给方铭。 方铭手中握著刚送到的密报,指尖微微发紧。当看到“农家危机已解,田蜜伏诛“几个字时,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於鬆懈下来。 “幸亏叫了二师兄前去......“他低声自语,”否则以农家的局势,还真说不准会闹成什么样。“ 跳动的火光映照著他沉思的面容。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剧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他记忆中的轨跡。 “田言和田赐去了哪里?“方铭眉头微皱“按照原剧情,田言此刻应该已经掌控了农家才对......“ 更让他意外的是天泽的出现。这个在《天行九歌》里掀起风浪的百越废太子,如今竟成了卫庄剑下的亡魂,连个像样的对决都没有。歷史的轨跡似乎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改变了方向。 这时,看见方铭已经看完了密报,淡淡道:“农家的事,已经解决了。“ “啊?“方铭一愣,隨即反应过来,“那陛下叫我来是......“ “没什么事。“嬴政终於放下笔,抬眸扫了他一眼,“就是告诉你一声。“他摆了摆手,“行了,滚回去躺著吧。“ 方铭张了张嘴,刚想狡辩两句,就被侍从架著胳膊“请“了出去。宫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叫什么事啊......“方铭揉著酸痛的脖子,一边往自己的府邸走一边小声嘀咕,“派个太监传句话不就行了?非要大半夜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 晨雾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路过值夜的侍卫时,他故意提高了声音:“我看陛下就是閒得慌,纯粹想折腾我一下!“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清晨的阳光洒在咸阳街道上,方铭揉著酸涩的眼睛走向府邸。此刻他只想倒头就睡。 刚踏入內院,一道紫色身影闪现。惊鯢冷冽的声音响起:“大人忘了今日要去频阳看扶苏公子?“ 方铭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位十四岁的学生在他的建议下,正在频阳县歷练。 於是,在晨光熹微中,方铭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黍米粥,滚烫的粥水烫得他舌尖发麻。案几上还摆著半块没来得及吃的蒸饼,惊鯢已经抱著剑站在门廊下,紫色衣袂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大人,时辰不早了。“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泉里的玉石。 方铭抓起蒸饼塞进袖中,苦笑道:“你这催命的功夫比罗网的剑法还厉害。“ 马车在官道上顛簸前行,方铭靠著车壁,被顛得五臟六腑都要移位。惊鯢端坐在对面,腰背挺得笔直,仿佛钉在车板上的利剑。方铭透过晃动的车帘,看见她面具边缘露出的一小截白皙下巴,在阳光下泛著瓷釉般的光泽。 经过將近两个小时的顛簸,方铭终於来到了频阳县。 远远望见频阳县城城墙时,他长舒一口气。城门口几个衙役正懒洋洋地打著哈欠,见到车队慌忙挺直腰板。 县令府邸比想像中简朴,青砖小院前栽著两株歪脖子枣树。方铭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师!“ 少年像阵风似的从迴廊那头卷过来,月白色的县令官服下摆沾著泥点子,束髮的布带鬆了一半。扶苏正要行礼,被方铭一把托住手肘。 “让我瞧瞧。“方铭退后半步,上下打量这个半年未见的学生。少年抽条似的长高了半头,原本苍白的脸颊晒成了小麦色,掌心摸上去有层薄茧,再不是宫中那个娇贵公子了。 “听说你把频阳治理得不错?“方铭笑著揉乱扶苏本就鬆散的髮髻。 少年顿时兴奋起来,拽著方铭的袖子往书房走:“老师快来看!我给您匯报一下我的成果......“ 另一边。 罗网总部的密室中,烛火幽暗,青铜蜘蛛的纹饰在墙壁上投下狰狞的影子。赵高斜倚在玄铁打造的座椅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扶手,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都处理好了?“他声音轻柔,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方,一个纤细的身影半跪於地,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 “处理好了。“女人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农家十万弟子,如今只剩不到三成。朱家重伤,田蜜,田仲,田猛身死,田虎重伤,......农家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赵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很好。农家这颗毒瘤,终於被清除了。“他缓缓起身,玄色的衣袍如水般流淌,“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女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掀开斗篷。烛光映照下,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赫然是—— “田言?!“ 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我不要金银,不要权势。也愿意加入罗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只求赵大人......保护赐儿。“ 赵高眯起眼睛,像毒蛇盯上猎物般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天蛰剑主,竟然会为了一个痴儿低头?“ 田言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著指缝滴落在地:“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密室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良久,赵高突然轻笑一声:“有意思。“他缓步走到田言面前,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从今日起,你就是罗网新的'天蛰'。“ “至於你弟弟......“赵高转身,袖中滑出一枚青铜令牌,“会有人照顾好他的。“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上面刻著的蜘蛛图案,正对著田言露出狰狞的微笑。 223章 农家巨变 就在方铭去探望扶苏的时候,农家这边也迎来了关键的时刻,这一天,朱家等人把李信和盖聂还有卫庄请到了议事厅。 暮色沉沉地压在大泽山上,往日喧囂的农家总坛此刻寂静得可怕。议事厅门前的火炬明明灭灭,在风中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朱家站在厅內中央,脸上的三色面具今天只露出“哀“的一面。他身后几位堂主的座位空了大半,再也不復往昔的风光。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李信率先踏入,鎧甲上的血渍已经凝固成黑褐色。他身后,盖聂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最后进来的是卫庄,鯊齿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惊得角落里几只老鼠慌忙逃窜。 “诸位请坐。“朱家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盖聂的目光扫过厅內。上次隨方铭来时,这里还摆著象徵农家六堂的六尊青铜鼎,如今只剩四尊歪斜地立著。墙角堆著来不及清理的箭矢和折断的农具,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味和草药混合的苦涩气息。 “多谢卫庄先生仗义相助。“朱家向卫庄深深一揖,面具上的哀色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淒凉,“若非流沙出手,三娘他们恐怕...“ 梅三娘从阴影里走出,右臂缠著的绷带。她沉默地向卫庄抱拳,镰刀在腰间晃荡,刀刃上满是缺口。 卫庄冷笑一声,径直走到最末位的席案前坐下。案几上积了层薄灰,他隨手一抹,指腹立即沾满黑褐色的污渍 昏暗的议事厅內,朱家缓缓展开竹简的手微微颤抖。油灯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棵即將枯萎的老树。 “这是最新的统计。“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六堂弟子,还剩两万五千七百六十三人。“ 竹简落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司徒万里伸手按住跳动的竹片,铜钱在他指间翻转,发出清脆的“叮噹“声。 “今早又走了三百多人。“他苦笑道,“照这个速度,月底能剩下两万就是奇蹟。“ 梅三娘猛地拍案而起,腰间镰刀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之声:“都是些没骨气的东西!“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迴荡,震得樑上灰尘簌簌落下。 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卫庄抱著鯊齿剑,银髮在阴影中格外醒目:“骨气能当饭吃?“ “你!“梅三娘正要发作,却被朱家抬手制止。 “三娘,“朱家摘下面具,露出布满皱纹的脸,“记得后山的孤儿寡母吗?他们需要人照顾。“老人浑浊的眼睛转向空荡荡的座椅,“十万农家弟子...现在连议事厅都坐不满了。“ 田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断臂处的绷带渗出暗红。他弟弟田仲的佩剑就放在他面前,剑穗上还沾著乾涸的血跡。 “田蜜那个贱人!“田虎左手捶打案几,“要不是她勾结六国余孽...“ “十位长老全部战死。“朱家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田猛堂主在寻找神农令时中了埋伏,连尸骨都没找回来。田仲兄弟也在这次动乱中死去,听田蜜说吴旷也被她杀了。如今农家六堂,就剩下我们三人了。“ 司徒万里突然將铜钱拍在桌上:“该死的!” 厅內烛火摇曳,朱家的面具在光影间变换著表情。他缓缓起身,袖中滑出一卷盖著帝国印璽的帛书。 “农家遭此大难,我们商议决定...“他的声音顿了顿,面具最终停在“哀“的那面,“接受帝国全部条件。“ 司徒万里手中的铜钱突然停止转动。他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復成商人特有的精明神色:“我去农业部。这些年走南闯北,对各地农事还算熟悉。“ 梅三娘握紧镰刀的手指节发白:“我去学宫。“她看了眼朱家,“但每月初一十五,我会回来看孩子们。“ 朱家点点头,面具转到“喜“的那面,却比哭还难看:“我和田虎留在总坛。这些...“他指向李信,“费劲千辛万苦带来的神种,总要有人来耕种。“ 盖聂的目光扫过眾人,突然开口:“胜七兄弟呢?“ 阴影里传来铁链的哗啦声。胜七拖著沉重的镣銬走出,魁梧的身形在墙上投下巨兽般的影子。他脸上那道贯穿左眼的伤疤在火光下格外狰狞。 “老子欠罗网一条命。“他的声音像砂石摩擦,“当年被六国那群杂碎追杀得像条野狗,是罗网给了口饭吃。“ 李信皱眉:“你要去还这个人情?“ 胜七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江湖人讲的就是有债必偿。“他晃了晃手腕,精钢镣銬应声而断,“噬牙狱那帮孙子关不住我,是老子自愿待著。“ 卫庄在门外冷笑一声:“愚蠢。“ 胜七猛地转头,巨闕剑已经出鞘半尺:“鬼谷的小白脸,想打架?“ 盖聂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渊虹剑未出鞘,却已让空气为之一凝。朱家急忙挡在两人中间:“都什么时候了还闹!“ 胜七哼了一声收剑入鞘:“老子去还了人情就回来。“他看向角落里玩耍的农家孩童,语气突然软化,“...总得给娃娃们留个能打架的。“ 盖聂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罗网要你去做什么?“ “谁知道呢?“胜七满不在乎地耸肩,“杀人放火,老子样样在行。“ “两万新郑的援军已到。“李信的手指在桌子上轻叩,木屑簌簌落下,“加上我部的五千人。一共两万人。我会上奏陛下,请求將军队扩增至一万人,將农家总坛位置彻底的包围住。这样可以保证神种万无一失,放心耕种。“ 朱家的面具转向“惊“的那面:“一万大军?这么大的手笔!好,如今农家几乎名存实亡,可也彻底回归之前的理念,也算是破后而立吧。” 听著朱家的话,盖聂突然说道:“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是啊,自从听到方铭那小子的大秦三句后,我就觉得我们农家的路走偏了,现在正好拨乱反正。” 224章 满意的方铭 在频阳待了几天的方铭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 夕阳將频阳县的夯土城墙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方铭斜倚在马车的软垫上,透过雕车窗望著这座焕然一新的小城。半年前他看频阳的奏报时,上面描述的频阳和现在可谓是天差地別,上面描述的频阳城门口还堆著发臭的垃圾,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缩在墙角;而今的频阳则是在整洁的石板路上,挑著担子的农夫和推著独轮车的商贩井然有序地进出城门,几个孩童甚至蹲在墙根下用树枝练习写字。 “变化真大啊。“方铭不自觉地感嘆。他指尖还残留著午间与扶苏对弈时沾到的檀木棋子香气。 惊鯢盘膝坐在对面,鯊皮剑鞘横放在膝头。紫色劲装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身形,青铜面具在夕阳映照下泛著诡异的光泽。“裁撤了三分之二的县吏,“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著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剩下的都是他亲自提拔出来的官吏。“ 方铭笑著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名单:“十二个贪官,最轻的也是流放陇西。“他的指尖停在一个被硃砂圈出的名字上,“这个县丞更有意思,贪污的银钱全用来养了一群说书人,专门在茶楼讲《尚书》《周礼》。“ 马车碾过一段碎石路,剧烈顛簸中惊鯢纹丝不动,只有面具上的鱼鳞纹路微微反光。“扶苏公子判了他黥面。“她突然补充道,“但允许他带著说书人去流放地。“ “仁慈而不失威严。“方铭满意地合上竹简。 前方官道转弯处,十几个背著竹篓的农妇正说笑著走来,看到马车立即退到路边行礼。方铭注意到她们脚上的草鞋都打著整齐的补丁,但篓子里露出的纺锤却是崭新的黄杨木。 “工坊的產物。“他指著那些纺锤对惊鯢说,“三个月前这里连个像样的织机都没有。“ 树影斑驳间,方铭瞥见几个少年蹲在溪边,正用木棍在沙地上画著什么。其中一个突然抬头,兴奋地指著马车大喊:“是县令大人的老师的车驾!“孩子们顿时一窝蜂追了过来。 “停一下。“方铭敲了敲车壁。待马车停稳,他探出身子接过孩子们递来的沙盘。粗糙的木板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沟渠图样,正是他教给扶苏的水利规划简化版。 “公子大人说,等学宫建好就送我们去读书!“一个缺了门牙的男孩嚷嚷著,黝黑的小脸上沾满泥点。 方铭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从袖中摸出几块飴。望著孩子们欢天喜地跑开的背影,他突然对惊鯢说:“知道为什么我坚持要扶苏亲自审理每个案件吗?“ 惊鯢的面具转向他,鱼形纹路在树影间明暗变幻。 “三个月前,有个寡妇来县衙告状。“方铭的声音低沉下来,“她丈夫死在修河堤的工地上,本该领的抚恤银被层层剋扣,最后到手的只够买半石黍米。“ 马车重新启动,惊鯢看见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窗框上的木纹。“扶苏当场杖毙了经手的小吏,自掏腰包补足了所有抚恤金。“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重要的是,他隨后改革了整个工程监管制度。“ 一片梧桐叶飘进车窗,方铭拈起叶片转动著:“特权就像这叶子的脉络,看似杂乱却各有其用。扶苏必须明白——“叶片突然在他指间碎成几片,“滥用会毁掉整棵树,但若强行抹平所有脉络,叶子也就失去了生命力。“ “学宫名额。“她琉璃般的眸子直视方铭,“你还没解释清楚。“ 方铭怔了怔,隨即失笑。他敲开车座下的暗格,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壶很快发出轻响,茶香混合著水汽在车厢內瀰漫开来。 “频阳县二十个名额,比其他县多一倍。“他斟了杯茶推给惊鯢,“因为这里有扶苏。“ 惊鯢没有接茶杯,任由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氳:“这与你教他的'法不阿贵'背道而驰。“ “错了。“方铭突然俯身,惊鯢能闻到他衣襟上沾染的墨香与茶香交织的气息,“我是在教他认识权力的本质。“ 这时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黑衣骑士护著辆囚车疾驰而过,车里的犯人戴著沉重的木枷,但身上的锦缎华服显示他曾经显赫的身份。惊鯢认出那是去年被查出贪污军粮的陇西郡守。 “看那个囚徒。“方铭轻声道,“他曾经以为特权是永不枯竭的甘泉,却不知——“茶水突然倾倒在案几上,顺著木纹流成蜿蜒的小溪,“权力就像这茶水,端得太满,反而会洒自己一身。“ “扶苏问我名额时,我故意说得直白。“方铭靠回软垫,望著天边渐沉的落日,“就是要让他不舒服,让他辗转反侧,最后想明白——“ “特权本身无善恶。“惊鯢突然接话,声音比平时柔软了几分,“关键在於执剑之手。“ 方铭惊讶地挑眉,隨即开怀大笑。笑声惊起了路边灌木丛中的山雀,“妙解!“他抚掌讚嘆,“所以我才要他在频阳实践。在这里,他给寡妇多发五斗米没人敢置喙;但若在咸阳——“ “会被御史弹劾徇私枉法。“惊鯢重新戴上面具,但语气不再冰冷,“你在教他把握分寸。“ 马车驶上山岗,整个咸阳盆地尽收眼底。万家灯火中,学宫的建筑群格外醒目,尚未完工的楼阁上掛满灯笼,像一串璀璨的明珠。 这时,方铭看见一队举著火把的骑兵正从学宫方向飞驰而来,为首的擎著面黑底金边的旌旗——是嬴政派来的近卫。 “陛下急召?“惊鯢瞬间进入戒备状態,手指按上剑柄。 方铭却从容地整理起衣冠:“放心放心,毕竟我也去频阳好几天,嬴政大大怎么能不想念自己的儿子呢,这是特意叫我过去给他讲故事的。“ 225章 嬴政与扶苏 咸阳宫的夜风穿过长廊,带著椒兰殿特有的薰香气息。方铭跟在赵高身后,靴底踏在墨玉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侧执戟郎中的铜甲在宫灯映照下泛著冷光,像一排静止的雕塑。 “陛下在书房等您。“赵高在蟠龙纹的漆门前停步,声音依旧阴冷。 书房內,鯨油灯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嬴政披著件素色深衣,未戴冠冕,长发只用一根玄色丝带松松繫著。他正俯身查看案几上的疆域图,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眼角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坐。“皇帝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语气隨意得像在招呼老友。 方铭行礼时瞥见案角堆著的竹简——最上面那捲繫著代表紧急军情的红绳。他刚跪坐好,赵高就无声地呈上一盏茶。茶汤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水面浮著两片完整的桑叶。 “知道叫你来做什么?“ 方铭捧著茶盏的手顿了顿,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臣猜...陛下想听扶苏公子的事?“ “哼。“嬴政突然將铜尺拍在案上,惊得侍立在侧的赵高肩膀一颤,“你三言两语就把寡人的长子拐到穷乡僻壤。“他眯起眼睛,目光却不如语气那般严厉,“连蒙恬昨日都上书,说频阳驻军是不是该增派些精锐。“ 方铭低头饮茶,桑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故意等了三息才开口:“这不正是陛下所愿吗?“抬眼时,正好捕捉到嬴政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皇帝突然推过来一碟糕点。方铭认得这是频阳县特產的黍米枣糕,边缘还刻意做成粗糙的农家样式——显然是扶苏命人送来的贡品。 “说说吧。“嬴政自己也拈起一块,“那小子有没有丟寡人的脸?“ 方铭拭去指尖的糕屑,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来的不是奏章,而是十几枚木牘,每枚不过巴掌大,上面密密麻麻刻著小字。 “这是扶苏公子每日的判词摘录。“他挑出其中一枚,“比如这个偷牛案——“ 嬴政突然伸手夺过木牘。方铭注意到皇帝保养得宜的指甲缝里沾著硃砂,想必是批阅奏章时留下的。灯光下,扶苏的字跡挺拔如松,与嬴政年轻时如出一辙: 【牛主苛待牲畜在先,故减窃者徒刑三等。然偷盗终非义举,罚修河堤十日,每日工钱照付。】 “妇人之仁。“嬴政轻嗤,却把木牘收入自己袖中,“牛死了大不了赔钱,偷盗之风不可长。“ 方铭又取出枚被摩挲得发亮的木牘:“再看这个。“ 【寡妇张氏诉里正侵占田產案。查里正乃灭楚功臣之后,然法不阿贵,责令退还田產,另罚谷五十石。念其战功,免黥面。】 这次嬴政的眉毛微微扬起。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对照著看了片刻:“这寡妇的儿子在驪山陵做工?“ “陛下明鑑。“方铭微笑,“扶苏公子特意调他回频阳照顾老母,还给了份督造水车的差事。“ 烛突然爆响,赵高悄无声息地上前剪灯。借著这个间隙,方铭打量了下书房角落的新摆设——一尊精巧的沙盘,上面用不同顏色標註著学宫的建设进度。 “还算没辜负'老师'这个名头。“嬴政的语气软化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木牘边缘,“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方铭正了正坐姿:“学宫开学在即,臣想请公子担任助教。“ “助教?“嬴政的铜尺停在半空。 “就是协助博士们授课。“方铭比划著名解释,“整理典籍、批阅作业,偶尔代课。“他故意顿了顿,“毕竟以公子现在的学识,当学生太屈才,直接做博士又难免遭人非议...“ 铜尺突然敲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一跳。赵高悄然后退半步,把自己隱入帷帐的阴影里。 “你倒是考虑周全。“嬴政的目光变得锐利,“那些齐鲁来的儒生,怕不是要骂寡人任人唯亲?“ 方铭从怀中取出一卷名册:“这是公子这半年批改过的频阳县学童课业。“他展开其中一页,上面除了硃笔批註,还有细致的修改建议,“连淳于越都承认,公子的《春秋》释义別具一格。“ 嬴政突然轻笑出声。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远处学宫工地的灯火:“那小子八岁时,曾问寡人为何要灭六国。“月光勾勒出皇帝挺拔的背影,“寡人当时说,这就好比园中杂草,不除根就会抢了嘉苗的养分。“ “现在他信了?“皇帝突然问。 “他正在写《水患论》。“方铭轻声回答,“说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导。“ 嬴政的背影僵了一瞬,隨即大笑起来。笑声惊醒了檐下棲息的夜梟,扑稜稜地飞向远处的宫墙。赵高从阴影中探出半张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拿去看。“皇帝突然拋来一卷竹简,“农家的消息。“ 方铭展开简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正是李信所写。当看到“司徒万里入朝“几个字时,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方铭看著农家的决定,说道,“这次农家之祸,倒也让农家能够正视自己的传承,真正做到地泽万物,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嬴政没有接方铭的话,而是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那个胜七,你觉得如何?“ 听著嬴政的话,方铭行礼道:“那要看赵高赵大人的安排了。” 听著方铭提到他,赵高赶忙从阴影处出现,用依旧阴冷的嗓音说道:“方大人客气了,罗网只为帝国效力,如今陛下对胜七另有安排。请方大人放心吧。” 说罢,赵高又回了阴暗处。 看著退回阴暗处的赵高,方铭没有来的打了一个冷战,他没次见到赵高·,就跟见到一条毒蛇似的。 又跟嬴政聊了一会,並告诉嬴政希望学宫建成后亲自去举行开学典礼后,就被嬴政从他的书房赶了出来。 於是,將近一天没吃饭的方大先生,又在对嬴政抱怨中,回到了自己府邸。 226章 荀夫子来了 这天,方铭和嬴阴嫚正在一起玩耍-----一起逗惊鯢这个冷血杀手。 方铭手中的孔雀翎羽正轻轻扫过惊鯢面具上的鱼鳞纹路,引得这位冷血杀手罕见地后仰了半步。嬴阴嫚捂著嘴笑得前仰后合,石榴红的裙裾在青砖地上铺开如晚霞。 “再挠一下她耳后!“少女压低声音指挥,发间金步摇隨著动作叮咚作响,“上次我看见那里...“ “大人。“老管家的声音突然从廊柱后传来,惊得嬴阴嫚一把攥住了方铭的衣袖。老人低著头,仿佛对眼前这不合礼数的场景视而不见,“门外有客,自称是您在桑海的老友。“ 方铭的手指顿在半空。孔雀翎的影子投在惊鯢面具上,像一尾突然凝固的游鱼。桑海——之前在小圣贤庄剽窃出大秦四句的地方。 “可是...一位老丈带著个年轻人?“方铭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管家点头时,嬴阴嫚已经利落地提起裙角。少女冲惊鯢眨眨眼,像只灵巧的猫儿般闪向侧门,临走还不忘顺走那根惹事的孔雀翎。 “快请。“方铭拍去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惊鯢,“荀夫子来了!“他伸手摘去对方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石榴瓣,“来书房听听荀夫子的教诲?“ 惊鯢点头,“可以,之前在罗网的时候赵高对荀夫子的评价非常高,说这个人真正做到了无惧。” 当方铭快步穿过中庭时,发现荷塘边的石板小径上留著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嬴阴嫚显然是从水路溜走的。他苦笑著摇头,整理衣冠的手却在触到发间那支枣木簪时顿了顿。 正厅门扉洞开,夕阳的余暉將两个修长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年长者拄著根虬曲的紫檀木杖,杖头雕著简易的云纹;年轻人一袭素白深衣,腰间却悬著柄与文士装扮极不相称的青铜古剑。 “荀夫子!“方铭在门槛处就长揖及地,束髮的丝带滑落肩头,“之前在小圣贤庄没能拜访您,今天终於得偿所愿了!“ 老者转过身来,雪白的鬚髮在晚照中如同镀了层金箔。他眼角密布的皱纹里盛满笑意,:“小友如今位极人臣,倒还记得老朽。“ 方铭这才看清荀况今日竟穿著罕见的絳色深衣——这是齐国稷下学宫祭酒的礼服。他心头突地一跳,目光转向旁边的年轻人:“子房兄也好久不见。“ “先生与子房远道而来,请隨我书房详谈。“ 书房的门被无声推开。惊鯢换了一身月白襦裙出现,没有戴面具,发间只簪了支素银釵。她捧著茶具的样子像个寻常侍女,唯有腰间若隱若现的软剑轮廓泄露了身份。 “好茶。“荀况在案前跪坐时突然道。他尚未揭开茶盖,却已从裊裊热气中嗅出了滋味,“方大人果然生活的滋润啊,哈哈。“ 方铭执壶的手稳如磐石,壶嘴倾泻出的水线却在微微颤抖:“先生可別取笑我了......“ 茶烟在书房內裊裊升起,荀况抚须的手指微微一顿:“老朽云游时,在邯郸酒肆听得'大秦四句',老朽听后也是大为震撼!“ “晚辈惭愧。“方铭斟茶的手非常稳定,“不过是拾先贤牙慧。“ “不知学宫何时开学?” “十日后开学。“方铭取出一把铜钥匙放在名册上,“东廨舍已备好,临著藏书楼。“ 钥匙在案几上投下奇特的阴影。张良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剑鞘:“听说学宫要教很多科目?“ 惊鯢无声地出现在屏风旁,手中捧著蒙学教材的样本。方铭接过展开,露出扉页上《千字文》三字 “是啊,大秦学宫內,容纳诸子百家,公输家墨家教导机关术,我这里称之为物理。儒家、农家、道家、家姓能够学以致用的,我这边来者不拒。” “法家严刑与儒家仁政並列。“荀况的眼中闪过诧异,“你当真要...“ “无妨。” 惊鯢递来的素绢在案几上徐徐展开,露出上面工整的墨字。荀夫子原本只是隨意一瞥,却在看到头八字时突然僵住了身形。老人枯瘦的手指悬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上方,微微发颤,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这...“荀夫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轻微,白须在穿堂风中颤动,“这是何人所撰?“ 方铭正欲回答,却见老人猛地站起身。紫檀木杖“咣当“一声倒在青砖地上,惊得张良的逆鳞剑出鞘三寸。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位当代儒学宗师竟然向著方铭深深一揖到地,雪白的发梢几乎触及靴尖。 “夫子!“方铭慌忙上前搀扶,枣木髮簪都歪了几分。 荀夫子直起身时,浑浊的老眼竟闪著泪光:“惶惶天音啊!“他颤抖的手指轻抚素绢,“'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等字句...“老人突然转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围墙看到远处正在嬉戏打闹的孩童,“就该让这些蒙童日日诵念!“ 张良好奇地凑近细看。阳光透过窗欞,在“金生丽水,玉出崑冈“八个字上投下斑驳光影。年轻谋士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看似简单的对韵里,竟暗含五行相生之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荀夫子吟诵的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是在庭院中迴荡。惊得檐下麻雀扑稜稜飞起,一片羽毛飘飘荡荡落在“闰余成岁“的“岁“字上。 方铭耳根发热。这哪是他的功劳?分明是前世记忆中,那位南朝周兴嗣集王羲之字而成的千古奇文。可现在要怎么解释?说这是梦中所得?还是... “夫子谬讚了。“他只得硬著头皮拱手,“不过是集前人智慧...“ “集得好!“荀夫子突然抓起案上茶壶,直接对著壶嘴灌了一大口——这个从不失仪的儒学大师,此刻竟像个狂士般放浪形骸。茶水顺著鬍鬚滴落,在“海咸河淡“四个字上晕开淡淡水痕。 227章 荀夫子来了(二) 荀夫子已经沉浸在“弔民伐罪,周发殷汤“的段落中。老人时而击节,时而顿足,读到“坚持雅操“时,竟老泪纵横:“多少圣贤穷经皓首,所求不过如此!“ 荀夫子胸前的白须还在微微起伏,老人將那份《千字文》抄本仔细折好,藏入贴身的锦囊中。张良注意到老师藏书的动作——那锦囊用的是齐国宫廷特有的双面绣技法,已经磨得发白。 “教材之事...“方铭等老人呼吸平缓后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案几上的木纹,“还请诸位先生先將想教的內容撰写成稿。“ 惊鯢適时呈上几卷空白的白纸。荀夫子接过时,发现白纸已经用特殊药水处理过,散发著淡淡的防蠹草香——这是皇家书库才有的规格。 “所有教习都要交?“张良的指尖在逆鳞剑鞘上轻轻敲打。 :“没有例外。哪怕是教孩童捏泥巴的手工课。“ 荀夫子突然笑出声,紫檀木杖在地上点了三下:“好个'捏泥巴'!当年孔圣教六艺,可没说过要交什么教案。“话虽这么说,老人却已经取过毛笔,在砚中蘸饱了墨。 “时代不同了。现在讲究循序渐进。“ “学生共四百四十八人。“方铭继续说道,“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四。“ 荀夫子正在书写的手顿了顿,墨汁在纸张上晕开一个小点:“如何分班?“ “一班一百二十人,多是官宦商贾子弟。“方铭取出名册,指著上面硃笔圈出的名字,“这些孩子早开蒙,能诵《诗》《书》。“ 张良注意到名册边缘標註著各家关係:李斯侄孙、蒙恬外甥、儿子、王賁的儿子等等 “剩下的归二班。“方铭翻到后几页,那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市井子弟的名字,“从识字教起。“ “你確定...“荀夫子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方铭从案几下取出个木匣,里面整齐码放著三百多支毛笔——笔桿上刻著每个孩子的姓名。 “二班用这个。“方铭取出一支略显粗糙的笔,“笔头是改良过的狼毫,適合初学者握持。“ 张良突然问道:“若有人抗议分班不公?“ “凭本事分班。“方铭的枣木簪在阳光下泛著温润的光,“半年后重新考核,能者进,庸者退。“ 荀夫子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老人提笔在纸张上写下“有教无类“四个大字,墨跡淋漓如龙蛇竞走:“好个'凭本事'!这才是真儒家!“ 荀夫子的紫檀木杖“咚“地杵在地上,老人起身时带起一阵松墨香气,“学宫现在能看么?“ 方铭从腰间解下一块玄色腰牌。青铜打造的牌面上浮雕著二十八星宿图,天河的位置嵌著一粒罕见的蓝田玉:“持此物可通行各处,包括藏书楼密阁。“ “好!好!“荀夫子接过腰牌时,袖中滑出一卷竹简,正是方才记录的教案。老人隨手將其塞给张良:“你先与方大人商討细则。“ 方铭连忙拦住转身欲走的荀夫子:“夫子且慢!已近午时,不如...“ “老朽既至咸阳,岂有不见秦王之理?“荀夫子朗声大笑,白须在穿堂风中飞扬。他忽然改用雅言,声如洪钟:“《礼》云:'君子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 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惊起几只麻雀。 “子房留下。“荀夫子已经大步走向院门,紫檀木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你就在这...“ “备车!“方铭急忙朝管家喊道。老僕匆匆跑向马厩时,惊鯢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手中捧著个漆盒。 “带上这个。“方铭將漆盒递给荀夫子,“陛下最近喜饮菊茶。“ 送走荀夫子后,书房內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铜壶滴漏的细微声响。 此时的屋內只剩下了方铭和张良。 方铭提起茶壶,水流注入盏中的声音格外清晰。“在小圣贤庄时,“他手腕微微一顿,“张良先生可是极力反对入秦的。“ “师尊说...“年轻人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闭门造车终是虚妄。“他指尖轻轻敲击案几,节奏竟与方才荀夫子木杖点地的频率一模一样,“就像这《千字文》,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敢相信世间真有这般蒙学奇文?“ 方铭的目光落在张良的袖口——那里用银线绣著细小的松纹,是韩国贵族特有的服制。即便国灭家亡,这个年轻人依然保持著最后的体面。 “伏念先生担心的是...“方铭將茶盏推过去,“儒门经典会被秦法篡改。你嘛.....呵呵。“ “所以更要来。“张良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俊秀的面容骤然生动起来,“就像师尊说的——与其坐视他人曲解圣贤,不如亲身守护正道。“他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况且...“ “况且什么?“方铭继续问道。 “你见过新郑的贫民窟吗?“张良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话题,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目光穿过窗欞,仿佛看见了很远的地方,“那些饿得皮包骨的孩子,为了一块发霉的饼子就能互相撕咬...“ 方铭说道:“韩国灭亡前三年,贵族粮仓里的陈粟足够全国百姓吃两年。“他抬起眼,“但那些粮食寧愿餵老鼠,也不肯降价一粒。“ 张良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年轻人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痛楚,像是被人突然揭开了尚未癒合的伤疤。他腰间那枚残缺的玉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著幽光——那是韩非留给他的最后信物。 “我祖父......“张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临终前还在劝说韩王安开仓放粮。“ “你在韩国推行过'平糴法'。“方铭的声音將张良拉回现实,“想学魏国李悝,丰年收储,荒年放粮。“ 张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个在韩国只实行了三个月的政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失败了。“方铭轻轻摇头,“不是因为法子不好,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反对。” 228章 荀夫子来了(三) “六国皆如此。“方铭起身推开窗户,让秋风吹散满室霉味,“楚国的屈氏、齐国的田氏、赵国的平原君...哪个不是坐拥万顷良田,却看著治下百姓易子而食?“ “秦法虽苛...“方铭指向窗外正在修建的学宫,“但至少让黔首之子也能读书识字。“他又指向更远处的官道,一队隶农正推著满载新谷的独轮车往粮仓去,“让耕者有其食。“ “我了三年时间...“张良的声音沙哑,“才想明白一个道理。“他缓缓拔剑出鞘,剑光如水,“变法失败不是因为法令不周,而是...“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芒,“这柄剑,终究斩不断千年积弊。“ 张良说完后將逆鳞剑解下,轻轻横放在案几上。剑鞘与木案相触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教书也好。“方铭提起茶壶,水流注入盏中的声音格外清亮。 方铭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越过杯沿打量著对面的张良。年轻人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著剑穗上的玉珏,阳光透过窗欞在他俊秀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子房当真不考虑入仕?“方铭放下茶盏,青铜盏底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以你的才学,陛下定当重用。“ 张良闻言轻笑,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他伸手从果盘里拈起一枚蜜饯,在阳光下细细端详:“方兄说笑了。你助陛下统一六国,建学宫,改农政...“他將蜜饯放入口中,声音含糊了几分,“我这点微末本事,怎敢班门弄斧?“ “你还记得你在新郑时,最爱去哪家酒肆?“ 张良明显怔了一下,隨即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城南的'醉月楼',他家的桑落酒...“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摇头失笑,“方兄这是要与我閒话家常?“ “怎么,不可?“方铭笑著提起茶壶,为两人续上茶水。 一直到夕阳的余暉染红了咸阳宫的檐角,荀夫子的马车终於驶回方铭府邸。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惊起了院中棲息的麻雀,方铭与张良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 “夫子回来了。“方铭上前搀扶,却发现老人的步伐比往日轻快许多。荀夫子雪白的鬚髮在晚风中飞扬,紫檀木杖点地的节奏竟带著几分雀跃,杖头海贝在暮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泽。 张良敏锐地注意到,师尊腰间多了一块玄色玉牌——玉牌边缘还沾著未乾的硃砂,显然是新赐的。 “陛下留您这么久,就只是敘旧?“张良接过荀夫子手中的锦囊,分量比出门时沉了许多。 荀夫子捋须而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不过是聊聊桑海旧事。“他拍了拍袖口,几片兰瓣簌簌落下——那是兰池宫特有的秋兰,“顺便尝了尝陛下新得的菊茶。“ 方铭与张良交换了一个眼神。惊鯢无声地出现在廊柱旁,面具下的目光在那些兰瓣上停留了片刻。兰池宫的秋兰,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赏玩的。 “现在天色已晚...“方铭刚开口劝阻,就被荀夫子打断。 “没关係!“老人精神矍鑠,紫檀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张良无奈地看向方铭,却见对方已经吩咐惊鯢去备马车。 马车穿过暮色中的咸阳城,沿途的商铺陆续点起灯火。荀夫子撩开车帘,饶有兴致地观察著街景。路过一处正在收摊的粮铺时,他突然问道:“现在粟米什么价钱?“ “一石三十钱。“方铭不假思索地回答,“比新郑便宜七成。“ 张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穗。这个价格,在韩国灭亡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学宫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夜色中依然可见工匠们在做最后的修葺。荀夫子突然指著最高处的一座楼阁:“那就是二十八宿厅?“ “正是。“方铭顺著他的手指望去,“天枢厅已经收拾妥当,就等夫子明日...“ “何须等到明日!“荀夫子不等马车停稳就跃下车辕,身手矫健得不像个古稀老人。他大步流星地向学宫走去,木杖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方铭和张良急忙跟上。惊鯢如影隨形,紫色的身影在暮色中时隱时现。 学宫守门的侍卫刚要阻拦,看到荀夫子腰间的玄玉牌后立即行礼退开。 穿过重重门廊,隱约能听到某间讲堂里传来的读书声——那是还没开学却来到这里的学生,正在自主的学习《千字文》。 “天地玄黄...“稚嫩的童声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荀夫子的脚步突然停住了。老人站在廊下静静聆听,白须在晚风中轻轻颤动。月光透过廊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才是真正的'为天地立心'啊...“他轻声感嘆,声音里带著难以掩饰的激动。 “夫子,这边是藏书阁的布局...“方铭刚指向西侧的迴廊,荀夫子的紫檀木杖就“咚“地杵在了他脚尖前三寸处。 “你。“老人白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木杖尖不客气地戳了戳方铭的胸口,“现在立刻转身,打道回府。“ 夜风忽然变得喧囂,捲起荀夫子宽大的袖袍。惊鯢无声地出现在方铭身后三歩,面具下的气息微微一滯。 张良急忙上前:“师尊,方大人是学宫...“ “就是他在才麻烦!“荀夫子甩袖一挥,惊起檐下一窝宿鸟,“堂堂方大人跟在屁股后头,我上哪看真正的学宫?“ 方铭摸了摸鼻子,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訕訕。荀夫子说得没错——方才一路走来,遇到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三日后。“老人竖起三根手指,白须在夜风中飞扬,“老夫自会让子房把编好的教材送去。“ 方铭会意,苦笑著拱手:“晚辈这就回去备好茶点,静候佳音。“ 惊鯢刚要跟上,荀夫子的木杖又横了过来:“这丫头也带走!“老人瞥了眼那泛著寒光的面具,“戴著这玩意儿晃悠,是想嚇哭蒙童吗?“ 月光下,方铭看见惊鯢的手指微微蜷缩——这恐怕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作“丫头“。 “学生送送方兄。“张良忍著笑拱手。 229章 开学前夕 几日后。 这天上午,学宫正殿的晨钟刚刚响过三声,方铭就已经站在“明德堂“前整理衣冠。惊鯢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手中捧著的托盘上整齐码放著十几本册子——那是今日要分发的学宫规章。 “都到了?“方铭低声问道。 惊鯢点头,面具下的声音难得带著几分迟疑:“农家那位...带了镰刀。“ 方铭嘴角抽了抽,正欲说话,殿內突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荀况老儿!你们儒家那套礼乐早就该扔进臭水沟了!“ “是赤松子。“方铭揉了揉太阳穴,快步迈入殿中。 明德堂內,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分席而坐,空气中瀰漫著剑拔弩张的气息。赤松子雪白的道袍无风自动,拂尘直指对面荀夫子的鼻尖;梅三娘的大镰刀斜靠在案几旁,刀刃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公输墨正把玩著一个精巧的机关锁,金属部件在他指间发出危险的“咔嗒“声。 “诸位师长。“方铭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殿內瞬间安静下来,“蒙陛下恩准,大秦学宫三日后正式开课。“ 惊鯢无声地穿梭在席间,將规章手册分发给眾人。 “学宫规矩有三。“方铭竖起三根手指,“其一,不得以学派之见耽误教学;其二,不得私藏典籍不示学子;其三...“他目光扫过梅三娘的镰刀,“不得携带兵刃入讲堂。“ 梅三娘“嘖“了一声,却见惊鯢已经递上一个布囊——专门用来收纳武器的。她撇撇嘴,还是把镰刀塞了进去。 “教材需统一审核。“方铭示意侍从抬上几个樟木箱,“诸位三日內將教案交来,由扶苏公子协助整理。“ 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扶苏缓步走出,向眾人行弟子礼。少年今日特意穿著素色儒袍,髮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看起来与寻常学子无异。 “这位是...“赤松子的拂尘突然僵在半空。 “陛下长子扶苏公子。“方铭微笑,“將担任学宫辅导员,协助诸位师长。“ 荀夫子也诧异地挑了挑眉——虽然那日兰池宫覲见时嬴政曾暗示过此事,但没想到真会让长公子屈尊在学宫內出现。 “公子近日在频阳县任职。“方铭补充道,“对农事、律法都有涉猎。而且也是我的弟子,所以,还请大家放心。“ “既如此...“荀夫子突然起身,紫檀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三日后辰时,天枢厅开讲《劝学》篇。“老人环视眾人,“诸位若有兴趣,不妨来听听真正的儒家之道。“ 赤松子冷笑:“正好让学子们见识下道法自然!“ “我们墨家演示'非攻'机关!“ “农家要教二十四节气...“ 殿內顿时又吵作一团。扶苏悄悄退到方铭身侧,低声道:“老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方铭笑而不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方铭翻看著学生的名册。 方铭的指尖在名册上轻轻摩挲,名册上的墨跡还未乾透。 “四百六十三人...“方铭喃喃自语,手指停在最后一行数字上。那是一个叫“郑稷“的农家子弟,名字旁边用硃砂標註著“免束脩“三个小字。 “九十七人。“方铭苦笑著摇头,“还不到总数的两成。“ 窗外传来学子们的喧闹声。方铭踱到窗前,看见西侧廨舍灯火通明,几个锦衣少年正在廊下比试佩玉的成色;而东侧的低矮平房里,隱约可见几个瘦小身影就著油灯读书。 “让扶苏留意这个叫田昶的。“方铭看著名册,“他父亲捐了五百石粟米才把他送进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僕人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算盘珠子哗啦作响:“方、方大人!出事了!“ “慢慢说。“ “那、那些富家子...“僕人抹了把汗,“嫌弃庖厨做的黍米饭粗糙,把食案都掀了!“ 方铭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翻开名册的“膳食记录“一栏,上面详细记载著:官宦子弟餐食另设小灶,月钱三千;平民子弟吃大灶,免费用餐。 “传我的话。“方铭合上竹简,声音冷了下来,“明日开始,所有人同吃大灶。不愿吃的——“他顿了顿,“可以退学。“ “可、可那些捐资助学的...“ “退还双倍。“方铭从案几下取出一个漆盒,里面整齐码放著金饼,“就从我的俸禄里扣。“ 惊鯢无声地递上一卷帛书——是学宫的开支帐目。方铭快速瀏览著,突然在某处停下:“这笔'修缮费'是怎么回事?“ “是、是改建西廨舍的...“司徒的声音低了下去,“加了紫檀木案和锦绣坐垫...“ 方铭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灯盏里的火苗剧烈摇晃:“全部撤掉!换成与东廨舍一样的竹案草蓆!“ 夜风突然变得喧囂,吹开了窗边的帘幕。远处东廨舍的灯火依然明亮,隱约可见几个农家子弟围坐在通铺上,互相考校著刚刚传颂开的《千字文》。 “就这么定了。“方铭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名册上那个“免束脩“的標记,“另外,从我的俸禄里再拨出...“ 他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打开门,正是扶苏公子,“老师,我来了。” “你来的正好,明日开始。“方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宿舍正门前立块碑。“ “写什么?“扶苏连忙取出笔墨。 方铭望向窗外。东廨舍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隱约传来少年们清朗的诵书声。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七个大字: “自古英才出寒门,从来紈絝少伟男。“ “啊?” “就这么写,告诉他们,来到这里不是让他们当紈絝子弟的,而是要成为帝国的栋樑之材,成为帝国的基石。你们每个人在学院里都是一样的,另外扶苏,你重新查看所有的学宫制度,把所有区分平民与贵族的制度全部刪除,务必要做到统一!” 听著方铭有些生气的语气,扶苏赶忙应是。 230章 典礼 时间来到开学的这一天,这一天当晨钟响彻学宫的那一刻,四百六十三名学子已经整齐列队在青石广场上。 “肃立——“ 惊鯢清冷的声音穿透晨雾。学子们不约而同地挺直腰背,最前排的郑稷甚至屏住了呼吸——他粗糙的手指正紧紧攥著衣角,崭新的校服对他来说太过柔软,像是攥著一片云彩。 高台上,方铭与诸位大师依次入座。公输墨特製的铜製扩音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形如盛开的莲,每一片瓣都能將声音清晰地送到广场每个角落。 “起礼——“ 隨著司仪的高唱,四百多个身影同时躬身。扶苏站在师长席最末位,看见对面学子中几个贵族子弟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而农家孩子们行礼的姿势虽然笨拙,却个个认真得额头冒汗。 方铭起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松墨香。他走到扩音器前,声音立刻被放大数倍,惊飞了学宫檐下的群鸟: “今日之前,你们或是王侯子弟,或是黔首之后。“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但从此刻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大秦学宫的第一批学子!“ 后排几个农家孩子突然红了眼眶。郑稷偷偷抹了把脸,生怕汗水弄脏了崭新的校服。 方铭侧身,向师长席伸手示意:“坐在你们面前的,是当代最杰出的智者——“ “儒家荀况夫子!“隨著介绍,荀夫子拄杖而起,紫檀木杖上的海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学子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嘆——这位儒学泰斗的名声,连深山里的农家都如雷贯耳。 “道家赤松子大师!“白衣道人拂尘轻挥,空中竟凝结出一个小小的太极图案,引得学子们惊呼连连。 “农家梅三娘!“女侠客起身时,腰间镰刀故意碰出清脆声响,嚇得前排几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缩了缩脖子。 当介绍到墨家与公输家的机关大师时,扩音器突然发出清越的凤鸣声,一只木製的机关鸟从台后飞出,在学子们头顶盘旋三圈后化作漫天桃瓣——公输墨的得意之作。 “学宫规矩不多。“方铭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但触犯者——“他顿了顿,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几个还在嬉笑的贵族子弟,“轻则杖责,重则除名。“ 全场鸦雀无声。连最顽劣的田昶都下意识摸了摸屁股——他父亲昨晚还特意叮嘱,这位方大人连丞相李斯的面子都不给。 “现在。“方铭突然退后三步,向高台后方深深一揖,“恭请学宫校长,大秦皇帝陛下训示!“ 全场瞬间沸腾。谁也没想到,那位横扫六合的帝王竟会亲临! 沉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嬴政身著素色深衣,未戴冠冕,只在腰间悬著那柄著名的天问剑。他走到扩音器前时,铜製瓣竟然自发调整角度,將声音传得更远——这是公输墨早就准备好的惊喜。 嬴政的脚步在青石台上踏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般敲在每个人心头。他站定在扩音器前,天问剑的剑鞘与青铜莲瓣相碰,发出清越的錚鸣。 “朕横扫六合时——“帝王的声音如同雷霆滚过广场,公输墨的机关竟自发调整角度,將每个字都清晰地送到最偏远的角落,“曾见过邯郸贵族用珍珠餵犬,见过新郑粮仓里发霉的粟米堆得比城墙还高!“ 学子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但朕也见过——“嬴政突然拔高声音,右手猛地挥下,惊起远处林中的飞鸟,“见过齐国边境的孩童为半块餿饼打得头破血流,见过楚国隶农抱著饿死的孩子跪在官道旁!“ 帝王的身影在秋阳下如同山岳般巍峨。他抽出天问剑,剑锋划过空气的尖啸让所有人汗毛倒竖: “这把剑斩过六国王旗,但今日朕要它斩断的——“剑尖直指学子们素白的衣襟,“是你们骨子里那点可笑的尊卑!“ 全场死寂。连荀夫子的紫檀木杖都停在了半空。 “你们走进大门时,可看见那块石碑?“嬴政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却更加摄人心魄。 学子们不约而同地点头。那块黑底金字的石碑立在学宫正门处,每个字都入石三分。 “那是你们的副校长在小圣贤庄说的话。“帝王的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二十个字,就是朕对你们的要求!“ 后排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郑稷看见身旁的农家少年们个个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芻狗。“嬴政的剑锋映著朝阳,在空中划出耀眼的轨跡,“但朕的学子,当以仁心代天行道!“ 天问剑突然归鞘,金属摩擦声如同雷霆收歇。帝王向前迈出一步,四百六十三颗心臟隨之震颤: “你们当中或许会出將入相,或许会成为代宗师。但记住——“他的手指向石碑方向,“走出这个大门时,朕要看见四百六十三个能把这二十个字刻进骨髓的栋樑!“ 阳光突然变得炽烈。素白的深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面新生的旗帜。 “现在。“嬴政转身前最后说道,“让六国那些冢中枯骨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英才!“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三息。 然后—— 如火山喷发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掌声经久不息。嬴政走向高台后方时,方铭看见帝王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自灭楚之战后,他第一次在君王脸上看到如此真切的笑意。 掌声的余韵还在学宫上空迴荡,方铭已悄然退到高台侧边。嬴政转身时,帝王玄色的衣摆扫过青石地面,带起几片零落的桂。 “陛下。“方铭躬身行礼。 嬴政看了一眼方铭,“怎么不待了?” 方铭乾笑了一下:“接下来就是由扶苏介绍一些学校的课程以及规矩,之后就是开始上第一堂课。这些都跟我没什么关係,所以,嘿嘿嘿。” 听著方铭的话,嬴政冷哼一声。 231章 师傅消息 阳光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嬴政的玄色深衣在余暉中泛著暗金光泽。帝王靴底踏过铺满落叶的宫道,发出细碎的声响。 “太子少师。“嬴政突然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將作监。“他猛地停步,转身时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方铭的靴尖,“朕的肱股之臣,就甘心当个工匠头子?“ 方铭摸了摸鼻子,指尖沾上些桂香。 “陛下明鑑...“方铭乾笑两声,“臣这不是把学宫建起来了么?“ “然后就想撂挑子?“嬴政的指尖敲在腰间的剑柄上,发出危险的“嗒嗒“声,“李斯昨日还在问,为何农具改良的奏章要经將作监而不是丞相府!“ 一只麻雀大胆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栏上,歪著头打量这对奇怪的君臣。方铭趁机转移话题:“陛下看这鸟儿,像不像学宫窗下那只...“ “方铭!“ 帝王这一声喝,惊得麻雀扑稜稜飞走,连带远处几个偷看的宫女也嚇得跌碎了漆盘。 “你就是懒。“嬴政眯起眼睛,像头盯上猎物的黑豹。 方铭听到实话后,耳根发热。 “臣確实不善朝堂周旋。“他小声辩解 果然,听到方铭的理由后,帝王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前行,只是步伐放慢了些。 “方铭。“帝王的声音低沉得像是闷雷滚过,“朕再问最后一次——“ “臣在。“ “太子少师年俸八百石,將作监领年俸千石。“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剑柄,精铁与玄玉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可知李斯年俸几何?“ “丞相年俸万石。“方铭老老实实答道,“不过臣觉得...“ “觉得什么?“嬴政突然转身,玄色深衣带起的风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觉得朕的肱股之臣,就该像个隱士般躲在学宫后院啃枣泥糕?“ “陛下。“方铭突然正色,“臣所做的这些。“他抬头直视帝王的眼睛,“这些难道不比站在朝堂上听那群老狐狸扯皮强?“ “而且,您这不还把您闺女......” 听著方铭的话,嬴政这才有了笑意,“呵,你小子就是太懒。鬼谷子是怎么教你的?” 宫墙下的桂突然停止了飘落,仿佛连风都凝固了一瞬。方铭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陛下...“他的声音很轻,“您见过我师父?“ “几天前。“嬴政抬手示意惊鯢退下,“你师父曾给我飞鸽传讯。“ 方铭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师父他...可还安好?“ “不知道。“嬴政轻哼一声,“那老傢伙信中没说。“ “陛下可知师父去向?” “未曾提及。” “陛下,师傅信中都说了什么?”方铭焦急的问道。 嬴政回答道:“鬼谷子已经知道朕把阴嫚和惊鯢许配给你的事情了,他来信是表示同意。” “师父在信里...“方铭刻意放缓了语速,拇指摩挲著卦签上那个新鲜的缺口,“除了同意婚事,还说了什么?“ 嬴政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说需要一年后才可完婚。“ “师傅还说了什么嘛?” “他让我告诉你,他在寻找某些东西的答案,不用费尽心机找他,时机到了,自会相见。” 方铭听到后,更奇怪了。“陛下,师傅说某些东西的答案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应该跟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关。” “我身上?” “苍龙七宿,舜君一脉。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你身上,你身上肯定有你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嬴政的话语还在耳边迴荡,方铭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苍龙七宿...舜君一脉...“方铭在心中暗笑。 “臣確实...有些特別的际遇。“方铭斟酌著词句,眼前闪过无数未来的画面:钢铁巨兽般的汽车,照亮夜空的电灯,还有那改变世界的网际网路。这些,都比什么星宿传说要神奇百倍。 嬴政的目光如炬,似乎要穿透他的偽装:“你师父说,你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方铭差点笑出声来。是啊,他知道秦国二世而亡,知道项羽火烧阿房宫,知道两千年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但这些,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陛下,“方铭正色道,“臣確实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他故意说得含糊,手指却悄悄在袖中摆弄著那枚仿製的铜钱,“梦见铁鸟飞天,铜车不用马拉...“ “你的那些秘密——“帝王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渭河水,“朕不想知道。“ 方铭怔住了。他看见阳光照在嬴政的身上,在青石板上投下威严的阴影。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帝王气度“。 “陛下...“方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大秦要的是你的才学。“嬴政转身时,腰间的剑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不是你的来歷。“ 一片金桂落在方铭肩头。他忽然想起工作中爭抢业绩的同事,想起现代职场勾心斗角的种种。而眼前这位帝王,竟然对穿越时空这样的惊天秘密都不屑一顾。 “臣...“方铭的声音有些发颤。 “朕能灭六国,还容不下一个身怀秘密之人?“嬴政嘴角微扬,那笑意里藏著睥睨天下的傲气,“李斯是楚人,蒙恬是齐人后裔——“他忽然拍了拍腰间的天问剑,“这柄剑还是从韩国夺来的。“ “陛下圣明。“方铭深深一揖,这次是真心实意。 “这座学宫——“嬴政的目光穿过重重宫墙,落在远处那些学子身上,“承载著你太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陛下放心。三年之內,这里会走出大秦第一批精通之道的学子。“ “朕记得你说过...“嬴政负手而立,玄色衣袂在风中纹丝不动,“这学宫要培养'为天地立心'的人才?“ “不止如此。臣要他们既懂《诗经》的温柔,又明齿轮的精密;既会作策论文章,又能计算水车转速。“ “朕给你五年。“帝王突然道,“五年后,朕要在这里看到——“他顿了顿,“看到能让李斯那老狐狸闭嘴的东西,就跟几年前在蓝田那样“ 方铭深深一揖。 “不需要五年。“他抬头时,眼中闪烁著嬴政从未见过的光芒,“三年后,臣请陛下来看第一届毕业典礼。“ “毕业?“ “就是...学成的意思。“方铭笑著比划。 “记住你的承诺。“嬴政转身离去,玄色深衣融入阳光中。 232章 步入正轨 一连七日,方铭都泡在学宫里。从晨钟响到暮鼓歇,他穿梭於各间讲堂,调整课程安排,测试公输家新制的教学器具,甚至亲自示范如何正確使用新式算筹。 直到第七日傍晚,当他看到农家子弟与贵族学子並肩討论《九章算术》时,才终於满意地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可以了。“ 回到府邸那晚,方铭睡得格外沉。惊鯢站在廊下守了一夜,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她很久没见到方铭这般放鬆的模样了。 时光如渭河水般静静流淌。转眼四个月过去,学宫的运转已如齿轮咬合般顺畅:清晨的诵读声与黄昏的辩论声准时响起,农家子学会了写策论,贵族子弟也能挽起袖子修理水车。方铭大多时候窝在府邸画他的“铁鸟“图纸,偶尔被荀夫子抓去討论蒙学教材。 就在这样一个平淡的清晨,方铭正倚在廊下翻看学宫送来的旬报。惊鯢的身影突然掠过庭院,紫色衣袂带起的风惊落了竹叶上的露珠。 “农家飞书。“她的声音罕见地带著一丝急促,从怀中取出一支细竹筒。竹筒开启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稻香扑面而来,几粒金黄的稻穀隨之滚落在他掌心。 “占城稻...“方铭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些穀粒比他记忆中的更加饱满,穀壳上的纹路如同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惊鯢展开隨信附来的绢布。司徒万里潦草的字跡间夹杂著算筹记录:“祖地试验田,首季亩產比关中稻多三成有余。按生长周期推算,一年三熟確可实现。“ 方铭猛地站起身,廊下的鸽子被惊得扑稜稜飞起。他捏起一粒稻穀对著朝阳细看——穀粒通透如琥珀,隱约可见里面饱满的胚乳。 “备马!不...“他突然改了主意,“准备马车,我要亲自去稟报陛下。“ 惊鯢的面具微微倾斜——这是她表示疑惑时的习惯动作。 “这等喜讯,怎能只靠一纸文书?“方铭已经翻出了珍藏的漆盒,“得让陛下亲眼看看这稻种。“ 他將几粒最饱满的稻穀小心包在丝绢里, 马车刚转过朱雀大街,方铭就看见赵高带著两个小黄门站在路中央。这位中车府令今日罕见地穿了件絳色官服,腰间金鱼袋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方大人!“赵高尖细的嗓音穿透车帘,“陛下口諭——“ 方铭刚掀开车帘,一粒稻穀就从袖中滚落,恰巧掉在赵高脚边。中车府令弯腰拾起,细长的眉毛高高扬起:“这就是那神种?“ “赵令丞也听说了?“ “咸阳城都传遍了!“赵高將稻穀递还,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方铭的袖口,“陛下刚用过早膳就收到飞鸽传书,立刻派奴婢来寻您。“ 马车转向章台宫方向时,方铭注意到沿途禁军比平日多了三成。 章台宫的台阶上洒满晨光。方铭刚迈上最后一级,就听见殿內传来嬴政爽朗的笑声——这在他跟嬴政共处的这些年里,屈指可数。 “臣方铭,恭贺陛——“ “少来这套虚礼!“嬴政的声音从殿內传来,带著罕见的急切,“快把稻种呈上来!“ 方铭抬头,看见帝王竟亲自站在殿门处。嬴政今日未戴冠冕,只隨意束著发,玄色深衣的领口还沾著些许墨跡——显然是刚从案牘中起身。 “恭喜陛下。“方铭从怀中取出丝绢包裹,“盛世可期。“ 嬴政一把抓过丝绢包,动作大得惊飞了檐下的燕子。稻穀滚落在御案上,与摊开的奏章混在一处。帝王捏起一粒对著阳光细看,指腹摩挲著穀壳上的纹路。 “三成?“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多不少。“ “朕记得。“嬴政突然打断他,手指轻叩案几,“之前你说过,有种稻子能一年三熟。“帝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当时朕还有些怀疑。“ “现在关中能种?“ “可以。“方铭指向竹简某处,“不过咱们冬天气候寒冷,我估计一年两熟没问题,但是一年三熟有些困难。“ 嬴政突然拍案,惊得赵高手中的拂尘差点落地:“好!明日朝会,朕就宣布这件好事!“ 帝王的声音在章台宫內迴荡,惊得檐下的铜铃叮噹作响。他玄色深衣的广袖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腰间太阿剑的剑穗剧烈摇晃。 方铭注意到嬴政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他灭六国时才会出现的锐利神色。 “章邯!“嬴政突然转向殿外喝道。 殿门立刻被推开。身著轻甲的章邯大步入內,鎧甲上的青铜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这位將军的额头上还带著汗珠,显然刚从校场赶来。 “末將在!“ “朕命你率三千精骑,即刻启程前往农家祖地。“嬴政的手指重重点在疆域图上,“把这些稻种——“他抓起一把金黄的穀粒,“给朕一粒不少地护送回来!“ 章邯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嬴政递来的稻种。將军粗糲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些珍贵的穀粒,如同捧著初生的婴儿。 “驪山行宫周边划出千亩良田。“嬴政继续下令,语速快得惊人,“温泉引流,按方铭的水车图纸改造灌溉。多余种子分发皇庄——“他的目光突然转向赵高,“你去督办,若有半点差池...“ 赵高立刻匍匐在地:“奴婢这就去准备耕牛农具!“ 嬴政转身望向殿外。远处的驪山笼罩在晨雾中,山脚下的皇庄隱约可见。帝王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金黄的稻浪翻滚到天际,看到了咸阳街头再也无人为半块黍米饼打架的太平景象。 “五年。“嬴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朕要看到大秦户户有余粮。“ 方铭刚踏出章台宫的朱漆大门,就被一道笔挺如松的身影挡住了去路。章邯身著玄甲,腰佩青铜长剑,站在宫门外的石阶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章將军!“方铭惊喜地快走两步,“看来伤势已无大碍了?“ 章邯抱拳行礼,甲冑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托方大人福,末將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他嘴角那道在巨鹿之战留下的伤疤微微抽动,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方铭仔细打量著这位死里逃生的將军。几个月前章邯被抬回咸阳时,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歷歷在目。如今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已经恢復了往日神采。 233章 再往桑海 只见章邯突然抱拳,深深一揖倒地。这个在战场上令六国闻风丧胆的铁血將军,此刻竟有些哽咽:“方大人,末將此来...是为谢恩。“ 春风拂过宫墙,带来远处学宫的钟声。方铭看见章邯粗糙的大手微微发抖,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还泛著新肉的粉红色。 “將军这是...“ “若无大人坚持要寻这占城稻...“章邯直起身,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 方铭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几个月前那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去时三百精锐,归者不足五十。护送回来的竹筒里,装著沾血的稻种。 “將军言重了。“方铭伸手扶住章邯的手臂,触到坚硬的肌腱,“该是我谢你们才对。若非將士们不避斧鉞,这活命的神种怎能重见天日?“ 章邯突然挺直腰背,行了个最標准的军礼。阳光照在他斑白的鬢角上,却照不亮他湿润的眼睛:“不敢怎么说,末將代阵亡的弟兄...谢过方大人。“ 方铭没有躲开这个礼。他知道,这是章邯替那些永远长眠在南疆的將士们行的礼。春风拂过,带来远处稻种的清香,恍惚间仿佛有无数英魂在轻轻嘆息。 第三天清晨,方铭站在自己府邸的庭院中。 “大人,王上派来的车驾已经到了。“管家恭敬地站在廊下稟报。 方铭点点头,占城稻的成功种植已在昨日朝会上引起轰动,而今天嬴政找他,显然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他。 咸阳宫正殿,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当方铭踏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位突然出现却深得秦王信任的年轻谋士。 “方铭来了。“嬴政高坐於王座之上,声音中带著难得的愉悦,“昨日你虽未上朝,但占城稻的消息已经传遍朝野。你居功至伟!” 方铭躬身行礼:“托陛下洪福,占城稻確实可以適应我大秦水土。若全面推广,不出三年,关中粮仓將充盈无比。“ 待朝议稍歇,嬴政示意方铭近前:“方铭,占城稻既已成功,寡人还有一事。“ “臣谨遵王命。“ “桑海蜃楼工程已进行半年有余,寡人要你即刻启程前往视察。“ 方铭心头一紧。在动漫原著中,蜃楼与阴阳家关係密切,但在这个世界线里,嬴政建造蜃楼只有一个目的——寻找方铭所说的那些海外高產作物:土豆、玉米、番茄。这些作物若能引入中原,將彻底改变华夏农业格局。 “臣明白。“方铭郑重应下,“蜃楼乃王上寻找新作物之关键,臣必当尽心。“ 离开咸阳宫时,方铭遇到了正在宫门外等候的李斯。这位法家代表人物手持奏摺,面带微笑:“方大人此番南下,可需下官派几名得力助手隨行?“ 方铭婉拒了李斯的好意。他知道,朝中各方势力都对蜃楼计划虎视眈眈,李斯也不例外。但嬴政既然將此事交给他这个,就是希望避开朝堂纷爭。 夕阳西斜,方铭回到府邸时,庭院里的梧桐树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嘴角不自觉上扬——那是嬴阴嫚的声音。 绕过影壁,果然看见一袭鹅黄曲裾的少女正与惊鯢对弈。嬴阴嫚执黑子,眉头紧锁,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惊鯢白衣胜雪,纤指间白子翻转,气定神閒。 “不玩了不玩了!“嬴阴嫚突然把棋子一推,黑玉棋子叮叮噹噹滚了满地,“惊鯢姐姐每次都贏我!“ 惊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正要俯身捡拾棋子,余光瞥见方铭的身影,:“你回来了。“ 嬴阴嫚猛地回头,发间金步摇划过一道流光。她提著裙摆小跑过来,像只欢快的黄鸝鸟:“方铭!父皇今日赏了我西域进贡的葡萄,我特意给你带了些来!“ 方铭接过她递来的锦囊,指尖不经意相触,嬴阴嫚耳尖立刻泛起薄红。葡萄確实珍贵,在这个时代,张騫还未出使西域,能弄到这种水果的只有王室。 “多谢公主厚赐。“方铭故意行了个夸张的揖礼,惹得嬴阴嫚跺脚。 “都说了私下叫我阴嫚就好!“她忽然凑近,杏眼里盛满好奇,“听说今日父皇召你入宫了?是不是又要给你加官进爵?“ 惊鯢默默收拾好棋盘走过来,腰间软剑隨著步伐微微晃动。 “陛下命我三日后启程前往桑海,视察蜃楼工程。“方铭边说边走向石亭,示意二人跟上。 “桑海?“嬴阴嫚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不是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她掰著手指计算,“现在到我们大婚只剩六个月,裁缝说要试三次嫁衣,还有...“ “公主。“惊鯢突然出声打断,“方铭自有王命在身。“ 嬴阴嫚眼圈瞬间红了:“我去求父皇带我一起去!“说著就要往外冲。 方铭眼疾手快拉住她的广袖:“胡闹。“他难得用了重语气,“蜃楼工地危险重重,陛下怎会允许金枝玉叶涉险?“ “可、可是...“嬴阴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方铭手背上,滚烫,“你答应过要陪我去上林苑看红叶的...“ 方铭心头一软。那是上月宫宴后,嬴阴嫚喝多了桂酿,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的约定。没想到这小丫头记得这么清楚。 “待我回来,红叶未落尽时,一定陪你去。“方铭用袖角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你不是想要桑海的贝壳风铃吗?我给你带最漂亮的那个回来。“ 嬴阴嫚抽噎著伸出小指:“拉鉤。“ 方铭失笑,这倒是他某次讲故事时顺口提过的现代习俗。他郑重地与她勾指为誓,惊鯢在一旁静静看著,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晚风渐起,惊鯢默默取来方铭的玄色披风。嬴阴嫚见状,突然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塞进方铭手里:“这是我亲手调的安神香,桑海潮湿,夜里点燃可防蚊虫。“ 香囊上绣著歪歪扭扭的並蒂莲,针脚凌乱得可爱。方铭能想像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是如何笨拙地跟宫女学刺绣的。 “我会隨身带著。“方铭將香囊系在腰间。 234章 启程出发 好不容易安抚好嬴阴嫚,並將她送走。 朱红府门刚刚合拢,门轴发出的吱呀声还在庭院中迴荡。方铭转身时,发现惊鯢仍立在原地,月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清冷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惊鯢啊...“方铭故意拖长了音调,手指摩挲著下巴,“恐怕还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桑海。“ 惊鯢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剎那间如冰河解冻,春水初生。这一笑让方铭恍神——谁能想到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竟会有这般摄人心魄的笑靨。 “习惯了。“惊鯢轻声道,声音里带著几分无奈,却又透著理所当然。她抬手將一缕散落的髮丝別到耳后,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腕间的银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方铭一时看得怔住,鬼使神差地上前半步:“你说陛下怎么这么会指婚,不仅赐了个活泼可爱的公主,还搭了个冷艷无双的剑客...“说著就要去挑惊鯢的下巴。 “方铭。“惊鯢瞬间后撤半步,面容重新覆上寒霜,腰间软剑“錚“地弹出一寸,冷光映在方铭伸到半空的手指上,“蜃楼图纸尚未整理完毕。“ 方铭訕訕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嘛...“他分明看见惊鯢转身时,耳垂泛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红晕。 两人沿著迴廊往书房走去。夜风拂过廊下悬掛的青铜风铃,惊鯢的脚步比平时稍快,腰间软剑的剑穗轻轻摇晃,方铭跟在后面。 “在想什么?“惊鯢突然停在书房门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初遇时多了几分温度。 方铭回神,笑道:“没什么,想到你和第一次见到你后变了好多。“ 三天后的清晨。 咸阳东门外的官道上已经整齐列队著三百名黑甲锐士,战马喷吐著白气,铁甲在朝阳下泛著冷光。方铭披著嬴阴嫚连夜送来的狐裘大氅,看著正在检查马鞍的惊鯢——她今日换了一身便於骑行的墨蓝色劲装,银白长发高高束起,腰间惊鯢剑闪著寒光。 “方老弟!“粗獷的嗓音从城门口传来。只见一位虎背熊腰的將军大步走来,青铜甲冑隨著步伐鏗鏘作响,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王賁奉王命,特来护送!“ 方铭笑著迎上去,两人重重击掌。 “王兄別来无恙?“方铭拍了拍王賁坚实的臂甲,“听说上月你又纳了房妾室?“ 王賁老脸一红,铜铃大的眼睛瞪向正在抿嘴忍笑的亲兵们:“都给我滚去检查輜重!“ 方铭闻言大笑,惊得路边树梢的麻雀扑稜稜飞起。笑声未落,忽觉背后一寒——惊鯢不知何时已立於他身后三步处,正用剑鞘轻轻戳他后背示意启程。 车队沿著渭水东行,王賁特意命人备了辆宽敞的马车,但方铭坚持骑马。惊鯢的白马始终与他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既不会太近显得僭越,又能在突发情况时及时护持。 “说起来,“王賁策马靠近,指著远处正在耕作的农人,“你那个占城稻可真是神了。这要是全面耕种起来,那么至少能活万人......” 正午时分,车队在灞水畔休整。亲兵们熟练地支起铜锅煮饭,王賁变戏法似的从行囊里掏出一坛酒:“尝尝,这可是用你教的蒸馏法提纯的!“ 方铭刚接过酒碗,惊鯢的剑鞘就精准地压在了碗沿上:“路上喝酒容易误事、“她说话时眼睛却盯著王賁,后者悻悻地把自己的酒碗也放下了。 “管得真严...“王賁嘀咕著,却见惊鯢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整齐码著方铭最爱吃的梅乾菜饼——这手艺还是她特意跟府里厨娘学的。 方铭心头一暖,正要道谢,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飞驰而来:“报!前方十里发现可疑人影,疑似阴阳家服饰!“ 气氛骤然紧张。 方铭却摆摆手:“不必紧张。若是阴阳家真要对我们不利,不会让斥候这么容易发现。“ 这时,“小心。“惊鯢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比往常更加紧绷。方铭回头,看见她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目光死死盯著上游方向的芦苇丛。 芦苇无风自动,一抹艷红从青翠中缓缓浮现。那是个穿著猩红长裙的女子,裙裾高开叉处露出雪白的大腿,赤足踩在溪边卵石上却如履平地。她每走一步,腰间悬掛的青铜铃鐺就发出蛊惑人心的轻响。 “大司命...“方铭甩掉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时已经换上从容的微笑,“这么早就来踏青?“ 阴阳家火部长老掩唇轻笑,鲜红的指甲与朱唇相映成趣:“方大人好雅兴,带著娇妻美妾游山玩水。“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惊鯢,“当年在墨家,我就看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呢。“ 惊鯢的剑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映在大司命颈间。方铭轻轻按住惊鯢的手腕,“老朋友见面,何必动刀动枪。“方铭侧身挡在惊鯢前面,“大司命专程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討论天气?“ 大司命忽然收起媚態,红唇轻启:“东皇阁下说,时机已到。“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縹緲,瞳孔中泛起诡异的金红色,“待你从桑海归来,前来一晤。“ “具体在什么地方?“方铭追问,“总不能让我满天下乱转吧?“ 大司命的身影已经完全透明,只有声音还清晰地飘在空中:“届时自有人引路...“ 这时,王賁好像刚反应过来似得:“我去,我刚刚明明知道你们在干什么,说什么,就是动不了!可嚇死我了。” 方铭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红色鳞甲——那是大司命腰间配饰上脱落的碎片,摸上去竟有灼烧感:“老熟人来传个话而已。王兄不必紧张。“ 方铭捻动著那片红鳞,若有所思。在原作设定中,东皇太一是阴阳家的神秘首领,但从他穿越以来的经歷看,这个世界的阴阳家似乎对权力斗爭兴趣不大,反而更执著於某些玄之又玄的“天道“。 235章 抵达桑海 十五天后,晨雾未散的官道上,车队轔轔前行。王賁骑著匹枣红马走在最前头,时不时回头吆喝两声,粗獷的嗓音惊起道旁灌木丛里的野雉。连续几日平安无事,连最警惕的惊鯢也稍稍放鬆了姿態, “看来阴阳家那晚真是只来传话的。“方铭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厢壁上,手里把玩著嬴阴嫚送的香囊。自大司命出现后,他原以为会遭遇更多试探,没想到反倒风平浪静。 午间歇脚时,王賁神秘兮兮地从行囊掏出个陶罐:“尝尝!路过陈县时偷买的糟鹅,用你教的冰鉴镇著,还没坏!“金黄油亮的鹅肉被匕首切开时,香气惊得树梢麻雀都扑稜稜飞下来。 “前面就是泗水了。“王賁满嘴油光地指著远处波光,“过了河再走三十里就是桑海。“他说著突然挤眉弄眼,“听说桑海城的鮫綃纱薄如蝉翼,给弟妹们带几匹?“ 惊鯢的剑穗突然缠上了王賁的酒杯。等剑穗鬆开时,杯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半。王賁目瞪口呆地看著惊鯢面不改色地將酒液倾倒在树根处——那株野山楂树来年想必结的果子会格外甜。 泗水渡口,老船公的木板船吱呀呀来回摆渡。方铭站在船头,看惊鯢的白马不安地踏著蹄子。这匹西域进贡的良驹什么都好,就是怕水。最后是惊鯢蒙了它的眼,贴著马耳不知说了什么,才顺利牵上船。 “你跟它说了什么?“上岸时方铭忍不住问。 惊鯢拍去袖口沾的马毛:“说如果乱动,就把它丟进水里。“白马闻言打了个响鼻,惹得王賁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鷺。 暮色渐浓时,桑海城的轮廓终於浮现在地平线上。城墙上的烽火台亮起橘红的光,与远处海面的粼粼波光连成一片。咸湿的海风送来渔歌號子,混著造船厂方向隱约的青铜锤击声。 “真安静啊...“王賁咂咂嘴,似乎不太习惯没有突袭的旅程。 轻鬆得几乎有些不真实。就像暴风雨前的寧静,又像是命运女神难得的仁慈。但当他看见港口处那两个匆匆迎来的熟悉身影时,这些思绪都化作了笑容 “方铭!“ 一声沙哑的呼喊从码头方向传来。方铭转头,看见公输仇拄著青铜拐杖快步走来,身后跟著一个矮小精瘦的老者,正是墨家前任首领班大师。两位老人比上次见面时更显老態,公输仇的背驼得更厉害了,班大师的白鬍子稀疏了不少,但两人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少年人见到了心爱的玩具。 “老朽算著日子,就知道这几天该到了!“公输仇抓住方铭的手腕就往船厂方向拽,力道大得完全不像古稀老人。方铭的手腕被青铜机关手硌得生疼,却也不好挣脱。 班大师笑眯眯地捋著鬍鬚,忽然从袖中弹出一个精巧的木雀,扑稜稜飞到惊鯢肩头:“丫头,这个送你玩。“木雀歪头梳理翅膀的样子活灵活现,惊鯢下意识伸手去接,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好奇。 王賁在后面哈哈大笑:“班老头,我也要一个!“ “去去去,“班大师摆摆手,“上次给你的机关狗,被你拿去嚇唬小妾,结果把人家房顶捅了个窟窿!“ 一行人说说笑笑穿过繁忙的码头区。越靠近船厂,空气中的松木香、桐油味和金属灼热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当守卫推开船厂沉重的青铜大门时,方铭不禁屏住了呼吸—— 海湾內,蜃楼已经完成了七成。三百丈长的船体犹如一条蛰伏的巨龙,三层甲板上密布著亭台楼阁的框架,最引人注目的是船尾那座正在安装的巨型舵轮,直径足有五丈,由上百个青铜齿轮联动。数百名工匠像蚂蚁般在脚手架上忙碌,叮叮噹噹的敲击声与號子声交织成恢弘的劳动乐章。 “怎么样?“公输仇得意地用拐杖敲打地面,“按照你给的图纸,现在这艘船几乎全部都是使用精钢製作。而且我们改进了转向系统。现在只需八人操作,就能让这大傢伙转起来!“ 方铭走近细看,发现齿轮组正是自己当初设计的改良版,但公输仇显然做了进一步优化——每个齿槽都镶嵌了耐磨的陨铁,轴承处还加了自动注油的机关。这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技术水平。 “船底仓室按照大人要求,改成了双层密封设计。“班大师指向船体水线位置,“就算撞上暗礁,也能保证不沉。“ 惊鯢突然轻“咦“一声。方铭顺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船首龙形雕像的眼睛竟然是用夜明珠镶嵌的,在阳光下泛著诡异的青光,像极了那日大司命瞳孔的顏色。 “阴阳家送的礼物。“公输仇撇撇嘴,“说是能辟邪导航。老朽本想拒绝,但陛下...“ 方铭与惊鯢交换了个眼神。看来阴阳家虽然不直接参与建造,却始终以各种方式渗透进这个项目。 穿过临时搭建的木板通道,方铭弯腰钻入蜃楼侧舷的检修入口。扑面而来的松木香里混著热铁与桐油的气味,昏暗的舱体內,无数悬掛的青铜油灯隨著海风轻轻摇晃,在未完工的樑柱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小心脚下!“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嗒“变形,伸出一截铜管喷出蓝焰,照亮了脚下横七竖八的龙骨支架,“甲板铺设要等主桅杆固定后才能开始。“ 方铭扶著一根裸露的肋木往下走,惊鯢如影隨形地跟在身后,班大师的木头雀在前方引路,翅膀扇动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下到第三层舱室时,温度陡然升高。方铭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听见某种有规律的“嗤——咔嗒“声从深处传来,像是巨人的心跳。 “到了!“班大师兴奋地推开一扇包铁木门,灼热的气浪裹挟著水蒸气汹涌而出。朦朧雾气中,四台黄铜打造的机械装置呈菱形排列,每台都有水牛大小,外露的活塞杆有节奏地上下运动,带动上方错综复杂的齿轮组转动。 “这就是...“方铭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这分明是简化版的蒸汽机,但某些设计又明显超越了瓦特时代的水平——比如那个巧妙的双阀调节装置,居然是用陨铁打造的。 公输仇用拐杖敲了敲最近那台机器,青铜与黄铜碰撞出清越的迴响:“按你画的原理图,但我们做不出单台足够大的。“他指向连接四台机器的传动轴,“不过用齿轮组並联后,力量足够推动这艘巨舰。“ 236章 参观蜃楼 隨著“嗤“的又一声响,某台机器突然加速运转,舱壁上的压力计指针剧烈摆动。班大师敏捷地跳上操作台,扳动三个铜製手柄,机器立刻恢復平稳。“还在调试平衡性。“老头抹著黑乎乎的脸解释,“有时候会有一两台闹脾气。“ 方铭凑近观察,发现每台机器底部都延伸出碗口粗的铜管,通向深不见底的下层舱室。“锅炉在下一层,“公输仇会意道,“用你提过的蜂窝煤,掺了硫磺提升热效。“他说著突然压低声音,“就是烟大了点,上次试机把港口的鸽子全燻黑了。“ 方铭正想追问,脚下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四台机器同时发出高亢的啸叫,齿轮组疯狂旋转,主传动轴迸出刺目的火。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咔“变形成扳手状,飞速拧紧某处阀门:“又到潮汐时间!海水倒灌进冷却管了!“ 混乱中,方铭瞥见压力计指针已经转到红色区域。他一个箭步衝到控制台前,扯下腰间玉佩卡进某个过载齿轮——这是嬴阴嫚送的羊脂玉,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制动垫。机器发出不甘的呜咽,终於缓缓停转。 “聪明!“班大师拍腿大叫,“我们该设计个类似的保险装置!“ 公输仇却盯著玉佩上的梅纹出神:“这雕工...是宫中手艺?“ 惊鯢默默递来自己的帕子——方铭的手掌被蒸汽烫出了水泡。她包扎的动作很轻,但绷带勒紧时方铭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女剑客立刻鬆了力道,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动力確实惊人。“方铭试图缓解气氛,“但远航光靠蒸汽不够吧?“ “当然!“班大师骄傲地指向头顶。透过尚未封顶的舱体,能看到高耸的主桅轮廓,“南海运来的铁木,配三重巨帆。“他的木头雀突然飞到某张图纸上,啄著上面的扇形结构,“还有这个——摺叠式辅助帆,颶风时能瞬间收放。“ 公输仇补充道:“底层还有两百个脚踏桨位,死囚们踩上三年就能换自由身。“他阴森森地笑了,“比修长城划算。“ 离开动力舱时,方铭回头看了眼那四台沉睡的机器。蒸汽在铜管上凝结成水珠,像巨兽流下的汗水。这个本该在十八世纪才出现的造物,如今正在大秦的蜃楼中隆隆作响。而它推动的不只是一艘船,更是整个时代的航向。 “这边走!“班大师的木头雀扑稜稜飞过一道尚未安装门板的舱门,翅膀在幽暗的甬道里划出淡绿色的萤光轨跡。王賁庞大的身躯卡在门框里,鎧甲与木料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老天爷!“这位身经百战的將军突然发出少女般的惊呼,“这、这是把整片森林搬进来了?“ 方铭跨过门槛,靴底立刻陷入某种鬆软的基质中。举目四望,这个足有蹴鞠场大小的舱室里,整齐排列著数百个陶製栽培槽,槽中已经填满混合了贝壳粉的土壤。顶棚预留的琉璃天窗將阳光折射成七彩光瀑,照得槽边铜製灌溉管道闪闪发亮。 “植物舱。“公输仇用拐杖敲了敲最近的栽培槽,陶器发出沉闷的迴响,“按方大人说的,分常温、湿热、阴凉三区。“他指向远处那些带盖子的特殊槽体,“那些底下埋了炭火,能模擬热带气候。“ 王賁蹲下身想摸,被惊鯢的剑鞘精准挡住。“手上有铁锈。“她简短解释。將军訕訕地收回手,鎧甲缝隙里確实还沾著前日宰鱼留下的腥气。 穿过一道掛满藤蔓试样的廊道,眾人来到生活区。尚未完工的餐厅里,三十口青铜灶台排成星形,每个灶眼都设计成可升降结构。“颶风天气时能降入地槽。“班大师演示著机关,灶台下降时发出悦耳的齿轮声。 宿舍区的吊床让王賁来了兴致,他庞大的身躯往上一躺,绳索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用鯨鬚和麻绳混编,“公输仇得意地捋著鬍子,“浪再大也摔不下来。“话音未落,固定扣突然崩开,將军轰然落地,震得隔壁工具间的凿子叮叮噹噹掉了一地。 “咳咳...武器库在下一层。“班大师假装没看见王賁涨红的脸,快步走向螺旋楼梯。 下层的温度骤降。方铭的指尖刚触到青铜门环就缩了回来——太冰了,像摸到寒冬的剑刃。门开后,寒意化作白雾滚滚而出,露出里面森然林立的巨弩。 “八十一架'震天弩'。“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咔“变形成缩小版弩机模型,“公输墨改进了转向机关,现在瞄准速度比原来快三倍,而且可以一百八十度旋转。“模型射出一根牙籤大小的箭矢,竟深深钉入三丈外的桅杆试件。 王賁扑到最近的实弩前,爱不释手地抚过寒铁打造的绞盘:“这一箭真能轰碎城门?“ 班大师眨眨眼,“当然。”他扳动墙上机关,暗格滑出,露出几百架精巧的连弩,“这些小傢伙射速快,专对付跳帮的敌人。“ “整艘船完工后可载五千人。“公输仇带著眾人走向船尾,“两千五百名水师精锐,八百工匠,三百农师,其余是医者、方士之类。“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还能多塞两千人,但陛下说要留出地方。“ 走到最底层的压载舱时,海浪拍击声已清晰可闻。班大师推开一扇小窗,咸腥的海风立刻灌进来。窗外,几十名囚徒正踩著巨大的水车,链条传动声如同巨兽的喘息。 “人力辅助动力。“公输仇敲了敲窗框,“都是判了磔刑的死囚,踩满三年可免罪。“他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有个燕国刺客已经踩坏三台水车了,力气比牛还大。“ 返回甲板时,夕阳正將未完工的桅杆染成金色。方铭望著海天交界处,忽然问道:“如果遇到颶风...“ “三十六组青铜锚链,每根都比大腿粗。“班大师拍著胸脯,绝对可以抗住。 237章 休息 暮色已深,海风裹著潮湿的凉意掠过未完工的甲板。方铭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这才发现衣领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连续三个时辰的巡视,让他的双腿沉重如灌了铅。 “方小子,你这脸色比海带还青。“班大师用菸斗柄轻轻戳了戳方铭的肩膀,“让阿竹带你们去西厢房,那儿离厨房近,半夜饿不著。“ 名叫阿竹的墨家弟子从阴影中走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腰间却已掛著匠宗级別的铜矩尺。他行了个古怪的礼——右手按左肩,正是墨家內部的手势。惊鯢的目光在那柄矩尺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王賁打了个震天响的哈欠,鎧甲隨著动作哗啦啦响:“老子得去军营了,那帮兔崽子肯定藏了酒...“他粗壮的手臂搂住方铭脖子,带著海腥味的热气喷在耳边,“明天带你去尝桑海特產的醉蟹,比宫里御厨做的还鲜!“ 方铭笑著应下,目送王賁带著亲兵们消失在点起火把的甬道尽头。军营方向隱约传来熟悉的梆子声,与海浪节奏奇异地合拍。 “请隨我来。“阿竹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清瘦。他手中的青铜灯笼很特別,內壁鏤空雕著百鸟图,光影流转间竟在地上投出飞鸟的影子。 穿过堆满柚木料的广场时,惊鯢突然按住剑柄。阴影里窜出那只一路跟隨的斑猫,亲昵地蹭著她的靴子。阿竹笑了:“食堂大娘养的,专逮偷吃粮的老鼠。“猫儿像是听懂了,骄傲地昂起头,嘴里果然叼著半截老鼠尾巴。 船坊西侧的厢房比想像中精致。推开门,海桐木打造的家具泛著淡香,窗边小几上摆著新鲜的文心兰 惊鯢无声地检查完內外两间,冲方铭微微頷首——没有机关陷阱。她的银髮在灯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晕,发梢还沾著船厂带来的木屑。 “热水一刻钟后送到。“阿竹放下灯笼准备告退,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厨下煨著海鲜粥,需要的话...“ 待阿竹离去,方铭瘫坐在凭几上,任由身体陷入柔软的丝绒垫。厢房外,潮声与工匠们收工的谈笑声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寧。惊鯢立在窗边,月光描摹著她挺拔的轮廓,像一柄入鞘的剑。 “你也去休息吧。“方铭解开沾满灰尘的外袍。 “好。” 烛火摇曳,方铭盯著厢房横樑上的一处木纹,那纹路像极了蜃楼蒸汽机里蜿蜒的铜管。床头小几上摆著吃了一半的海鲜粥,蟹腿肉在薑丝间泛著珍珠般的光泽,但他已经没力气再动筷子了。 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时,方铭发出一声满足的嘆息。床榻显然被特意烘烤过,带著阳光的味道——在潮湿的桑海,这绝对是奢侈的享受。他盯著自己摊开的手掌,指缝里还残留著黄铜特有的金属气味,那是下午触摸蒸汽机时沾上的。 “七千人...“ 这个数字在脑海中迴荡,像浪拍打著礁石。方铭翻了个身,木质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窗外,潮声伴隨著远处船厂的夜班锤击,如同某种巨兽的心跳。 他想起前世参观过的航空母舰。那座钢铁浮岛足有三百米长,但眼前这艘木铜结构的蜃楼,在公输仇与班大师手中竟也达到了二百八十余丈。更惊人的是,现代航母需要核反应堆驱动,而蜃楼仅凭四台改良蒸汽机——不,那甚至不能叫蒸汽机,应该说是某种混合了机关术与方铭提供的现代原理的怪物——就能获得足以对抗风浪的动力。 “齿轮组...“方铭迷迷糊糊地比划著名,手指在被面上画出无形的传动结构。公输仇展示的並联繫统精妙绝伦,每个齿轮的齿数都是质数,这种设计在现代机械学中是为了减少磨损,而老人却说这是“顺应天罡地煞之数“。 月光透过窗欞,在床前投下菱形的光斑。方铭的思绪飘到那些尚未铺设的甲板下方——能模擬热带气候的植物舱、摺叠式巨帆、甚至那个不成熟的潜水舱...每一项都超越了时代局限,却又深深扎根於这个世界的机关术传承。 “动漫里可没这些...“他无声地笑了。原著中的蜃楼华丽却空洞,更像是阴阳家的仪式道具。而现在这艘巨舰,每一根龙骨都流淌著实用主义的血液。方铭恍惚想起自己画在羊皮纸上的那些潦草草图,当时醉酒后的异想天开,竟被两位大师用鬼斧神工的技艺变成了现实。 惊鯢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轻得像猫踏过落叶。她应该是在例行巡视,剑鞘偶尔碰到门框,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声。方铭想唤她休息,但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站在船首,看著三层甲板上林立的楼阁。那不是徐福东渡的方士之船,而是一座移动的城池——两千五百名精锐水师、三百农师、八百工匠...还有专门规划出的三百亩“试验田“,用来种植將来可能找到的土豆与玉米。 “航空母舰...“方铭含糊地嘟囔著,嘴角扬起。现代航母承载的是战机与飞弹,而这艘蜃楼装载的將是五穀的种子、嫁接的枝条、甚至可能还有异域的耕作技术。 最后清醒的片刻,他隱约听见惊鯢轻轻关窗的声音。海风被阻隔在外,连带一起消失的,还有船首龙目那抹若有若无的青光。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方铭梦见自己站在某个青铜打造的观星台上,东皇太一的面具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台下是无数齿轮咬合转动的蜃楼,而船首龙眼,正与自己四目相对。 这一晚上,方铭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当方铭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雕窗欞在床榻上洒下细碎的金斑,海鸥的鸣叫与船厂的號子声交织成清晨的乐章。他眯著眼伸手遮挡光线,发现枕边整齐叠放著乾净的衣袍 238章 再去小圣贤庄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方铭便带著惊鯢来到了小圣贤庄。青石阶上落著几片梧桐叶,伏念与顏路早已立在朱漆大门前等候。伏念一袭靛青儒袍,腰悬君子玉;顏路则著月白深衣,手持一卷竹简。二人见方铭拾级而上,同时拱手作揖,衣袖带起一阵松墨清香。 “方大人光临寒舍,蓬蓽生辉。“伏念的声音浑厚如钟。他目光在惊鯢腰间的惊鯢剑上稍作停留,却不见丝毫异色——这位儒家掌门显然早已知晓罗网杀手如今的身份转变。 顏路含笑补充:“听闻大人昨日视察蜃楼,今日便来论道,当真勤勉。“ 会客厅內,青铜鹤形香炉吐著檀香。侍童奉上新焙的兰雪茶,白瓷盏中芽叶舒展如兰。伏念轻抚茶盏,忽而问道:“家师在咸阳可还安好?“ “荀夫子带著学子们学习论语。“方铭笑道,“张良先生现在负责教授《春秋》,听说还改良了投壶的规则。“ 伏念紧绷的肩膀明显鬆弛下来,他转头对顏路感嘆:“当年师尊离庄时,我还担忧咸阳风气...如今看来,倒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方大人兴建学宫,有教无类。“顏路斟茶时袖口的云纹如水流动,“真正做到'为往圣继绝学',便是夫子再生,也当欣慰。“ 方铭连忙摆手,茶汤在盏中晃出金圈:“伏念先生言重了。若无荀夫子坐镇,学宫哪来这般气象?“ 伏念將茶盏轻轻放回紫檀案几,釉色天青的瓷底与木纹相击,发出清越的“叮“声。“听闻蜃楼工程已近尾声?“他抚须问道,目光却透过轩窗望向远处海湾,那里隱约可见巨舰高耸的桅杆。 方铭指尖沿著盏沿转了一圈:“再有半年便可扬帆。现在正在调试四联蒸汽机,公输仇说还要给船首龙睛镶嵌最后一批夜明珠。“ 这位素来从容的二当家难得流露讶色:“上月带弟子们去海边祭礼,远远望见船影,还以为是海市蜃楼。” “它承载的使命比规模更惊人。“方铭声音忽然压低,惊鯢会意地移至厅门处警戒。晨光透过雕窗欞,在方铭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请二位立个'不言'之约。“ 伏念神色一凛,当即以指蘸茶,在案上画了个卦象。顏路则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珏,轻轻一掰为二,將半边推至方铭面前——这是儒家最高规格的密约仪式。 “蜃楼此行,“方铭將玉珏攥入手心,“若任务成功,则普天之下——“他刻意停顿,茶室静得能听见香灰坠落的声响,“再无饿殍。“ “噹啷“一声,伏念的玉带鉤撞在案几上。这位泰山崩於前而不色变的儒家掌门,此刻竟失手打翻了茶盏。浅碧的茶汤在案上漫开,如同春水衝破冰封。 顏路手中的半块玉珏“咔“地裂开细纹。他素来温润的眸子此刻亮得骇人:“大人此言...莫非与那占城稻...“ “稻种只是开始。“ 伏念忽然起身,深衣广袖带起一阵风,將香炉的青烟搅得凌乱。他对著方铭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到案几:“此乃神农氏之功!“抬起头时,这位大儒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当年夫子周游列国,见野有饿莩而慟哭...若真有这一日...“ 院外突然传来弟子们诵读《硕鼠》的琅琅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顏路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轻声道:“或许將来孩子们读这篇时,再不用体会诗中饥饉之苦了。“ 几人一直聊到中午,方铭原本打算直接告辞,却被伏念执意挽留留下用午膳。 伏念执意挽留方铭用膳时,膳堂已备好八珍玉食。侍者们捧著黑漆食案鱼贯而入,盘中膾鲤切得薄如蝉翼,蘸著蓴菜羹在日光下晶莹透亮。顏路亲自布菜,將一块蒸得鬆软的彘肩夹到方铭面前:“这是按《礼记》'炮豚'之法所制,去岁祭祀剩下的豢养彘。“ 惊鯢立在廊柱阴影处,直到方铭以目示意,才勉强入席。 膳后临別,伏念赠了一卷亲自批註的《禹贡》,其中海外山川的硃批密密麻麻;顏路则送了个青铜罗盘,说是“虽不及阴阳家的精巧,却合圣王之道“。方铭摩挲著罗盘上刻的“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八字,忽觉肩上担子又重了几分。 此后半月,方铭日日泡在船厂。他指著蒸汽机的压力阀,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拋物线:“这个安全栓要做成弧形,受力才均匀。“班大师边听边雕刻小样,木屑落了满肩。公输仇则拿著方铭设计的滑轮组图纸,机关手“咔咔“变形成各种工具现场试验。 最令工匠们称奇的是方铭对舱室的规划。他用染色的细沙在甲板模擬货物配重,演示什么叫“重心平衡“;又教他们在粮仓四壁加铺铅板:“海外有种叫象鼻虫的害虫,这些薄铅能阻隔它们產卵。“ 临行前夜,方铭独自登上半完工的指挥台。月光將未上漆的柚木甲板镀成银色,远处桑海城的灯火如星子落凡。惊鯢无声地出现在舷梯处,手中捧著刚收到的咸阳来信——火漆上是嬴阴嫚独有的梅印。 “明日启程?“她问得简短,海风却把她的银髮吹得纷乱,像团不肯安分的月光。 方铭点头,最后望了眼船首那双半睁的龙目。他知道,等下次再来时,这艘承载著希望的巨舰,就该真正破浪而去了。 黎明时分的海港笼罩在靛蓝色的雾气中,未完工的蜃楼如同蛰伏的巨兽,船首龙睛在晨雾里泛著朦朧的青光。方铭踩著潮湿的木板栈道走向马车,靴底沾满了这半月来积攒的木屑与铜锈。 “班老头说今早要调试主舵齿轮。“王賁嘴里叼著根鱼骨,鎧甲上还带著昨夜酒宴的松子香气,“公输仇更绝,直接把自己锁在动力舱了——那铜门一关,雷劈都听不见。“ 方铭回头望了眼船厂方向。高耸的竹製脚手架间隱约有火光闪动,那是通宵作业的工匠们还在忙碌。没有饯別的酒盏,没有送行的寒暄,只有蒸汽锤规律的“咚——咚“声,像是巨舰尚未成型的心跳。 惊鯢默默將行囊装车。 隨行士兵们已经列队完毕,青铜甲片上凝结著细密的海露。比起半月前来时,这些秦军眼里少了些好奇,多了几分肃穆。 “走吧。“方铭最后看了眼海湾。晨雾渐散,蜃楼的轮廓越发清晰——那些裸露的龙骨像巨兽的肋骨,未封顶的舱室如同张开的嘴。他忽然想起昨日公输仇说的醉话:“等你们从咸阳回来,这丫头就能下海洗澡啦!“ 马车转过山坳,桑海城与蜃楼终於消失在视野里。 239章 阴阳家相约 第七日的夕阳將群山染成血色时,车队正在崤山古道的一处清涧旁休憩。惊鯢刚用银针试过溪水无毒,王賁正扯著嗓子指挥士兵们生火造饭,炊烟混著松脂的香气在林间裊裊升起。 方铭靠在一棵千年古松下,翻看著班大师临行前塞给他的机关图谱,忽然一阵异样的山风拂过,图纸上的墨线竟无端扭曲起来。“沙——“一片紫藤瓣飘落在展开的绢帛上。方铭的指尖刚触到瓣,那柔嫩的紫色瞬间化为灰烬。 三十步外的山岩上,不知何时立著一道窈窕身影。暮色为她的面纱镀上暗金纹路,宽大的紫色袖袍在晚风中舒展如翼,腰间缠绕的翡翠藤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紫水晶般的瞳孔里,倒映的不是眼前的景物,而是流转的星轨。 “咔嗒!“ 三十名黑甲锐士的弩机同时上弦,惊飞了林间棲息的寒鸦。王賁的酒葫芦“扑通“掉进溪水里,他那只斩杀过无数六国名將的右手,此刻青筋暴起地按在环首刀上。 唯有方铭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尘。 他认得她——动漫中阴阳家的少司命。 铜令牌破空而来的瞬间,惊鯢的剑光后发先至。“錚“的一声清响,惊鯢剑在黄昏中划出七道新月般的残影,將令牌凌空劈成两半。然而被斩断的令牌竟在空中自行复合,“咚“地钉入方铭身旁的树干。星光纹路在青铜表面亮起,东皇二字如呼吸般明灭,树皮接触令牌的部分迅速枯黄萎缩。 “东皇阁下倒是心急。“方铭用绢布包住手,將令牌取下。 惊鯢的剑尖已经抵在少司命咽喉前三寸。令人窒息的杀意让方圆十丈內的虫鸣戛然而止。紫衣少女依旧不语,只是轻轻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三片旋转的梧桐叶——叶脉的纹路与惊鯢惯用的暗器分毫不差。 “惊鯢~“方铭的话晚了一步。 银髮与紫綾同时暴起!惊鯢的软剑化作漫天银蛇,每一道剑光都精准斩向藤萝的节点;少司命的翡翠藤蔓却织成天罗地网,叶片边缘泛著淬毒般的蓝光。某刻藤蔓突然缠住惊鯢的脚踝,而剑尖也刺破少司命的肩头衣料——殷红的血珠浮在空中,竟诡异地凝成阴阳鱼形状。 “停手,她是阴阳家的人。“ 没等方铭说完,少司命的身影已如烟霞般飘向密林深处,紫綾在暮色中拖曳出蜿蜒的光痕。 “你们等著我!”方铭说完,自己则是慢悠悠的追著少司命走去。 隨著自己的深入,山雾越来越浓,紫色的痕在雾气中泛著幽光,如同引路的鬼火。方铭踩著湿滑的青苔向上攀登,玉珏在掌心愈发灼热。当他终於拨开最后一丛掛著露珠的紫藤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突兀的悬崖平台,九根青铜柱以奇特的方位矗立著,柱身刻满星图。少司命静立在一根铜柱旁,紫纱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抬起苍白的手指,指向平台中央。 方铭的呼吸为之一窒。 那里悬浮著一座玉石打造的观星台,离地三尺,不借任何外力。台上立著的身影披著星河流转般的深蓝长袍,青铜面具上日月星辰的纹路正隨著天光变化而明灭。最诡异的是,当山风吹动方铭的衣袂时,那人的袍角却静止如凝固的夜色。 “东皇阁下。“方铭拱手行礼。 观星台无声地降下。东皇太一抬手示意,方铭脚下的石板突然浮现出浩瀚星图——他正站在北斗七星的天枢位上。少司命不知何时已退到崖边。 “蜃楼將启。“东皇的声音非男非女,像是千百人同时低语,“而你的时间不多了。“ 面具后的双眼忽然亮起蓝光。方铭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滔天巨浪中的蜃楼、燃烧的占城稻田、嬴政染血的冠冕... “这不是你真正的命运。“东皇太一抬手,那些幻象如烟消散,“天命者。“ 方铭站在观星台上,夜风掠过他的衣袍,四周的青铜柱上刻满了古老的星图,星辰的轨跡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银辉。东皇太一的身影笼罩在深邃的蓝袍之下,面具上的日月星辰缓缓流转,仿佛映照著天穹的奥秘。 方铭深吸一口气,直视著东皇太一,沉声问道:“东皇阁下,今日邀我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东皇太一的声音低沉而空灵,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当蜃楼启航之时,天下黑暗的时刻便会进入倒计时。“ 方铭眉头一皱:“黑暗的时刻?“ “我曾问过嬴政。“东皇太一缓缓说道,“即便知道这个预言,他依旧坚持让蜃楼出海。“ 方铭心中一震,嬴政知道?那为何从未向他提起?他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在娥皇女英的隱居之地看到的那些古老壁画——蔓延的黑暗、破碎的山河、以及现代的科技。 “你所说的黑暗时刻……“方铭紧盯著东皇太一,“是否就是我在娥皇女英那里看到的壁画所预示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东皇太一沉默片刻,面具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方铭的灵魂:“是的,但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歷史从商朝就断掉了。“东皇太一的声音带著一丝沉重,“我们只知道,三皇五帝是真的,他们曾镇压过某种东西。而如今,他们要復活的舜君——也是真的。“ 方铭瞳孔微缩:“舜君?“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你能解开。“东皇太一缓缓抬起手,星光在他指尖凝聚,“天命者。“ 方铭心中翻涌,他早已从师父荀子那里听说过“天命者“的传说,但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与之相关。他沉声问道:“你们所说的天命者、星子,到底是什么?“ 东皇太一的声音骤然低沉:“你能终结黑暗,也能使黑暗蔓延——这就是你的使命。“ 方铭心头一震,他能感觉到东皇太一话中的分量。他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关键:“我师父……鬼谷子,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苍龙七宿和这一切有关吗?“ 240章 秘密 东皇太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转身,望向夜空中的星辰:“苍龙七宿……我们阴阳家会替你收集。“ “至於其余的……“东皇太一的声音渐渐飘远,“去问你师父吧。“ 方铭站在观星台上,东皇太一的身影已然消散,只留下他一人立在冰冷的石台上,四周的青铜柱依旧泛著幽光,仿佛在无声地嘲弄著他的困惑。 “黑暗倒计时……还有多长时间?“方铭低声喃喃,声音被山风撕碎,无人回应。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翻涌著无数疑问——为什么师父鬼谷子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些?为什么东皇太一会说,只有鬼谷的文道弟子才能解开上古的秘密? “鬼谷……“方铭眉头紧锁,思绪翻飞。 鬼谷一派,神秘莫测,纵横之术、兵法韜略、阴阳五行,皆有所涉猎。但东皇太一所言,却透露出更加古老的秘密——鬼谷,很可能在上古时期就已存在,甚至可能隱藏著比苍龙七宿更为深邃的真相。 “而且,鬼谷武道……是辅佐文道而存在的?“方铭低声自语。 他猛然想起,师父鬼谷子曾偶然提及,鬼谷子门下,文道弟子与武道弟子各司其职,但文道弟子才是真正揭开天命的关键。而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捲入了这场跨越千年的棋局之中。 “师父……你到底隱瞒了什么?“方铭抬头望向星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然而,东皇太一併未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身影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方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转身沿著山路缓缓下山。夜雾瀰漫,脚下的石阶湿滑冰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未知的命运之上。 当他回到驻扎的军营时,天色已近黎明。 王賁正站在营帐外,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方铭,您可算回来了!” 方铭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无妨,就是跟东皇阁下聊了聊“ 惊鯢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银髮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泽。她凝视著方铭,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担忧:“方铭,你的气息……很乱。“ 方铭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低声道:“准备启程,回咸阳。“ 王賁一愣:“这么快?不再休息一日?“ “不了。“方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跟东皇聊了一下,我的心有些乱,想儘快回到咸阳。“ 惊鯢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頷首,转身去安排行程。 方铭站在原地,望著渐渐亮起的天际,心中思绪万千。 东皇太一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从未察觉的门。而门后,等待他的,或许是比统一六国更为深邃的使命。 五日的快马加鞭,方铭一行人终於抵达咸阳。 这一路上,他几乎没有真正安稳地睡过一觉。每当夜幕降临,他闭上双眼,东皇太一的话语就会如幽灵般在脑海中迴荡——“黑暗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方铭的思维无法停止运转。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本能地用现代人的逻辑去解析东皇太一的警告。 “歷史断代……每隔千年就有一次毁灭……“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小说,某些设定里,世界每隔一段岁月就会遭遇一次大劫难,文明被抹去,歷史被重置。而东皇太一所说的“黑暗“,很可能就是导致这种断代的根源。 “但具体是什么?“ 他躺在马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车壁,思绪翻涌。 ——冰河时代? 如果是全球性的气候剧变,確实可能导致文明崩溃。但东皇太一所说的“黑暗“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力量,而非自然现象。 ——外星生物入侵? 这个世界的机关术和阴阳术已经远超常理,如果真有某种未知的存在潜伏在歷史阴影中,倒也说得通。 ——病毒?瘟疫? 如果是某种足以灭绝人类的超级病毒,那確实能解释“黑暗“的威胁。但东皇太一提到“舜君復活“,似乎又暗示著某种更古老、更神秘的力量。 方铭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疲惫。 “师父……苍龙七宿……鬼谷文道……“ 这些线索像是一张巨大的拼图,而他手中握著的碎片却远远不够。 “主人。“惊鯢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咸阳城门已至。“ 方铭掀开车帘,熟悉的城墙映入眼帘。阳光洒在青灰色的砖石上,城门口行人如织,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切看起来平静而繁荣。 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如果黑暗真的降临,这一切繁华,还能存在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低声对惊鯢道:“直接去皇宫,我要见陛下和大师兄。“ 惊鯢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方铭望著远处的咸阳宫,嬴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陛下……是否真的知道这一切?“ 不一会,惊鯢驾车把方铭拉到了皇宫。 章台宫內,烛火通明。 嬴政端坐在御案之后,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深邃的光泽,方铭躬身行礼,將桑海之行的详情一一稟报。 “蜃楼建造顺利,再有半年,便可扬帆出海。“方铭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公输仇与班大师已將蒸汽机调试完毕,粮仓、武器库、船员舱室皆已完工七成,只待最后的装配。“ 嬴政的指尖轻轻敲击著案几,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善。“ 他的目光落在方铭身上,忽然察觉到对方眉宇间的一丝疲惫,便淡淡问道:“爱卿此行,可有异状?“ 方铭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地:“陛下,臣有要事稟报,请退左右。“ 嬴政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硃砂在竹简上晕开一点猩红。他缓缓抬眸,冕旒垂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赵高留下。“ 殿內侍从如潮水般退去,青铜宫门在身后沉沉闭合。方铭能感觉到赵高阴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后颈上,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241章 部分答案 看著眾人都撤走了。方铭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將山中遇见东皇太一之事和盘托出。殿內烛火突然摇曳,在嬴政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陛下,臣在归途遇见了东皇太一。“方铭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內格外清晰,“他说了些关於天命、星子的事...“ “你终於问起这个了。“嬴政的声音带著奇异的平静,“当年你被娥皇女英掳走时,朕曾召东皇太一入宫。“ 方铭心头一震。这件事,嬴政从来没有跟他说。 “他要朕做选择。“嬴政突然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起幽暗的光泽,“他说你是舜君一脉的星子,是天命所归之人。“ 殿內空气仿佛凝固。赵高悄无声息地退至阴影处,却仍能感受到他如毒蛇般窥视的目光。 “东皇太一给了朕两个选择。“嬴政缓步走下台阶,靴底踏在青玉砖上发出沉闷的迴响,“杀你,则天下命运回归正途;留你,前路便是未知。“ 方铭的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死竟在不知不觉间经歷过这样重大的抉择。 但隨即,他又冷静下来。如果嬴政真要杀他,他早就死了。 於是,他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故作轻鬆地问道:“那陛下……想必是选择不杀了?“ 嬴政盯著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內迴荡,震得烛火摇曳。 “走向未知?那才好!“嬴政猛地站起身,玄色龙袍翻涌如夜海怒涛,冕旒垂珠碰撞出凌厉的声响,“朕灭六国,一统天下,靠的就是打破旧制,开闢新途!若命运早已註定,那朕的剑,岂不是白挥了?“ 他的眼中燃烧著炽烈的野心,一字一顿道:“朕,就是要看看,这所谓的未知,到底是什么!“ 方铭心中震撼,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嬴政的帝王气魄——这个男人,不仅不畏惧未知,甚至渴望挑战命运本身! 赵高站在阴影处,低垂著头,但方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嬴政收敛笑意,目光如炬:“方铭,朕留你一命,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朕相信,你能带给大秦的,远不止占城稻和蜃楼。“ 方铭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嬴政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如渊,缓缓道:“自你从娥皇女英处归来后,朕便命罗网彻查这些远古秘闻。“ 隨著他的声音落下,赵高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猩红的衣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他微微躬身,声音阴柔而冰冷:“回陛下,方大人。“ “自从陛下將此重任交给罗网后,我们调动了所有'蛛网',深入诸子百家、上古遗蹟,甚至潜入阴阳家禁地探查。“赵高缓缓抬头,眼中闪烁著诡譎的光芒,“目前所能確认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在远古时期,三皇五帝……是真实存在的。“ 方铭心头一震。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赵高继续道:“也就是说,舜君一脉的'舜',並非传说,而是確有其人。“ 嬴政目光微动,手指轻轻敲击著案几:“继续说。“ 赵高微微頷首:“据罗网从阴阳家密卷、墨家古籍,以及一些隱世家族的口述中拼凑出的信息来看,在远古时期,三皇五帝被尊称为'人皇'。“ “而每一位人皇……“赵高的声音忽然压低,带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据说都能'延续人族'。“ 方铭眉头紧锁:“延续人族?什么意思?“ 赵高阴惻惻一笑:“这就要看方大人如何理解了。“ 嬴政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赵高,別卖关子。“ 赵高立刻收敛笑意,恭敬道:“据传,每一代人皇都肩负著某种使命,或镇压某种灾厄,或延续人族气运。而舜君……似乎与'黑暗'有关。“ 方铭心中翻涌,无数念头闪过——“黑暗“到底是什么?舜君又为何被称为'延续人族'的关键? 赵高的声音在继续殿內幽幽迴荡,烛火摇曳间,他的影子在墙上拉长,犹如一条蜿蜒的蛇。 “商朝覆灭后,世间再无人皇。“赵高阴柔的嗓音带著一丝诡秘,“罗网曾遍寻天下,却发现关於商朝的记载少得可怜,仿佛……有人刻意抹去了那段歷史。“ 方铭眉头紧锁:“商紂王……真的是因为无道而亡?“ 赵高低笑一声:“史书是胜利者写的,方大人难道不知?“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竹简,竹简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唯有几个刻痕较深的字跡依稀可辨——“紂王……封……七盒……“ “商紂王死前,曾將某些东西封存在七个盒子中。“赵高指尖轻抚竹简,声音如毒蛇吐信,“並留下预言——当七个盒子开启时,便能见到……真实的世间。“ “七个盒子?!“ 方铭心头剧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苍龙七宿! 阴阳家追寻千年的秘密,东皇太一口中的“天命之钥“,难道就是商紂王留下的七个盒子? 方铭目光灼灼地盯著赵高,追问道:“如果这七个盒子就是苍龙七宿,为何曾经得到它们的各国王室却毫不知情?“ 赵高阴柔一笑,指尖轻轻摩挲著袖口暗纹:“这……奴婢也不清楚。或许,盒子本身被某种力量封印,非天命之人无法察觉其真正价值。“ 方铭眉头紧锁,心中疑虑更深——难道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感知盒子的秘密? “那么,这七个盒子如今都有下落了吗?“方铭沉声问道。 赵高微微頷首,声音低缓:“罗网这些年暗中探查,已掌握部分线索。“ 他抬起苍白的手指,一一细数: “第一个,在鬼谷。“ “第二个,藏於小圣贤庄。“ “第三个,就在这咸阳宫中。“ “至於第四个和第五个……“ 赵高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罗网已寻得,目前正在秘密押送回京。“ 方铭立刻追问:“剩下两个呢?“ 赵高眯起眼睛:“第六个,据说在农家……“ “而最后一个……“ 赵高声音渐冷,“据传流落匈奴,被匈奴大祭司奉为圣物。“ 方铭心头一沉。匈奴远居漠北,若要取回此盒,恐怕难如登天! 242章 部分答案(二) 嬴政的声音忽然在殿內响起,低沉而威严,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於你在娥皇女英处见到的那些图画……“他目光冷峻,“朕已命人翻遍大秦內库,却未找到任何相关记载。“ 方铭心头一沉。如果连大秦的典籍都无跡可寻,那么这些远古秘辛,恐怕真的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了。 嬴政缓缓起身,冕旒垂珠在烛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泽,他的声音如金石交击,鏗鏘有力:“既然无路可循,那么眼下最直接的线索,就是苍龙七宿!“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仿佛穿透殿宇,直指北方辽阔的草原。 “如今,农家名存实亡,赵高已派人前往搜寻。“嬴政冷冷道,“剩下的,就只有匈奴手中的那一枚了。“ 方铭思索片刻,沉声道:“匈奴视此物为圣物,恐怕不会轻易交出。“ “呵。“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他们当然不会交。“ 他猛地转身,龙袍翻卷如乌云压境,声音里带著睥睨天下的霸气:“但匈奴,也绝不会甘於沉寂!“ “他们迟早会再犯边境。“嬴政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到那时——“ “朕的大军,將一路北上,直捣匈奴圣山!“ 他的声音在殿內迴荡,带著不容抗拒的意志:“取回盒子,一切真相,自然揭晓!“ 方铭心中震撼。嬴政的决断,一如既往的霸道而直接——若找不到答案,那就用铁骑踏出一条路来! 赵高站在阴影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诡譎的光芒,似是对这场即將到来的征伐充满期待。 方铭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臣,必当竭尽全力,助陛下揭开这千古之谜!“ 嬴政微微頷首,目光深远:“方铭,蜃楼即將启航,而北方的战事亦在酝酿。“ “这天下,很快就要迎来一场真正的风暴了。“ 嬴政微微挑眉,看著方铭那一脸纠结的表情,忽然问道:“怎么样,朕的解释,可解了你的疑惑?“ 方铭苦笑一声,摊了摊手:“陛下,说了半天,臣还是啥也不知道啊。“ 嬴政先是一愣,隨即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殿內烛火摇曳,冕旒上的玉珠也跟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都说文人容易思虑过度,可你这么懒,怎么会想这么多?“嬴政摇头,语气里带著几分调侃,“一步一步走下去便是,到时候所有的秘密,自然会自己蹦到你眼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而你真正需要考虑的,不过是——“ “是否停下来看它一眼。“ “也许到了那时,这些所谓的秘密,对你来说,早已算不得什么了。“ 方铭听完,一时竟无言以对。一方面,他確实被嬴政这简单粗暴的逻辑说通了——既然现在想破头也没用,那不如先往前走,答案总会浮现。 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不愧是嬴政,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这么直接……“ 嬴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微扬,隨即挥了挥手:“行了,不陪你瞎闹了,朕还有一堆奏摺要批。“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去看看阴嫚吧,那丫头最近总念叨你。“ 方铭刚想再说点什么,嬴政却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退下吧。“ 下一秒,几个小太监立刻从殿外鱼贯而入,脸上带著恭敬又无奈的笑容,一左一右架起方铭的胳膊,轻声道:“方大人,请吧——“ 方铭:“……“ 得,又被赶出来了。 他嘆了口气,整了整被扯歪的衣襟,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隱约还能听见里面嬴政低沉的笑声。 “行吧,去看嬴阴嫚……“ 他摇了摇头,转身朝后宫方向走去,心里却莫名轻鬆了几分。 ——既然谜题终会揭晓,那不如先享受当下。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嬴政顶著呢! 於是方铭来到嬴阴嫚的公主府,刚踏入嬴阴嫚的公主府,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內院传来。 “方铭!“ 嬴阴嫚提著裙摆小跑过来,发间的金步摇隨著她的动作叮噹作响,杏眼里满是掩不住的欢喜。她脸颊微红,像是早就在等著这一刻。 “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她微微噘嘴,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父皇是不是又拉著你说那些国家大事了?“ 方铭笑著拱手行礼:“公主殿下,臣这不是一得空就来了吗?“ 嬴阴嫚轻哼一声,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少来这套!快进来,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两人一路说笑著穿过庭院,嬴阴嫚兴致勃勃地讲著最近宫里的趣事——哪个嬤嬤又被她捉弄了,学宫里又多了几个有趣的学子,甚至还有她偷偷跑去御膳房学做菜却被赶出来的糗事。方铭听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日的疲惫似乎都被这轻鬆的氛围冲淡了。 “对了!“嬴阴嫚突然眼睛一亮,“今天你別想跑,我要吃你做的那个——火锅!“ 方铭挑眉:“公主连这个都记得?“ “那当然!“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上次你说要给我做,结果被父皇叫去议事,今天必须补上!“ 方铭失笑,只得挽起袖子:“行,臣这就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的小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气。方铭亲自调製的麻辣锅底在铜锅中翻滚,鲜红的辣椒和椒隨著热气上下沉浮,旁边摆满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嫩滑的豆腐、清脆的时蔬,还有嬴阴嫚特意让人从冰窖取来的新鲜鱼片。 “这……这么辣真的能吃吗?“嬴阴嫚盯著红彤彤的汤底,既期待又害怕。 方铭夹起一片羊肉,在锅中涮了涮,蘸上特製的酱料递到她碗里:“尝尝?“ 嬴阴嫚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瞬间瞪圆了眼睛:“好辣!但是……“她又赶紧夹了一筷子,“好香!“ 方铭看著她被辣得脸颊通红却停不下筷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围坐在暖炉旁,一边吃一边聊,从学宫的趣事说到蜃楼的进展,又从桑海的风光聊到咸阳的新鲜事。嬴阴嫚甚至偷偷拿出自己酿的梅子酒,结果没喝几口就晕乎乎地趴在桌上傻笑。 “方铭……“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等你从桑海回来……我们就能……“ 话没说完,她就已经睡著了。 方铭轻轻嘆了口气,取过一旁的披风给她盖上,示意侍女照顾好她。 夕阳的余暉透过窗欞洒进来,给屋內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方铭站在廊下,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嬴阴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样的时光,或许就是他想守护的东西吧。 直到暮色渐沉,他才悄然离去。 243章 大师兄! 暮色中的咸阳城华灯初上,方铭没有坐车,而是踩著青石板慢悠悠地往府邸踱步。街边食肆飘出炙肉的香气,酒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与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呀声交织成市井独有的喧闹。 转过西市拐角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让他脚步一顿。那人一袭素白长衫,腰间悬著古朴长剑,正站在人摊前认真挑选——不是盖聂又是谁? “大师兄!“方铭笑著招手。 盖聂回头,冷峻的眉眼微微舒展:“小师弟。“他举起手中刚买的兔子人,“要尝尝么?“ 一刻钟后,二人坐在临街茶楼的雅间里。方铭捧著热茶,將桑海见闻与东皇太一的警告娓娓道来。盖聂安静听著,直到听见“舜君復活“四字时,执壶的手才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东皇不会伤你。“盖聂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他与师父...有些渊源。“ 方铭捏著茶杯转了一圈:“师兄可知师父为何从不提及这些?“ “我也不知。“盖聂將人掰成两半,递过兔耳那部分、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盖聂指尖一弹,半片人如利箭般穿透窗纸,外面立刻响起“喵“的惨叫。 “野猫。“盖聂淡定地擦擦手,“你继续说。“ 方铭嘴角抽了抽,还是把苍龙七宿与商紂王七盒之事道出。盖聂听完沉吟片刻:“当初回鬼谷时,师傅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方铭和盖聂就在茶庄內閒聊,直到暮色渐沉,咸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当方铭和盖聂从茶楼出来时,街道上已没什么行人,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远处迴荡。 “时候不早了,我送师弟回府。“盖聂整了整素白的长衫,语气不容拒绝。 方铭笑著摆手:“大师兄不必麻烦,这段路我熟得很。“ 盖聂却已迈步向前:“最近城里不太平。“他顿了顿,“而且確实顺路。“ 两人沿著寂静的街道並肩而行。月光將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盖聂腰间的长剑在月色下泛著寒光。方铭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兄最近可有二师兄消息?“ “没有。“盖聂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转过一个街角时,前方突然传来衣袂破空之声。盖聂的手瞬间按上剑柄,却在看清来人后鬆开了手。 一道银白身影轻盈落下,正是惊鯢:“方铭。“ 盖聂微微頷首:“既然惊鯢姑娘来了,我就送到这里。“他转向方铭,“师弟保重。“ 方铭正要道谢,盖聂的身影已如一阵清风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几片落叶在空中缓缓飘落。 “你不该独自夜行。“惊鯢起身,银髮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方铭笑道:“这不是有你们惦记著吗?“ 方铭和惊鯢並肩而行,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巷中格外清晰。 “说起来,“方铭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和,“最近罗网的人可有找过你?“ 惊鯢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银髮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泽。“没有。“她简短地回答,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 方铭侧头看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罗网是真的放你离开了。“ “......谢谢。“惊鯢低垂著眼睫,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这句道谢,既是对现状的確认,也是对当初方铭將她从罗网带出的感激。 方铭摆摆手,月光在他眼中映出温暖的光:“这有什么好谢的。“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是应该在宫门外等我吗?怎么我出来时没见到你?“ 惊鯢的脚步忽然放慢了些:“赵高说......“她的声音带著几分迟疑,“说你去公主府了,让我先回去。“ 夜风吹动她的银髮,遮住了半边脸庞。方铭注意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 “但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惊鯢的声音越来越轻,“有些不放心。“ 方铭心头一暖。他知道,对惊鯢这样曾经的顶级杀手来说,“不放心“三个字已经是难得的情感流露。 “赵高那傢伙......“方铭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倒是挺'体贴'啊。“ 惊鯢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月光下,她的耳尖似乎有些发红。 方铭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惊鯢,忽然笑道:“对了,大师兄教你的那些鬼谷轻功,练得怎么样了?“ 惊鯢脚步未停,银髮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泽,声音依旧平静:“盖聂大师兄已將《鬼谷·游云步》和《灵蝶身法》的心法给我了。“ 方铭挑眉:“哦?他亲自教的?“ 惊鯢摇头:“不,他不会。“ 方铭一愣:“啊?“ 惊鯢解释道:“鬼谷武学也分'文道'与'武道',盖聂大师兄修的是'武道',刚猛凌厉,不適合女子习练。所以,他只给了我適合女子修习的轻功心法,让我自行参悟。“ 方铭忍不住笑出声:“所以……你都是自学的?“ 惊鯢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但方铭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 “厉害啊!“方铭由衷讚嘆,“不愧是惊鯢姑娘,连鬼谷的轻功都能自学成才。“ 惊鯢没有接话,但脚步似乎轻快了几分。 方铭又好奇地问:“那《游云步》和《灵蝶身法》练得如何了?“ 惊鯢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最终,她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般飘然而起,脚尖在街边的灯笼上微微一触,又无声无息地落回方铭身旁。 方铭瞪大眼睛:“这……好厉害。“ 惊鯢淡淡点头:“还行。“ 方铭忍不住笑了:“还行?你这要是'还行',那江湖上九成九的轻功高手都得羞愧得跳河了。“ 惊鯢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日的冷清模样。 两人继续前行,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道並肩而行的身影。 244章 蜃楼启航 半年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过。 桑海城的清晨被薄雾笼罩,海风裹挟著咸湿的气息拂过街道。今日的桑海与往日截然不同——城墙之上,黑甲秦军持戈而立;街巷之间,禁卫铁骑来回巡视;港口沿岸,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森严的戒备让整座城池都笼罩在肃穆的氛围中。 没有喧譁,没有杂音,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以及风中隱约传来的旗帜猎猎之声。 因为几日后,是蜃楼启航之日。 因为今日,大秦始皇帝嬴政,亲临桑海观礼。 晨雾渐散,初升的朝阳將金光洒向海面,也照亮了停泊在港口的那艘庞然巨物——蜃楼。 它巍峨如山,船身长达三百丈,通体以南海铁木与青铜铸就,船首的龙形雕像栩栩如生,龙目镶嵌的夜明珠在阳光下泛著幽蓝的光泽。三层甲板上,楼阁亭台错落有致,最高的指挥台上,墨家与公输家的旗帜並列飘扬。 船身两侧,八十一架震天弩森然排列,寒铁打造的箭矢在晨光中闪烁著冷冽的光芒。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船尾那巨大的青铜舵轮——四台蒸汽机的动力通过精密的齿轮组传递至此,加上船桨的滑动,足以让这艘巨舰在无风之日也能破浪前行。 而此时,嬴政则带著一行人来到了小圣贤庄內,庄內古柏森森,青石铺就的庭院洒扫得一尘不染。儒家弟子身著素色深衣,列队於正门两侧,见圣驾至,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衣袖翻飞间宛如白鹤展翅。 “恭迎陛下——“ 伏念与顏路立於最前,一个肃穆如松,一个温润似玉。嬴政微微頷首,玄色龙袍掠过石阶,径直走向正厅。扶苏紧隨其后,半年不见,扶苏与之前相比又长高了不少,其眉眼间带著几分书卷气,与父皇的威严截然不同。 厅內早已设好席位。嬴政自然居於主座,扶苏陪坐身侧。伏念与顏路分列左右下首,再往下则是各方势力代表——农家的朱家戴著滑稽面具,却无人敢小覷这位“神农堂堂主“;道家的赤松子白髮垂肩,手持拂尘,一派仙风道骨;阴阳家的月神静立角落,面纱下的容顏若隱若现,紫发间缠绕的藤蔓无风自动。 “都坐吧。“嬴政一挥手,侍从立刻奉上清茶。茶香裊裊中,他目光扫过眾人:“蜃楼將要启航,其目的相信各位已经知晓。“ 伏念正欲开口,却听嬴政忽然道:“方铭呢?“ 侍从慌忙回稟:“方大人说...说去蜃楼看看...“ 嬴政嗤笑一声:“这小子倒是会躲清閒。“摆摆手,“隨他去。“ 方铭带著惊鯢溜出小圣贤庄,一路小跑来到港口。此时的蜃楼马上就要启航,所以正在做最后调试。 “公输老头!班大师!“方铭站在船下大喊。 不一会儿,两个脑袋从船舷边探出来。班大师的木头雀先飞了下来,绕著方铭转了一圈,公输仇的机关手则直接甩下一架绳梯。 “臭小子,就知道你会来!“公输仇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方铭咧嘴一笑,抓住绳梯就往上爬。惊鯢轻轻一跃,银髮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甲板上。 船舱里,蒸汽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班大师正指挥弟子们调试压力阀,见方铭进来,抹了把汗:“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他掀开一块油布,露出个奇怪的装置:青铜打造的圆盘上刻满星象,中央悬浮著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 “这是...“ “阴阳家送来的'星轨仪'。“公输仇撇撇嘴,“说是能指引航线,老夫看就是装神弄鬼。“ 方铭站在甲板上,望著眼前巍峨如山的巨舰,不禁感慨道:“短短一年,蜃楼便已建成,真是多亏了两位大师啊!“ 公输仇捋著鬍子,机关手“咔咔“转动著:“小子,该是我们谢你才对。“他拍了拍身旁的蒸汽机,“这等奇物,若非你的图纸,老夫这辈子都未必能造出来。“ 班大师的木头雀落在方铭肩上,嘰嘰喳喳地叫著。老头笑眯眯地说:“名留青史?嘿,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能参与这般伟业,值了!“ 方铭眼中闪著狡黠的光:“这才哪到哪啊,后面还有更多新奇玩意等著两位老师呢!“ 正说著,甲板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墨家几位统领並肩走来——高渐离一袭蓝衫,水寒剑在阳光下泛著冷光;雪女白衣胜雪,发间冰晶簪微微晃动;盗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嘴里叼著根草茎;大铁锤扛著他那標誌性的巨锤,每走一步都让甲板微微震颤。 “几位统领也来啦?“方铭笑著迎上去,“莫非也想去新大陆看看?“ 班大师接过话头:“大铁锤和盗跖留守。盗跖要照看墨家机关城,大铁锤嘛...“他朝方铭挤挤眼,“说是要去咸阳帮你。“ 大铁锤憨厚地挠头:“听说咸阳正在修新的武库,俺去搭把手。“ 高渐离与雪女十指相扣,淡然道:“我们隨班大师一同出海。“雪女轻轻靠在丈夫肩头,冰晶般的眸子里映著远方的海平线:“正好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方铭突然捕捉到话外之音,惊讶地看向班大师:“等等...您老也要出海?“ 班大师的木头雀“扑稜稜“飞到他乱糟糟的白髮上。老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嫌老头子我碍事?“他拍了拍腰间的工具袋,“这艘船上的机关,少了我可不行!“ 公输仇在一旁冷哼:“老东西,別到时候晕船哭爹喊娘。“ “咳咳...“方铭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插话,“那个...公输师傅,您该不会也要出海吧?“ 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地弹出一把铜尺,作势要敲方铭的脑袋:“怎么?看不起老夫?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公输墨,早就把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如今遇到这等千年难逢的奇事——“老头子眼睛瞪得溜圆,“你让我蹲在咸阳看家?“ 245章 蜃楼启航二 班大师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老夫今年才七十有八,年轻著呢!“说著还蹦躂了两下,差点把木头雀从肩上甩下去。 方铭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连连后退:“不是...我是说您二位都...“ “都什么?“两个老头异口同声,白的鬍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年纪大了“四个字在方铭嘴里转了三圈,愣是没敢说出口。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俩老小孩最听不得的就是“老“字。 惊鯢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生怕被误伤。倒是雪女掩唇轻笑,冰晶髮饰叮咚作响:“方大人放心。“她挽住高渐离的手臂,“我们会照顾好二位前辈的。“ 班大师却突然正经起来,拍了拍方铭的肩膀:“小子,知道你为什么能说服我们造这艘船吗?“不等回答,老头子望向远方的海平线,“因为像我们这样的老傢伙,比你们更清楚——有些事,错过就真的没机会了。“ 甲板上突然安静下来。海风掠过眾人的衣袍,带著咸湿的气息。 方铭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既如此...二位前辈多多保重。“ 班大师的木头雀“扑棱“一声落在船舷上,老头眯起眼睛:“小子,这次出海的具体人员名单,你可清楚?“ 方铭掰著手指数道:“帝国这边是钟离眛將军,率领两千精锐水师。阴阳家的月神,农家的朱家堂主,您二位,墨家高渐离和雪女两位统领,还有道家的赤松子前辈...“ “嘶——“公输仇和班大师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机关手和木头雀都僵在了半空。 “好傢伙!“班大师的鬍子都翘了起来,“这是把诸子百家的刺头儿都凑一船上了?“ 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咔“变形成算盘模样,快速拨弄著:“月神那婆娘阴得很,朱家那个笑面虎更不是省油的灯,赤松子老道看著仙风道骨,动起手来...“ 方铭苦笑著摇头:“最初计划確实是秘密航行。但两个月前陛下突然改了主意...“他压低声音,“似乎是从发现了什么。“ 惊鯢忽然开口:“钟离眛。“她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罗网档案记载,他箭术很好“ “这就说得通了。“班大师拍了下大腿,“大海上远程攻击才是最重要的。“ 公输仇却皱起眉头:“这么多人,安全吗?別还没到新大陆,船上就先打起来了。“ “陛下说了...“方铭模仿著嬴政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绝对没问题。“他顿了顿,正色道:“此事关乎国运,若非有十足把握,陛下不会让这么多关键人物一同涉险。“ 閒聊了一会,方铭和几个墨家统领一同参观已经建成的蜃楼。眾人沿著蜃楼宽阔的甲板缓步前行,青铜打造的船身在阳光下泛著古朴的光泽。盗跖一个翻身跃上三层楼高的舵轮支架,蹲在横樑上吹了声口哨:“好傢伙!这可比咱们机关城的朱雀大鸟气派多了!“ 大铁锤用他那蒲扇般的手掌抚摸著蒸汽管道,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嘆:“俺的铁锤跟这一比,简直就是小孩玩具!“ 高渐离突然看向方铭:“说起来,方大人见过墨家四灵兽机关?“ “只见过朱雀和白虎。“方铭饶有兴趣地追问,“玄武听公输大师提过,说是能潜水的大傢伙。但青龙...“他环顾眾人,“似乎从没人提起过?“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吹得眾人衣袍猎猎作响。高渐离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青龙並非机关兽,而是深埋於机关城地下的中枢核心。“ 雪女指尖的冰晶无声碎裂,她轻声道:“它掌控著机关城每一处齿轮的转动,每一道暗门的开合。並且,能让墨家机关城自毁。“ 听到后,方铭“哦”了一声,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方铭倚在船舷边,望著甲板上林立的八十一架震天弩,忽然笑道:“以诸位的身手来看,这些防御机关能拦住你们吗?“ 眾人闻言相视一笑。高渐离手指轻抚水寒剑,剑身泛起淡淡霜气:“方大人不妨试试?“ 话音未落,盗跖的身影突然模糊——只见一道残影在甲板上飞速穿梭,八十一架巨弩同时调转方向,却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弩箭破空声接连响起,却全部射在了空处。 “怎么样?“盗跖的声音突然在方铭耳边响起,嚇得他一个激灵。这廝不知何时已绕到他身后,正悠閒地啃著个苹果。 惊鯢的软剑“唰“地出鞘三寸,盗跖连忙举手投降:“开个玩笑嘛!“ 班大师捋著鬍子点评:“放眼天下,能像盗跖这样靠轻功硬闯的,不超过三人。“ “但就算上得了甲板...“雪女指尖凝结出数朵冰,“还要面对我们。“她玉手轻扬,冰瞬间封住了盗跖所有退路。 大铁锤“咚“地把巨锤砸在甲板上:“更別说还有这些机关暗器!“他指了指隱藏在栏杆下的箭槽,“公输老头设计的连环弩,一发就是三十六箭。“ 高渐离补充道:“何况还有赤松子前辈的奇门遁甲,月神的阴阳术...“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指向远处:“那要是从水下呢?“ 眾人顺著望去,只见海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公输仇的机关手“咔咔“变形成望远镜:“臭小子想得挺周全!“他得意地拍了拍船舷,“水下有三层铜网,网眼比箭矢还细,网上还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正说著,船身突然轻微一震。惊鯢瞬间拔剑出鞘:“水下有东西!“ 眾人戒备间,却见一条鯨鱼仓皇逃离的身影。原来是被蒸汽机的轰鸣嚇到的海中生灵。 盗跖擦擦冷汗:“得,这下连鱼都別想偷偷摸上来。“ 方铭望著逐渐远去的海岸线,终於露出安心的笑容。有这些当世顶尖的高手坐镇,有两位机关大师设计的精妙防御,这艘承载著希望的巨舰,確实固若金汤。 246章 小圣贤庄议事 话分两头,就在方铭在蜃楼溜达的时候,小圣贤庄內开始了议事。 此时的小圣贤庄正厅內,沉香裊裊。嬴政端坐主位,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光下若隱若现。 “咯吱——“ 嬴政指尖轻叩案几的声音让所有人屏息。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眾人:“蜃楼即將启航。“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厅內气压骤降。朱家的面具微微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此行所系,非止五穀。“嬴政从扶苏手中接过竹简,却未展开,“阴阳家测天象,道家观气运,农家辨草木......而且诸位都是当世高人,想必都知晓那些...预言。” 烛火突然摇曳,將帝王的身影投在墙上,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黑龙。伏念的茶盏在案几上微微颤动,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月神的面纱无风自动,紫藤纹路在衣袂间流转:“临行前,东皇阁下已有嘱託。“她的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阴阳家上下,必当竭力。“ 赤松子的拂尘突然自行飞起,在虚空中划出道家符咒:“《玄都密藏》第三卷確有记载——荧惑守心之日,九鼎移位之时。“老道的声音带著金石之音,“贫道此番登船,自当详查天机。“ 嬴政凌厉的眉宇舒展开来,话锋一转:“说起荀卿,在学宫倒是如鱼得水。“ 厅內紧绷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赤松子的拂尘落回臂弯,朱家面具“咔“地转成“好奇“表情。 “前日朕去巡视,正撞见他举著戒尺追胡亥。“嬴政指尖轻叩案几,竟带著几分罕见的笑意,“那小子绕著银杏树跑得飞快,嘴里还嚷著'夫子饶命'。“ 伏念刚入口的茶险些喷出,连忙用袖子掩住。顏路低头研墨的手微微发抖,墨汁溅出砚台都未察觉。 “十八公子他...“伏念强忍笑意,“確实活泼了些。“ “后来荀卿用戒尺抽了他十下手心。“嬴政摩挲著剑柄,“现在见著夫子就鞠躬,乖得像只鵪鶉。“ 伏念终於忍不住轻笑出声:“方大人有句话倒是精闢——'这种孩子就是打得轻'。“ “確实。“嬴政难得地頷首赞同,“朕当年若有这样的老师...“话到此处突然止住,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伏念敏锐地察觉,立即正色行礼:“陛下胸襟似海。胡亥公子天潢贵胄,荀师能以寻常学子待之,全赖陛下圣明。“ 嬴政摆摆手:“师徒伦常,本该如此。“他望向学宫方向,语气罕见地温和,“倒是朕该谢他。“ 这时顏路温润的声音在厅內响起,他执礼恭敬道:“臣要恭贺陛下,得鬼谷文道传人辅佐。自方大人入朝以来,大秦气象日新,百姓生活可谓翻天覆地。“ 伏念微微頷首,接过师弟的话头:“占城稻亩產翻倍,新式农具普及乡野,学宫有教无类之制更是开千古先河。“ 嬴政指尖轻轻摩挲著天问剑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小子...“语气里带著罕见的亲近,“虽然整日懒散,动輒躲清閒,但对大秦...確实尽心。“ 扶苏忽然向前半步,年轻的面庞泛起崇敬的光彩:“老师学究天人。儿臣隨他修习经世之道,常感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 月神的紫纱无风自动,轻声道:“天命者,自非常人。“ 赤松子的拂尘在空中划出玄妙轨跡:“老道观其气象,有圣贤之姿。“ “哦?“嬴政忽然挑眉,“朕倒觉得,他更像...“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轻笑,“罢了。“ 嬴政起身走到窗前,望著远处蜃楼的轮廓:“其实...“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龙纹在夕照中熠熠生辉,“朕该谢他。“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厅內眾人心头一震。能让这位横扫六合的帝王说出“谢“字,方铭在嬴政心中的分量,显然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重。 嬴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案几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说来也怪...“他的声音罕见地带著几分困惑,“方铭对朕的信任,近乎盲目。“ 厅內烛火忽然一暗,仿佛连火焰都在屏息聆听这位帝王的心声。 “他不似寻常朝臣。“嬴政嘴角微扬,“不懂结党营私,不知明哲保身,朝堂权术一窍不通。“玄色衣袖拂过案几,“十天半月不上朝是常事,有事却敢直闯章台宫。“ 伏念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茶水泛起细小的涟漪。这些大逆不道的行为,从帝王口中说出竟带著几分纵容的意味。 “最可笑的是...“嬴政突然轻笑出声,“他缺钱时,理直气壮来找朕討要的样子。“帝王模仿著方铭理直气壮的语气,“'陛下,臣又没钱了'——仿佛朕是他的钱庄掌柜。“ 月神的紫纱微微飘动:“这样的人,確实...独特。“ “朕时常在想...“嬴政的目光变得深远,“若是满朝文武都如他这般...“ 扶苏突然接话:“那父皇的案几怕是要被討钱的奏章淹没了。“ 这句玩笑让严肃的气氛为之一松。嬴政难得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樑上尘埃簌簌落下。 笑罢,帝王的眼神却渐渐沉静:“可惜,这世上...“他轻抚腰间天问剑,“只有一个方铭。“ 厅內陷入奇异的沉默。烛光將嬴政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孤高的轮廓仿佛在诉说一个帝王最深的孤独——得遇国士,却终究只是孤例。 远在蜃楼上的方铭突然打了个喷嚏,惊鯢立刻递上披风。他揉著鼻子嘟囔:“肯定是阴嫚又在念叨我...“ 当嬴政从小圣贤庄出来后,已经是晚上了,嬴政的鑾驾缓缓驶入桑海行宫。这座临海而筑的宫苑灯火通明,黑甲卫士如雕塑般矗立在迴廊两侧,青铜灯树上的烛火在海风中摇曳,將斑驳的光影投映在青石地面上。 “陛下,寢殿已备妥热水。“赵高躬身迎驾,猩红的衣摆扫过台阶。 “都退下。“ 隨著帝王一声令下,侍从们如潮水般退出殿外。嬴政独自站在窗前,望著远处海面上蜃楼的灯火。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色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的思绪。 247章 蜃楼启航 这天,是蜃楼启航的日子。 黎明时分,桑海港已被晨雾笼罩。蜃楼巨大的轮廓在雾中若隱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港口码头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百姓挤满了沿岸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仰著头,望向这艘即將远航的庞然大物。 “咚——咚——咚——“ 三声震天的鼓响穿透晨雾。蜃楼甲板上,两千名精锐水师齐声吶喊,声浪震得海鸥四散飞逃。 嬴政站在观礼高台上,玄色龙袍被海风掀起凌厉的弧度。他身侧站著扶苏,后方是方铭。伏念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艘即將改变歷史的巨舰上。 “吉时已到——“ 礼官的高喊声中,最后一根缆绳被解开。蜃楼船首的青铜龙睛突然亮起幽蓝光芒,三层甲板上的风帆同时升起,绘著玄鸟纹样的巨帆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方铭站在指挥台上,远远望见嬴政抬手示意。他深吸一口气,高喊道:“启航!“ “呜——“ 蒸汽汽笛的长鸣震碎了海面的平静。巨大的船桨开始划动,蜃楼缓缓离开港口,在碧蓝的海面上划开一道雪白的浪痕。 岸上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百姓们挥舞著手中的布条,有人甚至跪地叩拜。嬴政负手而立,冕旒下的目光深邃如海。 蜃楼渐行渐远,甲板上的身影已模糊不清。但方铭仍能看到,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玄色身影始终未动,仿佛要目送他们直到海天尽头。 他望著渐行渐远的蜃楼,突然开口:“方铭,依你之见——“声音里罕见地带著一丝犹疑,“他们真能找到那些...土豆?红薯?“ 方铭站在帝王身侧,目光同样追隨著远去的巨舰:“陛下,这一路...“他顿了顿,“没有现成的海图,没有中途补给,全凭阴阳家的星象指引和道家的望气之术。“ 港口的风突然变得猛烈,捲起两人的衣袍。方铭按住被吹乱的髮带,继续道:“海上风暴、迷航、疾病...每一样都可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嬴政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击,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的眼神:“所以你给的航海图上,標註的那些岛屿...“ “都是臣根据...某些古籍推测的。只能是个大概,但是陛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方铭谨慎地回答,没有提及这些“古籍“其实来自两千年后的地理课本。 一阵沉默。海鸥的鸣叫声显得格外刺耳。 “不过——“方铭突然提高声音,转身对嬴政郑重一礼,“臣坚信天佑大秦!“ 他直起身,眼中闪烁著不容置疑的光芒:“不管是半年、一年,还是两载...蜃楼一定会满载而归!那些能让百姓再无饥饉的神种,那些能改变大秦命运的宝物...“ 海风骤急,吹得嬴政的玄色龙袍猎猎作响。他听完方铭“天佑大秦“的说辞,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弧度。 “天佑?“帝王冷哼一声,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大秦的江山,是寡人与万千將士一剑一戟打下来的。“他抬手遥指正在远去的蜃楼,“那艘船上的每一根铆钉,都是工匠们日夜锤链而成。“ 方铭怔住了。嬴政突然转身,太阿剑的剑穗在海风中狂舞:“占城稻是百越將士用血换来的,直道是囚徒们用命铺就的,长城是三十万边军顶著风雪筑起的——“他的目光如炬,几乎要灼穿晨雾,“与天道何干?“ “他们一定会回来。“嬴政斩钉截铁地说,手指向蜃楼甲板上列阵的黑甲水师,“因为那是朕的兵!“声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像当初去百越取稻种的將士,就像北伐匈奴的骑兵——“ 方铭望著嬴政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为何东皇太一会说这位帝王“逆天改命“。在这个男人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天命所归,有的只是——“人定胜天“! “啊,我这迷人的老祖宗啊。” “陛下圣明。“方铭深深一揖,再抬头时眼中已燃起同样的火焰,“是我迂腐了。“ 嬴政的鑾驾缓缓驶离港口,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方铭骑马隨行在侧,海风仍裹挟著咸湿的气息扑在脸上。 “回到咸阳后,“嬴政的声音突然从鑾驾中传出,“你该准备婚事了。“ 方铭猛地勒住韁绳,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清脆的声响。他这才惊觉——按照鬼谷子的要求,距离他与嬴阴嫚、惊鯢大婚的日子,竟已不足两月。 “三年了...“他喃喃自语。 “怎么?“嬴政掀开车帘,冕旒下的目光带著几分揶揄,“莫非还想逃婚?“ 方铭摇头失笑。在这个时代,十八岁確实已算“晚婚“。王賁这个年纪时,长子都已能挽弓射雁。 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里,方铭的声音带著几分恍惚:“臣只是有些感慨,转眼间来大秦已三年了。“ 晨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在嬴政的冕旒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帝王闻言,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拉车的骏马都竖起了耳朵。 “哈哈哈!“嬴政掀开车帘,玄色衣袖扫过窗欞,“你这三年——“他屈指数来,“献占城稻、建新学宫、造蜃楼巨舰...“冕旒玉珠隨著马车晃动叮咚作响,“怕是比寡人当年亲政前三年的功绩还要耀眼!“ 方铭被说得耳根发热。惊鯢在一旁默默策马,秀髮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不过...“嬴政忽然敛了笑意,目光如炬地望来,“你可知寡人为何总纵容你那些逾矩之举?“ 道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方铭回答。 “因为你看这大秦的眼神...“嬴政的手指轻叩车辕,“不像臣子看君王,倒像匠人看自己烧制的陶器。“他突然用了方铭曾经说过的比喻,“既怕它不够完美,又怕火候太过。“ 方铭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不经意流露,竟被这位帝王看得如此透彻。 248章 回咸阳 方铭挠了挠头,訕笑道:“陛下,臣只是懒......“ 嬴政冷哼一声,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他並未接话,只是抬手一挥,沉声道:“上车来,寡人有事问你。“ 方铭一怔,隨即拱手应道:“臣遵命。“ 他快步走向鑾驾,黑甲侍卫早已掀开车帘。刚一踏入车內,扑面而来的是沉水香清冽的气息,混合著竹简的墨香。嬴政的鑾驾內部远比想像中宽敞,四壁包裹著玄色锦缎,脚下铺著柔软的兽皮毯,角落里的青铜暖炉散发著恰到好处的温度。 方铭刚想行礼,嬴政已经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坐。“ 他盘腿坐下,顺手摸了摸坐垫——竟是上好的蜀锦,里面填著蓬鬆的丝绵,比他在府中的坐榻还要舒適。案几上摊开著几卷奏摺,硃砂批註的笔跡力透简背,旁边还放著半盏未喝完的茶,茶汤色泽清亮,飘著几片青翠的茶叶。 嬴政抬手示意侍从退出,待车帘落下后,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碾过官道的沉闷声响和更漏的滴水声。 “后面,你有什么打算或想法?“嬴政开门见山,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 方铭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是指......“ “蜃楼远航之后。“嬴政的目光如炬,“你总不会以为,寡人让你閒著等消息吧?“ 方铭摩挲著案几边缘,斟酌著开口:“臣以为,接下来该提升商贾的地位...“ “不是抑农,是农商並重。“方铭坐直身子,“如今占城稻推广顺利,农户余粮增多,但穀贱伤农啊!“ “说人话。“ “就是粮食多了反而不值钱。“方铭挠头,“得让百姓把余粮换成钱,再把钱出去...“ 嬴政突然打断:“所以你要学吕不韦?奇货可居?“ “不不不!“方铭连连摆手,“臣是说官方该插手商业了。比如设立官办书局,统一书籍售价;开设皇家琉璃坊,专营高档货...“ “与民爭利?“嬴政冷笑。 “是规范市场!“方铭急得比划起来,“我们定品质標准,民间商人想赚钱就得跟上。再说...“他压低声音,“盐铁专营能赚钱,琉璃书籍为何不可?“ 嬴政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说。“ “降低市税,但扩大徵税范围。“方铭越说越快,“行商坐贾都要登记,每笔交易都有按照商品的不同进行收税,比现在关卡层层盘剥强多了!“ “你算过能增收多少?“ “这个...“方铭语塞,“臣可以找人算算..“ “连数目都没算清就敢献策?“嬴政突然拍案,“朕看你是懒筋又犯了!“ 方铭缩了缩脖子:“臣確实不擅数术...但方向绝对没错!您想啊,商人有钱了会买田宅,田宅要纳税;会买丝绸,丝绸带动桑农;会...“ “那就由你主导。“嬴政一锤定音。 “別!“方铭差点从软垫上滑下去,连连摆手,“陛下明鑑,臣连市舶司和少府的关係都捋不清,更別说制定税则...“他苦著脸比划,“上次李斯拿来的奏章,光是'牙行抽分细则'就写了三十页...“ “罢了。“帝王揉了揉眉心,“写份详奏来,寡人另择人选。“ 方铭如蒙大赦。 这时,方铭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转变成为严肃,“陛下,关於军事方面,臣还有一事要奏。“ 说罢,方铭从怀中取出一捲图纸,在案几上徐徐展开。 嬴政目光一凝。 “此乃大秦重炮2.0版本。“方铭指向最上方的图样,“改良了炮管铸造工艺,採用双层嵌套设计,內层为精铁,外层包青铜,既保证强度又减轻重量。射程可达三里,精度提升三成。“ 他手指下移:“这是新式火枪,臣称之为'霹雳銃'。採用燧发装置,雨天亦可使用。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每分钟可发射三发,百步內可穿透铁甲。“ 嬴政眼中精光闪烁:“比弓箭如何?“ “训练周期仅需三月,而培养一名合格弓手要三年。“方铭又指向最后的图样,“这是'火龙箭',射程一里半,箭身填充特製火药,落地即爆,最適合对付密集阵型。“ 嬴政突然拍案:“好!蒙恬那边进展如何?“ “边军已完全掌握重炮操作。“方铭胸有成竹,“臣建议分阶段换装:蒙恬將军的边军先组建五个重炮营,每营配重炮二十门;王賁將军的精锐则全数换装新式火器...“ “全火器部队?“嬴政目光如电。 “正是!“方铭兴奋地展开另一张图纸,“王賁將军的部队一直训练新式战法,最適合转型为特种部队。臣设计了三三制编制:每队百人,分三个火枪排,一个火箭班,一个爆破组。“ 他指向装备清单:“每人配发'霹雳銃'一支,刺刀一柄;火箭班携带'火龙箭'发射架十具;爆破组专攻城墙爆破。臣想为其赐名'蟠龙军',取'隱於九地之下,动於九天之上'之意。“ “好,就按你说的办。“嬴政手指轻叩案几,玄色袖口掠过图纸上那门改良重炮的图样,“你持朕的令牌去与蒙恬、王賁对接。那枚令牌还在吧?“ 方铭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一直隨身带著。“ “记住,火药武器事关重大。“嬴政目光陡然锐利,冕旒垂珠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如今朝中知晓此事的不过五指之数。李斯至今还以为你在研製新式农具。“ 嬴政突然打断,“那些老顽固需要更直观的震撼。“他指尖划过咽喉,“朕要让他们亲眼看见,这样的武器能如何改变战场。“ 方铭眼睛一亮:“陛下是说...两军对战?“ “按你的说法,把火药按比例调小后,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了对吧?” “对,“方铭突然想起什么,“其实还可以添加硃砂,这样就能更直观的看到效果了...“ 嬴政突然大笑,震得车顶垂缨簌簌晃动:“好!就让你这取巧的法子!“笑声戛然而止,帝王目光如电,“但若演示时出半点差错——“ “陛下放心!“方铭拍著胸脯保证。 “演示定在下月吧。朕会命人在驪山搭建观礼台。你...“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最好別让朕在群臣面前丟脸。“ 249章 回咸阳(二) 嬴政的鑾驾在桑海行宫稍作休整后,便启程返回咸阳。方铭正打算让惊鯢来马车上“探討“一下武学心得,却被扶苏一把拽住了衣袖。 “老师!学生有诸多疑惑,想请老师指点!“扶苏一身素白儒袍,眉眼间儘是少年人的朝气, 方铭看著惊鯢已经跨上马背的修长身影,秀髮在夕阳下泛著淡金色的光,不由得嘆了口气:“扶苏啊,你不去找你父皇请教治国之道,缠著我做什么?“ 扶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父皇说,让老师多教导我些'实用之学'。“ 方铭无奈,只得让扶苏上了他那辆装饰简朴的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夕阳的余暉透过纱帘,在车厢內洒下斑驳的光影。方铭拿起一块梅糕咬了一口,感受著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扶苏啊,“方铭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隨意地问道:“在学宫当助教这些时日,感觉如何?“ 扶苏立即放下手中的竹简,眼中闪著兴奋的光芒:“回老师,学生获益良多。公输家公输墨师傅亲自演示过机关术的精妙,农家梅三娘堂主讲授二十四节气耕作之法,就连阴阳家的星象占卜,学生也略知一二。“ 方铭闻言却皱起眉头:“纸上得来终觉浅。“他放下茶盏,声音突然严肃:“我教过你什么最重要的道理?“ 扶苏立即挺直腰背,如数家珍般答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標准。” “好。“方铭摆摆手,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看来这点你確实记住了。“他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扶苏,你已从我这里学走了现代...呃,异邦思想的精髓,掌握了基础物理化学,但还有几样最重要的东西...“ 扶苏不自觉地前倾身体,连竹简从膝上滑落都未察觉,眼中满是求知的光芒:“请老师赐教。“ “第一,是怀疑精神。“方铭竖起一根手指,声音低沉:“即便是我教你的知识,也要敢於质疑。就像我们做火药实验,同样的配方,硝石纯度不同,研磨粗细有別,结果可能天差地別。“ “第二,是同理心。“ “同理...心?“扶苏困惑地眨眨眼。 “就是设身处地为他人著想的能力。“方铭指了指窗外正在劳作的农人:“你知道一石粟米能养活几人,可曾体会过他们弯腰插秧时腰间的酸痛?你精通火药配比,可曾想过战场上士兵面对爆炸时的恐惧?“ “老师,我明白了。“少年郑重行礼。 方铭將竹简捲起,轻轻敲了敲扶苏的额头:“明白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方才说的这两样,说到底不过是锦上添的东西。“ 扶苏眨了眨眼,困惑道:“那老师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车厢內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方铭放下茶盏,声音低沉:“第一,是帝王之道。“他望向咸阳方向,“这个我教不了你。古今帝王,唯有你父皇堪称第一。灭六国、统文字、筑长城...他的雄才大略,你该去向他请教。“ 扶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竹简边缘:“父皇他...总是很忙。“ “那就主动去问!“方铭突然提高声音,“你是储君,难道要等帝王之道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扶苏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红:“学生知错了。“ 方铭嘆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第二样,我常掛在嘴边的——男儿之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是要你整日板著脸,而是骨子里的那股王霸之气。可以藏而不露,但绝不能没有!“ 扶苏眼睛一亮:“这个老师以前提过!可具体该如何...“ “简单。“方铭咧嘴一笑,露出让扶苏后背发凉的表情,“去战场上走一遭就知道了。“ “真的?“扶苏激动地直起身,“学生早就想去边关看看蒙將军的...“ “呵。“方铭冷笑打断,“你以为就是站在城墙上观战?“他伸手捏住扶苏的脸颊,“太小看你师傅了!回去我就向陛下建议,把你塞进军队——不是去当监军,而是从小卒做起!“ 扶苏的脸瞬间煞白,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案几上。 “怕了?“方铭鬆开手,似笑非笑,“那就记住现在的感觉。真正的男儿之气,不是在学宫高谈阔论,而是在箭雨中还能握紧剑柄的勇气。“ 扶苏深吸一口气,突然跪坐端正:“请老师即刻修书!学生愿往军中歷练!“ 方铭怔了怔,隨即大笑出声。他掀开车帘,对惊鯢喊道:“听见没?咱们公子长大了!“又转头拍拍扶苏的肩,“不过別急,你可以趁这几天好好玩耍一下,经过大半年的学宫学习,你也基本都了解学宫状况了,这就够了。记住,你是掌舵人,並不需要清楚每船上每一个甲板的样子。“ “老师!我现在就想去找父皇!“扶苏猛地站起身,脑袋“咚“地撞在车顶上都不觉得疼。他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出青白。 方铭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逗笑了:“好好好,去吧去吧。“他伸手替扶苏掀开车帘,“让惊鯢送你过去,跑慢点,別摔著。“ 扶苏连礼都顾不上行,一个箭步就躥出了马车。惊鯢眼疾手快地勒住韁绳,才没让这冒失的公子撞上马匹。 “惊鯢姐姐!快带我去见父皇!“扶苏急不可待地抓住马鞍,素来整洁的儒袍下摆都沾上了尘土。 惊鯢看了眼方铭,得到首肯后,单手就把扶苏提上了马背。少年坐在她身前,兴奋得像个第一次骑马的孩童,完全不见平日温文尔雅的公子模样。 “驾!“惊鯢轻喝一声,白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嬴政的鑾驾。扶苏的冠冕被风吹歪了,几缕黑髮调皮地翘起来,在夕阳下泛著金光。 方铭望著远去的身影,摇头失笑:“这小子...“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等等!他该不会现在就去说要参军吧?“ 此时前方的鑾驾处,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抬头就见自己最宠爱的长子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身后跟著一脸无奈的惊鯢。 “父皇!儿臣有事相求!“扶苏跳下马时差点绊倒,被赵高扶了一把才站稳。 嬴政挑眉:“何事如此慌张?“ “儿臣想...“扶苏突然卡壳了。直面父皇威严的目光,方才的豪情壮志顿时消了一半。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方铭,后者正拼命比划著名抹脖子的动作。 “嗯?“嬴政的声音沉了几分。 扶苏深吸一口气,突然跪得笔直:“儿臣请命赴边关从军!不求特殊照顾,愿从小卒做起!“ 嬴政沉默良久,冕旒下的目光晦暗不明。就在扶苏后背都被冷汗浸透时,帝王突然轻笑一声:“方铭教你的?“ “是...是儿臣自己的决定!“扶苏急声辩解,“老师说男儿该有...“ “朕准了。“嬴政打断道,在扶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不过要听你师傅的安排。“ 扶苏激动地叩首:“谢父皇!“ 远处的方铭看到这一幕,长舒一口气。他正想溜回马车,却见嬴政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 “完了,要遭!” 250章 参军 多少天后的夕阳西沉时分,方铭终於拖著酸软的双腿挪回了府邸。刚迈进大门,他就瘫坐在影壁下的石凳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方铭。“惊鯢无声地出现在身侧,递上一杯温水,“你...还好吧?“ 方铭接过水杯的手都在发抖:“陛下这是要我的命...“他仰头灌下整杯水,喉结上下滚动,“从桑海到咸阳,上千里路啊!每天三个时辰...“ 惊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单膝跪地为他按摩小腿:“陛下说,是为您好。“ “放...哎哟轻点!“方铭齜牙咧嘴地抓住惊鯢的肩膀,“他分明是报復我怂恿扶苏参军!“ 院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惊鯢瞬间起身,银髮在暮色中划过一道弧线:“是宫里的传令官。“ 方铭哀嚎一声,整个人滑到地上:“不会又要加练吧?“ 来者却是赵高,他笑眯眯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太医令特製的药油,陛下赏的。“ 送走赵高后,一连七天,方铭都没出府。 方府大门紧闭,连每日送菜的农夫都被拦在门外。府中侍卫对外只道“大人需要休息“,却无人知晓那位从桑海归来后便深居简出的方大人究竟在做什么。 “已经第七天了。“蒙毅站在宫墙上,远远望著方府的方向,眉头紧锁。他转向身旁的李斯,“丞相不觉得奇怪吗?“ 李斯捋著鬍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方大人向来行事出人意表。或许,他正在谋划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但陛下那边...“ “陛下对方大人信任有加。“李斯打断蒙毅的话 蒙毅不再多言,但眼中的疑虑並未消散。作为禁军统领,他对任何异常都保持著职业性的警惕。 第八日清晨,方府大门终於开启。 方铭换上一身素色长袍,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比往日更加锐利。他骑马穿过咸阳街道,直奔扶苏的太子府。 太子府內,扶苏正在庭院中习剑。十五岁的少年身形修长,一招一式已有大家风范。看到方铭到来,他立刻收剑行礼:“老师!“ 方铭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四周。扶苏会意,挥手屏退左右侍从。 “老师,我要走了嘛?“扶苏眼中闪烁著期待的光芒。 方铭点了点头。 离开太子府,方铭马不停蹄地赶往王賁的军营。 王賁正在校场操练士兵,见方铭到来,这位身经百战的將军看到方铭到来后,高兴的说道:“方铭!“ “王大哥。“方铭拱手,“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入军帐,方铭直入主题:“三日后,会有一批新兵加入蟠龙军。其中有个瘦弱少年,请王大哥特別关照。“ 王賁浓眉一挑:“哦?何方神圣,值得方大人亲自来说情?“ 方铭压低声音:“是太子扶苏。“ “什么?“王賁拍案而起,“胡闹!太子何等尊贵,怎能...“ “这是陛下的意思。“方铭取出一封密信。 王賁接过细看,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长嘆一声:“既如此,末將自当遵从。但军中艰苦,若有闪失...“ “將军只需按普通士兵標准要求他。“ 离开军营时,夕阳已经西沉。 三日后,王賁的蟠龙军果然迎来了一批新兵。其中有个瘦弱少年,登记名册上写著“苏木“二字。他站在队伍中毫不起眼,只有那双清澈坚毅的眼睛,隱约透露出不凡的气质。 “成长吧,扶苏。“方铭轻声自语,“只有经歷过真正的磨礪,你才能在未来风暴中屹立不倒。“ 而在军中的扶苏,化名苏木,成为了蟠龙军的一名新兵。 清晨,天刚蒙蒙亮,军营的號角声便已响起。 扶苏——不,现在应该叫他“苏木“——猛地从硬板床上惊醒。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昨日负重越野的后遗症还在,全身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 “苏木!发什么呆?赶紧起来!“同帐的老兵踹了一脚他的床板,不耐烦地吼道。 扶苏一个激灵,迅速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套上粗布军服,繫紧腰带。他的动作比起其他士兵明显生疏许多,惹来几声嗤笑。 “嘖,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哪家贵族塞进来的公子哥。“ “估计撑不过三天就得哭著回家找娘。“ 扶苏咬了咬牙,没吭声。他早就料到会被人轻视,但真正面对时,心里仍不免憋著一股气。 “我能行。“他在心里默念。 新兵训练的第一项,是队列与正步。 “抬头!挺胸!腿抬高!“教官厉声呵斥,手中的藤条毫不留情地抽在动作不標准的士兵身上。 扶苏站在烈日下,汗水顺著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他的双腿已经发颤,但仍旧死死绷直,不敢有丝毫鬆懈。 “苏木!你的腿是麵条吗?再软绵绵的,就给我去跑二十圈!“ “是!“扶苏咬牙回应,强迫自己站稳。 队列训练结束后,紧接著是负重越野。 每个新兵都要背负三十斤的沙袋,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跑五里。扶苏的肩膀被粗糙的麻绳磨得通红,甚至渗出血丝,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地坚持了下来。 “这小子……倒是有点骨气。“队伍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低声嘀咕。 他是黑龙卫的一员,奉命混入军中保护扶苏。 连续几天的训练下来,扶苏的身体开始逐渐適应军营的节奏。 清晨的负重越野,他的呼吸不再像最初那样急促紊乱,而是学会了调整步伐,跟隨队伍保持均匀的速度。翻越高墙时,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流畅,甚至能在中途借力一跃,直接攀上顶端,惹来周围士兵的一阵喝彩。 “苏木,你小子进步挺快啊!“同帐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少了最初的嘲讽,多了几分认可。 扶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咧嘴一笑:“总不能一直拖大家后腿。“ 老兵哈哈一笑:“行,有点军人的样子了!“ 扶苏低头整理绑腿,心里却暗自思索著这几日的训练內容。 ——这套训练方式,和普通秦军完全不同。 普通军队的训练,大多以队列、阵型和基础武技为主,而蟠龙军的训练却更加注重体能、耐力和团队协作。比如,他们不仅要负重奔跑,还要在奔跑中保持队形;翻越高墙时,教官会刻意安排两人一组,要求互相配合才能完成任务。 “这应该就是老师提到过的'新军训练法'……“扶苏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个细节,准备日后向方铭请教。 251章 参军 中午,军营开饭。 扶苏端著碗,排在队伍里,鼻尖已经嗅到了燉肉的香味。 “今天又有肉?“他忍不住问前面的士兵。 “那当然!“对方得意地挑眉,“咱们蟠龙军的伙食,可是全军最好的!两天一顿肉,管饱!“ 扶苏点点头,心里却更加疑惑。 普通秦军的士兵,能吃饱就不错了,肉食更是稀罕物,通常只有將领才能享用。可蟠龙军的士兵,竟然能两天吃一次肉,而且分量充足,甚至能让人吃到饱。 “这绝对不正常……“扶苏心里嘀咕。 他端著碗,领到了满满一大勺燉肉和粟米饭,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边吃一边观察。 肉燉得很烂,入口即化,显然是精心烹製的。而且,肉的种类也不单一,除了常见的猪肉,偶尔还能吃到牛肉和羊肉——这在普通军营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蟠龙军的后勤,是老师特別安排的?“ 扶苏想起方铭曾经提过,一支强大的军队,不仅需要严格的训练,还需要充足的营养。没有足够的体力,再好的训练方法也是徒劳。 “看来,老师对这支军队的投入,比我想像的还要多……“ 下午的训练是格斗对抗。 教官將新兵分成两组,进行模擬实战。扶苏被分到了“进攻方“,而他的对手,恰好是前几天抢他乾粮的壮汉。 “嘿,小少爷,又见面了。“壮汉咧嘴一笑,眼中带著挑衅。 扶苏没说话,只是摆出格斗架势,目光沉稳。 教官一声令下,壮汉立刻扑了过来,拳头带著风声直袭扶苏面门。扶苏侧身避开,同时一记扫腿,试图绊倒对方。 壮汉反应极快,跳步躲开,反手一拳砸向扶苏胸口。扶苏双臂交叉格挡,但仍被震退两步,手臂隱隱发麻。 “力气真大……“扶苏心里暗惊,但並未慌乱。 他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发现壮汉虽然力量占优,但招式直来直往,缺乏变化。於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使对方猛攻,隨即突然变招,一记肘击撞在壮汉肋下。 “呃!“壮汉闷哼一声,动作一滯。 扶苏抓住机会,一个过肩摔,直接將对方撂倒在地。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秒,隨即爆发出欢呼声。 “好!“ “苏木贏了!“ 壮汉躺在地上,喘著粗气,半晌才爬起来,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行,我服了!“ 扶苏微微一笑,伸手將他拉起来:“承让。“ 远处,几名黑龙卫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太子的成长速度,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半个月的新兵训练终於结束。 清晨,校场上,两百多名新兵整齐列队,神情肃穆。扶苏站在队伍中,身姿挺拔,目光沉稳,早已褪去了初入军营时的青涩。 教官王猛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眾人,声音洪亮: “新兵训练结束!从今天起,你们將正式成为蟠龙军的一员!“ 台下士兵们精神一振,眼中闪烁著期待。 “蟠龙军不同於普通秦军,我们按照作战任务分为四大营——后勤营、炮营、突击营、特种营!“ 听到这些陌生的名称,新兵们面面相覷,低声议论起来。 王猛顿了顿,厉声道:“现在,念到名字的出列,站到所属营旗下!“ 隨著教官的点名,新兵们陆续出列,站到各自的营旗下。 扶苏屏息凝神,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叫到。 “苏木——突击营!“ 扶苏心头一跳,立刻迈步出列,走向突击营的旗帜下。突击营的士兵大多身材魁梧,肌肉虬结,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扶苏站在他们中间,显得略微瘦削,但眼神中的坚毅丝毫不输旁人。 分配结束后,扶苏发现,当初与他比试翻墙的壮汉“黑虎“被分到了炮营,而同帐的几名老兵则去了后勤营。而那两百名“铁鹰卫“则分散到了各个营中,其中不少人进入了特种营。 解散后,扶苏忍不住追上教官王猛,恭敬行礼:“教官,请问这分营制度……其他军队似乎没有这样的编制?“ 王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方大人制定的新军制,具体细节,明日入营后自会有人告诉你。“ 扶苏一怔,心中更加好奇:“方大人?难道是老师?“ 王猛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突击营的训练强度是普通军营的三倍,你若是撑不住,现在申请调去后勤营还来得及。“ 扶苏挺直腰背,毫不犹豫:“我能行!“ 王猛嘴角微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明日卯时,突击营校场集合,別迟到。“ 回到营帐,扶苏躺在床铺上,辗转难眠。 “突击营……正面衝锋陷阵……“他喃喃自语,既紧张又兴奋。 他想起方铭曾经提过的“职业军队“概念——普通秦军是徵召制,战时为兵,閒时务农;而蟠龙军则是全职精锐,分工明確,各司其职。 天刚蒙蒙亮,扶苏便跟著其他分配到突击营的新兵来到了营地。晨雾中,校场上已经站满了人,空气中瀰漫著一种不同於普通军营的肃杀之气。突击营营长李进站在高台上,铁塔般的身躯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身披黑铁鳞甲,腰间悬著一柄宽刃战刀,左脸颊上的疤痕在说话时微微抽动。 “都给老子听好了!“李进的声音像砂石摩擦般粗糲,“蟠龙军分四营,和你们以前见过的军队都不一样!“他用刀鞘重重敲击著身旁的沙盘,指向四个不同顏色的標记。 “后勤营不仅要管粮草,还要负责维护咱们营特有的火器。“李进说著,几个士兵推上来一门造型奇特的铜管,扶苏认出那是方铭曾经在地下密室设计过的“大秦重炮“。” 刀鞘又指向红色標记:“炮营,专门伺候大秦重炮。上个月试射,一炮轰塌了驪山靶场的石墙。“扶苏注意到几个身材格外魁梧的新兵被单独叫出列,他们的手臂比常人大腿还粗。 252章 举世伐秦?? 隨著最后一名传令兵被侍从搀扶下去医治,偌大的咸阳宫正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最初那些叫囂著“要给蛮夷顏色看看“的武將们,此刻全都低垂著头,连鎧甲摩擦的声响都刻意放轻了。文官队列更是死寂一片,连向来能言善辩的李斯都死死盯著自己的玉笏,仿佛那上面突然长出了什么稀奇的纹。 青铜鹤形灯盏中的火焰突然爆出个灯,“啪“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某个年轻郎官被嚇得一哆嗦,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清脆的叮噹声引得眾人侧目,那郎官顿时面如土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嬴政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帝王的笑声起初低沉,继而越来越响,最后竟震得樑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一把扯开玄色龙袍的领口,露出里面寒光凛冽的玄铁软甲,“举世伐秦?这些蛮夷就这么想找死?“ 笑声戛然而止时,嬴政手中的天问剑已经劈碎了眼前的玉案。飞溅的碎片中,老將王翦踏著沉重的步伐出列,铁甲鏗鏘声中单膝跪地:“老臣请战!“ 这一声如同巨石入水,却诡异地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满朝武將竟无一人跟进,几个年轻將领甚至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王翦身后三排的位置,某个裨將的腿抖得如此厉害,以至於脛甲不断磕碰地面,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文官队列更是噤若寒蝉。李斯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他手中的玉笏表面被攥出了裂纹,却始终没有开口。 “怎么?“嬴政用剑尖挑起地上半截玉笏,“朕的麒麟阁十学士,平日不是最擅长引经据典么?现在怎么不说什么'怀柔远人'了?“剑锋突然指向某个正在发抖的博士,“周青臣,你上次不是还諫朕对匈奴要施以仁政?“ 那博士直接瘫软在地,裤襠下渐渐洇开一片深色水渍。 王翦依旧保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斑白的鬢角已经渗出汗水。老將军的膝盖压在碎玉上扎出了血,却纹丝不动。唯有他背上那柄祖传的青铜战斧,在沉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好,很好。“嬴政突然將太阿剑掷於地上,剑身插入金砖三寸,犹自颤动不休,“满朝文武,竟只有王老將军敢接朕的话。“他缓步走到王翦面前,突然伸手按住老將军肩甲,“但您今年已七十有三...“ “老臣还能开三石弓!“王翦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 嬴政俯身搀住王翦的手臂,玄铁护腕与老將军的青铜臂甲相碰,发出清脆的錚鸣。“老將军请起。“帝王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指尖在老人甲冑的裂痕处轻轻摩挲,“区区蛮夷,还用不上您。“ 王翦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认出陛下抚摸的正是当年邯郸之战时,替当时还是质子的嬴政挡下致命一箭的位置。老將军喉头滚动,斑白的鬍鬚上沾了滴浑浊的泪。 “赵高。“嬴政转身时,语气已恢復往日的冷峻,“把这里收拾乾净。“他瞥了眼地上碎成齏粉的玉案,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换张新的来。“ “去。“他吩咐旁边的郎官道,“半个时辰內,朕要见到王賁、方铭和扶苏。“ 不到半个时辰,方铭、王賁和扶苏便已肃立在朝堂之上。嬴政的目光首先落在扶苏身上,只见这个曾经白皙文弱的少年,如今肤色已晒得黝黑,肩膀宽厚了不少,站姿如標枪般挺拔,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 “扶苏。“嬴政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发问,“知道为何叫你来吗?“ 扶苏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回稟父王,我们三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得知消息——举世攻秦。“ 嬴政目光如炬,凝视著阶下的扶苏,缓缓开口:“那你且说说,面对这四方来犯之敌,你心中可有计较?“ 扶苏整了整衣冠,郑重行礼:“回稟父皇,若是三年前的扶苏,定会主张以安抚之策,怀柔远人。“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那时儿臣读的是圣贤书,信的是仁义之道,以为只要以礼相待,蛮夷自会归心。“ 殿中几位儒生模样的文官微微点头,却见扶苏话锋一转:“若是两年前的扶苏,当会说先打一家,其余议和。那时儿臣初涉政务,明白光靠仁义难以服人,却还想著留有余地。“ 嬴政不动声色,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扶苏继续道:“若是一年前的扶苏,必会主张先灭百越,后诛其他。那时儿臣已隨老师学习兵法,明白除恶务尽的道理。“ 他突然抬头,目光如电:“但今日的扶苏想告诉父皇——“声音陡然提高,“余家贫,故寸土不让!“ 这七个字掷地有声,在殿中激起一阵低呼。扶苏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捧起:“儿臣在军营数月,与普通士卒同吃同住。见过老卒为省下半块乾粮留给家中老母,见过新兵捧著家书泪流满面。大秦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这些將士用血肉换来的!“ 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匈奴要战,那便打得他们百年不敢南下牧马!西域要反,那便让他们永远记住反抗的代价!百越要乱——“声音突然压低,却更加摄人心魄,“儿臣请命,亲自带兵荡平岭南,让越人从此闻秦丧胆!“ 嬴政眼中精光暴涨,突然从龙椅上站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露出內里寒光凛冽的鎧甲。 “好一个'寸土不让'!“帝王的声音如金铁交鸣,“这才配做大秦的太子!“ 他大步走到方铭面前,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这位向来威严的帝王竟对著方铭深深一揖。 “方明远。“嬴政的声音罕见地带著几分动容,“你这个老师,当得好!“ 殿中顿时一片譁然。李斯手中的玉笏“啪“地掉在地上,几位老臣瞪大了眼睛——自嬴政亲政以来,何曾见过帝王向臣子行礼? 方铭连忙侧身避让,却被嬴政一把扶住肩膀。帝王的手劲很大,隔著朝服都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力量。 “朕要代大秦谢谢你。“嬴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鏗鏘,“三年前朕把扶苏交给你时,他还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儒生。“他的目光扫过殿中眾臣,“你们还记得他当初在朝堂上说些什么?'以德服人'、'怀柔远人'...“ 几位儒生出身的文官不自觉地低下头。 “可现在——“嬴政突然提高声调“他懂得'寸土不让'!知道大秦的每一寸疆土都是將士用命换来的!“帝王的手重重拍在方铭肩上,“这都是你这个老师的功劳!“ 253章 问计 方铭闻言立即躬身行礼,玄色朝服的广袖垂落如云:“陛下谬讚了,此乃臣分內之事。“他微微侧身看向身旁的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师长特有的欣慰,“况且扶苏公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臣不过是稍加点拨罢了。“ 嬴政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未置一词。他转身时,玄色龙袍在青砖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声响,重新落座时,那鎏金龙椅发出沉稳的吱呀声。 “方铭。“嬴政突然直呼其名,手指轻叩案几,“你的弟子扶苏说要打,还要寸土不让...“帝王的声音陡然转沉,“那你呢?你认为该如何?“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方铭清癯的面容上。只见这位素来以智谋著称的臣子缓缓直起脊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剑的光芒: “既然他们敢来——“方铭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千钧,“那就打!到他们亡国灭种。“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几位文官倒吸凉气,武將们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方铭向前迈出一步:“不仅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更要让这些蛮夷世世代代都活在大秦铁骑的噩梦里。臣还建议,將四方来犯之事昭告天下。让每一个大秦子民都知道,他们的家园正面临怎样的威胁。” 这时,一位身著絳色官袍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举不妥。如今六国余孽未靖,若將战事昭告天下,恐被反秦势力所利用...“ 他的话音未落,方铭已经轻轻摇头,嘴角带著从容的笑意:“李大人多虑了。“他转向嬴政,声音清朗有力:“自陛下统一六国以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去岁关中丰收,赋税减免三成;今春又颁布'书同文、车同轨'之策,商旅往来更加便利。“ 他环视眾臣,目光炯炯:“百姓的心思最是简单——谁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拥护谁。如今我大秦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为何要跟著那些整日只会喊著'復国'的六国贵族造反?“ 嬴政沉吟片刻,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三下,沉声道:“善,此事便依卿所言。“他目光转向方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今大秦四面受敌,依卿之见,当如何应对?“ 方铭闻言,脸上露出罕见的窘迫之色。他抬手整了整衣冠,苦笑道:“陛下明鑑,臣虽略通谋略,却非军事大家。这等调兵遣將之事...“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將王翦,“恐怕还是请教王老將军更为妥当。“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轻笑。王翦捋著白的鬍鬚,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哈哈哈,难得啊难得,咱们运筹帷幄的方大人也有被难住的时候?“老將军笑声洪亮,震得樑上灰尘簌簌落下。 方铭耳根微红,拱手道:“老將军说笑了。在下这点微末见识,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他悄悄擦了擦额角並不存在的汗水,引得几位年轻將领掩口偷笑。 嬴政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復了威严:“王翦,那依你之见?“ 王翦收敛了笑容,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按在了北方边境。他沉声道:“陛下,老臣以为,当以雷霆之势先破匈奴!“ 老將军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匈奴此次来势汹汹,三十万铁骑南下,又有妖人助阵。若任其突破长城,则关中危矣!“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蒙恬將军虽勇,但兵力悬殊,恐难久持。“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老將军所言极是。匈奴若破长城,便可长驱直入,威胁咸阳。此乃心腹之患。“ 王翦捋了捋白的鬍鬚,继续道:“老臣建议,即刻调集关中精锐十万北上,与蒙恬合兵一处,务必一战击溃匈奴主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至於其他三路...“ 老將军的手指依次点过西域、百越和吐蕃:“西域联军虽眾,但各怀鬼胎,可命李信坚守玉门关,以守代攻;百越瘴癘之地,命屠睢残部退守要隘,待秋后瘴气消散再图进取;吐蕃虽號称二十万,但山路崎嶇,补给困难,可命当地驻军断其粮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到此处,王翦突然咳嗽了几声,扶苏连忙上前搀扶。老將军摆摆手,挺直腰板道:“老臣虽年迈,仍愿亲率一军北上!“ 嬴政目光深沉地看著沙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龙椅扶手。殿中一时寂静,只听得见铜漏滴答作响。 方铭上前一步,手指轻点沙盘上的几处关隘,沉声道:“王老將军的方略確实老成持重,但恕臣直言——目前我所知的,咱们大秦目前可用之兵为二十万,若调十万精锐北上,剩余十万兵力需分守三处边境,恐怕会捉襟见肘。“ 王翦眉头微皱,却並未动怒:“哦?那方大人有何高见?“ 方铭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只需五千新军,配备最新研製的火器,再配合蒙恬將军的二十万边军,足可击溃匈奴!“ 王翦闻言,白眉倒竖,手中青铜酒樽“砰“地砸在案几上:“荒唐!五千对三十万?方大人莫非在说笑?“老將军气得鬍鬚直颤,“匈奴铁骑来去如风,一个衝锋就能吞没你这五千人!“ 王賁突然从武將队列中跨步而出,单膝跪地:“末將愿与方大人同往,並立军令状!“他解下佩剑双手奉上,“若不能破敌,甘愿军法从事!“ 殿中一片譁然。李斯急得直跺脚:“五千人太冒险了!万一...“ 王翦还要再劝,嬴政却已抬手制止。帝王的目光在方铭和王賁之间来回扫视:“你们可知,若此战失利,长城將再无险可守?“ 方铭与王賁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愿以性命担保!“ 254章 前往 这时,扶苏突然上前一步,重重跪在大殿中央,鎧甲与地面相撞发出鏗鏘之声:“父皇,儿臣愿隨军出征匈奴!“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文官队列中几位老臣直接踉蹌著扑了出来:“不可啊陛下!““太子乃国之根本,岂能轻涉险境!“李斯更是急得连玉笏都掉在了地上,颤声道:“太子三思!“ 武將队列同样骚动不已。王翦顾不得礼仪,直接拽住扶苏的臂甲:“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殿下若有闪失...“老將军的手都在发抖。王賁也单膝跪地:“末將恳请太子收回成命!“ 扶苏却纹丝不动地跪著,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儿臣既是大秦太子,国有危难岂能安居后方?“他解下腰间令牌高举过头,“更何况,儿臣如今是蟠龙军正式在册的士兵!军令如山,蟠龙军既奉命出征,儿臣岂能独留?“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他一步步走下玉阶,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可知...“帝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若战死,朕就算屠尽匈奴全族也难消此恨?“ 扶苏深深叩首:“儿臣不会死。“ 他伸手扶住扶苏的肩膀,將跪地的太子轻轻搀起。这个动作让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帝王竟牵著太子的手,一同登上了九阶玉台。 “起来吧。“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按著扶苏的肩膀,让太子与自己並肩坐在龙椅上。这个前所未有的举动,让李斯等老臣瞪大了眼睛。 嬴政环视殿中眾臣,目光如炬:“诸卿都听见了。太子的请求,朕——准了。“ “陛下!“几位老臣还要再諫,却被嬴政抬手制止。 帝王抚摸著龙椅扶手上狰狞的龙首雕刻,缓缓道:“一柄利剑,需要千锤百链,更需要烈火淬火。“他转向扶苏,手指轻轻拂过儿子鎧甲上的蟠龙纹,“大秦的太子,不是养在深宫的娇。不经歷血与火的淬链,如何担得起这万里江山?“ 扶苏的指尖微微发抖,但背脊挺得笔直。 方铭见状,立即上前:“臣必以性命护卫太子周全!“ 王賁也重重叩首:“末將定护得殿下毫髮无损!“ 嬴政却摇了摇头:“不,你们错了。“他直视扶苏的眼睛,“朕准你去,不是让你当被保护的瓷娃娃。既然以士兵身份请战,就要真刀真枪地上阵杀敌!“ 扶苏深吸一口气,“儿臣在此立誓,不破匈奴,誓不还朝!“ 听著扶苏说完,嬴政笑了笑,没有说话,好像对举世伐秦的態势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眯起眼睛,目光在扶苏和方铭之间来回游移。他嘴角噙著若有似无的笑意,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椅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方铭啊...“嬴政忽然开口,语气轻鬆得仿佛在谈论家常,“你这个老师,当得是真好啊。“他特意把“真好“二字咬得很重,眼中闪烁著意味深长的光芒。 方铭刚要行礼谦辞,却见嬴政摆了摆手:“原本你与阴嫚的婚期將近,如今怕是要推迟了。“帝王忽然坐直身子,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这样吧——待平定这些跳樑小丑后,朕先带扶苏去祖庙行册立太子大典。“ 说到这里,嬴政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群臣:“然后...“他的声音忽然提高,“让太子执弟子礼,亲自去参加你的婚礼!朕亲自为你操办!“ “哐当“一声,李斯手中的玉笏再次跌落,这次直接摔成了两截。几位老臣摇晃著身子,差点晕厥过去。王翦张大了嘴,白的鬍子一抖一抖的,活像条离水的鱼。 方铭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挠了挠头,竟咧嘴一笑:“好嘞,那可要破费陛下了。“这隨意的应答,更是惊得满朝文武下巴都要掉下来。 嬴政开怀大笑,笑声震得殿樑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就这么定了!“他忽然收敛笑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方爱卿可要记住——“ “臣明白。“方铭不待他说完便接话道,眼中精光一闪,“定要把太子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否则这喜酒怕是喝不成了。“ 嬴政重新靠回龙椅,姿態慵懒得像只饜足的猛虎:“那就去吧。朕在咸阳等著你们的好消息。“ 他目光如炬地扫过满朝文武,突然沉声道:“朕决定,任命王翦为全国兵马大元帅,总领四方战事,有临机专断、任免將领之权!“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骚动起来。几位御史大夫慌忙出列:“陛下三思!此等大权集於一人之手...“ “是啊陛下,万一...“ 嬴政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打断了眾臣的諫言:“方爱卿曾跟朕说过一句话——“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向站在武將队列中的方铭,“'不会领导的人,就只能自己干到死'。“帝王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案,“朕思来想去,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方铭闻言,嘴角微微抽动,显然没料到自己的隨口之言会被皇帝当朝引用。王翦则挺直了佝僂的腰背,浑浊的老眼中精光暴射。 “王老將军。“嬴政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朕將大秦的安危託付於你了。“ 王翦重重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老臣...定不负陛下所託!“当他抬起头时,苍老的面容上竟已泪流满面。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一甩袖袍:“退朝!“ 隨著侍从高喊“退朝“,文武百官依次退出大殿。 没人注意到,嬴政其实並未离去,而是独自站在殿內的阴影处,目送著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赵高。” “奴婢在。”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朕记得你的罗网应该已经渗透进西域吐蕃以及百越之地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他们突然四域攻秦,肯定是有领导者,这个领导者,究竟是谁?” 255章 四域攻秦 听著嬴政的话,赵高立即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回陛下,百越之地其实早有线报。“他的声音带著几分颤抖,“三日前,罗网密探已通过暗线將百越异动的消息传给了屠睢將军,还附上了各部族集结的详细地点...可不知为何...“ 嬴政的手指突然攥紧:“接著说。“ “至於匈奴...“赵高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黄金部落的看守极严,圣山周围更是守卫森严。这半年来,我们派去的二七名探子,全部...全部离奇暴毙。“他小心翼翼地抬头。 殿內的烛火忽然剧烈摇晃,將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嬴政沉默地踱到窗前,望著北方阴沉的天空:“西域和吐蕃呢?“ 赵高连忙膝行几步:“因为西域和吐蕃的地域问题,三十七只训练有素的鷂鹰,全部暴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陛下明鑑!从各地情报分析,这次四境同时发难,源头很可能就在...在匈奴圣山。“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罗网的消息其实与传令兵同时到达,只是...只是没来得及...“ 嬴政听完赵高的匯报,紧绷的肩背忽然鬆弛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缓步走到窗前,手指轻轻拨弄著窗欞上悬掛的青铜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高啊,“嬴政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鬆,“你记得苍龙七宿最后一个盒子,我们一直追查是在匈奴那边吧?“他转身时,眼中闪烁著奇异的光芒,“这种宝物,他们应该会好生保管...想必就藏在圣山之上了。“ 赵高立即会意,躬身道:“陛下明鑑,理应如此。匈奴人虽野蛮,但对天地宝物向来敬畏。“ “呵呵...“嬴政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带著几分期待,“看来这次,苍龙七宿终於要凑齐了。“ 赵高小心翼翼地观察著主子的神色,试探道:“陛下似乎...很看好方大人此行?“ 嬴政的笑意更深了,他走到龙案前,隨手把玩著一枚青铜棋子:“毕竟...“他將棋子轻轻放在西域的位置,“我可是把最心爱的女儿都许配给他了。“ 而此时的皇宫外。 夕阳的余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方铭、王翦和王賁站在宫墙拐角的一株老槐树下,四周的亲兵默契地散开警戒。 方铭、王翦和王賁三人在宫墙外迅速召开军事会议。方铭开门见山道:“王老將军,当前局势紧迫,您打算如何分配这二十万兵力?“ 王翦摊开隨身携带的军事地图,手指在几个关键位置点了点:“百越叛乱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各部落各自为战。我亲率五万精兵足矣,我计划採取'擒贼先擒王'之策,集中兵力先击溃势力最大的甌越部,其余小部落必然望风而降。“ “西域方面,“老將军继续分析,“联军虽號称三十万,但实际可战之兵不超过十五万。我建议在玉门关外三十里处的峡谷设伏,利用地形优势抵消敌军数量优势。“ 王賁插话道:“吐蕃那边地形复杂,末將认为应当坚守要隘,同时派轻骑兵袭扰其粮道。吐蕃大军远道而来,补给线漫长,不出半月必生內乱。“ “攘外必先安內。“方铭讚许地点头,“老將军的安排极为妥当。“他转向王賁,“我们这边需要五日內整备完毕,火速北上。“ 王翦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忧虑:“你们这一路最为凶险。匈奴若突破长城,关中危矣。“老將军突然抓住方铭的手腕,“记住,万不得已时,哪怕放弃北地郡,也要守住萧关!“ 方铭拍了拍老將军青筋暴起的手背,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老將军放心,我和王賁將军已有对策。“ 槐树上一片枯叶飘落,正好落在王翦肩甲上。老將军轻轻拂去,突然话锋一转:“扶苏公子...务必护他周全。“ 方铭神色一肃:“我明白轻重。“ 远处传来集结的號角声,三人的会谈不得不告一段落。王翦最后看了眼咸阳城巍峨的城墙,嘆道:“老夫这就去点兵。你们...务必珍重。“ 方铭和王賁同时抱拳:“老將军保重!“ 王翦离开后,方铭立即压低声音对王賁说:“王大哥,您现在立刻去军营接收装备。这批新式武器必须严格分门別类——火枪与火药要分开存放,'大秦重炮'的弹药要单独设帐看管,霹雳弹更要派重兵把守。“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您最清楚这些东西的威力,稍有不慎,没等上战场我们自己就先遭殃。“ 王賁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方铭的肩膀:“你小子办事就是周全!难怪陛下如此器重你。“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刚才说...惊鯢已经去调运武器了?“ 方铭嘴角微扬:“来皇宫的路上,我就让惊鯢带著我的手令去基地了。现在估计第一批'火龙连弩'已经运抵军营。”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这是详细清单“ 看著面前的清单,王賁眼睛都了:“好傢伙,你存了这么多好东西?”王賁將清单仔细收好:“五天时间应该足够整备完毕。我这就回去盯著,保证出发前所有装备检查三遍。“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扶苏公子那边...“ “放心,陛下肯定安排好了“方铭胸有成竹,“这段时间就让他按照正常士兵一样集合训练就行,剩下的到了匈奴那边再说,放心吧,不会让他涉险的。“ 王賁露出满意的神色:“还是你考虑周到。那咱们五日后卯时,北门外集合?“ “就这么说定了。“方铭拱手,又说到“王將军,您可知道武將最大的功勋是什么?“ 王賁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灭国之功啊!当年我父亲灭楚,我灭魏,这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他骄傲地挺起胸膛,鎧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方铭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是针对中原诸国而言。可如今我们面对的是四方蛮夷,您觉得对他们来说,什么样的功勋才算最大?“ 王賁闻言一愣,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挠了挠头盔下的鬢角,眉头紧锁著思考了半天,却没能给出答案。 256章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方铭与王賁一同往前走著,方铭突然开口:“王將军,您知道匈奴的圣山吧?“ 王賁点点头:“当然知道,匈奴人称其为'天神之居',每年都要举行大祭。“ 方铭目光悠远,轻声道:“那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在未来的中原,有一个叫做汉朝的朝代,他们的皇帝叫做汉武帝,元狩四年春,汉武帝派大將军卫青与驃骑將军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兵,分道出击匈奴。“ “卫青出定襄,遇匈奴单于主力。“方铭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作战路线,“他命將士以武刚车自环为营,防止匈奴骑兵衝击。待匈奴人久攻不下,士气衰竭之时,突然纵五千精骑从两翼夹击,大破匈奴军阵。“ 王賁眼中精光闪烁:“武刚车结阵...倒是与我们的战车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铭继续道:“单于见势不妙,趁夜色率领亲信突围而逃。卫青派轻骑追击二百余里,直至寘顏山赵信城,尽焚匈奴积粟而还。“他顿了顿,“但真正惊人的是霍去病那一路。“ “霍去病当时年仅二十一岁。“方铭的声音带著讚嘆,“他率军出代郡,北进两千余里,越离侯山,渡弓閭河,与匈奴左贤王部遭遇。“ 王賁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两千余里?那岂不是...“ “正是深入匈奴腹地。“方铭点头,“霍去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进攻,斩首七万余级,俘虏匈奴屯头王、韩王等八十三人。“ “霍去病乘胜追击,一路杀到狼居胥山。他在山上积土为坛,举行了隆重的祭天封礼。又在附近的姑衍山祭地禪礼,最后继续北上,直抵瀚海方才勒马。“ 王賁的手指微微发抖:“这...这简直是...“ 方铭目光灼灼地盯著王賁,声音如同战鼓般震撼人心:“王大哥,你可知道,从此以后,中原武將对外敌的最高功勋,莫过於'封狼居胥,饮马瀚海'这八个字!“他猛地一拍城墙垛口,“这样的不世之功,难道不是你们將门男儿毕生追求的极致荣耀吗?“ 王賁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鎧甲隨著急促的呼吸发出咔咔的响声。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方...方老弟...“王賁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难道这次你想......“ 方铭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著令人战慄的豪迈:“別人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们大秦的將士做不到?“他一把抓住王賁的臂甲,力道大得让精铁都发出呻吟,“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这千古第一功,就让你王賁王將军来开创吧!“ 王賁浑身剧烈一震,眼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拔出佩剑,寒光四射的剑锋直指北方:“好!我王賁此生若不能在这匈奴圣山上刻下大秦的印记,誓不为人!“ 王賁几乎是飞奔著离开的,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將军此刻健步如飞,鎧甲鏗鏘作响,连亲兵们都追得气喘吁吁。 与此同时,方铭却慢条斯理地登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黑色的车厢四角掛著青铜铃鐺,隨著马车的行进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靠在软垫上,手指轻轻敲击著车窗边缘,目光深沉地望著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大人,直接回府吗?“车夫低声询问。 “不急,绕远些走。“方铭的声音很轻,“让我想想事情。“ 当方铭的马车缓缓驶入府邸前院时,月光已经洒满了庭院。惊鯢修长的身影静立在门廊下,一袭墨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这些年过去,她身上那种初见时的刺骨寒意已经消融不少,但眉宇间仍带著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冽。 “怎么这么晚?“惊鯢快步迎上前,声音依旧清冷,但方铭敏锐地察觉到她指尖微微的颤抖。 “路上想静一静,想一些事情。让你担心了。”方铭略带歉意说道。 方铭望著惊鯢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轻声道:“这次出征,恐怕还得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北疆了。“ 惊鯢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去吧。“ “可能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方铭摩挲著手中衣服,他看见惊鯢的睫毛微微颤动。 惊鯢转过身来,月光映照著她清冷的面容:“这么些年,什么刀山火海没闯过?“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右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的惊鯢剑。 方铭忍不住轻笑出声:“说得也是。“ 方铭望著惊鯢的背影,略带歉意地轻声道:“原本陛下定下的婚期就在下月,现在看来怕是要推迟了......你不著急吧?“ 惊鯢的脚步猛地一顿,月光下清晰可见她白皙的耳尖瞬间染上一层緋红。她头也不回地冷哼一声,快步走向门外,却在门槛处不小心绊了一下——这个向来身手矫健的天字杀手,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 方铭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惊鯢,你可知道?“他停顿了一下,看著那个僵在门口的背影,“在我看来,这人间最美的景色,莫过於女子的脸红。“ “砰“的一声,惊鯢反手甩上了府门,力道大得震飞了树上的飞鸟。但方铭分明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浮!“ 方铭回到书房,烛火摇曳中铺开北疆地图,指尖在匈奴圣山的位置反覆描摹。 正当他沉浸在战略推演中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惊鯢端著一个漆木食盒走了进来,里面盛著几样简单的小菜和一碗冒著热气的羹汤。 “吃吧。“她將食盒放在案几角落,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当年多了几分温度。 方铭抬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惊鯢身上。烛光为她素来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暖色,垂落的髮丝隨著动作轻轻晃动,连常年握剑的手指在摆放碗筷时都显得格外灵巧。 “看什么?“惊鯢察觉到他的视线,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晕。 “看你啊。“方铭托著下巴,笑得眉眼弯弯,“我家惊鯢真好看。“ “无聊!“惊鯢转身就要走,却被方铭一把拉住手腕。 “別急著走嘛,陪我吃一点?“方铭晃了晃她的手腕,像极了討食的小动物。 惊鯢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坐到了案几对面。她看著方铭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迅速压平。 方铭边吃边指著地图:“你看这里,圣山东侧的沼泽...咳咳...“话未说完就被呛到。 惊鯢立刻递上帕子,无奈道:“慢点。“动作熟稔得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用完简单的夜宵,惊鯢起身收拾碗筷。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明天別忘了去看阴嫚公主。“顿了顿,“她派人来问过三次了。“ 方铭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事。“他笑著看向惊鯢,“咱们一起去吧?” “好。” 257章 少年的征程,在星辰大海 晨光熹微,方铭和惊鯢的马车便已停在公主府门前。府中侍女早已候在门口,见到二人立即恭敬行礼:“方大人,惊鯢大人,公主已在正厅等候。“ 穿过曲折的迴廊,方铭注意到今日的公主府格外安静,连平日嬉戏的雀鸟都不见踪影。正厅门前,嬴阴嫚一袭正式的玄色曲裾深衣,髮髻高挽,竟是朝见的装束。她背对著门口站立,纤细的背影透著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公主。“方铭拱手行礼。 嬴阴嫚缓缓转身,稚嫩的脸上是与嬴政如出一辙的锐利眼神:“方铭,你要走了,对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不容迴避的力度。 方铭微微一怔,隨即坦然道:“是。匈奴为四境之患首恶,此去当永绝后患。“ 惊鯢站在方铭身后半步,注意到公主的手指紧紧攥著袖口,指节都泛了白。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方铭和惊鯢异口同声。 嬴阴嫚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是大秦公主,凭什么...“ “因为危险!”方铭的语气中带著不容置疑。 阳光透过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人沉默相对,谁都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寧静。 最后还是嬴阴嫚先开口:“什么时候出发?“ “五日后。“方铭答道。 嬴阴嫚挺直了纤细的腰背,眼中闪烁著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方铭,你曾给我讲故事时说过,真正的男人,征途在星辰大海。“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这就是你的星辰大海,嬴家的女子...绝不会拖人后腿。“ 阳光透过雕窗欞,在她稚嫩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铭注意到她死死攥著衣袖的手指,和微微发抖的唇角——这个十五六的小公主,正在用尽全力维持著皇族的体面。 “但是!“嬴阴嫚突然提高了声音,眼圈泛红,“你要记住,父皇已经把我许配给你了。我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啪“地拍在案几上,“所以你必须活著回来!否则...否则我就...“ 方铭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把还带著少女体温的匕首,郑重地收入怀中:“臣向公主保证,一定会活著回来。“他抬头时,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等臣凯旋之日,还请公主亲手为臣戴上新郎的冠冕。“ 嬴阴嫚的眼泪终於夺眶而出,但她倔强地用手背抹去,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惊鯢:“惊鯢姐姐...“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著孩子气的恳求,“你一定要保护好方铭...“ 惊鯢上前一步,罕见地单膝点地:“公主放心。“她顿了顿,素来冷清的声音罕见地带上温度,“我会用性命护他周全。“ 小公主突然扑上来,一手抱住惊鯢,一手拉住方铭。三人在晨光中静静相拥,谁都不愿先鬆开。 “该走了。“最终还是惊鯢轻声提醒。她动作轻柔地帮嬴阴嫚整理好弄皱的衣襟,又细心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嬴阴嫚退后两步,突然行了一个標准的宫廷礼:“大秦万年,愿君凯旋。“ 方铭深深一揖,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惊鯢紧隨其后,在门槛处回头看了一眼——小公主站在原地,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倔强挺直的背影,像极了年轻时的嬴政。 走出公主府,方铭摩挲著怀中的匕首,突然笑了:“看来我得更加惜命才行。“ 从公主府出来,方铭的马车径直驶向城东的一处僻静宅院。 方铭叩响铜环,门竟无人自开。庭院深处,一袭白衣的盖聂正坐在石桌前拭剑,渊虹剑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大师兄。“方铭拱手行礼。 盖聂头也不抬:“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 方铭挑眉:“大师兄早知道我要来?“ “嗯。“盖聂手腕一翻,剑锋折射的光斑正好落在方铭脚前,“从你向陛下请命出征那刻起。“ 他笑著坐到盖聂对面:“那大师兄可知我来所为何事?“ 盖聂终於抬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圣山凶险,你需要帮手。“他將拭好的长剑归鞘,“我会去。“ 方铭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听盖聂继续道:“而且我已经飞鸽传书,小庄应该也会来。“ “二师兄也要来?“方铭惊喜地拍案而起,茶盏都被震得叮噹作响。 盖聂嘴角微扬:“流沙是杀手组织。“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皇宫方向,“只要钱够,什么活都接。这天下,还有谁比陛下更有钱?“ 他抬眼看著方铭,目光如古井般深不见底:“这次北上,不止我与小庄的流沙。“ 庭院里的梧桐叶忽然无风自动,盖聂的白衣微微飘拂:“陛下还调派了阴阳家三位长老。“他顿了顿,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叩,“以及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 方铭瞳孔微缩:“阴阳家和罗网?都是哪些人?“ “阴阳家派出的是大司命、少司命,还有...“盖聂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星魂。“ 方铭眼前浮现出大司命那妖冶的红衣和指尖跳动的血色火焰,不禁苦笑:“好大的阵仗。“ 盖聂继续道:“罗网派出的是胜七。“ “巨闕剑胜七?“方铭眉头紧锁,“他不是农家的人嘛?“ 盖聂平静地接话,“据说是他欠罗网人情,他以三件事情作为偿还,这是第一件事。“ 方铭听完盖聂的话,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惊起了屋檐上棲息的几只乌鸦。他摩挲著下巴,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大师兄,这阵容...我都不知道怎么输啊!“他掰著手指数道,“鬼谷纵横两位传人,流沙组织的顶尖杀手,阴阳家三大长老,再加上排名第十的巨闕剑...“ “这阵容別说解长城之围了,直接杀上圣山,把匈奴大祭司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绰绰有余!“ 盖聂却微微摇头:“莫要轻敌。“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渊虹剑的剑鞘,“圣山上的东西...不简单。“ 方铭奇怪道:“大师兄知道圣山上的东西是什么?” 盖聂摇头,:“不知道,只是出於武者的感应。” 几人聊了一会后,方铭告辞离开。 258章 全军出击! 出征之日,天刚蒙蒙亮,校场上已列满整装待发的將士。晨雾中,五千蟠龙军精锐如雕塑般肃立,黑甲映著微光,长戈如林。忽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战马的响鼻声都戛然而止。 嬴政独自一人缓步走上点將台。他没有穿戴冕服,只著一袭简单的玄色深衣,腰间悬著那柄从未离身的天问剑。但当他站定的剎那,整个校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都匯聚在了这个高大的身影上。 方铭站在队列最前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看见嬴政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將士的脸庞,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灵魂。当视线掠过某处时,帝王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里站著偽装成普通士兵的扶苏。 “大秦的將士们。“嬴政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今日你们出征,不是为了攻城略地,而是为了——“ 他忽然拔剑出鞘,天问剑的寒光划破晨雾:“让四方蛮夷记住,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五千將士的血液瞬间沸腾。王賁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方铭的眼中燃起战意,就连隱藏在队伍中的扶苏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嬴政收剑归鞘,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樽:“这一杯,敬你们。“他一饮而尽,突然將酒樽摔碎在台上,“朕在咸阳,等你们——“ “凯旋!“五千將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得校场周围的旌旗猎猎作响。 没有冗长的训话,没有繁琐的仪式。嬴政转身离去时,玄色衣袍在晨风中翻卷,如同展翅的玄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背影给予的力量,胜过千言万语。 战鼓擂响,出征的號角划破长空。方铭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点將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风捲起的旗帜,仿佛在无声地送別。 方铭率领的五千蟠龙军出征队伍,在晨曦中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与其他轻装简从的秦军不同,这支队伍后方拖著近两千辆特製的四轮马车,每辆车都由两匹健壮的河西骏马牵引,车轮在官道上压出深深的辙痕。 “这哪是出征,简直是搬家。“王賁骑在马上,望著蜿蜒数里的车队摇头苦笑。 方铭轻抚著身旁马车上的油布,笑道:“王將军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把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库存全都拿出来了,现在库房里可是非常乾净!“ 每一辆马车都经过墨家弟子特殊改造:车轴加装了减震的青铜弹簧,车板下藏著暗格,就连车轮都包裹著防火的兽皮。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五辆马车中就有一辆覆盖著厚厚的湿牛皮,上面还用硃砂画著醒目的“危“字。 “让路!让路!“前方的斥候高声呼喊。沿途的百姓纷纷退避,好奇地打量著这支古怪的队伍。有眼尖的商人发现,某些马车的缝隙中,隱约透出金属的冷光。 惊鯢策马来到方铭身侧,低声道:“第三十六號车的锁具鬆动了。“ 方铭神色一凛,立即派人去检查。那辆车里装著二十枚“震天雷“,稍有碰撞就可能引发灾难。 当队伍行进至蓝田边界时,前方的斥候突然回报:有几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官道旁。方铭策马上前,只见盖聂一袭白衣立於道旁,渊虹剑悬在腰间,正闭目养神。 “大师兄!“方铭刚开口,就听见一声娇笑。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师弟吗?“赤练扭著水蛇腰从马车上下来,火红的衣裙在风中飞舞。她伸出涂著丹蔻的手指,轻佻地挑起方铭的下巴:“听说你要娶媳妇了?还是两个?“ 方铭顿时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见身后传来“鏘“的一声——惊鯢的短剑已经出鞘三寸。 卫庄靠在马车边冷笑:“哼,別逗他了。走吧。“ 在短暂的休整间隙,眾人简单地互相介绍了一番。星魂只是冷冷地报了个名字,便化作一缕紫雾消失在树梢;胜七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拖著巨闕剑走到远处;少司命微微頷首,面纱下的表情难以捉摸;卫庄和白凤更是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带著流沙的人去了队伍侧翼。 剩下的几人则围坐在篝火旁,气氛微妙。大司命慵懒地拨弄著火堆,火星在她指尖跳跃:“小弟弟,见过东皇阁下了?“ 方铭点点头:“见过了。“ “那就好~“大司命红唇微勾,“东皇阁下可是特意下令,要我们务必保护你的安全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惊鯢。 方铭正色道:“替我谢谢东皇阁下。“ “哎哟~“赤练突然插进来,蛇一般缠到方铭身侧,“方大人好本事啊,把正妻留在家里,带著妾室出来打仗~“她故意提高音量,“这叫什么来著?'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方铭顿时冷汗涔涔,感觉背后有道冰冷的目光快把自己刺穿了。他乾笑两声:“赤练姐说笑了,阴嫚公主年纪尚小...“ “嘖嘖,还知道护著呢~“赤练不依不饶,“惊鯢妹妹,你家大人这么心,你也不管管?“ “鏘——“ 一道寒光闪过,惊鯢的短剑已经抵在赤练咽喉前三寸。她面若冰霜:“再胡言乱语,割了你的舌头。“ 赤练却笑得枝乱颤,丝毫不惧:“好凶啊~难怪方弟弟喜欢...“ “好了。“盖聂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篝火旁,手中端著杯清茶,“明日要过崤山险道,都去休息吧。“ 这简单的命令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赤练撇撇嘴,扭著腰肢走了。大司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飘然离去。 方铭长舒一口气,向惊鯢投去感激的目光。惊鯢冷哼一声收剑入鞘,却还是默默站到了他身侧。 盖聂抿了口茶,突然轻声道:“东皇太一派他们来,未必是因为陛下的命令。“ 方铭心头一凛:“大师兄的意思是...“ “我也算猜的,所以,你自己小心。“盖聂留下这句话,白衣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259章 征途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方铭便独自来到营地边缘。卫庄正倚在一棵古树下,白髮垂肩,鯊齿剑斜靠在身旁,闭目养神。 “二师兄。“方铭轻唤一声,在距离三步处停下。 卫庄眼皮都没抬:“有事?“ 方铭深吸一口气:“之前农家的事,多谢二师兄出手相助。“ “你给钱,我干活。“卫庄冷冷道,“没什么谢不谢的。“ “这次也要谢谢二师兄。“方铭诚恳地说。 卫庄终於睁开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直视方铭:“那个什么星子什么天命人...“他嗤笑一声,“不想当可以不当。“鯊齿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我能保护你。“ 方铭心头一热,鼻尖竟有些发酸。但他很快平復情绪,摇了摇头:“谢谢二师兄。不过...“他望向北方,“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我不能永远躲在您和大师兄的羽翼下。“ 卫庄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冷笑:“长大了?“他站起身,鯊齿剑扛在肩上,“那就別死得太难看。“ 方铭笑了:“放心,我还要回来喝喜酒呢。“ 卫庄突然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方铭:“去秦国这么久,有找御医看过吗?“他声音低沉,“你这个丹田无法聚气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铭闻言一怔,隨即苦笑著摇摇头:“看了,宫里的老太医们轮番诊了个遍。“他拍了拍自己的腹部,“结果都一样,啥也看不出来。“ 晨雾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卫庄的白髮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他眉头紧锁,鯊齿剑的剑穗无意识地缠绕在手指上。 “就连医家家主都束手无策。“方铭故作轻鬆地耸耸肩,“二师兄就別太在意这个了。师傅不是说过么,这是天生的缺陷。“ 卫庄冷哼一声:“那老傢伙的话也能信?“他忽然伸手扣住方铭的脉门,力道大得让方铭疼得齜牙咧嘴。 “疼疼疼!二师兄轻点!“ 卫庄充耳不闻,指尖凝聚著一丝內力,缓缓探入方铭经脉。片刻后,他脸色阴沉地鬆开手:“果然还是像个破漏斗,多少內力灌进去都存不住。“ 方铭揉著手腕,反而笑了:“反正也不影响寿命,就这样唄。“他故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是当不了绝世高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他白色的衣袍在晨风中翻飞,鯊齿剑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远处的林间小道上。 惊鯢从一旁的树后走出,望著卫庄离去的方向,低声道:“他的气息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深不可测了。“ 方铭將装有赤血丹的木盒小心收进怀中贴身放好,闻言笑道:“那是自然。大师兄和二师兄这些年,怕是又突破了新的境界。“他拍了拍腰间的连弩,“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远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五千蟠龙军將士肃立在晨光中,黑色的鎧甲泛著冷光。两千辆特製马车整齐排列,车轮上缠绕的防火兽皮在风中微微颤动。 方铭翻身上马,忽然回头看了眼卫庄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有二师兄在,这次行动倒是多了几分把握。“ “出发!“ 隨著王賁一声令下,大军缓缓开拔。车轮碾过黄土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方铭策马行在队伍前列。 惊鯢瞥了眼方铭略显疲惫的脸色,轻声道:“你不坐马车?“ 方铭揉了揉发酸的后腰,苦笑道:“这才刚出发就坐马车,要是让陛下安插在军中的眼线看见了,回去非得给我穿小鞋不可。“他夸张地嘆了口气,“还是再忍两天吧。“ 惊鯢嘴角微微上扬,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却没有接话。她不动声色地调整马速,让自己的战马与方铭的並排而行,恰好挡住了侧面可能投来的视线。 方铭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中一暖。他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准备了个好东西。“说著从马鞍袋里摸出个软垫,“我专门让公输墨给我做的,里面填充了天鹅绒和草药,能缓解骑马疲劳。“ 惊鯢挑眉:“什么时候准备的?“ “临走前让做的。“方铭狡黠地眨眨眼。 惊鯢侧目望向队伍中段,扶苏正背著沉重的行囊,跟普通士兵一样徒步前行。她眉头微蹙:“就这么让太子殿下自己步行,真的没问题?“ 方铭顺著她的视线望去,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之前跟他说过,他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还缺一点关键的东西。“ “缺什么?“惊鯢疑惑地问。 方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仔细想想,你和大司命,还有师兄他们都有,但扶苏没有的是什么?“ 惊鯢沉思片刻,目光扫过行进中的队伍:大司命慵懒地斜倚在马车里,指尖跳动著妖异的火焰;卫庄独自走在队伍最外围,白髮在风中飞扬;就连她自己,腰间的短剑也泛著內力的微光... 没等惊鯢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杀气。“ 两人回头,只见星魂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之外,紫色的衣袍在风中纹丝不动。少年模样的阴阳家高手见方铭望来,微微欠身行礼。方铭也立即还礼,心中暗惊此人轻功之高,竟能无声无息靠近到这个距离。 “方大人,我说的可对?“星魂那双异色的瞳孔直视著方铭。 方铭略一沉吟,摇头道:“星魂大人说得不错,但不全对。扶苏公子贵为帝国长公子,並不需要寻常武夫那种杀气。“他望向队伍前方扶苏的背影,“他所缺的,我称之为'男儿之气'。“ 星魂眉梢微挑,显然对这个说法產生了兴趣。 方铭继续解释道:“具体来说,就是逢敌敢於亮剑的勇气,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胆魄;身为帝国接班人的自信,敢为天下先的果敢...“他顿了顿,“这些气质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储君该有的气象。“ 惊鯢若有所思:“所以你才坚持让他参军?“ “不错。“方铭点头,“军旅之中,生死之间,是淬链这些品质最好的熔炉。“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们看——“ 前方正好经过一处溪流,扶苏主动走到最湍急的位置,伸手搀扶后面的士兵过河。一个年长的士兵差点滑倒,扶苏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住水流,自己的衣袍全湿透了也不在意。 “仁心他有了,现在缺的是...“方铭话未说完,星魂突然接道:“决断。“ 260章 征程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更希望他能明白,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心怀恐惧却依然前行。“ 星魂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隨即又恢復冷漠:“有意思的说法。“ 一连数日,方铭率领的北征队伍在官道上平稳行进,沿途並未遭遇任何异常。每日黎明拔营,黄昏扎寨,井然有序。扶苏跟著普通士兵同吃同住,白皙的脸庞很快被晒得黝黑,手掌也磨出了茧子,但眼神却愈发坚毅。 与此同时,咸阳城南的校场上,王翦老將军正检阅著即將南征的五万大军。 清晨的阳光照在密密麻麻的军阵上,黑压压的鎧甲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寒光。五万精锐整齐列队,长戈如林,旌旗蔽空。战马的嘶鸣声、鎧甲的碰撞声、士兵的踏步声,匯聚成震撼人心的轰鸣。 “老將军,都准备好了。“副將上前稟报。 王翦一身戎装,腰佩先王赐予的定秦剑,虽已年过七旬,却依然挺直如松。他缓缓扫视全军,声音洪亮:“百越蛮夷,屡犯我边。今日出征,当以雷霆之势,一举荡平!“ “风!风!风!“五万將士齐声吶喊,声浪震得校场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 隨著王賁一声令下,大军如黑色洪流般涌出城门。最前方是三千重甲步兵,沉重的脚步声让地面微微震颤;隨后是两万弓弩手,背负的箭囊在阳光下泛著冷光;最后是一万骑兵和七千战车,马蹄声如雷,车轮滚滚。 咸阳百姓夹道相送,有人拋洒瓣,有人高呼祝捷。王翦端坐在战车上,白髮在风中飘扬,目光如炬地望著南方。 老將军望向北方天际,那里正有一片乌云缓缓移动:“那小子...可別死了。“ 与此同时,方铭站在关隘高处,远眺南方。虽然相隔数百里,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支南征大军的磅礴气势。 “看什么呢?“惊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看王老將军的威风啊。“方铭笑道,“五万大军出征,想必是遮天蔽日的壮观景象。“ 惊鯢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南方的天空確实比別处更加阴沉:“担心南边?“ “不。“方铭笑著摇头,“我是担心我们这边太快了。没等王老將军解决百越的事情,我们就已经解决匈奴了。“ 与此同时,在百越腹地一处隱蔽的山谷中,几顶漆黑的军帐掩映在茂密的丛林间。中央大帐內,几名身著异族服饰的年轻將领正围著一张兽皮地图低声討论,四周站著几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 “报——!“一名黑衣人掀开帐帘快步走入,单膝跪地,“王翦率五万秦军已过沅水,预计三日內抵达武夷山!“ 帐內眾人闻言色变,唯有居中而坐的那个青年神色不变。“五万人...比预计的少了些。“ “少主,我们是否按原计划撤退?“一名百越將领紧张地问道。 青年冷笑一声:“急什么?“他手指突然重重戳在地图上匈奴的位置,“方铭那小子更狂妄,区区五千人就敢北上匈奴!“ 角落里一个蒙面黑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他太相信那些古怪的兵器了。“黑袍下露出一双布满疤痕的手,“我们匈奴用三万狼族的性命换来了情报...他们死定了。“ 那青年人猛地一拍桌案,兽皮地图上的铜製令箭被震得叮噹作响。他眼中闪烁著阴冷的光芒,一字一顿道:“按计划行事——立刻飞鹰传书西域与吐蕃,告诉他们,王翦主力已被我牵制在百越,北境来的不过是些援军罢了!让他们给我往死里打!“ 黑衣人躬身领命,黑袍下传出骨骼摩擦的诡异声响:“大祭司早已在圣山布下天罗地网。“他伸出布满诡异纹身的手臂,做了个扼杀的动作,“只等那五千秦军踏入死亡沼泽...长城必破!“ 青年人闻言大笑,笑声中透著刺骨的寒意:“好!我这边只需固守武夷天险,拖住王翦老儿。“他突然压低声音,“告诉大祭司,事成之后,长城以南三百里草场尽归匈奴所有!“ 黑衣人眼中闪过贪婪的绿光:“狼神会保佑我们的盟约。“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骷髏头製成的酒器,“饮下这杯血酒,让秦人的鲜血为我们作证!“ 帐外暴雨倾盆,青年人接过酒器一饮而尽。酒液顺著嘴角流淌,在火光映照下犹如鲜血。 这时,青年人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帐中几位年轻將领,沉声道:“龙且、英布、季布,你们几个,去准备吧。正好藉此机会练练兵。“ 镜头缓缓上移,照亮了帐中几人的面容——正是项羽等人! 帐外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项羽刚毅的面容。他解下身后的霸王枪,枪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跡:“记住,此战不求全歼,只要拖住王翦主力。“枪尖突然指向北境,“等匈奴那边的好消息传来...“ 龙且突然单膝跪地:“少主,听说那方铭带著新式火器...“ 项羽冷哼一声,霸王枪猛地插进地面:“再厉害的火器,能敌得过天时地利?这次四域攻秦,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这时,角落里一个始终沉默的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项少主,莫忘了约定。此战若灭秦,我百越要两座城池的人口,以充实我族之地。“他黑袍下的手指敲击著青铜酒樽,发出沉闷的声响。 项羽手中霸王枪一顿,枪尖在地面上划出火星:“我项羽一言九鼎,既然答应,自然不会反悔。“他锐利的目光直视黑衣人,“不过...天泽已死,你们百越,还有自己的王吗?“ 帐內气氛骤然凝滯。英布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龙且不动声色地挪步封住了帐门出口。 黑衣人低笑几声,黑袍无风自动:“这就不劳项氏一族操心了。“他缓缓起身,袖中滑落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著古老的百越图腾,“新王的人选,大祭司早有安排。“ 范增突然咳嗽一声,拄著鳩杖从阴影中走出:“老朽倒是好奇,什么样的王,能让百越七十二部心服口服?“ 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將一枚骨笛拋在案几上。那骨笛通体惨白,笛尾却染著一圈暗红,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项羽瞳孔微缩——他认出那是百越王族的传承信物,传说用人骨製成。 261章 抵达长城 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方铭率领的五千蟠龙军终於抵达长城脚下。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雄伟连绵的城墙,此刻竟如同被巨兽撕咬过一般。几处巨大的缺口狰狞地暴露在旷野中,最大的一个足有二十丈宽,断裂的城砖上还残留著诡异的黑色焦痕。未被完全摧毁的墙段也布满裂痕,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熔岩般的结晶化现象。 “这...这不可能...“扶苏从队伍中衝出,颤抖的手抚摸著城墙上的裂痕,“长城墙体厚达三丈,就算投石车连续轰击十天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破坏!“ 方铭蹲下身,捡起一块泛著绿光的碎石。石块入手冰凉刺骨,表面布满了蛛网状的纹路,仿佛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浸泡过。 当方铭一行人穿过长城的残破缺口时,迎面撞见了匆匆赶来的蒙恬將军。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北境统帅,此刻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蒙恬的髮髻鬆散,几缕灰白的头髮黏在满是血污的脸颊上;鎧甲上布满了刀剑划痕和诡异的绿色腐蚀痕跡;左臂用染血的布条草草包扎著,隱约可见发黑的伤口。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方铭从未在这位名將眼中见过的——恐惧。 “方大人...“蒙恬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勉强抱拳行礼,手指关节处全是冻疮和灼伤,“末將...有负圣恩...“ 方铭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蒙恬:“將军保重!究竟发生了什么?“ 蒙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警惕的目光扫过方铭身后的阴阳家眾人,特別是在星魂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他低声道:“进帐再说。“ 进入中军大帐后,眾人各自落座。蒙恬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这才开始讲述: “一个月前,匈奴各部近乎倾巢而出,进犯边关。当时我並不担心,长城已经修筑完备,边军正在换装新式武器,更有二十余门大秦重炮坐镇。我麾下二十万边军,守住长城本该万无一失。“ 蒙恬的手不自觉地摩挲著案几上的剑痕,声音渐渐低沉:“直到有一次攻城,他们用某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瞬间炸开了长城的三个缺口。“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那不是普通的爆炸,没有火光,只有诡异的绿烟。被那烟碰到的砖石,就像烈日下的雪块一样消融了。“ 帐內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偶尔发出噼啪声。蒙恬继续道:“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掌握了某种邪术。能將活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些东西不知疼痛,力大无穷,就算被砍掉胳膊腿也能继续战斗。“蒙恬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我们损失了整整三个营的精锐,才勉强守住第一道防线。就连大秦重炮,也被他们用这种怪物突袭,毁了十几门。“ 方铭注意到蒙恬的指甲缝里还残留著黑绿色的污垢,那应该是与那些怪物搏斗时留下的痕跡。 蒙恬重重地捶了下案几,茶盏里的水溅出几滴:“不过他们那种毁坏长城的东西应该用完了,否则不会只破坏三段城墙。“他指向沙盘上三个醒目的红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需要分兵驻守长城其他完好的段落,这三处缺口实在抽不出足够兵力防守。“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动,显示出各处兵力部署:“更麻烦的是那些怪物——“蒙恬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我在它们残破的衣物上看到了狼族的图腾纹饰。这群畜生...他们竟然把狼族的老弱妇孺全都转化成了那种行尸走肉!“ “现在我军每天都要焚烧上百具尸体。“蒙恬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绣著狼族特有的图腾,“今早刚从一个怪物身上扯下来的...看这针脚,应该出自妇人之手。“ 惊鯢突然开口:“它们有什么弱点?“ 蒙恬苦笑一声:“砍掉脑袋能彻底杀死,但...“他掀起自己的战袍下摆,露出大腿上缠著的绷带,“这些东西力气是常人的三倍,指甲和牙齿都带著剧毒。更可怕的是他们没有恐惧!“ 方铭眉头紧锁,手指轻叩案几:“听这描述,倒像是百越驱尸魔的手段...但驱尸魔不是已经被我二师兄斩杀於农家了吗?“ 星魂突然冷笑一声,紫色气刃在指尖流转:“驱尸魔那点微末道行,可造不出这等威力的尸傀。“他异色的瞳孔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妖异,“这更像是苗疆失传的药人禁术——將活人生生炼成刀枪不入的毒人。“ “苗疆?“蒙恬猛地站起身,伤口崩裂都浑然不觉,“医家那位鬼医...不就是苗疆出身?“ 星魂指尖的气刃突然暴涨:“端木蓉的师兄,被称为医家第一天才的人。“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方铭,“据说当年就是因为研究禁术,导致自己寿命大减,进而避世,从不见人。“ 方铭目光坚定地看著蒙恬,沉声道:“蒙將军请放心,这次我们前来,正是为了彻底解决匈奴之患。“他拍了拍腰间悬掛的火器,“五千蟠龙军精锐,加上这些新式兵器,定能扭转战局。“ 蒙恬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发亮,他强撑著站起身,郑重抱拳:“那就拜託诸位了。“声音虽沙哑,却透著久经沙场的老將特有的沉稳,“长城安危,大秦北境,就仰仗各位了。“ 方铭手指轻扣沙盘边缘,沉声问道:“蒙將军,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蒙恬深吸一口气,粗糙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几道轨跡:“我分出了十万精锐驻守长城其他完好段落,日夜防备匈奴从別处突袭。“他停顿片刻,指向三个被標记为红色的缺口,“眼下能调动的,只有七万人马轮番防守这三处缺口。“ 帐內火把忽明忽暗,映照著蒙恬憔悴的面容。他拿起一支断箭,插在沙盘上代表最大缺口的方位:“最宽的中间缺口,每日要折损上千將士。那些怪物...根本不怕箭矢。“ 方铭注意到沙盘上代表兵力的木俑,很多都已经折断。他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军中还有多少火油?“ “不足千桶。“蒙恬苦笑道,“前几日试图用火攻,却发现那些药人根本不怕火烧。除非把他们烧成灰烬,否则断肢残躯照样能伤人。“ 262章 计划 方铭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青铜案几,蒙恬眉头紧锁盯著沙盘,王賁抱臂而立,眼中闪烁著战意。 “诸位,“方铭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我有个办法,大家帮我分析一下。” “蟠龙军虽只有五千,但都是按照我的新式方法训练的精锐。所以天生和普通士兵就不同,所以我们应该发挥我们蟠龙军的长处。“ 听到方铭的话后,王賁说道:“方铭,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军帐內,青铜灯盏的火光在眾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方铭的手指轻轻划过沙盘上蜿蜒的长城防线,最终停在了一处被標记为红色的缺口处。 “我是这样想的,“方铭的声音在羊皮地图上方响起,“匈奴的特点就是来去如风。“他的手指突然快速移动,模擬骑兵奔驰的动作,“现在长城还有缺口,他们完全可以做到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蒙恬的鎧甲隨著他前倾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这位镇守边疆多年的將军盯著沙盘上那个刺目的缺口,缓缓点了点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上的缠绳。 方铭的黑色披风在帐內穿堂风中微微飘动,他继续道:“所以,我们要想剿灭他们,就必须让他们集合起来。“他的手突然收拢成拳,重重砸在掌心。 “怎么让他们集合起来?“蒙恬猛地抬头,眼中的疲惫被锐利的战意取代。帐內其他將领也纷纷直起身子,鎧甲碰撞声此起彼伏。 方铭的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意。他转身指向沙盘最北端一处被特意用金粉標记的山形符號,手指重重一点,几乎要將那处戳出一个凹痕。 “攻敌所必救——圣山。“ 帐內顿时一片譁然。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將倒吸一口冷气:“匈奴圣山,狼居胥山?“ 蒙恬却皱起眉头:“圣山距此四百余里,沿途都是匈奴腹地。“ 方铭突然转身,厚重的黑色披风在帐內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大步走向帐门,猛地掀开帷帐。帐外夜色中,隱约可见一排排被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在阳光映照下投出狰狞的轮廓。 “蒙將军请看。“方铭的声音里带著金属般的冷硬,“我这次带来了將近一百辆大秦重炮。“ “我全留给你。“ 王賁突然从后方挤上前来,鎧甲哗啦作响:“你把重器都留下,自己带轻骑深入敌境?“他的声音里混杂著震惊与敬佩,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方铭转身面对眾將,月光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冷峻的阴影:“我则带著五千蟠龙军从缺口出发,进入匈奴腹地,直达狼居胥山。“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笔直的路线,像一柄利剑直插匈奴圣山。 帐內火盆突然爆出一簇火星,映得方铭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黑曜石。“他们发现圣山被围攻,必然来救。“方铭的声音越来越沉,像战鼓般敲在每个人心头,“所有部落必將包围我们。“ 蒙恬猛地拍案,案上竹简哗啦跳起:“你这是要以身为饵!“ “正是。“方铭嘴角勾起一抹锋利如刀的笑,“这时候,蒙將军就带队倾巢而出。“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沙盘边缘,震得所有旗帜都在颤抖,“用这一百架雷霆弩开路,把他们反包围。“ 蒙恬的目光剧烈抖动:“五千对十万,你们会被撕成碎片!“ “不必担心,“方铭的声音带著从容不迫的沉稳,“这次我来,除了我以外,还有诸子百家的高手。“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身影,“放心吧,而且这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战斗!“ 只见左侧立柱旁,阴阳家的星魂正把玩著一团幽蓝色的气刃,嘴角掛著玩味的笑意;右侧阴影里,卫庄抱剑而立,白髮如雪,凌厉的剑气让帐內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方铭转身面向这些超凡脱俗的身影,声音陡然提高:“诸位,跟我走一趟?“ 星魂手中的气刃突然爆出一簇妖异的紫火,映得他苍白的脸庞更显诡异:“听说匈奴的圣山上有著一头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狼神,“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正好前去看看。“ 角落里的卫庄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但方铭却露出瞭然的笑容——二师兄这反应,便是同意了。盖聂站在卫庄三步之外,指尖轻抚渊虹纹路,虽未表態,但坚定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 方铭抱拳环视一周:“有诸位相助,此战必胜。“他转向蒙恬,声音转为沉稳:“蒙將军,现在可还担心?“ 蒙恬深吸一口气,突然拔出佩剑划破掌心,让鲜血滴落在沙盘上的狼居胥山標记处:“大秦铁骑,隨时待命!“ “方將军,“蒙恬的声音低沉如雷,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我这段时间必然守好长城。“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鎧甲手套上的金属鳞片在方铭的肩甲上刮出几道细痕,“等你的信號——“ 蒙恬深吸一口气,塞外乾燥寒冷的空气让他胸腔生疼:“到时候我日夜兼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像是压抑著什么情绪,“你可一定要守住啊!“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著牙说出来的,这位身经百战的將军眼中竟闪过一丝罕见的忧虑。 方铭低头看了看肩上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忽然轻笑出声。他的笑声清朗明澈,与帐內凝重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抬手拍了拍蒙恬的臂甲,金属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放心吧。“方铭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转身走向帐门,黑色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倒是你,“他突然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桀驁的弧度,“別被那些雷霆弩的后坐力震伤了胳膊。“ 蒙恬先是一愣,隨即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你个方铭!“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乍现,“待你得胜归来,老夫请你喝窖藏二十年的邯郸烈酒!“ 方铭已经走到帐外,闻言只是背对著挥了挥手。黎明前的微光中,他的身影挺拔如枪,黑色披风上暗绣的蟠龙纹在风中仿佛活了过来。 263章 深入匈奴 第二天的深夜,月光被浓云遮蔽,长城缺口处只余几点將熄未熄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出诡譎的光影。五千匹战马的马蹄都被厚布包裹,马嘴套著特製的皮笼,连鎧甲接缝处都垫了软革。这支沉默的军队如同流淌的墨色河流,悄无声息地从城墙缺口漫出,融入北方无边的黑暗。 蒙恬独自站在最高的烽火台上,玄色大氅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扣著城墙垛口的青砖,直到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远处最后一队骑兵的身影正在消失,像被黑夜吞噬的星火。 “可一定要活著啊...“这句话在喉头滚了又滚,最终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寒风里。 “报——!“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蒙恬的思绪。传令兵跪在三步之外,双手捧著一卷用火漆封存的竹简,甲冑上还带著未化的霜。 “来自咸阳的消息。“ 蒙恬皱眉接过信纸,青铜甲片刮在信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怎么这会才送过来?“他拇指挑开火漆,突然注意到封印上盖的是皇帝私璽。 传令兵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在路上的时候就被方大人给截下了...“年轻士兵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说等他走了以后才能给您。“ 蒙恬展开信纸,借著城墙上的火把光芒,目光扫过那些工整的秦篆。前半段都是些例行公事的军务安排,他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还嘀咕著:“嗯,粮草三日后到...增派工匠修缮城墙...哦?“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信纸中间一行字上,眉头微微挑起。 “——长公子扶苏在蟠龙军內,著蒙恬好生照看。“ 蒙恬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笑著对传令兵说:“信上说长公子扶苏在蟠龙军內,让我好生照看一下。“他隨手摺起信纸,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明天我就见见他,都好久没见了......“ 话说到一半,蒙恬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他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传令兵疑惑地看著自家將军那张刚毅的脸逐渐扭曲,从轻鬆到困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混合著恐慌和荒谬的复杂表情。 蒙恬缓缓转头,看向长城外——那里早已没有蟠龙军的踪影,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呼啸的北风。 他又缓缓转回来,盯著传令兵,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蟠龙军……全都走了吧?“蒙恬的声音有些发飘。 传令兵点头:“是,將军,半个时辰前就出发了。“ “一个……人都没留下?“ “除了那一百门大炮,活物一个不剩。“传令兵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蒙恬的嘴张了张,又闭上,然后再张开—— “啊啊啊啊!!!要出事了!!!“ 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城墙上的士兵都嚇得一哆嗦,几个巡逻的秦军差点从垛口上栽下去。 蒙恬一把抓住传令兵的领子,几乎是咆哮著问:“方铭知道这事吗?!“ 传令兵被晃得头晕眼:“知道吧!毕竟是方大人让扣下的。“ 蒙恬鬆开他,在原地转了三圈,像是一头困兽。他猛地捶了一下城墙,咬牙切齿:“方铭!你带谁不好,偏偏把长公子带进匈奴腹地?!“ 他一把抓过信纸又看了一遍,確认自己没看错,顿时觉得眼前发黑——扶苏可是嬴政最器重的长子,要是出了半点差池…… “快!“蒙恬一把拽过传令兵,“立刻派最快的骑兵,追上蟠龙军,无论如何都要把长公子带回来!“ 传令兵刚要领命,蒙恬却又猛地拉住他:“等等!不能去!万一被匈奴发现就彻底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手指仍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坏的结果——匈奴人要是知道大秦长公子在方铭的军队里,怕不是要倾巢而出,拼了命也要活捉扶苏! “方铭啊方铭……“蒙恬痛苦地捂住脸,“你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赶紧回去!“蒙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著千斤重量,“我要写八百里加急,告诉陛下!“ 他说完转身就往烽火台下冲,玄色大氅在身后翻卷如乌云。沉重的战靴砸在石阶上,一步跨过三级台阶,差点踩空摔倒。身后的亲卫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备马!准备狼烟信筒!叫文书官带上陛下钦赐的加急玉符!“蒙恬一边狂奔一边怒吼,声音在长城甬道里炸开,惊起几只棲息的寒鸦。 指挥所內,蒙恬一脚踹开竹帘,案几上的竹简被带起的风掀得哗啦作响。他直接扯过军报专用的羊皮纸,墨汁泼洒了半张桌面。 “笔!“蒙恬红著眼睛伸手,文书官赶紧递上毛笔,却被他用力过猛折断了笔桿。他乾脆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羊皮纸上书写: 【陛下明鑑:臣万死奏报,长公子隨蟠龙军深入匈奴,此刻已过阴山。臣即派死士追赶,然恐难及。伏请陛下定夺。】 血字在羊皮纸上狰狞如伤疤,蒙恬写完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胡乱抓起將军印沾了印泥,重重按在落款处,力道大得把桌案都震得跳了一下。 “用三匹快马轮换!每三十里换人换马!“蒙恬將血书塞进青铜信筒,亲自用火漆封口,“要是信送不到咸阳,你们提头来见!“ 而在蟠龙军前往匈奴的前一晚之前,没有任何人主动的来找扶苏,好像把他忘记了一样。没有寒暄,没有特殊照顾,甚至连一句“长公子”都无人称呼。他就像一名普通的校尉,被编入行伍,每日操练、巡营、议事,无人多看他一眼。 直到昨日傍晚,方铭主动的来找扶苏。 扶苏抬头,见是方铭,刚要起身行礼,对方却已经隨意地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拿起案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头灌下,才开口道: “我要带著蟠龙军去匈奴腹地。” 扶苏微微一怔,隨即点头:“何时出发?” “明日深夜。”方铭盯著他,目光平静,“你怕吗?” 扶苏摇头,声音很稳:“不怕。” 方铭嘴角微扬,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他站起身,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和对待其他將士没什么两样。 “那就准备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帐帘落下,带进一缕夜风,吹得烛火摇曳。 扶苏望著晃动的影子,沉默良久。 他知道,方铭这一走,便是带著五千人深入死地。而他,大秦的长公子,也將隨军出征,没有亲卫,没有优待,甚至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样也好。 264章 深入匈奴 夜色如墨,五千蟠龙军借著黯淡的星光,在荒原上悄无声息地穿行。 马蹄裹布,人衔枚,整支军队如同一道流动的阴影,贴著匈奴巡逻队的边缘迂迴前进。斥候不断往返,低声传递著前方敌军的动向,方铭则根据情报不断调整行军路线,使队伍始终与匈奴主力保持著安全距离。 “再往西北绕。”方铭低声下令,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南面有匈奴游骑的篝火,不能惊动他们。” 王賁眯眼望向远处隱约的火光,嘖了一声:“这帮蛮子倒是警觉,巡逻范围比蒙將军说的又扩大不少。” “毕竟深入匈奴。”方铭淡淡道,“单于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他们的圣地。” 队伍继续前行,绕过一片低矮的丘陵,又贴著乾涸的河床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方铭才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天快亮了,就地休整。” 將士们无声下马,迅速分散到附近的灌木丛和巨石后隱蔽。战马被牵到低洼处,避免暴露身形。没有人生火,所有人只是默默啃著乾粮,饮几口皮囊里的冷水,便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方铭和王賁则蹲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后,借著微弱的晨光展开地图。 方铭將地图摊开在一块平整的石面上,王賁、扶苏以及几位校尉围拢过来。羊皮地图上,墨线勾勒出山脉、河流和匈奴部落的分布,而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狼居胥山的直线距离至少还有十日路程。 “若是绕开匈奴的巡逻队,恐怕还要多走十日。”方铭的手指沿著一条迂迴的路线划动,眉头微皱。 王賁盯著地图,低声道:“我们的乾粮只够五日了。” 方铭点头,目光沉静:“所以,不能再绕了。” 他指尖一移,点在西北方向的一片空白区域,那里没有標註匈奴部落,却画著一只狰狞的狼头標记。 “狼族的地盘。”方铭缓缓道,“从这里穿过去,能节省至少四日路程。” 王賁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狼族?!” 方铭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目光沉静地扫过眾人。 “狼族……”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篤定,“已经名存实亡了。” 王賁皱眉:“什么意思?” 他说道,“上次边境之战,我们俘虏的那对狼族姐妹供认,狼族的青壮男子已经在那场战斗中全部战死。” “不仅如此。”方铭继续道,“前几日斥候发现的那些『药人』,你们还记得吗?” 眾人神色一凛。 “那些『药人』……”方铭的声音冷了几分,“全都是狼族的倖存者。” 王賁:“所以,狼族已经……” “灭族了。”方铭收起竹简,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我预计,现在的狼族领地,只剩下一片废墟和那些被邪术侵蚀的活死人。没有战士,没有抵抗,甚至没有活著的正常人。” 王賁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隨便拿他们的粮食和物资?” 方铭点头:“正是如此。” 他指向地图上的狼族聚居地——一处被標记为“狼族”的山坳。 “那里有他们的粮仓、牲畜圈,甚至可能还有未被摧毁的兵器库。”方铭说道,“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一夜,补充乾粮和清水,再继续赶路。” 王賁突然一脚踩在岩石上,震得地图边角的碎石簌簌滚落。“等等!“他浓眉紧锁,手指重重戳在地图的狼族领地上,“草原的规矩我懂,部族灭了,其他部族就能抢占他们的草场和女人。万一我们修整时撞上匈奴人的劫掠队......“ 方铭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著腰间的狼头短刀。“王將军,“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打仗这种事,本来就是赌一把的。“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战马都停止了咀嚼草料。火把的光影在眾人脸上跳动,照得王賁额角的青筋清晰可见。他死死盯著地图,突然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枯叶纷飞。 “他娘的!“王賁猛地抬头,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去!怎么不去!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触霉头!“ 方铭嘴角微扬,伸手拍了拍王賁的肩甲。金属碰撞声在夜色中格外清脆。“这才是我认识的王將军。“他转身时,黑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传令全军,马衔枚,人噤声,子时前必须赶到狼族旧寨。“ 王賁忽然上前一步:“若是真遇到匈奴人......“ “那就杀。“方铭头也不回地打断,声音冷得像塞外的寒风,“一个不留。目前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王賁已经翻身上马,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他反手抽出战刀,刀锋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蓝光。“正好让这群狼崽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狼!“ 另一边,匈奴前线大营,狼旗猎猎。 黄金部落的首领阿史那·咄苾高坐於虎皮大帐之上,身披金狼战袍,腰间悬著一柄镶嵌红宝石的弯刀。帐內篝火熊熊,映照出十几位部落族长阴沉的面容。 “诸位——”阿史那的声音低沉如闷雷,目光扫过眾人,“长城已破,大祭司的谋划已成大半!” 他猛地起身,一把扯开帐帘,指向南方。远处,长城的烽火仍在燃烧,黑烟滚滚直衝天际。 “半个月!”阿史那回身,五指狠狠攥紧,“半个月之內,我们必须彻底撕开长城,杀入中原!” 帐內一片死寂。 半晌,铁勒部的族长缓缓开口:“秦军虽退,但蒙恬仍在。而且还有他们所谓的大秦重炮……” 阿史那·咄苾的手指重重敲击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帐內火光摇曳,映照著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诸位——”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胜券在握的冷意,“秦人的重炮,我们已经摸透了。” “他们的炮威力虽大,但射速缓慢,且——只適合攻击移动迟缓的目標。” 帐內几位族长交换著眼神。铁勒部的族长忍不住问道:“可汗的意思是……?” 他转身指向南方:“我將以三千药人为先锋,直扑秦军炮阵。他们的重炮来不及装填第二轮,就会被撕成碎片!” “可汗英明!”禿髮部的族长激动地站起来,“药人开路,我们的骑兵紧隨其后,必能一举突破长城!” 阿史那满意地点点头,却突然发现角落里,浑邪部的老族长始终沉默不语。 “老浑邪,”阿史那眯起眼睛,“你有异议?” 老族长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些药人……当真可控?大祭司的术法,老朽总觉得……” “觉得什么?”阿史那突然暴起,一把揪住老族长的衣领,“你在质疑狼神的恩赐?!” 帐內温度骤降。 老族长颤抖著摇头:“老朽只是担心,这些药人若失控……” “哈哈哈!”阿史那突然大笑,鬆开手拍了拍老族长的脸,“放心,大祭司在它们体內种下了血咒。只要这个还在——”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的骨笛:“它们就永远是我们最忠诚的猎犬!” 说罢,他將骨笛凑到唇边,吹出一串刺耳的音符。 帐外的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双血红的眼睛。 三千药人同时仰天长啸,声如厉鬼。 阿史那收起骨笛,环视眾人:“三日后黎明,血洗长城!” 265章 大战 就在方铭他们深入匈奴的这几天,匈奴对长城发动了好几次的衝锋。、 “开炮!给老子狠狠地轰!“ 蒙恬的怒吼声在长城上空炸响。隨著令旗挥下,城墙后方一百门黑铁铸就的重型火炮同时发出震天咆哮,炮口喷吐出数尺长的火舌,整个城墙都在剧烈震颤。 “轰——!!!“ 第一轮齐射的炮弹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实心铁球带著恐怖的呼啸声砸入匈奴骑兵阵中。一颗二十斤重的炮弹直接命中骑兵集群,瞬间將三名重甲骑兵连人带马砸成肉泥,去势不减的炮弹在冻土上弹跳翻滚,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飞溅。 “装填霰弹!瞄准衝锋线!“蒙恬的指挥声穿透硝烟。炮手们迅速將装满铁钉、碎铁的布包塞入炮膛,隨著又一轮震耳欲聋的轰鸣,数千枚致命破片呈扇形喷射而出,將百步內的匈奴骑兵打成筛子。一匹战马的腹部被撕开,肠子拖出十几步远还在衝锋。 “药人上来了!换燃烧弹!“ 特製的陶罐炮弹被点燃引线后发射出去,在药人头顶凌空爆炸。黏稠的火油如雨点般洒落,瞬间將数十个药人变成奔跑的火炬。这些怪物在烈焰中发出非人的惨叫,却依然向前狂奔,直到被烧成焦黑的骨架。 阿史那在后方看得目眥欲裂:“散开!全部散开!“但为时已晚,第三轮火炮已经装填完毕。这次是改良过的开弹,炮弹在半空解体,数百枚铅弹如死神镰刀般收割著生命。一个匈奴百夫长的脑袋像西瓜般爆开,无头尸体还保持著挥刀的姿势。 城墙上,炮手们赤裸上身,汗水在结霜的炮管上滋滋作响。他们机械地重复著装填动作:清膛、装药、塞弹、压实、点火...每个人的耳朵都在流血,却浑然不觉。 “东段城墙请求炮火支援!“ 蒙恬夺过令旗亲自指挥:“所有火炮,仰角四十五度,最大射程!“隨著他手臂挥下,震天动地的炮声再次响起,这次炮弹越过城墙,直接砸在匈奴后方的预备队中。 “轰——!“ 隨著一声巨响,东段城墙的三门重炮突然哑火。蒙恬猛然回头,只见数十个浑身浴血的药人已经突破防线,它们以诡异的速度在城墙上飞窜,利爪撕扯著炮手的咽喉。 “保护火炮!“蒙恬拔剑冲向东段,战靴踏过满地滚烫的弹壳。一个药人正用骨爪刺入炮膛,將滚烫的炮管生生撕裂。蒙恬一剑斩下它的头颅,紫黑色的血液喷溅在发红的炮管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將军小心!“ 亲卫的警告声未落,三个药人已经从垛口翻入。它们的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躲过守军的刀剑,径直扑向正在装填的火炮。蒙恬亲眼看见一个药人用牙齿咬断了引线,另一个则用蛮力掀翻了炮架。 “该死!“蒙恬挥剑劈开一个药人的天灵盖,但已经来不及了——隨著东段火炮的沉寂,城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匈奴铁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缺口。 “所有预备队!隨我来!“蒙恬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带著亲卫队冲向摇摇欲坠的缺口。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成斜坡,第一批匈奴骑兵正踏著同伴的尸体衝上城头。 “列阵!死守缺口!“ 秦军长矛手迅速结成密集方阵,寒光闪闪的矛尖组成一道钢铁荆棘。第一个衝上来的匈奴千夫长连人带马被捅成筛子,但更多的骑兵紧隨其后。蒙恬亲自站在阵前,手中青铜剑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 “放箭!放箭!“城楼上的弓箭手拼命射击,但箭雨已经阻挡不住疯狂的衝锋。一个匈奴勇士突破防线,弯刀直取蒙恬咽喉。蒙恬侧身闪过,反手一剑刺穿对方胸膛,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缺口处的爭夺战进入白热化。秦军士兵用身体组成人墙,长矛折断就用战刀,战刀卷刃就用拳头。一个重伤的炮手抱著点燃的火药桶滚入敌群,隨著一声巨响,十余骑匈奴人连人带马被炸成碎片。 蒙恬的鎧甲已经多处破损,左臂被流矢射中,但他依然站在最前线。在他脚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著城墙的裂缝匯成小溪。远处,阿史那的金狼大旗正在逼近,显然是要做最后一搏。 “为了大秦!“蒙恬举起染血的长剑,“死战不退!“ 血色的夕阳终於沉入地平线,战场上瀰漫著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匈奴人的號角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长城和堆积如山的尸体。 蒙恬拄著染血的长剑,站在城墙缺口处,鎧甲上满是刀痕箭孔,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的亲卫快步跑来,脸色凝重地递上战损报告。 “將军,刚刚清点完毕……“亲卫的声音有些发颤,“又有十门火炮彻底损毁,炮管断裂,无法修復。“ 蒙恬的拳头猛地砸在城砖上,指节渗出鲜血。他深吸一口气,压抑著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焦躁:“现在还剩多少门能用?“ “算上轻伤的,还有七十六门。“亲卫低声道,“但火药储备也消耗过半,照这个速度……“ “四五天。“蒙恬冷冷打断他,“最多四五天,我们就只能靠刀剑和血肉去堵缺口了。“ 他望向城外,匈奴人虽然暂时退却,但远处的营火依然连绵不绝,显然是在重整旗鼓。更可怕的是,那些药人,好像无穷无尽,今天杀了三千,明天又来三千。 “传令下去。“蒙恬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所有工匠连夜抢修受损火炮,优先修復还能挽救的。另外,把库存的猛火油全部搬上城墙,如果火药耗尽,就用火烧!“ 蒙恬独自登上最高的烽火台,夜风卷著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沉重地喘息著,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冰冷的城墙垛口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那些被箭矢和刀剑留下的斑驳痕跡。 远处,匈奴大营的篝火如同嗜血的眼睛,在漆黑的草原上星星点点地闪烁著。更远的地方,在目力难及的北方,圣山隱匿在夜色之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方铭......“ 蒙恬的声音低沉嘶哑,几乎被夜风吹散。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著北方,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黑暗,看到那支深入敌后的孤军。 城墙下传来伤兵的呻吟声,夹杂著工匠抢修火炮的金属敲击声。蒙恬知道,每一刻的流逝,都意味著长城防线的力量在削弱。那些被药人撕裂的火炮,那些渐渐见底的火药,那些疲惫不堪的將士...... 蒙恬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血肉。他想起陛下密信中的嘱託,想起扶苏公子可能正身处险境,更想起身后千万关中百姓的安危。 “快一点......再快一点......“ 266章 抵达圣山 经过五天的跋涉,终於在这一天的清晨,来到了圣山的脚下。 方铭勒住战马,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五千蟠龙军如幽灵般静默在晨雾里,战马的口鼻喷出白气,铁甲上凝结著夜行的寒霜。眼前,圣山的轮廓在渐亮的天色中显现——那是一座巍峨的孤峰,陡峭的山体如同利剑直插云霄,山顶笼罩在终年不散的云雾中,隱约可见古老的石质祭坛轮廓。 而在山脚下,一座青铜铸造的城池巍然矗立。 “黄金部落的青铜城......“王賁压低声音,眼中闪过凝重。 整座城池的城墙在晨光中泛著青绿色的金属光泽,显然是用青铜整体浇铸而成。城门紧闭,上方悬掛著用黄金打造的狼图腾,在微光中依然熠熠生辉。 方铭眯起眼睛,注意到城墙上的守卫稀稀拉拉,巡逻的士兵步履迟缓,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深入匈奴腹地。 “看来阿史那確实把精锐都调去攻打长城了。“他轻抚腰间的玉佩,“现在城里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兵。“ “王將军,交给你了。“方铭沉声道,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青铜城门。 王賁咧嘴一笑,脸上的刀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看好了!“他猛地举起手中战刀,正要下达攻城命令—— “且慢。“ 一道幽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星魂不知何时已站在王賁身侧,苍白的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指尖缠绕著幽蓝色的气刃,周围的空气都因那诡异的力量而微微扭曲。 “城门就交给我吧。“星魂轻声道,紫眸中闪过一丝妖异的光。 几乎同时,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而至。盖聂手持木剑,神色平静:“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王賁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那就辛苦两位了!“他猛地挥刀向前:“全军准备——“ “攻“字还未出口,星魂和盖聂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青铜城墙上,守军惊恐地看著城外突然出现的两道身影。一个浑身缠绕著幽蓝气焰,一个白衣如雪手持木剑,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城门。 “关城门!快关城门!“守將嘶声大喊。 厚重的青铜城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在机关转动下缓缓闭合。但已经来不及了—— “聚气成刃!“ 星魂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六道幽蓝色的巨大气刃旋转著撕裂空气,所过之处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沟壑。气刃狠狠撞在城门上,精铜铸造的厚重门板顿时凹陷变形,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乎在同一瞬间,盖聂的木剑出鞘。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一道朴实无华的剑光,却仿佛连空间都被一分为二。木剑轻飘飘地点在城门正中—— “咔——嚓——“ 伴隨著震耳欲聋的爆响,匈奴號称永不陷落的青铜城门轰然炸裂。巨大的门板从中间一分为二,上半部分被星魂的气刃绞成碎片,下半部分则被盖聂的剑气震飞数十丈,重重砸在城內街道上,压扁了来不及躲避的十几名守军。 尘土飞扬中,星魂和盖聂並肩立於破碎的城门前。前者指尖的气刃还在嘶鸣,后者的渊虹已然归鞘。 王賁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娘的......“他猛地一挥战刀:“还愣著干什么?衝锋!“ 五千铁骑如洪水般涌向洞开的城门,而城內的守军早已嚇得魂飞魄散。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座由青铜浇筑、歷经百年战火而不破的城门,竟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青铜城內,一片死寂。 王賁的军队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这座號称永不陷落的城池,如今只剩空荡荡的街道和零星几个瑟瑟发抖的老人。 “报——!“一名校尉快步跑来,脸色古怪,“全城搜遍了,只找到八十七人,全是走不动路的老弱妇孺。守城士兵不足三十人。“ 方铭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匈奴老人。他们眼神呆滯,嘴里喃喃念叨著听不懂的胡语,其中一个老妇人怀里还抱著个破旧的狼神雕像。 “问问他们,城里的人都去哪了。“ 通晓胡语的士兵上前询问,片刻后回来匯报:“他们说......半个月前,圣山上来了一批黑袍使者,带走了所有能拿得动刀的人,说是去参加'神圣仪式'。“老妇人颤抖著补充,“那些人......再也没回来。“ 方铭与王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寒意。 “多谢诸位相助。“方铭转身对星魂等人抱拳,“若非各位出手,我们恐怕要费些周折。“ 星魂把玩著指尖的幽蓝气刃,闻言轻笑:“方大人客气了。“他瞥了眼满地青铜碎片,“这城门脆而薄,若是中原的包铁城门,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那也要谢谢你。“方铭诚恳道。 待诸子百家的人散去休整,方铭一把拉过王賁,声音压得极低:“看来不止狼族......黄金部落的人也被大祭司炼成药人了。“ “那老疯子到底想干什么?把自己人都变成行尸走肉?“王賁一脚踩在青铜城的残垣上,眯眼望向云雾繚绕的圣山:“现在怎么办?直接上山?“ 方铭摇了摇头,“先不上。“他声音低沉,“山势陡峭,骑兵一旦上山就失去了机动优势。“手指在青铜城方向划了个圈,“我们就在这里固守。“ 王賁眉头紧锁,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万一山上衝下来敌人,咱们可就真成了饺子馅了!前有狼后有虎,到时候连跑都没地方跑!“ 方铭的目光缓缓扫过正在休整的诸子百家眾人,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意。 “我们不好上,“他低声道,手指轻轻敲击著腰间的玉佩,“但诸子百家的各位,可容易得很。“ 王賁闻言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精光暴涨,猛地一拍大腿:“好主意!“他粗糙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让那些飞天遁地的傢伙去探探路,总比咱们的弟兄白白送死强!“ 267章 圣山之上 幽深的圣山腹地,火光摇曳。 潮湿的洞穴深处,一队队神情麻木的百姓排成长列,如同被驱赶的羊群,缓缓走向深渊。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空洞的顺从——皮肤上若隱若现的紫黑色血管,昭示著他们早已被某种邪术操控。 “快些走!“ 黑袍祭司们挥舞著骨鞭,鞭梢缠绕著幽绿的火光,抽打在走得稍慢的人背上。挨打的人不哭不喊,只是机械地加快脚步,迈向那散发著腥臭味的巨大洞窟。 洞窟最深处,一座由人骨堆砌的祭坛上,大祭司佝僂著身躯,枯瘦的手指抚摸著祭坛中央的符號。石棺表面刻满诡异的符文,此刻正隨著不断涌入的“祭品“,逐渐亮起血色的光芒,一点点的被充满。 “大祭司!“ 一个浑身裹在黑色麻布中的医者匆匆跑来,声音沙哑:“大秦的军队已经攻占了青铜城!“ 大祭司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他苍老的手指继续描摹著石棺上的纹路,仿佛那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不必担心......“大祭司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沙哑得令人毛骨悚然,“用整个青铜城的百姓之血餵养,狼神......应该就能痊癒了......“ 黑医人浑身一颤:“可、可那是我们最后的子民......“ “子民?“大祭司突然发出一声怪笑,终於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能为狼神献身,是他们的荣耀......“ 洞窟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洞穴深处的存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那声音不似任何活物,更像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呻吟。 “听啊......“大祭司张开双臂,灰白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狼神已经等不及了......“ 他猛地转身,骨瘦如柴的手臂指向洞窟入口:“去!把剩下的祭品都赶进来!等狼神饱饮鲜血,自然会去收拾那些秦人......“ 黑医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大祭司一把掐住喉咙。这个看似行將就木的老人,手臂却如铁钳般有力。 “还是说......“大祭司凑近他耳边,呼出的气息带著腐臭味,“你也想成为祭品?“ 黑衣人疯狂摇头,眼中满是恐惧。大祭司满意地鬆开手,任由他瘫软在地。 “那就快去......“大祭司转身面向石棺,声音渐渐变得狂热,“让我们......唤醒真正的神......“ 洞窟深处,缓缓渗出一缕缕粘稠的黑雾。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缠绕上最近的一个“祭品“。那人的皮肤瞬间乾瘪下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一具乾尸。 幽暗的洞穴中,又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一名身著黑纱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她的面容隱在薄纱之后,只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腰间的弯刀上刻著古老的符文,隨著她的步伐微微闪烁。 “大祭司,“女子的声音冷冽如冰,“若秦人攻上山来,该如何应对?“ 大祭司枯瘦的手指依然抚摸著石棺,闻言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如同夜梟啼鸣:“这座圣山......布满机关陷阱,每一寸土地都刻著阵法......“他缓缓抬头,灰白的眼中闪过一丝癲狂,“没有一万大军,休想踏足山顶......“ 女子眉头微蹙:“可他们若派高手潜入?“ “高手?“大祭司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山腰的'迷魂阵'能让人自相残杀,岩壁的'蚀骨藤'能融肉化骨......“他指向洞外,“更別说......那些被狼神气息感染的守护兽......“ 仿佛回应他的话,洞穴深处传来几声非人的嘶吼,像是野兽,却又夹杂著诡异的哭笑声。 女子沉默片刻,又问:“狼神復甦后,我们与其他盟友的计划......“ “照常执行!“大祭司突然激动起来,枯槁的身躯颤抖著,“这是最后的机会!吐蕃的雪狮、西域的金雕......这些图腾都已陨落......“他猛地拍打石棺,“唯有我们的狼神还活著!“ “当狼神降临......“大祭司的声音渐渐高亢,“大秦的铁骑会在恐惧中崩溃!他们的皇帝將跪在狼神脚下!“ 这时,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犹如远古巨兽的心跳。大祭司猛地抬头,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枯瘦如爪的手指迅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符文,符文悬浮在空中,微微震颤著,似乎在接收某种无形的讯息。 “狼神......“大祭司的声音嘶哑而狂热,“祂说......祂需要更多!“ 女黑衣人眉头一皱:“更多的血肉?“ “不错!“大祭司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女黑衣人沉默片刻,低声道:“可青铜城的百姓已经全部献祭,再没有多余的血肉了。“ 大祭司阴冷的目光扫过洞窟,突然咧嘴一笑:“不是还有九个副祭司吗?“ 女黑衣人瞳孔一缩:“您是说......“ “去把他们抓来。“大祭司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宰杀牲畜,“他们侍奉狼神多年,血肉早已浸染神力,正是最好的祭品。“ 女黑衣人没有动,她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指节微微发白:“大祭司,副祭司们都是忠心耿耿的追隨者,若杀了他们,恐怕......“ “忠心?“大祭司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洞窟中迴荡,如同夜梟的尖啸,“狼神甦醒之时,他们能为神献身,是莫大的荣耀!“ 他猛地一挥手,洞壁上的火把骤然熄灭,只余下石棺上的血色符文幽幽闪烁。 “还有......“大祭司的声音变得阴森,“去抓一些凶兽来,要最凶猛的——雪原狼王、黑山巨熊、血瞳魔虎......越多越好!“ 女黑衣人终於点头:“是。“ 268章 得到消息 匈奴金帐內,青铜兽炉中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帐內刺骨的寒意。 “报——!“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衝进大帐,甲冑上还带著未化的雪粒,“圣山急报!秦军已攻占青铜城!“ 阿史那·咄苾手中的金杯瞬间被捏得变形,琥珀色的马奶酒顺著指缝滴落在狼皮地毯上。帐內十余位部落首领同时变色,有人甚至惊得打翻了案几。 “混帐!“阿史那暴怒而起,一脚踹翻面前的青铜案几,“这五千秦军把我匈奴腹地当成自家后院了?想去哪就去哪?!“ 他的金狼头盔在火光下泛著狰狞的光泽,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充血发红。帐外守卫的狼卫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必是什么?“阿史那一把揪住他的皮甲,“五天!短短五天!他们从狼族旧地杀到圣山脚下!“他猛地將铁勒族长摜在地上,“沿途七个部落的勇士都是吃草的吗?!“ “来人,给我召集所有族长。” 金帐內,十二部落首领分列两侧,气氛凝重如铁。阿史那·咄苾高坐在狼头王座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鎏金扶手,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眾人心头。 “诸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秦军五千铁骑已踏破我圣山门户。今日召集各位,就是要问一句——“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金刀与鎧甲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如今,该怎么办?“ 帐內瞬间炸开了锅。 铁勒族长第一个拍案而起:“当然是继续攻打长城!只要破关而入,秦军腹背受敌,自然回援!“他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戳,“此时撤军,前功尽弃!“ “放屁!“浑邪部的禿顶老者怒目圆睁,“那是圣山!狼神棲息之地!若让秦人褻瀆,我们死后如何面对先祖?“他的权杖狠狠杵地,震得案几上的酒杯翻倒。 角落里,一个身披雪狼皮的年轻人冷笑:“回去?你们忘了大祭司的手段?“他故意露出脖颈上狰狞的疤痕,“上次祭祀迟到的人,现在还在祭坛上掛著呢。“ 帐內温度骤降。 阿史那冷眼旁观,注意到这些平日不可一世的族长们,此刻竟都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某个部位——那是大祭司给每个部落首领种下的“忠诚印记“。 “够了!“阿史那突然暴喝,金刀出鞘三寸,寒光映照著眾人惊惶的脸,“我要的是对策,不是听你们吵架!“ 沉默片刻后,最年迈的乌孙族长颤巍巍起身:“可分兵两路。“他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开,“主力继续佯攻长城,派最精锐的狼骑连夜回援。“ “不行!“阿史那斩钉截铁,“蒙恬不是傻子,一旦发现我们兵力分散...“ 就在眾首领爭执不下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可汗何必如此焦躁?“ 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中原人缓步踏入金帐,腰间悬著一柄造型诡异的蛇形短剑。他每走一步,帐內的火把就诡异地摇曳一下,仿佛在畏惧什么。 十二位族长同时按住了兵器,阿史那却抬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墨先生,你有何高见?“ 黑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右眼竟是诡异的碧绿色,瞳孔如蛇般竖起。他轻抚著蛇形短剑,声音沙哑: “兵分两路。“ 他枯瘦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划过:“第一路,选五万狼卫精锐,携药人速赴圣山。“指尖在青铜城位置重重一点,“速战速决,解决圣山之围后立刻返回。“ “第二路,“手指又划向长城防线,“剩余兵力转攻为守,只需固守现有阵地。“那只碧绿蛇眼扫过眾族长,“蒙恬要防备长城全线,根本抽不出足够兵力反扑。“ 铁勒族长忍不住质疑:“若秦军趁机...“ 帐內陷入死寂,只有火把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他瞳孔骤缩,瞬间会意:“先生所言极是。“金刀“鏘“地归鞘,“就依此计!“ “铁勒、浑邪等五部隨我回援圣山。“阿史那厉声下令,“其余五部死守防线,记住——“他一把抓起案上的青铜酒杯捏得变形,“只守不攻!违令者,诛全族!“ 黑衣人满意地点头,碧绿的眼珠在阴影中泛著幽光:“可汗英明。“ 在远离战场的荒废烽燧台內,几只禿鷲正在啄食一具新鲜的尸体。 那是个与帐中黑衣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同样苍白的皮肤,同样的碧绿蛇眼,甚至连腰间蛇形短剑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只是此刻,他的喉咙被精准地割开,鲜血早已浸透了身下的枯草。 一只禿鷲啄出了死者的右眼,那诡异的绿眼珠滚落在地,瞳孔仍保持著临死前的惊骇。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匈奴大营中,“黑衣人“正微笑著抚摸蛇形短剑。 黎明前的长城烽火台上,蒙恬突然按住城墙,指尖传来异样的震动。 “不对劲......“他猛地转身,“取我的窥天镜来!“ 亲卫急忙递上青铜打造的远望器具。蒙恬將镜筒对准匈奴大营,只见原本连绵数十里的营火,此刻竟熄灭了大半。镜中清晰可见—— 五万匈奴精锐正趁著夜色悄然北撤!铁骑之后,是密密麻麻蠕动的药人军团,在月光下如同一条紫黑色的毒河,向著圣山方向奔腾而去。 “报——!“斥候气喘吁吁地衝上城楼,“匈奴大营只剩十万守军,全部转入防御姿態!“ 蒙恬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太了解阿史那了,那个疯子绝不会在胜利前夕突然撤兵。除非...... “方铭得手了!“蒙恬一拳砸在垛口上,震落几块碎石,“圣山必定出了大变故!“ 副將急切道:“是否出城追击?“ 就在蒙恬考虑的时候,突然,他注意到镜筒边缘闪过一道黑影。调整焦距后,蒙恬的瞳孔骤然收缩------阿史那的金狼大旗下,竟有个碧眼黑衣人正回头望向长城方向。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鯊鱼般的尖牙。 更奇怪的是,他腰间悬著的......分明是大秦制式的腰牌! 269章 配合 蒙恬凝视著窥天镜中那个诡异的碧眼黑衣人,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人回望的眼神中,似乎藏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先不要打草惊蛇。“蒙恬放下窥天镜,沉声吩咐左右,“传令斥候队,密切监视此人动向,但切勿轻举妄动。“ 副將不解:“將军,此人分明是...“ “等两天。“蒙恬打断道,目光深邃,“若他真是內应,必会有所动作。“ 与此同时,匈奴大营內灯火通明。 剩余的五位部落首领围坐在重新布置的中军大帐中,不安地打量著地面上新刻的繁复阵纹。那些赤红色的线条在火光下如同流动的血液,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 “墨大人,“禿髮部的老族长搓著手,“咱们就这样守著,当真万无一失?“ 被称为“墨大人“的黑衣人正在调整帐角的一面铜镜,闻言头也不回:“此乃中原秘传的'离火守御阵'。“他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虽不善攻伐,但固若金汤。“ 浑邪部的年轻首领忍不住用刀尖碰了碰地上的阵纹,立刻被一道突然窜起的火舌灼伤了手指。 “別乱动。“墨大人冷笑,“此阵借地脉离火之力,擅自触碰者...“他碧绿的蛇眼扫过眾人,“轻则灼伤,重则焚身。“ 五位族长同时缩了缩脖子。 “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墨大人將最后一枚铜钱嵌入阵眼,“莫说蒙恬区区数万兵马,就是再来十万大军,也休想破阵而入。“ 夜晚,蒙恬按剑巡行在长城垛口间,冰冷的鎧甲上凝结著夜露。突然,一道破空声从黑暗中袭来—— “嗖!“ 蒙恬眼神一厉,右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袭来的箭杆。触手的瞬间他就察觉异样:这箭竟没有箭头! 借著城头的火把光亮,他看到箭尾绑著一个浸过蜡的羊皮信封。四下环顾,除了呼啸的北风,再无半点人影。 “退后!“蒙恬喝退亲卫,独自走到灯下拆信。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还配著精细的图示: 匈奴大营兵力分布图 离火之阵阵眼位置 巡逻队换岗时辰表 蒙恬的眉头先是紧锁,继而渐渐舒展,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好一个离火之阵!“ 副將闻声赶来,只见蒙恬抖著信纸大笑:“你们看看这所谓的'上古秘阵'!阵眼设在粮草堆旁,离位正对水源——“他笑得几乎呛住,“这哪是什么阵法,分明是催命符!“ “將军!“副官突然惊呼,“这信会不会是诱饵?“ 蒙恬摩挲著信纸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墨点——那是罗网密报的特殊標记。他想起白日窥天镜中,那个碧眼黑衣人意味深长的回望。 “不会。”蒙恬坚定的说道。 蒙恬一掌拍在长城垛口上,震落一层沙尘。 “传我將令——“他声音如雷,在夜色中炸响,“长城各段守军即刻抽调半数兵力!连同现有部队,务必在子时前集结十五万大军!“ 亲卫刚要转身,又被叫住:“把武库里所有战马都牵出来!“蒙恬眼中精光闪烁,“哪怕是拉车的駑马也给我配上鞍韉!“ 不到一个时辰,整座长城沸腾如鼎。铁甲碰撞声、马蹄声、传令声交织成片。赵破奴单膝跪地听令时,蒙恬正用剑尖在地上划出进攻路线。 “你带六万骑兵从十里台潜出。“剑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沿黑水河谷绕到匈奴大营背后。“突然狠狠刺入羊皮地图,“我要他们退无可退!“ 赵破奴抬头:“若遇巡逻队...“ “杀!“蒙恬的剑鞘砸在地上,“一个活口不留!“ 转身走向火炮阵地时,蒙恬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工匠们正在拆卸重达几百斤的雷霆炮,这些平日固定在城墙上的战爭巨兽,此刻被装上特製的六轮马车。 “將军...“老工匠擦著汗,“拆下来的六十七门重炮,全在这儿了。“ 最后蒙恬组建了一只敢死队。三千轻甲死,身穿一身匈奴人的衣服。他们每人腰间除了兵刃,还掛著两个陶罐——一个装猛火油,一个装西域火药。 “记住!“蒙恬对领队的校尉竖起三根手指,“烧粮草、杀马匹、破水井!我要匈奴人天亮时——“手指猛地收拢成拳,“乱成一锅粥!“ “是!” 子时三刻,三千黑衣死士如鬼魅般潜入匈奴大营。他们手中的羊皮地图精確標註著每处哨塔、每条巡逻路线,甚至標出了营帐间视线的死角。 “甲组负责水源。“领队校尉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乙组烧粮,丙组杀人。记住——“他指了指自己左臂绑著的白布,“寅时之前,必须撤到安全距离。“ 黑影无声散开。 水源处,两个匈奴守卫正打著哈欠,突然被拖入阴影。锋利的匕首划过咽喉时,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响。死士们將数十包白色粉末倒入井中,水面顿时泛起诡异的泡沫。 粮草区,火油罐被精准拋向草料堆顶,一支火箭紧隨其后。“轰“的一声,三丈高的火焰腾空而起,惊醒了半个营地。 浑邪部长老掀开帐帘,醉眼惺忪地骂道:“哪个蠢货碰翻了火盆?“他踹醒几个亲兵,“去几个人灭火就行了,別惊动墨大人...“ 营房区,锋利的弩箭从帐缝射入,熟睡的匈奴兵在梦中就被贯穿咽喉。有警觉的战士刚摸到刀柄,就被帐外刺入的长矛钉死在床榻上。 寅时將至,火势已蔓延至半个营地。禿髮部长老终於察觉不对:“怎么四面都在起火?!“他刚衝出大帐,就被一支冷箭射中肩膀。 “敌袭!是秦军!“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马厩。被下药的战马突然发狂,挣脱韁绳在营中横衝直撞。一匹眼冒血光的疯马径直撞翻了中军大帐,露出里面空无一人的床榻—— 营地的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抓住他们!“铁勒族长挥刀砍翻一个狂奔的士兵,却发现对方真的是自己人——那匈奴兵胸口插著半截箭矢,临死前还指著身后某个方向。 火光中,到处都是穿著匈奴皮甲的身影。有人高喊著救火,却把火油桶踢进尚未引燃的粮垛;有人假装搀扶伤员,匕首却精准捅进对方心窝;更可怕的是那些疯马,拖著燃烧的草料在营帐间横衝直撞。 “所有人原地不动!“禿髮对长跳上粮车怒吼,“动者格杀——“ 一支弩箭突然射穿他的喉咙。 270章 营地大乱 混乱达到了顶点。五个部落的士兵开始互相猜忌,浑邪部的百夫长一刀劈向正在救火的铁勒部士兵:“他们臂上没有图腾!“被砍倒的人確实穿著匈奴服饰,可掀开皮甲,內衬却露出秦军的黑色里衣。 “水...水里有毒!“有人捂著肚子跪倒在地,口吐白沫。几个跑去救火的士兵突然扔掉水桶——他们发现井水泼在火上,火焰反而躥得更高。 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匈奴大营的混乱都未完全平息。 五个部落的士兵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他们刚刚扑灭了大火,清点了伤亡,將可疑人员全部捆了起来。铁勒部的老族长满脸菸灰,正嘶哑著嗓子喝令:“再去找!把墨大人给我找出——“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炮响打断了他的怒吼。 老族长愕然抬头,只见长城方向,几十道火线划破黎明时分的天空,如同天罚之剑,朝著匈奴大营呼啸而来! “是秦军的重炮!!“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蒙恬站在匈奴大帐外,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轰轰轰——!!!“ 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这次是特製的开弹,炮弹在半空中炸开,数百枚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一个匈奴百夫长刚举起盾牌,就被三枚铅弹同时击中,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倒飞出去。 趁著营地大乱,最后三百名死士迅速集结。他们脱掉沾血的匈奴皮甲,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如同幽灵般从各个角落窜出,朝著长城方向疾驰而去。 “拦住他们!“一名匈奴將领嘶吼著举起弯刀。 “嗖!“ 一支弩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死士们配合默契,以三三制阵型交替掩护撤退,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匈奴兵纷纷倒地。 蒙恬通过窥天镜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传令,重炮延伸射击,掩护我们的勇士回来。“ “诺!“ 炮口微微抬起,第三轮炮火落在死士们身后五十步处,形成一道爆炸的屏障,將追兵阻隔在外。 当匈奴残部终於勉强集结起两万余骑兵时,秦军的黑色浪潮已经推进到营帐前不到三百步的距离。 “快!整队!整队!“铁勒部的老族长声嘶力竭地吼叫著,他的战马不安地踏著步子,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即將到来的死亡。 四位族长仓促聚在一起,脸上都带著惊恐和绝望。 “墨大人呢?那个该死的墨大人去哪了?“ “別管他了!秦军就要杀过来了!“ “快组织衝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然而为时已晚。 蒙恬站在战车上,看著匈奴人仓促集结的骑兵方阵,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他缓缓举起手中的令旗,十万秦军立即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地张弓搭箭。 “弓弩——“蒙恬的声音在战场上迴荡,“射击!“ “嗖嗖嗖——!!!“ 剎那间,数以十万计的箭矢腾空而起,遮天蔽日,仿佛一场黑色的暴雨倾泻而下。天空为之一暗,阳光被密密麻麻的箭矢遮蔽,整个战场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举盾!举——“ 匈奴將领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箭雨落下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紧接著就是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箭矢穿透肉体的闷响。 两万匈奴骑兵在这波箭雨下瞬间折损过半。箭矢穿透皮甲,钉入战马,將整个衝锋阵型撕得粉碎。有的骑兵连人带马被钉在地上,有的战马受惊將主人甩落,隨即被后续的箭雨射成刺蝟。 当箭雨停歇,战场上只剩下不到一万名匈奴骑兵还在马背上。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握著弯刀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蒙恬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重步兵,前进!“ 隨著令旗挥下,秦军的重装步兵方阵开始稳步推进,他们手中的长戈在朝阳下闪烁著冰冷的光芒。而在步兵方阵后方,第二轮弓弩已经准备就绪...... 这场战役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喻。倖存的匈奴骑兵看著越来越近的秦军方阵,有些人已经开始调转马头。 箭雨过后,匈奴残部竟爆发出困兽般的凶性。 “长生天的勇士们!“铁勒族长扯下染血的战袍,露出满身伤疤,“与其像羔羊般被屠宰,不如隨我杀出一条血路!“ 残存的一万两千匈奴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竟然迎著秦军枪阵发起了决死衝锋。他们不再讲究什么阵型战术,只是疯狂地催动战马,用血肉之躯撞向如林的戈矛。 “轰——咔!“ 第十七门重炮的炮管终於不堪重负,在连续发射二十七枚炮弹后轰然炸裂。滚烫的青铜碎片四溅,三名炮手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但其余几十门炮仍在怒吼,炮手们赤膊上阵,用浸水的麻布包裹著通红的炮管继续装填。 “杀!!“ 两股洪流狠狠相撞的瞬间,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震。最前排的秦军枪阵被疯马撞出数个缺口,但后排立即补上。一桿杆三丈长的戈矛从不同角度刺出,將衝锋的骑兵连人带马捅成筛子。 蒙恬亲率玄甲卫杀入敌阵,手中宝剑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他的战车碾过满地残肢,车辕上掛著的青铜铃鐺早已被血染红。 战斗一直持续到將近中午,此刻,曾经纵横草原的匈奴大军被彻底分割成七块,每一支残部都陷入秦军步骑的夹击之中。 “族长!东面枪阵太厚!“ “西面的弓弩手根本冲不破!“ “后路...后路全被截断了!“ 四位族长聚在濒临破碎的中军旗下,每个人的鎧甲都布满裂痕。铁勒族长的右臂不自然地垂著,箭头还卡在肩胛骨里;禿髮族长的左眼被流矢射穿,用染血的布条草草包扎;最年轻的浑邪族长战马已死,铁靴里渗出的血水在草地上积成小洼。 “墨大人呢?!“铁勒族长突然暴怒地砍翻身旁的亲卫,“那个该死的骗子去哪了?!“ 回答他的是一枚呼啸而来的开弹。炮弹在十丈外炸开,四溅的铅子將最后一面狼旗撕得粉碎。透过硝烟,他们看见蒙恬的玄色大纛已经推进到三百步內,重装步兵如移动的钢铁城墙般稳步逼近。 “突围...“禿髮族长突然抓住铁勒族长的手腕,“必须保留火种!“ 四人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往北!“他吐著牙磣的玉屑,“去圣山!“ 隨著一串急促的鹰笛声,残存的四万匈奴兵马开始疯狂自噬。伤兵被拋弃,輜重被点燃,甚至有人砍杀同族只为爭夺一匹完好的战马。四位族长各自率领亲卫,像四把尖刀般捅向不同的方向。 蒙恬在战车上冷眼看著这场溃逃。 “將军,要追击吗?“副將看著四股扬起的烟尘。 271章 大胜 “追!“蒙恬的声音如同寒铁相击,“传令全军——不留活口!“ 战鼓声骤然变得急促,十万秦军如同张开双翼的玄鸟,向著溃逃的匈奴残部席捲而去。然而匈奴人还没逃出十里,前方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一片金色的浪潮。 “那...那是...“ 铁勒族长的独眼剧烈收缩——六万具装铁骑在落日下熠熠生辉。每匹战马都披掛著精钢打造的具装马鎧,马鞍两侧悬掛著特製的破甲槊;骑兵全身覆甲,金色的甲片在夕阳下仿佛燃烧的火焰。最可怕的是,这些重骑兵的马蹄全部包裹著精铁蹄套,奔腾时如同雷鸣滚滚。 “黄金火骑兵...“禿髮族长手中的弯刀噹啷落地,“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赵破奴的金色面甲缓缓落下,手中的丈八马槊向前一指:“杀——“ 六万铁骑同时启动的瞬间,大地为之震颤。重甲战马的速度竟丝毫不减,犹如一堵燃烧的金色城墙碾压而来。匈奴人仓促射出的箭矢叮叮噹噹打在甲冑上,连道白痕都无法留下。 “结圆阵!快结...“ 铁勒族长的命令戛然而止。第一排黄金火骑兵已经撞入阵中,特製的破甲槊轻鬆贯穿三层皮盾。有些槊尖甚至连续穿透三个匈奴兵才卡在骨缝里,骑兵当即弃槊抽刀,雪亮的环首刀在人群中掀起血浪。 而在溃军后方,蒙恬的主力已经完成合围。玄甲步兵踏著整齐的步伐推进,每一排弩箭齐射都会清空一片区域。有匈奴勇士试图反衝锋,却被重弩生生钉在地上,箭尾的白羽还在颤动,人已经气绝身亡。 “往山丘上撤!“浑邪族长声嘶力竭地喊著,却看见山丘顶端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秦军弓弩手。 夕阳將这场屠杀染成金色。黄金火骑兵来回衝杀七次,四万匈奴残部最终只剩下不足八千。铁勒族长被三支破甲箭贯穿胸膛,禿髮族长的人头掛在赵破奴的马鞍旁,剩下两位族长带著最后的亲卫,被逼入一处乾涸的河床。 “降者不杀!“秦军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十万匈奴大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残兵,他们丟下兵器,跪伏在染血的草地上,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铁勒族长最后的亲卫队长用断剑支撑著身体,颤抖著献上了部落传承百年的金狼权杖。 “將军,降卒如何处置?“副將擦拭著染血的剑刃问道。 蒙恬目光扫过这群伤痕累累的俘虏,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怜悯:“李副將,你带五千步卒押送降卒回长城。“他解下腰间玉符扔给副將,“等我回来再进行处置。“ 副將接过玉符,深深抱拳:“末將领命。“ “其余人休整两刻钟。“蒙恬的声音在战场上迴荡,“伤者留下,余者隨我驰援圣山!“ 疲惫的秦军將士们沉默著执行命令。有人跪在阵亡同胞身边合上他们的双眼,有人用牙齿咬著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更多人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著乾粮,连咀嚼都顾不上就用水硬灌下去。 赵破奴的黄金火骑兵正在更换战马。那些立下赫赫战功的具装铁骑口吐白沫,有些马鎧缝隙里还在渗血。辅兵们手忙脚乱地解下重甲,给备用战马披上轻便的皮甲。 两刻钟后。 “上马!“ 蒙恬的喝令撕裂了短暂的寧静。六万將士齐刷刷翻身上马的声响,如同惊雷滚过血色平原。战马嘶鸣间,最后七十余门大秦重炮被牛马拖拽著缓缓启动,青铜炮管在夕阳下泛著幽冷的光。 “全军听令!“蒙恬的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兵发圣山!“ 钢铁洪流开始向北涌动。黄金火骑兵的金甲在前开道,玄甲步兵如移动的城墙紧隨其后,弩兵队伍中每人都额外背负两筒箭矢。七十门重炮被分散在队伍中央,每门炮周围都有工匠手持工具隨行——他们要在行军途中完成最后的检修。 ...... 另一边,咸阳宫內。 青铜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將嬴政的身影投在殿壁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玄鸟。 “报——!“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僕僕的传令官跪倒在玉阶下,甲冑上还带著北疆的霜雪。 “蒙恬將军八百里加急!“ 赵高快步上前接过铜匣,指尖触到匣上凝结的血冰时微微一颤。 嬴政放下手中的硃笔,玄色衣袖扫过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那是今日从各大战区送来的十二封军报。 “念。“ “臣蒙恬万死启奏...“赵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清晰,“长公子扶苏隨方铭所部五千蟠龙军,已深入匈奴圣山...“ “啪!“ 嬴政將奏章重重合上,犀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赵高:“赵高,你说——让扶苏亲赴匈奴圣山,是谁的主意?“ 赵高身子一颤,他慌忙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老奴...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不敢?“嬴政冷笑一声,手指轻叩案几,“朕看你是太敢了。“ 殿內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帝王面色阴晴不定。 “扶苏自幼温厚,不諳兵事。“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若非他自己执意前往,方铭岂敢带他涉险?“ 赵高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方铭...“嬴政踱步至窗前,望著北方阴沉的夜空,“朕知他性子。看似沉稳,实则骨子里比谁都疯。“ 嬴政的手指轻轻摩挲著青铜酒樽,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遥远的过去。 “赵高,你可知道...“帝王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罕见的恍惚,“曾经有一天他与朕对饮至三更,说了些什么?“ 赵高早已跪伏在地,额头紧贴著冰冷的金砖,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说——“嬴政突然模仿起方铭那带著几分醉意的腔调,“'在臣看来,人命哪有贵贱?你嬴政的命是命,邯郸城外饿死的流民就不是命?差別不过是你肩上担著天下罢了...'“ 殿內的烛火猛地摇晃起来,將帝王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著朕...“嬴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问朕——'若有一日战事吃紧,你可愿让自己的儿子与普通士卒同吃糙米、共睡草蓆?可敢让他与將士们同生共死?'“ 一滴冷汗顺著赵高的鬢角滑落,在金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朕还没回答...“嬴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就醉倒在案几上,还打翻了朕最爱的兰陵美酒。“ 寂静。 殿外秋风卷著落叶拍打窗欞,发出沙沙的响声。 “现在...“嬴政突然冷笑一声,將奏摺重重顿在案上,“他倒替朕做了选择。“ 272章 圣山之上 血色月光笼罩下的圣山,嶙峋怪石如同无数跪拜的鬼影。盖聂的木剑率先挑开一丛暗紫色的荆棘,汁液溅落处,岩石竟被腐蚀出嘶嘶白烟。 “小心蚀骨藤。“卫庄的鯊齿剑寒光一闪,三丈內所有藤蔓齐根而断,“匈奴人竟懂得用毒物布阵。“ 星魂指尖幽蓝气刃旋转,將扑来的狼首蝠群绞成血雾:“有趣,这些畜生眼里有符文。“ 少司命纤指轻抬,无数碧叶凭空凝结,將袭来的毒箭尽数挡下。她紫眸微转,前方十丈处的“岩石“突然扭曲变形——竟是条偽装的山蟒,鳞片下渗出紫黑毒雾。 “让道。“白凤的身影从眾人头顶掠过,雪羽飘落处,七名埋伏的匈奴祭司同时捂住喷血的喉咙坠落。 狼嚎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数百头眼泛血光的雪狼將眾人团团围住,每头狼额间都嵌著血色晶石。盖聂木剑轻点地面,剑气如涟漪盪开,前排狼群瞬间血肉横飞。 “別碰晶石!“卫庄突然暴喝,鯊齿剑拦住星魂的气刃。一头被劈开的狼尸中,爆出的血雾竟在空中凝成毒箭! 少司命双手结印,漫天落叶化作碧色箭雨,精准穿透每头狼的晶石。白凤的身影在狼群中闪烁,所过之处,狼首纷纷飞起。 穿过狼尸堆积的山道,雾气突然浓稠如粥。星魂冷笑一声,聚气成刃劈开雾障,露出地上错综复杂的血色沟壑——竟是用人血绘製的巨大阵图。 “阴阳家的离魂阵。“星魂的紫眸泛起妖光,“雕虫小技。“他双手掐诀,幽蓝火焰顺著血槽逆流而上,远处顿时传来悽厉惨叫。 雾气散尽时,眾人脚下已多了十几具黑袍术士的尸体,每人天灵盖上都插著根青铜钉。 眾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悬崖,悬崖间的索桥被血色符文缠绕,每块木板都刻著狰狞狼首。白凤刚踏上桥面,整座桥突然活过来般扭曲翻卷! 盖聂的渊虹突然迸发刺目白光,一剑斩断所有符文锁链。卫庄趁机跃起,鯊齿剑劈开悬崖,无数碎石將甦醒的“桥妖“永远埋葬。 当五人终於抵达山腰平台时,三十六名金纹祭司已列阵以待。他们手中的骨杖同时敲地,整个平台瞬间塌陷—— 星魂的气刃织成光网托住眾人;少司命的万叶飞形成旋梯;白凤抓住卫庄的肩膀借力跃起;盖聂的渊虹则刺入岩壁,带著星魂稳稳落在唯一完好的祭坛石阶上。 眾人刚踏上祭坛石阶,一股阴冷刺骨的山风便呼啸而下。盖聂的白袍猎猎作响,他抬头望去—— 石阶尽头,密密麻麻的黑影如蚁群般蠕动。数百名黑袍祭司手持骨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兜帽下泛著幽光;更多皮肤紫黑的药人四肢著地,喉间发出非人的低吼,尖锐的指甲抠进石缝,在台阶上留下道道爪痕。 最顶端,一个幽深的石洞如同巨兽之口,洞口的钟乳石如獠牙般倒垂。 “看来...“盖聂的渊虹微微抬起,“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前面了。“ 卫庄的鯊齿剑突然发出嗜血的嗡鸣,他扫视著上方敌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土鸡瓦狗。“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最前排的三名黑袍祭司刚举起骨杖,头颅便已飞上半空。腥臭的黑血喷溅在石壁上,竟腐蚀出嘶嘶白烟。 “这傢伙...“星魂指尖气刃旋转,幽蓝光芒照亮他妖异的紫眸,“总是这么心急。“ 少司命縴手轻抬,无数碧叶凭空凝结,將扑来的药人绞成碎片。白凤的身影在敌阵中闪烁,雪羽飘落处,必有敌人捂著喷血的喉咙倒下。 盖聂的渊虹看似缓慢地划出一道弧线,剑气却如浪潮般席捲而上,沿途的黑衣人如割麦子般倒下。 药人们发出非人的嘶吼,皮肤下的紫黑血管如蚯蚓般蠕动。一个被斩去双臂的药人竟用牙齿咬向卫庄的脖颈,被鯊齿剑当头劈成两半。 “烦人的螻蚁。“卫庄剑势一变,横贯八方悍然出手,狂暴的剑气將十余名敌人拦腰斩断。 高处石台上,黑袍祭司们开始吟唱诡异的咒语。星魂冷哼一声,双手掐诀:“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咒术!“ 幽蓝火焰化作巨蟒,顺著石阶逆流而上,所过之处敌人尽数化为焦炭。 少司命的万叶飞形成死亡风暴,將药人们捲入绞杀。白凤的身影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次闪现都伴隨著敌人倒下。 盖聂的木剑朴实无华,却每一击都直取要害。他的眼神始终平静,仿佛眼前血腥杀戮不过是场幻影。 “轰!“ 卫庄一剑劈开最后三名守卫,鯊齿剑深深插入地面。眾人面前,幽深的石洞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血口。 眾人踏入石洞的剎那,洞壁上无数幽绿的磷火突然燃起,將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鬼域。 洞穴深处,大祭司佝僂的身影站在一座血色祭坛前,身旁立著两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蒙面人。 你们来晚了。“大祭司的声音沙哑如磨砂,枯瘦的手指抚摸著石头上的诡异纹路,“真正的仪式...早已完成。“ 盖聂的木剑微微抬起,剑尖指向大祭司的咽喉:“你们四域联手攻秦,却没想到我们能直捣黄龙,杀上你们的圣山。“ “哈哈哈...“大祭司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乾瘪的胸腔剧烈起伏著,“来不来都无所谓了。“他猛地张开双臂,洞顶的血色月光突然凝成光柱灌入石棺,“狼神大人即將甦醒!当祂睁开双眼,你们大秦的万里河山都將是狼神大人的血食!“ “成为狼神大人的口粮吧!“大祭司狂热的呼喊在洞中迴荡。 卫庄的鯊齿剑已然出鞘,剑锋直指那两名蛇人:“装神弄鬼。“ 星魂的聚气成刃在掌心急速旋转,幽蓝光芒照亮他冰冷的紫眸:“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狼神厉害,还是我的阴阳咒术更强。“ 少司命和白凤一左一右守住洞口,断绝了所有退路。 273章 圣山之上 就在盖聂等人准备出手的剎那,异变陡生! 大祭司枯瘦的身躯突然剧烈抽搐,黑袍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萎缩。他身旁的黑衣人也发出悽厉的嘶叫,浑身纹身纷纷剥落,露出下面迅速腐坏的肌肉。 “嗬...嗬...“大祭司的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笑声,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这是我用匈奴...百年亡魂...献祭的血咒...“ 一道刺目的血红色光柱突然从祭坛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石洞。光幕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盖聂的木剑劈在光幕上,竟被生生弹回,剑身发出痛苦的嗡鸣。 “七七四十九天...“大祭司的身体彻底乾枯,像一具风化的木乃伊,却仍诡异地站立著,“神仙难破...足够狼神大人...完全甦醒...“ 他的头骨突然“咔“地转向石棺方向,下頜骨夸张地张开:“到时候...你们...都要...“ 最后几个字还未说完,乾尸便轰然倒地,碎成一地齏粉。但那道血色光幕却越发凝实,將山洞牢牢包裹其中。 星魂的聚气成刃狠狠劈在光幕上,幽蓝火焰与血光相撞,爆出刺目的火:“该死!这血咒在吸收我们的攻击!“ 盖聂凝视著血色光幕中若隱若现的狼神利爪,沉声道:“集合全力,一试。“ 眾人点头,各自运起毕生功力。盖聂的木剑泛起清冷白光,卫庄的鯊齿剑缠绕著霸道剑气,星魂的聚气成刃膨胀至丈余,少司命的万叶飞在空中凝结成巨剑,白凤的身影分化出七道残影—— “破!“ 五道毁天灭地的攻击同时轰在血幕同一点上,整个石洞剧烈震颤,顶部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然而血幕只是微微荡漾,竟將眾人的力量尽数吸收,反而变得更加凝实。 “呵。“卫庄收剑冷笑,看向星魂,“你们阴阳家不是自詡阵法宗师吗?“ 星魂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紫眸中幽光闪烁。他指尖凝聚一缕气刃,轻轻划过血幕表面,仔细观察著波纹的变化。 “此阵...“片刻后他眉头紧锁,“没有生门。“ 少司命纤细的手指轻触血幕,一片碧叶在指尖化为灰烬。她微微摇头,紫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云中君那老傢伙最精於此道。“星魂烦躁地散去气刃,“我不过略通皮毛。这血咒以百万亡魂为祭,已成死局。“ “两种选择。“星魂竖起两根手指,“等四十九天后阵法自行消散,或者...“ “或者什么?“白凤急问。 “找到比百万亡魂更强大的外力,强行破阵。“星魂冷笑。 星魂的紫眸中闪烁著病態的兴奋,他盯著山洞的深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阴阳家古籍记载,匈奴王族自称狼神后裔。若能將其生擒回去...“他指尖的幽蓝气刃不安分地跳动著,“说不定能参透长生之秘。“ 卫庄冷哼一声,鯊齿剑归鞘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疯子。“ 盖聂的木剑轻轻压在星魂肩头,剑身传来的寒意让少年微微皱眉:“当务之急是將此地情形告知方铭他们。“他望向洞外渐亮的天色,“四十九日的喘息之机,足够做好应对准备。“ 眾人踏出石洞时,晨光已经驱散了部分血色。山间的雾气中,隱约可见山下秦军的旌旗。少司命的碧叶在风中盘旋,为眾人指引下山的路。 “就这么走了?“星魂不甘地回头,石洞深处传来的撞击声让他紫眸微眯,“那可是...“ “活著的研究对象才有价值。“卫庄打断道 星魂最后望了一眼幽深的石洞,袖中的手悄悄捏碎了一枚符咒。 “走吧。“盖聂转身下山,白袍在晨风中翻卷,“真正的战爭,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的青铜城內,则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方铭站在城墙上,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握著一卷羊皮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城防改造的细节。 “东城墙再加高三尺!“他指向一段略显低矮的城墙,“用青铜熔铸的尖刺嵌在墙头,要让他们爬不上来!“ 城下,数千名士兵正在忙碌。熔炉中的青铜汁液翻滚沸腾,被倒入早已准备好的模具中。冷却后的青铜尖刺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被士兵们一一安装到城墙顶端。 王賁赤裸著上身,亲自监督著投石机的组装。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和士兵们一起將巨大的青铜构件抬上城楼。 “大人,北门需要更多滚木!“一名校尉匆匆跑来报告。 方铭头也不抬:“把城內所有废弃的房梁都拆了,浸满火油备用。“ 扶苏带著一队士兵从城內走出,每个人都抱著成捆的箭矢。这位长公子已经脱去了华服,换上了普通將领的鎧甲,脸上还带著些许菸灰。 “方將军,“扶苏將箭矢交给守军,“我在粮仓后面发现了这批箭,箭头都淬了毒。“ 方铭点点头:“正好用在弩车上。“他指向城墙拐角处新架设的十座巨型弩车,“这些傢伙射程八百步,足够覆盖整个山道。“ 城內街道上,士兵们正將一桶桶火油运往各处箭楼。 这时,方铭突然伸手按住扶苏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这位长公子微微一怔。 “殿下,“方铭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待会守城时,您必须跟在我的身边。“ 扶苏笑了笑,伸手掸去鎧甲上沾染的灰尘:“老师多虑了。我虽不及诸位身经百战,但弓马骑射也是从小习练。“他指向城外正在列阵的黄金火骑兵,“况且,我可是大秦的长公子。“ 方铭的手指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焦虑:“正因为您是长公子。“他余光扫过城墙上来往的士兵,“若您有半点闪失,你老师我的人头落地事小,动摇军心事大。“ 扶苏收敛笑意,正色道:“放心吧老师,这不也正是你想我做的嘛!“ 274章 准备战斗 夕阳西沉时,盖聂一行人风尘僕僕地踏入青铜城议事厅。 “血咒结界?四十九日?“方铭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青铜案几,眉头微皱。厅內烛火摇曳,將眾人凝重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星魂把玩著指尖的幽蓝气刃,冷笑道:“若现在集结全军攻山,或许还能...“ “不必。“方铭突然抬手打断,目光扫过沙盘上的圣山模型,“既然暂时无法破除,不如先解决眼前之患。“ 王賁反驳道:“可那狼神...“ “四十九天,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方铭说道,“先灭匈奴残部,在集合全军之力,届时就算真是神明降世...“他忽然抓起代表秦军的黑色战旗,重重插在圣山顶端,“也要让它尝尝人间兵锋!“ 就在他们议事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报——!“斥候单膝砸地,甲冑上还带著箭痕,“匈奴主力距城不足三十里,阿史那亲率近十万大军!“ 王賁一拳砸在城垛上:“他娘的,来得真快!“他转头看向方铭,眼中闪烁著战意,“我带三千轻骑去骚扰一番?“ 方铭嘴角微扬:“你是主將,听你的。“ 不过半刻钟,青铜城西门悄然洞开。三千精锐骑兵鱼贯而出,每人都背著特製的箭囊,这是方铭根据现代武器原理设计的连发弩,可一次装填八支短矢,射程虽不及长弓,但胜在速射凶猛。 “记住!“王賁压低声音,“冲至二百步就放箭,射完立刻撤回,不许恋战!“ 夜色中,这支轻骑如幽灵般接近匈奴大营。借著月光,他们看见匈奴人正在匆忙扎营,显然也是人困马乏。 “放!“ 三千具连弩同时激发,两万四千支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匈奴人还没反应过来,前锋营就已倒下大片。特製的三棱箭头髮出血槽的尖啸声,中箭者无不血流如注。 “换箭!“王賁大喝。 骑兵们嫻熟地扳动弩机机关,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这次箭头上都绑著浸满火油的麻布,落地即燃,瞬间点燃了数十顶帐篷。 “撤!“ 当匈奴骑兵愤怒地追出时,秦军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只有几个落在最后的骑兵,回头又射出一轮箭雨——这次箭矢上绑著的竹筒在半空炸开,洒下漫天铁蒺藜,追兵的战马顿时哀嚎著栽倒一片。 城墙上,方铭看著远处匈奴大营的混乱火光,满意地点头:“看来连弩的实战效果不错。“ “混帐!“ 阿史那·咄苾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青铜酒案,酒水溅在金狼战靴上,映著火光如同鲜血。跪在地上的斥候瑟瑟发抖,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起。 “区区几千人,就敢来我十万大军面前撒野?!“可汗的金刀劈开帐內灯架,火四溅,“查清楚是谁带队了吗?“ 斥候声音发颤:“看...看旗號是王賁...“ “王翦的儿子?“阿史那怒极反笑,“好!很好!明日破城,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帐內几位千夫长面面相覷。禿髮部的首领小心劝道:“可汗息怒,夜战不利,不如等明日...“ “本汗知道!“阿史那粗暴地打断,金刀指向营外,“增派三倍巡逻队,每队配十名药人!再让我看到半个秦军影子,你们提头来见!“ 眾人慌忙退出金帐。夜风中,隱约传来可汗摔砸器物的声响。 “让儿郎们好好休息。“浑邪族长低声吩咐,“明日攻城,可汗要亲自上阵。“ 营寨边缘,新增加的巡逻队举著火把来回穿梭。药人们被铁链锁在营门处,浑浊的眼球反射著火光。 晨光刚刚染红东方的天际,匈奴大营的號角就撕破了寧静。 “攻城!“ 阿史那可汗的金刀直指青铜城墙,一万前锋骑兵如潮水般涌出。这些草原勇士挥舞著弯刀,喉咙里发出狼嚎般的战吼,铁蹄踏得大地都在震颤。 “放箭!“ 城墙上的秦军弓弩手刚要动作,却被方铭抬手制止:“再等等。“ 王賁眯起眼睛,看著匈奴骑兵冲入城外那片看似平坦的荒地——那里早就被工兵营悄悄埋设了上百个“震天雷“。 “轰——!!!“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冲在最前的百夫长连人带马被掀上三丈高空。紧接著,连绵不绝的爆炸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一团团火球在匈奴骑兵阵中绽放。 “长生天啊!“ 残肢断臂如雨点般落下,一匹失去前腿的战马拖著肠子流出的主人疯狂打转。有个匈奴兵呆呆地看著自己突然消失的右手,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波爆炸就將他吞没。 “天罚!这是天罚!“ 倖存的匈奴兵彻底崩溃了,他们丟下武器,哭嚎著往回跑。督战的千夫长连斩三人也止不住溃势,反而被逃兵撞下马来,转眼就被踩成肉泥。 看著城下的惨状,王賁咧著嘴大笑:“看把那帮孙子嚇的!“ “都给本汗住口!“ 阿史那·咄苾一脚踹翻哭嚎的逃兵,金刀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他抓起一个震天雷的残片,高举过头:“看清楚了!这是秦人的火药把戏,和他们的重炮一样!“ 残片上还冒著青烟,刺鼻的硝烟味让周围的部落首领们稍稍镇定。 “药人听令!“可汗的金刀指向城墙,“全数出击!“ 隨著悽厉的骨笛声响起,剩余的八千药人从囚笼中蜂拥而出。这些被邪术改造的怪物四肢著地,紫黑的皮肤下血管蠕动,对满地残肢熟视无睹,径直衝向雷区。 “轰!轰!“ 接连的爆炸將前排药人撕碎,但后续的怪物依然麻木前行。有个被炸断双腿的药人,竟用手臂拖著残躯继续爬行,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城墙上,王賁狠狠锤了下箭垛:“该死!他们在用这些怪物排雷!“ 方铭眼神也冷了下来,“没事,能消耗一点是一点。” 隨著最后一声爆炸的余音消散,战场上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八千药人已全军覆没,残破的躯体铺满了通往城墙的道路。焦黑的残肢断臂间,偶尔还能看到未被完全焚毁的紫黑色皮肤,在晨风中诡异地抽搐著。 “雷区......排完了。“ 匈奴阵中,一名千夫长颤抖著说道。他的脸上还带著惊魂未定的神色,手中的弯刀不自觉地抖动著。 阿史那可汗的金甲在阳光下闪烁著刺目的光芒,他眯起眼睛望向城墙,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好!现在该让秦人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草原勇士!“ 他猛地举起金刀,刀锋直指青铜城墙:“全军听令——“ “呜——“ 苍凉的號角声响彻战场,一万匈奴先锋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275章 大战开启 方铭双手撑在冰冷的城垛上,眯眼望向远方。地平线上,匈奴大军如黑潮般缓缓推进,铁甲反射的寒光连成一片,仿佛整片草原都在移动。 “最艰难的时候要来了。“他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城墙上的箭痕,“不知道蒙將军的大军还要多久才能赶到。“ 身旁的王賁闻言,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怎么,方大人也会害怕?“ 方铭侧过头,嘴角微微上扬:“怕,当然怕。“他抬手点了点胸口,“这里跳得厉害。“ 两人相视一笑,城下的战鼓声越来越近。 “但这样的机会...“方铭转身望向城內严阵以待的將士,声音陡然提高,“千载难逢!“ 王賁大笑著一拳捶在方铭肩上:“好!没想到方大人还是个当將领的种子。“ 远处,匈奴先锋已经进入弓箭射程。箭楼上的弩兵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城楼,等待命令。 “別说了。“方铭收敛笑意,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他们来了。王將军,你来指挥。“ 王賁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佩剑。剑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他的吼声响彻城墙:“弓弩手准备——“ 数千张强弓同时拉满的声响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放!“ 遮天蔽日的箭雨腾空而起,在湛蓝的天幕上投下死亡的阴影。 再看青铜城下,已然化作一片血肉磨坊。 匈奴人的第一波衝锋在箭雨中损失惨重。密密麻麻的箭矢插满大地,如同突然长出一片钢铁芦苇。每支箭尾的白羽都在风中颤动,而箭杆之下,往往钉著一具还在抽搐的躯体。 “再放!“ 王賁的吼声未落,第二波箭雨已腾空而起。这次用的是特製的三棱破甲箭,箭头在阳光下泛著幽蓝的光——那是淬了剧毒的標誌。 “啊!我的眼睛!“ 一个匈奴百夫长刚举盾挡住迎面而来的箭矢,却不防一支流箭从侧面穿透了他的眼窝。他踉蹌著后退几步,毒性发作之快,让他连惨叫都没能完成就栽倒在地,面色已然青紫。 “滚油!“ 隨著一声令下,冒著青烟的热油从城垛缺口倾泻而下。正在攀爬云梯的匈奴兵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有几个直接鬆手坠落,在城下摔成一滩烂泥。更可怕的是紧隨其后的火箭,瞬间將油锅般的城墙脚下变成一片火海。 “放狼牙拍!“ 包铁的巨大拍板从城头砸下,正在登城的匈奴兵连人带梯被拍得粉碎。有个侥倖躲过的勇士刚抓住城垛边缘,就被守军用长叉捅穿胸膛,惨叫著坠入火海。 阿史那可汗在后方看得双目赤红:“该死的秦人!把剩下的药人全放出去!“ 残余的数百药人开始不要命地衝锋。这些不知疼痛的怪物顶著箭雨,用身体搭成人梯。有个被射成刺蝟的药人竟用牙齿咬住城墙缝隙,硬是为同伴创造了攀爬支点。 “金汁准备!“ 恶臭的沸粪从城头泼下,被淋中的药人虽然感觉不到痛,但腐蚀性的液体很快让他们肌肉溃烂。一个药人的眼珠被烫得脱落,却依然机械地向上攀爬,直到被守军一矛戳穿天灵盖。 战况陷入残酷的拉锯。匈奴人仗著人多,一波接一波地衝锋;而秦军凭藉坚城利弩,像割麦子般收割著生命。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积成斜坡,反而给后续进攻提供了垫脚石。 战斗一直持续到夕阳將战场染成血色。 禿髮部的老族长拄著断刀,一瘸一拐地走到金帐前。他的左耳已被流矢射穿,乾涸的血跡凝结在斑白的鬍鬚上。 “可汗!“老族长重重跪地,鎧甲砸起一片尘土,“儿郎们的血快流干了!“ 帐內,阿史那正用金刀削著一块生肉,刀尖上还挑著一块带血的肉屑。他抬眼看向帐外——遍地尸骸中,倖存的战士们正麻木地包扎伤口,几个萨满围著堆成小山的尸体跳著招魂舞。 “我们匈奴儿郎,何时擅长过攻城?“老族长捶打著胸膛,“没有衝车,没有井阑,连云梯都是临时赶製的劣货!“ 金刀猛地插进案几。阿史那眯起眼睛:“那依你之见?“ “暗袭。“老族长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各部挑选三十名勇士,子夜时分潜入城內。” 可汗的手指摩挲著刀柄上的狼头雕刻,突然咧嘴一笑:“好!传令收兵,让儿郎们饱餐一顿。“ 隨著淒凉的收兵號响起,匈奴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城头上的秦军发出疲惫的欢呼。 城楼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 方铭和王賁站在箭垛旁,望著远处匈奴营地的点点篝火。 “咱们还剩多少人?“方铭的声音有些沙哑,一整天的廝杀让他的喉咙如同灌了铅。 王賁抹了把脸上的血痂,咧嘴笑道:“人倒还不少,能打的还有四千五。“他拍了拍腰间的剑柄,“就是守城的傢伙事儿快见底了——滚木礌石用光了七成,火油只剩最后十几桶,箭矢...“ “还剩多少?“ “按今天的消耗,撑不过明天晌午。“王賁啐了一口,“到时候,就只能跟他们打巷战了。“ 方铭点点头,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就打。“他忽然压低声音,“王將军,要提防他们夜间偷袭。“ 王賁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方铭的肩膀:“放心吧!今天特意没让盖聂、卫庄那帮大侠上城墙,就是留著他们晚上活动筋骨呢!“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城下的阴影中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叮噹“响动。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起嘴角。 “来了。“方铭轻声道。 城墙下的排水口处,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撬动著铁柵栏。最前面的匈奴勇士突然身体一僵——他的咽喉处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碧绿的树叶,鲜血顺著叶脉缓缓滴落。 “既然来了...“ 卫庄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响起,鯊齿剑的寒光一闪而过,三个匈奴勇士的头颅同时飞起。 “就都別走了。“ 盖聂的渊虹从另一个方向刺出,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却將五名偷袭者同时逼退三步。他们刚想反击,后背突然一凉——白凤的羽刃已从背后贯穿了他们的心臟。 城楼上,方铭和王賁听著下方传来的短暂打斗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相视一笑。 “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王賁伸了个懒腰。 276章 巷战 “啪嚓!“ 鎏金酒杯在阿史那手中爆裂,琥珀色的马奶酒混著鲜血从指缝间滴落。跪在帐中的禿髮族长浑身颤抖,额头死死抵著地面。 “三十名勇士...连个水都没溅起来?“可汗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帐內死寂,只有火盆中木炭爆裂的噼啪声。突然,阿史那暴起一脚將禿髮族长踹翻,金刀“錚“地架在其脖颈上:“这就是你献的妙计?!“ “可...可汗饶命!“老族长面如土色,“定是秦人早有防备...“ 刀光一闪,一缕白鬍鬚飘落在地。阿史那收刀入鞘,眼中怒火化作冰寒:“传令全军,寅时造饭,卯时攻城。“他望向青铜城方向,嘴角渗出森然冷笑,“本汗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滚油箭矢!“ 二百里外·秦军大营 蒙恬卸下头盔,任由亲卫擦拭鎧甲上的血污。舆图上,代表前锋部队的黑旗已插在距青铜城二百里的位置。 “將军,为何不连夜进军?“副將忍不住发问。 蒙恬的手指划过舆图上一条乾涸的河床,头也不抬的说道:“不行,战士们太累了,连续几天的急行军,战斗力必然下降。只能期望王將军他们在坚持一下了。“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匈奴大营响起震天號角。五万大军倾巢而出,最前排的士兵推著连夜赶製的简陋衝车,后面跟著扛云梯的死士。 城墙上,方铭看著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突然轻笑:“王將军,看来今天说不好要劳烦你陪我赴死了。“ 王賁正往嘴里塞著冷硬的乾粮,闻言哈哈大笑:“能和方大人同年同月同日死,是王某的福气!“ 此时方铭的目光落在正弯腰整理箭囊的扶苏身上。年轻的长公子甲冑上满是血污,束髮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凌乱的黑髮被汗水黏在额前。 “公子。“方铭招手,“感觉如何?“ 扶苏直起身,隨手抹去脸上的血渍。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那是连开三十次硬弓后的脱力。 “先生,“他竟用起了昔年拜师时的称呼,“扶苏再不是那个不知兵事的书呆子了。“ 方铭一怔,隨即放声大笑。笑声惊起了城楼檐下的乌鸦,扑稜稜飞向血色朝霞。王賁在一旁挤眉弄眼:“方大人教得好学生啊!“ “你可以出师了。“方铭突然敛去笑意,目光灼灼地盯著扶苏,“不过...“他指了指城外潮水般的匈奴大军,“怕死吗?“ 扶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远处,一支流矢呼啸著钉在他身旁的柱子上,箭尾的白羽还在颤动。 “怕。“他坦然道,“但我相信老师...不会让我死的。“ 王賁闻言笑得更大声了,他拍著城墙垛口:“长公子啊长公子,今天这阵仗...可不一定由你老师说了算!“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青铜城的守城器械便已告罄。 “滚木没了!“ “火油见底了!“ “箭矢...最后一囊!“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城墙上迴荡。方铭一剑劈翻刚冒出头的匈奴勇士,回头看见王賁正用盾牌將两名敌兵撞下城墙。 “王將军!“方铭踹开一个爬上垛口的敌人,“该撤了!“ 王賁抹了把溅到眼睛里的血,咧嘴一笑:“他娘的,老子还没杀够呢!“话虽如此,他却猛地吹响青铜哨。 尖锐的哨声穿透战场,秦军立即变阵。弩手们射出最后一轮箭雨掩护,长戈兵结成圆阵且战且退。扶苏带著一队精锐断后,他手中的长剑已砍出数个缺口,却依然精准地刺穿每个追兵的咽喉。 “撤入巷区!按甲字预案!“ 隨著王賁一声令下,秦军迅速退入城內错综复杂的街巷。每条街道都早已布置好路障,每座屋顶都埋伏著弓箭手。一个匈奴百夫长刚带人衝进窄巷,突然脚下一空——看似平整的青石板下,竟是布满竹刺的陷坑! 方铭站在中央钟楼上,冷静地观察战局。他看到扶苏带著一队人马据守粮仓,卫庄的白羽在西北巷闪烁,盖聂的木剑光华中,不断有匈奴兵倒下。 “报!南门粮仓起火!“ “东巷需要增援!“ 传令兵往来穿梭,每条消息都让局势更加危急。 “告诉弟兄们,“方铭缓缓拔出佩剑,“再撑一个时辰。“ 巷战的血腥程度远超城墙攻防。星魂的幽蓝气刃劈开三名匈奴武士,紫眸中燃烧著罕见的焦躁。他闪身跃上屋顶,一把揪住正在指挥的方铭的衣领。 “方铭!“星魂的声音近乎嘶吼,气刃的幽光映照著他狰狞的面容,“你是真要我们都死在这鬼地方?!“ 方铭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从容的弧度,他轻轻拨开星魂的手:“再坚持一刻钟。“ “一刻钟?“星魂气极反笑,指著巷子里堆积如山的尸体,“你看看还剩多少能战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匈奴本阵,阿史那正指挥亲卫队强攻一处宅院,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他的金狼头盔歪到一边,露出惊疑不定的眼睛:“地龙翻身?“ “报——!“斥候连滚带爬地衝来,面如土色,“后方三十里发现秦军主力! 可汗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转头看向南方——地平线上,金色的浪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最前方的玄色“蒙“字大旗猎猎作响。 “不可能!蒙恬怎么会...“ 此时的方铭也发现了匈奴的骚乱,他明白,援军到了。 “王賁!“方铭大喊,“把他们顶出去,咱们也衝出去!“ “杀——!“ 王賁的吼声如雷霆炸响,三千残兵爆发出惊人的战力,硬生生將匈奴大军推出城门。浑身浴血的秦军將士在城外迅速列阵,儘管人人带伤,但长戈依旧如林而立。 扶苏的佩剑已经折断,此刻手持一桿合金长戈站在阵前。方铭的黑色披风破如烂絮,却依然在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金色的浪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那是蒙恬亲率的黄金火骑兵!六万具装铁骑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最前排的长槊已经放平,锋刃在阳光下泛著刺目的寒光。 “大可汗!“王賁突然放声大笑,声震四野,“这会儿你待如何?!“ 他的嘲讽在战场上迴荡。匈奴大军顿时陷入混乱,前有秦军残部死守城门,后有黄金火骑兵衝锋而来。阿史那的金狼旗疯狂摆动,却已经无法组织有效防御。 277章 大破匈奴 “怎么回事?!“ 阿史那一把揪住斥候统领的衣领,目眥欲裂:“蒙恬的大军是怎么越过长城防线的?我们的斥候都瞎了吗?!“ 斥候统领面如死灰:“可汗...派出去的三十队斥候...没有一队回来...“ 几位族长围在一起,脸上写满惊恐。浑邪族长手中的弯刀不停颤抖:“难道...都被秦军截杀了?“ “不可能!“禿髮族长歇斯底里地吼道,“三十队斥候分散不同路线,怎么可能...“ 阿史那的金刀哐当落地,又被他猛地捡起:“没时间了!集结所有能战的儿郎,给我杀出一条血路!“ “往...往哪逃?“浑邪族长声音发颤,手中的弯刀已经卷刃。 阿史那的金甲染满鲜血,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北方!瀚海以北的祖地!“他指向远处隱约可见的雪山轮廓,“那里是我们的起源,狼神庇佑之地!“ 禿髮族长刚想说什么,突然寒光一闪——阿史那的金刀已经刺穿了他的咽喉! “动摇军心者,杀!“阿史那一脚踹开尸体,染血的刀锋指向周围惊恐的部眾,“长生天的勇士们,集合!“ 残存的匈奴骑兵在死亡威胁下迅速集结,组成了一个残缺的衝锋阵型。阿史那摘下破损的金狼头盔,露出狰狞的面容:“与其像羔羊般被屠宰,不如隨我杀出一条血路!“ 他猛地调转马头,金刀直指蒙恬的黄金火骑兵本阵:“向著那面帅旗,衝锋!“ 蒙恬站在战车上,看著突然反衝锋的匈奴残部,嘴角勾起一抹讚赏的笑意:“有意思,这头草原狼终於露出獠牙了。“ 他缓缓拔出佩剑,剑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黄金火骑兵,锥形阵!“ 六万具装铁骑瞬间变阵,最前排的长槊同时放平,形成一片死亡的钢铁丛林。蒙恬的战车一马当先:“隨我杀——!“ 两支铁骑洪流在平原上轰然相撞! 阿史那的金刀与蒙恬的佩剑在空中交击,迸发出刺目的火。战马嘶鸣,血肉横飞,这片草原瞬间化作绞肉机。 当阿史那的金刀劈开最后一道盾墙时,浑身浴血的匈奴骑兵终於撕开了秦军的包围圈。可汗的战马人立而起,前蹄踏碎了一个倒地的秦军士兵的胸膛。 “衝出去!“ 残存的匈奴骑兵疯狂鞭打战马,紧跟著可汗的金狼旗帜。他们身后,蒙恬的步兵方阵正在重新合拢缺口,黄金火骑兵从两翼包抄而来。 “拦住他们!“一名秦军都尉声嘶力竭地大喊。 箭雨从侧翼袭来,落在突围的匈奴骑兵队尾。十几个骑手应声落马,立刻被追上的秦军铁蹄踏成肉泥。但阿史那已经带著最精锐的亲卫衝出了死亡陷阱,头也不回地向北逃窜。 蒙恬骑在马上,冷眼看著这支残部远去。他的帅旗被鲜血浸透,在风中沉重地摆动。 此时的阿史那的金甲已经残破不堪,鲜血顺著刀柄滴落在马鞍上。他回头望去,身后仅存的四千多骑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快!再快些!“他嘶吼著抽打战马,“过了前面的河谷就安全了!“ “將军,要追击吗?“副將急切地问道。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追击的黄金火骑兵:“不必追了。传令收拢降卒,我去见王賁。“ 蒙恬战马驶入城门时,王賁正瘫坐在一堆箭囊上啃著乾粮。看到老友到来,他咧嘴一笑,露出沾满血渍的牙齿:“老蒙!你再晚来半天,就只能给老子收尸了!“ “我看你精神得很。“蒙恬跳下战马,鎧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环顾四周,城墙上下堆满敌我双方的尸体,守军的箭矢確实已经耗尽——不少秦军士兵正在从尸体上回收箭支。 蒙恬的战靴重重踏在城楼石阶上,鎧甲上的血渍还未乾透。当他看到扶苏安然无恙地与方铭站在一起时,这位威震北疆的大將军竟一时失语,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公子...您...“蒙恬的声音罕见地发颤,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握紧又鬆开,“您要是有个闪失,末將就是万死也...“ 扶苏连忙上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蒙將军,是扶唐突了。“ 方铭抱臂而立,嘴角噙著促狭的笑意:“怎么,连蒙大將军也学会瞻前顾后了? “那能一样吗!“蒙恬突然提高了嗓门,指著扶苏战甲上的一道箭痕,“这可是长公子!陛下的...陛下的心头肉啊!“ 王賁在一旁挤眉弄眼:“老蒙,你这话要是传回咸阳...“ “滚!” 城楼上的笑声渐歇,方铭拍了拍蒙恬的肩甲,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现在部队还剩多少可用之兵?“ 蒙恬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困兽之斗,我军也折损不小。“他望向城外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声音低沉,“十万大军,减员近三万。尤其是左翼的轻骑兵,几乎...“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匈奴骑兵疯狂反扑的画面——那些草原勇士明知必死,却依然挥舞著弯刀冲向秦军枪阵,用血肉之躯为同伴爭取突围的机会。 “匈奴人一旦被激发血性...“蒙恬摇摇头,“確实不容小覷。“ 方铭望向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平静地说:“但他们付出的代价更大。粗略估算,我们至少歼敌五万。“他转头看向正在统计战果的军需官,“这个交换比,不亏。“ 王賁插嘴道:“要我说还赚了!咱们相当於一次性解决了匈奴啊!“ 方铭说:“对,话虽如此,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嘛?这个狼神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匈奴这么干?这可是灭族的战爭啊。” 蒙恬他们听后,也纷纷沉思起来,蒙恬说:“对啊,他们相当於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虽说四域攻秦,但是他们这么安排,我还是不理解。” 方铭说,“看来,一切等我们明天去圣山上就知道了。” 278章 再探圣山 第二天一大早,方铭率领大军再次来到圣山脚下。经过一夜休整,士兵们虽然疲惫,但眼中都燃烧著战意。 通往祭坛的山路上,前几日激战的痕跡犹在——折断的兵刃、焦黑的土地、尚未乾涸的血跡,无不诉说著那场惨烈的廝杀。 当眾人来到洞口时,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道血红色的光幕比昨日更加凝实,表面流转著诡异的符文。 “让我试试。“ 王賁拔出佩剑,剑锋上泛起幽蓝的光芒。他运足內力,一剑斩向光幕—— “鐺!“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得眾人耳膜生疼。光幕纹丝不动,反而反弹的力道让王賁连退三步,虎口渗出血丝。 “阴阳家的符咒呢?“王賁皱眉问道。 星魂上前一步,双手结印,幽蓝的气刃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跡。然而当气刃接触到光幕时,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用。“星魂紫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结界在吸收一切攻击的能量。“ 眾人沉默下来,气氛一时凝重。 方铭蹲下身,仔细的看著光幕的表面。他眉头紧锁:“大祭司临死前说这结界能维持四十九天...“ “难道我们只能干等著?“王賁急得直跺脚。 “不行,虽然不知道时间到了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肯定不是好事,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四域攻秦,別的地方也在承受著压力。”方铭解释道。 蒙恬看著眼前的光幕,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方铭走出洞府站在半山腰处,“蒙將军,你看这山势。“方铭转身,指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我们处在副峰的半山腰,海拔不高,山体结构看起来也並不复杂。“ 蒙恬顺著他的手指环顾四周,岗岩山体在夕阳下泛著铁锈般的红色。这位身经百战的將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方大人的意思是?“ 方铭嘴角勾起一抹现代人才会有的算计笑容:“你不是带了二十车火药来吗?给我全部堆到这里,把这半座山给我炸平!“ 蒙恬瞳孔猛然收缩。火药的威力他当然知道,威力惊人,但如此大规模的使用还是第一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突然明白了方铭的意图。 “妙啊!“蒙恬一拍大腿,“血咒护得住洞口,护不住整座山!我这就去安排!“ 蒙恬转身大喝:“工兵营!把所有火药都运上来! 秦军的效率令人嘆服。不到一个时辰,数百名工兵已经將一桶桶火药整齐码放在光幕周围的山体上。方铭亲自检查了爆破点的布置,確保爆炸后山体崩塌的方向不会危及己方。 “引线再延长三十丈。“方铭对工兵校尉说道,“这次爆炸威力前所未有,安全距离必须保证。“ 校尉领命而去。方铭他们回到了山下,看著夕阳將整个狼居胥山染成血色。不知为何,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那光幕上的符文似乎隨著火药的靠近而变得更加活跃,如同有生命般蠕动著。 “方铭,一切准备就绪。“蒙恬大步走来,甲冑鏗鏘作响,“不过,想要炸塌半座山,这落石......“ “没关係的,咱们离得远一些就行。” “好,听你的!” 方铭深吸一口气,下令:“立刻引爆!现在!” 蒙恬毫不犹豫地挥动令旗。远处的號角声响起,紧接著是导火索被点燃的嘶嘶声。方铭拉著蒙恬迅速又往后退了一些距离。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轰然爆发。方铭感到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仿佛地龙翻身。冲天的火光中,整座副峰的山腰处如同被巨人一拳击中,岩石崩裂,土块飞溅。衝击波將方圆百丈內的树木全部推倒,连远处的秦军阵型都被气浪冲得七零八落。 巨大的山体开始崩塌,数以万吨计的岩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轰鸣声持续了足足半刻钟才渐渐平息。 当烟尘散去,眼前的景象令所有秦军將士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的半山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山洞入口完全暴露出来,周围散落著无数碎石。 烟尘渐渐散去,方铭眯起被灰尘熏得生疼的眼睛。当视野清晰时,他的呼吸为之一窒——原本半掩在山体中的光幕此刻完全暴露在眾人面前,呈现出完美的圆形轮廓,直径约几十丈,如同一轮血月坠落山间。 更令人心惊的是,透过半透明的光幕,可以清晰看到一个模糊而巨大的影子在其中缓缓蠕动。那影子轮廓不定,时而如盘踞的巨蟒,时而如展开双翼的猛禽,每一次形態变化都让光幕上的符文流转加速。 “这...“蒙恬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这绝非匈奴巫术所能为。难道这就是狼神?“ 方铭的指甲不知不觉陷入掌心。现代人的理智告诉他这不科学,但眼前景象又如此真实。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看来火药只能炸开山体,对这光幕本身无效。我们需要其他方法。“ 盖聂抱著渊虹剑,目光如电扫过光幕:“再让我试试。“ 不等方铭回应,这位剑圣已经化作一道白影掠向光幕。在距离三丈处,他猛然拔剑,渊虹剑在夕阳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剑气凝聚成实质般的白芒,狠狠劈在光幕中央。 “鏘——!“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山谷。光幕剧烈震盪,波纹从撞击点急速扩散,但转瞬又恢復如初。盖聂被反震力逼退数步,落地时脚下岩石寸寸龟裂。 他收剑归鞘,面无表情地回到方铭身边:“师弟,还是不行。“盖聂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方铭注意到他握剑的手腕微微颤抖,“我们这些人的力量不够。按照估计,至少还需要三个与我境界相仿之人合力,方有可能破开此障。“ 蒙恬闻言立刻上前:“我这就飞鸽传书,让陛下调集高手前来助阵!“ “来不及。“方铭打断他,目光死死盯著光幕中越来越清晰的影子,“那东西在甦醒。时间太长了,我们等不起。“ “既然大师兄说能破开,那就好办了!“方铭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他转身指向山脚下隱约可见的秦军大营,“蒙將军,立刻调集所有大秦重炮,给我对准了轰!“ 蒙恬浓眉一扬:“方大人,重炮是用来攻城的,这光幕...“ “物理法则不会骗人。“方铭打断他,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线,“我目测过了,咱们的大秦重炮射程完全够得著这个高度。几十门重炮齐射,我就不信这能量还能比几大高手合力低!“ 279章 炮轰光幕 盖聂抱剑而立,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小师弟,此物非金非石,恐怕...“ “大师兄,你刚才说集高手之力可破,那几十门重炮的威力,抵得上多少个高手?“方铭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数学不会骗人。“ 蒙恬已经唤来传令兵:“传我將令,第一至第三炮兵营即刻开赴预定位置!工兵队清理射击通道!观测手就位!“ 秦军的效率令人嘆服。不到半个时辰,几十门黑黝黝的重型弩炮已经沿著山脚排开。这些发明自方铭设计的攻城利器,每门都需要两到三名士兵操作,发射的炮弹威力惊人。 “装填火药!“方铭亲自跳下指挥台,检查第一门炮的装填情况。炮手们熟练地將炮弹塞入炮膛,再用推桿压实。 “仰角四十五度!“方铭举起测距仪,“距离八百步,三发急速射!“ “预备——“各炮长的吼声此起彼伏。 “放!“ “轰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轰鸣连成一片,炮口喷出的火舌將黄昏照得如同白昼。后坐力使得沉重的炮架在土地上犁出深深的沟痕,滚烫的炮弹拋射而出,在空中划出几十道死亡的拋物线。 “继续!不要停!“方铭在硝烟中大吼,“换装穿甲弹!“ 炮手们动作飞快,第二波特製的锥形穿甲弹被推入炮膛。这种弹头经过淬火处理,专为穿透坚固防御而设计。 “轰——!“ 第二轮齐射更加精准。穿甲弹如雨点般砸在光幕同一位置,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光幕顏色明显暗淡了几分,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有效!“蒙恬兴奋地挥舞拳头,“再加把劲!“ 方铭却抬手示意暂停。他眯眼观察光幕的变化,发现那些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復。 “它在自我修復...“方铭咬牙,“传令下去,持续轰击,不要给它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秦军炮兵展现了惊人的耐力与纪律。炮管打红了就浇水冷却,炮手累倒了立刻有人替补。弹药车往返穿梭,將一箱箱火药与炮弹源源不断运往前线。 炮击的节奏如同死神的鼓点,一刻不停。整座副峰在持续轰击下颤抖,表层山体被一层层削去。原本鬱鬱葱葱的山腰此刻已成焦土,裸露的岩层在炮火中不断剥落。 “报告大人!“一名满脸菸灰的炮长跑来,“已经打空五个基数了!“ 方铭望向光幕,终於露出一丝笑意——那道曾经鲜艷如血的光幕,此刻已变得半透明,符文流转速度明显减缓,就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山体被削低了两层...“蒙恬望著面目全非的山腰,不禁咂舌,“这威力...“ 这时,盖聂来到方铭的身前,“小师弟,你们这炮弹还剩多少?“盖聂按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渊虹剑在硝烟中依然寒光凛冽。 方铭抹了把脸上的火药残渣,哑声道:“不多了,平均每门炮不到五发。“他望向摇摇欲坠却仍在苟延残喘的光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这超自然的防御竟如此顽强。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盖聂与卫庄交换了个眼神,鬼谷传人特有的默契在这一刻显现。“换我们来。“白衣剑圣转身时衣袂翻飞如鹤翼,“光幕已到强弩之末,合我等之力当可破之。“ 方铭刚要开口,忽闻破空之声。一道白影掠过天际,轻飘飘落在焦黑的岩石上——白凤双手抱胸,蓝发在热风中飞扬 方铭深吸一口气,向眾人抱拳:“那就有劳诸位了。“ 五位当世顶尖高手並肩走向光幕时,方铭看著这个场景心中暗暗想到:“老天哟,这可是秦迷做梦都想见到的场景哟,卫庄盖聂白凤少司命星魂,可以说是巔峰配置了。” “老规矩?“卫庄鯊齿剑出鞘时带起龙吟般的颤鸣。 盖聂微微頷首:“天枢位给我。“ 五人瞬间散开,呈五角星站位。 “现在!“盖聂一声清喝。 五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时爆发。渊虹剑斩出的剑气如银河倾泻,鯊齿剑劈出的黑芒似恶蛟出海,白凤的翎箭化作冰凤凰长鸣,少司命的印绽放出漫天紫刃,星魂的阴阳咒印则凝聚成蓝火巨龙。 “轰——!“ 五色光芒交匯於光幕中心的剎那,天地为之一静。紧接著是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传遍四野。光幕上的符文疯狂闪烁挣扎,却终究抵不过这毁天灭地的合力一击。血色屏障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穹顶,片片剥落,在坠落过程中化为腥红的血雨。 山体突然剧烈震动,裸露的岩层裂开无数缝隙。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滴落的血雨在触地瞬间竟化作毒蛇般的黑气,嘶叫著扑向最近的活物。 “退后!“星魂双手一推,幽蓝火墙拔地而起,將黑气阻隔在外。少司命袖中飞出无数瓣,每一片都精准钉住一缕黑气。白凤的冰霜则將漏网之鱼冻结成黑色冰雕。 隨著屏障的消失,洞府內的景象终於完全展露在眾人面前—— “我的老天......“王賁手中的宝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这位身经百战的悍將此刻面色惨白,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 方铭也感到喉咙发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在洞府深处,一头庞然大物正缓缓舒展身躯。那是一只將近十米高、十五米长的巨狼,通体覆盖著青灰色的坚硬毛髮,每根毛髮末端都闪烁著金属般的冷光。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颅——中央是一颗狰狞的狼首,血红的双眼如同两轮缩小的血月;而在两侧脖颈处,竟各生长著两条蟒蛇般的扭曲脖颈,顶端是吐著信子的蛇头! “这就是匈奴供奉的......狼神?“蒙恬的声音乾涩得不像自己。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剑,却发现手掌已经被冷汗浸透。 巨狼身下的祭坛刻满了诡异的符文,那些纹路此刻正隨著怪物的呼吸明灭闪烁,如同活物般蠕动。方铭注意到祭坛周围散落著无数白骨,有些还掛著新鲜的血肉——显然不久前才有人被献祭於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一直趴伏的怪物——睁开了眼睛。 六只眼睛。 狼头上的双目赤红如血,四只蛇眼却是惨白的竖瞳。当这些眼睛同时聚焦在方铭身上时,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直窜上天灵盖。那不是野兽的眼神,而是某种......充满智慧与恶意的存在。 280章 上古辛密 六只眼睛同时睁开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怪物最先锁定的,是站在最前方的盖聂。那双猩红的狼眼与四只惨白的蛇瞳同时收缩,瞳孔中倒映著白衣剑圣挺拔的身影。 “吼——!“ 伴隨著震碎岩石的咆哮,怪物后腿猛然蹬地,十米高的庞大身躯竟轻盈如燕,从半山腰一跃而下。地面在它落地时剧烈震颤,方圆百丈內的秦军如割麦子般成片跌倒。飞溅的碎石击穿了数名士兵的鎧甲,鲜血顿时在黄土地上漫延开来。 方铭死死抓住身旁的岩石才没被震倒。当他抬头时,正对上怪物俯视的目光——那绝不是野兽的眼神,而是某种更高阶的、充满傲慢与残忍的智慧生物。 “就是你们......打扰了我最后的恢復?“ 怪物的声音如同千百人同时嘶吼,带著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音。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每个音节都震得人胸腔发闷。 “奴隶竟敢打扰主人?“ 隨著这声质问,四条蛇颈突然如鞭子般甩出,瞬间捲起最近的十几名士兵。惨叫声中,那些士兵被拋向高空,然后——被四张蛇口精准接住,利齿闭合时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蒙恬的佩剑“沧啷“出鞘:“全军戒备!“ “慢!“方铭突然按住蒙恬的手腕。他额头上布满冷汗,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在眾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向前迈了两步,仰头直视那六只恐怖的眼睛。 “您就是匈奴供奉的狼神?“方铭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您究竟是什么......存在?“ 怪物中央的狼首歪了歪头,这个近乎人类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慄。“匈奴?“它的声音里带著轻蔑,“你是说伺候我的那些下人?“一条蛇颈吐出半截消化到一半的人类残肢,看服饰正是匈奴的祭司。 四条蛇颈同时扬起,怪物居高临下地宣告:“对,我是他们的神,也是你们的神。“它俯下身,腐臭的呼吸喷在方铭脸上,“现在,你打扰了神的恢復,献出你们的生命,让我完成最后的蜕变。“ 方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注意到怪物说话时,左侧第二条蛇颈不自然地抽搐著——那里有道尚未癒合的旧伤,显然它说的没错,它还没有彻底恢復。 “好的,神。“方铭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身后的蒙恬倒吸一口冷气,“但在献祭之前,能否请您满足卑微奴隶的一个疑问?“他抬起头,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您的来歷是什么?您这样的伟大存在,怎么会沉睡在这荒芜之地?“ 怪物六只眼睛同时眯起,这个表情诡异得令人作呕。“狡猾的小东西。“最右侧的蛇头突然凑近,信子几乎舔到方铭的脸,“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明白,自古以来,你们就是我们的奴隶。“ “奴隶?“方铭突然笑出了声,在眾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直身体,拍了拍膝盖上並不存在的尘土,“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 怪物六只眼睛同时眯起,蛇信吞吐的频率明显加快。方铭能感觉到,某种古老而暴虐的意志正透过那些瞳孔死死锁定自己。但他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嘴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 “现在是人族的天下。“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身后几十门重炮同时调整角度,“像你这种被时代遗忘的残渣,就该被扫进歷史的垃圾堆。“ 两条蛇颈同时绷直,怪物身上每一根钢针般的毛髮都竖了起来。“你——“中央狼首的獠牙间滴落腐蚀性唾液,地面被灼出一个个冒烟的孔洞。 方铭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青铜酒樽,悠然抿了一口:“匈奴大祭司费尽心机復活你,结果却召唤出这么个没脑子的玩意儿。“他故意提高声调,“要是那老头知道自己的神是个连形势都看不清的蠢货,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吼!!!“ 震天动地的咆哮掀起肉眼可见的声浪,最近的几名士兵耳鼻喷血倒地。怪物全身肌肉如波浪般滚动,十米高的身躯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来。四张血盆大口同时张开,腥风扑面而来:“我要嚼碎你的每一根骨头!让你的种族永远——灭亡!“ “唰!“ 一道白虹贯日般的身影横插进来,渊虹剑在空气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精准刺向怪物最脆弱的鼻樑。怪物被迫侧头闪避,攻势为之一滯。 “当著我的面威胁小师弟?“盖聂飘然落在方铭身前,白衣纤尘不染,“看来確实没什么脑子。“ 几乎同时,三道身影从不同角度袭来。鯊齿剑的黑芒如恶蛟出海,直取怪物左眼;漫天紫中少司命的纤纤玉手结出杀印;星魂的阴阳咒术则化作幽蓝锁链缠向怪物四肢。 “哼,畜生就是畜生。“卫庄的冷笑从战场另一端传来,鯊齿剑突然变招,在怪物脸颊犁出一道血痕。 怪物彻底暴怒。它突然人立而起,前爪重重拍向地面。“轰“的一声,方圆百丈的地面如波浪般起伏,无数碎石被震到半空。两条蛇颈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毒液如暴雨般向四周喷射。 “小心!“白凤的身影鬼魅般掠过,救下三名险些被毒液浇到的士兵。他的冰霜翎羽在怪物右前腿关节处炸开,却只留下浅浅白痕。 方铭被蒙恬护在身后,眼睛却死死盯著战场。他注意到盖聂的剑气只能在怪物皮毛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划痕;卫庄全力一击也仅能勉强破防;少司命的刃甚至无法穿透最表层的角质。 怪物似乎察觉到人类的无能为力,攻势越发狂暴。 “方大人!“蒙恬的喊声带著前所未有的焦急,“我们的攻击根本——“ “我看到了!“方铭说道:““全军后撤五百步!列防御阵型!“ “蒙將军!“方铭转身抓住蒙恬的臂甲,“把所有重炮调整到最大仰角,装填穿甲弹,瞄准怪物。老子要轰死他!” 281章 战狼神 秦军令行禁止的纪律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铁甲鏗鏘声中,所有持盾步兵如潮水般退去,在后方结成铜墙铁壁般的防御阵型。弓弩手则占据两侧,淬毒的箭矢在晨光中泛著幽蓝寒光。 六十多门漆黑的重炮缓缓调整角度,炮手们额头沁出汗水,却无人敢擦拭。方铭亲自检查每一门炮的仰角,手指在青铜测距仪上快速滑动计算。 狼神甩动著两条淌血的蛇颈,六只眼睛中满是不屑。它抬起前爪,轻鬆拍飞了几支试探性的箭矢。“螻蚁的挣扎。“它喉咙里滚出沉闷的嘲笑,中央狼首转向正在指挥的方铭,“待会我要第一个嚼碎你的骨——“ “轰!“ 第一发炮弹如雷霆般炸响,精准命中狼神右肩。特製的穿甲弹头旋转著撕裂青灰色皮毛,在肌肉组织內爆开。狼神一个趔趄,右前腿不自然地弯曲了一下。 “什么?!“它左侧的两颗蛇头同时转向伤口,猩红的信子不敢置信地舔舐著涌出的紫黑色血液。这个被它视为食物的卑贱种族,居然真的伤到了神躯? 还没等它从震惊中回过神——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炮鸣如同天罚降临。第一轮三十发炮弹几乎同时命中,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火海。狼神十米高的身躯瞬间被硝烟吞没,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在火光中剧烈摇晃。 “继续!不要停!“方铭站在远处,手中红旗狠狠劈下,“急速射!,把炮弹全都打光。“ 炮手们动作快得很。退弹、装填、瞄准、发射——每个步骤都经过千百次演练。滚烫的弹壳叮叮噹噹落在地上,很快堆积成小山。炮管因为连续射击变得通红,早有准备的工兵立刻泼上特製的水,白雾嘶嘶升腾。 五个基数,將近三百发炮弹在短短一刻钟內倾泻而出。整个副峰山脚都在震颤,狼神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被烟尘笼罩,只能听到其中传来的痛苦嘶吼。 隨著炮弹的全部打光,震耳欲聋的炮声终於停歇,战场上瀰漫著刺鼻的硝烟味。方铭眯起被熏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渐渐散去的烟尘。六十多门重炮的炮管仍在冒著缕缕白烟,炮手们的手掌早已被烫得血肉模糊,却无人发出一声呻吟。 “咔...咔...“ 碎石滚动的声响从烟尘中传来。一个庞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狼神竟然还没死! 但它此刻的模样已经看不出半点“神“的威严:两条蛇颈已经有一条彻底断裂,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断口;原本威风凛凛的狼首被炸飞了半边皮肤,裸露的头骨竟然隨著呼吸微微颤动;腹部那个被穿甲弹撕开的巨大空洞里,隱约可见內臟蠕动;全身皮毛不是被烧焦就是被掀飞,露出下面布满裂痕的肌肉组织。 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仅剩的三只眼球(一颗狼眼和两颗蛇眼)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燃烧著纯粹的疯狂与飢饿。 “血...需要血...“狼神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每吐一个字都从喉咙里漏出紫黑色的黏液。它突然转向最近的秦军方阵,残缺的后腿猛然发力,“吃了你们...我就能...“ “拦住它!“方铭的吼声都变了调,“它要吞噬士兵恢復伤势!“ 蒙恬已经带著亲卫队冲了上去,但所有人都清楚普通兵器根本伤不到这怪物分毫。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呛!“ 一道白虹贯日,盖聂的渊虹剑后发先至,精准刺入狼神右后腿的关节缝隙。这一剑妙到毫巔,正好卡在骨骼连接处。狼神一个踉蹌,扑击方向偏转,利爪擦著军阵边缘划过,在地上犁出三道深沟。 “小庄。“盖聂白衣飘飘落在狼神背上,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左前腿第三关节。“ “用你说?“卫庄的鯊齿剑如黑色闪电袭来,带著刺耳的破空声劈在指定位置。黑芒闪过,狼神的左前腿应声而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但这怪物竟凶性不减,断腿处突然射出数十条血肉触鬚,缠向最近的士兵。眼看就要有数十人丧命—— 这时,漫天树叶凭空浮现,每一片都精准截断一条触鬚。被救的士兵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白凤拎著衣领甩到安全区域。 星魂悬浮在半空,双手结出复杂印诀:“阴阳咒术·魂噬!“幽蓝火焰化作无数细针,从狼神的伤口钻入体內。怪物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体不自然地痉挛起来。 方铭见状立刻高喊:“快快快,趁他病要他命!“ 盖聂与卫庄对视一眼,突然背靠背站立。两把绝世名剑交叉成十字,一道前所未有的剑气风暴席捲而出——正是鬼谷派最高合击技“纵横天下“! 风刃精准切入狼神腹部的巨大伤口,在里面疯狂搅动。紫黑色血液如喷泉般涌出,其中还夹杂著內臟碎片。 狼神仰天发出一声悽厉的嘶吼,浑身浴血的庞大身躯摇摇欲坠。紫黑色的血液从数十处伤口汩汩涌出,在焦土上腐蚀出一个个冒著青烟的坑洞。 盖聂单膝跪地,渊虹剑深深插入地面支撑身体。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此刻也布满灰尘,右臂不自然地垂著,显然已经伤到骨头。卫庄靠在一块巨石上喘息,鯊齿剑上布满了缺口,胸口正不断渗出鲜血。 “咳咳...“狼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夹杂著內臟碎块的黑血,“没想到...会被一群螻蚁...“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盖聂的剑尖已经抵在了它的咽喉。剑圣的手很稳,但额角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也已是强弩之末。 “结束了。“盖聂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前所未有的疲惫。 狼神仅剩的那只狼眼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它残缺的前爪微微抽搐,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卫庄的鯊齿剑已经架在了它的脖颈处,彻底断绝了它反抗的可能。 “动一下试试。“卫庄冷笑道,嘴角却因牵动伤口而渗出血丝。 战场上一片狼藉,方圆百丈內的土地都被鲜血浸透。秦军士兵们远远围成一圈,却无人敢上前 282章 解答疑问 方铭在盖聂和卫庄的保护下,缓步走到奄奄一息的狼神面前。蒙恬紧隨其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警惕地盯著这个庞然大物。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方铭沉声问道,“难道真像传说中那样,是从上古时代活到现在的怪物?“ 狼神仅剩的那只眼睛微微转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嗤笑:“在上古时代...你们这些两脚羊...不过是我们圈养的奴隶...和食物...“ 方铭闻言不怒反笑:“是吗?那现在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的又是谁?“ 狼神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伤口处渗出更多紫黑色的血液:“若不是...我伤势未愈...你们早就...“ “伤势未愈?“方铭敏锐地抓住这个关键点,“所以你指使匈奴各部攻秦,就是为了获取足够的血食来恢復?“ 狼神没有回答,但眼中的闪烁已经说明了一切。 蒙恬突然上前一步:“为了恢復伤势,你就不惜让整个匈奴为你陪葬?“ “区区奴隶...死不足惜...“狼神的声音充满轻蔑。 方铭蹲下身,直视著狼神的眼睛:“不对,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恢復,你大可以慢慢来,何必如此急切?“ 狼神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在害怕什么?“方铭步步紧逼,“上古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像你这样的存在还有多少?“ 狼神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仅剩的前爪不自觉地抓挠著地面:“住口...你们这些卑贱的...“ 盖聂的剑尖轻轻抵在狼神的咽喉:“回答他的问题。“ 卫庄的鯊齿剑也架在了狼神的脖颈处:“或者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神残破的胸膛剧烈起伏著,仅剩的那只独眼死死盯著方铭,瞳孔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 “想从我口中套话?“它咧开血盆大口,獠牙间不断滴落紫黑色的毒液,“做梦!“ 方铭不为所动,反而上前一步:“那你为何如此急切?甚至不惜让整个匈奴为你陪葬?“ 狼神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因为我族...就要甦醒了...“它的声音突然变得亢奋,“我要在它们醒来前...立下足够的功勋...这样就能重返族群...“ 盖聂的剑尖微微向前一送:“你族?在哪里?“ 狼神充血的独眼突然瞪大,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们...都要...陪葬...“ 话音未落,它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七窍中同时涌出大量黑血。盖聂脸色骤变,一把拉住方铭急速后退:“小心!它要自毁!“ 只见狼神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皮肤迅速变成灰白色,就像被抽乾了所有生命力。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个曾经威风凛凛的怪物就化作了一具乾尸,最后连尸体都开始风化,变成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蒙恬震惊地看著这一幕。 “血咒反噬。“盖聂沉声道,“它用最后的生命力催动了某种古老咒术,將自己的魂魄和记忆都彻底湮灭了。“ 卫庄冷哼一声:“倒是省得我们动手。“ 方铭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堆灰烬,发现其中隱约闪烁著几点微弱的红光。他刚要伸手,就被星魂拦住:“別碰!这是血咒余毒,沾之即死。“ “它说的'我族'...“方铭站起身,眉头紧锁,“难道世上还有更多这样的怪物?“ 方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看向正在包扎伤口的盖聂:“大师兄,有个事我想问问。“ 盖聂將染血的布条繫紧,抬头示意他说下去。 “之前你们跟这傢伙交过手,“方铭斟酌著用词,“它说的那些话,您觉得有几分可信?它真的还没完全恢復吗?“ 盖聂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地上那堆正在隨风飘散的灰烬,眼神凝重:“当时光幕刚刚被打破,它的气息確实忽强忽弱。“他抬起受伤的右臂示意,“当我们打破光幕时,它曾怒吼说我们打断了它最后的恢復过程。“ 卫庄在一旁冷哼一声,擦拭著鯊齿剑上的血跡:“这畜生的皮確实硬得离谱。我的剑最多只能划破表皮,伤不到要害。“ 星魂轻声道:“它身上的伤口癒合速度,在战斗过程中明显在变快。“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追问道:“那以您看,若是让它完全恢復,会强到什么程度?“ 盖聂沉思片刻,渊虹剑在地上划了道线:“今日之战,它最多发挥出六七成实力。“剑尖又往前划了一段,“若是全盛时期...“他摇了摇头,“恐怕我们几人联手也难取胜。“ 方铭闻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盖聂话锋一转,看向远处正在收拾的重炮阵地,“你的这些重炮倒是能伤到它。即便它完全恢復,在炮火覆盖下也討不了好。“ 卫庄难得地点头赞同:“確实。那些铁疙瘩的威力,比我们的剑气更管用。“ 方铭这才稍稍鬆了口气,但隨即又想到什么:“可若是这样的怪物不止一个...“ 盖聂和卫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方铭蹲下身,用一个长矛拨弄著地上残留的灰烬,眉头紧锁:“这事不对劲。“ 蒙恬走过来,不解地问:“方大人发现什么了?“ “你们想,“方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按这怪物的说法,它是上古时期倖存下来的。可匈奴人却把它奉为狼神,世代祭祀。“他环视眾人,“但看它对匈奴的態度,张口闭口'奴隶''食物',哪有一点神明该有的样子?“ 盖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確实蹊蹺。若真是庇佑一族的神明,怎会如此轻贱自己的信徒?“ “更奇怪的是它提到的'部族'。“方铭来回踱步,“如果真有一群这样的怪物存在,为何千百年来从未现世?它们究竟藏在何处?“ 卫庄冷笑一声:“说不定早就死绝了,就剩这一个苟延残喘。“ 星魂突然开口:“未必。“他指尖凝聚出一缕幽蓝火焰,“上古时期非常神秘,就连阴阳家都没有什么记载。” 盖聂若有所思地问:“小师弟是怀疑...“ “我怀疑这怪物根本不是什么狼神。“方铭目光锐利,“它很可能是在某个时期发现了匈奴人,於是偽装成神明,利用他们收集血食,为日后恢復以及同类甦醒做准备。“ 283章 增援西域 “快!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將此事稟报陛下!“方地对蒙恬说道。 就在这时,一队浑身尘土的士兵急匆匆跑来。为首的什长单膝跪地,双手捧著一个布满星纹的青铜盒子:“稟报大人,在炸塌的副峰废墟中发现了这个!“ 方铭接过盒子,手指刚触碰到盒面上那些古老的纹路,顿时浑身一震。“这是...苍龙七宿?!“方铭非常惊讶,声音都有些发颤。 盖聂闻言立即上前,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变了脸色:“你確定?“ 方铭將盒子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仔细查看:“绝对没错!你们看这七块碎片的形状,正好对应东方苍龙七宿的排列。“他指向其中一块,“这是角宿,这是亢宿...“手指依次点过,“氐、房、心、尾、箕,七宿俱全!“ 方铭捧著青铜盒子,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看来这次苍龙七宿终於凑齐了!“ 盖聂收剑入鞘,沉稳地问道:“这么说,你准备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了?“ 方铭却突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大师兄啊...我之前对那些盒子就仔细检查过了,这些纹路、这些符號,完全看不懂。就算七个盒子凑在一起,恐怕也...“ 盖聂拍了拍方铭的肩膀:“先带回去再说。七个盒子合在一起,说不定就能看出些端倪。“ 这时星魂突然上前一步,那双幽深的眼睛紧盯著方铭手中的盒子:“方大人,若真要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务必通知我们阴阳家。“他的声音带著不容拒绝的意味,“东皇大人对此...可是期待已久。“ 方铭一边合上盒盖,一边对身旁的士兵吩咐:“把这个也小心收好,和之前的战报一起送回咸阳。“转头对星魂笑道:“好好好,这都是后话。现在嘛...“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蒙恬立即会意:“方大人是说...“ “没错,“方铭环顾四周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山峰,“得先把这里的残局收拾乾净。那些匈奴俘虏要妥善安置,战场要清理,阵亡將士要厚葬...“他顿了顿,“还有就是,关於这个盒子和狼神的事,必须严格保密。“ 蒙恬赞同地点头:“方大人考虑得周全。“ 方铭又继续说道:“蒙將军,眼下局势需要重新部署。我军现在面临几个棘手的问题:第一,我带来的所有火药已经全部耗尽,这些重炮现在就是一堆废铁;第二,我的蟠龙军经过这场恶战,只剩不到两千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他指向远处的长城方向:“我是这么打算的——带著蟠龙军残部返回长城休整。加上您留下的守军,防守应该不成问题。毕竟匈奴主力已经被我们彻底打残,短时间內不可能再组织起有效进攻。“ 蒙恬认真地听著,不时点头。方铭继续道: “而您,蒙將军,我认为应该立即率领还能作战的精锐部队,火速驰援西域。“他的手指向西方,“根据最新军报,西域都护府正遭到月氏和乌孙联军的围攻,情况危急。“ 蒙恬沉思片刻,抚须道:“方大人的安排確实合理。不过...“他略显担忧地看著方铭,“你带著伤兵守长城,万一...“ “无妨。“方铭自信地笑了笑,“匈奴这次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內无力南下。况且长城防线固若金汤,就算有零星骚扰也不足为惧。“ 他转身指向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这次缴获的匈奴战马,可以全部拨给蒙將军的部队,加快行军速度。“ 蒙恬终於下定决心:“好!就这么办。我明日一早就率五万精骑出发,三万步兵出发!” 方铭郑重抱拳:“蒙將军放心,长城就交给我了。您此去西域,也要多加小心。“ 盖聂此时走来,听到二人的安排后表示:“我会隨蒙將军一同前往西域。那边的战事,也需要高手坐镇。“ 卫庄冷哼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护送你这群伤兵回长城。“ 方铭感激地拱手:“有劳二位师兄了。“ 星魂突然开口:“按照东皇大人的命令,结束匈奴的事情后,我和少司命就会前往百越,不过,按照距离,等我们到达百越,王翦王將军估计已经把百越平了。“ 方铭眼前一亮:“如此甚好!有阴阳家相助,胜算更大。“ 当夜,军营中灯火通明。士兵们忙著整备行装,医官们穿梭在伤兵营中。方铭站在地图前,仔细標註著行军路线和布防要点。 蒙恬走过来,递上一杯热酒:“方大人,此战多亏蟠龙军。待西域平定,我们再痛饮庆功酒!“ 方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定!祝蒙將军旗开得胜!“ 就在蒙恬与方铭商议军务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帐帘掀起,只见王賁搀扶著一位身著蟠龙军制式鎧甲的年轻將领走了进来。那人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眉宇间的坚毅之色却更胜从前。 蒙恬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就要单膝跪地行礼:“末將拜见公子扶苏!“ 扶苏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蒙恬的手臂:“蒙將军且慢!“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在军中,我现在只是蟠龙军的一名普通士兵,將军不必多礼。“ 蒙恬抬头,正对上扶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优柔寡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血与火淬链出的坚毅光芒。蒙恬不禁心头一震,由衷地讚嘆道:“公子...您真的成长了!“ 王賁在一旁笑道:“蒙將军是没看见,公子在战场上可是杀敌勇猛,还救了好几个弟兄的性命呢!“ 扶苏摆了摆手,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王將军言重了。比起方將军和诸位將士的浴血奋战,我做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方铭仔细打量著扶苏,发现他鎧甲上满是刀剑划痕,左臂还缠著渗血的绷带,但站姿却比从前挺拔了许多。他欣慰地点点头:“公子此番亲临战阵,想必收穫颇丰。“ 扶苏正色道:“老师说得是。这一战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他转向蒙恬,“听说蒙將军要率军驰援西域?“ 蒙恬点头:“正是。公子有何指示?“ 扶苏坚定地说:“请允许我隨军前往!“ 帐中眾人闻言都是一惊。王賁第一个反对:“公子伤势未愈,西域路途遥远...“ “我的伤不碍事。“扶苏打断道,眼神坚定如铁,“既然选择了从军,就不能躲在后方。” 但是方铭此时却反对:“不行,这次,我不同意。” 284章 百越动態 “公子,让你来军营歷练,是为了让你亲身体会將士们的不易,磨礪心志,明白何为真正的担当。“方铭轻轻拍了拍扶苏肩上的鎧甲,“但並非真要你成为一个衝锋陷阵的士兵。“ 扶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倔强:“老师,我...“ “听我说完。“方铭抬手制止,“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救了同袍,负伤不退,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但大秦需要的不是一个善战的士兵,而是一个明君。“ 扶苏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鬆开。方铭注意到他鎧甲上的血跡还未擦净,继续道: “等回到长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咸阳。蟠龙军的'扶苏'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现在,该让帝国长公子扶苏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扶苏沉默良久,终於深深嘆了口气:“老师所言极是。只是...“他的声音有些发涩,“这段军旅生涯,让我明白了太多书本上学不到的道理。“ 方铭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正是陛下和我所期望的。你见过边关將士的疾苦,亲歷过战场上的生死,將来治国时,才会真正体恤民情。“ 帐外传来士兵们操练的號子声,扶苏的眼神有些恍惚。片刻后,他挺直腰背,郑重地向方铭行了一个標准的军礼: “末將...不,扶苏谨遵老师安排。“ 另一边,百越战场,秦军大营內。 潮湿闷热的军帐內,王翦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桌子上的东西哗啦作响。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將此刻鬚髮皆张,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混帐!“他一把掀翻地图,羊皮捲轴上精心標註的进军路线已被红砂抹得一片狼藉,“该死的项氏余孽!当年攻破大楚时,老夫就该把他们赶尽杀绝!“ 副將周四低头站在帐角,鎧甲上还沾著未乾的血跡。他从未见过老將军如此失態—,不管面对多大的强敌,王翦也始终从容不迫。 “大將军息怒。“周四小心地拾起地图,“项氏一族勾结百越各部,確实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王翦冷笑一声,指著帐外瀰漫的瘴气,“你看看这鬼天气!我军三成士卒上吐下泻,战马倒毙过半!“他又猛地拉开帐帘,远处群山间隱约可见百越人的篝火,“再看看这地形!丛林密布,山道崎嶇,我们的战车全成了摆设!“ 周四硬著头皮上前:“末將今日带斥候探路时,在鹰愁涧发现一条隱秘小道...“ “没用的!“王翦粗暴地打断,“项家的范增,早就在每条山道都设了埋伏!“他抓起酒樽一饮而尽,“那廝用兵如此老辣!不好对付啊。“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滚鞍下马,满身泥水地衝进来:“报——!运粮队又在瘴气林遇袭!三百石军粮尽数被焚!“ “砰!“王翦手中的青铜酒樽被捏得变形。陈平见状连忙挥手让传令兵退下,帐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老將军突然发出一声长嘆:“老夫征战四十载,从未如此憋屈。“他摩挲著腰间佩剑,剑柄上“定秦“二字已被磨得发亮。 “大將军,非是我军將士不勇猛,实在是这百越之地处处与我军相剋。“他指向沙盘上蜿蜒的山路,“这等崎嶇地形,我军重甲骑兵根本施展不开,每次衝锋都像拳头打在上。更麻烦的是百越那些防不胜防的秘术。毒瘴、蛊术、还有他们那些涂了蛇毒的箭矢...我军光是因病减员就已超过六千。 王翦此时也冷静了下来重重的嘆了口气,坐了下来:“哎,我又如何不知?项氏一族不仅集结了旧部万余精兵,更收服了百越各部落。龙且率领的江东子弟兵擅长山地游击,季布统领的弓弩手能在百步外射穿鎧甲,英布那支蛮族部队更是神出鬼没。” 副將周四说:“大將军所言极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为今之计只有拖,等待陛下再派大军前来,以碾压之势剿灭百越。” 王翦重重地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哼!我不知道要等援军吗?可当初定下的就是四路齐发、速战速决的战略!如今老夫这边受阻,就怕其他三路也...“ 他猛地站起身,鎧甲发出鏗鏘之声,在帐內来回踱步:“最近三处的战报呢?怎么一份都没送来?“ 副將周四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大將军,西域、吐蕃两路尚有零星军报,但匈奴那边...“他面露难色,“实在太远了,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至少也要十五到二十日才能...“ “废物!“王翦突然暴怒,一把掀翻了整个沙盘,木製的城池模型滚落一地,帐內眾將噤若寒蝉。周四硬著头皮劝道:“大將军息怒,或许是因为...“ “报——!“一名传令兵突然衝进大帐,满脸尘土,“启稟大將军,吐蕃、西域军报同时到达!” “拿上来!” 隨后,王翦仔细阅读起军报上的內容。 过了一会,王翦缓缓放下手中的军报,帐內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眉宇间深深的沟壑。他沉默地摩挲著信纸上的字跡,突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嘆息。 “吐蕃和西域两路虽然进攻受挫,但好歹还能固守待援。“老將军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与先前的暴怒判若两人,“他们请求我们儘快分兵支援。“ 副將周四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开口:“大將军,要不...咱们抽调部分兵力回援?以我军目前的状况,虽然难以继续进攻,但固守应该不成问题...“ 王翦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周四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老將军起身走到军帐中央的沙盘前,手指在代表己方的黑色小旗上轻轻点了点。 “分兵?“王翦冷笑一声,“分的少了杯水车薪,无济於事;分的多了...“他的手指猛然划过百越连绵的山地,“项家小儿立刻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把我们这点留守部队吃得骨头都不剩!“ 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过帐布,在沙盘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王翦盯著那些光影,突然话锋一转:“况且,你们以为百越人为何突然这么沉得住气?“ 周四一愣:“大將军的意思是...“ “他们在等!“王翦一拳砸在沙盘边缘,“等我们分兵,等我们露出破绽!“老將军眼中精光闪烁,“范增那个老狐狸,肯定早就和其他几路叛军暗通款曲。“ 285章 百越之事 周四说:”大將军,按照如此情况下,那我们岂不是就成死局了嘛?” 帐內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周四看著王翦斑白的鬢角,突然发现这位叱吒沙场的老將军,此刻竟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疲惫。 “死局?“王翦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佩剑,“確实如此。说到底...还是老夫轻敌了。“他抬头望向帐外阴沉的天空,“本以为百越蛮夷不堪一击,没想到...“ 周四急忙上前:“大將军切勿自责!实在是项氏余孽狡诈,加上这...“ 王翦抬手制止了他,眼神忽然变得深邃:“现在,只能看王賁和方铭他们了。“ “少將军和方大人?“周四愕然,“可他们只带了五千蟠龙军啊!光是固守长城都捉襟见肘,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报——!“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衝进大帐,单膝跪地时鎧甲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稟大將军,项羽亲率万余精兵在营前叫阵!英布、季布为左右先锋,正在辱骂...“ 王翦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竹简哗啦散落一地:“取我鎧甲来!“ 亲兵们慌忙捧来那套跟隨老將军征战多年的玄铁重甲。王翦张开双臂,任由亲兵为他披掛。铁甲碰撞声鏗鏘作响,老將军白的鬍鬚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周四!“王翦一声暴喝,“点齐三万精兵,隨我出营!“ “大將军三思!“周四急道,“项军此举必有蹊蹺...“ “放屁!“王翦一把抓过亲兵捧著的青铜兽面盔,“让个黄口小儿在营前放肆,我大秦將士顏面何存?“ 帐外战鼓已经擂响。王翦大步流星走向帐门,掀帘时刺目的阳光照在他杀气腾腾的脸上:“传令弓弩营埋伏两翼,重甲兵列方阵。今日老夫倒要看看,这项家小儿有何能耐!“ 当王翦骑著战马衝出辕门时,秦军已经列好战阵。远处尘土飞扬中,只见一员小將手持丈八长戟,正在阵前来回驰骋。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已生得虎背熊腰,正是项燕之孙项羽。 “王翦老贼!“项羽声如洪钟,“可敢与我一战?“ 战鼓隆隆,旌旗猎猎。王翦身披重甲,在眾將簇拥下策马来到阵前。远处尘土飞扬,只见一支精锐骑兵如狂风般席捲而来,为首的少年將军手持一桿丈八长戟,正是年仅十五六岁的项羽。 “王翦老贼!“项羽勒马而立,声如洪钟,竟震得秦军阵前战马不安地嘶鸣,“项氏一族血海深仇,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王翦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著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项羽虽年纪尚轻,却已生得虎背熊腰,双目如电,浑身散发著惊人的气势。在他左右,英布手持双斧,季布弯弓搭箭,皆是当世难得的猛將。 “项羽,“王翦沉声道,“项氏一族已灭,如今天下一统,四海承平。你年纪轻轻,何必执意要掀起战乱?“ 项羽闻言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不屑:“暴秦无道,灭我楚国,此仇不共戴天!我项羽此生誓要推翻暴政,重建大楚!“ 王翦嘆息一声,知道劝说无用:“看来是没得谈了。那你今日带著这一万兵马前来,莫非是想衝垮我十万大军的营寨?“ 项羽长戟一挥,身后铁骑齐声吶喊,声震四野:“老匹夫休要猖狂!今日先取你首级,来日再杀入咸阳!“ 王翦闻言冷笑,白鬍鬚在风中飞扬:“好大的口气!老夫这颗头颅在项燕手上都没丟,倒要看看你这黄口小儿如何取我首级?“ 项羽长枪直指王翦,枪尖寒芒如星:“老匹夫可敢与我单独一战?“ “哈哈哈!“王翦突然大笑,声震四野,“好!当年在你们楚国郢都城下,老夫与你那一战未尽兴。今日正好与你这小辈续上!“ 两军阵前顿时空出百丈方圆的战场。 项羽率先出手,乌騅马长嘶一声,如黑电般衝出,手中丈八长枪化作一道银虹,直刺王翦咽喉!这一枪快若惊雷,枪尖未至,劲风已扑面而来,吹得王翦鬚髮飞扬。 老將军不闪不避,定秦剑横空一斩,剑锋精准劈在枪尖三寸之处——“鐺!“金铁交鸣,火星迸溅!项羽这一枪的千钧之力竟被王翦一剑卸去七分,枪势偏斜,擦著王翦肩甲掠过,只在玄铁重甲上划出一道刺目火星。 “好!“项羽大喝一声,双臂肌肉虬结,长枪猛然横扫,势如狂龙摆尾!王翦眼神一凛,身形骤然伏低,枪桿贴著他的后背扫过,劲风撕扯得战袍猎猎作响。老將军趁势一剑反撩,直取项羽手腕! 项羽反应极快,枪桿一竖,“鏗!“定秦剑斩在枪桿上,震得项羽虎口发麻。他心中暗惊:“这老贼剑法竟如此精准!“ 二人错马而过,隨即同时勒转马头。项羽年轻气盛,率先再攻,长枪如暴雨梨,枪影重重,每一击都带著摧山裂石之力!王翦却稳如泰山,剑招看似缓慢,实则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截住项羽的攻势。 “鐺!鐺!鐺!“ 枪剑碰撞声如雷霆炸响,震得两军將士耳膜生痛。项羽越战越勇,枪法大开大合,力道刚猛无匹;王翦却如老松盘根,剑势沉稳,以巧破力。 二十回合过后,项羽久攻不下,心中焦躁,突然暴喝一声,长枪如怒龙出海,直刺王翦心口!这一枪蕴含了他全身之力,枪出如电,空气都被撕裂出刺耳尖啸! 王翦目光一凝,竟不硬接,身形猛然侧闪,同时定秦剑贴著枪桿逆削而上,直逼项羽握枪的双手!项羽若不撒手,十指必断! 千钧一髮之际,项羽怒吼一声,双臂猛然发力,竟硬生生將长枪抡圆,枪尾如铁棍般横扫王翦腰腹! “砰!“ 王翦被这一记猛击震得连人带马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项羽同样不好受,虎口崩裂,鲜血顺著枪桿滴落。 两军將士看得目瞪口呆,战场上一片死寂。 项羽喘著粗气,眼中战意更盛:“老匹夫,倒是有两下子!“ 王翦抹去嘴角血跡,冷笑道:“小娃娃,力气不小,可惜还嫩了点!“ 286章 百越之战 王翦目光如电,抓住项羽一枪刺空时露出的破绽,定秦剑骤然变招,剑锋如灵蛇吐信,自下而上斜撩——“嗤!“剑刃划过项羽右臂,鲜血顿时浸透战袍! “少主!“英布和季布同时惊呼。 项羽闷哼一声,却咬牙不退,长枪横扫,逼退王翦。老將军冷笑一声,正要乘胜追击,突然——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取王翦咽喉!王翦侧身一闪,箭矢擦著脖颈飞过,带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英布挥舞双斧,如猛虎般扑来,斧刃寒光凛冽,直劈王翦头顶! “鐺!“王翦举剑格挡,火星四溅。季布趁机策马上前,长刀横扫,逼得王翦连退三步。 三人瞬间战作一团! 英布双斧势大力沉,每一击都震得王翦手臂发麻;季布刀法刁钻,专攻下盘;项羽虽负伤,却仍挺枪伺机突刺。王翦以一敌三,剑势却丝毫不乱,定秦剑如游龙般在三人攻势中穿梭,竟一时不落下风! “老匹夫果然厉害!“英布狞笑,斧刃狠狠劈下。 王翦沉肩卸力,剑锋一转,直刺英布手腕,逼得他急忙撤斧。季布见状,长刀如毒蛇般从侧面袭来,王翦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削断季布一缕鬢髮! 战况激烈,尘土飞扬! 终於,王翦抓住三人配合的间隙,猛然一剑横扫,逼退英布和季布,隨即抽身后退,横剑而立,冷冷道:“怎么样,还打不打?“ 英布喘著粗气,突然咧嘴一笑,收起双斧:“王老將军,我们此次来就是閒得无聊玩会,既然玩的尽兴了,那我们就该走了!“ 说罢,他朝项羽和季布使了个眼色。项羽虽心有不甘,但见右臂血流不止,只得咬牙冷哼,拨马便走。季布收起长刀,朝王翦抱了抱拳,隨即调转马头,三人带著楚军迅速退入丛林深处。 周四快步走到王翦身旁,压低声音道:“大將军,追不追?咱们人多势眾,说不定真能把他们留在这里!“ 王翦摇了摇头,目光深沉地望著密林方向:“山高林密,贸然追击只会中了埋伏。况且...“他伸手按住隱隱作痛的肋部,“那项羽虽年少,却已是一员猛將,再加上英布、季布相助,真要拼死一战,我军即便胜了,也要折损不少精锐。“ 周四不甘心地握紧拳头:“那他们今日来这一趟,就为了溜达一圈?“ 王翦冷笑一声,转身望向身后的將士们:“你仔细看看。“ 周四顺著王翦的目光看去,只见秦军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士气明显低落。有人垂头丧气地擦拭兵器,有人小声嘀咕: “一万人就敢来去自如,咱们十万大军都拦不住...“ “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兄弟,结果还是让人家耀武扬威...“ “那项羽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咱们...“ 王翦嘆了口气:“看见了吗?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项羽今日来,就是要在我军面前立威,打击我军士气。“ 周四恍然大悟,隨即怒道:“我去整顿军纪!谁敢动摇军心...“ “不必。“王翦抬手制止,“传令下去,今晚加餐,每人赏酒一壶。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军需官把新到的精製鎧甲发下去,就说是陛下特意犒赏南征將士的。“ 周四眼前一亮:“大將军高明!我这就去办。“ 当夜,秦军营中篝火通明。新发的鎧甲在火光下闪闪发亮,酒肉的香气冲淡了白日的阴霾。王翦亲自巡视各营,与士卒同饮。渐渐地,將士们的议论变了: “王將军待咱们不薄...“ “有新鎧甲护身,下次定叫那项羽好看!“ “听说咸阳又派援军来了...“ 王翦站在高处,望著重新振作的军心,嘴角却没有露出一丝笑意,“哎,后面该怎么办啊?” 周四快步走到王翦身边,抱拳稟报:“王將军,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加餐犒赏后,士兵们的怨言已经平息,军心也稳住了不少。“ 王翦听后只是微微頷首:“做得不错。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长,若战事仍无进展,军心迟早还会涣散。“ 周四闻言顿时急了:“那可如何是好?咱们现在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难道真要在这百越之地耗下去不成?“ 王翦回答道:“三日前,我已派八百里加急,將战况详陈陛下。“ 周四眼前一亮:“大將军是请陛下增派援军?“ 王翦摇摇头,目光深邃:“不,我是在向陛下要个解决的办法。“ 另一边,楚军大营。 营帐內,火盆噼啪作响,项羽赤著上身,军医正为他包扎右臂的剑伤。少年將军眉头紧锁,却一声不吭,任由药粉洒在伤口上,只微微绷紧了肌肉。 英布抱著双臂,咧嘴笑道:“少主今日这一战,虽受了点伤,但秦军那边怕是已经嚇破了胆!“ 龙且点头附和:“不错,王翦那老贼虽然胜了一招,但咱们来去自如,秦军根本奈何不得我们。多来几次,他们必然士气崩溃。“ 帐內几位百越部族的首领也纷纷赞同,其中一位头戴羽冠的苍梧族长抚须道:“项羽將军勇武非凡,若能再扰敌几次,秦军必乱。届时我们百越各部从山林出击,前后夹攻,定能將王翦这十万大军困死在此!“ 眾人议论纷纷,唯有范增静坐一旁,手中羽扇轻摇,目光深沉。项羽注意到他的沉默,转头问道:“亚父,您觉得如何?“ 范增缓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计可行,但不可轻敌。“他羽扇指向营帐外漆黑的夜色,“王翦乃当世名將,今日虽被我们挫了锐气,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英布不以为然:“那老匹夫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的重甲骑兵在丛林里寸步难行,粮道又被我们袭扰,拖得越久,秦军越撑不住!“ 范增摇头:“正因如此,王翦必会另寻破局之法。“他看向项羽,“少主,我们虽占了地利,但秦军若得咸阳增援,或是改变战术,未必不能扭转颓势。“ 项羽冷哼一声:“增援?嬴政现在四处用兵,哪还有多余的兵力调来?至於战术...“他握紧拳头,眼中战意熊熊,“任他千变万化,我自一力破之!“ 范增轻嘆一声,知道项羽年轻气盛,便不再多言,只是低声道:“既如此,我们可再袭扰秦军几次,但每次行动必须谨慎,以防王翦设伏。“ 项羽点头,隨即看向眾將:“传令下去,三日后,我们再袭秦营!这一次,我要亲自斩下王翦的帅旗!“ 眾將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287章 帝国中心 咸阳宫,章台殿內 嬴政端坐於龙案之后,手中同时展开两份加急军报——一份来自北疆方铭,一份来自南征王翦。殿內烛火通明,映照出帝王深不可测的神情。 蒙毅与李斯静立阶下,屏息以待。 良久,嬴政將方铭的军报轻轻放下,指尖在竹简上敲了敲,淡淡道:“蒙毅。“ 蒙毅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你兄长做得不错。“嬴政语气平静,却透著一丝罕见的讚许,“此次大破匈奴,蒙恬当居首功。“ 蒙毅低头抱拳,恭敬道:“皆为帝国效力,臣兄不敢居功。“ 嬴政不置可否,又拿起方铭的军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倒是这方铭...“他忽然轻笑一声,“胆子不小,五千人就敢孤军深入匈奴腹地。“ 李斯適时上前,温声道:“陛下,为將者当善用奇谋。方大人虽非武將,但此番布局精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员良將。“ “良將?“嬴政摇头,隨手將竹简丟在案上,“他可不是这块料。“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案,目光深沉:“这个所谓的'狼神'......朕遍览六国秘档,却从未见过相关记载。“他忽然抬眼,锐利的目光扫向殿侧阴影处:“赵高。“ 一直静立暗处的赵高立即碎步上前,躬身行礼:“奴才在。“ “你们罗网监察天下,可曾收集过关於这'狼神'的消息?“ 赵高狭长的眼睛微眯,声音阴柔:“回稟陛下,罗网確实有些零散记载。匈奴传说中,狼神是他们的救世主,曾在'不可知之地'救出匈奴先祖后重伤沉睡。“他顿了顿,“不过......这些都只是草原牧民的口耳相传,从无实证。“ “哦?“嬴政眉头一挑,“那依你看,方铭所诛之物,究竟是何来歷?“ 赵高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恭敬奉上:“奴才斗胆查阅《山海经》,发现其中'北山经'有载:'有兽焉,其状如狼而蛇首,其音如婴儿,见则大兵起。'与方大人所诛之物颇为相似。“ 李斯突然插话:“陛下,若真如《山海经》所载,此物现世必引兵灾。如今它被方铭所斩,反倒是化解了一场大祸。“ 嬴政却冷笑一声:“朕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起身踱步到殿中央的青铜九州鼎前,“赵高,你说这'不可知之地'......会是何处?“ 赵高身子伏得更低:“奴才不敢妄断。不过......“他声音渐低,“阴阳家东皇阁下或许知晓一二。“ 殿內烛火突然摇曳,映得帝王身影在墙上忽明忽暗。嬴政沉默良久,忽然转身:“传朕口諭,命阴阳家即刻彻查此事。另著方铭將斩杀之物的一切遗存,速送咸阳。“ “还有......“嬴政的目光投向北方,“让蒙恬加强边境戒备。既然匈奴有这么一个'救世主',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 “赵高,若这狼神真如《山海经》所载,那书中其他异兽奇物......是否也確有其事?“ 赵高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阴柔中带著几分谨慎:“陛下圣明。此事关係重大,奴才已命罗网全力彻查。阴阳家藏书阁中藏有《山海经》最古老的帛书版本,东皇太一或许知晓更多秘辛。“ 殿外雷声隱隱,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嬴政冷峻的侧脸。帝王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方铭在军报中提到,已寻得苍龙七宿最后一个盒子,正派精锐押送回咸阳。“ 赵高眼中精光一闪:“奴才这就加派人手接应。“ “不。“嬴政抬手制止,“明面上依旧由蒙毅派兵护送。你只需暗中调动罗网,將沿途可能出现的障碍......“帝王做了个抹喉的手势,“清理乾净。“ 赵高会意,阴冷一笑:“奴才明白。定让这盒子平平安安回到咸阳。“ 嬴政微微頷首,却又突然问道:“阴阳家那边,对苍龙七宿知道多少?“ “东皇太一似乎对此极为关注。“赵高小心翼翼地回答,“据罗网密探回报,阴阳家近月来频繁调动弟子,似乎在搜寻什么......“ 嬴政的目光从军报上移开,转而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李斯,眼中带著几分探究:“李斯,你师从儒家荀子,博闻强识,可曾听你老师提起过这些上古秘闻?“ 李斯微微躬身,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师虽学识渊博,但从未提及过《山海经》异兽现世之事。不过......“他略一沉吟,“臣近日正好要回大秦学宫拜见老师,届时可代为询问。“ 嬴政点点头,神色稍缓:“荀卿乃当世大贤,朕一直敬重。你此次前去,可从宫中挑选些珍品带去,就说是朕的一点心意。“ 赵高立即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嬴政挥了挥手,示意赵高退下,隨后目光重新落在案上的军报上,语气陡然转冷:“好了,现在......我们该谈谈百越的事情了。“ 他手指重重敲在標註著南疆战况的竹简上:“王翦十万大军,竟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拖住数月,损兵折將,粮道被断!“ 李斯上前一步,谨慎进言:“陛下,百越地势险恶,瘴气瀰漫,加上项氏余孽勾结当地部族,確实难以速胜。” 嬴政负手而立,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泽,他的目光扫过殿內悬掛的巨幅疆域图,声音低沉而凝重: “李斯,你可知道,如今大秦最缺的是什么?“ 李斯微微躬身:“臣斗胆猜测,是时间。“ “不错。“嬴政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六国初定,人心未附。楚地仍有项氏作乱,齐地贵族暗中串联,燕赵遗民更是蠢蠢欲动。若不能迅速平定百越、吐蕃、西域这三处战事,让各地反秦势力看到可乘之机......“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这天下,顷刻间就会烽烟再起!“ 288章 定计百越 李斯额头渗出细汗,低声道:“陛下圣明。只是......王翦老將军已是当世最知兵之人,连他都无法速胜百越,我们......“ 嬴政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殿中眾臣,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意:“王翦那边受阻,传信来咸阳问计,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吹捧他老成持重的!“ 他猛地拍案,竹简哗啦作响:“李斯!你是丞相,你先说,有何良策?“ 李斯额角渗出细汗,躬身道:“臣...臣以为,百越地势险恶,强攻確实不易,不如...“ “不如什么?“嬴政冷笑,“继续耗著?等六国余孽都跳出来造反吗?“ 李斯顿时语塞,不敢再言。 嬴政又看向蒙毅:“你呢?蒙家世代將门,可有良策?“ 蒙毅单膝跪地:“末將愚钝,一时...“ “废物!“嬴政怒斥一声,殿中气氛顿时凝固。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阴影处的赵高突然碎步上前,细声细气道:“陛下,奴才突然想起一事...“ “讲!“ 赵高躬身道:“前些时日方大人与陛下饮酒时,曾说过些醉话。他说...在他看来,天下没有坚不可摧的军阵,也没有战无不胜的人。人再厉害,也敌不过...“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敌不过机关器械之力。“ 嬴政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朕记起来了!那日他说过,'一切的恐惧都源於火力不足',还说...“帝王突然冷笑出声,“'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赵高连忙附和:“正是!奴才还记得,陛下当时问他,若要剿灭山匪当如何,他说...“ “放火烧山!“嬴政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骇人的光芒,“好一个方铭!“ 李斯和蒙毅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嬴政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百越的山林地带:“传朕旨意!命王翦即刻改变策略——“ “第一,调集所有火油、火箭,给朕把百越的山林烧成白地!看他们还能往哪里躲!“ “第二...“嬴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王翦,对待百越部族,不必再讲什么仁义。凡助项氏者——“ “杀无赦!“ 殿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李斯脸色发白,想要劝阻:“陛下,如此恐怕...“ “李斯!“嬴政厉声打断,“你记住,这不是在治民,这是在打仗!“帝王的声音在雷声中格外冰冷,“等天下太平了,朕自然会施仁政。但现在...“ 他转身望向南方,仿佛穿透重重雨幕看到了百越战场:“朕要的是速胜!“ “西域和吐蕃的战况如何了?“ 李斯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却带著几分忧虑:“回陛下,虽有十万大军增援,但西域与吐蕃战线仍只能勉强固守。我军缺乏能征善战之將,將士们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抗敌军的攻势......“他顿了顿,“伤亡......很大。“ 殿內烛火摇曳,映照出嬴政眉间深深的沟壑。帝王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快了......“ 他抬眼望向殿外渐亮的天色:“蒙恬已率领十万长城边军驰援吐蕃。只要王翦能速胜百越,分兵西进,四域攻秦的危局便可迎刃而解。“ 李斯欲言又止:“陛下,王老將军那边......“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嬴政打断道,“百越战事胶著,非王翦之过。“他起身走到巨幅地图前,“但如今局势,已不容拖延。“ 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各条战线,嬴政的声音愈发冷峻:“传朕口諭,命王翦不惜一切代价,半月之內必须击溃项氏联军。至於手段......“ 帝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按方铭说的办。“ 李斯心头一震,低声道:“陛下,若用火攻之策,恐怕百越之地......“ “朕要的是天下太平!“嬴政猛然转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翻涌如墨,“百越也好,西域也罢,既然敢反,就要付出代价!“ 嬴政重新看向地图,手指重重按在百越的位置:“李斯,你亲自去一趟南疆。“ 李斯愕然:“陛下?“ “带上朕的手諭。“嬴政从案上取过一卷鎏金竹简,“告诉王翦,朕许他先斩后奏之权。凡阻碍平叛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李斯双手接过竹简,只觉重若千钧。他知道,陛下这是要下狠手了。 李斯领命退下后,殿內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嬴政挥了挥手,示意蒙毅也退下:“你也去准备吧,西域战事要紧。“ 蒙毅抱拳行礼:“臣告退。“ 待蒙毅的脚步声远去,殿门缓缓关闭,嬴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赵高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不知何时,帝王身侧竟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披星纹黑袍,面上覆著青铜面具,周身縈绕著若有若无的雾气,仿佛从虚空中走出。正是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 赵高浑身紧绷,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满是忌惮。他执掌罗网多年,竟完全没察觉到东皇太一是何时出现的! “陛下。“东皇太一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传来,縹緲而空灵,“苍龙七宿即將归位。“ 嬴政神色不变,只是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案:“方铭正在將最后一个盒子回咸阳。不过......“他抬眼直视东皇太一的面具,“你似乎对此格外关注?“ 东皇太一袖袍轻拂,殿內烛火突然变成幽蓝色:“对於秘密,我也会好奇。.“ 话未说完,赵高突然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东皇太一周身散发的威压,竟让他这个宗师级高手都难以承受! 嬴政冷哼一声:“够了。“ 诡异的是,隨著帝王一声呵斥,那股恐怖的威压竟瞬间消散。东皇太一微微頷首:“失礼了。“ “赵高,你先退下。“嬴政淡淡道,“去准备朕交代的事。“ 赵高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退出。直到殿门关闭,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殿门,赵高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东皇太一的功力,要比自己想像的还深不可测...... 289章 谜题將解 幽蓝色的烛火在东皇太一的面具上投下诡譎的光影,嬴政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说吧,那所谓的'狼神'究竟是什么?方铭他们斩杀的又是什么东西?还有......“帝王的声音陡然转冷,“这样的怪物,世上还有多少?“ 东皇太一袖袍轻拂,幽蓝的火焰在空中凝聚成一头狰狞的狼形怪物虚影,赫然正是方铭军报中描述的形態:“赵高所言不差,此物確与《山海经》记载吻合。但......“ 虚影突然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一团混沌的黑雾:“它並非真正的'狼神',不过是借其名號的一具傀儡罢了。“ 嬴政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真正的狼神,乃是上古时期统御北疆的至高存在。“东皇太一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方铭所斩之物,充其量只是沾染了狼神气息的残次品。“ 殿外雷声轰鸣,映得嬴政的面容忽明忽暗:“上古时期......“帝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定秦剑柄,“就连商鼎铭文都鲜有记载,仿佛那段歷史被刻意抹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皇太一突然抬手,幽蓝火焰化作一幅浩瀚星图:“陛下可知,为何歷代王朝都要'受命於天'?“ 星图中,七颗主星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因为在上古时期,天......真的会降临。“ 嬴政瞳孔骤缩:“你是说......“ “具体事情我也不太知晓,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只是阴阳家口口相传下来的。“东皇太一打断道,手指轻点星图,“一切答案,待七个盒子开启之时自见分晓。“ 帝王的目光转向北方,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正在路上的方铭:“朕记得你说过,这七个盒子是钥匙?“ “不错。“ “所以,你这次来,究竟想说什么?“嬴政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东皇太一的面具在烛光下泛著青铜冷光:“来问陛下最后一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縹緲,“若选择不开启苍龙七宿,我可以保证,您的大秦將成为后世永恆的荣耀。“ 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高在殿外听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嬴政突然笑了,笑声中带著刺骨的寒意:“朕的答案,从不说第二遍。“ 东皇太一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右手,幽蓝的火焰在掌心凝聚成一朵妖异的莲:“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准备迎接...“ 火焰莲骤然绽放,映照得整个章台殿如同幻境: “...这个未知的世界吧。“ ...... 殿內烛火幽幽,东皇太一的身影早已消散无踪,只余下嬴政一人静坐於龙案前。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赵高。“ 一直候在殿外的赵高闻声碎步而入,躬身行礼:“陛下。“ “上些酒菜。“嬴政淡淡道。 赵高一愣,但很快应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不多时,精致的酒菜摆上案几。嬴政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忽然抬眼看向赵高:“坐下,陪朕喝点。“ 赵高身子一颤,连忙躬身:“陛下,这……於礼不合啊。“ 嬴政轻笑一声:“那你就站著吧。“ 赵高不敢多言,只得垂首立於一旁。嬴政自斟自饮,殿內一时寂静,唯有酒液倾入杯中的轻响。 几杯过后,嬴政忽然开口:“赵高。“ “奴才在。“ “你会反吗?“ 这一句话如惊雷炸响,赵高浑身一僵,隨即“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地面:“陛下!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嬴政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晃动著酒杯,酒液在烛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泽:“是啊,忠於朕……“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但不是忠於大秦,对吗?“ 赵高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猛地抬头,脸色惨白:“陛下!奴才……奴才绝无此意!奴才生是大秦的人,死是大秦的鬼!“ 嬴政盯著他,目光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皮肉,直刺心底。良久,帝王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起来吧,朕隨口一问罢了。“ 赵高战战兢兢地起身,却仍不敢抬头。 烛火摇曳,映照出嬴政深邃的眉眼。他指尖轻敲酒樽,忽然开口:“有人曾对朕说......“ 声音低沉,却如寒冰刺骨:“朕活著,威加宇內,宵小不敢作乱;若朕死了,大秦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赵高手中的酒壶猛地一颤,酒液洒在案几上。 嬴政的目光如利刃般扫来:“他还说,朕死后,最先反叛的......“ “就是你。“ “砰!“ 赵高双膝重重砸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浑身颤抖如筛糠:“陛下明鑑!这、这定是有人血口喷人,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鑑啊!“ 嬴政忽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著酒渍:“起来吧。“在赵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帝王淡淡道:“朕觉得他说得没错......“ “不过那应该是之前的你,而非现在。“ 赵高瞳孔骤缩。 “罗网这些年做得不错。“嬴政突然话锋一转,“百越的情报很及时。“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了帝王似笑非笑的面容:“所以朕在想,是给你个中书令的位置......“ “还是直接要你的脑袋?“ 赵高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忽然明白,今夜这场酒,从来都不是赏赐—— 而是审判。 “奴才......“他声音嘶哑,“愿为陛下手中刀。“ 嬴政凝视他良久,突然將酒樽推过去:“喝了。“ 在赵高颤抖著饮下酒的瞬间,帝王轻声道:“记住,你的命,永远攥在朕手里。“ 暴雨初歇,宫灯在湿漉漉的宫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赵高跪在章台殿中央,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听著嬴政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即日起,赵高擢为中车府令,兼领执笔太监、太监总管,统摄宫中所有內侍。“ 赵高浑身一颤,重重叩首:“奴才......谢陛下隆恩!“ 290章 百越之战--续 连绵的阴雨笼罩著营寨,泥泞的地面上散落著折断的箭矢和焦黑的盾牌。王翦站在军帐前,眉头紧锁地望著远处起伏的山峦——那里,项羽的楚军旗帜隱约可见。 这十多天里,项羽又发动了三次袭营,每一次都如疾风骤雨,虽被击退,却让秦军疲於奔命。更糟的是,百越的丛林瘴气开始蔓延,军中病倒的士卒越来越多,粮草运输线也频频遇袭。 “大將军......“副將周四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刚清点完人数,又少了三百余人,大多是染了瘴疫。“ 王翦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案几:“再给咸阳写封信。“ 他刚提起笔,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著,亲兵急匆匆闯入:“报——!丞相大人到!“ 王翦猛地抬头,只见帐帘掀起,李斯风尘僕僕地走了进来,紫袍上还沾著泥水,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李丞相?“王翦惊讶起身,“你怎么亲自来了?“ 李斯拱手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卷鎏金密旨:“陛下有令。“ 王翦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展开一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惜一切代价,半月內必须击溃项氏联军。“ “陛下还让我带句话。“李斯凑近一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王將军可以尝试用一下火攻。“ 王翦听完李斯传达的旨意,先是一怔,隨即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暴涨:“火攻!好一个火攻!“ 他懊恼地摇头苦笑:“老夫久战沙场,竟被这百越的地势瘴气迷了眼,忘了最根本的破敌之法!“ 李斯微微一笑:“老將军不必自责。陛下也是得了方铭的提醒,才想到此计。“ 王翦点点头,朝帐外喊道:“周四!备马!本將要亲自会会那项羽小儿!“ 李斯连忙劝阻:“老將军何必亲自涉险?“ 王翦已经披掛整齐,豪迈大笑:“无妨!老夫要亲眼看看这项羽,究竟有何能耐!“ 战场中央 两军阵前,项羽单骑而出,长戟直指秦军:“王翦老贼!可敢与我一战?“ 王翦拍马上前,定秦剑寒光凛冽:“项家小儿,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用兵之道!“ 二人交锋,战马嘶鸣。项羽力大无穷,每一戟都似有千钧之力;王翦则剑走轻灵,招招直取要害。三十回合过后,项羽突然变招,长戟如毒蛇吐信,直刺王翦心窝! “来得好!“王翦大喝一声,身形突然侧闪,剑锋贴著戟杆削向项羽手腕。项羽急忙撤招,却见王翦虚晃一剑,突然拨马回阵。 “老匹夫休走!“项羽正要追击,却被季布拦住:“少主小心有诈!“ 看著楚军缓缓退去,王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中军大帐 王翦召集眾將,李斯也列席其中。 “诸位,“王翦指著沙盘,“陛下已准我们用火攻之策。三日后,待东南风起......“ 他的手指划过百越群山:“火龙营將焚尽这片山林!“ 眾將譁然。周四担忧道:“大將军,这会不会太......“ “太残忍?“王翦冷声道,“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將士的残忍!“ 王翦站在沙盘前,手指重重敲在百越群山之上,目光凌厉如刀:“传我將令——“ “第一,选出十个精锐小队,每队五十人,携带猛火油,趁夜色从十个方位潜入山林。“他手指在沙盘上划出十条路线,“务必在天亮前,將整片山林浇满火油!“ 周四抱拳领命:“末將这就去挑选死士!“ “第二,“王翦环视眾將,“全军今夜秘密拔营,分批撤至灕江对岸。记住——“他声音陡然转冷,“不得举火,不得喧譁,马蹄裹布,车轴涂油。若让百越斥候发现半点动静......“ 眾將齐声应诺:“末將明白!“ “第三,“王翦从腰间取下一支鸣鏑箭,“待黎明时分,以我响箭为號,十处火点同时燃起!“他手指猛地划过整片沙盘,“我要让这百越群山,化作一片火海!“ 而另一边,项羽赤著上身坐在军帐內,右臂的烧伤刚刚包扎完毕,火油的焦臭味仍縈绕在鼻尖。他盯著摇曳的烛火,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他忽然一拳砸在案几上,“王翦退得太快了!“ 帐外守夜的亲兵被他突然的怒喝嚇了一跳。项羽猛地起身,大步走向帐外:“去请亚父过来!“ 片刻后,范增披著外袍匆匆赶来。听完项羽的疑虑,这位老谋士也陷入了沉思。 “確实蹊蹺......“范增捋著鬍鬚。 项羽焦躁地来回踱步:“斥候可有发现咸阳增兵的跡象?“ “暂时没有。“范增摇头,“但越是如此,越要小心。传令!所有岗哨增加一倍人手!“ 项羽则是补充道:“再派一队精锐去检查粮仓和水源,务必確保万无一失。” 不一会,派去检查水源和粮草的士兵回来了,他抱拳稟报:“少主,水源和粮仓都已彻查,並无异样。“ 项羽点点头,挥手示意士兵退下。待帐內只剩他与范增二人时,他眉头紧锁,沉声道:“亚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范增轻抚长须,目光深邃:“少主多虑了。王依老朽之见,只要再袭扰一次,秦军士气必溃。届时我们大军压境,定能一举击溃王翦!“ 项羽握紧霸王戟,指节发白:“可王翦老谋深算,岂会轻易露出破绽?“ 范增微微一笑:“正因为他是老將,才更在乎一兵一卒的得失。我们越是袭扰,他越会谨慎避战,而秦军士卒久困山林,怨气积压,只需一点火星......“ 帐外夜风呜咽,吹得火盆中的炭火忽明忽暗。项羽沉默良久,突然拍案而起:“好!就依亚父之计!“ 他大步走向帐外,对亲兵厉声道:“传令三军,今夜饱食安睡,明日拂晓——“ “隨我再踏秦营!“ 291章 百越之战--续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楚军大营还笼罩在晨雾中。项羽正在帐內擦拭他的霸王戟,昨夜范增的计策让他辗转难眠。戟刃寒光映照著他紧锁的眉头——王翦撤得太乾脆,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突然—— “嗖——轰!“ 一支响箭的尖啸划破长空。项羽猛地站起,戟尖撞翻了烛台。他衝出营帐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位少年战神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远处的山脚,十条火龙同时腾空而起! 那不是普通的火把,而是埋藏在十个方位的猛火油被同时点燃。火蛇顺著山势疯狂蔓延,眨眼间就吞噬了整片山林。更可怕的是,东南风正將滚滚浓烟往楚军营地方向推来! “报——!“龙且满脸菸灰地衝来,“少主!秦军昨夜在十个方位浇了火油,现在整座山都烧起来了!“ 季布捂著口鼻踉蹌跑来:“咳咳......我们布置在山林里的伏兵......全完了......“ 项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终於明白王翦的算计——那老狐狸根本不在乎楚军营寨,而是要烧光整片战略纵深! “传令!全军后撤三里!“项羽的吼声在嘈杂中格外清晰,“英布带人开闢防火带!龙且组织伤员转移!“ 这时,百越的各个族长也来了。 他们慌乱地聚集在项羽身边,他们脸上的纹饰被火光映得通红,眼中满是惊恐。苍梧族的老族长抓著项羽的臂甲,声音嘶哑:“项將军!这火......这火根本灭不掉啊!“ 项羽还未答话,范增已拄著竹杖快步走来,老者的白髮被热浪吹得凌乱:“少主,来不及取水了!整片山林都浇了火油,现在火势已成,除非天降暴雨......“ 项羽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皮顿时焦黑迸裂:“难道就这样败走?!“ “不!“范增突然指向西侧,“那里火势最弱,是王翦故意留的活路——“老人眼中精光暴涨,“也是唯一的生机!“ 项羽瞬间明悟,王翦这是要逼他们退入百越更深处。但此刻,滚滚浓烟已让大半楚军咳得直不起腰,战马惊恐地嘶鸣著,再拖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英布!“项羽突然暴喝,“带苍梧族开路!龙且断后!季布——“他一把扯下烧焦的披风,“护著亚父先走!“ 百越族长们却突然骚动起来:“不能退啊!我们的寨子还在后面......“ “想活命就跟我冲!“项羽的霸王戟突然刺入地面,戟刃上还滴著被蒸发的水珠,“要么现在死在这,要么跟我杀回百越东山再起!选!“ 烈焰噼啪声中,楚军开始向西突围。项羽冲在最前,霸王戟扫开燃烧的断木。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秦军號角——那是王翦的总攻令! “快!再快些!“范增在季布背上嘶喊,“火墙要合围了!“ 就在最后一名楚军衝出火场的剎那,他们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王翦预留的火油陷阱终於被全部引燃,將整条退路化作了万丈火墙! 项羽单膝跪地,看著对岸已成炼狱的战场。那里有来不及撤出的三千江东子弟,此刻正在火海中化作焦炭。 “王翦......“少年战神的声音第一次颤抖,“此仇不共戴天!“ 周四望著对岸冲天而起的烈焰,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一片惊悸之色。远处的山风中隱约传来悽厉的惨叫,那是来不及逃走的百越战士在火海中哀嚎。 “大將军......“周四咽了口唾沫,“这回百越算是完了吧?“ 王翦站在山下,白须被热浪吹得飞扬。他深邃的目光穿透浓烟,望向更南方的群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老將军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但既然烧了,就要烧个彻底。“ 李斯在一旁轻声道:“可若將百越烧成白地,日后治理......“ “李大人。“王翦突然转头,眼中映著跳动的火光,“你可知为何百越能与我大周旋至今?“不等回答,他自问自答:“就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总留有余地。“ “既然要烧。“王翦的声音冷得像冰,“就烧得他们无路可逃,无处可藏。“ 而在更南方的群山中,项羽正带著残部艰难前行。他回头望去,只见整片北方的天空都已变成血红色。 “少主!“英布突然指著远处,“快看!“ 在他们刚刚经过的山谷,新的火头已经窜起——王翦的火龙,正在向南蔓延! 范增剧烈咳嗽著,老眼昏中仿佛看到未来:“这把火......会烧尽整个百越啊......“ 项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霸王戟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王翦......“ “我誓要你血债血偿!“ 项羽率领残部向西溃逃,身后是遮天蔽日的浓烟。原本驍勇善战的项家子弟兵,此刻只剩下不到六千人,许多人身上还带著烧伤,步履蹣跚。百越各部族的战士更是悽惨,原本数万之眾,如今只剩半数不到,那些赖以生存的毒虫、猛兽,几乎全葬身火海。 “少主......“英布捂著被烟燻得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咱们的弓箭都被烤坏了,毒箭更是一支不剩......“ 项羽沉默地走著,霸王戟拖在地上,划出一道焦黑的痕跡。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曾经跟隨他衝锋陷阵的勇士们,此刻眼中都充满了绝望。 范增被季布搀扶著,老迈的身躯在浓烟中佝僂著:“往西......再往西......翻过那座山,或许还有生机......“ 王翦站在一片尚有余温的焦土上,脚下是烧成炭状的尸体。秦军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长矛不时刺入灰烬,確保不留活口。 “大將军,发现几个喘气的!“周四指著不远处几个蜷缩在岩缝中的百越战士。 王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处理乾净。“ 弓弦震动,几支羽箭精准地钉入岩缝,惨叫声很快归於寂静。 李斯踩著焦黑的土地走来,官靴上沾满了灰烬:“老將军,斥候来报,项羽残部正向西逃窜。“ 王翦望著西方连绵的群山,突然冷笑:“传令蒙毅,不必急著追击。“ 他弯腰抓起一把焦土,任由灰烬从指缝间滑落:“先让这把火......再烧三天三夜。“ 292章 投降了 残月如鉤,掛在西边的天空上。项羽站在营帐外,望著远处连绵的秦军营火,握紧了手中的霸王戟。戟尖上还残留著白日廝杀时的血跡,在月光下呈现出暗红色。 “將军,该出发了。“范增拄著拐杖走来,声音低沉。这位智者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既有对失败的痛心,也有对未来的忧虑。 项羽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问道:“亚父,我们真的败了吗?“ 范增嘆了口气:“天时地利皆不在我,秦军势大,王翦老谋深算。此时暂避锋芒,他日再图东山再起,方为上策。而且您在军帐內说的对,如今的大秦,已经不是区区我们能够推翻的了。“ 营帐后方传来马蹄声和低声交谈,龙且正在组织那两千余名誓死追隨的项家子弟。这些年轻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项羽的狂热崇拜和视死如归的决心。 “英布和季布呢?“项羽突然问道。 范增沉默片刻:“他们选择听你的命令...带领剩余士兵投降。“ 项羽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长嘆一声:“罢了!传令下去,即刻出发。告诉龙且,走西侧小路,避开秦军哨岗。“ 当夜,项羽率领两千精锐悄然离开大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次日拂晓,英布和季布站在营地中央,周围是疲惫不堪的楚军残部。士兵们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有些人甚至低声啜泣。 “都打起精神来!“英布高声喝道,铜铃般的眼睛扫过眾人,“我们今日之举,非为苟且偷生,而是为楚国保留火种!记住,活下来才有希望!“ 季布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时间到了。“ 英布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全军听令,放下武器,隨我前往秦营投降!记住,保持尊严,我们不是败军,而是为士卒性命做出选择的军人!“ 当这支残破的队伍出现在秦军哨岗前时,立刻引起了骚动。號角声响起,大批秦军迅速列阵,弓弩手严阵以待。 “止步!“秦军將领喝道。 英布和季布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下马。他们解下佩剑,双手捧著,缓步向前。 “楚国將领英布、季布,率部请降!“英布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洪亮。 消息很快传到了王翦耳中。这位鬚髮皆白的老將军正在用早膳,闻言放下筷子,眼中精光一闪:“带了多少人?“ “约三千余眾,大多带伤,士气低落。“副將回答。 王翦抚须沉思片刻,突然笑道:“好!传令下去,设宴招待降兵。另外,请英布、季布两位將军到中军帐一敘。“ 副將迟疑道:“將军,是否需要先缴了他们的械?这两人可是楚国名將...“ 王翦摆摆手:“既来投降,便是客。以礼相待,方显我大秦气度。去吧。“ 当英布和季布被引入中军大帐时,王翦已命人备好酒食。帐內陈设简朴却不失威严,正中掛著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各方兵力部署。 “两位將军远来辛苦,请坐。“王翦起身相迎,態度和蔼得不像是对待降將,而像是接待老友。 英布和季布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败军之將,不敢当將军如此礼遇。“ 王翦亲自將两人扶起:“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如今既归顺大秦,便是同僚。何必多礼?“ 三人落座后,王翦亲自斟酒:“听闻项氏少主昨夜已率精锐离开,不知去向。两位將军为何不隨行?“ 英布握紧了酒杯,指节发白:“军中老弱伤兵眾多,若全部突围,必遭屠戮。我等留下,是为给他们谋一条生路。“ 季布补充道:“况且...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继续抵抗,只会让更多楚人家破人亡。“ 王翦眼中闪过一丝讚赏:“两位將军心系士卒百姓,实乃真豪杰。来,老夫敬你们一杯!“ “两位將军,“王翦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其实你们心里清楚,这次四域联合攻秦,就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英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酒樽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季布则保持著表面的平静,只是睫毛微微颤动。 ”四路大军同时发难,確实让我大秦疲於应对。“王翦起身走向悬掛的地图,枯瘦的手指划过各条战线,“但你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手指突然停在邯郸位置,指甲在羊皮地图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这种联合作战,必须处处占优。只要有一处被突破...“王翦的手掌猛然拍在百越所在,“整个防线就会像溃堤般崩塌!而现在——“老將军转身时甲冑鏗鏘作响,“匈奴以破,你们楚军主力尽丧,剩下两处独木难支。“ 帐內烛火被掌风带得剧烈摇晃,在英布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这位力能扛鼎的猛將此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青铜酒樽在他手中微微变形。 季布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著说不尽的苦涩。“王將军说得没错。“他仰头饮尽樽中酒,“自王將军放火烧山那日起,我们就该明白...所有谋算都失败了。“ 酒樽落在案几上发出闷响,像是为某个时代画上句点。英布猛地抬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季布按住手臂。 “项將军带著最后的子弟兵突围,是给我们这些留下的人一条生路。“季布直视王翦的眼睛,“现在,我们只求王將军能善待这些放下武器的楚人。“ 王翦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他拍了拍英布的肩膀:“放心吧,都是华夏血脉,老夫自会善待俘虏。“老將军的手掌温暖而厚重,像是一位长辈在安抚子侄。 英布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青铜酒樽终於从他变形的指间滑落,在案几上滚了半圈。季布敏锐地注意到,帐外持戟守卫的秦兵听到这句话后,紧绷的姿势也略微缓和了些。 “不过...“王翦忽然话锋一转,手指蘸著酒水在案几上画出几个圆圈,“老夫一直好奇,你们四域联军究竟是如何串联的?匈奴在漠北,百越在岭南,更別说西域和吐蕃——这样的联盟,可不是喝几场酒就能谈成的。“ 293章 了解事实 季布与英布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英布先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最初是匈奴人牵的头。“他粗糙的手指学著王翦的样子,在案几上画了条弯曲的线,“去年冬天下第一场雪时,匈奴使者带著狼头令牌找到我们。“ 老將军捋须道:“继续说。“ “匈奴人许诺,只要楚国起兵,他们就会在开春时南下,牵制蒙恬的三十万长城守军。“英布的手指又画了几个箭头,“同时他们派人联络了百越...“ 季布突然接过话头,声音比平时更加乾涩:“但百越那边出了变故。但是因为天泽的死亡,部族陷入內乱。直到我们起兵前一个月,他们不得已,才找到了我们,愿意联合出兵,以我们为主。 “至於吐蕃和西域诸国为何会同意结盟...“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据说他们的守护神,是依存匈奴狼神而生的。“ 王翦捋须的动作顿了顿,白眉下的眼睛精光闪烁:“难怪西域三十六国这次如此齐心。狼神...“老將军冷笑一声,“当年穆天子西巡时,这些蛮夷之地的神灵就该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罢了。“王翦摆摆手,像是要挥散某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暂且不提。老夫现在只想知道...“他身体微微前倾,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项羽带著那两千子弟兵,究竟打算逃往何处?“ 英布和季布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將军既然承诺不追杀...“季布斟酌著词句,“他们说要乘船出海。“ 王翦突然笑了:“如此也好。大海茫茫,生死由天。“老將军举起酒樽,“来,为远行者饮一杯。“ 三人举樽共饮,酒水入喉辛辣中带著苦涩。 王翦捋须而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一把展开的摺扇。他伸手提起温在炭火旁的青铜酒壶,亲自为英布和季布斟满。 “既然百越已平,“老將军的声音如同秋日午后的阳光,不疾不徐,“老夫打算即日发兵西域。二位將军可愿隨我同往,助我一臂之力?“ 酒液落入樽中的声响在帐內格外清晰。英布的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敲击著,节奏与他心跳相合。季布则盯著酒面上浮起的细碎泡沫,仿佛那里藏著什么答案。 “败军之將...“英布终於开口,嗓音沙哑,“蒙將军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季布跟著点头,却忍不住补了一句:“只是不知西域诸部,是否会重蹈我等覆辙。“ 王翦闻言大笑,笑声震得案几上的竹简微微颤动:“好一个'重蹈覆辙'!“他忽然收敛笑容,目光如炬,“不过二位当真以为,你们今日之败,仅仅是因为战场上的胜负吗?“ “昔日列国都城,如今粮仓充盈,百姓夜不闭户。两位將军转战各地时,难道不曾看见?“ 季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了上月路过陈城时看到的景象——曾经饱受战火摧残的城郭外,如今阡陌纵横,新修的官道上商旅不绝。几个孩童在田埂边玩耍,手里拿著从未见过的、方铭推广的纸鳶。 “如何看不到?“英布突然闷声道,粗糙的大手摩挲著酒樽上的纹路,“曲辕犁让老弱妇孺都能耕地,水车灌溉旱田...还有那些新式织机。“他抬头直视王翦,“不瞒將军,我帐下不少士卒的家书里,都说这两年赋税减了三成,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 季布轻嘆一声,接话道:“尤其是嬴政推行的'书同文、车同轨',各地商旅往来再无阻碍。上月我还在楚地见到几个齐国商人,带著海盐来换我们的漆器...“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般景象,在从前想都不敢想。“ 王翦慢慢饮尽樽中酒,突然问道:“那为何还要死战到底?“ 英布的手猛地攥紧,青铜酒樽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季布却苦笑一声,伸手按住同伴颤抖的手臂。 “將军何必明知故问?“季布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嘆息,“各为其主罢了。“ “好好好!“王翦抚掌大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一把展开的摺扇,“日后两位將军定能好好看看如今的大秦。“老將军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著几分感慨,“说实话,有时候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看不懂大秦的变化了。“ 英布和季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他们听说过这位老將军的威名——当年灭楚之战,就是王翦亲率六十万大军攻破郢都。可眼前这个感慨万千的老人,哪有半点“杀人百万“的煞气? 这时,王翦的副將適时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將军一路劳顿,不如先去休整。“ 待二人离去,王翦长舒一口气。他走到案几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铜製圆筒。轻轻一旋,筒身展开成一副西域地图——比寻常羊皮地图精细十倍不止,连最小的绿洲泉水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英布和季布跟隨蒙毅穿过军营。沿途所见,令两位楚將暗自心惊——秦军营寨布置得井井有条,营房间距精確一致;士兵们使用的兵器制式统一,连箭羽的长度都分毫不差;更远处,几架巨大的投石机正在组装,其结构精巧复杂,远胜楚军旧械。 这是'雷霆砲',射程可达八百步。“副將自豪地介绍道,“方大人改进了配重系统,操作人数减半,威力却翻倍。“ 季布忽然停下脚步,指著一处奇怪的设施问道:“那是何物?“只见空地上架设著数十面铜镜,聚焦阳光灼烧著一个铁製容器,容器下方蒸汽喷涌,带动某种机关运转。 蒙毅笑道:“'阳燧机',用来烧水煮饭的。晴天时能省下三成柴火。“ 英布听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青铜护腕——这曾经是楚国最好的匠人打造的,现在看起来却粗糙得像孩童玩具。 转过几道营帐,蒙毅停在一顶青色帐篷前:“两位將军暂且在此休息。晚膳时会有人送来。“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帐內有方大人设计的'自暖榻',按下机关便有温水循环,不必担心夜寒。“ 待蒙毅离去,英布迫不及待地掀开帐帘。只见帐內陈设简朴却处处透著新奇——床榻边有个铜製转盘,想必就是所谓的“机关“;案几上摆著几捲纸质书籍(而非竹简);墙角甚至有个摺叠式的铜製浴盆。 季布长嘆一声,瘫坐在“自暖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著铜製转盘。温水开始在被褥下的铜管中循环,暖意渐渐渗透上来。 294章 兵发西域 当然夜里。 油灯在军帐內投下摇曳的光影,將王翦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斜劈在帐布上。十余名將领分列两侧,新归顺的英布和季布被安排在左首位置——这是个微妙的安排,既显示优待,又让他们处在眾將视线焦点之下。 “诸位。“王翦的手指敲击著案几上的西域地图,指甲与青铜图钉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百越已平,就剩下西域和吐蕃了。“老將军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帐內温度仿佛骤降,“蒙恬將军已率长城守军前往吐蕃,而我们——“ 他的手掌突然拍在地图上,震得几枚代表兵力的黑棋跳了起来,“直取西域!“ 右首一位满脸虬髯的將领忍不住道:“將军,末將听闻西域三十六国联军號称二十万,我们...“ “號称?“王翦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甩在案上,“这是黑冰台刚送来的密报。真实兵力不过十五万,且分属六国,余者皆是胁迫而来的小邦。“老將军的指尖划过一个个红圈,“乌孙与车师正在爭夺牧场,楼兰王上个月刚被其弟毒杀——这样的联军,何足惧哉?“ 季布暗暗心惊。这些情报连他这个曾经的楚军高层都未曾听闻,秦国的情报网络竟已渗透至此。 帐外传来夜巡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伴隨著金属甲片有节奏的碰撞。英布注意到,这些秦兵每走百步就要报一声口令,纪律之严明,远非楚军能比。 “將军。“一名年轻副將突然开口,“百越新降,是否需要留重兵镇守?末將担心...“ 王翦摆摆手,“我以八百里加急奏请陛下遴选三十名文官南下,推行郡县制。“老將军说著瞥了眼英布,“不会像从前那样简单粗暴地设个郡守了事。“ “而且我也已经奏请陛下——“王翦继续道,突然被一阵咳嗽打断。他猛灌了口酒才压下去,“让陛下派工部的人来修建五条大路,下月就会从会稽、长沙等地同时开工。“老將军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眾將面面相覷。英布盯著地图上那些即將延伸的红线,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从百越到咸阳...快马不过十日?“ “七日!“王翦纠正道,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新式夯土法配合钢钎开道,遇山凿隧,遇水架桥。“他忽然露出几分感慨,“放在十年前,这样的工程想都不敢想。“ 季布突然意识到,秦国正在编织一张前所未有的大网——不仅是军事征服,更是通过驰道、文字、度量衡这些看不见的丝线,將天南海北牢牢捆在一起。 “回到正题。“王翦敲了敲地图,“李五率五万精骑为先锋,三日后出发;主力部队十日后开拔。“老將军的目光扫过眾將,“英布、季布二位將军隨我中军行动,可有异议?“ 英布下意识要抱拳领命,却被季布暗中扯了下衣角。两人同时起身,行了个標准的秦军礼——这是他们下午刚跟副將学的:“末將遵命!“ 王翦满意地点头,正要继续部署,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亲兵掀开帐帘,带进一股带著露水气息的夜风。 “报!乌孙使者求见!“亲兵单膝跪地,“说是带来了西域联军的最新动向!“ 王翦与几位心腹將领交换了个眼色,突然笑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更著急。“他整了整衣冠,“带进来吧。“ 当那个风尘僕僕的胡人使者被带入时,英布注意到他的靴底已经磨穿——这是长途奔波的明证。 “王將军。“使者行了个古怪的抚胸礼,“我家昆弥愿献上西域联军布防图,只求大秦军队过境时,放过乌孙牧场。“ 王翦接过羊皮捲轴,却不急著展开:“条件?“ 使者的眼珠转了转:“五百套铁製农具,还有...“他咬了咬牙,“请允许乌孙商人进入陇西马市。“ 老將军抚须而笑,眼角皱纹里藏著狐狸般的狡黠:“准了。” “看到没有?“王翦抖开羊皮捲轴,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联军兵力分布,“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老將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连酒都压不下去。他摆摆手示意会议继续,自己则踉蹌著走向后帐。 亲兵连忙上前搀扶,却被王翦推开。老將军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削,但那挺直的脊樑,却如他征战一生的信念般不可折弯。 后帐的烛光比前帐暗淡许多,王翦终於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铜盆里,在烛火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隨军老医官孙邈的手指搭在他枯瘦的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王翦用绢帕擦去嘴角血丝,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孙邈收回手,从药箱取出几根银针:“大人年事已高,百越湿寒之气侵入肺腑,加上去年中的那次瘴毒...“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燎过,精准刺入王翦颈后穴位,“若不能静养调理,只怕...“ “静养?“王翦突然冷笑,引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西域未平,老夫岂能安臥?“ 孙邈嘆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陛下在您临行前特意赐予的'护心丹',用雪山灵芝配製。“他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大人先服下,至少能撑到明日不咳血。“ 王翦吞下药丸,忽然抓住孙邈的手腕:“说实话,离开百越这种鬼天气,会不会好些?“ 老医官沉默片刻,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湿寒之气確实能减,但西域高原...“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空气稀薄,寻常人尚会气短,何况大人您...“话未说完,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副將掀帘而入,看到铜盆里的血跡时脸色骤变:“大人!“ “慌什么!“王翦厉声喝道,却因气息不足而显得外强中乾,“部署都交代完了?“ 副將单膝跪地,鎧甲鏗鏘作响:“各营已按计划准备。只是...“年轻將领抬头时眼中有泪光闪动,“乌孙使者说,西域联军正在龟兹集结,我们或许需要调整路线。“ 王翦强撑著站起身,枯瘦的手指在染血的地图上移动:“取道精绝,避开葱岭天险...“话未说完,他突然踉蹌了一下,幸亏副將及时扶住。 孙邈趁机再次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大人肝脉弦急,肺脉沉涩,这是...“他看了眼王賁,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王翦喘著气道,“老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最多三个月。“孙邈低声道,“若执意西征,恐有...猝厥之险。“ 295章 大胜而归 “无妨。“他摆了摆手,声音里突然有了中气,仿佛刚才咯血垂危的是另一个人,“剩下的日子,老夫多歇息便是。“手指敲了敲案几上那匣“百日还魂丹“,“孙先生多费心,帮我调养著点。“ 孙邈的银针悬在半空,欲言又止。帐外传来士兵调试连弩的机括声,齿轮咬合的节奏像极了老人此刻不规律的心跳。 “就这么定了。“王翦不等医官回应,突然提高声音,“亲兵!传各营將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咳嗽,但这次他硬生生將血腥气压了回去,“按原定计划,三日后兵发西域!“ 两个月后。 咸阳东市的青石板路上,卖人的老吴头支著摊子,铜锅里熬著的飴冒著金黄的泡泡。一个头戴毡帽的西域商人凑过来,操著生硬的秦语问:“老丈,今日城中为何张红掛彩?“ 老吴头用木勺搅了搅浆,笑眯眯地指著城门方向:“客官是初来咸阳吧?前阵子四域伐秦的事儿听说过没?“他手腕一抖,浆在石板上浇出个持戟武士的形状,“如今啊,咱们大秦四面都打贏啦!“ 西域商人瞪圆了眼睛。他身后运丝绸的骆驼队突然骚动起来——原来是巡城的铁甲卫队经过,崭新的鎧甲在阳光下闪著寒光。这些鎧甲与从前大不相同,胸甲弧度更流畅,关节处还装著精巧的齿轮机关。 “让让!让让!“几个孩童举著木刀木剑从人群中窜过,领头的小胖子喊著:“王翦大將军回来啦!我爹说他的帅旗有十丈高!“ 酒肆二楼,两个穿著楚地服饰的商人倚窗而坐。年轻些的指著远处惊呼:“快看!那是...纸鳶?“只见湛蓝的天幕上,数十只巨大的彩色纸鳶排成战阵队形,每只下面都悬著朱红標语:“四海归一““天下太平“。 “听说都是工部新制的。“年长的商人抿了口酒,“用方大人改进的造纸术,比绢布还结实。“ “陛下出宫了!“有人高喊。 “岂止!“另一个背著一篓竹简的书生接话,“听说陛下亲自去十里亭迎接。” 声音淹没在鼎沸人声中。西域商人被挤到路边,正好看见一队奇特的马车驶过——这些车没有马匹牵引,车辕处装著精密的齿轮组,由两名士卒摇动手柄就能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脆,显然是用了新式的钢製轮轂。 “乖乖...“西域商人摸著鬍子喃喃道,“难怪四域联军打不贏...“ 城墙根下,三个穿著旧楚军服的汉子蹲著吃豆糕。其中独眼的那个突然红了眼眶:“他娘的...当年要是项王也有这些玩意...“ “嘘!“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指了指不远处——几个秦吏正在张贴告示,绢布上赫然写著《抚恤令》:凡归顺士卒,皆可分得新式农具一套,免税三年。 独眼汉子突然把豆糕一摔:“走!去十里亭看看!“ 此时的十里亭早已人山人海。亭外的驰道两侧,新栽的松柏还绑著红绸。 十里亭內,嬴政指尖轻叩著青玉案几,节奏与檐角铜铃被风吹动的声响微妙相合。冯劫侍立在侧,手中捧著刚从冰鉴里取出的葡萄——这是西域战利品中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稀罕物。 “陛下,“冯劫將水晶盏呈上,“王老將军他们这一去,足足半年零十八天。“ 嬴政拈起一颗葡萄,紫红的果实在他苍白指尖显得格外鲜艷。亭外新铺的驰道上,工部最新研製的“净道车“正缓缓驶过,车后旋转的毛刷將每一块青石板都打磨得光可鑑人。 “四域伐秦?“皇帝突然轻笑一声,將葡萄皮完整地剥下,“不过是个笑话。“果肉在他齿间碎裂,甜中带涩的汁水染红了唇角,“匈奴以为联合四域就能撼动大秦,却不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皇帝的话。探马飞身下马时,腰间的铜製號牌与新型马鐙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噹“声。这种號牌是方铭推行的军制改革產物,上面刻著士兵籍贯与编號,即便战死也能辨明身份。 “报——!“探马单膝砸地,膝盖处的铁製护甲在石板上擦出火,“方铭大人、王賁將军与蒙恬將军所率部队,已在五里外与王老將军会师!“ 冯劫手中的水晶盏微微一颤。嬴政却连眼皮都没抬,“可有异常?“ 探马喉结滚动:“王老將军的帅旗...换成了玄色。“ 亭內骤然寂静。檐角的铜铃突然停摆,仿佛连风都凝滯了。冯劫的瞳孔猛地收缩——按秦制,玄色帅旗唯有主帅病危时才用。 “冯劫。“ “臣在。“ “传詔太医署,把所有'还魂丹'都送到將军府。“ 冯劫刚要应声,远处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震动。 “来了!“人群中有眼尖的孩童尖叫。 地平线上,首先出现的是一面高耸入云的玄色大纛。旗面不知用什么材质织就,在阳光下竟泛著金属光泽——这是方铭改进的“混纺术“,將蚕丝与细铜丝混织,旗面可抗强风。 紧接著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蒙恬麾下的长城铁骑率先露面,马匹全都钉著新式马蹄铁,踏在青石板上迸溅出耀眼的火。更令人咋舌的是,这些战马额前都装著青铜面具,眉心处嵌有反射阳光的铜镜,远远望去如同神兵天降。 皇帝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玄色大纛下的那辆四轮战车上——车身通体漆黑,轮轴处装著精巧的减震装置,正是方铭半年前亲自监製的“安车“。 王翦就坐在车中。 老將军披著皇帝亲赐的紫貂大氅,面容枯槁得几乎脱相,双眼却亮得骇人。 战车后方,方铭与王賁並轡而行。方铭穿著罕见的正式朝服,腰间却依然佩著那枚玄鸟玉佩;王賁的鎧甲明显大了一圈,显然这半年消瘦不少。 “臣,王翦...“老將军挣扎著要下车行礼,嬴政已大步上前扶住。 “老將军辛苦了。“ 296章 大胜而归(二) 这时,方铭王賁和蒙恬也走到了前面,他们三人同时单膝跪地。 “起来起来。“嬴政虚扶一把,指尖的玄玉扳指在三人肩头各点了一下,“回宫再说。“ 回宫的仪仗走得极慢。嬴政的龙輦破例行在王翦的安车旁,皇帝每隔片刻就透过车窗问一句“老將军可好“。方铭注意到,龙輦车轮装著特製的减震机关——没想到已製成。 咸阳宫阶前,太医令早已带著药箱候著。药箱上镶著水晶透镜,也是方铭的发明,能看清最细微的脉象变化。当亲兵抬著王翦的步輦经过时,嬴政突然伸手掀开锦被一角——老將军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攥著个铜製齿轮,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把齿轮染成了褐色。 “直接送暖阁!“嬴政对太医令喝道。 王賁想跟去偏殿,却被蒙恬一把拽住。这位身经百战的將军摇了摇头,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让你爹...和陛下单独待会儿。“他指了指暖阁方向——透过新安装的琉璃窗,可见嬴政正亲手为王翦换上乾燥的中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过了没一会,嬴政出来了,对著几人说道:“王老將军暂无大碍,先去上朝吧。” 咸阳宫正殿嬴政端坐在玄鸟屏风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案几上那方玉璽,下面则是文武百官,以及刚刚得胜归来的眾人。 “陛下有旨,眾卿平身——“ 謁者拖长的尾音在殿柱间迴荡。方铭起身时,腰间的玄鸟玉佩与蒙恬的青铜甲片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四域攻秦之时...“嬴政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在每个角落清晰可闻,“若非诸卿力挽狂澜,大秦基业危矣。“ “有功当赏,有过必罚。“嬴政突然提高音量,震得檐角铜铃叮噹作响,“宣詔!“ 冯劫捧著金丝楠木詔书上前,展开时特製的蚕丝纸发出流水般的声响。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王翦晋上柱国,授上將军印,封武成侯,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见朕不拜!“ 百官中响起一片抽气声。李斯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丹书铁券自商鞅变法以来,只赐过三次。更惊人的是詔书末尾那句“世袭罔替“,这意味著王家將永远与国同休。 “蒙恬晋威远將军,统领三十万边军!赐金斧符节,许开府建牙!“ “王賁晋新远將军,统蟠龙军十万!赐...“ 当詔书念到方铭时,殿內突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响。冯劫展开詔书的右手微微发抖,蚕丝纸在殿灯照射下几乎透明,露出背面玄鸟暗纹。 “方铭授太子少师,太子继位后晋帝师,封永乐侯,世袭罔替!赐...“ “臣...领旨谢恩。“方铭跪拜的动作比平日慢了一拍。 这时,殿侧的金丝楠木屏风后传来环佩轻响,扶苏换好朝服缓步而出。 少年身形已如青竹般挺拔,玄色深衣上银线绣的云纹隨著步伐流动,腰间玉组佩碰撞出清越声响。 半年的边关歷练在他身上刻下明显痕跡——原本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麦色,指节处有拉弓磨出的薄茧,唯有那双遗传自嬴政的凤眼依然清亮如星。 “父皇。“扶苏在丹墀下站定,行礼时肩背绷出漂亮的弧线。 嬴政拍了拍御座旁的软垫:“过来。“ 扶苏睫毛颤了颤,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当看到方铭微微頷首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拾级而上的脚步越来越稳。少年太子落座时,嬴政亲手替他整了整腰间压皱的佩綬——这个动作让李斯手中的笏板“啪嗒“掉在了地上。 “诸卿可见,“嬴政的声音在殿內迴荡,手指却无意识摩挲著扶苏袖口的箭袖绑带,“朕这个长子,我现在十分满意。“ 皇帝突然起身,十二旒冕冠的玉珠碰撞声里,他抽出了天问剑。寒光闪过,剑尖轻点在扶苏肩头:“朕今日册封贏扶苏为太子,即日起入主东宫。朕万年之后,继皇帝位。“ 殿內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扶苏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父亲眼底映出的自己——不再是那个躲在柱后偷听朝政的孩童,而是一个眉目坚毅的青年。少年太子突然伏地行了大礼,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时,有滴泪迅速渗入了砖缝。 “儿臣...领旨。“ 嬴政收剑入鞘的剎那,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鎧甲跪地声。透过新装的琉璃窗,可见羽林卫全体单膝触地——这是军中认主的最高礼节。更远处,工部新铸的十二口青铜钟同时自鸣,声浪震得檐角铜铃疯狂摇摆。 隨著“陛下万岁“的山呼声在麒麟殿內层层盪开,嬴政袍袖一振,十二旒玉串在额前碰撞出清脆声响。 李斯则是好像惊呆了一般,直愣愣盯著御阶上並肩而坐的父子二人。 散朝的钟声尚未停歇,四人已穿过三道宫门。 暖阁前的金丝楠木门被两名紫衣太监挡得严实。年长的那位抬起拂尘,尘尾银丝在夕阳下泛著冷光:“诸位大人见谅,太医正在诊治,此刻不可进去啊。“ 王賁的拳头猛地砸向廊柱,却在触及朱漆前硬生生停住。 一阵熟悉的龙涎香袭来。眾人还未回头,嬴政的玄色袍角已掠过青玉地砖。皇帝走得很急,腰间玉组佩本该叮噹作响,却被他一把攥住。 “陛下万...“ 太医令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嬴政直接掀开珠帘闯入內室,十二旒冕冠的玉珠帘“哗啦“甩在门框上,惊得药童打翻了刚煎好的参汤。 暖阁內瀰漫著苦涩的药香,青铜鹤灯吐出的火苗被眾人带起的气流搅得忽明忽暗。嬴政的玄色龙靴踏过地上散落的银针——那些“九转还魂针“此刻歪歪扭扭地插在药枕上,针尾还颤动著未消的余劲。 “陛下...“老太医伏跪在药案旁,手中捧著的诊脉丝线还在微微发颤,“老將军年逾古稀,百越瘴毒虽解,余毒却已侵入骨髓...“ 方铭看见王翦露在锦被外的手腕——曾经能挽千斤强弓的臂膀,如今枯瘦得能看清每一根青紫色的血管。老將军枕边放著半块虎符,那是嬴政二十年前亲手劈开相赠的信物。 扶苏突然踉蹌著扑到榻前。少年太子腰间新佩的金印撞在床沿,在檀木上磕出个凹痕。他抓起王翦的手贴在额头,却发觉那掌心冰凉得不似活人——唯有虎口处还有道粗糙的茧子,是常年握戟磨出的痕跡。 “西域高原空气稀薄,老將军又连日操劳...“太医继续道,声音越来越低。 297章 王翦情况 嬴政突然掀翻了一旁的药柜。名贵药材滚落满地,一支千年山参恰好落在王賁脚边。 “朕问你还剩多少时日!“嬴政的吼声震得樑上灰尘簌簌落下。 老太医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若...若静养调理,或可再有五六年光景...“ 暖阁內骤然死寂。 方铭注意到王翦的睫毛微微颤动,老將军分明是醒著的,却固执地不肯睁眼。 “五年...“嬴政重复著这个数字,突然扯下腰间玉佩掷向药童,“拿著这个去太医院!所有药材任尔取用!“ 这时,他们突然发现王翦的眼皮颤了颤,在眾人尚未反应过来时,那双曾令六国胆寒的虎目已然睁开。老將军的瞳孔有些浑浊,却在看到嬴政的瞬间亮了起来——像將熄的炭火突然迸出火星。 “陛下...“王翦的声音沙哑如磨砂,枯枝般的手指却精准地抓住了嬴政的袖角,“老臣...惭愧...“他说话时嘴角漏出一丝药汁,扶苏立刻用太子朝服的袖口去擦,杏黄色的锦缎顿时染上褐渍。 嬴政反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掌,玄色龙袍与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形成刺目对比:“老將军安心將养,今后...“皇帝忽然哽住,喉结滚动了几下,“今后咸阳新开的酒肆,还等著您去品评呢。“ 王翦闻言竟低笑起来,笑声牵动胸腔发出风箱般的声响:“太医说的...老臣都听见了。“他望向窗外,那里正飘过一只方铭改进的巨型纸鳶,拖著“四海昇平“的朱红標语,“能看著大秦...一天一个样...老臣牵著孙儿逛西市...足矣...“ 老將军的目光突然钉在王賁身上。方才还慈祥的面容骤然板起,眉头皱成个“川“字:“你这孽障!“他竟挣扎著要起身,嚇得太医令打翻了针囊,“老子还没咽气呢!滚回去把《六韜》抄十遍!上回批註的狗爬字...咳咳...简直辱没门风!“ 王賁“扑通“跪下,崭新的將印磕在地上“鐺“地一响。这位统率十万蟠龙军的將领,此刻却笑得像个偷成功的顽童:“儿子这就滚!父亲您不知道,家里书房都按您喜欢的样式重修了...“他边说边退,险些被门槛绊倒。 眾人与王翦又敘谈片刻,见他神色渐显疲惫,便纷纷告退。嬴政亲自为老將军掖了掖锦被,將一枚温热的玉符塞入他枕下,这才带著眾人轻步退出暖阁。 暖阁外的朱漆迴廊上,初夏的阳光透过藤蔓间隙,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光影。嬴政抬手示意侍卫退至十步之外,转身面对三位功臣。 “此番四域之战,辛苦诸位了。“嬴政的声音比平日沙哑,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玉佩——那是王翦十年前所赠的出征礼。 方铭与蒙恬同时抱拳:“为陛下效力,不敢言苦。“王賁却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暖阁方向,新授的將印在腰间闪著微光。 嬴政微微頷首:“这几日咸阳大庆,取消宵禁,你们也该好生休整。“说著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朕特批的手令,城中新开的酒肆、瓦舍皆可凭此畅行。“ “陛下,“方铭上前半步,“诸子百家在此战中...“话未说完,嬴政已抬手示意。 “朕知晓。“他指尖在玉带上轻叩三下,“但百家终究不在朝籍,封赏不宜在明面上进行。“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高捧著鎏金漆盘疾步而来,盘中整齐码著数十枚青铜令牌,每枚都刻有不同的学派徽记。 “臣已按陛下吩咐准备妥当。“ 待眾人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迴廊尽头,嬴政轻轻推开暖阁的雕木门。王翦正倚在床头,枯瘦的手指摩挲著那枚虎符残片,听见门响立即要起身行礼。 “躺著。“嬴政快走两步按住老將军肩膀,顺手將滑落的貂裘重新披在他身上。窗外庆典的灯火透过新装的琉璃窗,在床榻前投下斑驳的光影。 皇帝从案几上端起尚温的药碗,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老將军觉得...“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刮蹭著碗沿的鎏金纹,“待您荣退之后,谁能当这兵家定鼎之人?“ 药汁在碗中晃出细小的涟漪。王翦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望向墙上悬掛的《六国征伐图》——那是他四十年前亲手绘製的,如今边缘已经泛黄。 “老臣在西域行军时,夜夜都在想这个问题。“王翦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缕血丝,“蒙恬...咳咳...確实是个好苗子。“ 嬴政从袖中取出方铭特製的丝帕,上面还带著龙涎香的余味。他仔细擦去老將军指间的血跡,等著下文。 “可这小子才三十有五。“王翦的指甲在虎符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灭楚那年,老臣已统帅二十万大军了,他到现在连场像样的独当一面的大仗都没打过。“老將军突然嗤笑一声,“这次要不是匈奴所谓的狼神瞎搞......” “方铭那小子...“王翦摇摇头,搞这些机巧之物是把好手。“老將军突然提高声调,“可兵者诡道!真到了战场上,敌人能按他图纸列阵吗?“ 嬴政的指尖在药碗边缘划了道弧线,碗中倒影破碎成无数光点。 “至於王賁...“王翦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把钝刀划过皮革,“他那支蟠龙军,离了方铭的连弩车和霹雳炮,战力起码折三成。“老將军突然抓住嬴政的手腕,“陛下!老臣说句诛心的话——现在这些年轻將领,都是靠精良军械堆出来的胜仗!“ “老將军的意思是...“嬴政慢慢掰开王翦攥紧的手指,发现掌心全是冷汗,“我大秦如今缺个真正的帅才?“ 王翦剧烈喘息著躺回枕上,髮丝在锦缎上铺开如霜雪:“给老臣...三年...“ 听著王翦的话,嬴政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老將军不要说了,我已有考量。您就不必劳心费神了。” 听著嬴政的话,王翦只能点头应是。 298章 回府 另一边,从朝堂回来的方铭终於回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府邸之內,方铭的玄色官靴刚跨过朱漆门槛,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便从照壁后扑来。 嬴阴嫚发间的金步摇叮噹作响,带著初开的桂香气撞进他怀里。少女的指尖死死攥住他腰间的玉带鉤,方铭能感觉到那双手在微微发抖。 “你可算...“嬴阴嫚的声音闷在他胸前,上好的云纹锦缎立刻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今日特意梳瞭望仙髻,此刻却蹭乱了鬢边好几缕髮丝。 方铭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肩头。他袖口还沾著西域的风沙,在少女鹅黄襦裙上留下几道浅痕:“不是每月都有家书么?“他故意晃了晃腰间鼓囊囊的锦囊,“你寄的平安符我都带著呢。“ 惊鯢悄无声息地退到三步外,新换的鱼鳞软甲在夕阳下泛著蓝光。 嬴阴嫚突然触电般弹开,耳尖红得像是涂了硃砂。她手忙脚乱地抚平衣襟,朝惊鯢行了个標准的万福礼:“惊鯢姐姐...“嗓音还带著哭过后的糯哑,“多谢你护他周全。“ 惊鯢侧身避过全礼,腕甲上的梅暗纹若隱若现:“分內之事。“ “进去说话吧。“ 回到府邸后,方铭径直带著嬴阴嫚和惊鯢来到书房。书房內陈设简朴却处处透著匠心,北墙悬掛著他亲手绘製的四海疆域图,西侧书架上整齐码放著竹简与帛书,东面案几上还摊开著未完成的机关设计图。惊鯢熟练地取出茶具,为方铭和嬴阴嫚泡上清茶,茶香很快在室內瀰漫开来。 她斟完茶后习惯性地后退两步准备离开,却被方铭叫住:“別走了,坐下,今天就算是咱们三个亲人的一次閒聊。“惊鯢闻言微微一愣,握著茶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嬴阴嫚见状赶紧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惊鯢姐姐快坐下。“说著將她拉到案几旁的蒲团上。惊鯢的鱼鳞软甲与木质案几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方铭看著两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將茶点往惊鯢面前推了推:“尝尝这个,阴嫚亲手做的桂糕。“嬴阴嫚脸颊微红,却还是主动拿起一块递给惊鯢:“姐姐別客气。“惊鯢迟疑片刻,终於伸手接过,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暖意。 这时嬴阴嫚突然放下茶盏,急切地探身向前:“你们在长城都遇到了什么?我看你写回来的信是那么的惊心动魄,而且你们竟然还遇见了狼神!“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快跟我详细说说!“ 方铭笑著抿了口茶,將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那要从去年深秋说起...“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又回到了朔风凛冽的长城之上。“我们刚到边关就遇上了长城坍塌,匈奴人就是趁著这个时机发动突袭。“ 隨著方铭的话题的深入,嬴阴嫚听得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惊鯢不动声色地捡起来递还给她,指尖却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 “那后来呢?“嬴阴嫚急不可耐地追问,身子几乎要扑到案几上。 “后来啊......” 方铭这么一说,就说了好几个时辰,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书房內点起了明亮的烛火。说到口乾时,惊鯢便適时地为他续上热茶;讲到惊险处,嬴阴嫚紧张得连手中的糕点都忘了吃。待说到匈奴狼神施展妖法,眾人的攻击都打不透时,方铭的肚子突然“咕嚕“一声响,惹得嬴阴嫚噗嗤一笑。 “说了这么久,倒是真有些饿了。“方铭笑著揉了揉肚子,转头对侍立在门外的僕役吩咐道:“去让厨房准备一桌火锅来,记得多切些羊肉,再备上我去年酿的梅子酒。“ 不多时,几个侍女便抬著一个特製的铜火锅进来,这是方铭按照现代记忆设计的,中间竖著个精巧的烟囱,周围一圈汤锅正咕嘟咕嘟冒著热气。红白相间的羊肉片薄如蝉翼,嫩绿的蔬菜洗得水灵灵的,还有各色菌菇、豆腐等食材摆了满满一桌。 “这可是方大哥发明的吃法呢!“嬴阴嫚兴奋地向惊鯢介绍,亲手为她调了一碗蘸料,“姐姐尝尝这个芝麻酱,我特意加了生碎和香葱。“ 三人围坐在火锅旁,热气氤氳中,方铭继续讲述著边关的故事。惊鯢虽然依旧戴著面具,却已经能自然地与二人共餐,时不时还会为嬴阴嫚夹上一筷子涮好的羊肉。方铭则一边说一边给二人斟上梅子酒,酒香混著火锅的香气,让书房里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最后啊,“方铭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满足地嘆了口气,“就是蒙恬將军带著十万长城边军前往吐蕃支援,我则是负责守城。那段时间可真是提心弔胆,生怕匈奴人捲土重来。“ “好在蒙將军神勇,不到四个月就平定了吐蕃叛乱,我们这才得以一同班师回朝。“ 嬴阴嫚听得入神,连筷子上的羊肉都忘了吃,直到汤汁滴在裙子上才回过神来。惊鯢默默递过一方锦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看著天色已晚,嬴阴嫚依依不捨地站起身来,手指绞著衣角不肯挪步。方铭见状不禁莞尔,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傻丫头,这几天陛下给我们放了假,我閒得很,你隨时都可以来找我玩。“ 嬴阴嫚这才展顏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那说好了,明日一早我就来!“她转身往外走,又突然回头叮嘱道:“你可得好好休息,我看你都瘦了。“直到惊鯢提著灯笼將她送到府门外,还能听见她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送走嬴阴嫚后,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方铭望著桌上残留的火锅,轻嘆一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惊鯢正收拾茶具的手微微一顿,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咱们都是一样的。“ 她將最后一盏茶杯轻轻放回托盘,声音比往常柔和了几分:“你衝锋陷阵都没喊过辛苦,我这当护卫的,又怎么好意思说累。“ 299章 回府(二) 方铭站在廊下,望著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桂树,忽然开口道:“现在我回来了,我估摸著陛下的赐婚圣旨怕是快要下来了。“他隨手摺下一枝金桂,在指尖轻轻转动,“上次四域攻秦,耽搁了大半年,这次陛下说什么也要把这事办成了。“ 惊鯢正在擦拭佩剑的手微微一顿,剑刃映出她面具下闪烁的目光:“这应该就是你常说的政治联姻吧?“她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你...不介意么?“ “既来之则安之。“方铭洒脱一笑,將手中的桂枝拋起又接住,“况且阴嫚那丫头性子纯善,待我又真心实意。“他转头看向惊鯢,眼中带著难得的柔和,“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么?“ 惊鯢手中的软布突然滑落,她慌忙弯腰去捡,面具下的脸颊早已緋红。月光照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上,映出一片莹白。 方铭见状轻笑一声,转而望向北方:“说起来,咱们在长城那些日子,几乎问遍了所有匈奴部落...“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可竟没一个人能说清那狼神的来歷,这事恐怕还没完。“ 惊鯢將佩剑收回鞘中,轻声道:“按你说的,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却又带著几分坚定。 方铭仰头望著满天星斗,微微頷首:“是啊,到时候就知道了。“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只是王老將军的身体已经垮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已经七十高龄了。“惊鯢低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上的纹路。月光洒在她的剑鞘,映出一道冷冽的银光。 “是啊,年纪到了。“方铭长嘆一声,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好了,不想这些了。“他转身往內室走去,宽大的衣袖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回来后这一天也没閒著,我得赶紧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惊鯢站在原地,看著方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迴廊尽头。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待方铭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她才纵身跃上屋顶,像往常一样在府邸四周巡视了一圈,確认一切安全后,才悄然回到自己的厢房。 方铭回到臥房,仰面躺在雕木床上,明明浑身疲惫,眼皮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合拢。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將斑驳的树影投在青砖地面上,隨风摇曳如同鬼魅。 他盯著房樑上精细的玄鸟纹饰,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那个怪物身影在记忆中挥之不去——那双泛著绿光的眼睛,那双蛇首,还有匈奴人谈及“狼神“时恐惧又狂热的神情... 翻身时,锦被摩擦发出窸窣声响。方铭又想起临行前嬴政意味深长的眼神——赐婚的圣旨怕是这几日就会下达。嬴阴嫚纯真的笑靨浮现在眼前,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揣著少女偷偷塞给他的香囊。 “师傅到底知不知道我要成亲...“方铭苦笑著喃喃自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已经好多年没有音讯了。只有几年前给传来一封信。 夜风突然加剧,吹得窗欞咯咯作响。远处传来打更人沙哑的梆子声,已是四更天了。方铭终於在这纷乱的思绪中渐渐沉入梦乡。 夜已深沉,咸阳宫的灯火大多熄灭,唯有嬴政的寢殿內依然亮著柔和的烛光。嬴政披著一件素白的宽袍,乌黑的长髮隨意地散在肩头,褪去了白日里帝王的威严,此刻更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他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著一只青玉酒樽,目光温和地落在对面的扶苏身上。 扶苏换下了白日的太子朝服,只著一件淡青色的常服,髮髻也鬆散地挽著,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他正兴致勃勃地说著近半年来在边境的见闻,年轻的脸上洋溢著光彩。 “父皇,您不知道,再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陇西的百姓现在都用上方大人改良的曲辕犁了。“扶苏双手比划著名,“原本要两头牛才能耕的地,现在一头牛就能轻鬆拉动。“他的眼睛里闪著兴奋的光芒。 嬴政轻笑出声,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他抬手为扶苏斟了半杯温好的黍酒:“慢些说,不急。“声音里透著罕见的柔和。 扶苏接过酒樽,继续道:“最神奇的是方大人教百姓们建的'火墙',用黄土和秸秆砌成空心墙,冬天烧上火,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他抿了一口酒,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那些老人家都说,这辈子头一回不用挨冻过冬。“ 烛火噼啪作响,將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嬴政的目光始终未离开扶苏,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你做得很好。“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比朕想像的要好得多。“ 扶苏闻言一怔,隨即眼眶微微发红。 夜风轻轻掀起纱帐,带来一丝凉意。嬴政隨手拿起一件外袍披在扶苏肩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扶苏闻著衣袍上熟悉的龙涎香,忽然觉得,这个曾经令他敬畏的父皇,此刻是如此的亲近。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扶苏鼓起勇气道,“儿臣想继续跟著方大人学习那些新奇的知识,还有...“ 嬴政轻轻放下手中的青玉酒樽,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响。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扶苏脸上,缓缓摇头:“这一点你想的就不对。“ 300章 父子夜话 烛火微微摇曳,將嬴政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屏风上,那玄鸟纹饰在光影中仿佛要振翅高飞。他向前倾身,宽大的衣袖拂过案几上摊开的边防图。 “方铭確实把你的眼界抬得很高,“嬴政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陇西的位置,“但距离真正的帝王之道,还差一些火候。“他的指尖沿著长城走向缓缓移动,“而差的这一点,方铭心知肚明他教不了你,所以才把这个问题拋给朕。“ 扶苏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眉头微蹙。他望著案几上那盏造型別致的铜灯——那是方铭设计的,能调节光亮的“省油灯“,忽然若有所悟。 “父皇的意思是...“扶苏的声音带著迟疑,“儿臣还是习惯性地用学习的思维看问题?就像方才儿臣说要'继续学新知识'那样?“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嘴角微微上扬。他伸手为扶苏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这个动作让年轻的太子想起小时候父皇教他写字时的情景。 “说得对。“嬴政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为君者不是要学尽天下知识,而是要懂得如何用人、如何决断。“他指了指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简,“方铭能教你造水车、改良农具,但何时该用这些新物事,用在何处,用多少人力物力——这些才是帝王该学的。“ “儿臣懂了。“扶苏郑重地点头,“就像方师常说的'知行合一',儿臣不能只停留在'知'的层面。“ 嬴政深邃的目光凝视著扶苏,手指轻轻敲击著案几上的青铜酒樽:“那你后面是如何打算的?“ 扶苏端正了坐姿,年轻的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色:“儿臣想跟在父皇身旁,尝试著学习如何当一个帝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衣袖上绣著的云纹,“方先生常说,千人千面,帝王也一样。“ 说到这里,扶苏抬眼直视嬴政,眼中闪烁著真诚的光芒:“儿臣不一定能成为像父皇这样的千古一帝,但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当一个合格的帝王。“ 嬴政闻言,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浑厚爽朗,震得殿內的烛火都跟著摇曳。他宽大的衣袖隨著笑声摆动,袖口金线绣制的玄鸟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好!好!“嬴政止住笑声,眼中却仍带著浓浓的笑意。他伸手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年轻的太子微微踉蹌了一下,“朕这一生做过无数决定,但让方铭当你的老师,恐怕是最正確的一个。“ 扶苏站稳身形,脸上也露出笑容。他注意到父皇眼角笑出的细纹,还有那难得舒展的眉头——这样开怀大笑的嬴政,平日里极少有人能见到。 “那小子...“嬴政踱步到窗前,望著远处渐亮的天色,语气中带著几分难得的轻鬆,“总是能说出些出人意料的话来。“他转身时,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上,“千人千面...这话倒是不错。“ 扶苏静静地站著,晨光中他的身影已经初具帝王气度。 “帝王之道,本就是摸著石头过河。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 殿外传来宫人轻微的脚步声,早朝的时刻快要到了。嬴政整了整衣冠,又恢復了往日威严的模样,但眼中的温和却未减分毫。 “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朕身边。“嬴政的声音沉稳有力,“奏章你先看,朝会你先听,决策你先想——“他顿了顿,嘴角微扬 扶苏郑重地行了一礼,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坚定。 当方铭醒来时,日头已经高悬,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床榻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一觉竟睡到了正午时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昨夜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他隨意披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赤著脚走出房门。院中的景象让他不由得驻足——嬴阴嫚正坐在石桌旁,手捧著一卷竹简,而惊鯢则罕见地换下了一身劲装,穿著素雅的淡青色襦裙。虽然腰间依然別著那把標誌性的惊鯢剑,但此刻的她褪去了杀手的凌厉,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清冷佳人。 “这个字读作'霽',雨过天晴的意思。“嬴阴嫚正轻声为惊鯢讲解竹简上的文字,修长的手指在简上轻轻点著。阳光透过她耳畔垂落的几缕青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嬴阴嫚抬头时先看到了方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醒啦!“ 惊鯢闻言转身,素净的衣袂隨风轻扬。没了面具的遮掩,她清丽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见方铭直愣愣地看著自己,她不自在地別过脸去,耳尖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緋红。 方铭倚在门框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每次见到惊鯢这般打扮,总让他有种新奇的感觉——就像在寒冬里突然发现了一株早开的桃,冷冽中透著意外的温柔。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方铭笑著走近,隨手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还是温的,显然是有人特意备著等他醒来。 方铭看著惊鯢这身素雅装扮,忍不住笑道:“以后多穿点这种衣服多好看啊,別天天穿著那身战斗装,多累啊。“说著还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柔软的布料在指尖摩挲,带著阳光的温度。 惊鯢微微蹙眉,摇了摇头:“在咸阳还好,但出去的话...“她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惊鯢剑,“这身衣服会影响战斗。“ 方铭看著她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那你就在咸阳穿,出去你还是那身行头,这总行了吧?“语气里满是宠溺的妥协。 嬴阴嫚在一旁捂嘴偷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惊鯢姐姐这样穿真的很美呢!“她俏皮地转了个圈,“要不要我让宫里的绣娘再给你做几套?“ 惊鯢的耳尖又悄悄红了,她低头整理著衣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必麻烦。“ “就这么说定了。“方铭拍拍手,一锤定音,“在咸阳就穿常服。“他促狭地眨眨眼,“正好也让我和阴嫚多饱饱眼福。“ 惊鯢抬头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反对。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她身上,素雅的衣裙衬得她眉目如画,腰间的惊鯢剑闪著寒光,构成一幅奇妙的画面——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失杀手的凌厉。 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惊鯢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手指已经搭上了剑柄。方铭却笑著按住她的手:“放轻鬆,在咸阳呢。“ 301章 如约而至 这一天,方铭奉詔入宫。穿过重重宫门,来到嬴政的御书房前,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竹简翻动的沙沙声。赵高在门外躬身相迎,低声道:“方大人,陛下等候多时了。“ 推开雕木门,只见嬴政正背对著门口,负手而立。听到动静,他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几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便从案几上滑向方铭。方铭眼疾手快地接住,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上面雕刻著古老的星象图案。 “苍龙七宿...“方铭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家里不是还有一块吗?“嬴政打断了他的话,朝赵高使了个眼色,“去取来。“ 赵高领命而去,书房內一时陷入沉默。方铭仔细端详著这些盒子,发现每一块的边缘都有细微的凹槽,似乎可以拼接在一起,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拼接的地方。 不到半个时辰,赵高便捧著最后一个锦盒匆匆返回。 “现在齐了。“嬴政走到窗前,示意侍卫全部退下,“试试看能不能解开这个谜。“ 方铭折腾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他先是尝试將七个盒子以各种方式拼接,可无论如何排列组合,那些看似契合的凹槽就是无法完全咬合。接著他又异想天开地咬破手指,將鲜血滴在玉璧上,结果血珠顺著光滑的表面滑落,什么反应都没有。 “陛下,“方铭喘著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这玩意是不是就是唬人的?我这也打不开啊。“他无奈地摊开双手,掌心还沾著方才用力过猛留下的红印。 嬴政站在窗边,夕阳的余暉为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方铭身上:“你既然被娥皇女英她们称作'星子',就应该能够打开。“说著缓步走到案几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玉璧,“这样,你去一趟西湖,问问她们。“ “好的。我这就动身,爭取十天內回来。” 走出宫门时,惊鯢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一身劲装,鱼鳞甲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递上一件披风。方铭接过披风,突然笑了:“看来这趟西湖之行,有人要穿常服的愿望要落空了。“ 经过几日的快马加鞭,方铭和惊鯢终於风尘僕僕地来到了西湖畔。时值深秋,湖面上泛著薄雾,远处的雷峰塔在暮色中若隱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方铭刚勒住马韁,还未来得及欣赏这湖光山色,就见一个身著深蓝色道袍的男子从柳荫下走出。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眉目清朗,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恭敬地行了一礼:“方大人,娥皇女英两位大人早已等候多时,请跟我来。“ 方铭与惊鯢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警惕。 “有劳带路。“方铭翻身下马,朝惊鯢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保持著半步的距离跟在方铭身侧,面具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道人引著他们沿湖边小径前行,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隱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精致的楼阁临水而建,飞檐翘角上悬掛著青铜风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阴阳家的手笔果然不凡。“方铭低声感嘆。这座楼阁看似寻常,但细看之下,每一处雕都暗合星象,连台阶的数量都对应著二十八宿。 方铭微微点头,右手已经摸到了袖中的霹雳弹。就在这时,楼阁的大门无声开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星子大人,別来无恙啊。“ 只见娥皇女英姐妹並肩而立,一个身著月白长裙,一个穿著絳紫罗衫,在暮色中宛如画中仙子。她们的目光在惊鯢身上停留片刻,又回到方铭脸上,嘴角掛著神秘的微笑。 “请进吧,“女英轻挥衣袖,“关於苍龙七宿的秘密,是时候揭晓了。“ 方铭和惊鯢跟隨娥皇女英踏入楼阁,刚一进门,身后的雕木门便无声关闭。楼阁內部远比外观看起来要宽敞得多,四壁悬掛著星象图,地面上镶嵌著青铜铸造的二十八宿图案,在烛光下泛著幽幽青光。 “早就算到你们要来。“娥皇轻拂衣袖,案几上的香炉无火自燃,升起裊裊青烟。她与女英相视一笑,两张一模一样的绝美容顏在烟雾中若隱若现。 方铭从怀中取出七个玉盒,整齐地排列在星象图上:“如今苍龙七宿的盒子已经凑齐,但我却怎么也打不开。“他抬头直视姐妹二人,“你们不是说我是星子吗?这盒子到底该如何开启?“ 娥皇女英相视一笑,同时抬起纤纤玉手。女英轻声道:“你们跟我们来。“话音未落,姐妹俩的衣袖突然无风自动,整个楼阁內的星象图同时亮起刺目的光芒。 惊鯢的剑瞬间出鞘,寒光直指二人:“幻术?“但为时已晚,方铭只觉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如水中倒影般扭曲变幻。待他稳住心神时,发现自己已置身於一个巨大的石洞之中。 洞顶垂落著晶莹的钟乳石,折射出幽蓝的光芒。惊鯢紧贴在他身侧,惊鯢剑上的寒光在黑暗中划出冷冽的弧线。石洞中央,一具通体漆黑的水晶棺槨静静安放在祭坛之上,棺身上缠绕著七条青铜锁链,每一条锁链上都刻著古老的星象符文。 “这里就是舜君沉睡之地。“女英的声音在石洞中迴荡,她与娥皇不知何时已站在棺槨两侧,“苍龙七宿的秘密,只有舜君能够解答。“ 方铭盯著那具神秘的水晶棺槨,眉头紧锁:“他不是沉睡著吗?这要怎么解答?“ 娥皇轻抚棺槨表面,指尖划过那些古老的纹路:“我们也不清楚,只有你这个'星子'才能给出答案。“ 女英站在一旁补充道:“苍龙七宿选择了你,自有其道理。“ 方铭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惊鯢想要阻拦,却被他轻轻摆手制止。他绕著棺槨仔细观察,突然发现棺盖上有七个微凹的圆点,排列形状赫然是北斗七星的模样。 “这是...!“方铭连忙从怀中取出七个玉盒,小心翼翼地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將它们放置在凹点上。玉盒与凹点完美契合,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302章 如约而至(2) 眾人屏息等待,然而半晌过去,棺槨依然毫无动静。 “怎么会...“方铭不甘心地握紧拳头。突然,他像是下定决心般,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顿时涌出。惊鯢惊呼一声想要阻止,却见方铭已经將血滴在了棺槨正中的太极图案上。 血珠接触水晶表面的剎那,异变陡生! 七只玉盒同时亮起耀眼的青光,棺槨上的青铜锁链剧烈震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方铭滴落的鲜血在棺盖上蜿蜒流动,竟然自动描绘出一幅星图。洞顶的钟乳石光芒大盛,將整个石室映照得如同白昼。 娥皇女英同时后退一步,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果然...只有星子的血才能唤醒...“ 话音未落,水晶棺槨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棺盖缓缓移开一道缝隙,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从缝隙中瀰漫而出。惊鯢的剑已完全出鞘,寒光直指棺槨,而方铭则死死盯著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心跳如鼓。 洞顶的钟乳石迸发出璀璨星光,无数光点在虚空中交织匯聚,渐渐凝成一张由星辰组成的巨大脸庞。那张脸威严而沧桑,双目如同两轮明月,俯视著眾人。 娥皇女英见状,立刻激动地跪伏在地,声音颤抖:“恭迎舜君甦醒!“ 星辰人脸微微頷首,发出洪钟般的声音:“辛苦你们了,千百年的守护。“星光流转间,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从今往后,你们的使命就结束了。“ 人脸转向水晶棺槨,那只苍白的手已然化为点点星光消散。“我其实早已逝去,只剩这一缕元神,只为等待星子的到来。“ 方铭站在原地,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星辰人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由星辰构成的眼睛仿佛能看透灵魂:“不属於这个人间的星子啊,你终於来了。“ 惊鯢的剑尖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往方铭身前挡了挡。星辰人脸见状,竟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你早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方铭听完舜君的话,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直视著星辰人脸,声音沉稳而坚定:“舜君,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为何会成为你口中的'星子'?“ 星辰人脸在虚空中微微波动,发出低沉的笑声:“所有的答案,都封存在苍龙七宿之中。当你真正打开它时,自会知晓一切。“ 方铭眉头微蹙,伸手接住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的七个玉盒。原本温润的玉璧此刻泛著幽幽星光,触手冰凉却又带著奇异的脉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那究竟要如何打开?“方铭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玉盒上复杂的纹路。 舜君的声音渐渐变得空灵,星光构成的面容也开始涣散:“如今苍龙七宿已吸收了我的星辰之力...还需集齐诸子百家中七家的独门內力...“ “最后...还需要你的星辰之血...“ “以及...帝王之血...“ 就在舜君的星光即將完全消散之际,娥皇突然上前一步,声音带著压抑千年的哽咽:“舜君,我们姐妹守护您的元神至今,一直盼望著能復活您......“ 女英也红了眼眶,指尖凝聚著阴阳家特有的灵力,似乎想要挽留那点点星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虚空中,舜君最后残存的星光微微闪烁,发出慈祥而豁达的笑声:“痴儿啊......我在上古时期便已身陨道消,如今不过是一缕执念未散的残魂罢了。生死轮迴,本就是天地至理,何必执著?“ 星光渐渐稀薄,舜君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若你们无处可去......不妨追隨星子......“ 最后几颗星辰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温柔的弧度,仿佛在轻抚姐妹二人的发顶: “但要记住......一旦选择加入帝国......“ “你们的命运就將与大秦国运相连......“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隨著最后一个字落下,漫天星光骤然消散。石洞中只剩下几缕飘散的星辉,缓缓落在娥皇女英的肩头,如同最后的告別。 女英伸手接住一粒星光,看著它在掌心渐渐熄灭,轻声道:“姐姐,我们......“ 娥皇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光,转身看向方铭,行了一个標准的阴阳家礼节:“星子大人,若不嫌弃,我们姐妹一脉愿入大秦。“ 方铭却朗声一笑,伸手虚扶:“有二位加入,是大秦之幸。“ 方铭將七个星光流转的玉盒小心收好,眼中闪烁著思索的光芒:“如今虽然知道了开启苍龙七宿的方法,但还差得远。“他掰著手指数道,“需要陛下的帝王之血,还要集齐诸子百家中七家的独门內力...“ 他抬头看向娥皇女英,目光灼灼:“我觉得阴阳家、道家、鬼谷、儒家、法家、兵家、墨家这七家最为合適,二位觉得如何?“ 娥皇与女英对视一眼,轻轻頷首。 方铭看到后露出笑意:“那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不如隨我一同返回咸阳,我亲自引荐你们面见陛下。“他指了指惊鯢腰间的令牌,“有罗网的通行令,三日內便可抵达。“ 娥皇女英相视一笑,同时欠身行礼:“那便有劳星子大人了。“女英的衣袖在晨风中轻扬,“正好我们也要去咸阳拜访几位故人。“ 惊鯢默默上前半步,低声道:“时辰不早了。“ 娥皇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轻声道:“三千年的守候,今日终於...“话音未落,一阵晨风吹散了她的低语。女英默契地接上后半句:“...找到了新的归宿。“ 方铭笑而不语,只是摸了摸怀中的玉盒。 303章 如约而至(三) 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方铭一行人终於回到了咸阳城。巍峨的城墙在夕阳下泛著金红色的光芒,城门处巡逻的卫兵见到方铭的令牌,立即肃立行礼。 方铭顾不上回府休整,直接带著娥皇女英直奔咸阳宫。惊鯢默默跟在三人身后,鱼鳞甲在落日余暉中泛著冷冽的光泽。 章台宫內,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听闻方铭求见,他放下硃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尤其是看到方铭身后那对气质非凡的姐妹时。 “陛下。“方铭行了一礼,简明扼要地將西湖之行的经过道来,包括舜君的嘱託以及苍龙七宿的开启之法。 嬴政的目光在娥皇女英身上停留片刻,忽然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平礼:“阴阳家舜君一脉能入我大秦,是朕之幸。“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朕决定在咸阳宫中设立司天监,专司星象历法之事,就交由二位负责。“ 娥皇女英对视一眼,同时欠身还礼:“谢陛下。“女英的衣袖轻扬,“我们必当尽心竭力。“ 方铭適时上前:“陛下,关於苍龙七宿...“ 嬴政抬手打断:“朕已知晓。朕决定七日之后,在这咸阳宫內,邀请七家高人,一同见证苍龙七宿的秘密。“ 方铭闻言,拱手问道:“陛下打算都邀请哪些人?“ 嬴政略一沉思,手指轻叩案几:“鬼谷一脉,就由你这个现任鬼谷传人亲自去请。“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墨家那边,让现任巨子带著几位统领前来。听说他们最近在研製新的守城器械?正好藉此机会一观。“ “兵家自然少不了王翦和蒙恬。“嬴政走到窗前,望著远处蒙恬府邸的灯火,“蒙恬刚从边关回来,还未启程返回驻地,正好参与。“ 惊鯢在殿角微微一动,面具下的目光闪烁。嬴政继续道:“道家请晓梦大师和赤松子前辈;阴阳家...“他看向娥皇女英,“通知东皇太一。“ “儒家方面,“嬴政的手指划过案上的竹简,“请荀夫子和伏念、顏路等同来。至於法家...“他嘴角微扬,“李斯身为丞相,自然不能缺席。“ 方铭听完,若有所思:“七家齐聚咸阳宫,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嬴政微微頷首,深邃的目光投向殿外浩瀚的夜空:“不错。诸子百家对上古之事的记载都只是零碎片段,就连我皇室密库中的典籍也残缺不全。这次正好借苍龙七宿之力,一窥上古时期的真相。“ 嬴政目光深沉地看著方铭,袖中的手指轻轻敲击著玉带:“你与这几家都颇有交情,此事交由你去办最为合適。“他转身望向殿外渐亮的天色,“去吧,务必在七日內將七家代表齐聚咸阳宫。“ 方铭肃然抱拳:“臣领旨。“ 离开章台宫后,方铭与二女在宫门外分別。娥皇轻拂衣袖:“我们这就去寻东皇阁下,有些恩怨,应该说清楚了。“女英则取出一枚阴阳玉佩递给方铭:“持此物可感应到我们。“ 方铭將玉佩收入怀中,顾不得回府休息,径直策马奔向自己在咸阳的府邸。 刚踏入府门,管家就匆匆迎上:“大人,盖聂先生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方铭眼前一亮:“大师兄来了?“他三步並作两步穿过迴廊,推开书房门时,只见一袭白衣的盖聂正静立窗前,渊虹悬於腰间,背影如松。 “师兄!“方铭声音中带著久別重逢的喜悦。 盖聂转身,锐利的目光在方铭身上一扫:“你身上有星辰之力的气息。“他眉头微蹙,“去了阴阳家的地盘?“ “陛下命我七日內集齐七家代表。“方铭將玉盒小心收好,“师兄既在咸阳,鬼谷一脉自然由您代表。“ 盖聂微微頷首:“卫庄那边...“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方铭从书案上取出一卷白纸,提笔蘸墨:“我这就修书给二师兄,让他速来咸阳。另外还得通知其他各家代表...“他眉头微蹙,笔下如飞,字跡却依然工整有力。 盖聂静静站在窗前,渊虹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见方铭忙得头也不抬,他淡淡道:“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近况。“ 方铭闻言抬头,正要挽留,却见盖聂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白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冷。 “师兄...“方铭起身相送。 “你且忙。“盖聂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七日后自会相见。“话音未落,人已飘然出了院门,唯有几片落叶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轻轻打著旋儿。 送走盖聂后,方铭回到书房,將写好的书信交给侍从:“用信鸽,发新郑那边。“接著又铺开一张咸阳城布局图,开始仔细规划各家代表的行程。 方铭將竹简在案几上铺开,指尖沿著各家代表所在的位置一一划过。烛火摇曳间,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学宫的標记上,眼中精光一闪。 “成了!“他轻拍桌案,震得茶盏里的水面盪起涟漪,“明日先去学宫。“手指重点在学宫位置敲了敲,“正好荀夫子和赤松子前辈都在,可以一次请到儒道两家。“ 惊鯢默默点头,鱼鳞甲在烛光下泛著幽蓝的光泽。她突然伸手按住剑柄:“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方铭笑道:“是大师兄。“话音未落,一袭白衣的盖聂已飘然入院,手中还提著个食盒。 “就知道你还没用晚膳。“盖聂將食盒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铺满桌面的竹简,“计划好了?“ 方铭接过食盒,里面是还冒著热气的羊肉羹和几张胡饼:“师兄来得正好,明日我要去学宫...“ 盖聂不置可否,送完食盒后如来时一般飘然而去,唯有食盒上残留的温度证明他確实来过。 惊鯢看著方铭狼吞虎咽的样子,默默递上茶水。方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又是忙碌的一天。“ 惊鯢听后点了点头,“好的。不过你用不用跟阴嫚说一下?” 方铭听后,想了想说,“还是说一下吧,你轻功好,你去一趟吧。” 惊鯢听后点了点头。 304章 诸子百家齐至 第二天早上,方铭与惊鯢便早早的来到学宫门前。青石阶上露水未乾,映著初升的朝阳闪闪发亮。学宫內传来朗朗读书声,抑扬顿挫的语调在静謐的晨光中格外清晰。 方铭示意惊鯢在廊下等候,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讲堂窗外。只见荀夫子一袭灰布长衫,手持戒尺,正在讲解《千字文》。这位儒家大师將戒尺点在竹简上,声音浑厚有力: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此八字道尽天地初开之象。“荀夫子拂袖转身,在沙盘上画出一个太极图形,“天玄而地黄,正如阴阳二气相生相剋。方铭大人所献此篇,看似蒙童识字之用,实则暗含天地至理。“ 座下学子们纷纷低头记录。荀夫子继续道:“再看'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一句...“他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睿智的目光正好与方铭对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却不动声色地继续授课,“日月交替,星辰列布,这不正是阴阳家所谓的'天行有常'?“ 方铭在窗外听得入神。只见荀夫子將戒尺一横:“尔等莫要小覷这《千字文》。昨日道家赤松子前辈观后,言其'一字一乾坤'。所以今日功课,每人需將此文抄写十遍,体会字里行间的天地之道!” 学子们哀嘆声中,晨课结束。荀夫子整理衣袖走出讲堂,见方铭立在梧桐树下,捋须笑道:“方大人可是许久不见啊,不知前来找老朽所谓何事?“ 方铭隨荀夫子穿过迴廊,四周竹影婆娑。他压低声音问道:“不知荀夫子可曾听闻苍龙七宿之说?“ 荀夫子脚步微顿,白眉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他捻须沉吟道:“苍龙七宿的秘密由来已久,据传是商周时期所留,里面蕴含著上古辛密。“老儒生忽然转身,衣袖带起一阵墨香,“我小圣贤庄藏书阁中曾有残卷记载,二十年前曾偶然获得其中一个,已呈献给陛下了。“ “方大人突然问起此事,莫非...“他压低声音,“於苍龙七宿有关?“ 方铭点了点头,神色郑重地將他们在匈奴边境遭遇狼神、以及舜君残魂所示的內容娓娓道来。当说到苍龙七宿需要集齐诸子百家七脉內力时,荀夫子原本沉稳持重的面容突然一变。 “竟有此事!“荀夫子白眉下的双目精光暴涨,衣袖无风自动。他在亭內来回踱步,脚下木屐发出急促的“嗒嗒“声。“陛下选了我儒家...好,好!“他突然停在窗前,望著院中那株百年古柏,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荀夫子转身快步走向书案,铺开一卷素帛,提笔时手腕竟有些微微发抖:“我这就修书让伏念和顏路即刻启程。“笔锋在帛上龙飞凤舞,墨跡淋漓,“他们正在临淄讲学,快马加鞭三日可至。“ 方铭会意,起身拱手:“既如此,晚辈还要去通知其他各家,先行告退。“ 方铭告別了荀夫子后,又匆匆来到学宫后山的松涛阁寻找赤松子。推开虚掩的竹扉,只见那位白髮老者正在石案前焚香抚琴 “前辈。“方铭上前行礼,將苍龙七宿之事详细道来。当说到需要道家內力相助时,赤松子抚琴的手指突然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苍龙现世,天地將变啊...“赤松子长嘆一声,白髮无风自动。他起身走向窗前,眺望远处的太乙山方向,宽大的道袍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晕。“此事关乎天下气运,我道家自当全力相助。“ 人宗逍遥子正在终南山闭关,老道这就传讯让他带著'万物回春'心法前来。“ 说著,老者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令牌,指尖在其上刻画符咒。令牌顿时泛起莹莹青光,化作一只仙鹤振翅飞去。 出了学宫,方铭策马直奔王翦府邸。昔日威震六国的老將军府邸如今门庭冷落,只有几个老兵在门前值守。见方铭持玄鸟令牌而来,老兵们连忙行礼让路。 穿过几进院落,方铭在后园的葡萄架下找到了王翦。老將军裹著厚厚的裘毯,躺在一张精巧的摇椅上,椅子隨著微风轻轻晃动——这正是方铭去年设计的“逍遥椅“,椅背弧度贴合腰身,底下装有特製的弹簧机关。 “老將军。“方铭轻声唤道。 王翦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待看清来人后,脸上皱纹舒展开来:“是方小子啊...“他颤巍巍地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老夫这身子骨,就不起来迎你了。“ 方铭注意到王翦手边的小几上放著药碗,碗底还残留著黑色药渣。院角的炉子上正煎著新药,苦涩的气息瀰漫在空气中。 “是为苍龙七宿之事而来吧?“王翦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摇椅扶手,“今早赵高那傢伙来过了。“他眯眼看向方铭,“陛下要集七家之力?“ 方铭心头一震,没想到嬴政已经先行派人通知。他恭敬地取出一个玉盒:“正是。这是从西域带回的雪莲,对老將军的咳疾或有帮助。“ 老將军虚弱地笑了笑:“老夫虽然亲往,但兵家传承...“他颤著手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孙子兵法》的真解本,还有老夫毕生心得。蒙恬会代兵家之主出席。我就旁边看看热闹就行了。“ 方铭郑重接过,竹简入手沉甸甸的,上面还带著老將军的体温。正欲道谢,忽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父亲!“王賁匆匆赶来,手中捧著刚熬好的汤药。见到方铭,他微微一愣,隨即点头致意。 王翦摆摆手:“你们年轻人聊。“说完便闭上眼睛,摇椅又轻轻晃动起来,斑驳的阳光透过葡萄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方铭与王賁走到廊下,將七日之约详细告知。王賁听罢,拳头不自觉地攥紧:“父亲时日无多...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参与这等盛事了。“ 方铭心头一凛,郑重地点头。离开时,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阳光下的老將军如同寻常老者般打著盹。 305章 诸子百家齐至(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咸阳城的街市上突然多了许多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士。酒肆茶楼间,时常能听见各地方言的交谈声,偶尔还有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 而最先来到诸子百家,竟是卫庄率领的流沙组织。 这天午后,方铭正在庭院里与来访的嬴阴嫚对弈。石桌上的棋盘摆著胶著的战局,嬴阴嫚执黑子,正咬著嘴唇苦思冥想。惊鯢静立在一旁,罕见地换上了素色长裙,只是腰间依然佩著那把標誌性的惊鯢剑。 “方大哥,你这手'镇神头'也太狠了。“嬴阴嫚嘟著嘴,指尖的黑子迟迟落不下去。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铭笑著端起茶盏:“阴嫚公主最近棋艺见长,我若不认真些,怕是要输得很惨...“ 话音未落,门房匆匆跑来,在廊下恭敬行礼:“大人,门外来了一伙奇怪的人。“老僕擦了擦额头的汗,“为首的是个白头髮男子,气势嚇人得很。还有个女子身上缠著活蛇...“ “啪嗒“一声,嬴阴嫚手中的黑子掉在棋盘上。方铭却眼前一亮,霍然起身:“是二师兄!“ 惊鯢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听到“二师兄“三字才稍稍放鬆。方铭快步走向大门,远远就看见一袭黑衣的卫庄抱臂而立,白髮在风中飞扬,鯊齿剑在阳光下泛著冷光。 “二师兄!“方铭抱拳行礼,“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卫庄冷哼一声:“听说你要凑齐七家之力?“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方铭身后的嬴阴嫚和惊鯢,“看来小师弟在咸阳过得不错。“ 赤练捂嘴轻笑,蛇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们一路过来,发现咸阳城里热闹得很呢。“ 方铭连忙將几人迎入內院,只见来者共有四人:卫庄一袭黑衣,白髮如雪,鯊齿剑悬於腰间,气势凛然;赤练红衣似火,腰间的赤链蛇吐著信子,媚眼如丝;白凤抱臂而立,蓝白相间的衣袍纤尘不染,神色淡漠;最后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想必就是神秘的墨麒麟了。 “诸位请坐。“方铭示意侍女上茶,隨即开始介绍,“这位是惊鯢,想必你们都认识。“惊鯢微微頷首。 “这位是嬴阴嫚公主,陛下的长女。“方铭话音未落,嬴阴嫚已经盈盈起身,向眾人行了一个標准的宫廷礼。 “阴嫚久闻诸位大名。“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举止端庄大方,“二师叔的纵横剑术,赤练姑姑的驭蛇奇术,白凤叔叔的轻功绝技,还有墨...“说到墨麒麟时稍作迟疑,隨即莞尔一笑,“墨前辈的神出鬼没,方大哥都跟我讲过许多次了。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赤练把玩著腕间的蛇链,饶有兴趣地打量著嬴阴嫚:“公主殿下倒是比想像中平易近人呢。“她腰间的赤链蛇突然探头,嚇得嬴阴嫚轻呼一声,隨即又好奇地凑近观察。 白凤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当嬴阴嫚提到“轻功绝技“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墨麒麟的黑袍纹丝不动,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惊鯢適时地递上一盘糕点:“诸位远道而来,先用些茶点。“她动作嫻熟地为每个人添茶,完全看不出天字一等杀手的凌厉。 卫庄接过茶盏,突然问道:“苍龙七宿之事,你打算如何安排?“ 方铭神色一正:“正要与二师兄商议。七日后章台宫之约,鬼谷一脉由您代表可好?“ 院中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落叶飘落在棋盘上,正好盖住了方才那局未尽的棋。卫庄盯著落叶,缓缓点头:“让盖聂来吧。我们在旁边看著就行了...“ 方铭听罢点了点头,郑重道:“那就听二师兄的安排。“ 他看向卫庄,眼中带著几分疑惑:“不过二师兄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我原以为至少还要等上三五日才能见到你们。“ 赤练轻抚著缠绕在臂间的赤链蛇,红唇微扬:“接到你的传信时,我们恰好在咸阳附近游玩。“她腰间的蛇链发出清脆的声响,“想著顺道过来看看小师弟在忙些什么大事。“ 卫庄將鯊齿剑横放在膝上,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几日咸阳城怕是要热闹了。诸子百家的人马都会陆续抵达。“他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赤练和白凤就留在你这里,我和墨麒麟去找大师兄。“ 方铭闻言心头一热。他知道卫庄此举是在帮他分担压力——有流沙两大高手坐镇府中,那些暗中窥探的宵小之辈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而卫庄亲自去寻盖聂,更是確保鬼谷一脉能够齐心协力。 “多谢二师兄。“方铭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同门之礼。 卫庄摆了摆手,白髮在阳光下泛著银光。起身就打算离开。 看著要离开的卫庄,深知他的性格的方铭也不再挽留。 等到卫庄走后,赤练伸了个懒腰,腰间的蛇链叮咚作响:“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她笑吟吟地看向惊鯢,“妹妹,不介意带我们参观下府邸吧?“ 待她们走远,嬴阴嫚才小声问道:“方大哥,这位二师叔看著好生严肃...“ 方铭望著卫庄离去的方向,轻声道:“二师兄面冷心热。当年我初入鬼谷时,剑法都是他手把手教的。虽然教著教著就放弃了。“ 嬴阴嫚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夕阳的余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大哥,“她声音轻柔,带著几分不舍,“这几日你要忙著筹备七家会盟之事,我就不来叨扰了。“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玉佩,“等你忙完这阵子,我再来看你。“ 方铭起身相送,注意到她发间別著的那支他去年赠予的玉簪,在暮色中泛著温润的光泽。他点头应道:“好,等此事了结,我带你去城外看新开的桃。“ 嬴阴嫚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恢復了端庄的神態。她向院中的赤练和白凤也行了一礼:“二位前辈,阴嫚先行告退了。“ 赤练腰间的蛇链轻轻晃动,似在道別;白凤则微微頷首,算是回礼。 惊鯢默默上前,准备护送公主回宫。嬴阴嫚却摆了摆手:“不必送了,宫里的侍卫就在门外候著呢。“她犹豫了一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绣著兰的香囊,“这是我亲手缝的安神香囊,方大哥这几日劳心费神,晚上放在枕边能助眠。“ 方铭接过香囊,隱约闻到里面混合著薄荷与茉莉的清香。他还未来得及道谢,嬴阴嫚已经转身离去,鹅黄色的裙裾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发间的步摇发出细碎的声响。 306章 诸子百家齐至(三) 咸阳宫正殿內,烛火通明。嬴政端坐在龙椅之上,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微微眯起眼睛,注视著殿內一字排开的阴阳家眾人。 “东皇,“嬴政的声音在大殿內迴荡,“你这次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站在最前方的东皇太一身披星辰法袍,面具下的声音低沉而神秘:“陛下,此次事关重大,我將阴阳家精锐尽数带来。“他宽大的袖袍一挥,身后眾人齐齐行礼。 “少司命。“一位紫衣少女上前一步,面纱轻拂,手中捧著一盏青铜古灯,灯焰竟呈青紫二色。 “大司命。“红袍女子抱拳而立,腰间悬掛的铜镜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云中君。“白须老者手持玉杖,杖头镶嵌的明珠內似有云雾繚绕。 “月神。“蓝裙女子微微欠身,发间的银饰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星魂。“少年模样的男子嘴角含笑,指尖跳动著幽蓝的火焰。 东皇太一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除了被囚禁的焱妃,阴阳家所有高层尽在此处。“他抬头望向殿顶绘製的星象图,“苍龙七宿现世,乃是能改变天地气运的大事,不得不谨慎对待。“ 嬴政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在阴阳家眾人身上一一扫过。他注意到星魂指尖的火焰与少司命灯盏中的火苗遥相呼应,而云中君玉杖上的明珠则隨著月神髮饰的摆动忽明忽暗。 “阴阳家如此重视,朕心甚慰。“ 嬴政微微頷首,指尖轻敲著龙椅扶手:“听方铭说,舜君一脉的传人也已到了咸阳?“ 东皇太一的星辰法袍无风自动,面具下传来低沉的迴响:“娥皇女英姐妹已与我等会面。她们选择归附帝国,其余舜君遗脉...“他袖中的手指掐了个法诀,“已重归阴阳家正统。“ “你们的家务事,朕不便过问。“嬴政摆了摆手,目光转向殿外渐暗的天色,“此次诸子百家齐聚咸阳,不如让各家代表一同观礼?“ 东皇太一躬身行礼,面具上的星纹流转:“此乃陛下圣裁,阴阳家自当遵从。“ 嬴政满意地点头,突然提高声调:“赵高!“ 阴影中的赵高立即趋步上前,猩红的衣袍在烛光下如血般刺目:“老奴在。“ “传朕口諭。“嬴政的声音在殿內迴荡,“诸子百家欲观礼者,需经罗网审核。品行端正、无谋逆之举者,七日后可入咸阳宫共参天机。“ 赵高细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老奴这就去办。“他躬身退下时,腰间的罗网令牌与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嬴政的目光如炬,直视著东皇太一那遮掩在星辰面具下的面容:“舜君既为你们阴阳家鼻祖,如今残魂消散,尔等竟无半点表示?“ 殿內烛火忽然一暗,东皇太一的法袍无风自动,上面绣著的星象图案流转起幽蓝光芒:“陛下明鑑,舜君早已在上古时期陨落,不过是一缕执念未散的残魂罢了。“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著奇异的迴响,“唯有娥皇女英那两个痴儿,千百年来始终相信能復活故主。“ 少司命手中的青铜古灯火焰突然分裂成两色,青紫交缠。东皇太一抬手轻抚灯焰,继续道:“对我等而言,舜君不过是典籍中记载的传说人物。阴阳家传承至今,早已不问前世,只看未来。“ 嬴政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殿內其他阴阳家眾人。大司命腰间的铜镜反射出诡异的光斑,星魂指尖的幽蓝火焰微微颤动,月神发间的银饰却纹丝不动——显然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有趣。“嬴政突然轻笑。 东皇太一继续说道,“生死乃天地至理,逆天改命必遭天谴。“ 嬴政若有所思地看著这一幕,缓缓起身:“罢了,朕也不过隨口一问。“他走向殿侧的窗欞,望著夜空,“七日之后,无论揭晓什么秘密,阴阳家都需全力协助大秦。“ 东皇太一深深一揖:“谨遵陛下旨意。“ 待阴阳家眾人离去后,大殿內重归寂静。嬴政负手立於窗前,望著远处渐渐西沉的月色,忽然开口:“赵高。“ 阴影中立即传来衣袍摩擦的窸窣声,赵高佝僂著身子快步上前,猩红的官服在月光下如血般暗沉:“老奴在。“ “你的罗网,如今恢復得如何了?“嬴政的声音不疾不徐,手指轻轻摩挲著腰间的玄鸟玉佩。 赵高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堆满諂笑:“托陛下洪福,六剑奴已尽数伤愈。“他扳著枯瘦的手指一一数道,“真刚、断水、乱神、魍魎、转魄、灭魂,个个都比从前更精进了。“ 说著,他从袖中取出三枚青铜令牌,呈於掌心:“老奴还新收了掩日、天蛰、巨闕三位剑主,如今罗网实力更胜从前。“ 月光透过窗欞,照在那三枚令牌上。只见“掩日“令上刻著日蚀图案,“天蛰“令上盘著一条狰狞蜈蚣,“巨闕“令则厚重无比,边缘泛著寒光。 嬴政微微頷首:“七日后苍龙现世,叫上他们一同观礼吧。“他转身时,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微风,“这等盛景,千载难逢。“ 赵高闻言,立即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老奴代那些奴才谢陛下恩典!他们若知能亲眼见证这等天地异象,必当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殿角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將赵高佝僂的身影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嬴政的目光扫过地上跪伏的身影,淡淡道:“起来吧。记住,观礼期间,罗网需盯紧各家动向。“ “老奴明白。“赵高爬起身来,腰间的罗网令牌与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已经派了三十六个暗桩混入百家之中,就连阴阳家那边...“ 嬴政抬手打断:“下去准备吧。“ 待赵高躬身退下后,大殿重归寂静。嬴政从暗格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后赫然是罗网的名册。他的指尖在“六剑奴“和新增的三位剑主名字上轻轻划过,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307章 上古辛密---解(一) 七日后,咸阳宫外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晨曦初露,天边还掛著几颗未落的晨星,其中苍龙七宿格外明亮,仿佛触手可及。 广场最前方,七道身影肃然而立: 鬼谷卫庄一袭黑衣,鯊齿剑悬於腰间,白髮在晨风中飞扬。他身侧站著盖聂,木剑斜背,两人一黑一白,恰似阴阳双鱼。 儒家伏念身著素色儒袍,手持一卷竹简,神色肃穆。身后顏路正在为几位儒家弟子讲解礼仪,声音温润如玉。 兵家蒙恬一身戎装,青铜战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他身旁的王賁扶著老將军王翦,老人虽虚弱却仍坚持站立,浑浊的双眼紧盯著广场中央的祭坛。 法家李斯手持玉笏,身后跟著几位法家学者,人人腰掛律令简册,神情严峻如铁。 道家晓梦蓝衣飘飘,手持拂尘,周身似有云雾繚绕。赤松子静立其侧,白须隨风而动,恍若神仙中人。 墨家班大师带著机关臂,身后几名墨者正调试著各种观测仪器。徐夫子捧著青铜罗盘,不时抬头观测星象。 阴阳家月神蓝裙银饰,发间的星月配饰隨动作轻响。星魂站在她身侧,指尖跳动著幽蓝火焰,与天边的星辰遥相呼应。 方铭身著深蓝官服,腰悬玄鸟玉佩,正与嬴政低声交谈。他怀中的七个玉盒不时发出微光,与天穹上的苍龙七宿形成奇妙共鸣。 嬴政今日格外威严,玄色龙袍上绣著的金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他手中捧著一方青铜匣,匣中盛放著取自自己的帝王之血。 广场四周,罗网的人隱在暗处。六剑奴分別守住六个方位,新收的掩日、天蛰、巨闕三位剑主则在在人群之中。赵高站在高阶之上,细长的眼睛扫视全场。 嬴政目光扫过广场,嘴角微微上扬:“太阿、巨闕、凌虚、秋驪、雪霽、渊虹、鯊齿、含光、水寒...“他轻抚腰间佩剑,“再加上朕的天问,天下名剑今日倒是聚齐了大半。“ 方铭顺著嬴政的视线望去,只见: 盖聂的“渊虹“虽看似朴素,却在晨光中流转著內敛的锋芒; 卫庄的“鯊齿“剑鞘上狰狞的纹路仿佛要择人而噬; 晓梦手中的“秋驪“拂尘银丝如瀑,每一根都泛著寒光; 伏念腰间的“太阿“古朴厚重,剑穗上繫著的玉珏叮咚作响; 逍遥子背负的“雪霽“剑通体晶莹,剑身似有雪飘舞; 高渐离的“水寒“剑周围凝结著细小的冰晶; 顏路的“含光“剑鞘上镶嵌的明珠正吸收著晨光; 而嬴政的“天问“剑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確实难得。“方铭不禁感嘆, 这时,嬴政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流传了几百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吧。”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將盛有自己鲜血的玉盘高高举起,殷红的血线如细流般倾泻而下,浇在那七个古朴的青铜盒子上。 血液接触盒面的瞬间,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渗入那些繁复的纹路之中。原本黯淡无光的青铜表面,渐渐泛起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光芒,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唤醒。盒身上鐫刻的北斗七星纹路最先亮起,一颗接一颗,如同被点燃的星火,在幽暗的室內闪烁著妖异的光泽。 “果然如此!“嬴政眼中精光暴涨,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他转头看向身后肃立的七家代表,沉声道:“诸位,该你们了。“ 七家之人彼此对视,神色各异,但终究无人退缩。盖聂率先上前,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平推,雄浑的內力如江河奔涌,源源不断地注入第一个盒子。盒身纹路顿时大亮,第一颗星辰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紧接著,儒家伏念缓步而出,袖袍无风自动,浩然正气化作纯白流光,点亮第二颗星辰。隨后是道家、阴阳家、法家、兵家、墨家,各派高手依次上前,將毕生修为倾注於剩余的盒子。 隨著內力不断灌注,七颗星辰逐一被激活,光芒交织成网。 方铭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步走向那七个盒子。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抬起手,指尖在锋利的青铜盒沿轻轻一划,鲜血立刻渗出,在掌心匯聚成一颗殷红的血珠。 就在他即將將血滴入盒中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骤然炸响,仿佛天穹被撕裂!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如墨,厚重的乌云翻滚著压下,遮蔽了整片天光。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四周的树木剧烈摇晃,枝叶被撕扯得哗哗作响。闪电如银蛇般在云层中穿梭,每一次闪烁都照亮眾人惊愕的脸庞。 “这……“方铭心头一震,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乌云深处雷光翻涌,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愤怒地咆哮,警告著他们不要触碰禁忌。 其余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所震慑,纷纷抬头,眼中闪过惊疑之色。有人低声道:“天象骤变,莫非是上苍示警?“ 方铭转头看向嬴政,等待他的决断。 然而,嬴政只是冷冷地注视著那七个盒子,深邃的眼眸中不见丝毫动摇。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穿透呼啸的风声:“继续。“ 短短两个字,却带著不容违逆的威严。 方铭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將掌心血珠狠狠滴向那七个盒子—— 隨著方铭的鲜血滴入盒子,剎那间—— “嗡——!“ 七个盒子同时震颤,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光芒如利剑般刺破雨幕,直衝天际!光华中,无数星宿的虚影浮现而出,北斗七星、二十八宿、紫微帝星……它们缓缓流转,仿佛一幅浩瀚的星图在眾人面前展开,每一颗星辰都闪烁著神秘而古老的光芒。 “轰隆隆——!“ 天穹仿佛被激怒,雷声愈发狂暴,紧接著,倾盆大雨如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雨势之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整个天地间瞬间被雨幕淹没。 308章 上古辛密---解(二) “快!进殿!“有人大喊。 眾人不得不迅速退避,顶著狂风骤雨冲向咸阳宫大殿。雨水顺著衣袍滴落,在地面上蜿蜒成溪,但没有人顾得上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方铭——更准確地说,是盯著他手中那七个已经缓缓收敛光芒的盒子。 方铭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刀锋般刺在自己身上。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它们此刻安静得诡异,仿佛刚才的天地异象从未发生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七个盒子,已经不再是普通的青铜器物。 方铭定了定神,將七个盒子依次摆放在大殿中央的青石地面上。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按向第一个盒子的机括—— “咔。“ 一声清脆的机关弹响,盒盖应声而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滯,目光死死盯著盒內——只见里面静静地躺著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保存得极为完好。 方铭皱了皱眉,迅速將其余六个盒子一一打开。六个盒子中,五个同样装著羊皮卷,而最后一个盒子里,却是一块长方形的玉佩。玉佩通体莹白,表面刻著繁复的纹路,隱约有流光浮动,显然並非凡物。 他先拿起一张羊皮卷,缓缓展开——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甚至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羊皮卷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见—— 简体中文! 工整的字体,甚至还有標点符號,內容赫然是一段现代人才会使用的文字描述! 嬴政眉头微皱,伸手拾起一张羊皮卷,其余诸子百家的代表也纷纷拿起剩余的捲轴。他们盯著那些横排的简体字,眼中浮现出困惑之色——这些文字结构简单,却完全不同於当世任何一国的文字,甚至连阴阳家的符咒文字都与之迥异。 “此为何种文字?“班大师低声喃喃,指尖抚过纸面,“笔画如此简练,却毫无章法可循……“ “非篆非隶,更非六国文字。“伏念摇头,神色凝重,“莫非是上古失传的秘文?“ 眾人面面相覷,最终將目光投向方铭——他方才的反应,显然认得这些字! 嬴政缓缓抬眸,声音低沉而威严:“方铭,上面写了什么?“ 方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伸手接过其余五张羊皮卷。 隨著方铭的阅读,一份震撼人心的上古辛密缓缓在他眼前展开。羊皮卷上那熟悉的简体字带著几分调侃的语气写道: “嗨,老乡,你好啊,没错我也是穿越的。“ 方铭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轻鬆的语气背后隱藏的信息量让他几乎窒息。他强压住內心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读: “跟你说一下,我穿越到一个奇怪的世界,有点像咱们世界里描述的洪荒,但是也有些差別。简单形容呢,就是这里真的有修真一说,但是人族很弱小,而外面有非常多的怪兽,都非常厉害。“ 羊皮卷上的字跡突然变得潦草起来,似乎记录者当时情绪激动: “完后呢,既然穿越过来了,也不能閒著啊,我就也修真了,完后运用现代知识,给他们打造了房屋啊,织布,製作衣服啊什么的。没想到这些在现代社会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在这里居然成了划时代的发明。“ 方铭读到此处,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嬴政手中的那枚玉佩。羊皮卷接下来的內容印证了他的猜测: “后来,渐渐的,我和剩余的两个兄弟越来越厉害。这时,有人开始叫我们尧舜禹...我是舜。这时,我才知道,我成为了上古先贤。“ 方铭的指尖微微发颤,继续往下阅读羊皮卷上那些跨越时空的文字: “后来啊,人族越来越壮大,就跟那些生物抢地盘嘛,就打起来了。“字里行间透著一股现代人特有的隨意语气,却讲述著惊心动魄的上古秘辛。 “打著打著,人族就贏了,把那些上古猛兽消灭的都差不多了。我们也过起了平淡的生活,教人们种地、造房子、制定历法...说实话,挺有成就感的。“ 读到此处,方铭不禁抬头环顾咸阳宫宏伟的殿宇,突然意识到这些文明的火种,很可能就源自这位“穿越者前辈“的传授。 “但是突然有一天,“羊皮卷上的笔跡突然变得急促,“一个类似空间裂缝的东西出现了,里面出现了茫茫多的怪物。对了,你是那个年代的?张艺谋知道不,大导演,他拍了一部电影叫《长城》看过没?那怪物就跟《长城》电影上的怪物几乎差不多,但是有很多更厉害的品种...“ 方铭倒吸一口凉气。这位自称“舜“的穿越者,居然知道21世纪的电影导演!更可怕的是,他描述的那些来自空间裂缝的怪物,与《长城》中的饕餮大军如出一辙! “於是我们就打啊打,后来发现不行啊,需要把人族的力量统一起来,要不各自为战可不行。於是,我们就建立了第一个朝代,叫做虞朝...“ 方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羊皮卷上的文字仿佛带著某种魔力,將上古时期那场惊天动地的战爭娓娓道来: “后来就一直打嘛,那个空间裂缝一直存在,所以那些怪物也源源不断。“字跡在这里有些颤抖,似乎记录者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我们试过各种方法,用阵法封锁、用法器镇压,甚至想过用核聚变原理製作的法宝轰炸...但都只能暂时缓解。“ 方铭读到“核聚变“三个字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位穿越者前辈果然带去了现代科技知识! “最后没办法了,我那个兄弟尧——对,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尧——他找了个机会,自己从那个裂缝中钻进去了。“文字突然变得沉重,“他说要去看看裂缝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进去后,那个裂缝果然停止了往外出怪物...“ 羊皮卷上出现了一大片水渍的痕跡,像是泪水晕开的痕跡。 “但也就停止了十年左右,就又开始了。没办法啊,那我们就继续打唄。“字跡重新变得坚定,“这时候因为尧不在了,所以我那个兄弟禹就当老大了,那个朝代你们应该都知道,夏朝!“ 方铭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夏朝的建立,背后竟是为了对抗异界入侵! 309章 上古辛密---解(三) “我们就这么打啊打,一直打了好久。这时候我们这边出来了一些非常厉害的人——就是神话中的那些人,什么鸿钧啊,通天啊,准提啊那些,他们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我看家,他们进入裂缝里寻找解决的办法...“ “结果他们进去后,那些高级的怪物出的少了,但是小怪还是源源不断的来。“字跡深深陷入羊皮,显示出书写者当时的焦虑,“而且不知道是天地变迁还是什么原因,慢慢的我发现地球开始逐渐进入到所谓的末法时代了——灵气越来越稀薄,修真者越来越难修炼。“ 方铭读到此处,突然明白了为何上古神话中的那些通天彻地的大能,在后世都成了传说。 “没办法啊,那就想办法製作一些武器吧。“文字中透著一股无奈,“我们把现代科技和修真结合,搞出了很多'黑科技'法器。完后又是打打打的,后来我们建立了商朝,结果没守住,又建立了周朝...“ 一个可怕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华夏上古朝代的更叠,竟然与这场持续数千年的异界入侵密切相关!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已经没有修真者了,但是怪物还是源源不断。“字跡开始颤抖,“於是我一狠心,自己就钻进了裂缝內...“ 接下来的文字让方铭浑身发冷: “在裂缝內,我找到了那些前行者的尸体...尧、禹、鸿钧...他们都战死了。但我找到了他们的情报,原来那片世界是一个將要毁灭的世界,所以那些怪物才不顾一切的往出跑,是为了逃命!“ “而且他们还说,现在那些高级的怪已经差不多都被他们杀死了,就剩下那些小怪了,就靠我了。“ 方铭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他能感受到文字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绝望。 “於是我又回去了,既然没有大怪了那就好办了,那就打唄...“字跡突然变得歪歪扭扭,“但是我发现我出了问题...不知道是因为进入那个空间裂缝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我感觉我要不行了...“ “而且力量好像被封印了似的,完全用不出来...“字跡越来越淡,“那时候的人类还是无法靠自己战胜那些怪物的...怎么办呢?“ “后来我就想到了...用我千年的力量,去製作一个长城!力量被封印...那我就自己把自己献祭...总可以吧...“ 方铭读到羊皮卷最后几段文字时,心臟几乎要跳出胸腔。那些潦草的字跡仿佛带著穿越千年时空的嘱託: “於是,我就把自己献祭了,製作出一个巨大的长城——当然,这个长城不会持久。“字跡中透著一股豁达,仿佛在谈论一件稀鬆平常的事,“看见那个玉佩了嘛?啥时候玉佩碎了,那就代表著我製作的那个长城还有不到一年就该破碎了...“ 方铭猛地抬头看向嬴政手中的玉佩,只见莹白的玉体內部已经布满细密的裂纹. “剩下的就靠你了。“文字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像是长辈在叮嘱后辈,“对了,我在自我献祭的时候看到了未来的一些场景,知道了你能过来,所以这才留下了盒子,和一缕元神告诉如何打开这玩意。“ 羊皮卷最后几行字突然变得轻鬆幽默,充满现代气息: “如果按照歷史的话,周朝结束后应该就是春秋战国和秦朝。如果你是穿越的,那就好好辅佐始皇大大~那些怪物现在都是小怪了,虽然多,但是是能杀死的。你要是能发明出加特林,那就更好了(笑)。“ “对了,空间裂缝啥的已经消失了,毕竟那边的世界都毁灭了嘛~“文字间甚至画了个俏皮的波浪线,“完后这些人的记忆啥的我都给稍微的刪除了一点,让他们不知道怪物这回事。因为我不在了,就没有能镇住他们的人了,万一出来个暴动或者出来个亲怪组织可就不好了。“ 方铭读到这段时差点笑出声,这位“舜前辈“的语气活像个吐槽的现代网友。但隨即文字又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你知道了这回事,那就说明始皇大大也知道了这回事,那就靠你们了!给我乾死那些东西!“字跡突然用力到划破了羊皮纸,透著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接著话锋一转,变得轻鬆起来:“对了,那些怪物不会水,所以水上你別担心。完后长城的位置是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就往远处走吧,肯定能看见。“ 羊皮卷的最后部分突然画风突变,字跡变得歪歪扭扭,还带著几个潦草的涂鸦,活像个正在插科打諢的老友: “最后,老伙计,加油吧!“文字旁边画了个竖起大拇指的简笔画,“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我那时候怎么不发明工业啊,我怎么能活这么多年的啊,那些匈奴人啥的为啥不知道长城的事情啊,等等等等...“ 方铭读到这儿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位“舜前辈“简直把他心里的疑问全猜透了。羊皮卷上的语气越来越隨意: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是我又不能在这里当个百度,啥都告诉你~“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反正你就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这个情况就行了。行了,不说了,你加油吧!未来的世界就靠你了。“ 接著画风突然一转,字跡变得贼兮兮的: “对了,你是男的吧?一夫多妻感觉咋样?是不是別样的体验?“旁边画了个猥琐的坏笑表情,“好了不说了,大致情况你就清楚了,具体怎么整就看你了。“ 最后用超大號字体写著: “拜拜了,老乡!“ 还画了个挥手的简笔画。 方铭的指尖微微颤抖,羊皮卷上的字跡渐渐模糊——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深吸一口气,喉头滚动著难以言说的情绪。 “老乡...一路走好。“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那些跳脱的文字,那些现代的用语,那些藏在调侃背后的孤独与坚守...跨越数千年的对话,在这一刻终於画上句点。 嬴政看著方铭的样子,说道:“方铭,这千古辛密,到底说了什么。” 310章 解释 听著嬴政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问话,方铭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著。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穿越者的身份太过惊世骇俗,其所带来的未来知识更像是一把无法控制的双刃剑。在这位千古一帝面前,透露过多未知,福祸难料。他深吸一口气,將那最大的秘密重新压回心底,只是就著玉佩和预警之事,斟酌著开口道: “回陛下,”方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此物所预警之事,关乎天下运势,而非一人一国……”他儘可能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描述了那场可能席捲一切的浩劫,强调了其並非寻常战乱或天灾,而是一种根基性的动摇。他的敘述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让殿內侍立的李斯、蒙毅等重臣脸色更加凝重一分。烛火摇曳,將他们变幻不定的神色投映在冰冷的青铜器皿上,空气中瀰漫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 当方铭终於言毕,短暂的死寂笼罩了章台宫。只能听到殿外夜风吹过檐角的细微呜咽,以及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嬴政的目光始终低垂,凝视著掌心那枚温润却带著不祥预兆的玉佩,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著上面玄奥的纹路。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扫过殿下屏息的眾人,最后定格在方铭脸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惊惶,反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方铭,”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依你所见,据此祸降临,尚有多少年岁?” 方铭看了一下玉佩上的裂纹,谨慎地回答:“陛下,依臣推断,大致有二十年?” 嬴政闻言,极轻地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得仿佛承载著千钧之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御案,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轻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眾人的心弦上。 “方铭之言,尔等……如何看?”皇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沉重的压力,迫使每个人必须表態。 殿內一时陷入短暂的沉寂。诸子百家的代表们面面相覷,眼神交错间充满了惊疑、震撼以及深深的思索。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远超乎百家爭鸣的任何学说范畴。 片刻后,儒家掌门伏念率先上前一步,他面色凝重,持礼甚恭,声音却清晰沉稳:“陛下,方先生所言,確实骇人听闻,闻所未闻。天外之敌,长城崩碎……此等事,关乎天下苍生,亦关乎华夏文明存续,绝不可等閒视之。”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然,此事真假,尚需实证。仅凭一玉佩与方先生之言,恐难以尽信。伏念以为,当务之急,应立刻派遣得力可靠之人,前往极北苦寒之地探寻究竟,验证那所谓『长城』是否存在,又有无异常跡象。” 伏念抬起头,目光坚定:“若探查属实,確有此灭世之危,那我儒家子弟,必当仁不让!將倾尽所学,恪守仁道,护卫苍生,与陛下、与天下百姓,同心戮力,共抗此劫!” 伏念这番话,既表达了谨慎,也表明了立场,说得有理有据,立刻得到了其他各家代表的认同。 “道家附议。求真务实,確应先探明虚实。若劫数为真,道法自然,亦不容天地倾覆,万物凋零。” “法家认为,无论真假,此事既出,便当以律法之严谨对待。查证为第一要务,若为真,则需以举国之法度统筹应对。” “兵家附议,愿派精锐斥候,参与探查!” 各家纷纷表態,虽然心中或许仍有疑虑,但在可能存在的共同灾难面前,初步的统一战线开始形成——前提是,消息必须得到证实。 嬴政静静听著眾人的发言,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所有主要学派都表达完毕,他才微微頷首。 “善。”他吐出一个字,算是认可了伏念的建议和百家的態度。 隨即,他的目光转向阴影处,声音陡然变得冷冽而充满威严: “赵高。” 中车府令赵高立刻从旁趋步上前,躬身应道:“臣在。” “让你麾下的六剑奴,”嬴政的声音不容置疑,“即刻准备,以最快速度,秘密前往极北之地。给寡人看清楚,那里到底有没有那样一堵墙!又有无任何异状!查明之后,速速回报,不得有误!” “谨遵陛下旨意!”赵高深深一揖,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罗网最顶级的杀手团体,被赋予的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探查任务,这其中的分量,他自然清楚。 赵高领命,无声无息地退下,前去安排。 嬴政的目光重新回到殿內眾人身上,缓缓道:“在六剑奴带回消息之前,今日殿內所言,皆为绝密。诸卿可先行思索,若此事为真,各家当如何尽力。退下吧。” 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將诸子百家代表们的窃窃私语和沉重脚步隔绝在外。章台宫內顿时显得更加空旷寂静,只剩下嬴政、方铭、李斯、蒙恬,以及侍立远处如同阴影般的侍卫。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著御座之上嬴政深不可测的面容。他並没有看向任何人,目光似乎落在空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著案几。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直接拋出了问题核心:“方铭,探查之事已安排。但若赵高回报,確有其事……你以为,朕,大秦,当下该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方铭身上。李斯眼神锐利,带著审视;蒙恬眉头紧锁,更关心军事层面的应对。 方铭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真正参与塑造歷史走向的时刻。他上前一步,整理了一下思绪,清晰地说道: “陛下,无论探查结果如何,有一点是確定的——我们时间有限,且敌人远超想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臣以为,当前第一要务,乃是『固本』!” “固本?”嬴政目光微抬。 “正是!”方铭重重点头,“所谓攘外必先安內!未来的敌人来自天外,强大未知。若到那时,我们身后还有匈奴扰边,西域诸国心怀叵测,高原吐蕃未曾臣服,甚至帝国內部仍有六国遗族暗流涌动……內忧外患交织,纵有通天之力,也难免左支右絀,首尾难顾!” 他的话语引起了蒙恬的强烈共鸣。这位一直与匈奴作战的大將立刻沉声道:“陛下,方先生所言极是!” 311章 动起来 方铭接著说道:“因此,臣建议,应立即开始,以更强的力度和更快的速度,发展国力!鼓励农耕,改进技术,兴修水利,囤积粮草,冶炼更精良的兵器,训练更精锐的士卒。同时,必须儘快、彻底地解决所有周边的威胁!” 他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北逐匈奴,西定西域,南抚百越,收服吐蕃高原!將一切能够整合的力量、资源、土地,尽数纳入大秦的体系之中!打造一个真正铁板一块、政令畅通、资源丰沛、兵强马壮的庞大帝国!”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拥有一个稳定而强大的大后方,才能集中我们华夏文明全部的力量和资源,去应对那场不知何时会降临,但一旦降临便是灭顶之灾的『天倾之祸』!否则,內部不稳,强敌一来,顷刻间便是土崩瓦解之局!” 李斯听完,抚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精光,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方铭之策,老成谋国,深合时宜!欲对外,必先强內。扫清环伺之狼,凝聚举国之力,方能应对非常之变。此乃帝业之基,亦是应对未来危机之根本。法家之术,亦讲究赏罚分明,力出一孔,正可用於此。” 嬴政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固本、强兵、扫平四夷、凝聚全力……方铭的话,完美地契合了他內心深处一统寰宇、奠定万世基业的野心,更是將这份野心提升到了为整个文明存续而战的高度! 他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决然道: “善!大善!” “便依此策!” “无论那长城存不存在,灾难何时到来……”他的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决心,“寡人都要让这大秦,变成一座最坚固的堡垒!让所有覬覦这片土地的敌人,无论是人是鬼,都付出血的代价!” 不过,这个时候,嬴政话锋一转,说道:“方铭,在这之前,你还是把亲成了吧。” 殿內方才还瀰漫著关於国运、战爭与未来危机的沉重气氛,嬴政这突如其来、关乎个人婚事的话锋一转,让方铭、李斯和蒙恬都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嬴政看著方铭那瞬间呆滯的表情,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日的威严。他重新坐回御座,语气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夺: “国事虽重,然人伦亦不可废。”他目光落在方铭身上,“你与阴曼的婚事,已因四域伐秦等事由耽搁许久。如今诸事既已议定方向,具体施行非一日之功。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把亲成了吧。莫要让阴曼再空等,也让宫中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方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穿越至此,虽得嬴政看重,参与机密,但內心深处总有一丝游离於此世之外的疏离感。成亲,意味著在这个时代真正地扎根,建立无法割捨的羈绊。 方铭迅速收敛心神,知道这既是皇帝的恩典,某种程度上也是命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恭敬地躬身行礼: “陛下关怀,臣感激不尽。臣……遵旨。”他的声音平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接受。於公於私,这確实是一件该办的事了。 李斯和蒙恬闻言,也立刻从方才的军国大计中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笑容(无论是真心还是场面上的),纷纷拱手向方铭道贺: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恭喜方先生!” “方先生大喜啊!”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具体事宜,自有奉常及少府依制操办,你只需听从安排便可。李斯,蒙恬,你二人也可从旁协助。” “臣等领命。”李斯和蒙恬齐声应道。 於是,在帝国机器为了应对未来危机而开始高速运转的同时,方铭的生活中也加入了一项甜蜜而繁琐的任务——准备成亲。 接下来的的一段日子里,方铭忙碌异常。他一边要参与嬴政主持的小范围会议,商討强兵富国的具体策略,將自己所知的一些超越时代的知识选择性地提出;另一边,又要抽出大量时间应付婚事的相关流程。 奉常(掌管宗庙礼仪的官员)和少府(掌管皇室私財和事务的官员)派来的官员几乎每日都要求见他,商议各项细节: “方先生,这是纳采(提亲)之礼的单目,请您过目……” “方先生,问名(询问女方姓名生辰)之礼已毕,占卜得吉兆,大吉啊!” “请期(確定婚期)之事,陛下之意是定在下月初六,您看……” “这是聘礼清单,依駙马都尉之制,请您核对……” 同时,蒙恬、李斯等交好之人也纷纷送来贺礼,府邸之中一时门庭若市。方铭还需抽出时间学习复杂的婚礼仪轨,以免在正式场合失仪。 与方铭这边的忙碌和略显喧囂的筹备相比,位於深宫之中的嬴阴嫚则进入了另一种状態。依照礼制,待嫁公主需在婚前进行为期数月的“婚前准备”,实则更多是隔离与静养,以示庄重,並接受宫中女官教导诸多皇室妇礼与婚后事宜。因此,自婚期定下之日起,嬴阴嫚便不能再隨意出宫,更不可能与方铭相见。 与此同时,方铭府邸的后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惊鯢作为已被嬴政默许、將隨公主一同嫁入方府的“妾室”,其处境则微妙得多。她早已被安置在方铭府邸一处僻静的独立院落中,由嬴政秘密派来的几名可靠宫女和嬤嬤照料,她无需像公主那样经歷繁复的皇室礼仪培训,但同样不能隨意拋头露面。 对於惊鯢的过门,其过程与公主的盛大婚礼截然不同。依照此时的礼法,纳妾並非婚姻正礼,尤其当与迎娶公主同时进行时,妾室的入门必须低调,绝不能衝撞正室的风光。 方铭心中明白,惊鯢虽曾是罗网的顶尖杀手,如今却更像是一件被安置好的、属於他的“物品”。她的名分、她的存在,在这场政治联姻和应对未来危机的宏大敘事中,显得无足轻重。 婚礼当日,不会有任何属於她的仪式。她只会在一顶不起眼的小轿遮掩下,在黄昏时分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抬入府中,直接送入早已安排好的厢房,甚至不会出现在任何宴饮宾客的场合,但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礼法,对此,方铭也感到无可奈何。 312章 师傅回来了 所幸,嬴政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並未完全忽视惊鯢的存在,私下派来的那些人手,除了负责“照顾”,也在帮助惊鯢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比如置办一些虽不华丽但质地尚可的衣物、首饰,教导一些府邸內的基本规矩,甚至可能隱晦地提点她日后如何与公主相处。 这或许是帝王对方铭的一种额外补偿,或许是出於对惊鯢曾经功劳的一丝顾念,也或许,只是確保这个特殊的“资產”不会在此时生出事端。 於是,方铭的府邸之內,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割裂感:前院和正厅在为迎娶公主而热火朝天地准备著盛大典礼所需的一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后院那僻静的角落,则瀰漫著一种近乎凝滯的安静,只有几个沉默的宫人在默默准备著另一场无声的“过门”。 儘管筹备婚礼和参与国事让方铭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总会挤出一些碎片时间,悄然来到后院惊鯢所居的厢房。 起初,他的造访总是让惊鯢如临大敌,好像越到这个日子,惊鯢也就越紧张起来。不过方铭也不强求,只是自顾自地说些外面的趣闻,或是吐槽一下繁琐的礼仪,偶尔问一句她是否缺什么短什么。 时间久了,或许是习惯了方铭並无恶意且持之以恆的“骚扰”,或许是这深院寂寞確实难熬,惊鯢的抗拒渐渐软化,也开始变得如之前一样。 不过更让方铭感到新奇的是,他偶尔能从惊鯢那常年冰封般的精致脸庞上,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红晕。 这种罕见的、属於正常女子的羞赧神情,出现在这位曾经的罗网天字级杀手脸上,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让方铭觉得既有趣又动人。 有一次,方铭见她因自己一句调侃而耳根泛红,却强作镇定的模样,一时心血来潮,想进一步逗逗她,便笑著凑近了些,低声道:“怎的还害羞了?日后可是要常相处的……” 话音未落,只见惊鯢眼神倏然一凛,方才那点羞涩瞬间被冷冽取代。方铭只觉眼前一,手腕骤然一痛,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巧劲狠狠摜在旁边的梨木桌案上! “砰”的一声闷响,方铭的脸颊贴著冰凉的桌面,胳膊被反剪在身后,虽然惊鯢明显控制了力道並未伤他,但这擒拿手法之利落、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毫无反应时间。 “呃…轻点轻点!”方铭齜牙咧嘴,哭笑不得,“开个玩笑而已,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这个时候惊鯢也反应了过来,红著脸把方铭给扶了起来。 日子就在这般忙碌、期待与些许小插曲中一天天流过,婚期日益临近。府中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红绸掛满了檐廊,各式聘礼、嫁妆都已准备停当。 就在婚礼前三天,方铭正在书房核对最后的流程单时,一名门卫匆匆来报,神色有些紧张和疑惑: “启稟大人,府外有一老者求见,自称……自称是您的师傅。” “师傅?!” 方铭听到门卫的稟报,先是一愣,隨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猛地衝上心头!在这个世界,他本是孤身一人,能称得上“师傅”二字的,唯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谷子! 他瞬间丟下手中的竹简,甚至来不及整理衣冠,几乎是跑著衝出了书房,穿过张灯结彩的庭院,直奔府门而去。引得沿途忙碌的下人们纷纷侧目,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一向沉稳的方大人如此失態。 猛地推开沉重的府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方铭眯著眼望去,只见府门外石阶下,正站著一位老者。 老者鬚髮皆白,却面色红润,不见多少老態。他身穿一袭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布袍,身形清瘦,负手而立,仿佛与周遭喧囂的街市格格不入,自有一股縹緲出尘之气。那双眼睛,温润而深邃,此刻正含著淡淡的笑意,望著急匆匆衝出来的方铭。 不是鬼谷子又是谁! “师傅!”方铭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欣喜和激动,他快步走下台阶,来到鬼谷子面前,依照记忆中最郑重的礼节,深深一揖到底,“弟子方铭,拜见师傅!您……您老人家这么多年,云游到哪里去了?弟子真是好久好久未曾见到您了!” 他的语气中带著久別重逢的孺慕之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仿佛漂泊在外的游子终於见到了唯一的亲人。 鬼谷子微微一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为师閒云野鹤,隨处走走,看看这世间变化罢了。”他的声音平和舒缓,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听闻你近日大喜,为师也算著你差不多该到这个时候了,便来看看你。” 方铭直起身,脸上洋溢著发自內心的笑容:“师傅您来得正好!快!快请进府!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连忙侧身,殷勤地引著鬼谷子入府,同时对一旁有些看呆的门卫吩咐道:“快去备上最好的茶点,送到我书房来!” 他引著鬼谷子穿过庭院,看著府中为婚礼准备的喜庆装饰,鬼谷子眼中笑意更深,却並未多言,只是悠然打量著四周。 方铭则在一旁忍不住絮叨:“师傅您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我……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您这次来,可要多住些时日才好!”他有很多疑问,很多困惑,很多关於未来、关於那场危机的想法,迫切地想要向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傅请教。 来到书房,方铭小心翼翼地奉上刚沏好的热茶,氤氳的蒸汽模糊了师徒二人的面容。鬼谷子接过茶盏,並未立即饮用,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温和地注视著方铭,仿佛已看穿他心底所有的纷扰与重负。 “你近来的诸多际遇,为师已知晓大概。”鬼谷子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著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那玉佩之秘,北疆之危,帝国之策,乃至你的姻缘……” 他微微停顿,看著方铭因惊讶而微张的嘴,继续道:“心中积压太多疑惑,於修行、於处事皆非益事。世事如棋,纵有万千变数,亦需执棋者心神清明。” 鬼谷子轻呷一口清茶,语气愈发深邃:“故此番前来,並非仅是贺喜,更是为你解惑而来。有何困顿,尽可问来。” 313章 鬼谷由来 方铭迫不及待地將心中积压已久的疑问连珠炮似的倒出:“师傅,鬼谷一派,文道与武道究竟有何玄机?为何要分而治之?还有那苍龙七宿,传闻蕴含惊天秘密,它与我们鬼谷又有何渊源?咱们鬼谷…到底还隱藏著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听著弟子急切的话语,鬼谷子抚须轻笑,神色悠然,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示意方铭稍安勿躁,缓声道:“你这孩子,还是与幼时一般性急。莫慌,且静心,听为师慢慢道来。这一切,都需从我鬼谷一脉的起源说起。” 他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渺茫的上古时代:“我鬼谷最早的源头,並非世人以为的春秋战国,而是追溯至传说中的三皇之一——尧帝。” “尧帝?”方铭屏息。 “然也。”鬼谷子頷首,“尧帝之时,天地间尚有诸多上古秘辛,异兽横行,更有那场几乎倾覆天地的大劫之阴影未散。尧帝深感知识与记忆之重,恐后世子孙忘却根本,重蹈覆辙,遂秘密创建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不为爭权夺利,只为一件大事——记录、保存並传承那些被时光掩埋的上古真相与应对灾劫的智慧。这,便是我鬼谷最初的雏形。” “原来如此…”方铭喃喃道。 “岁月流转,传承至后世,因侧重不同,这组织內部逐渐分化,”鬼谷子继续道,“一支偏重於解读、推演、运用那些浩如烟海的古老知识与智慧,借天地之力,布阵施法,以求在智慧层面超越並克制那些可怕的异兽,此乃文道之始。 另一支则偏重於淬炼自身,以人体为宝库,发掘极致潜能,追求以绝对的力量守护与抗衡,这便是武道之源。文武两道,看似殊途,实则同归,皆是为了守护人间,应对那深植於歷史阴影中的巨大威胁。” “至於苍龙七宿,”鬼谷子顿了顿,“其所记载的,是上古另一支传承留下的碎片,与我鬼谷所传源自同根,皆为记录上古之事。然,世间记载难免有出入遗漏之处。” 老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丝前所未有的神秘:“据我鬼谷一代代口耳相传的真正核心秘辛——尧帝在进入那对面空间后,並非如常人所知那般一去不返。他曾凭藉莫大神通,短暂归来过一次!而这一次回归,无人知晓。” “正是在这无人知晓的回归期间,他正式奠定了鬼谷的框架,並留下了最为重要的口諭!” 方铭听得心神震撼,急忙追问:“口諭?师傅,尧帝他…到底留下了什么事情?” “尧帝不知以何种通天手段,竟窥得一丝天机,”鬼谷子的声音低沉而縹緲,仿佛在述说一个古老的神諭,“他知晓了继他之后的舜帝,其灵魂並非属於那个时代,而是源自千年之后!” 方铭的瞳孔骤然收缩。 鬼谷子继续道:“不仅如此,尧帝更预见到,在他与舜帝逝去数百载之后,將会再有另一个灵魂,穿越千载时光,降临此世。这个人的到来,將如巨石投入静湖,对此方世界產生深远乃至顛覆性的影响,福祸难料。” 他的目光如炬,牢牢锁定方铭:“故而,尧帝留下最重要的口諭便是:鬼谷一脉,世代相传,必须倾尽全力找到这个『异世之魂』,引导他,守护他,务必使其走向正途,藉助他的『变数』,为应对那场或许会再度降临的浩劫,增添一份至关重要的筹码!” “而你,方铭,”鬼谷子的语气斩钉截铁,“便是尧帝预言中,那个自千年后而来的灵魂!便是鬼谷等待了数百年的那个人!” “这……这怎么可能?!”方铭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尧帝预知舜帝是穿越者?还预知了他的到来?这简直比神话还要神话!这完全顛覆了他对穿越的认知! 然而,当他看到鬼谷子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质疑和辩解都卡住了。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没有试探,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毋庸置疑的肯定。仿佛他所有的秘密,从灵魂深处而来最大的底牌,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在这种目光下,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无力且可笑。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意味的嘆息,缓缓坐了回去。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即便曾经是,那也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方铭,只是大秦帝国的一份子,只想尽力做好眼前事,守护该守护的人。” 他试图將那个惊天动地的身份拉回现实,给自己寻找一个更踏实的位置。 鬼谷子看著他这般反应,非但没有继续逼迫,反而抚须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中带著一丝玩味:“哦?这就认了?不再多问几句?比如……为师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难道就仅凭那数百年前一句虚无縹緲的口諭?” 方铭猛地抬头,是啊,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尧帝的预言固然惊人,但师傅如此篤定自己就是那个人,必然还有更直接的证据!他刚刚被巨大的信息量衝击得忘了追问这一点。 好奇心瞬间压过了震惊和无奈,他急忙追问:“对!师傅,您……您到底是怎么如此確定我就是那个人的?难道有什么……凭证吗?” 鬼谷子笑呵呵地看著方铭那充满求知慾又带著几分忐忑的眼神,缓缓饮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其实,说来也简单。为师观察你並非一日两日了。” 他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一个孩童,纵使天资卓绝,聪慧过人,其所思所想,所言所行,也必有其界限,绝难超脱其时代之认知与环境之薰陶。此乃常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然而你呢?”鬼谷子语气带著几分感慨,“自你崭露头角之初,便显露出诸多非同寻常之处。你所提出的诸多见解,所知晓的诸多道理,所『发明』的那些精巧甚至堪称惊世骇俗之物事……诸如那新式炼铁之法、改良的造纸术、还有那些奇特的算术符號与公式,乃至你在蓝田试行的那一套虽显稚嫩却理念新颖的律法与管理模式……” 314章 原来如此 鬼谷子一一数来,如数家珍,显然对方铭的举动知之甚详。 “这些知识、技艺、理念,绝非一个生长於乡野、未曾系统受教的孩童所能凭空悟出,更非当世任何一家学说所能完全涵盖。它们仿佛……跳脱於此世框架之外,源自一个截然不同的、更为悠远或奇特的文明积淀。” “若仅是一两样,尚可称之为天纵奇才,福至心灵。但你却是无物不通,无所不晓,仿佛脑中自有一个庞大的、自成体系的知识库藏,並能隨意取用,融会贯通。这,绝非『天才』二字可以解释。” 鬼谷子看著方铭微微变化的神色,微笑道:“为师虽云游四方,却也一直关注著天下动向,尤其是你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童』。起初只是好奇,但你在蓝田的所作所为,愈发印证了为师的猜测。那些超越时代的治理理念,对民生工技的深刻理解,无一不在指向一个可能——你,並非此世之人。你的知识体系,与此世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庞大而自洽。” “直到那时,”鬼谷子语气篤定,“为师才真正將你与鬼谷世代相传的那则古老预言对应起来,確认了你便是尧帝口諭中所示,那个自千年后而来,將搅动天下风云的『异世之魂』!” 听著鬼谷子抽丝剥茧般的分析,方铭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心中最后一点侥倖和疑虑也烟消云散。原来自己最大的秘密,在这位神秘的师傅眼中,早已不是秘密。他有一种如释重负,却又倍感压力的复杂感觉。 这时,鬼谷子饶有兴致地捋著鬍鬚,像个好奇的老小孩般问道:“既然如此,方铭啊,你来的那个『后世』,究竟是何等模样?可能与为师说说?” 方铭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描绘那个遥远的世界:高楼耸入云端,铁鸟翱翔天际,舟车无需牛马日行万里,人人手持一物可知天下事……他粗略地讲述了科技的飞跃,社会的变迁,以及思想的多元化。 自然而然地,他也提到了歷史的进程,包括秦二世而亡的结局。当他说到“始皇帝陛下驾崩后,中车府令赵高联合丞相李斯,篡改遗詔,逼死公子扶苏,拥立昏庸的胡亥上位,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强盛的大秦帝国短短数年便分崩离析……”时,他特意留意著鬼谷子的反应。 然而,鬼谷子只是静静地听著,脸上依旧是那副充满探究欲的好奇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丝毫没有因为听到帝国覆灭、君王被臣子欺瞒的结局而露出惊骇或愤怒之色。 方铭不禁感到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傅,您……您听到陛下可能遭此厄运,大秦可能二世而亡,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不感到愤怒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鬼谷子闻言,呵呵笑了起来,仿佛方铭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他反问道:“为何要担心?为何要愤怒?” 他目光澄澈地看著方铭:“你既已来到此世,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早已盪开。你告知了陛下天倾之祸,促使他提前布局,甚至改变了继位人选。你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变数。那所谓的『歷史』,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再是註定发生的未来了。既然结局必然因你而更改,为师又何须为一段已然不会发生的『过去』而忧心忡忡呢?” 老人家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嚮往:“相比之下,为师倒是对你口中那个神奇的世界更为好奇。人人皆可饱食,千里传音如在眼前……嘖嘖,若有缘法,真想亲身去看一看啊。” 话锋一转,鬼谷子又问道:“方铭,你还有何疑问吗?今日为师在此,尽可问来。” 方铭张了张嘴,原本积压的无数关於武功、道法、天下局势的疑问,在经歷了身份被点破、知晓鬼谷起源与使命、以及师傅对“既定歷史”的超然態度后,忽然觉得那些问题似乎都失去了紧迫性。他沉默片刻,最终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哎,一开始確实有千般疑问,万种困惑。但现在……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抬起头,目光灼灼,“重要的是当下,是如何利用我所知的一切,如何匯聚所有的力量,让大秦避开所有陷阱,真正地——存在下去,千秋万世!” 鬼谷子听著弟子这豪气干云却又责任重大的宣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抚须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充满了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哈哈哈……好!好一个千秋万世!理想甚伟,志气可嘉!不过……”他笑声渐歇,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如此宏图伟业,如此惊天秘辛,你一人背负,岂不太过沉重?为师觉得,你或许……可以將这些事情,与陛下好好分说分说。” 鬼谷子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方铭的心头,让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將自己是穿越者以及大秦二世而亡的“歷史”直接告诉秦始皇?这……这简直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像! 看著方铭难以置信的表情,鬼谷子悠然一笑,继续点拨道:“痴儿,你还不明白吗?咱们这位陛下,並非寻常帝王。他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石破天惊,远超时代想像?其胸襟气魄,可谓气吞宇內,心比天高。” “你所经歷之事,在你看来惊世骇俗,但在这位立志要缔造万世基业始皇帝眼中,或许反而是一种印证——印证他非凡人,印证他的帝国註定与眾不同,连上天(或者说异世)都要派人来相助,甚至提前警示。” 鬼谷子语气篤定:“放心吧,你这点离奇来歷,嚇不住他,反而会让他觉得你更加『真实』和『独特』,与你更加亲近。因为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你,才能真正理解他超越时代的雄心与孤独。对他而言,你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得力的臣子,更可能是一个能与他並肩俯瞰这江山、畅想千年未来的挚友。” 315章 原来如此 说到最后,鬼谷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引导和鼓励:“所以啊,徒儿,找个合適的时机,不必再完全藏著掖著。备上几坛好酒,去与陛下对饮一番。微醺之际,不妨聊聊你的前世今生,说说你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甚至……可以坦然告诉他,在你所知的那个『故事』里,没有方铭出现的大秦,最终走向了怎样的结局。” 老人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有趣的场景:“陛下听闻之后,非但不会降罪於你,说不定还会因你带来的『变数』和希望,感慨万千,亲自敬你一杯呢!这,或许才是你们之间君臣相得,乃至亦友亦臣的真正开始。” 方铭听得心神激盪,师傅的话语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门。直接向嬴政坦白?这其中的风险与机遇,让他心跳加速,却又隱隱觉得,这或许是打破內心隔阂、真正获得嬴政毫无保留信任的关键一步。 听著鬼谷子这番推心置腹又极具魄力的建议,方铭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傅教诲的是,是弟子一直以来想岔了,总想著如何隱瞒。您说得对,陛下非常人,或可坦诚相待。弟子会寻一个合適的时机,与陛下好好聊一聊。” “善。”鬼谷子见方铭听劝,满意地抚须微笑,“如此,为师便没什么要紧事交代了。” 他说著便站起身,作势欲走:“我这就去你大师兄那边住下。算算时日,你二师兄收到消息,应当也会赶过来凑凑热闹。正好,趁著你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师徒几个也能好好聚一聚。” 老人家的眼神中流露出对广阔天地的嚮往:“等喝完了你的喜酒,为师便要真正开始云游四方了。听你描述了那般精彩的世界,越发觉得此生若只困於一隅,实在是暴殄天物,这大好河山,不亲自去走走看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方铭闻言,急忙挽留:“师傅,何必去大师兄处奔波?就在弟子府中住下岂不便宜?也让弟子儘儘孝心。” 不料鬼谷子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你可算了吧”的表情,嫌弃道:“就你?你自己摸摸良心说,你是那块会细致伺候人的料吗?怕是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还得为师自己照顾自己。不成不成,还是去找你大师兄稳妥,他心思縝密,安排周到,为师待著才舒心愜意。” 方铭被师傅这毫不留情的吐槽说得尷尬不已,只好訕訕地挠了挠头,无法反驳。他確实不擅长这些生活上的细致安排。 鬼谷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隨即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脸上又露出促狭的笑容:“行了,你忙你的吧。为师去后院瞧瞧你那位小妾去。嘖嘖,听说现在动不动就脸红,扭扭捏捏的,哪还有半点罗网天字一號杀手的风采?看得人怪彆扭的,为师得去说道说道,让她自在点儿。” 说完,也不等方铭反应,鬼谷子便背负双手,悠哉游哉地踱著步子,朝著惊鯢所在的后院厢房方向去了,留下方铭一人站在原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约莫半个时辰后,书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方铭抬头望去,只见惊鯕竟真的走出了那间她平日几乎足不出户的厢房,缓步来到了书房门前。 她换下了一身便於隱藏的深色劲装,罕见地穿上了一身素雅洁净的白色长裙,衣料柔软,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如墨的秀髮並未像往常那样简单地束起,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后,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稍稍挽住几缕。这身打扮褪去了杀手的冷冽与刻意的低调,显露出一种她这个年纪女子本该有的清丽柔美,竟让方铭看得微微一怔。 “师傅他老人家呢?”方铭放下手中的书册,笑著问道。 惊鯕走进书房,姿態似乎比以往放鬆了些许,虽然依旧带著惯有的清冷,但眉宇间那抹总是挥之不去的警惕与紧绷感淡了许多。她轻声回答,声音也似乎柔和了些:“师傅他……真非常人。他已离去,说是去大师兄府邸了。” 方铭闻言点了点头,对师傅这来去如风的做派早已习惯。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又追问了一句:“师傅方才……都跟你聊了些什么?”他实在想像不出,师傅那样的人物,会跟惊鯕这样性子的女子聊些什么,竟能让她主动走出房间。 惊鯕听到这个问题,抬眸淡淡地瞥了方铭一眼,那眼神似乎带著一丝极淡的嗔意,又或许只是方铭的错觉。她並未回答,只是轻轻转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显然不打算满足方铭的好奇心。 “呃……”方铭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看来师傅和她聊的內容,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不过,看著惊鯕难得愿意走出房间,並且没有立刻回去的意思,方铭也不想浪费这难得的相处机会。他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既然出来了,便坐下喝杯茶吧?这是刚沏好的,味道还不错。” 惊鯕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在方铭对面的席位上跪坐下来,姿態依旧优雅而带著一丝武者特有的挺拔。 方铭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氤氳的蒸汽缓缓升起。两人一时无话,书房內只剩下茶香裊裊和偶尔杯盏轻碰的细微声响。气氛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寧静。方铭偶尔找些轻鬆的话题閒聊,惊鯕虽依旧话少,但也会轻声回应几句,不再像最初那样全然封闭。 这时,方铭问道:“我打算明天去一趟皇宫,你就不用跟我了。” 不料惊鯢却是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咸阳城鱼目混杂,不安全,我跟著会安全些。” 看著惊鯢坚定的眼神,方铭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辛苦陪我走一趟了。也不知道始皇大大现在在干嘛呢。” 316章 哈哈哈哈 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为咸阳宫闕铺上一层淡金。 方铭並未乘坐招摇的马车,而是亲自驾著一辆较为简朴的軺车,驶向章台宫。与他同乘的,是再次换回那身玄色紧身鱼鳞软甲、背负著惊鯢剑的惊鯢。 鬼谷子的到访似乎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细微的改变,虽然依旧沉默清冷,但那双眸中的冰封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定力,仿佛某种心结被悄然化开。 宫门侍卫显然早已得到諭令,查验过方铭的身份后便恭敬放行。惊鯢则按规矩在殿外等候,她静立如松,与周围肃穆的宫廷氛围奇异地融合,又格格不入。 方铭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那空旷而威严的章台宫正殿。 殿內,嬴政正埋首於堆积如山的竹简奏章之后,玄衣纁裳,冕旒垂落,专注於国事。听到脚步声,他並未立刻抬头,直到方铭走到御阶之下躬身行礼,他才抬起眼,目光如电,落在方铭身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方铭?”嬴政放下手中的硃笔,身体微微后靠,打量著明显有心事的前臣(即將成为女婿),“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朕记得,还有四日便是你与阴曼的大婚之期,府中应当事务繁杂才是。”他的语气中带著一丝淡淡的疑惑。 方铭再次躬身,声音比平日更为沉稳:“回陛下,正是因大婚在即,心中有些……思绪,特来求见陛下。” “哦?何事能让你在此时刻拋开婚礼筹备前来?”嬴政饶有兴致地问道。 “昨日,臣的授业恩师,鬼谷先生,云游至咸阳,与臣见了一面。”方铭如实稟报。 “鬼谷子?”嬴政眉梢微挑,显然对这个名字並不陌生,甚至带著几分尊重,“朕听闻过此人,乃当世真正的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能在此刻前来,亦是你的福气。作为你的老师,与你敘旧谈心,传授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乃至不传之秘,也属常理。这……与你此刻前来见朕,有何关联?”嬴政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能感觉到方铭此行绝非简单匯报师傅来访。 方铭感到喉咙有些发乾,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將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直视嬴政,带著一种奇异的混合了紧张和决绝的神情: “陛下,师傅確实与臣谈了许多……其中有些事,关乎臣自身,也……或许关乎大秦。臣……臣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忐忑。”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提出了一个看似突兀的请求:“陛下……您这里,有酒吗?” “酒?”嬴政微微一怔,隨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和更深的好奇,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哈哈哈……好!有意思!看来鬼谷子让你带来的话,非同小可,竟需要借酒壮胆才能说与朕听?” 他笑罢,大手一挥,语气豪迈而包容:“好!朕便与你边饮边谈!来,坐到朕案前来!”他指了指御案侧前方的位置,那是极为亲近的臣子才被允许靠近的位置。 “赵高!”嬴政扬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柱旁的赵高立刻趋步上前,躬身听令。 “去,命尚食监速备几样精致的下酒肴饌,再取一壶……不,取两壶方铭发明的烧刀子来!”嬴政吩咐道,语气中带著一种难得的閒適兴致。 “谨遵陛下旨意。”赵高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下安排。 不一会儿,几名內侍便鱼贯而入,动作轻快而熟练地將嬴政御案上的奏章竹简暂时移至一旁,重新铺上洁净的案布,隨后將热气腾腾的炙肉、清爽的时蔬、精美的点心以及两壶散发著醇厚香气的兰生酒並玉杯一一摆上。原本充满政务气息的御案,顷刻间变成了一个私密的宴饮场所。 方铭依言上前,在嬴政指定的位置跪坐下来,与皇帝仅一案之隔。他能清晰地看到嬴政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酒菜齐备,嬴政亲手执起玉壶,为方铭和自己各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酒香顿时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现在,酒已备好,肴饌俱全,”嬴政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方铭,“可以说了吧?鬼谷子究竟让你带来何……” “陛下,”方铭却突然打断了他,虽然语气恭敬,但態度坚决,“臣……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接下来的话,臣……希望只有陛下与臣二人听闻。”方铭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侍立的內侍以及刚刚返回、垂手侍立在旁的赵高。 嬴政闻言,深邃的目光在方铭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要看穿他內心的所有顾虑。隨即,他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意,大手隨意地一挥,对殿內其他人命令道:“尔等皆退下,於殿外候著,未有传唤,不得入內。” “诺。”內侍们齐声应道,低著头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大殿,厚重的宫门被缓缓合拢。 然而,中车府令赵高却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的命令。 方铭看向赵高,又看向嬴政,眼中带著疑问。 嬴政自然明白方铭的疑虑,他笑了笑,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无妨。赵高留下。朕在,他不碍事。”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赵高绝对的信任,或者说,是一种绝对的掌控自信——在他面前,赵高只是他延伸出去的耳目和手脚,无需避讳。 赵高依旧低著头,姿態谦卑至极,仿佛自己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方铭心中一震,他深知赵高在歷史上的“丰功伟绩”,但此刻嬴政的態度如此明確,他若再坚持,便是质疑皇帝的判断和权威。他看了一眼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赵高,最终深吸一口气,將目光转回嬴政身上,端起了面前那杯醇香的美酒。 “既如此……臣,敬陛下。” 317章 惊世骇俗 一杯温热的酒下肚,一股暖流自喉间涌入腹中,却並未驱散方铭心头的紧张。 他感觉喉舌依旧有些发乾,索性又自顾自地斟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醇厚的酒液再次滚过喉咙,这才仿佛给了他一丝开口的勇气。 他放下玉杯,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著对面饶有兴味等待著的嬴政,声音因为紧张和酒精的作用而略显沙哑: “陛下,在臣讲述之前,臣……臣想先恳求陛下一个承诺。” “哦?什么承诺?”嬴政挑眉,觉得愈发有趣。 “臣接下来要讲的,是几个……故事。”方铭斟酌著用词,“这些故事可能听起来匪夷所思,甚至……大逆不道。但臣以性命担保,它们对陛下、对大秦绝无半分恶意!臣只求陛下,无论听到什么,哪怕觉得荒诞绝伦、无法接受,也请您……请您务必听臣把话说完,不要……不要中途就把臣拉出去『咔嚓』了!” 方铭说著,还下意识地用手在脖子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噗——”嬴政看著他这副又是壮胆又是害怕的模样,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洪亮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哈哈哈……方铭啊方铭,朕在你眼中,便是那般听不得故事、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暴君吗?”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著几分戏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虽非仁德之君,却也自信有容人之量。你今日既然敢来,敢开口,朕便允了你!无论你说什么,朕今日都恕你无罪,定当听你说完!快快说来,你这般作態,倒真是把朕的好奇心全都勾起来了!” 得到嬴政的亲口保证,方铭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悠远而复杂,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敘事的状態。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开始编织那个没有他存在的“故事”: “陛下,臣要讲的第一个故事,始於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比春秋战国还要早。有一个部落,善於养马御车,被周天子封於西陲之地,是为秦之起源。那里土地贫瘠,戎狄环伺,生存艰难。但这个部落顽强地扎根下来,一代代与天爭,与地爭,与人爭。” “歷经数百年,秦人血液中流淌著坚韧与尚武。至孝公时,用商君之法,徙木立信,奖励耕战,废井田,开阡陌,虽严苛却强兵富国,奠定了强盛之基。其后,惠文王称王,武王举鼎,昭襄王远交近攻,削弱六国……大秦如同一头蛰伏於西陲的猛虎,逐渐磨利了爪牙。” 方铭的声音不疾不徐,將秦国的发家史娓娓道来,这些都是嬴政熟知甚至引以为傲的歷史,他听得微微頷首,不明白方铭为何要从头说起。 “然后,”方铭话锋一转,目光聚焦在嬴政身上,“故事来到了陛下您这里。” “您幼年继位,权臣当道,太后摄政,国政一度飘摇。但您隱忍不发,暗中积蓄力量。及至冠礼亲政,便以雷霆手段扫除嫪毐、罢黜吕不韦,將权柄牢牢握於手中!” 嬴政的眼神微微闪动,那段岁月是他帝王之路的起点,充满了危机与决断。 “亲政之后,陛下您便展现出了吞併八荒、一统宇內的雄才大略与无上决心!”方铭的语气中带上了真正的敬佩,“十年!仅仅用了十年!您麾下的虎狼之师,便如同黑色的洪流,席捲天下!” “王翦、王賁、蒙武、蒙恬……一代名將为您开疆拓土;李斯、尉繚、姚贾……谋臣策士为您运筹帷幄。韩、赵、魏、楚、燕、齐……东方六国,曾几何时何等强盛,却在您精准的打击和强大的国力碾压下,相继灰飞烟灭!” “公元前221年,齐王建投降,天下终归一统!陛下您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修驰道,筑长城,北击匈奴,南征百越……您做的每一件事,都堪称千古未有之伟业!您成为了真正的始皇帝!” 方铭的描述慷慨激昂,仿佛將那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辉煌岁月再次呈现在嬴政面前。嬴政静静地听著,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微微挺直的背脊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显示他內心並非毫无波澜。这些都是他一生最骄傲的功绩。 方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敘述歷史般的客观,却又蕴含著难以言喻的沉重: “在这个故事里,陛下您统一天下后,志得意满,追求长生不老,派遣方士徐福携童男童女东渡寻仙……然,仙丹渺茫,终不可得。” “您巡游天下,威加海內,却也劳民伤財。阿房宫巍峨,驪山陵深邃,长城万里……皆是功业,亦是负担。法令严苛,徭役繁重,旧六国贵族人心未附,暗流涌动。” “始皇帝三十七年,陛下您再次东巡……行至沙丘宫平台时……突发重病,药石罔效。” “沙丘”二字一出,嬴政的眼神骤然一凝!这个地方,似乎触动了他某种冥冥中的感应。赵高低垂的头颅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方铭的声音变得更加艰涩:“陛下您自知大限將至,於病榻之前,写下遗詔,召远在上郡监军的长公子扶苏速回咸阳主持丧事,继承帝位。” 听到扶苏的名字,嬴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然而,”方铭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尖锐,“遗詔尚未发出,陛下您……便龙驭上宾,崩於沙丘宫。” “轰!”儘管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自己確切的死亡地点和方式,嬴政的身体还是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瀰漫在整个大殿。赵高的呼吸似乎也停滯了一剎。 方铭硬著头皮,继续讲述那场改变了歷史走向的阴谋: “陛下崩逝,消息被中车府令赵高、丞相李斯、以及当时陪同巡游的少公子胡亥,三人秘密封锁。” “赵高深知长公子扶苏与蒙恬交好,若其即位,自己必失权势,甚至性命难保。於是,他首先说服了少公子胡亥,篡改遗詔,谋夺帝位!” “紧接著,他又威逼利诱丞相李斯。赵高言:『长子扶苏即位,必用蒙恬为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矣』。李斯……李斯虽为帝国功臣,然终究虑及自身权位与家族安危,在巨大的诱惑和威胁下,最终……妥协了。” 方铭说到这里,刻意没有去看赵高,但他能感觉到御座之上嬴政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冰冷,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於是,”方铭的声音带著一丝歷史的嘲讽与悲哀,“一份假的遗詔被炮製而出。詔中斥责扶苏与蒙恬戍边多年,无功反而屡次上书誹谤朝政,赐剑令其自裁。同时立胡亥为太子。” “使者携假詔疾驰至上郡。公子扶苏仁厚孝义,见詔书悲慟不已,未及细辨真偽,便在使者的催促下……拔剑自刎。大將蒙恬虽心存疑虑,不肯就死,却被逮捕下狱,最终也难逃被害的命运。” 318章 惊世骇俗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没有你的故事里,朕和大秦的结局?” 方铭感到喉咙无比乾涩,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继续將那血淋淋的歷史画卷彻底展开: “是……陛下,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胡亥即位,是为秦二世。然其昏庸残暴,远胜其智。他深居宫中,只顾享乐,朝政大权尽落於赵高之手。赵高指鹿为马,排除异己,朝堂之上再无忠臣敢言。李斯……最终也未能保住权位,被赵高诬陷谋反,腰斩於咸阳街头,夷灭三族。” 听到李斯如此下场,嬴政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而二世皇帝,为了巩固帝位,听从赵高之言,大开杀戒。不仅继续残害始皇帝的其他子女,公子公主几乎被屠戮殆尽,更是变本加厉地滥用民力,徵发无度,刑法严酷到了极致。” 方铭的语气充满了沉痛:“天下苦秦久矣!阿房宫未成,驪山陵未毕,又发閭左贫民戍边……民不堪命,哀鸿遍野!” “终於,就在陛下您驾崩仅仅一年之后!大泽乡,大雨滂沱,戍卒延误期限,按律当斩。走投无路之下,戍卒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振臂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种乎!』” “天下积怨如同乾柴,瞬间被点燃!烽火遍地,诸侯復立!项梁、项羽起於楚地,刘邦起於沛县……六国旧贵族纷纷拥兵自立,大秦帝国陷入了全面的崩坏和战火之中!” “而此时的咸阳,”方铭的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绝望,“二世皇帝胡亥依旧被赵高蒙蔽,沉迷享乐,不相信帝国將倾。直到起义军逼近咸阳,他才惊慌失措。而赵高,恐二世降罪,竟……竟逼迫胡亥自尽於望夷宫!” “赵高立子婴为秦王,不再称帝。然子婴深知赵高祸国,设计诛杀赵高於斋宫。但……一切为时已晚!” “刘邦率军率先攻入武关,逼近咸阳。子婴即位仅四十六日,见大势已去,便……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璽符节,开城出降於軹道旁。” “刘邦入咸阳,並未久留。而后项羽率诸侯军入关,屠戮咸阳,焚烧秦宫室(包括阿房宫),大火三月不熄!挖掘始皇帝陵……大秦数百年的基业,始皇帝您毕生的心血……最终,化为了焦土和灰烬!” “自陛下您沙丘驾崩,到子婴出降,仅仅……过去了三年。”方铭吐出了这个残酷无比的时间数字。 “三年……”嬴政喃喃地重复著这两个字,声音嘶哑,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宏伟的帝国,他超越三皇五德的功业,他梦想的千秋万代……在歷史的长河中,竟然只延续了如此短暂的一瞬,就以这样一种惨烈、荒唐、屈辱的方式彻底落幕。 方铭那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刻刀,將大秦帝国二世而亡、宫室焚毁、宗庙隳颓的惨烈画卷,一丝不苟地鐫刻在死寂的章台宫中。 最后一个字落下,余音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 御座之上,嬴政一言不发。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完全僵硬了,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仿佛化作了两口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滚著难以想像的惊涛骇浪——是震怒?是难以置信?是锥心刺骨的痛惜?还是……一种被命运无情嘲弄后的极致冰冷?无人能从他平静到可怕的外表下窥视分毫。 然而,殿內那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却昭示著这位帝王內心绝非平静。 而一直如同阴影般侍立在侧的赵高,早在方铭说到“沙丘之谋”、说到他如何威逼李斯、篡改遗詔时,就已经无法支撑。他悄无声息地、彻底地匍匐在了地上,额头紧紧贴著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宽大的袍袖微微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这样就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消失在皇帝的视线里。他深知,这个故事里的任何一个字,都足以將他碎尸万段。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方铭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敢去看嬴政的眼睛,也不敢去看地上抖成一团的赵高。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甚至有些微颤,为自己再次斟满了那琥珀色的兰生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放下酒杯,瓷器与案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依旧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臣,臣的第一个故事……讲完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嬴政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仿佛从一场极度逼真的噩梦中被惊醒。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也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酒,动作略显僵硬地將其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然后,他缓缓放下酒杯,目光重新聚焦在方铭脸上。那目光依旧深沉如海,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极度压抑下的奇异平静。 他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听了一个离奇的话本故事,“这个故事……听著,倒是有点意思。” 方铭猛地一愣,有点意思?这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嬴政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错愕,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方铭的灵魂:“你说,这是第一个故事。那想必,还有第二个故事?朕,都听听。”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不见底的好奇。 他似乎已经迅速从那个“故事”带来的巨大衝击中,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方铭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第一个故事是“没有方铭”的结局,那么第二个故事……又会是什么? 方铭的心臟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明白了,嬴政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冷静得可怕,他立刻抓住了核心。他不仅要听那悲惨的过去,他更要听……充满可能的未来 319章 原来如此 方铭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將胸腔中那鬱积的沉重和寒意全部呼出。嬴政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雷霆震怒,没有即刻问罪,反而是一种极度冷静下的、带著致命好奇的探究。这让他原本忐忑的心绪,反而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他迎上嬴政那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是,陛下。还有第二个故事。这个故事……更加离奇,甚至荒诞,但它……是真实的,就发生在臣的身上。” 他顿了顿,整理著纷乱的思绪,如何向一位两千年前的帝王,描述一个他完全无法想像的时代。 “第二个故事的开端,並非在春秋战国,也並非在秦汉,”方铭的声音带上了一种悠远而梦幻的语调,“它发生在……距离大秦帝国灭亡两千多年以后的一个世界。” “两千多年后?!”嬴政的瞳孔难以抑制地收缩了一下,即便他心志如铁,听到这个时间跨度,依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匍匐在地的赵高,身体也几不可察地一颤。 “那是一个……与眼下截然不同的世界。”方铭开始描述,尽力用嬴政可能理解的语言,“那里没有马车,人们乘坐一种名为『汽车』的铁盒子,无需牛马,日行千里;还有一种名为『飞机』的巨大铁鸟,能载著数百人翱翔於云端,一日之间便可从咸阳抵达曾经的楚地吴越。” “人们居住的房屋不再是土木结构,而是用钢铁和一种名为『水泥』的材料建造,高达数十丈甚至上百丈,直插云霄。相隔万里之遥的两个人,可以通过一个名为『手机』的小巧器物,瞬间看到对方的面容,听到对方的声音,如同面对面交谈。” “知识的传承不再仅限於竹简帛书,有一种名为『网际网路』的庞大存在,將天下所有的知识几乎都匯聚其中,寻常百姓只需轻轻点击,便可查阅古今中外任何典籍……” 方铭描绘著那个科技发达、信息爆炸的时代,嬴政听得极其专注,虽然许多概念他无法完全理解,但他能感受到那个世界的宏大与不可思议,那是一种超越了时代局限的、近乎神话的繁荣。 “而在那个世界,”方铭的语气微微低沉下来,“关於陛下您,关於大秦,早已成为了史书上的记载。人们研究您,评价您,敬畏您一统天下的功业,也感慨您帝国的骤亡。在几乎所有后世之人看来,大秦二世而亡,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如此强大的帝国,本应有著更加辉煌和长久的未来,却因为种种原因,轰然崩塌,留给后人无尽的唏嘘与猜想。” 他的目光变得真诚而炽热:“臣……在那个世界,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他稍作解释),每日为生计奔波。然而,不知是何等机缘巧合,或许是上天註定,臣在一次意外之后……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两千多年前,並且变成了一个孱弱的孩童,流落於荒野之间。” “就在臣饥寒交迫、濒临死亡之际,是师傅鬼谷子云游路过,救了臣,並將臣收入门下,传授学问技艺。”方铭的眼中流露出对师傅的感激,“臣隨著师傅学习,渐渐了解了所处的时代。当臣最终確定,这里就是歷史上那个波澜壮阔、却又即將走向已知悲剧的春秋战国末期时,臣的內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臣深知歷史的走向,深知陛下您的伟业与遗憾。”方铭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在那个世界,无数人曾幻想过,如果能回到大秦,如果能辅佐始皇,是否能避免那场悲剧,是否能让我华夏文明少走一些弯路,是否能让我华夏国祚绵长,永不再受那后世之屈辱?” “而这种幻想和遗憾,在臣身上,变成了现实!”方铭的语气激动起来,“所以,臣立下决心,既然上天让臣来到此世,臣必竭尽所能,辅佐陛下,弥补那份跨越了两千年的遗憾!臣要让大秦,不仅仅止步於二世!臣要让这黑色的龙旗,永远飘扬!” 嬴政静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玉杯的边缘,眼中的光芒变幻不定。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未来世界而来,带著对秦朝的遗憾和敬仰,决心改变歷史……这简直比他听过的任何方士讲述的神仙故事还要离奇,但却又奇异地与方铭的出现、与他那些超越时代的言行完美契合! “於是,”方铭继续讲述,语气中带上了实践的篤定,“才有了后来的一切。臣在蓝田试行新政,並非为了標新立异,而是深知严苛秦法虽能强国,却也易伤民,需以柔和手段调和,方能长久。臣建立『大秦科学院』,並非奇技淫巧,而是深知科技——也就是格物之道——才是真正推动国力飞跃、改善民生的根本力量,从改进农具到研製新药,从勘探矿藏到改良工艺。” “臣建言建立『大秦学宫』,也並非仅仅为了百家爭鸣,而是深知思想与文化的融合、人才的匯聚与培养,才是帝国长治久安的基石,要打破门户之见,匯聚天下智慧以强国。” “臣极力推动发展火器(火药武器),”方铭的目光变得锐利,“更是因为臣深知,未来的战爭模式必將改变,拥有更强大、更先进的武力,才能更好地扫平內外一切威胁,才能在未来可能到来的、师傅所预警的『天倾之祸』中,拥有守护华夏的力量!”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將自己在蓝田以及之后所做的种种尝试的背后动机和盘托出。这些不再是零散的、聪慧的点子,而是一个来自未来者,带著明確目標和深沉情感的系统性努力! “臣所做的这一切,”方铭最终总结道,目光灼灼地看向嬴政,“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辅佐陛下,打造一个真正铁板一块、国力空前强盛、文明高度发达、能够应对任何挑战、並且能够將辉煌延续下去的大秦帝国!这,就是臣的第二个故事。这,就是方铭……存在的意义。” 话音落下,方铭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等待著。他已经將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將自己最大的价值与忠诚展露无遗。 现在,决定权完全交到了那位端坐在御座之上,刚刚听完了自己帝国“原本”的悲惨结局,又听了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灵魂的离奇故事的千古一帝手中。 嬴政依旧沉默著,他再次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看著杯中摇曳的琥珀色液体。 320章 孤敬你 方铭讲述完第二个故事,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后,心中反而一片空明,只是静静地等待著命运的审判。他將杯中残酒饮尽,喉咙滚动了一下,沙哑地回应道:“回陛下,臣……说完了。” 他预想了嬴政的各种反应:震惊后的质疑,震怒下的呵斥,甚至可能因感到被愚弄而杀心骤起……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嬴政没有立刻追问任何细节,也没有对那光怪陆离的未来世界发表评论。他只是沉默地注视著案上的酒杯,片刻后,竟然亲自执起那精美的玉壶,缓缓地將两只空杯再次斟满琥珀色的兰生酒。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方铭几乎惊跳起来的动作——他双手捧起其中一杯,郑重地递向方铭,同时,自己拿起了另一杯。 嬴政的目光平静却极为深邃,他看著方铭,声音低沉而清晰:“来,方铭,这一杯,孤敬你。” “陛下?!”方铭彻底懵了,手忙脚乱地接过酒杯,受宠若惊到了极点,大脑一片空白。皇帝敬酒?这待遇…… “喝。”嬴政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了一下,然后將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铭不敢怠慢,赶紧也仰头灌下,酒液辛辣,却压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嬴政放下空杯,看著他,语气郑重地说道:“这一杯,其实是孤要谢谢你。” “谢……谢臣?”方铭更加茫然。 “是,谢你。”嬴政的目光扫过殿宇,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整个正在悄然变化的帝国,“你对大秦所做的一切,孤都看在眼里。蓝田的新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府库日益充盈;你建立的那些『科学院』、『学宫』,虽名目新奇,却实实在在地匯聚了人才,弄出了许多利於国计民生的好东西;你提出的诸多建议,无论是关於农桑、工技、律法乃至军事,皆有其深意,绝非无的放矢。” 他的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大秦的变化,孤看在眼里。扶苏的变化,孤亦看在眼里。他比以往更加自信,更有主见,更能体会民生多艰,这其中,岂能没有你的教导?所以,这一杯,孤谢谢你对大秦做的一切。” 方铭怔怔地听著,鼻尖莫名有些发酸。他从未想过,自己做的一切,嬴政不仅知道,而且看得如此透彻,並毫不吝嗇地给出了肯定和感谢。 不等方铭消化这份震撼,嬴政又执壶斟满了第二杯酒,再次举起。 “这第二杯,也敬你。” 方铭赶紧再次举杯,两人又是一饮而尽。酒劲开始上涌,方铭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嬴政放下酒杯,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一杯,敬你的坦诚。能將如此惊世骇俗、关乎自身最大的秘密坦然相告,需要莫大的勇气和绝对的信任。孤,感受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竟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唏嘘?“也谢谢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对朕,对朕的大秦,还如此『念念不忘』,甚至有那么一份遗憾。更谢谢你们能试图去理解朕所做的一切。” 对於一个站在权力顶峰、註定孤独的帝王而言,得知自己的功业在两千多年后依然被人铭记、討论,甚至有人愿意跨越时空来弥补遗憾,这种感觉,是极其微妙且难以形容的。 方铭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嬴政的理解和这番话,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紧接著,是第三杯酒。嬴政再次亲手斟满。三杯接连下肚,方铭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目眩,酒意上涌。 嬴政举起第三杯,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声音沉稳如山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方铭耳中: “这第三杯,朕就是想告诉你。你所说的第一个故事,无论多么惊世骇俗,那都是『没有方铭』的过去!而你所说的第二个故事,无论多么离奇,那都是你来的『缘由』!”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意志:“但那些,都远不比『现在』重要!过去已逝,缘由已明。如今,你就是大秦帝国的方铭!是朕亲封的駙马都尉!是扶苏的良师益友!是即將迎娶阴曼、纳惊鯢为妾的男人!是正在为这个帝国强盛而呕心沥血的臣子!你的根,已经扎在了这里,你的命运,已经与大秦牢牢绑在了一起!明白吗?”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在方铭的心头,瞬间驱散了不少酒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归属感。嬴政不是在追究他离奇的来歷,而是在肯定他现在的身份和价值!是在告诉他,无论来自何方,此刻,他就是大秦的人! 巨大的感动和释然衝击著方铭,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臣臣明白!谢陛下!” 他仰头,將第三杯酒狠狠灌下,混合著酒液和一丝咸涩的泪水。 酒劲和情绪剧烈波动之下,方铭的思维有些跳跃,他看著嬴政,一个压抑了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陛下那……那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结局那胡亥公子还有赵高”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依旧如同鸵鸟般死死跪伏在地上、身体早已僵硬冰凉、连颤抖似乎都冻结了的赵高。 这个名字被提及的瞬间,赵高匍匐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笼罩在他头顶。 嬴政听著方铭那带著醉意和担忧的疑问,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关於如何处置胡亥和赵高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方铭,你觉得,如今的胡亥,与你故事里那个导致帝国崩溃的秦二世,可还一样?” 方铭愣了一下,酒意让他思维稍显迟钝,但还是老实回答:“回陛下,如今的胡亥公子,虽仍有些顽劣跳脱,但……但自从拜入荀夫子门下,被夫子严厉管教、悉心教导之后,已收敛许多,学业亦有精进,懂得了一些道理,与臣所知的那个……截然不同。”他没法说胡亥已经脱胎换骨,但变化確实是显著的。 321章 送他回去 嬴政微微頷首,似乎对这个答案並不意外。他又將话题引向那个伏在地上的人:“那你觉得,赵高……他现在就毫无反心吗?若朕將来真的死了,他就能保证绝不生出那等滔天野心?”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致命,方铭的醉意瞬间嚇醒了一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评价一个皇帝近臣有无反心?这简直是送命题!他只能尷尬地沉默著。 嬴政似乎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平静却蕴含著帝王心术的冷酷与自信: “驾驭臣子,如同驾驭烈马。你不能指望所有马都温顺听话,你要允许它们有力量,有速度,甚至有野心。胡亥若为帝,他稚嫩无能,驾驭不住臣子的野心,那么臣子的野心就会反过来吞噬他,吞噬这个帝国,这才酿成了你故事里的悲剧。”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赵高颤抖的脊背:“赵高没有野心吗?他不想权倾朝野,不想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朕看未必。甚至李斯,他就没有为自己的权位和家族谋划的私心吗?必然也有。” 跪伏的赵高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些,却依旧死死咬著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嬴政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力,“朕为什么明知如此,却依然用他们?为什么今日敢让他留在这里,听你这番足以让他死上一万次的言论?” 他微微前倾身体,虽然是对著方铭说话,但那强大的压迫感却如同山岳般笼罩著赵高:“那是因为,朕確信,他们的野心、他们的能力、甚至他们的阴谋,都在朕的掌控之內!在朕的手心里,他们翻不出任何浪!朕能用他们,就能制他们!朕能给他们权势,就能隨时收回!这才为君之道!” “赵高!”嬴政突然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 “奴……奴才在!”赵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失真。 “抬起头来!告诉方铭,告诉朕!你是何种心思?”嬴政的声音冰冷无情。 赵高颤抖著,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向嬴政,眼神里充满了最极致的恐惧和最卑微的諂媚,声音带著哭腔和无比的急切,几乎是嘶喊著表忠心: “陛下!陛下明鑑啊!奴婢……奴婢就是陛下的一条狗!一条最忠心的狗!陛下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敢往西!陛下赏奴婢骨头,奴婢才敢啃食!陛下若是不喜,隨时可以取了奴婢的贱命!奴婢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奴婢怎敢……怎敢有丝毫反叛之心?!奴婢只想忠心耿耿伺候陛下,直至老死!方才方先生所言那....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疯狗才会做的蠢事!奴婢万万不敢!陛下明察!陛下明察啊!”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击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嬴政冷漠地看著他表演,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直到赵高的额头已经一片青紫,渗出血丝,他才缓缓开口道: “好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赵高如同被赦免般瞬间停止了动作,依旧保持著匍匐跪拜的姿势,大气不敢喘。 嬴政这才將目光重新转向目瞪口呆的方铭,语气放缓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宽慰: “所以,方铭,不必过於忧心。你的到来,本身就已经改变了太多事情。胡亥不再是那个无人管教的胡亥,朕……也知道了未来可能的陷阱。”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自信,甚至带著一种挑战天命的狂傲:“而且,在你那个故事里,朕四十多岁便龙驭上宾。但现在,朕才三十有四!身体虽偶有不適,却远未到油尽灯枯之时!距离你说的那个『沙丘』,还有整整十年!” “十年!”嬴政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眼中燃烧著熊熊的火焰,“有这十年,有你的辅佐,有朕的意志,朕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足以將任何隱患掐灭在萌芽之中,足以將大秦打造得固若金汤!”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磅礴的帝王气势沛然而出,仿佛连这宏伟的章台宫都难以容纳: “更何况,谁规定了朕就一定会在十年后死去?哼!天命?朕统一六国时,他们也说朕逆天而行!朕偏要看看,这天命,究竟能奈我何?!”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是上天想要收我,也要问问朕手中的天问剑,答不答应!也要看看朕这麾下的虎狼之师,答不答应!也要看看朕这亲手缔造的万里江山,答不答应!” 说完那番霸气凛然的话语,嬴政心中的鬱结似乎也隨之倾吐而出。他瞥了一眼依旧跪伏在地、冷汗涔涔的赵高,语气恢復了平常的淡漠:“起来吧,再去取些酒来。” “诺……诺!”赵高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並用地爬起来,踉蹌著退出去取酒,姿態狼狈不堪,再无平日半分阴鷙从容。 很快,新的酒菜奉上。殿內再次只剩下嬴政与方铭二人对饮。几杯醇酒下肚,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凝重紧绷。嬴政似乎对两千年后的世界產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后世之人如何评价他。 他时而抿一口酒,状似隨意地问道:“方铭,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是如何看待朕的?” 方铭借著酒意,也不再过於拘谨,斟酌著词语回答:“回陛下,在后世,您被视为千古一帝,功业旷古烁今。书同文车同轨,被视为奠定华夏文明万世一统根基的伟业,无人能及。北伐匈奴,南征百越,修筑长城……虽有劳民之议,但更多被理解为守护华夏文明的必要之举。后世子孙,皆受陛下遗泽。” 嬴政静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眼神深邃。当听到“劳民之议”时,他眉头微蹙,但听到“守护文明”、“必要之举”、“受其遗泽”时,眉头又缓缓舒展。 良久,他忽然长长地、复杂地嘆了一口气,仰头饮尽杯中酒,语气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 “原来……相隔两千载,反倒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才是最理解朕的。” 322章 送他回去吧 嬴政又与方铭聊了些许关於后世风物、奇闻异事的閒话,方铭本就酒意上涌,加之情绪大起大落,精神鬆弛下来后,终究是支撑不住。说著说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咚”的一声,额头轻轻磕在案几边缘,竟是就这般坐著昏睡了过去,呼吸变得均匀而沉重。 嬴政看著眼前这个毫无防备、醉倒在自己面前的“异世来客”,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他摇了摇头,扬声道:“赵高。” 一直如同幽灵般守在殿门外,心中七上八下的赵高闻声,立刻弓著身子,几乎是踮著脚尖快速走了进来,姿態卑微到了极点:“奴才在。” “方先生醉了,备车,將他稳妥送回府中。”嬴政吩咐道,语气平淡,“告知他府中的惊鯢,便说是朕的意思:让方铭好生休息,婚礼之前,无需再入宫覲见或操心公务,安心准备他的大事即可。” “诺!奴才遵旨,定將方先生安然送回,並將陛下口諭带到。”赵高连忙应下,心中暗暗鬆了口气,看来陛下暂时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嬴政下一句话便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此外,”嬴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待你办完此事回来,不必来见朕,自行去朕的书房外间,跪著。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起来。” 赵高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知道,这是陛下对他的惩罚,是对他“未来”那滔天罪行的警示和惩戒。他不敢有丝毫怨言,甚至不敢问要跪多久,只是將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著应道:“奴……奴才领罚!谢陛下隆恩!” 他小心翼翼地招呼来两名可靠的內侍,合力將不省人事的方铭搀扶起来,儘可能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章台宫。 殿內重新恢復了寂静,只剩下嬴政一人独坐案前,自斟自饮,目光幽深地望著跳跃的烛火,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就在方铭和赵高离开后不久,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大殿一侧的帷幕阴影后转了出来。来人鬚髮皆白,身著青袍,正是去而復返的鬼谷子。 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方铭刚才的位置上,自顾自地拿起一双乾净的玉箸,夹了几案上尚未动过的精致菜餚尝了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咂摸了一下滋味,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稳如泰山的嬴政。 “嘖,”鬼谷子率先开口,语气带著几分调侃和探究,“老夫一直颇为好奇,我那行事古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徒儿,为何独独对你这位始皇帝推崇备至,甚至不惜跨越时空也要来辅佐。今日在一旁听了这许久,倒是有些明白了。” 他放下酒杯,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嬴政,你確实……很不一样。这份气度,这份冷静,这份敢於直面甚至欲要扭转『天命』的狂傲,非常人所能及。” 嬴政对於鬼谷子的突然出现並未感到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知道他在殿后。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並没有接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酒,动作优雅而从容。 鬼谷子也不在意,继续说著,语气却带上了一丝萧索:“我鬼谷一脉,传承数百年,洞悉天机,搅动风云。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辈之人,也终有退出之时。到了方铭、盖聂、卫庄他们这一代,便是最后了。此后,世间便再无纵横捭闔的鬼谷子了。” 他嘆了口气,看向嬴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老夫年事已高,大限亦不远矣。今日现身,也是想拜託陛下一事——日后,还请陛下多看顾几分我那来自两千年后的乖徒儿。他虽知晓甚多,但於此世,终究根基浅薄,心性质朴。” 嬴政闻言,终於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呵呵,先生多虑了。以方铭之能,如今又贵为駙马,深得朕心,他需要朕来看顾吗?怕是將来,是朕要多多倚仗於他才是。” “非也非也。”鬼谷子摇头,“能力归能力,处境归处境。老夫並非担心他的前程,而是担心他那颗心。他知晓太多悲剧,背负太多期望,內心却仍怀著一份近乎天真的『赤子之心』,渴望弥补所有遗憾,创造一个完美的盛世。老夫是怕……怕他將来若见到世事不如意处,见到帝国仍有阴暗面,见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会失望,会受伤。陛下是雄主,当知理想主义者在这世间的艰难。” 嬴政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失望?他不会的。”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著一种强大的自信和共鸣:“因为他想做的,亦是朕想做的!他渴望打造的万世强国,正是朕毕生追求的目標!他欲弥补的遗憾,亦是朕绝不容许发生的未来!朕与他,在这条路上,乃是同道之人!” 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一切阻碍:“若最终朕做不到,若大秦最终还是走向衰败,那无需他来失望,朕自己便会第一个看不起自己!朕,丟不起那个人!” “嘖嘖嘖……”鬼谷子抚须感嘆,眼中满是惊嘆,“霸气!果然霸气!怪不得我那徒儿总说,你是华夏历朝歷代帝王中,最霸气、最独特的一个。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好!有陛下这番话,老夫便放心了。” 他將杯中残酒饮尽,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行了,老夫参加完我那乖徒儿的婚礼,喝够了喜酒,便该真正云游四方,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了。以后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他走到殿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带著几分调侃,却又无比认真:“对了,陛下,我那徒儿说的那个什么『丹药』……嗯,就是那些方士鼓捣出来號称能长生不老的东西,你应该也听明白了?不是啥好东西,多半是催命的玩意儿,以后可千万別再碰了。” 嬴政闻言,並未因对方提及自己的追求而恼怒,反而神色肃然,站起身,对著鬼谷子这位超凡脱俗的长者,郑重地行了一礼: “长者之言,政,谨记於心。” 鬼谷子哈哈一笑,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殿外的光影之中,消失不见。章台宫內,再次只剩下嬴政一人,以及满案的残酒冷餚,和他眼中愈发坚定、炽烈的光芒。 323章 婚期將近 方铭醒来时,只觉头颅如同被重锤反覆敲击过一般,疼痛欲裂,喉咙里更是乾渴得如同著了火。他挣扎著从床榻上坐起身,环顾四周,是在自己熟悉的臥房內。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欞,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正欲唤人,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素衣的惊鯢端著一碗清水走了进来。她看到方铭醒来,脚步微顿,隨即如常地走到床边,將水碗递给他,动作依旧简洁,却似乎比往日多了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流畅。 “谢谢。”方铭接过碗,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仰头將微凉的清水一饮而尽,那股灼烧感才稍稍缓解,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我……睡了多久?”他揉著发痛的太阳穴问道。 惊鯢接过空碗,声音清冷地回答:“差不多一夜。昨日黄昏时分,中车府令赵高派人將你送回,你已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她的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赵高……”方铭喃喃道,昨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逐渐涌回脑海——章台宫、与始皇的对饮、那两个惊世骇俗的故事、嬴政那三杯意义非凡的敬酒、以及最后关於胡亥和赵高的对话……一切仿佛梦境,却又无比真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哎,”他嘆了口气,苦笑道:“陛下珍藏的那酒,初入口绵软,后劲却如此霸道猛烈,真不愧是……烧刀子一般,不適合我,太烈了。”他试图用后世的名词来形容,却见惊鯢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但她也並未追问,只是默默地將空碗放回桌上。 沉默了片刻,方铭忽又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鬆:“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总算把该说的都说了,了却了我一桩最大的心事。”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骤然搬开,虽然酒醉难受,但精神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鬆弛。 这时,惊鯢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赵高送你回来时,还传达了陛下的口諭。” “哦?陛下说什么?”方铭立刻集中精神。 “陛下说,你大婚在即,府中事务繁多,这几日便不必入宫覲见或处理公务了,安心在府中准备婚礼即可。”惊鯢一字不差地复述道,声音平稳。 方铭闻言,心中瞭然。这是嬴政给他的缓衝期,让他消化昨日之事,也让他专心应对人生大事。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惊鯢的侍候下,方铭又勉强喝了点清粥暖胃,这才感觉那股翻江倒海的噁心感退下去不少。但精力仍未恢復,他索性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味著昨日与始皇交谈的每一个细节,心潮起伏。 直至日上三竿,接近午时,方铭才感觉那股宿醉的无力感渐渐消退,重新恢復了精力。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准备去看看婚礼筹备的进度,却听到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大人,府外有客到访。自称是您的师兄,卫庄先生。同行还有两位,一位红衣女子,一位白衣青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二师兄?”方铭一愣,隨即大喜,“快请!快请到正厅!我马上就来!”他没想到卫庄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想必是师傅鬼谷子通知的。 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向正厅。刚踏入厅门,便看到三道身影已然在內。为首的正是那一头银髮、气质冷峻狂傲的二师兄卫庄,他抱著双臂,鯊齿剑倚在身旁,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瀰漫开来。 他身旁,一袭妖嬈红衣的赤练正笑吟吟地打量著厅內的布置,而当她的目光落到紧隨方铭身后而来的惊鯢身上时,那双媚意天成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另一侧,白衣胜雪、气质空灵的白凤则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关心,唯有目光扫过惊鯢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二师兄!赤练姐!白凤!你们怎么来了?”方铭高兴地迎上前去。 赤练率先开口,她扭动著腰肢,走到方铭面前,伸出纤纤玉指几乎要点到他的鼻尖,声音又酥又媚,带著十足的调笑意味:“哎呦呦~我们这不是听说,我们的小师弟方铭马上就要成亲了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而且呀……”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美目流转,瞟向方铭身后神色清冷的惊鯢,笑意更深:“听说还不止娶一位娇妻呢?连我们罗网昔日鼎鼎大名的惊鯢姐姐,也要一併收入房中?嘖嘖嘖,小师弟,真是看不出来呀~本事不小嘛!” 听著赤练这露骨而火辣的调笑,方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尷尬得手足无措,只能訕訕地笑著:“赤练姐,你就別取笑我了……这……这都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情况。 然而,出乎方铭意料的是,一向严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二师兄卫庄,此刻却並未出言训斥赤练,甚至对方铭的婚事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他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灰眸上下打量了方铭一番,確认他无恙后,简单地打了声招呼:“看来师傅说得没错,你没事。” 说完,他竟直接转身,对著赤练和白凤淡淡道:“走了。” “哎?二师兄,你们这就要走?不多坐会儿?”方铭连忙挽留。 卫庄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说道:“先去盖聂那边。见一见师傅。” 话音未落,三人便已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正厅,只留下原地有些发懵的方铭和依旧面无表情的惊鯢。 看来卫庄选择先去盖聂府邸,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在他心中,或许始终將那位师哥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 方铭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324章 大婚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大婚的日子。 大婚之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整个咸阳城仿佛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红色海洋之中。从方铭的府邸到咸阳宫门,主要街道皆已净水泼街,红毯铺地,两旁悬掛著无数的红灯笼和玄鸟彩旗。 禁卫军盔明甲亮,肃立於街道两侧,维持著秩序,也彰显著皇家威仪。无数百姓簇拥在街道两旁,翘首以盼,爭相目睹这场备受瞩目的皇家婚礼盛况。 方铭的府邸更是张灯结彩,喜气盈门。门前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文武百官、诸子百家代表、各国使节络绎不绝,礼物堆积如山。 府內僕从侍女皆身著新衣,步履匆匆,脸上洋溢著笑容,忙碌却有序地接待著各方宾客。 吉时將至,方铭身著玄端礼服(一种极其庄重华丽的黑色礼服),头戴爵弁,本就挺拔的身姿在礼服的衬托下更显英气逼人,只是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偶尔露出的傻笑,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动与无措。 他在一眾儐相的簇拥下,准备前往咸阳宫迎亲。 与此同时,咸阳宫內亦是隆重非凡。公主嬴阴曼早已梳妆完毕,身著繁复华美、绣著金凤玄鸟纹样的深色纁袡礼服,头戴沉重而精美的凤冠,珠帘垂落,遮掩住她娇美而又羞怯的容顏。在宫女和宗室女官的搀扶下,她拜別父皇宫闕,等待著駙马的到来。 迎亲的队伍极其庞大和隆重。 方铭骑著披红掛彩的骏马,在前导仪仗和乐队(钟鼓笙簫齐鸣)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咸阳宫。沿途百姓欢呼雀跃,盛况空前。 经过一系列隆重而繁复的迎亲礼仪后,方铭终於成功地將公主从宫中迎出,扶上华丽的凤輦。队伍再次启程,绕城巡游,接受万民祝福,最终返回方铭的府邸。 府邸之內,早已是高朋满座。文武百官按品级列坐,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亦在其间,彼此之间虽然或许仍有学派芥蒂,但在今日这场合,也都暂时放下分歧,举杯共贺。蒙恬、李斯、王綰等重臣悉数到场,就连一向不问政事的荀夫子,也端坐於席间。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正厅中央那特意设置、铺著锦垫的尊位。 尊位之上,並排坐著两人。 左侧一人,身穿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虽未著最隆重的朝服,但那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足以让所有宾客心生敬畏,正是当今太上皇——嬴政。他今日脸上竟带著一丝罕见的、淡淡的温和笑意,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最终落在那对新人身上。 而右侧一人,则是一袭浆洗髮白的青色布袍,鬚髮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润而深邃,仿佛超脱於这世俗的喧囂之外,正是鬼谷子。他抚著长须,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如同一位寻常人家看著晚辈成婚的慈祥长者。 这二人並坐於上,接受新人的叩拜,儼然如同新人的高堂父母! 这一幕,让所有知晓內情或不明所以的宾客都感到无比震撼!始皇陛下亲临已是天大的恩宠,竟还与一位看似平凡的老者並坐受礼?这老者是何方神圣?竟能与太上皇平起平坐?无数猜测和低语在宾客间悄然流传,但无人敢上前询问。唯有李斯、蒙恬等少数知情人,心中明了这位老者的分量,对此安排並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吉时已到——!”礼官高亢的声音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喧譁。 在赞礼官的指引下,方铭牵著红绸,引导著凤冠霞帔的公主缓缓步入正厅。与此同时,另一侧,同样一身红色嫁衣、但形制略简、以轻纱遮面的惊鯢,也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悄然而入,立於稍侧后的位置。按照礼制,她作为妾室,婚礼仪式与公主分开且从简,但嬴政和方铭都给予了足够的尊重,让她得以在此刻一同出现,已是极大的破格。 音乐声变,庄重而喜庆。 “一拜天地——!” 方铭与公主面向厅外天地方向,深深叩拜。感谢天地造化,赐此姻缘。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面向端坐於上的嬴政和鬼谷子。方铭看著上方那两位对他而言皆亦师亦父的存在,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和激动。他与公主一同,无比郑重地伏地叩首。 嬴政看著台下的一对新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和这个带来无数“变数”的女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感,最终化为淡淡的欣慰,微微頷首。鬼谷子则是笑呵呵的,连连点头,显得十分开怀。 “夫妻对拜——!” 方铭与公主相对而立,互相躬身行礼。这一刻,仿佛跨越了两千年的时空在此交匯定格。 礼成!顿时,钟鼓乐声再次大作,变得欢快热烈。满堂宾客纷纷起身,举杯道贺:“恭贺公主殿下!恭贺方大人!新婚大喜!” 盛大的婚宴正式开始。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歌舞伎乐轮番上场,厅堂內外觥筹交错,笑语喧譁,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嬴政並未久留,在接受完新人敬酒后,便起驾回宫,將欢乐的时光留给了年轻人。但他今日的亲临与坐镇,已然为这场婚礼赋予了无与伦比的荣光和政治意义。 而鬼谷子则留了下来,乐呵呵地接受著弟子方铭以及盖聂、卫庄(他们稍晚也一同前来敬酒)的轮番敬酒,看著眼前徒子徒孙齐聚一堂的景象,老人家眼中满是欣慰和满足。 方铭穿梭於宾客之间,儘管被灌了不少酒,脸上却始终洋溢著幸福而略带傻气的笑容。他看著满座的宾客,看著身边凤冠霞帔、虽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羞涩与喜悦的公主,又看向一旁安静坐著、同样一身嫁衣的惊鯢,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巨大的责任感。 这一场跨越时空的婚礼,不仅是他个人幸福的起点,更像是一个崭新的象徵,象徵著一个融合了古今智慧、匯聚了各方力量的全新开始,也宣誓著,方铭终於属於这个时代了。 325章 大婚(二) 喧囂终散,宾客渐离。方铭送走最后一批重要的客人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软,全凭著一股意念支撑著。他在管家的搀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向那被布置得一片喜庆红火的新房。 推开房门,內里红烛高燃,暖意融融。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馨香。一身华丽嫁衣、头戴凤冠的嬴阴嫚,正端坐在铺著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沿,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膝上,听到开门声,她的身子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方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稳些,挥退了想要跟进来的侍女。他关上门,倚著门板缓了缓,这才一步步走向床边。 他的心跳得厉害,甚至盖过了脑中的醉意。拿起一旁玉盘中的金秤桿,他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挑向那方绣著金凤的红盖头。 盖头缓缓滑落。 烛光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顏。嬴阴嫚本就生得极美,此刻经过精心妆点,更是明艷不可方物。柳眉杏眼,琼鼻朱唇,肤若凝脂,颊飞红霞。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含著几分羞涩,几分紧张,几分期待,如同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抬起来,飞快地瞥了方铭一眼,又立刻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方铭一时间竟看得痴了,手中的秤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他只觉得口乾舌燥,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 “公……公主……”他声音乾涩地唤道。 “夫君……”嬴阴嫚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却如同羽毛般轻轻搔过方铭的心尖。 方铭傻笑著,一屁股跌坐在嬴阴嫚身旁的床沿,浓重的酒气顿时瀰漫开来。嬴阴嫚微微蹙了蹙秀眉,却不是嫌弃,而是带著一丝担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站起身,轻声道:“夫君饮了太多酒,妾身去为你倒杯茶来醒醒酒。” 她走到桌边,动作略显生疏却依旧优雅地倒了一杯温茶,端到方铭面前。方铭受宠若惊地接过,一饮而尽,那温热的液体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酒意。 “谢谢……谢谢公主。” “既已成婚,夫君唤我阴嫚便可。”她轻声纠正道,脸颊更红了。 “阴……阴嫚。”方铭试著叫了一声,只觉得这个名字念起来都带著甜意。 或许是茶水的功效,或许是美人当前,方铭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两人並肩坐在床沿,一时都有些沉默,气氛曖昧而微妙。方铭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题,从今日婚礼的盛况,说到宫中的趣闻,又小心翼翼地谈及自己对未来的些许构想。嬴阴嫚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方铭態度真诚,言语风趣(儘管带著醉意),也渐渐放鬆下来,偶尔还会轻声回应几句,露出浅浅的笑容。 红烛默默燃烧,滴下烛泪。窗外的月色悄然偏移。 不知何时,话语渐稀。方铭看著灯下美人如玉的侧顏,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起来。嬴阴嫚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逐渐升温的气氛,螓首低垂,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双手紧张地绞著衣角。 方铭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嬴阴嫚身体一颤,却没有挣脱。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欞洒入屋內。方铭是被阳光和……腰间的酸软感唤醒的。他睁开眼,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隨即感受到身边温软的存在和淡淡的馨香。侧头看去,嬴阴嫚还在熟睡,容顏恬静,嘴角似乎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方铭小心翼翼地起身,儘量不惊动她。看著凌乱的床铺和身边熟睡的妻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这偌大的方府,终於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他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恰好看到隔壁厢房的门也轻轻打开,惊鯢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已换下了昨日那身鲜艷的嫁衣,穿上了一身藕荷色的曲裾深衣,髮型也梳成了妇人样式,褪去了杀手的冷冽,多了几分温婉居家的气息,只是眼神依旧清冷,见到方铭,她微微頷首,算是行礼。 “起来了?”方铭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 “嗯。”惊鯢轻声应道,目光却越过方铭,看向主臥房门,“公主殿下还未起身?” “让她多睡会儿吧。”方铭下意识地维护道。 惊鯢点了点头:“那我稍后再去拜见殿下,行奉茶之礼。”她的姿態放得很低,严格遵守著妾室的规矩。 方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適,只好点了点头。 看著惊鯢转身去向偏厅等候,方铭忽然感到一阵奇特的……无所事事。大婚完成了,一直紧绷的弦鬆了下来,陛下又给了他假期,他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站在庭院中,看著忙碌的下人,竟有些茫然。 就在此时,老管家快步走来,躬身道:“大人,盖聂先生府上派人传来口信,说是鬼谷老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方铭精神一振,正好无事,师傅相召,自然要去。他想了想,对管家道:“去告知公主和……惊鯢夫人,让她们准备一下,隨我一同去大师兄府上拜见师傅。” 不久后,一辆马车驶出方府,来到盖聂位於咸阳的僻静府邸。 盖聂的府邸远不如方铭那里奢华,却清雅幽静。弟子通报后,方铭带著嬴阴嫚和惊鯢走入正厅。 只见鬼谷子正笑眯眯地坐在上首,盖聂和卫庄分別坐在下首两侧。令人意外的是,赤练和白凤也在厅中,似乎正在閒聊。 “师傅!”方铭连忙上前行礼,“大师兄,二师兄。” 嬴阴嫚也落落大方地向鬼谷子行晚辈礼:“阴嫚见过鬼谷先生。”惊鯢则跟在后面,默默行了一礼。 “好,好,好!”鬼谷子看到方铭带著两位新妇前来,尤其是看到嬴阴嫚尊贵却不失礼数,惊鯢清冷却也知礼,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连连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326章 发展 鬼谷子越看越是满意,抚须大笑。笑罢,他忽然瞥了一眼下首坐得笔直的盖聂和抱臂冷脸的卫庄,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带著十足的嫌弃和调侃: “看看!看看你们小师弟!这成了家立了业,多好!再看看你们两个!一个整天抱著剑跟冰块似的,一个拽得跟天下人都欠你钱一样!这么大年纪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真是让为师操碎了心!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盖聂闻言,面无表情,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卫庄则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屑一顾。旁边的赤练掩嘴轻笑,眼神在盖聂和卫庄之间流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厅內因鬼谷子的调侃而带来的些许轻鬆气氛尚未散去,老人家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平和。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弟子们——沉稳的盖聂、孤傲的卫庄、已成家业的方铭,以及流沙的赤练、白凤,还有安静站在一旁的两位新妇。 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声音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好了,热闹也看过了,喜酒也喝足了。看到你们几个都好好的,为师也就放心了。” 他站起身,掸了掸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袍,语气洒脱:“这咸阳城虽好,但终究不是为师久留之地。天地广阔,山海奇绝,老夫是时候该去实现云游四海的念头了。” 眾人闻言,皆是一怔。虽然早知道师傅有云游之意,却没想到离別来得如此突然。 “师傅,您这就要走?”方铭急忙上前一步,眼中满是不舍。盖聂也站起身,神色凝重。连卫庄也皱起了眉头。 鬼谷子呵呵一笑,摆摆手:“痴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为师逍遥惯了,能来喝你这杯喜酒,已是难得。往后之路,终究要靠你们自己走下去。不必惦念,若有缘,自会再见。” 他態度坚决,眾人知他性情,便知再难挽留。方铭、盖聂、嬴阴嫚、惊鯢乃至流沙眾人,皆恭敬地向他行了大礼。 “弟子恭送师傅!” “晚辈恭送先生!” “流沙恭送鬼谷前辈!” 鬼谷子坦然受之,目光在弟子们身上逐一停留片刻,似有无限嘱託,却最终只化为一句:“各自珍重。” 说罢,他竟不再有丝毫留恋,大笑一声,身形飘然而起,如同化作一缕青烟,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在庭院之外,踪跡渺然。其身手之超绝,仿佛已非尘世之人。 师傅离去,厅內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卫庄沉默片刻,也站起身,鯊齿剑重新负於身后。 “我们也该走了。”他声音依旧冷硬,目光扫过盖聂和方铭,“小师弟,如今你已是帝国駙马,重任在肩,好自为之。” 他又看向盖聂,眼神复杂:“师哥,希望下次见面,你不会让我失望。” 盖聂平静回应:“你的路,我的路,各自前行便是。” 卫庄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赤练衝著方铭和嬴阴嫚拋了个媚眼,娇笑道:“小师弟,小师妹,以后有空来流沙玩呀~”白凤则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微微頷首示意,便隨著卫庄一同离去。 流沙眾人也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热闹的府邸,转眼间似乎又冷清了下来。方铭望著空荡荡的门口,心中感慨万千。一个时代仿佛正在缓缓落幕,而新的时代,正等待著他去参与和塑造。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春去秋来,寒暑交替,转眼之间,五年的光阴悄然流逝。 这五年间,大秦帝国在嬴政的掌控和方铭(间接)的影响下,继续沿著既定的轨道稳步前行。国力日益强盛,边疆大体安稳,內部虽有零星矛盾,但都被强大的中央权力有效压制。扶苏在嬴政的悉心教导和方铭的潜移默化下,愈发成熟稳重,已开始逐步接手处理更多政务,其仁厚而不失决断的作风,贏得了不少朝臣的认可。 这一日,阳光和煦,微风拂面。已是二十岁青年的扶苏,身著合体的公子常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气质温润中透著日渐增长的威仪,已然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帝国合格的继承人。他步履从容地来到方铭的駙马府。 无需通传,他径直走入后院。果然,在一片暖洋洋的日光下,看到了他那名义上的“师傅”方铭。 只见方铭正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宽大的躺椅上,身上盖著薄毯,双眼微眯,一副慵懒愜意、昏昏欲睡的模样。旁边的石桌上还摆著半壶喝剩的茶水和几碟点心。儼然一副提前进入退休养老状態的“咸鱼”姿態。 扶苏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走到近前,故意加重了脚步。 方铭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瞥见是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哦,是扶苏啊……自己找地方坐,喝茶自己倒……” 扶苏却没坐下,而是站在躺椅边,苦口婆心地说道:“师傅啊,我的好师傅!这大好春光,您怎么就整天躺著晒太阳?咱不能老这么閒著啊!” 他模仿著方铭以前教育他时的语气:“生命在於运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可都是您教我的!您看看您现在……” 方铭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著,嘟囔道:“急什么……陛下春秋鼎盛,你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国事运转良好。我好不容易歇几天,享受一下生活怎么了……你没听说过吗?偷得浮生半日閒,这才是人生真諦……” 扶苏被他这番歪理气得哭笑不得:“师傅!您这才多大年纪?怎么就一副看破红尘、准备颐养天年的架势了?您那些『科学院』、『学宫』的规划,还有很多想法只开了个头呢!还有……还有您当年跟父皇说的那些……远方的威胁,难道就不需要未雨绸繆了吗?” 扶苏压低了声音,提及了那件极少人知道的秘辛。这五年来,帝国的很多暗中准备,都是基於那场未来的危机。 327章 秦攻四域 扶苏看著方铭那副“咸鱼”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他深知自己这位师傅看似懒散,实则心中自有沟壑。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师傅,您就別打趣我了。今日前来,確实有要事。父皇打算近期便发兵,彻底平定西域、北伐匈奴残余,同时南征百越未服之地,將四方疆域彻底纳入大秦直接管辖之下。” 他本以为这个消息能让方铭振奋一些,至少坐直身子。 不料方铭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个哈欠,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明天早饭吃什么:“哦,这事啊……不是早就定下的方略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躺姿,让自己更舒服些,才慢悠悠地分析道:“你看看如今大秦的国力,强盛到什么地步了,难道你心里没数?仓廩丰实,府库充盈,新式农具和那几种『仙粮』(指土豆、玉米等)推广开来,粮食產量翻了几番,再也无需为大军粮草发愁。” “再说军备,”方铭掰著手指头,如数家珍,“三年前,蜃楼舰队远航归来,不仅带回了那些神种,更重要的是带回了那些耐旱高產的作物种子,还有橡胶树!有了橡胶,我们的蒸汽机也在墨家和公输家的带领下研製成功。” “贯通南北西东的四条主要铁路干线已经全线通车!兵马粮草器械的调动速度,比以前快了何止十倍?朝发夕至不再是梦想!这意味著我们可以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將绝对优势的力量投送到任何边境!” “最重要的是,”方铭坐起身来,眼神锐利了一瞬,“我们的军队,已经全面换装完毕!所有的精锐部队,弓弩或许还在用,但主要的杀伤武器,已经变成了火枪和火炮!虽然还是前装滑膛枪和实心弹火炮,但对付那些还拿著青铜刀剑、骑著马衝锋的部落军队,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训练了这么多年,演习了这么多回,是骡子是马,该拉出去溜溜了!” 他看向扶苏,语气斩钉截铁:“现在不打,更待何时?难道要等那些蛮族自己也琢磨出火器来吗?赶紧打!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周边所有不稳定因素,建立一个真正稳固的大后方。然后,我们才能集中全部的精神、全部的力量,去应对北方长城之外,那个真正的、最大的威胁!” 方铭的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將大秦的优势分析得淋漓尽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慵懒。扶苏听得心潮澎湃,重重地点了点头:“师傅所言极是!是扶苏过于谨慎了。父皇也是此意,欲以泰山压顶之势,速战速决,避免长期消耗。” “这就对了。”方铭又恢復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重新瘫回躺椅,“告诉你父皇,放心去打。后勤、技术支援有科学院和学宫那帮傢伙盯著,出不了大岔子。你就好好跟著学,看看你父皇是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扶苏又与方铭商討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和可能遇到的问题,方铭虽然姿態懒散,但每每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让扶苏受益匪浅。 聊罢,扶苏起身,恭敬道:“那师傅您好生……休息,扶苏去看看阴嫚妹妹。” 方铭挥挥手,示意他自便。 扶苏去往后院,与正在打理草的嬴阴嫚见了礼,兄妹二人说了会儿家常话,扶苏便告辞离去。 待扶苏走后,嬴阴嫚款款走到方铭身边,看著再次陷入“咸鱼”状態的夫君,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她轻声问道:“夫君,大军即將远征,兵凶战危,即便优势再大,也难免意外。您……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方铭睁开眼,握住妻子的手,笑呵呵地將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指著远处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阴嫚,你要知道,现在的大秦,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大秦了。论国力,我们碾压周边所有势力加起来的总和!论军力,我们的火器部队天下无敌!论人才,诸子百家最精华的部分都已尽归大秦,为我们所用!论后勤,铁路贯通,物资转运迅捷无比!” “这要是还能打输,”方铭开玩笑地说道,甚至带上了几分调侃,“那你父皇,我那老岳父,就別当什么始皇帝了,赶紧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太丟人了简直。” “呀!”嬴阴嫚闻言,气得俏脸微红,举起粉拳轻轻捶了方铭一下,嗔怪道,“不许你如此编排我父皇!没大没小的!” 方铭哈哈一笑,將妻子揽入怀中:“好好好,不说不说。总之你放心便是,此战毫无悬念。我们等著捷报频传就好。” 嬴阴嫚依偎在丈夫怀里,听著他强有力的心跳和自信的话语,心中的那点担忧也渐渐消散了。 果然,正如方铭所预料和推动的那样,三天后,一场规模空前、彰显大秦崭新军容的誓师大会,在咸阳城外的巨型校场內隆重举行! 校场之上,旌旗蔽日,猎猎作响!玄黑色的秦字大旗和各式军旗迎风招展,如同黑色的海洋。 最引人注目的,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无边无际的戈矛方阵,而是一个个排列得整整齐齐、肃杀之气冲天的火枪步兵方阵!士兵们身著统一的深色劲装,外罩精良皮甲或关键部位镶嵌钢片的新型轻甲,头戴范阳笠改良型的军帽,肩上扛著闪烁著金属寒光的装弹式火枪,刺刀如林!他们的眼神锐利,纪律严明,沉默中蕴含著可怕的力量。 在校场一侧,则是一排排蒙著炮衣的青铜火炮!虽然还只是前装滑膛炮,但那粗大的炮口和沉重的炮身,无不昭示著它们毁灭性的威力。负责操作火炮的炮兵们神情专注,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还有一队队精锐骑兵,他们虽也配备了马刀弓箭,但不少人马鞍旁也掛著火枪),实现了冷热兵器的混合配置。 328章 秦攻四域 嬴政站在高大的点將台上,身著戎装,腰佩太阿剑,目光如电,扫视著台下这支武装到牙齿、焕然一新的强大军队。扶苏、蒙恬、王賁等一眾將领肃立其后,人人脸上都洋溢著激动和必胜的信心。 嬴政站在高高的点將台上,玄色戎装衬托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伟岸,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台下肃立如林、杀气冲天的庞大军阵。 那不再是纯粹依靠戈矛剑戟的冷兵器军团,而是闪烁著金属寒光、瀰漫著硝烟气息的新式军队!火枪如林,炮口深幽,纪律严明,沉默中蕴含著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是倾注了他和方铭(以及整个帝国)无数心血打造出的利刃,今日,即將出鞘,饮血四方! 他深吸一口气,无需任何扩音器械,运足中气,那蕴含著无上威严和磅礴力量的声音,竟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旗响,迴荡在偌大的校场之上,传入每一位屏息凝神的將士耳中: “大秦的锐士们!” 仅仅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所有將士眼中的火焰。 “朕,看到了你们的刀锋,已然擦亮!”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燧发枪上雪亮的刺刀。 “朕,听到了你们的火炮,渴望轰鸣!”他的手指向那一排排沉默的战爭巨兽。 “朕,更感受到了你们胸中,那为国开疆、为民除患的熊熊热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气吞山河的霸气: “然,四方之地,北有匈奴残部,犹作困兽之斗,屡扰我边民!西有西域诸国,墙头之草,首鼠两端!南有百越蛮荒,瘴癘之地,负隅顽抗!西南吐蕃高原,部落割据,不服王化!” 每说一处,他的目光便如同利剑般射向那个方向,仿佛已洞穿万里山河。 “彼等蛮夷,窃据沃土,却不知礼乐,不行王法,屡屡挑衅天威!使我大秦边境,难享安寧!使朕之子民,时受侵扰!此等疥癣之疾,岂容久存?!” “今日!”嬴政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朕便以尔等手中之利刃,以尔等身后之火炮,以我大秦无穷之国力,彻底荡平这些祸乱之源!非为征服,实乃一统!非为掳掠,实乃布化!”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將整个天下拥入怀中: “朕要这长城以北,再无胡马嘶鸣!要这玉门关外,尽皆郡县治所!要那岭南百越,皆习秦语秦法!要那吐蕃高原,飘扬玄鸟旗帜!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大秦之土!凡天下生灵,皆沐大秦文明之恩泽!” “此乃旷古未有之伟业!此乃造福万代之功勋!尔等,皆將是缔造此伟业之功臣!青史之上,必將铭刻尔等之英名!” 台下,无数將士呼吸粗重,眼神狂热,紧握著手中的武器,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战鼓擂在他们的心坎上! 嬴政猛地抽出腰间的太阿剑,剑指苍穹,阳光在剑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发出了最终的进攻命令: “王賁、王离听令!” “末將在!”老將王賁与其子王离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王氏父子,灭楚降齐,功勋卓著,经验丰富。 “命尔父子,统帅北路大军,携火炮三百门,火枪兵五万,骑兵两万,辅兵民夫十万!给朕彻底扫荡河套以北所有匈奴残余部落!將其逐至荒芜之地,或迫其臣服內迁!朕要看到阴山山脉,永为我大秦之牧场!” “诺!必不负陛下重託!”王賁王离领命,杀气腾腾。 “蒙恬、蒙毅听令!” “臣在!”蒙恬蒙毅兄弟出列。蒙恬威震匈奴,蒙毅沉稳多谋,兄弟搭档,相得益彰。 “命尔兄弟,统帅西路大军,携火炮两百门,火枪兵四万,骑兵一万,工程兵两万,辅兵八万!给朕出玉门,穿河西走廊!一路西进,平定西域所有城邦国!顺者昌,逆者亡!设立西域都护府,筑城驻军,確保丝绸之路畅通无阻,永归大秦!” “诺!西域不定,臣等绝不东还!”蒙恬蒙毅慨然应诺。 “李信听令!” “末將在!”李信踏步而出。他曾败於楚,但多年来戴罪立功,屡有建树,且对南方地形气候较为熟悉。 “命你统帅南路大军,携火炮一百五十门,火枪兵三万,擅长山地作战之精锐五万,辅以医疗、工兵团队十万!给朕深入岭南百越之地!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克服瘴癘,剿抚並用!朕不管那里是丛林还是沼泽,朕要看到那里设立起象郡、桂林郡!让越人习我衣冠,诵我诗书!” “诺!纵是刀山火海,末將亦为陛下踏平!”李信眼中燃烧著復仇(一雪前耻)的火焰。 “章邯听令!” “末將在!”章邯出列。他虽较年轻,但以行事縝密、善於组织和后勤保障著称。 “命你统帅西南路军,携火炮一百门,火枪兵两万,適应高原作战之精兵三万,辅以大量驮马及后勤部队八万!给朕登上吐蕃高原,扬我国威!联络亲和部落,打击顽固势力,逐步设立都督府,將高原纳入版图!此战非一蹴而就,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你可能做到?” “诺!章邯定不负陛下期望,必以最小的代价,为陛下收取高原!”章邯沉稳领命。 分派已毕,嬴政太阿剑再次重重挥下: “大秦的锐士们!出征!” “风!风!风!” “大风!大风!大风!” 战吼声震天动地!战鼓隆隆作响,如同雷鸣!號角长鸣,悽厉而激昂! 各路大军在主將的率领下,如同开闸的洪流,又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开始有序地开出校场,沿著早已规划好的路线,通过那四通八达的铁路网络,迅速奔赴各自的战场! 钢铁、火药、纪律、以及前所未有的强大后勤支撑,將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毁灭性力量,降临到那些还在使用青铜和骨箭的敌人头上。 嬴政屹立在点將台上,目送著大军远去,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无比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北方草原臣服的战马,西方丝路畅通的驼铃,南方瘴癘之地的稻浪翻滚,以及高原之上飘扬的玄鸟旗。 一场旨在彻底奠定华夏版图、將周边所有潜在威胁一扫而空的全面征服战爭,就此拉开序幕。大秦的兵锋,將真正意义上,无所不至! 329章 建设与发展 第一条主干线“西京大铁路”开始向西域方向延伸,目標是最终连接玉门关,甚至更远。第二条主干线“北疆大铁路”则加速修建,旨在深入阴山以北,支撑未来的北方防御。通往南方和西南的铁路线也开始了勘探和前期建设。钢铁的轨道,如同帝国的血管,开始將养分输送到疆域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庞大和精密的“烽燧-驛卒-飞鸽”三级通讯网络被建立起来。边境的烽燧台被加固、增密,配备瞭望镜(科学院最新產品),日夜监视远方动静。驛道系统被优化,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被要求进一步提升。甚至开始大规模驯养信鸽,作为烽燧和驛卒之外的重要信息补充渠道,尤其用於跨越地形障碍的快速通讯。 这一切的努力,只为了一个目標:確保帝国中枢能在最短时间內,了解边疆的任何风吹草动,並能將意志和力量,迅速投送到任何需要的地方。 与此同时,一项绝密且极其重要的任务,被嬴政亲自下达给了最信任的將领——蒙恬。 章台宫內,烛火摇曳。嬴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蒙恬与方铭。 “蒙卿,”嬴政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指向北方那一片巨大的、標註为“未知”的区域,“方铭所言,极北苦寒之地,有一堵古老而巨大的『长城』,关乎华夏存亡。此前虽派六剑奴探查,確认確有异常壁垒,然其具体状况、破损程度、以及墙外……究竟有何物,仍需详查。”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蒙恬:“北疆已定,匈奴远遁。朕欲派你,遴选军中最精锐、最耐寒苦、最忠诚可靠之勇士,组成一支探险队,携带最好的装备、足够的给养,前往极北之地,实地勘察那『长城』!朕要知道它究竟有多长,多高,何处坚固,何处……已有裂痕!更要警惕,墙外是否有异常动静!” 蒙恬神色一凛,深知此任务之艰巨与重要,他单膝跪地,斩钉截铁:“臣蒙恬,领旨!必不辱使命!” 方铭在一旁补充道:“蒙將军,此行非同小可。极北之地酷寒远超想像,需备足防寒衣物、火种、高热食物。可能还会遇到无法理解的诡异之事,务必谨慎,以探查为主,避免不必要的衝突。最重要的是,详细记录一切所见,绘製地图!” “谢方先生提醒,蒙恬记下了!” 数日后,一支由三百名精锐边军老兵、数十名擅长堪舆绘图的学者、以及若干熟悉极地生存的嚮导(从归附的北方部落中重金聘请)组成的特殊探险队,在蒙恬的副將率领下,从九原郡最北端的要塞悄然出发,携带著帝国所能提供的最好装备——包括特製的加厚衣皮裘、高度数的烈酒、精良的武器、以及用於记录和测量的工具,默默消失在北方的风雪之中。 他们沿著匈奴北遁的路线,一路向北,穿越了荒无人烟的戈壁和逐渐出现的永久冻土带。气候变得越来越恶劣,狂风卷著雪粒,能见度极低,严寒足以在瞬间冻僵任何暴露在外的皮肤。队员们靠著顽强的意志和充分的准备,艰难地跋涉著。 数月过去,就在咸阳几乎要认为他们已遭遇不测之时,一队衣衫襤褸、面庞被冻伤却眼神熠熠生辉的倖存者,终於带回了惊世骇俗的消息。 他们找到了!在世界的尽头,一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和连绵的黑色山脉之间,他们看到了一堵墙! 那绝非人力所能建造的宏伟壁垒!它高耸入云,仿佛与天地相接,材质非石非铁,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泽,表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纹路,古老而斑驳。它向著东西两个方向无限延伸,根本望不到尽头! 探险队沿著墙根艰难地行进了很长一段距离,大部分区域浑然一体,坚固无比。然而,在一处暴风雪肆虐的山谷深处,他们確实发现了一道令人心悸的裂缝!那裂缝虽看似不大,却深不见底,边缘闪烁著不祥的幽光,丝丝缕缕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冰冷气息正从裂缝中隱隱渗透出来!他们甚至声称,在风雪声中,似乎听到了从裂缝另一端传来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诡异嘶吼与低语! 带队將领不敢久留,命令详细绘製了裂缝位置和周围地形后,立刻率队返回。 消息传回,嬴政、方铭以及少数知情的核心重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方铭的预言被彻底证实了!那堵墙真的存在,而且……它已经开始破损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北极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四域平定的喜悦,笼罩在帝国最高层的心头。 嬴政看著地图上那个被標註出来的裂缝点,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深沉。 “传令!”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北疆铁路建设,优先级提到最高!倾尽全国之力,加速推进!沿线所有军工作坊,全力生產火炮、火枪、弹药,新型震天雷(手榴弹雏形)和燃烧罐优先配备北军!”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在对外征战暂告段落,对內全力备战“天倾之祸”的大背景下,整个大秦帝国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却以惊人速度內部演变的时期。战爭的需求如同最强劲的催化剂,极大地刺激了帝国在科学技术和工业生產领域的飞跃。 咸阳城外,巨大的“大秦帝国皇家科学院”及附属的“格物工业区”已然成为帝国最富活力的心臟。在方铭超越时代的理念指引和嬴政不惜代价的资源倾斜下,匯聚於此的墨家、公输家精英,以及从各地选拔出的最聪明的工匠和学者们,不断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煤炭和钢铁的產量连年翻番,巨大的高炉日夜喷吐著烟云。精密加工技术隨著水动力车床的改进而不断提升。 终於,在一个被载入史册的日子,经过无数次失败和改进,第一台完全由大秦自行设计製造的实用型蒸汽机车“龙吟號”,在咸阳西郊一段特意修建的实验铁轨上,喷吐著浓密的黑烟和白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缓缓拉动著十余节满载煤炭和钢铁的车厢,平稳地行驶起来! 330章 怀孕了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嬴政亲自到场观礼,虽面色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动。这意味著帝国的运输能力將迎来质的飞跃,铁路网的效益將被彻底释放! 紧隨其后,基於小型蒸汽机或早期內燃机原理的“自行车辆”(汽车)的原型车,也在经歷了无数次趴窝、爆缸后,终於能够踉踉蹌蹌地、不需要牛马牵引地在试验场上跑动起来!虽然它噪音巨大,速度缓慢,故障频出,但其象徵意义无比巨大——一种全新的、不受铁轨限制的机动方式露出了曙光。 钢铁、机械、动力……工业革命的齿轮,终於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发出了沉重而有力的初音。帝国的肌体,正在被一种全新的力量所灌注。 然而,就在这钢铁轰鸣、技术狂飆的宏大乐章中,方铭的府內,却洋溢著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喜悦。 这一日,方铭罕见地没有去科学院或学宫,而是在府中园略显焦躁地踱步。厅內,御医刚刚为嬴阴嫚和惊鯢诊完脉。 当御医满脸笑容地走出房门,向方铭躬身道贺:“恭喜駙马爷!贺喜駙马爷!公主殿下和惊鯢夫人,皆是有喜之兆!脉象平稳有力,乃是天大的喜事啊!” 方铭先是一愣,隨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冲得他有些头晕目眩。他猛地抓住御医的胳膊:“当真?两人……都是?” “千真万確!臣岂敢妄言!”御医笑著肯定。 方铭鬆开手,几乎是踉蹌著衝进屋內。只见嬴阴嫚正靠在软榻上,手轻轻抚著小腹,绝美的脸庞上洋溢著即將为人母的柔和光辉,带著一丝羞涩与难以置信的喜悦。而一旁的惊鯢,虽然依旧习惯性地保持著清冷的神情,但那双总是锐利或平静的眼眸中,也明显流露出一种茫然、惊喜与无措交织的复杂情绪,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护在腹前。 原来,自成婚以来,方铭享受著与两位性格迥异却都深爱他的妻子之间的温馨生活,颇有些乐不思蜀,加之心中始终压著未来危机的巨石,便私下採用了一些避孕之法(,並未急於要子嗣。嬴阴嫚性子柔顺,虽心中渴望却也不好催促;惊鯢则是对此並无概念,一切全凭方铭做主。 然而,这几年下来,眼见帝国日益强盛,府中生活安定,尤其是嬴政和鬼谷子(云游前)都或明或暗地表达过希望早日见到第三代的意思,方铭自己也觉得时机已然成熟。在两位夫人愈发明显的期待目光和嬴政偶尔的调侃催促下,他便不再採取措施。 没想到,或许是缘分到了,嬴阴嫚和惊鯢竟然几乎同时怀上了身孕! “阴嫚!惊鯢!”方铭衝过去,激动得不知先看谁好,最终只能握住两人的手,语无伦次,“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你们……你们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嬴阴嫚温柔地笑著,摇了摇头:“夫君,我很好。”惊鯢也微微頷首,低声道:“无碍。” 喜悦之情迅速席捲了整个駙马府,下人们个个喜笑顏开,奔走相告。 消息很快传到了咸阳宫。 正在批阅关於北方要塞建设进度奏章的嬴政,听到內侍的稟报,执笔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他愣了片刻,隨即,一向威严的脸上竟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极其明显且发自內心的笑容,甚至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好!双喜临门!真是天佑我大秦!” 他立刻放下硃笔,兴致勃勃地吩咐:“赵高!立刻从朕的私库中,挑选最好的补品、玉器、绸缎,再加派一队有经验的宫女嬤嬤过去!告诉方铭,让阴嫚和惊鯢好生安养,一切用度皆按最高规格,若有任何闪失,朕唯他是问!” “诺!”赵高连忙应下,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嬴政站起身,走到殿外,望著远处駙马府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期待。帝国在走向强盛,新的生命也在孕育,这仿佛是一种象徵,预示著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生机与希望始终都在。 方铭府邸內的喜悦气氛尚未散去,又一个重量级的道贺者便闻讯赶来——太子扶苏。 如今的扶苏,早已褪去了几年前的青涩,身著合体的太子常服,眉宇间既有仁厚宽和之气,也增添了几分处理政务歷练出的沉稳与果决。嬴政近年来愈发放手,將越来越多的国事交由他处理,自己则更专注於战略布局和北方防务,儼然已有培养接班人、逐步交託权柄之意。 “恭喜师傅!贺喜师傅!”扶苏一进门,便笑著拱手,脸上是真诚的喜悦,“听闻家妹与惊鯢夫人同时有喜,此乃天大的福气!宫中父皇得知,亦是龙顏大悦。” 方铭笑著还礼,將他引入客厅:“殿下消息灵通,快请坐。不过是家中添丁之喜,竟劳动殿下亲自前来。” “师傅此言差矣,此乃国之家事,亦是喜事,孤岂能不来?”扶苏坐下,语气恳切。他关切地询问了嬴阴嫚和惊鯢的身体状况,又吩咐隨从送上早已备好的贵重贺礼,一番礼节周到,尽显储君风范。 敘完家常,品过香茗,扶苏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挥退了左右侍从,压低了声音道:“师傅,今日前来,一是道贺,二也是有一事,心中踌躇,想听听师傅的看法。” “哦?殿下请讲。”方铭放下茶盏,知道扶苏要说的绝非小事。 扶苏沉吟片刻,道:“父皇……近日决议,待开春之后,要亲自北巡,前往阴山以北,视察长城防线及各处要塞工事的进展,並且想要留在那边。” 方铭点了点头,这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以嬴政的性格,此等关乎帝国存亡的大事,他绝不会只满足於看奏章和听匯报。 扶苏继续道:“父皇之意,北巡期间,由孤留守咸阳,监国理政。”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师傅,北地苦寒,且那长城诡异莫测,虽有大军护卫,终究有风险。孤……孤向父皇请命,愿代父北巡,请父皇坐镇中枢。可是……”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可是父皇坚决不允,还將孤斥责了一番,说孤不知轻重,监国重任岂是儿戏云云……” 看著扶苏脸上那混合著担忧、委屈和一丝不甘的神情,方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语气带著几分调侃: “我的太子殿下啊,你跟了陛下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摸透你老爹那脾气?” 331章 北寻 他凑近了些,低声道:“这种事儿,你就不该去劝!你想想,那是谁?那是扫灭六合、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嬴政!是他一手打造了这铁桶般的江山,如今发现了可能威胁这江山的最大隱患,你让他安安稳稳坐在千里之外的皇宫里等著听消息?可能吗?” 方铭模仿著嬴政可能有的语气:“『朕的江山,朕的防线,朕不去看,谁去看?难道指望你们这些没经歷过风浪的小辈?』——殿下,您去劝,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除了挨顿骂,还能有啥结果?” 扶苏被方铭说得有些訕訕:“孤……孤只是担心父皇安危……” “担心是自然的,”方铭语气缓和下来,“但你要明白陛下的心思。他不仅要亲自去確认情况,更是要以身作则,向全军、向天下展示帝国应对危机的决心!皇帝亲临最前线,这对士气的鼓舞,比一万道圣旨都管用。” “再者说,”方铭拍了拍扶苏的肩膀,“陛下让你监国,这才是真正的大事,是天大的信任!这比让你去北边跑一趟重要得多。这证明陛下已经將你看作是可以託付江山的人了。你得把这监国的担子稳稳噹噹地挑起来,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真正的孝道,也是为臣为子的本分。” 扶苏听著方铭的分析,眼中的困惑和委屈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醒悟和凝重。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师傅一语点醒梦中人。是扶苏思虑不周,只顾著小孝,却忘了大义与责任。父皇用心良苦,孤……我定当恪尽职守,处理好国政,绝不令父皇失望!” 看著扶苏迅速调整心態,方铭欣慰地笑了。这位太子,確实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著,越来越有一位合格继承人的模样了。 “这就对了嘛。”方铭笑道,“你就安心在咸阳当你的家。至於陛下那边,有我呢。这次北巡,我肯定得陪著去。不然,你那两位师母非得把我耳朵念出茧子不可。有我在旁边看著,总能帮衬著点,你儘管放心。” 扶苏闻言,这才真正鬆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有师傅同往,孤便安心多了!如此,一切便有劳师傅了!” 果然,不出方铭所料,在不久后的一次大朝会上,嬴政面对满朝文武,沉稳而坚定地宣布了他即將於开春后御驾北巡的决定。 消息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譁然。儘管群臣皆知陛下近年来极度关注北疆防务,但亲自前往那苦寒险远之地,仍是大大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尤其是如今太子日渐成熟,完全可以代天巡狩。 御史大夫率先出列,言辞恳切:“陛下!北地苦寒,路途遥远,虽有大军护卫,然天威贵重,岂可轻涉险地?且朝中政务繁杂,皆需陛下圣裁。臣恳请陛下三思,或遣太子殿下,或委派重臣前往巡视即可!” 紧接著,丞相李斯也躬身附议:“陛下,北疆防线建设虽有蒙恬將军奏报,然具体细节,遣一得力重臣足矣。陛下坐镇中枢,运筹帷幄,方可震慑四方,安定天下民心啊!” 隨后,眾多文武官员纷纷出言劝阻,理由无外乎君王安危、朝廷稳定、北方环境恶劣等等。 然而,嬴政高踞御座之上,面色平静地听著眾人的劝諫,眼神却丝毫未变,那其中蕴含的意志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 待眾人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眾卿之意,朕已知晓。” 他目光扫过群臣:“然,北疆之防,非比寻常。其所系者,非止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关乎华夏国运之存续,关乎千秋万代之基业!此等大事,朕若不亲临审视,如何能洞察细微,如何能决策於万里之外?” 他的语气加重:“太子虽可监国,然此等军国重务,非亲身经歷,难有切肤之痛,难下决断之心!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陛下!”仍有老臣不甘心,还想再劝。 嬴政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目光变得锐利:“朕统一天下,非深居宫中而成!昔日东巡四海,西抚诸夷,何处险地未曾亲至?如今北疆虽有险阻,岂能阻朕躬亲视事之心?此事,就此定下!开春之后,朕即启程!太子扶苏留守监国,丞相李斯、廷尉等辅之,一应政务,皆由太子决断,重大事宜,快马报於朕知即可!” 皇帝的意志如同最终裁决,带著磅礴的帝王气势,再无转圜余地。群臣面面相覷,最终只能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朝会之后,方铭本已做好准备,打算隨驾北巡。然而,嬴政却单独召见了他。 “方铭,”嬴政看著他,语气不容商量,“此次北巡,你便不必隨朕同往了。” 方铭一愣:“陛下?北疆情况复杂,那长城更是诡异,臣……” 嬴政打断他:“你的心思,朕知道。但家中阴嫚和惊鯢皆有身孕,此乃大事。朕北巡,快则数月,慢则半年一年皆有可能。岂能让她们在此期间无人依靠?你给朕老老实实留在咸阳,待孩子平安降生,之后你再过来。” “可是陛下,北地……” “无需多言!”嬴政態度坚决,“北疆有蒙恬,有王賁,有数十万大军,朕的安全无虞。探查裂缝,自有专业人士去做。你当下最重要的职责,便是照顾好你的家眷,让朕的皇孙平安出世!这才是对帝国最大的贡献!” 方铭张了张嘴,看著嬴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此事已无商量余地。他心中既感激陛下的体恤,又担忧北方的未知,最终只能躬身领命:“臣……遵旨。谢陛下体恤。” 嬴政神色稍缓,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朕还没老到需要你时刻护驾的地步。好好在家待著。”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咸阳城外,旌旗招展,甲冑鲜明。庞大的北巡仪仗和护卫军团已然集结完毕。 332章 太子监国 嬴政身著戎装,与留守的太子扶苏及眾臣作別。他仔细叮嘱了扶苏监国的各项注意事项,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 最终,他没有再多言,登上了御驾。號角长鸣,车轮滚滚,庞大的队伍开始向著北方,缓缓启程。 方铭站在送行的臣工队列中,目送著嬴政的仪仗逐渐远去,心中百感交集。他这位老岳父,永远是如此自信而强硬,將最重的担子扛在自己肩上。 而他,则第一次被留在了后方。转身回到稍显冷清的駙马府,看著嬴阴嫚日渐隆起的小腹和惊鯢那同样开始显怀却依旧习惯性保持著警惕的身姿,方铭深吸一口气,將那份对北方的担忧暂时压下。 嬴政的御驾北巡,带走了帝国最核心的权柄与威仪,留下的咸阳宫和整个朝廷,仿佛一下子空旷了许多。虽然太子扶苏已被明確赋予监国之权,並有丞相李斯毅等重臣辅佐,但方铭內心深处,最初的那几天,还是不免存有一丝隱忧。 毕竟,扶苏以往更多的是处理政务,而非独自面对整个帝国的运转和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陛下不在,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或是边境可能出现的细微挑衅,是否会趁机冒头? 於是,在嬴政离开后的头两天,方铭难得地换上了朝服,以駙马都尉兼帝师的身份,准时出现在了朝会之上。他选择了一个相对靠后却不失观察视野的位置,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静静地注视著龙椅之上那个略显年轻,却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 朝会之上,政务如流水般呈报上来。从各地的粮赋徵收、水利工程,到边境郡县的日常军情,再到学宫、科学院的经费申请,事无巨细。 扶苏端坐於御座之侧特设的监国座位上,神情专注而沉稳。他並没有急於发表意见,而是耐心地听取每一位大臣的奏报,遇到不甚明了之处,便会温言询问细节。对於有例可循、政策明確的政务,他通常会徵询丞相冯去疾的意见后,迅速做出决断,批红用印,流畅而高效。 而当遇到一些较为复杂或存在爭议的事项时,比如某郡因灾请求减免赋税的程度,或两个学派在学宫资源分配上的爭执,扶苏並未独断专行,也没有和稀泥。 他会先让各方充分陈述理由,然后点名相关的九卿官员发表专业看法,最后综合各方意见,权衡利弊,才做出自己的裁决。他的决定未必能让所有人满意,但理由充分,思虑周全,显得仁厚而不失决断,颇有章法。 方铭注意到,以李斯首的老成持重之臣,对扶苏的表现暗自頷首,配合得也极为默契。而一些原本或许存有观望心態的官员,在见识了太子的处理能力后,態度也明显变得更加恭敬谨慎。 两天朝会下来,方铭心中的那点担忧彻底烟消云散。他看得出来,扶苏並非仅仅是遵循旧例,而是在处理政务中融入了自己的思考和理解,那份仁厚的底色之下,藏著的是日渐增长的自信与掌控力。 自己心培养,以及这几年的实践歷练,效果显著。將监国重任交给此时的扶苏,確实足以让人放心。 於是,第三天一早,方铭便极其自然地將自己那身朝服丟到了一边,重新换上了舒適宽鬆的常服。 他对前来请示是否一同上朝的管家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不去不去,太子殿下处理得挺好,我去凑什么热闹。告诉他们,没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別来烦我。” 说完,他便优哉游哉地踱步到后院,熟练地往那张特製的躺椅上一瘫,顺手拿起旁边小几上冰镇好的果酿,美滋滋地呷了一口,眯起眼睛,享受著春日温暖的阳光,再次进入了眾所周知的“挺尸”状態。仿佛前两日那个出现在朝堂上、神情严肃的駙马爷只是个幻影。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偏殿处理政务的扶苏耳中。內侍小心翼翼地说:“殿下,駙马爷他……今日又未曾上朝,据说……又在后院休憩了。” 扶苏正在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隨即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硃笔,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这声嘆息里,有几分好笑,有几分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他这位师傅,当真是……瀟洒得令人髮指。明明身负惊天学识,深得父皇信任,却偏偏对权力毫无兴趣,能躺著绝不站著,能將事情丟给別人就绝不自己动手。 “由他去吧。”扶苏最终只是笑了笑,对內侍道,“师傅劳心劳力已久,如今难得清閒,又逢家中即將添丁,便让他好生歇息。若无要事,不必去打扰。” “诺。”內侍躬身退下。 此时,方铭的府上。 春日暖阳透过稀疏的竹叶,在方铭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愜意地躺在摇椅上,身旁小几上的琉璃杯里,冰镇果酿沁出丝丝凉意,他刚美美地呷了一口,半眯著眼,仿佛要与这慵懒的午后融为一体。 恰在此时,嬴阴嫚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来到后院。她孕肚已颇为明显,行动间带著几分小心翼翼,看著自家夫君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经典“挺尸”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走到近前,故意蹙起秀眉,声音温婉却带著一丝嗔怪:“夫君,您怎的又躲在这里偷閒?父皇北巡,將偌大一个朝廷都交给了兄长,他每日里在宫中处理政务,殫精竭虑,听说时常忙得连午膳都顾不上。您可是他师傅,就不能多去朝堂上照看照看,为他分忧一二吗?好歹……那也是我的亲哥哥呀。 方铭闻言,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是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口果酿,咂摸了一下滋味,才懒洋洋地开口道: “哎呀,我的好夫人,你这就叫关心则乱。” 他调整了一下躺姿,让自己更舒服些,这才斜睨了一眼妻子,嘴角勾起一抹戏謔的笑容:“你那个亲哥哥,从小就被你父皇塞到我门下,逼著我收了这个徒弟。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要是连这点按部就班的政务都处理不了……” “那说明我这个老师傅教得实在太失败,我还不得亲自进宫,执行门规,打断他的腿?免得他出去丟我鬼谷一脉的脸面?” 333章 生了 “噗——”嬴阴嫚被他这混不吝的说法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好气地轻轻捶了他一下,“净胡说八道!没个正形!哪有你这样当师傅的?” 话虽如此,她眉宇间的担忧却消散了不少。她深知自己夫君的性子,看似懒散不著调,实则心中自有乾坤。他既然如此放心地將朝政全然交给兄长,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便说明兄长的能力確实足以胜任,当前局势也尽在掌握。 方铭笑著握住妻子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带著令人安心的篤定:“好啦,放心吧。扶苏那小子,是我看著长大的。他仁厚,却不懦弱;有主见,却能听劝。这些年跟在你父皇身边,歷练得足够了。如今这太平时节,循规蹈矩处理政务,对他而言並非难事。李斯、蒙毅他们都是老成谋国之臣,会尽心辅佐。我若事事插手,反而让他束手束脚,难以树立威信。” 他轻轻抚摸著嬴阴嫚隆起的小腹,目光温柔:“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心养胎,给我生两个大胖小子或者俏闺女。朝堂上的事,就让你哥哥去操心吧。真要有他搞不定的麻烦,不用你说,我第一个拎著棍子……哦不,是第一时间就去给他撑腰了。” 嬴阴嫚感受著夫君手掌传来的温度,听著他体贴而又有理有据的话语,心中最后那点忧虑也烟消云散了。她娇嗔地白了方铭一眼:“就你道理多!总之……兄长那边,你还是要多留意些。” “知道啦,知道啦。”方铭连连点头,重新瘫回躺椅,恢復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为夫心里有数得很。夫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安心当你的太子妃兼准母亲吧。” 嬴阴嫚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噙著笑意,由侍女扶著慢慢走开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方铭那看似慵懒实则愜意的“挺尸”生活中悄然流逝。 駙马府后院的开落,似乎都伴隨著两位女主人日渐隆起的腹部而变化。嬴阴嫚的温婉中多了几分母性的柔光,而惊鯢的清冷里也悄然融入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与紧张。 方铭虽依旧时常瘫在躺椅上,但目光追隨著妻子们的身影时,那份懒散下掩藏的关切却日益明显。 整个府邸都沉浸在一种等待新生命降临的喜悦与小心翼翼之中。最好的稳婆提前数月便被请入府中常住,经验丰富的宫女嬤嬤们寸步不离,各种滋补品、婴儿用具早已准备得妥妥噹噹。 方铭甚至偷偷从科学院弄来了一些改进后的、更明亮的鯨油灯(类似煤油灯雏形),以备夜间生產之需。 这一日,天空晴朗,微风和煦,似乎与往常並无不同。方铭正惯例在院中品茗假寐,忽听得嬴阴嫚所居的主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侍女脚步匆匆。他心头一跳,刚坐起身,便见一名嬤嬤满脸喜色又带著急切地跑来:“駙马爷!駙马爷!公主殿下似乎要发动了!” 方铭瞬间睡意全无,猛地站起身。然而,还没等他抬脚往主屋去,另一边惊鯢所在的厢房,也突然跑出一名侍女,神色同样慌张:“大人!夫人……夫人这边好像也……也有动静了!” “什么?!”方铭顿时愣在原地,脑袋嗡的一声。两人竟要在同一天生產?!这巧合未免也太戏剧性了! 霎时间,整个駙马府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起来!原本预备好的一套人手和资源,瞬间变得捉襟见肘。 “快!快去將预备的另一队稳婆和嬤嬤全都叫来!” “热水!大量的热水烧起来!” “参汤!快备参汤!” “太医!快去请太医在外候著!” 方铭站在庭院中间,只觉得耳边充斥著各种焦急的呼喊和匆忙的脚步声,眼前人影穿梭,他却有些手足无措,帮不上忙,只能干著急。他想去主屋看看阴嫚,又担心厢房里的惊鯢,一颗心被撕成了两半,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產房內,不时传来嬴阴嫚压抑的痛呼声,以及稳婆们鼓励和指导的声音。而惊鯢那边却安静得多,只能隱约听到稳婆的低语和器物碰撞的细微声响,反而更让人心焦。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府內灯火通明,紧张的气氛丝毫未减。 方铭一口饭也吃不下,一口水也喝不进,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望著两间亮著灯的產房,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终於,在夜幕完全降临后,先是主屋內传出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籟般划破了紧张的夜空! “生了!生了!公主殿下生了!”屋內传来嬤嬤欣喜若狂的报喜声,“是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方铭心头猛地一松,狂喜瞬间涌上,刚要衝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相隔不到一个时辰! “哇——!”另一声同样响亮、却似乎略带一丝倔强的婴儿啼哭,从惊鯢的厢房中紧接著传了出来! “生了!惊鯢夫人也生了!是一位千金!母女平安!”另一边的报喜声也立刻响起! 一儿一女!竟然在同一晚,先后降生! 方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如同潮水般瞬间將他淹没,冲得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竟一时呆立在原地,忘了反应。 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了,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太好了!我当爹了!我有孩子了!还是两个!” 他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才想起要去看孩子和夫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往哪边去。 还是老管家经验丰富,笑著提醒:“駙马爷,您先去瞧瞧公主殿下吧,按礼……” “哦对对对!”方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先是快步走向主屋。 屋內,嬴阴嫚虽然疲惫不堪,鬢髮都被汗水浸湿,但脸上却洋溢著无比幸福和满足的光芒。她身边,一个小小的、襁褓包裹著的婴儿正安静地睡著,脸蛋红扑扑的。 334章 动身 方铭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先是握住阴嫚的手,柔声道:“辛苦了,夫人。”然后才无比轻柔地、近乎虔诚地看向那个小生命,那是他的儿子。 紧接著,他又立刻赶到惊鯢的厢房。惊鯢脸色同样苍白疲惫,但看到方铭进来,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烁出微弱却真实的光彩。她身边的女婴,似乎比哥哥更活泼些,正睁著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这个新世界。 方铭同样轻声安慰了惊鯢,然后看著女儿,心都要化了。 这一晚,方铭忙碌並快乐著,在两个房间来回穿梭,看著两个孩子,傻笑了无数次。之前的担忧、焦虑早已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得无影无踪。 駙马府上下,更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太子扶苏第一时间派人送来了厚礼,咸阳宫中嬴政虽远在北疆,捷报也早已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出。 方铭,这位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这个时代,终於真正地扎根结果,拥有了血脉的延续。 两个孩子降生的喜悦,如同温暖的阳光,笼罩了駙马府两个月。扶苏作为舅舅,不仅赏赐如流水般送来,更是时常抽空前来探望,看著那粉雕玉琢的一双外甥和外甥女,脸上总是洋溢著温和的笑容,朝堂政务的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 然而,在这份温馨之下,方铭心中的一丝不安却与日俱增。 嬴政北巡已近半载,虽时有捷报和常规政务奏章传回,言及防线稳固、工事进展顺利,但关於那最关键的“裂缝”,却始终没有更深入的消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如同阴云般在他心头积聚。 这一日,方铭终於按捺不住,入宫求见扶苏。 此时的扶苏正在偏殿批阅奏章,眉宇间虽略显疲惫,却更添沉稳。见方铭前来,他放下硃笔,笑道:“师傅今日怎有空入宫?可是两个小傢伙又闹出什么趣事了?” 方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笑,神色凝重地屏退了左右。 扶苏见状,笑容渐敛,心知必有要事:“师傅,何事如此严肃?” 方铭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绒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並非什么珍宝,而是一堆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青色玉石碎片。 “这是……”扶苏瞳孔一缩,认出了那玉质,“是那块玉佩?!” “没错。”方铭声音低沉,“就在陛下走后第七日,它便碎了,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扶苏,一字一句道:“殿下,玉佩预警,裂缝不稳。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足五年了。陛下孤身远在北疆,我实在无法安心於此等候。我必须去!” 扶苏看著那堆碎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他瞬间明白了方铭的担忧。父皇身处最前线,直面那未知的威胁,而预警的时限正在飞速流逝。 “可是,师傅……”扶苏看向方铭,眼中露出关切,“两个孩子尚且年幼,两位师母……” “正是因为他们,我才更必须去!”方铭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唯有確保北疆无恙,帝国安稳,孩子们才能平安长大。此刻,已不是沉溺於儿女情长的时候。北疆需要陛下,陛下……或许也需要我。” 扶苏沉默了。他深知方铭与父皇之间那种超越君臣的默契与信任,也深知那“天倾之祸”的严重性。他缓缓站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傅,您放心前去。咸阳有我,两个孩子和夫人们,我会亲自看顾,绝不会让她们有丝毫闪失。” “如此,我便放心了。”方铭鬆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得到扶苏的理解和支持后,方铭回到府中,艰难地向嬴阴嫚和惊鯢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出乎他的意料,两位夫人虽然眼中瞬间涌满了担忧与不舍,却都没有哭闹阻拦。 嬴阴嫚强忍著泪意,握著方铭的手,柔声道:“夫君,国事为重,父皇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您放心去吧,家中一切有我。我会照顾好孩儿,等待您和父皇平安归来。”她的深明大义,让方铭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而惊鯢,则更加直接。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看著方铭,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方铭立刻拒绝,“北地危险远超想像,你刚生產不久,身体还需调养,更何况孩子……” “孩子有阴嫚妹妹照顾,我放心。”惊鯢打断他,语气异常坚定,“你的安危,我不放心。论身手,我远胜於你;论应对险境,我经验丰富。北疆诡异,你身边需要有人护卫。” “可是……”方铭还想再劝。 惊鯢却不再言语,只是那样静静地看著他,眼神中的决绝让方铭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他了解惊鯢,她一旦决定,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最终,方铭只能无奈地嘆了口气,妥协道:“……罢了罢了,依你便是。但一切须听从我的安排,不可贸然行动。” 惊鯢这才微微頷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鬆。 既已决定同行,惊鯢立刻恢復了往日雷厉风行的作风。她走进內室,片刻之后,当她再次出现在方铭面前时,方铭不禁怔住了。 只见惊鯢换下了平日那温婉的妇人裙装,重新穿上了那身玄色紧身鱼鳞软甲!软甲完美地勾勒出她依旧玲瓏有致、却更显丰腴成熟的身段,带著一种久违的、锐利逼人的英气。秀髮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双眸。那柄久未出鞘的惊鯢剑,再次负於身后。 这一身装扮,仿佛瞬间將时光拉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那个在月光下与他初次交锋的清冷女子。成熟的风韵与昔日的锐利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方铭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你……你这身……” 惊鯢被他看得微微有些不自然,別过脸去,声音却依旧清冷:“这样行动方便。” 335章 动身 方铭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惊艷,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有她在身边,仿佛前路再多的艰难险阻,也不再那般令人畏惧。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方铭与惊鯢辞別了泪眼婆娑的嬴阴嫚和尚且懵懂的一双儿女,在太子扶苏的目送下,带著一队精锐护卫,离开了咸阳,向著北方,疾驰而去。 宽敞而坚固的四轮马车,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疾驰。车厢內经过特殊设计,铺设了软垫,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长途跋涉的顛簸。窗外,关中平原的富庶景象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苍凉辽阔的北方地貌。 方铭毫无形象地躺在铺著柔软兽皮的长椅上,脑袋枕著的,却是惊鯢那双富有弹性的大腿。他眯著眼,享受著这难得的旅途静謐,目光落在惊鯢那身久违的杀手服饰上,思绪似乎飘回了很久以前。 “嘖,”他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车厢內的沉默,“说起来,认识你那会儿,你还是个冷冰冰、动不动就要拔剑的小姑娘呢。这一晃眼,咱们都三十多了,孩子都有了。时间这东西,真是不经用啊。” 惊鯢正低头擦拭著惊鯢剑的剑鞘,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了看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那张脸比年轻时成熟了些,眉宇间多了些沉稳,但那份惫懒和偶尔跳脱的神采却丝毫未变。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嗯。但我们都没变。” 方铭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指的是彼此的心意与羈绊,从未改变。他心中暖流淌过,嘴角勾起一抹愜意的弧度。 “是啊,没变挺好。”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望著车厢顶棚,眼神有些悠远,“等这次……把北边那破事儿彻底解决了,咱们就撂挑子不干了。什么朝堂政务,什么帝国安危,都交给扶苏那小子头疼去。咱们就带著阴嫚和两个孩子,嗯……再把陛下忽悠退位了一起,满世界游山玩水去!听说南边海岛风光极好,西边还有无数奇国,想想都自在。” 惊鯢听著他描绘的蓝图,虽然觉得“忽悠陛下退位”纯属痴心妄想,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还是不禁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嚮往。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对她而言,去哪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方铭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对了,你这身功夫,这些年没撂下吧?跟以前比怎么样?” 惊鯢擦拭剑鞘的手没有停,语气平淡:“未曾刻意修炼,但每日皆有练习。杀人技或许生疏些许,自保应无问题。”她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准確,又补充了一句,“確实……不如从前专注了。” 方铭哈哈一笑,毫不在意:“正常正常!都当娘的人了,难不成还天天想著打打杀杀?现在这样挺好,能保护我就行。”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依赖。 车厢內又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规律声响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方铭忽然又开口,声音压低了些:“说起来……这么多年,赵高那边,还有没有私下联繫过你?” 惊鯢摇了摇头,回答得乾脆利落:“未有。只是逢年过节,会以中车府令的名义,往府中送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方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赵高这只老狐狸,自从上次被陛下敲打之后,倒是安分守己得很,处处透著小心,让人抓不住错处。这种看似低调的討好,反而更显其城府之深。 “嗯,知道了。”方铭不再多问,將头往惊鯢的腰间又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惊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白皙的脖颈和耳根。虽然早已是夫妻,连孩子都生了,但方铭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还是让她有些无所適从。 方铭感受到她的僵硬,闭著眼闷笑:“都老夫老妻了,孩子他娘了,还害羞呢?” 惊鯢没好气地低头瞪了他一眼,只可惜方铭闭著眼没看到。她最终只是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便继续低头擦拭剑鞘,只是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却泄露了她並非表面那般平静。 日子就在这顛簸的马车和两人偶尔的低声絮语中一天天过去。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绿色逐渐被黄土和戈壁取代,人烟愈发稀少,气温也明显下降了许多。 马车一路向北,地势逐渐走高,风物愈发苍凉。这一日,车队驶入了一片地势险要的山峦区域。远处,一道巨大、斑驳、已然残破不堪的土石巨龙,依著山势蜿蜒起伏,沉默地匍匐在天地之间,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与古老。 那是旧时的长城,是帝国一统之前,为了抵御北方胡骑而修建的庞大防御工事的一部分。如今,隨著帝国疆域的极大扩展和军事技术的革新,这道曾经的血肉防线早已被废弃,新的、更靠北、更坚固且配备了重炮的防线已然建立。 方铭命令车队暂停休整。他走下马车,迎著凛冽的北风,走到一段相对完好的旧长城残垣之下,伸手触摸著那冰冷粗糙、布满岁月痕跡的墙体。 惊鯢无声地跟在他身后,玄色软甲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警惕地扫视著四周,仿佛隨时会有敌人从哪个垛口后冒出来。 “当年啊……”方铭望著眼前荒凉而壮阔的景象,声音带著一丝感慨,被风吹得有些飘忽,“这里可是发生过不少大战。尸山血海,金戈铁马,不知道多少好儿郎把命丟在了这墙头墙下。” 惊鯢站在他身侧,闻言,清冷的眸光也微微波动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著一种亲歷者的確凿:“嗯。”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悠远:“就是从这里附近,我们……最终凑齐了苍龙七宿。” 336章 抵达前线 车队碾过旧长城颓圮的关口,正式踏入了曾经属於匈奴、如今已纳入大秦版图的广袤土地。这里的风貌与关內截然不同,天地更加开阔,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场与戈壁滩延伸至天际线,寒风明显变得更加凛冽刺骨,如同无形的刀子,颳得人皮肤生疼。空气中瀰漫著一种苍凉而自由的气息。 越往北行,气温下降得越发厉害。儘管马车做了防寒处理,车厢內铺著厚实的毛皮,燃著小巧的铜製暖炉,但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依旧能渗透进来。方铭早已裹上了厚厚的貂裘,连平日里似乎不畏寒暑的惊鯢,也在软甲外添了一件玄色的斗篷。 沿途开始出现帝国的痕跡。新修的驰道虽然不如关內平整,但依旧保证了车队的前行速度。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见新设立的屯田兵站和烽燧,飘扬著黑色的秦字旗。偶尔能看到小股的秦军骑兵巡逻队,他们装备精良,眼神锐利,看到这支来自咸阳的车队,都会远远行礼致意,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方铭不再整天瘫在惊鯢腿上了,一方面是路途顛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即將抵达目的地,心思变得活络起来。他时常透过车窗,仔细观察著这片新领土的地貌、气候以及帝国的经营状况。 又经过了近十天艰苦的跋涉,周围的景色愈发荒凉,几乎看不到人烟,只有呼啸的北风和偶尔出现的耐寒野生动物。 就在这一天,当马车费力地爬上一处高坡时,前方地平线上出现的景象,让车厢內的方铭和惊鯢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露出震撼之色。 只见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巨大到超乎想像的阴影,如同神话中巨人的壁垒,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是一座巍峨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型要塞!它的基座仿佛与山脉融为一体,墙体並非传统的土木结构,而是在阳光下闪烁著青黑色金属光泽的、仿佛用整块巨岩和钢铁浇筑而成的恐怖造物!墙体高耸入云,远超旧长城数倍,上面密布著数不清的射击孔、瞭望台以及巨大的、狰狞的炮口!要塞之上,旗帜如林,黑色的龙旗迎风狂舞,如同跳动的黑色火焰。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以这座巨型要塞为核心,向东西两侧望去,是同样宏伟、同样闪烁著寒光的……新型长城!它不再是低矮的土石墙,而是同样高达十数丈、顶部宽阔足以並行马车、墙体內部疑似中空可屯兵、外侧布满锐角防御和炮位的超级防御工事! 这道钢铁长城沿著山脉的走势,向著视野的尽头无限延伸,仿佛一道天神挥下的笔直墨线,將整个世界冷酷地分割开来! 一种令人窒息的、纯粹由钢铁、巨石和战爭意志构成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的天……”方铭忍不住喃喃自语,即便来自信息爆炸的后世,亲眼看到这冷兵器时代背景下出现的、近乎魔幻的超级工程,依旧感到无比的震撼。这就是倾尽帝国之力,为应对“天倾之祸”而打造的防线吗? 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惊鯢,瞳孔也是微微收缩,握著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这已经不是传统的城池或关隘,这是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是为了毁灭而生的战爭机器! 方铭彻底从惊鯢的腿上下来了,他扒在车窗边,贪婪地望著远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宏伟轮廓,心情激动又复杂。有对帝国力量的骄傲,有对嬴政魄力的钦佩,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紧迫感——需要动用如此可怕的力量来防御的敌人,究竟会是何等模样? 车队的速度似乎也受到了这宏伟景象的激励,加快了几分,朝著那座如同北境擎天柱般的巨型要塞,疾驰而去。 车队在那座巍峨如山的要塞脚下,显得如同螻蚁般渺小。高耸的钢铁闸门缓缓升起,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露出其后深邃的门洞,仿佛巨兽张开了口。一队盔明甲亮、神情肃杀的黑甲卫士早已在门前等候,为首的是一名身著高级宦官服饰、面带谦卑笑容的人——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恭迎駙马爷,惊鯢夫人。”赵高趋步上前,躬身行礼,姿態放得极低,“陛下早已得知駙马爷前来,特命奴才在此迎候。一路辛苦。”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方铭和惊鯢,尤其是在惊鯢那身久违的杀手服饰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復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恭顺模样。 方铭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有劳赵府令了。陛下此刻何在?” “陛下正在中枢议事厅处理军务。”赵高侧身引路,“駙马爷,夫人,请隨奴才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穿过厚重冰冷的门洞,內部是另一番景象。要塞內部空间极大,结构复杂却井然有序。通道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並行,两侧是坚固的石壁,壁上固定著照明用的长明灯(改良后的油灯),空气中瀰漫著钢铁、煤炭和一种冰冷的尘土气息。隨处可见全副武装、纪律严明的士兵巡逻队,以及行色匆匆的军官、工匠,整个要塞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运转的战爭机器。 赵高领著二人一路深入,最终来到一扇巨大的、包裹著铜皮的木门前,门前有八名持戟卫士守卫。赵高上前低声通传后,沉重的木门被从內推开。 门內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厅,墙壁上悬掛著巨大的北境地图和要塞结构图,四周摆满了沙盘和模型。嬴政正坐在一张宽大的青铜案几后,案上堆满了竹简和帛书。他並未穿著龙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裘皮大氅,正专注地批阅著文件。虽身处北疆前线,但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却丝毫未减。 听到脚步声,嬴政抬起头,目光如电般扫来,落在方铭身上。 方铭和惊鯢上前行礼:“臣(妾身)参见陛下。” 337章 参观 嬴政放下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摆了摆手:“免了。一路北来,辛苦了吧。”他的目光在方铭身上停留片刻,忽然说道:“听说,你给寡人生下了一个小子?还不错。” 方铭闻言,顿时有些尷尬地乾笑两声:“咳咳……陛下,是臣……是阴嫚为陛下添了一位外孙。”他心里嘀咕,这老岳父说话还是这么有“水平”。 嬴政似乎並不在意他的纠正,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份功劳。隨即,他的话题便转回了正事,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这座要塞吧。看看朕这数年心血,比之你口中后世那些堡垒如何。” 他看向赵高:“赵高,你带駙马去各处转转,特別是东面那段新筑的『镇岳墙』和『雷火炮台』,详细解说。所有机密之处,无需对他隱瞒。” “诺!奴才遵旨!”赵高连忙躬身应下。 嬴政又看向方铭,目光深邃:“看完之后,再来见朕。朕有话要问你。”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拿起另一份竹简,似乎立刻又沉浸到了政务之中。 方铭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便与惊鯢再次行礼,退出了议事厅。 赵高脸上堆著笑,再次引路:“駙马爷,请隨奴才来。陛下对这座『镇北关』可是倾注了无数心血,包管让您大开眼界。” 方铭深吸了一口要塞中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他知道,嬴政让他看要塞,並非仅仅是炫耀,更是让他直观地了解帝国为应对危机所做的准备程度,以便后续商討更核心的问题。 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保持警惕的惊鯢,然后对赵高道:“有劳赵府令前头带路吧。”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赵高躬著身子,脸上掛著谦卑而热情的笑容,引著方铭和惊鯢行走在“镇北关”內部宽阔而冰冷的通道中。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迴荡,带著一种介绍自家珍宝般的语气。 “駙马爷,您请看,”赵高指著两侧坚固异常、混合了巨石和金属结构的墙壁,“这整个『镇北关』要塞,乃是依山而建,主体嵌入山体之中,可谓固若金汤。陛下旨意,此关不仅要御敌於外,更要能经年累月独立作战,故內部粮仓、武库、工坊、水源一应俱全,甚至开闢了地下冰窖和菜圃,足以支撑数年之久。” 方铭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心中暗暗吃惊。这已经远超冷兵器时代要塞的概念,分明是向著永久性、自给自足的战略堡垒方向发展,其设计理念相当超前。 通过一道道厚重且需要特定口令或符节才能开启的闸门,赵高带著他们登上了一条宽阔的、倾斜向上的甬道。甬道尽头,强烈的光线和呼啸的寒风涌入。 走出甬道口,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然身处要塞外部,站在了那宏伟的新长城之上!脚下是宽达数丈、平整坚实的墙顶通道,足以让重型马车轻鬆转向。墙垛高耸,射击孔密布。 极目远眺,这道青黑色的钢铁长城如同一条狰狞的巨蟒,沿著山脉的脊背,向著东西两侧无限延伸,直至视线尽头,与远方的山峰融为一体,果然如赵高所言,绵延不知多少里,將整个北方隔绝在外! “駙马爷,您请看这边,”赵高引著他们走向墙垛边缘,指向外侧墙面上那些凸出的、如同蜂窝般密集的方形孔洞,“这些是『雷火』巨炮的发射口,射程较近,但用於覆盖城墙下方死角,威力极大,一炮下去,糜烂数丈。” 他又指向更远处每隔一段距离就凸起的大型炮台:“那些是重型『破虏』长炮,射程极远,精度经过科学院改进后也大大提高,专门用於远程轰击大型目標或敌阵纵深。” 方铭顺著方向看去,只见那些炮台结构复杂,有防盾,有轨道,显然考虑了射界调整和炮兵防护。他甚至看到了类似简易滑轮组和螺杆的结构,用於辅助装填沉重的炮弹。 “陛下深知未来之敌恐非寻常军队,故格外重视火器。”赵高继续介绍,语气中带著一丝炫耀,“除了火炮,守城將士还配备了大量新式火枪。” 他指向墙垛后方一些特意加固的掩体后,那里站著执勤的士兵,他们手中持有的,不再是传统的燧发枪,而是结构明显复杂许多、带有弹仓和拉栓结构的步枪! “此乃『神机坊』最新研製的『元戎』式半自动步枪,”赵高解释道,“虽製造不易,数量不多,但射速和可靠性远胜旧式火枪,已优先配备各主要要塞的一线精锐。” 方铭看得直点头,这已经有点接近近代步枪的雏形了,虽然工艺肯定还很粗糙,但方向完全正確。 “此外,”赵高又指向城墙一些特定区域架设的、造型奇特、带有弯曲弹道的大型金属筒,“此乃根据駙马爷您早年提过的『曲射』理念,由公输家与墨家联手打造的『轰天』榴弹炮(臼炮的一种发展),可发射特製开弹越过墙垛,轰击视线之外的敌人。” 方铭更是惊讶,连迫击炮的理念都被搞出来了?虽然肯定很原始,但这学习能力和执行力真是可怕。 赵高似乎还嫌不够震撼,又补充道:“当然,为防万一,传统巨弩、床弩、滚木礌石、沸油金汁等物也一应俱全,囤积无数。陛下有旨:有备无患,无论来的是何妖魔鬼怪,定叫其在这钢铁壁垒之前,碰得头破血流!”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方铭心中的震撼无以復加。这座要塞,这条长城,简直就是一个冷兵器时代与早期工业时代技术混合的怪物!它凝聚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智慧、最强的工业能力和最坚定的战爭意志。嬴政这是真的把家底都快掏空,用来打造这道防线了。 惊鯢虽然沉默不语,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些狰狞的武器和严阵以待的士兵时,也明显变得更加凝重。她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这里瀰漫的那种即將迎接毁灭性战爭的紧绷气氛。 巡览良久,赵高终於道:“駙马爷,这墙上风大天寒,不如先回堡內?陛下想必还在等您回话。” 方铭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回去吧。” 338章 问赵高 巡览完令人震撼的防线,在返回要塞內部核心区的路上,通道內只剩下方铭、惊鯢以及引路的赵高。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迴响,气氛似乎比来时稍微鬆弛了一些。 方铭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打破了沉默:“赵大人,许久未见,近来一切可好?” 赵高立刻微微侧身,保持著落后半步的谦卑姿態,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托駙马爷的洪福,一切安好。能在陛下身边尽心办事,为帝国略尽绵薄之力,是奴才的福分。” 方铭点了点头,语气依旧隨意:“嗯,那就好。我看这北疆防线,经营得铁桶一般,诸事也都步入正轨了。陛下雄才大略,我等臣子,只需恪尽职守,便是对帝国最大的忠心了。” 赵高连忙附和:“駙马爷所言极是!陛下天威浩荡,运筹帷幄,奴才等唯有竭尽全力,方能不负圣恩。”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完美符合一个忠心耿耿的宦官形象。 方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一直跟著你的那六位……六剑奴呢?此番北来,似乎未曾见到。” 赵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语气却依旧平稳:“回駙马爷,那六个不成器的傢伙,被陛下派往更北面的苦寒之地,执行长期的侦查监视任务去了。陛下有旨,若无重大变化,不得擅自返回。想必此刻,正不知在哪处冰天雪地里啃冻乾粮呢。”他话语间,似乎还带著一丝对属下辛苦的“关切”。 方铭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將六剑奴这支强大的暗杀力量派去执行这种苦差事,其中既有物尽其用的考量,恐怕也不乏嬴政对赵高的一种牵制和警告。看来陛下对这位中车府令,始终未曾完全放心。 就在这时,方铭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謔,仿佛老朋友之间的玩笑,声音也压低了些:“赵大人啊,如今这北境稳如泰山,帝国蒸蒸日上,您……应该不会再閒著无聊,琢磨那些『指鹿为马』的小游戏了吧?” “指鹿为马”四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得赵高魂飞魄散! 他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就从额角渗了出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跪下去,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和哭腔:“哎哟我的駙马爷!您……您这可真是要了奴才的命了!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开不得啊!这要是让陛下听见了……奴才……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上次……上次陛下就让奴才去书房跪了三天,腿都快跪断了……” 看著赵高这副嚇得几乎要屁滚尿流的模样,方铭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哎呀,老赵啊,你看你,紧张什么?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嘛!” 他语气轻鬆,眼神却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大家同心协力,共御外敌,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儿,早就翻篇了,对不对?只要一心为公,陛下自然是圣明烛照的。” 赵高惊魂未定,连连点头哈腰,用袖子擦著冷汗:“是是是!駙马爷教训的是!奴才对陛下、对帝国的忠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表!绝无半点异心!绝无半点!” 正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那扇巨大的铜皮木门前——中枢议事厅到了。 方铭收起玩笑的神色,整了整衣袍,仿佛刚才只是隨口说了句天气不错。他对赵高笑了笑:“有劳赵府令带路了。” 赵高这才长长鬆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內衫,他强挤出一丝笑容:“駙马爷客气了,奴才分內之事。陛下正在厅內等候,奴才就不进去了。” 方铭点了点头,与惊鯢对视一眼,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厅门。 沉重的厅门在身后合拢,將外界的喧囂与寒意隔绝开来。议事厅內依旧灯火通明,嬴政仍坐在那张巨大的青铜案几之后,只是此刻他並未批阅文书,而是目光沉静地望向走进来的方铭和惊鯢。 “看完了?”嬴政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室內的寂静。 方铭走到案前,脸上的嬉笑之色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和凝重。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完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最终吐出了四个字:“固若金汤。” 他的目光中带著毫不掩饰的讚嘆与震撼:“陛下,此等雄关,此等防线,已然穷尽当下帝国所能达到的极致!巨炮如林,火器革新,粮草充盈,结构之巧,用料之实,远超臣之想像。这已非简单的城墙关隘,而是一座为毁灭与生存而生的钢铁山脉!堪称这个时代……不,甚至是往后数百年內,最顶尖、最可怕的战爭堡垒!” 嬴政静静地听著方铭的评价,脸上並无得意之色,仿佛这一切只是理所应当。他微微頷首,接受了这份讚誉,但深邃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丝毫轻鬆。 “玉佩已碎。”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般敲在方铭心上,“其预警之期,绝非虚言。据蒙恬持续派出的死士冒死深入探查回报,极北之地寒气日盛,异象频生,那裂缝中渗出的不祥之气,愈发浓郁……朕估算,留给我们的时间,最多……” 嬴政顿了顿,伸出了三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最多还有三年。” 三年! 这两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衝散了方铭因见到宏伟防线而生出的些许乐观情绪。一股沉重的压力骤然降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儘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时限从嬴政口中如此明確地说出时,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还是让他心臟猛地一缩。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肌肉微微绷紧,最终也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乾涩:“是,陛下。臣……也作此想。” 时间,只剩下三年了。 339章 实地勘察 从嬴政所在的核心行宫出来后,方铭和惊鯢並未立刻返回安排的住所。 一种强烈的衝动驱使著方铭,他必须亲眼去看一看那个一切的根源,那个让帝国如临大敌、耗费无数心血构建防线的终极威胁——长城裂缝。 於是,在一队精锐北军士兵的护卫下,他们乘坐特製的、適合雪地行进的爬犁车,离开了“镇北关”要塞,向著更北方、那片被列为最高警戒区域的冰封之地进发。 越往北,环境越发严酷。寒风如同实质的刀片,刮在脸上生疼。举目四望,儘是白茫茫的雪原和黑色嶙峋的山石,生命跡象几乎绝跡,只有呼啸的风声统治著这片死寂的世界。士兵们都穿著厚厚的白色皮裘,口鼻用厚布包裹,眼神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大约行进了半天,领队的校尉示意队伍停下。他指著前方一座仿佛被巨斧劈开、更加巍峨恐怖的黑色山脉的山脚,沉声道:“駙马爷,夫人,前面就是『禁绝之地』。裂缝就在那山体之下,我等只能护送至此了。前方有常年驻守的观察据点。” 方铭和惊鯢走下爬犁,踩在深及小腿的积雪中,顶著寒风向前望去。 只见在那座巨大山脉的基底处,原本应该浑然一体的、闪烁著金属寒光的古老长城墙体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口! 那裂口远比方铭想像的要大,宽度足以容纳数辆马车並行,深度更是幽暗不知几许,仿佛直通地底幽冥!裂口的边缘並非整齐的断口,而是扭曲撕裂的痕跡,闪烁著一种不祥的、非金非石的黯淡光泽,与周围长城的材质明显不同,仿佛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巨力强行撕开! 更令人心悸的是,以那道巨大裂口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蔓延出无数细小的、仍在极其缓慢但却持续增加的细微裂痕!这些细小裂痕中,隱隱有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寒气丝丝缕缕地渗出,使得裂口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温度比周围还要低上许多,形成一种诡异的视觉现象。 仅仅是站在远处望著那道裂口,方铭就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心悸!那不仅仅是因为低温,更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某种远超理解范围的巨大威胁时,生命本能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在裂口前方不远处,依託几块巨大的岩石,建立著一个低矮却极其坚固的观察据点。据点用巨石和钢铁浇筑而成,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上面覆盖著厚厚的冰雪。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据点那扇厚重的铁门无声地滑开,几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雪地中。 为首一人,身形瘦高,面容隱在厚厚的兜帽和防风镜之下,但方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股阴冷的气质——正是六剑奴之首的真刚!他身后,跟著断水、乱神等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每个人都穿著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白色偽装服,但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却难以完全掩盖。 “駙马爷。”真刚的声音透过防风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他向著方铭微微頷首行礼,算是打过了招呼。他们的任务只是监视和侦查,除非陛下亲临或有特殊命令,否则无需大礼。 方铭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们几人。即便强如六剑奴,在这苦寒绝地常年值守,脸上也难免带著风霜疲惫之色,但他们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紧紧盯著那道裂缝,不敢有丝毫鬆懈。 “情况如何?”方铭沉声问道。 真刚摇了摇头,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裂缝无显著变化,寒气渗出速度略有增加,仍在记录。未见任何活物跡象,但……时有诡异低语和震动从深处传来,无法探明来源。” 他的匯报简洁而冰冷,却更添了几分恐怖氛围。 方铭沉默地望著那道如同世界伤疤般的裂口,心中那点因见到要塞而生的底气,又被深深的忧虑所取代。帝国的防线固然强大,但他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在这里久留。刺骨的寒冷和那裂缝散发出的无形压力,都让人极不舒服。 “辛苦了。继续监视,有任何异动,立刻报告。”方铭对真刚说道。 真刚再次頷首,隨即如同融入雪地般,带著其他剑奴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据点,铁门再次无声关闭。 方铭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裂口,转身对惊鯢和护卫士兵道:“我们回去。” 归途的气氛更加沉闷。每个人都亲眼见到了那令人不安的景象,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从裂缝前线返回“镇北关”后,方铭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亲眼所见的威胁远比想像中更具衝击力,他无法再像在咸阳时那样安然“挺尸”。一种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立刻行动起来,他要確保这道最后的防线,没有任何疏漏。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方铭几乎踏遍了要塞的每一个角落。从最外围的壕沟、陷阱带,到高耸的城墙和炮台;从囤积如山、分类明细的粮草武库,到深藏地下、功能齐全的工匠工坊和医疗区域;从士兵的营房、训练场,到复杂的通讯、指挥中枢。 他凭藉著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来自后世的零星知识,仔细审视著每一个细节。他询问火炮的射界和射速,检验火枪的保养状况,查看箭矢的储备和质量,甚至亲自去品尝军粮的口感,测试保暖衣物的效果。 然而,越是深入查看,方铭心中的惊嘆就越发强烈。嬴政对这座要塞的投入和要求,达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工程的坚固、物资的储备、人员的训练、体系的完善,几乎都做到了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所能提出的,大多只是一些极其细微的、锦上添式的建议,比如某些区域的照明可以更优化,某些通道的標识可以更清晰,某些武器的维护流程可以稍作调整。 340章 诸子百家来人 根本性的、大的漏洞,几乎不存在。这座要塞,確实如同他最初评价的那样——固若金汤。它代表了当前大秦帝国,乃至整个华夏文明,在军事工程和组织管理上的最高成就。 就在方铭几乎觉得无事可做之时,帝国的战爭机器依旧在高效运转,源源不断地將最新的成果输送至前线。 一车车新锻造的、精度更高的炮管和更稳定的炮弹被运抵。 一批批经过改进、故障率更低的“元戎”半自动步枪和配套的定装弹药分发到精锐士兵手中。 甚至还有一些试验性的新装备,比如燃烧效果更持久的猛火油柜(原始火焰喷射器)、发射巨大链弹或霰弹的特种火炮,也开始在特定炮位进行安装和適应性训练。 与此同时,要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穿著各色服饰、气质迥异的人群,从帝国的四面八方匯聚而来。 这些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或许平日里有学派之爭,有理念之辩,但在此刻,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將是一场关乎华夏文明存续的终极之战。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个人的恩怨、学派的歧见,在种族存亡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带来了各自学派的知识、智慧和力量,决心与这座要塞,与帝国的军队共存亡。 整个“镇北关”要塞,仿佛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角落都在高效而紧张地运转著,进行著战前最后的准备与强化。一种悲壮而坚定的气氛,瀰漫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方铭行走在忙碌的人群和工事之间,看著眼前这一切,心中的焦虑渐渐被一种沉重的决心所取代。人力有时尽,但此刻,帝国已经做到了它能做的一切。匯聚於此的,是一个文明最精华的力量和最不屈的意志。 就在方铭忙於检视要塞各处,感受著那日益紧张的备战氛围时,卫兵前来通报:小圣贤庄儒家眾人,已抵达要塞。 方铭闻言,立刻放下手中事务,亲自前往迎接。刚到要塞主入口的广场,便看到一群身著儒袍、风尘僕僕却依旧保持著从容气度的人正在等候。为首的三人,正是儒家当今的三大当家——掌门伏念、二当家顏路,以及三当家张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伏念先生!顏先生!子房!”方铭笑著迎上前去,心中颇为感慨。多年未见,故人风采依旧,只是眉宇间都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稳重与忧国忧民的凝重。 “方先生!” “方兄!” 三人见到方铭,也是面露笑容,拱手行礼。伏念依旧是那般持重威严,顏路温润如玉,张良则嘴角含著一丝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睿智笑意。 “一別数年,方先生风采更胜往昔。”伏念开口道,语气中带著真诚的讚许,“咸阳一別,听闻先生又为帝国立下诸多功业,如今更添子嗣之喜,可喜可贺。” “伏念先生过奖了,皆是份內之事。”方铭笑著摆手,隨即神色一正,“诸位先生能亲临这北疆苦寒之地,方某代表陛下,代表前线將士,深感敬佩!” 顏路温和接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此乃关乎华夏存续之劫难,儒家岂能置身事外?我等虽不擅兵戈,然亦可在此宣扬仁德,鼓舞士气,记录史实,略尽绵薄之力。” 张良则目光扫过周围林立的炮口和肃杀的军士,轻摇羽扇(即便在北疆,他似乎也保持著这个习惯),笑道:“看来陛下此次是下了决心,要在此地与那未知之敌决一死战了。如此阵仗,良亦是生平仅见。” 四人站在广场上,简单敘了敘旧,聊了聊咸阳別后之事以及如今的局势。言谈间,都能感受到彼此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以及那份共同承担的责任感。 敘话片刻后,伏念正色道:“方先生,我等既已至此,便想先亲眼去看一看那……祸乱之源。不知可否方便?” 方铭理解他们的心情,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那处寒气逼人,且颇有诡异,诸位先生务必做好防护,不可过於靠近。” 他亲自安排了一队护卫,准备带领儒家三位当家前往裂缝观察区。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又有一队人马风尘僕僕地抵达了要塞广场。 这队人打扮各异,有的穿著粗布短打,有的带著机关工具,为首的是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肤色黝黑、声如洪钟的汉子——正是墨家新任巨子,大铁锤!他身后跟著高渐离、雪女等一眾墨家头领。 “方兄弟!哈哈!俺们没来晚吧!”大铁锤老远就看到了方铭,大笑著打招呼,步伐沉重地走来。 “铁锤大哥!高先生!雪女姑娘!”方铭见到故人,也是十分高兴,连忙迎上。 双方见面,自是一番寒暄。方铭注意到墨家队伍中少了那个总是醉心机关术的班大师身影,便问道:“班大师他老人家……此次未曾一同前来?” 提到班大师,大铁锤等人的神色稍稍黯淡了一些。高渐离轻嘆一声,解释道:“班大师自年前从帝国將作少府的顾问位上荣退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了。毕竟年事已高,早年又耗费太多心血。如今在家中静养,由弟子们照料著,实在无法经受这北疆风雪了。” 雪女也轻声道:“大师虽不能至,却日夜心系此地,將他晚年研究的一些机关防御图谱都让我们带来了,希望能有些用处。” 方铭闻言,心中亦是唏嘘。班大师可谓是大秦工业革命的奠基人之一,无数新式器械都凝聚著他的心血。时光荏苒,英雄迟暮。 “原来如此……愿班大师安心静养。”方铭感慨道,隨即看向大铁锤,笑道,“没想到如今是铁锤大哥执掌墨家了。” 大铁锤拍了拍结实的胸脯,豪气道:“嘿嘿,俺是个粗人,比不上班大师和蓉姑娘他们心思巧。但俺有力气,敢打敢拼!墨家兄弟信得过俺,俺就带著大家,来这北边跟那些狗娘养的怪物拼了!守护家园,俺墨家义不容辞!” 341章 鬼谷,道家来人 送走墨家眾人去安顿没多久,要塞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方铭刚回到议事厅附近,便有卫兵快步来报:流沙首领卫庄,携部下及道家天宗人宗多位高人,已至关下。 方铭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这下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再次迎了出去。 广场上,两拨气质迥异的人群涇渭分明,却又一同到来。 一边是以卫庄为首,气场冷冽逼人。卫庄依旧是那一头银髮,怀抱鯊齿,眼神孤傲,仿佛周遭的严寒与他无关。他身旁,赤练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却带著毒蛇般的危险;白凤抱臂而立,白衣胜雪,神情淡漠;无双鬼沉默如山,隱蝠则隱匿在阴影之中。流沙眾人,如同一柄柄出鞘的利刃,散发著生人勿近的气息。 而另一边,则是道家眾人。有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的天宗长老,也有气息沉稳、目光深邃的人宗前辈。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站在眾人之前的一位年轻女子。 她身著素雅道袍,身姿窈窕,容顏清丽绝伦,看似年轻,但一双眸子却如同古井深潭,蕴含著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淡漠,仿佛已看透了红尘万象。周身隱隱有清气流转,与这苦寒之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正是道家天宗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天才——晓梦大师。 “二师兄。”方铭率先向卫庄打招呼,对於这位性格彆扭却实力强大的师兄,他始终保持著一份同门之谊。 卫庄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態度依旧是一贯的冷淡。 方铭早已习惯,也不在意,转而向道家眾人拱手行礼:“诸位道家高人远道而来,方铭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位鬚髮皆白的天宗长老稽首还礼,声音平和:“方先生客气了。天道示警,浩劫將至,道家虽求超脱,亦不能坐视苍生罹难。特来略尽绵力,或可於阵法、驱邪、疗伤等方面,有所助益。” 晓梦大师则只是微微頷首,目光在方铭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清澈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透人心,让方铭都感到一丝不自在。她並未多言,但那份超然物外的气质,已然表明了態度。 赤练扭著腰肢走上前,娇笑道:“小师弟,你这地方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呀~看来这最后一战,是註定要轰轰烈烈了呢。” 方铭苦笑一下:“赤练姐说笑了,但愿能平安度过才好。” 双方简单寒暄,气氛算不上热烈,但也保持著基本的礼节。卫庄显然对客套没什么兴趣,直接打断道:“废话少说。那裂缝在何处?带路。” 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带著不容置疑。 方铭看向道家眾人,那位天宗长老也开口道:“贫道等亦想亲眼一观那祸乱之源,以便斟酌应对之法。” 方铭点了点头。看来,亲眼確认威胁,是所有人到此后的第一要务。他也不再囉嗦,说道:“既然如此,诸位请隨我来。不过前方危险,寒气蚀骨,更有诡异低语扰人心神,务必紧跟我等,不可擅自靠近。” 他再次调集了一队精锐护卫,这次队伍更加庞大,包括了流沙和道家的高手们。 一行人沉默地向著北方禁地行进。流沙眾人气息冷冽,如同潜行的猎豹;道家眾人则步履轻盈,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尤其是晓梦,行走间衣袂飘飘,竟似不染尘埃。 再次来到那裂缝观察点,巨大的裂口和蔓延的冰寒死寂,依旧带给新来者巨大的震撼。 卫庄抱著鯊齿,眯著眼望著那道深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兴奋的弧度:“有意思……这才配得上作为对手。”他身上的战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道家眾人则面色无比凝重。天宗长老掐指推算,眉头紧锁。人宗前辈仔细观察著裂缝中渗出的寒气,感受著其中蕴含的混乱与不祥。晓梦大师静立原地,双眸微闭,似乎在以某种玄妙的方式感知著裂缝背后的存在,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与瞭然,轻声道:“非此界之物……混乱……飢饿……” ...... 仿佛冥冥中自有约定,在流沙与道家抵达后的短短数日內,“镇北关”这座北境钢铁雄关,迎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盛会。帝国疆域內,但凡叫得上名號的诸子百家流派,其核心力量或代表人物,竟如同百川归海般,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匯聚而来。 这一日,要塞入口处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而肃穆。天空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一队身著深紫色或玄黑色星纹袍服、气息幽深难测的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关口。 为首者,身形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之中,脸上带著一张古朴而神秘的青铜面具,仅露出一双仿佛能洞穿虚空、蕴含星辰流转的眼眸——正是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 他身后,跟著的是阴阳家的顶尖高手:月神依旧清冷如月,星魂嘴角掛著邪魅而危险的笑容,大少司命沉默跟隨,云中君气质飘渺……整个阴阳家高层,几乎倾巢而出。他们的到来,带来了一种神秘、深邃而略带压抑的氛围,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士兵们看著这群人,眼神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敬畏与警惕。 东皇太一併未多言,只是向迎出来的方铭和几位重臣微微頷首,便带著属下径直入关,自行寻了僻静之处安顿下来,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人敢轻视。他们的术法诡秘莫测,在应对未知威胁时,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阴阳家前脚刚至,后脚大地便传来了隱隱的震动。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一支规模庞大、成员装扮各异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为首的几人,气息浑厚,正是农家各堂的堂主! 342章 动盪 农家,弟子遍布天下,人数眾多,虽多以耕种为业,但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精通地利之术的豪杰。他们的到来,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生机与粗獷之气。 “哈哈!方铭先生!俺们农家没来晚吧!”一位身材魁梧、声如洪钟的堂主大笑著打招呼,“別看俺们是种地的,论起挖壕沟、修工事、辨识地形、还有这雪地里找吃的,可不比谁差!力气活,俺们包了!” 农家眾人的到来,立刻给肃杀的要塞注入了一股朴实的活力。他们不需要过多安排,很快便自发地组织起来,协助军方加固工事、检查粮仓、甚至开始研究在要塞有限空间內进行无土栽培的可能性,其务实和高效的作风,令人侧目。 整座“镇北关”要塞,从未如此“热闹”过。儒家弟子的朗朗书声、墨家工匠的敲打声、道家高人的清谈、阴阳家的神秘仪式、农家豪杰的號子声、兵家將领的训令……各种声音、各种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壮观的画卷。 方铭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看著这百家云集的盛况,心中感慨万千。这或许是华夏歷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多的思想流派、如此多的英雄豪杰,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標,摒弃前嫌,匯聚一堂。 平静(如果那种高度紧绷的备战状態可以称之为平静)的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中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要塞內的每个人都在忙碌著,进行著战前最后的准备、磨合与等待。儒家弟子在营区间宣讲著先贤守土卫道的故事;墨家工匠反覆调试著每一门火炮、每一架弩机;道家高人於僻静处布设下清心凝神的阵法;阴阳家则在特定区域进行著外人难以理解的占卜与仪式;农家弟子检查著每一批运抵的粮草……就连流沙的杀手们,也收敛了平日的散漫,融入到巡逻和侦查体系中。 方铭则与嬴政、蒙恬以及各派核心人物进行著频繁的军议,推演著各种可能出现的战况,完善著应对方案。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只等那预言之日的到来。 然而,灾难的降临,往往比预想的更加突然和猛烈! 这一日,天色阴沉,北风呼啸。方铭正与几位兵家將领在沙盘前推演防线配置,惊鯢一如既往地静立在他身侧。 突然——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毫无徵兆地传来!这声音並非雷鸣,而是某种巨大结构被强行撕裂、崩坏的恐怖声响!紧接著,整个“镇北关”要塞,乃至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剧烈地、持续不断地颤抖起来!桌上的沙盘模型哗啦啦倒塌,墙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灯盏剧烈摇晃! “地龙翻身了?!” “不对!这动静……是从北边来的!” 厅內眾人脸色剧变,纷纷稳住身形,衝出厅外! 此刻,整个要塞已然一片譁然!所有士兵、工匠、百家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动,纷纷跑出屋舍,望向北方,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安。 那“轰隆隆”的巨响和地面的震动持续了足足十数息才渐渐平息,但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隨之笼罩下来。 “报——!!!!” 一名浑身覆盖著冰雪、脸色煞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极致恐惧的斥候,连滚爬爬地衝进了广场,几乎是扑倒在闻讯赶来的嬴政、方铭等一眾高层面前。 “陛……陛下!駙马爷!各位大人!”斥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尖锐变形,他指著北方的天空,语无伦次地嘶喊道:“裂……裂缝!长城裂缝!它……它炸开了!变……变得好大!一眼望不到边了!里面……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黑色的……好多……好多!!” 他的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臟! 儘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噩耗真的以如此剧烈的方式降临时,那股衝击力依旧让这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们心神剧震! 裂缝变大了!远超预估的速度和规模! 嬴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抓住那名斥候的衣领,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冷静点!说清楚!裂缝具体如何?有何异象?!” 斥候被嬴政的威势一激,勉强镇定了几分,颤抖著描述:“就……就在刚才!一声巨响!那道主裂缝猛地向两边撕开!宽度……宽度怕是比之前大了十倍不止!像……像一张巨兽的大嘴!周围的冰崖都塌陷了!而且……而且裂缝里面不再是漆黑一片,有……有暗红色的光在闪,还有……还有无数黑影在里面蠕动!好像……好像马上就要涌出来了!” 他的描述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陛下!方先生!我们该怎么办?!”蒙恬急声问道,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嬴政和方铭身上。 方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提前了!裂缝的爆发比预估的三年之期提前了!是因为他们的聚集引起了某种变化?还是那对面的存在已经迫不及待? 但现在追究原因已经毫无意义! 他看向嬴政,嬴政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嬴政猛地转身,面向广场上越聚越多、神情惶惑的將士和百家眾人,运足內力,声音如同洪钟,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和不安,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要塞: “诸君!” “预警已成现实!敌人,已然叩关!”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强大的感染力:“朕,与尔等同在此地!身后,便是家园故土,父母妻儿!此战,无路可退!唯有死战!” “大秦的锐士们!百家的英杰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各就各位!” “依既定方案,准备迎敌!!!” “诺——!!!” 短暂的惊慌过后,被皇帝陛下的气势所感染,一股悲壮而决死的战意如同野火般在要塞中迅速蔓延开来!士兵们疯狂地奔向自己的战位,军官们声嘶力竭地下达著命令,百家眾人也迅速按照事先的分工,奔赴各自的岗位。 343章 等待 嬴政那如同惊雷般的战前动员,瞬间点燃了整个“镇北关”要塞的决死之气。剎那间,这座钢铁堡垒仿佛一头被彻底惊醒的洪荒巨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沉重的战鼓擂响,一声急过一声,如同催命的符咒,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號角长鸣,悽厉而悠远,穿透呼啸的寒风,传遍防线的每一个角落。 训练有素的秦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城墙和各处防御工事。火炮旁的炮兵奋力扯下炮衣,检查弹药,调整射界,冰冷的炮口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著死亡的光泽。火枪兵们迅速进入预设的射击阵地,检查燧石、装填弹药,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但依旧保持著基本的章法。弓弩手將一支支利箭插在脚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巨弩的绞盘被壮汉们合力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墨家工匠在各处关键节点做最后的检查,道家高手在特定区域激发早已布置好的静心阵法,以抵御可能出现的邪祟低语。儒家弟子穿梭在队列之间,用沉稳有力的声音重复著保家卫国的誓言,尽力安抚著新兵们紧张的情绪。 流沙的杀手们则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城墙的阴影和瞭望塔中,负责最危险的侦查和狙杀任务。阴阳家眾人聚集在要塞最高处,布下奇特的阵势,似乎在进行著某种沟通天地或预警的仪式。农家弟子则协助后勤人员,將最后一批滚木礌石、火油罐等物资运送上墙。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目光死死盯住北方那片被诡异暗红色光芒隱约映亮的天空,等待著那预料中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恐怖怪物。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北方除了那持续传来的、令人不安的低沉轰鸣和隱隱的红光,预想中怪物衝锋的场面並未出现。城墙上的气氛从极度的紧张,逐渐变得有些诡异和焦躁。士兵们紧握武器的手心开始出汗,相互交换著疑惑的眼神。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地动山摇之后,难道敌人只是在虚张声势? “怎么回事?那些东西……不来了?” “会不会是裂缝还没完全打开?” “別放鬆警惕!说不定是诡计!” 各种猜测在低声私语中蔓延。 嬴政、方铭、蒙恬等核心將领依旧站在主城墙的指挥台上,眉头紧锁。这种情况,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案。 “陛下,情况不对。”蒙恬沉声道,“若怪物已然衝出,断无停滯不前的道理。这不符合常理。” 方铭也点了点头,他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虽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北方传来那股令人极度厌恶和压抑的气息正在不断增强,但確实没有大规模生命体移动的跡象。“確实诡异。那裂缝的动静如此之大,不可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嬴政目光锐利如鹰,果断下令:“再派一队最精锐的斥候,抵近侦查!务必查明裂缝真实情况!活要见人,死……也要把消息传回来!” “诺!”一名將领领命,正要下去安排。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以极快的速度从要塞外墙攀援而上,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指挥台前。来人浑身覆盖著冰霜,气息有些紊乱,正是六剑奴之首——真刚! “真刚?”方铭心中一紧,“前面情况如何?” 真刚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急速奔行和寒冷而带著喘息,但依旧保持著冷静:“陛下!駙马爷!蒙將军!裂缝確实发生了剧变!宽度扩大了数倍不止,內部暗红光芒涌动,邪气滔天!但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带著一丝难以置信:“裂缝並未完全洞开!那长城……那古老的墙体材质极其特殊,虽然被撕裂扩大,但似乎有一种残余的力量在阻碍著裂缝的彻底贯通!那些怪物……那些黑影,被暂时阻挡在了裂缝的另一端!它们正在疯狂衝击那层阻碍,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动静和光芒!但短时间內,似乎还衝不过来!” 这个消息,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裂缝未完全打开?怪物被挡住了? 这……这简直是绝处逢生般的转机! 但方铭立刻意识到了关键:“暂时是多久?那层阻碍能支撑多长时间?” 真刚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无法判断!属下观察,那阻碍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裂缝边缘也在持续崩裂。可能是一天,可能是几个时辰,甚至……可能下一刻就会崩溃!但可以肯定,它们被拖住了!” 嬴政眼中精光爆射!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传令!”嬴政立刻改变了策略,声音斩钉截铁,“前线所有观察据点人员,立刻撤回主要塞!不得有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那些在更前方据点提心弔胆的士兵和观察员们,如蒙大赦般迅速撤回关內。 方铭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想法瞬间形成。他立刻对嬴政和蒙恬说道:“陛下,蒙將军!怪物被暂时阻挡,这是天赐良机!它们一旦衝出,必然如同决堤洪水,我们若在旷野上与之接战,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且极易被衝散阵型。” 他指著裂缝与要塞之间那片相对开阔、但布满了之前挖掘的壕沟和陷阱的区域:“我们不如將计就计!趁此机会,在那片区域,埋设海量的『地雷』!” 蒙恬立刻明白了方铭的意图:“駙马的意思是……以地雷阵作为第一道预警和杀伤屏障?” “正是!”方铭重重一拳捶在墙垛上,“一旦地雷被大规模触发爆炸,不仅能在怪物衝出瞬间给予其迎头痛击,造成巨大混乱和杀伤,更重要的是,那连绵的爆炸声就是我们最清晰、最无法被掩盖的警报!届时,我们只需据城而守,以逸待劳,用火炮和箭雨远程覆盖即可!无需派兵出城与它们近身肉搏,白白消耗兵力!” 这个计划堪称老辣!充分利用了防御方的地利和火力优势,將最危险的近战接触转化为单方面的远程打击。 嬴政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採纳:“准!蒙恬,立刻调集所有工兵和爆破物资!按照駙马的计划,在预设雷区,给朕埋下足够多的『铁蒺藜』!要密!要狠!” “诺!”蒙恬领命,立刻转身下去安排。 344章 裂缝异变 整个要塞的作战重心瞬间转变。紧张备战的氛围依旧,但多了一份爭分夺秒的急切。大量的工兵和辅助部队冒著严寒,衝出要塞,在之前划定的广阔雷区內,疯狂地埋设各种型號的地雷、炸药包。他们利用地形,巧妙设置绊索、压发等触发装置,力求在怪物涌来时能形成最大范围的连锁爆炸。 而城墙上的守军,则得到了宝贵的休整和调整时间。他们抓紧时间进食、检查武器、恢復体力。所有人都明白,这短暂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寧静。地雷阵布设完毕之时,就是最终决战开启之刻。 时间的流逝在高度紧绷的等待中显得格外缓慢而又迅速。 蒙恬亲自督阵,工兵部队以惊人的效率,在日落前完成了那片死亡地带的布设。数以万计、各种型號的“地雷”——改进型震天雷、绊髮式火药包、压髮式铸铁雷……被巧妙地隱藏在积雪下、壕沟里、乱石后,形成了一片纵深极大、极其致命的雷区。工兵们撤回关內,厚重的闸门再次落下,將內外隔绝。 整个“镇北关”进入了最高级別的战备状態,但气氛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了之前的喧闹和匆忙,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城墙之上,火把和特製的长明灯被点亮,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在漆黑的北境寒夜中格外醒目。士兵们屏息凝神,紧握著手中冰冷的武器,目光死死盯住北方那片被诡异暗红色光芒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的天空。 夜晚的严寒加剧,呵气成冰。但那从裂缝方向传来的低沉轰鸣和能量波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另一边进行著最后的、疯狂的衝击。 方铭、嬴政、蒙恬以及百家首领们,都齐聚在主城墙的指挥台上,没有人有丝毫睡意。惊鯢静立在方铭身侧,惊鯢剑已然出鞘半寸,反射著冰冷的火光。 突然,北方那持续不断的轰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变得尖锐而刺耳!紧接著,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的暗红色光柱猛地从裂缝深处冲天而起,將那片天空染得如同血海! “要来了!”蒙恬低吼一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指挥台上配备的、由公输家特製的“千里镜”(大型望远镜)立刻被调整方向,对准了裂缝区域。 透过模糊的镜片,方铭能看到,那巨大的裂缝边缘,古老的城墙材质正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崩裂声,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就在这时,一只狰狞恐怖的爪子,猛地从裂缝那暗红色的光芒深处探了出来!那爪子覆盖著黑绿色的坚硬鳞甲,指尖锋利如鉤,巨大无比,死死地扒住了裂缝的边缘! 紧接著,一个丑陋而巨大的头颅挣扎著挤了出来!它的形象,竟与方铭记忆中某种名为“饕餮”的远古凶兽传说有几分相似!头颅巨大,口器裂至耳根,布满獠牙,一双眼睛闪烁著贪婪而暴戾的红光,没有鼻子,只有两个巨大的孔洞! 这头率先衝出的饕餮状怪物,似乎拥有一定的智慧。它衝出裂缝后,並没有立刻盲目地向前衝锋,而是发出一声沙哑刺耳的嘶吼,竟然调转身体,用它那强健有力的爪子和庞大的身躯,开始疯狂地扒挖、撞击裂缝的边缘!它想要將这道裂缝撕扯得更大! “它在扩大通道!”方铭失声道。这些怪物並非毫无理智的野兽! 隨著这头“先锋”的疯狂破坏,本就岌岌可危的裂缝边缘加速崩塌!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扩大! 仿佛是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第一头怪物成功后,紧接著,第二头、第三头……无数头形態各异、但同样狰狞可怖的怪物,如同潮水般从那扩大的裂缝中蜂拥而出!它们有的像放大版、甲壳坚硬的昆虫,有的如同扭曲的多足爬行动物,有的则完全是无法形容的肉块与触手的结合体!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猩红的眼睛,散发著对生命和毁灭的极致渴望! 怪物洪流瞬间淹没了裂缝前的区域,它们发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和尖啸,匯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音浪!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裂缝深处的暗红色光芒再次暴涨!一股远比普通怪物强悍、阴冷、充满压迫感的气息陡然降临! 那些正在涌出的怪物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竟然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在无数怪物敬畏的目光中,一个体型並不算特別庞大,但形態更加接近人形、却布满暗金色诡异纹路、头生弯曲双角、背后有著破损肉翼的怪物,缓缓从裂缝深处走了出来。 它那双深邃如同血潭的眼睛,扫视了一眼眼前这片陌生的世界,以及远方那座灯火通明的钢铁要塞,竟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它抬起一只覆盖著骨甲的手,指向要塞的方向,用一种极其沙哑、晦涩、却清晰无比的人族语言,发出了宣告般的低吼,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中响起: “人族……我们……等了快千年……终於……又回来了!” 嬴政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太阿剑,剑锋直指远方那个怪物首领,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响彻城墙: “华夏之地,岂容尔等妖孽猖狂!既然来了,那便……永远留下吧!” “准备……迎战!!!” 那沙哑而充满恶意的宣告如同丧钟,敲响了战爭的序幕!几乎在嬴政“迎战”二字落下的瞬间,远方那怪物首领——暂且称之为“魔君”——发出了进攻的咆哮! “吼——!!!” 如同得到了最终指令,那匯聚在裂缝前、早已饥渴难耐的怪物洪流,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化作一股毁灭一切的黑色潮汐,向著“镇北关”要塞疯狂涌来!万兽奔腾,大地颤抖,那声势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崩溃! 然而,迎接它们的,並非恐惧的尖叫,而是帝国防线冷静而致命的回应! “地雷阵!引爆!”蒙恬通过旗语和传令兵,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当最先头的、类似巨蜥的怪物踏入雷区边缘,踩中第一根纤细的绊索时—— “轰!!!!” 345章 大战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率先响起!火光和硝烟冲天而起,那头巨蜥怪物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但这仅仅是开始! “轰!轰!轰!轰!轰——!!!” 如同点燃了死亡的鞭炮,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由远及近,疯狂响起!整个雷区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和死亡风暴!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夜空,破碎的肢体、飞溅的粘液、泥土和积雪被拋向高空! 地雷的威力远超怪物们的想像!密集的爆炸不仅造成了恐怖的杀伤,更在怪物洪流中製造了巨大的混乱。前排的怪物被炸得人仰马翻,后面的怪物收势不及,互相衝撞踩踏,攻势为之一滯! 但这群来自异界的怪物生命力极其顽强,除非被直接炸碎,否则即便断腿残肢,依旧嘶吼著向前爬行!而且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面的怪物用尸体硬生生趟平了一部分雷区,后面的怪物踏著同伴的残骸,继续汹涌而来! “炮兵!目標!雷区后方怪物密集区域!三轮急速射!”蒙恬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城墙之上,早已准备就绪的炮兵指挥官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放!” “轰隆隆隆——!!!” 数百门重炮发出了震天的怒吼!炽热的炮口焰如同繁星般在城墙上闪烁!沉重的实心铁球和特製的开弹划破夜空,带著悽厉的呼啸,如同冰雹般砸入怪物浪潮的后方! “嘭!嘭!嘭!” 实心弹落地后疯狂弹跳,在密集的怪物群中犁出一道道血肉胡同!而开弹则在半空或落地后爆炸,散射出无数致命的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成片地收割著怪物的生命! 然而,怪物浪潮依旧无边无际!它们顶著炮火,踏著雷区和同伴的尸体,如同不知恐惧为何物,疯狂逼近城墙! “弩炮!床弩!放!” 更加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如同长矛般的巨弩箭、如同磨盘般的石块,被强大的机械力量投射出去,狠狠砸入怪物群中!每一支巨弩都能將数只怪物串成葫芦,每一块巨石都能砸出一片空白! “火枪兵!自由射击!弓箭手!拋射!” 当怪物进入火枪和弓箭的有效射程时,城墙之上终於爆发出最密集的打击! “砰!砰!砰!砰!” 燧发枪和更先进的“元戎”步枪爆豆般的射击声连绵不绝,白色的硝烟迅速瀰漫开来。铅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虽然单个威力可能不足以立刻杀死大型怪物,但密集的攒射依旧能將其打得千疮百孔,行动受阻。 而传统的弓箭手则进行著高角度的拋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入怪物群中,虽然杀伤力有限,但也能造成干扰和持续伤害。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怪物的嘶吼、火炮的轰鸣、火枪的射击、人类的吶喊、伤者的哀嚎……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血腥而残酷的战爭交响乐! 城墙上,士兵们机械地装填、射击、再装填!炮兵们浑身被汗水和硝烟浸透,拼命地清理炮膛、装填弹药!军官们声嘶力竭地指挥,填补著出现的空缺! 方铭和惊鯢也加入了战斗。方铭虽不擅近战,但他凭藉超越时代的战术眼光,不断指出火力薄弱点和需要重点打击的目標。而惊鯢则如同鬼魅,剑光闪烁间,任何试图靠近方铭的飞行怪物或攀墙者都被瞬间斩杀! 嬴政屹立在指挥台最高处,太阿剑並未出鞘,但他那如山岳般的身影和冷静的指挥,就是全军最坚实的支柱!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清晰有效,稳定著军心。 然而,怪物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用尸体堆砌斜坡,用锋利的爪子攀爬冰凉的城墙!不时有怪物突破火力,跃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每一次短兵相接,都意味著鲜血和生命的消逝! 战爭,变成了最残酷的消耗战!帝国防线凭藉著坚固的工事和强大的火力,暂时抵挡住了怪物的第一波狂潮,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那位发出宣告的“魔君”,还尚未真正出手! 战爭的残酷远超想像。儘管地雷阵、炮火、箭雨和枪弹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但怪物狂潮依旧凭藉著绝对的数量优势和强悍的生命力,如同不断拍击礁石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镇北关”的城墙。它们用同伴的尸体作为垫脚石,用利爪抠进墙缝,甚至有些能短暂滑翔的怪物,直接试图飞跃城头! 终於,在防线某个承受压力巨大的区段,伴隨著士兵们声嘶力竭的警告和惨叫,第一头成功突破火力网的怪物,猛地跃上了城头! 那是一头形似巨型螳螂与甲虫混合体的怪物,前肢如同两把巨大的镰刀,闪烁著幽绿的光芒,身上覆盖著坚硬的几丁质甲壳,口中发出“嘶嘶”的尖啸。它刚一落地,镰刀般的前肢便是一个横扫,两名躲闪不及的秦军士兵瞬间被拦腰斩断,鲜血內臟泼洒一地! “挡住它!”附近的军官目眥欲裂,带著士兵们挺起长矛围杀过去。但怪物的甲壳异常坚硬,长矛刺上去只能留下白点,反而被它的镰刀轻易斩断!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温润却带著凛然正气的声音响起:“孽障!安敢逞凶!” 只见伏念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这段城墙,他並未持剑,而是大袖一挥,一股磅礴醇厚的浩然正气如同无形巨锤,轰然撞在那螳螂怪物身上! “嘭!”怪物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甲壳上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嘶啸声戛然而止,动作瞬间迟缓下来! “就是现在!”顏路的声音紧隨其后,他身影飘忽,如同鬼魅般贴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看不见剑的剑,看似轻飘飘地点在怪物关节连接处。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怪物的一条镰刀前肢竟应声而断!顏路的身法如行云流水,玉尺连点,每一次都精准地命中怪物的力量节点或甲壳薄弱处! 346章 大战 儒家三巨头联手,片刻之间,便將这头凶悍的怪物彻底瓦解! 另一段城墙上,数只如同剥皮猎犬般敏捷的怪物攀爬而上,扑向正在操作弩炮的墨家弟子。 “嘿!找死!”一声雷鸣般的大吼响起!只见大铁锤如同人形暴龙般衝来,他手中那柄巨大的铁锤带著万钧之力,直接砸向领头的那只怪物! “轰!”血肉横飞!那怪物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砸成了一滩肉泥!大铁锤怒吼连连,铁锤舞动如风,將另外几只怪物也纷纷砸飞下城墙!力量霸道绝伦! 高渐离的水寒剑出鞘,剑光过处,寒气四溢,將一只怪物瞬间冻成冰雕,隨即被雪女的绸带轻轻一碰,便碎裂成无数冰块。墨家眾人配合默契,机关术与武功结合,牢牢守住了自己的区域。 阴阳家那边,月神与星魂联手,施展出诡异的幻术和咒法。一片区域衝上城头的怪物,突然开始自相残杀,或是陷入癲狂状態,攻击身边的同伴,大大缓解了守军压力。 每当有怪物突破火力网跃上城头,总会有各派的高手及时出现,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將其斩杀。他们的存在,极大地稳定了军心,弥补了普通士兵在面对强大个体怪物时的不足。 惨烈的血战,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城墙上下,已然化作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城头之上,原本平整的垛口多处破损,血跡和怪物的粘液混合在一起,凝固成暗红色的冰碴,踩上去滑腻而噁心。士兵们的尸体与怪物的残肢堆积在一起,几乎无处下脚。还活著的守军,个个盔甲破损,满面烟尘血污,眼神中充满了疲惫、麻木,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许多人只是靠著手中的兵器支撑,才没有倒下。空气中瀰漫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怪物尸体散发的恶臭。 诸子百家的高手们,此刻也早已失去了仙风道骨或瀟洒从容。伏念的儒袍沾染了污血,气息微喘;顏路的手微微颤抖;张良虽依旧站立笔直,但脸色也明显苍白。大铁锤拄著巨大的铁锤,呼出的白气如同风箱,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道家和阴阳家的高人,也大多精神萎靡,显然长时间的施法对他们的消耗极大。即便是惊鯢,紧身软甲上也多了几处划痕,呼吸不再那么平稳。 这一夜,他们挡住了怪物如同潮水般的疯狂进攻,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 然而,就在黎明降临,守军几乎快要达到极限之时,那如同永无止境的怪物狂潮,却毫无徵兆地……退去了。 如同退潮一般,那些原本疯狂衝击城墙的怪物,在某种无声的命令下,停止了进攻,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向后撤退,一直退到了地雷区边缘之外,那片被炮火和尸体覆盖的焦土上。它们並没有远离,而是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那里,猩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著要塞,发出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嘶吼。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让城头上的守军更加紧张。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在怪物群分开的一条通道中,那个头生双角、背生残翼的“魔君”,再次缓缓走了出来。它踏著焦黑的土地和同伴的尸骸,一直走到城墙下,距离要塞闸门不足百步之遥。这个距离,已经在城头强弩和神射手的射程之內,但它似乎毫不在意。 它抬起头,那双血潭般的眼睛,越过布满尸体的城墙,精准地锁定了站在最高指挥台上的嬴政。 沙哑、晦涩,却清晰无比的人族语言,再次响起,迴荡在寂静的清晨,带著一种蛊惑人心的诡异力量: “人族的皇帝……嬴政……” 它的声音仿佛带著某种精神衝击,让许多疲惫的士兵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你们……很顽强……超出了……预期。”魔君的语气似乎带著一丝……讚赏?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算计,“但,挣扎……无用。我们的力量……你们……无法想像。” 它抬起一只覆盖著骨甲的手,指向东方,那是帝国腹地的方向:“继续抵抗……唯有……灭亡。打开城门……臣服於我……我承诺……给你们……一洲之地……让你们……延续血脉。” 这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陷阱!一洲之地?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交易,可以避免种族灭绝。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是分化瓦解的诡计!一旦臣服,失去了抵抗意志和地利,最终的下场只会更惨! 嬴政站在高台之上,玄色大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俯视著城下的魔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如同万古寒冰般的威严和蔑视。 他甚至没有动用內力,但那平静而充满帝王威严的声音,却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压过了魔君的蛊惑,传遍了整个城墙: “妖孽。” 仅仅两个字,带著无尽的轻蔑。 “华夏之地,寸土不让!朕之子民,寧死不降!”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气吞山河的霸气和对异族入侵者的刻骨仇恨: “想要这片土地?可以!用你们的尸骨来铺满它!想要朕的江山?可以!踏著朕和大秦锐士的尸体过来!” “至於你一洲之地的施捨……”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留给你自己……在幽冥地府……去做梦吧!” “滚!” 一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帝国的尊严! 城头上,原本疲惫不堪的守军,被皇帝陛下这掷地有声的驳斥激得热血沸腾!所有的恐惧和疲惫仿佛都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与城共存亡的悲壮豪情! “陛下万岁!大秦万胜!”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隨即,山呼海啸般的战吼再次响起,声震云霄! 那魔君被嬴政如此乾脆利落地拒绝和羞辱,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怒意。它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嬴政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毁灭吧。 它缓缓转身,走回了怪物群中。 347章 大战 魔君退去后带来的短暂死寂,比持续不断的廝杀更令人窒息。城头上,士兵们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喘息、包扎伤口、更换武器、搬运箭矢和擂石。医官和儒家弟子穿梭在伤员之间,儘可能地进行救治。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寧静。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地平线那头传来了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奔腾声!这一次,怪物浪潮不再是杂乱无章的衝锋,而是隱约呈现出某种阵型!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种体型格外庞大、覆盖著厚重骨甲、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攻城兽”,它们低著头,用坚不可摧的头颅和脊背硬扛炮火,为身后的怪物提供掩护! “瞄准那些大傢伙!集中火力!”蒙恬嘶哑著嗓子下令,他的鎧甲上沾满了血污和硝烟。 炮火再次轰鸣,但效果大打折扣。实心弹打在攻城兽的骨甲上,往往只能留下一个白痕或造成轻微裂纹,除非极其幸运地命中关节或眼睛等薄弱处。开弹的破片更是难以穿透其厚重的防御。 “换穿甲弹!用那些特製的!”方铭在一旁急声提醒。早在战前,他就根据可能出现的重甲单位,让墨家研製了少量尖头带螺旋纹的穿甲弹。 部分火炮迅速更换了弹种。新型穿甲弹带著刺耳的呼啸射出,果然效果显著!一枚穿甲弹幸运地钻入一头攻城兽的眼窝,从其脑后穿出,带出一蓬混合著脑浆的污血,那巨兽轰然倒地! 但攻城兽的数量不少,它们如同移动的掩体,硬生生顶著炮火,衝到了城墙之下!开始用巨大的身躯猛烈撞击城墙根基!整个要塞都在这种撞击下微微颤抖! “倒火油!滚石!”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喊道。 炽热的火油顺著城墙倾泻而下,瞬间將城墙脚下化作一片火海!攻城兽在火焰中发出痛苦的咆哮,但它们的甲壳似乎有一定的防火能力,並未立刻被烧死,反而更加疯狂地撞击!巨大的滚石砸下,才能勉强將它们逼退或砸伤。 趁著攻城兽吸引火力的间隙,更多的普通怪物如同蚁附般攀爬上城墙!城头各处再次爆发惨烈的白刃战! 这一次,怪物的进攻更有章法。它们中开始混杂著一些体型较小、动作极其敏捷、能够喷射毒液或酸液的“刺客型”怪物,专门针对守军的军官和操作重型器械的士兵。 “保护弩炮!”一段城墙上,负责指挥的校尉刚喊出口,一道黑影便从垛口阴影处窜出,直扑他的咽喉! 眼看校尉就要殞命,一道凛冽的剑光后发先至! “噗嗤!” 惊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惊鯢剑精准地削断了那刺客怪物的头颅!她看也没看倒下的尸体,身影再次闪动,剑光连闪,又將附近几只试图攀爬上来的怪物斩落城下。 “多谢夫人!”校尉惊魂未定,连忙道谢。 惊鯢只是微微頷首,便再次融入战局。她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守护著方铭和她所在这一片区域的安全。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天明打到日落。城墙下堆积的怪物尸体已经垒成了一座小山,几乎要与城墙等高!守军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许多段城墙的防守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百家高手们也是疲態尽显,內力、精神力消耗巨大。 就在夕阳即將完全沉入地平线,守军即將达到极限之时,怪物浪潮再次如潮水般退去。 但这一次,退到安全距离外的怪物群中,走出来的並非那个魔君,而是另一个形態略有不同、气息稍弱,但同样能口吐人言的怪物头领。它形似一个放大的、直立行走的蜥蜴人,手持一柄由不知名骨骼打磨而成的长矛。 它用沙哑的声音,对著城头喊道: “愚蠢的人族……你们的抵抗……毫无意义!我们的王……尚未亲临!待吾王降临……便是尔等……灰飞烟灭之时!现在投降……还可为奴!” 它的声音充满了傲慢与残忍,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所有守军心头蒙上更深的阴影! 王?!那个魔君,竟然还不是最高首领?!背后还有一个更强大的“王”?! 嬴政的脸色更加阴沉,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回应那蜥蜴人头领的,是城头守军更加密集的箭雨和枪弹!虽然距离较远,杀伤有限,但这代表了人类不屈的意志! 那蜥蜴人头领怒吼一声,悻悻退去。 夜幕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没有人能安然入睡。士兵们抱著武器,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休息,空气中瀰漫著绝望与坚韧交织的气息。城下的尸山散发著冲天的恶臭,预示著明日更加残酷的战斗。 方铭望著远方怪物方向,心中沉重无比。敌人的强大和数量远超预估,而且还有一个未知的“王”尚未登场。这场防御战,似乎正在滑向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消耗战。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夜幕下的喘息短暂而珍贵,却也充满了对黎明的恐惧。当第一缕曙光再次刺破北境荒原的黑暗时,怪物的进攻號角也如期而至。这一次,它们似乎彻底放弃了试探与保留,攻势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从第一刻起就达到了最高潮! 不再是单一的兵种配合,而是全方位的立体攻击!地面,数不清的各类怪物混杂在一起,踩著昨日同伴堆砌的尸山,疯狂涌来;空中,出现了更多能够滑翔或短距飞行的怪物,它们如同蝗虫过境,试图越过城墙,直接攻击要塞內部;甚至地下,也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挖掘和震动声,显然有擅长钻地的怪物在试图破坏城墙地基! “全军!死战!”蒙恬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撕裂,但他依旧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指挥位置。 城墙之上,瞬间化作了修罗屠场! 火炮的轰鸣几乎连成一片,炮管因为过度射击而变得通红,需要不断泼水降温。炮兵们机械地重复著装填、发射、清理的动作,许多人虎口崩裂,双臂麻木,却不敢停歇。 火枪兵的射击频率也达到了极限,硝烟浓密到几乎看不清几步之外的情景。铅弹如同泼水般洒向城下,但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往往需要数枪甚至十数枪才能彻底放倒一头。 348章 疑云 魔君那拙劣而险恶的渗透计划,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激起了一阵紧张的涟漪,但终究未能动摇堡垒的根基。在经歷了短暂的內部肃清与警戒升级后,镇北关內城再次恢復了那种在绝境中磨礪出的、带有钢铁腥味的秩序。然而,外间的魔物大军似乎也暂时收敛了狂暴的攻势,不再进行大规模、不计代价的衝锋,转而变成了更令人心悸的、沉默的围困。风雪依旧是无垠荒原的主宰,將废墟、尸骸与残破的兵刃一同掩埋在单调的纯白之下,战场由此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僵持。双方都在喘息,都在积蓄,或者说,都在等待著对方先露出致命的破绽。 这种僵持,对比之前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激烈,更让人心头髮沉。无形的压力,比有形的刀剑更能折磨神经。 方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由原本仓库改建而成的庞大伤兵营里。这里空气浑浊,瀰漫著浓烈的草药味、血腥味,以及伤口腐烂时特有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呻吟、囈语,以及医家弟子和帮忙的民眾匆忙的脚步声,构成了这里永不间断的背景音。作为拥有现代医学知识且深受信任的“方先生”,他无法像普通士兵那样轮值守卫,便將自己的战场放在了这里,与端木蓉、念端等医家眾人一起,试图从死神手中抢夺更多的生命。 正是在这忙碌且充满痛苦的地方,方铭偶然捕捉到了一个极易被忽略的奇特现象。 那是在处理一批刚从外围警戒哨轮换下来的伤员时。其中一名年轻的士兵在之前的小规模衝突中被魔物的利爪在臂膀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失血不少,並且因为严寒和惊嚇,引发了轻微的风寒,有些低烧。在给他清洗、缝合伤口並服用退热消炎的汤药后,方铭注意到,这名士兵换下来的、沾染了他发烧时汗液与伤口渗液的破烂绷带,被一名负责杂役的后勤老兵习惯性地收集起来,准备统一处理——通常是焚烧。而就在不久前,一具被守军冒险从铁丝网前拖回来的、相对完整的低等魔物尸体(用於研究),也被暂时放置在了伤兵营外侧的通风处,等待阴阳家或方铭本人前来查验。 阴差阳错地,那团脏污的绷带,就掉落在了那具魔物尸体的旁边,甚至有一角搭在了那布满暗褐色鳞片的狰狞头颅上。 当时无人留意。直到两天后,方铭终於抽出时间,准备去检查那具魔物尸体时,才发现了异常。 那具本应在严寒中冻结得硬邦邦的魔物尸体,竟然出现了不同寻常的软化跡象。靠近绷带区域的皮肤和肌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和糜烂状,与他处冻结的状態截然不同,並且散发出一股比普通腐败更刺鼻的、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这种腐败速度,远超方铭之前观察到的任何一具魔物尸骸。 “奇怪……”方铭蹲下身,戴上特製的兽皮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翻动著那团已经变得粘稠的绷带,又检查著魔物尸体上异常的区域。“温度这么低,正常腐败应该极其缓慢才对。这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加速分解了。” 他立刻找来负责记录伤员情况的医家弟子,查到了那名低烧士兵的信息,並仔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一个模糊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巧合吗?还是……” 他不敢妄下结论,但科学工作者的本能让他无法忽视这个异常。他立刻下令,秘密地、有意识地进行了几次对照实验。他让几名患有不同程度感冒、伴有咳嗽、流涕或低烧的士兵,將他们使用过的、带有明显分泌物(如痰液、鼻涕)的物品,分別放置在几具不同的、刚死亡不久的低等魔物尸体特定部位。同时,也设置了不使用病人物品、单纯暴露在空气中的魔物尸体作为对照。 结果令人震惊。那些接触了感冒士兵分泌物的魔物尸体,无一例外地,在接触点附近出现了加速腐败、组织解体的跡象!而对照组则基本保持著低温下的原始状態。 就在方铭於伤兵营內埋首於他的“微观”发现时,在內城最高的一座观星台上,阴阳家的月神也正於寂静的风雪之夜,进行著她宏大的“宏观”观测。 观星台四周,由蕴含特殊能量的晶石布置成了玄奥的阵法,暂时隔绝了狂暴风雪的侵扰。月神一袭淡紫色长裙,面覆轻纱,双眸微闔,纤纤玉手在身前结著复杂的手印。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鬚,延伸向浩瀚的星空,同时也细致地感知著下方那片被魔气笼罩的废墟之地。 她並非在寻找魔物具体的动向,而是在感受那片区域整体的“气”。魔物军团数量庞大,它们散发出的混乱、暴戾的生命能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浓郁而污浊的“生命气场”,如同在世界的纯净画布上泼洒的一大片粘稠墨跡。 今夜,在她那敏锐到能洞察能量细微变化的感知中,这片原本虽然污浊却相对“统一”的墨跡,似乎出现了一些不协调的“杂音”。那並非来自外部的攻击,更像是从其內部滋生出的、细微的“裂痕”与“迟滯”。某些区域的魔物生命气场,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侵略性地澎湃涌动,反而显得有些……“粘稠”和“晦暗”,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侵蚀著。 这种变化极其微弱,若非月神在阵法加持下心神空明,几乎无法察觉。她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凝重。这並非吉兆,也非凶兆,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变数”。她无法解读这变数的具体含义,但可以肯定的是,魔物军团那看似铁板一块的阵营,其根基似乎正在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鬆动。 第二天,一次关於后勤补给和伤员安置的小型会议上,方铭与月神恰好都在场。 会议结束后,方铭见四下无人注意,便状似隨意地走到静立一旁的月神身边,低声道:“月神阁下,近日观测天象与地气,可有什么异常发现?” 月神微微侧首,轻纱下的目光掠过方铭带著探寻之色的脸。她对方铭这个兼具奇思妙想与务实能力的“异数”一向颇为关注,略一沉吟,便以她那空灵飘渺的嗓音回应道:“星轨依旧晦暗,魔气盘踞如故。然……其生命之潮,似有杂音暗生,如美玉微瑕,坚冰初裂。” 方铭心中猛地一动!月神的描述,虽然用的是玄学的语言,但其指向的现象,竟与自己观察到的尸体加速腐败,隱隱有著某种奇特的吻合!尸体腐败,不就是生命活动彻底停止、物质分解的过程吗?魔物军团整体的“生命气场”出现杂音和迟滯,是否意味著,有某种力量,正在从內部、从更基础的层面,瓦解著它们?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模糊的火星,而是开始凝聚成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束—— 难道,这些来自异界、肉体强横、能量诡异的怪物,它们对这个世界最常见的、甚至对人类而言微不足道的微生物……缺乏免疫力? 这个猜想一旦產生,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想起了地理大发现时,殖民者带给美洲土著的天病毒;想起了不同生態系统隔离后,外来物种可能因缺乏天敌而泛滥,也可能因无法適应新环境而迅速消亡。 如果……如果这些魔物,它们那个世界的微生物环境与地球截然不同,那么,对这个世界的感冒病毒、常见细菌,它们那强大的防御机制,可能形同虚设!一次在人类看来微不足道的感冒,对於它们整个族群而言,或许就是一场无法抵御的、来自微观世界的瘟疫! 方铭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感到一阵混合著激动与战慄的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头顶。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对月神郑重地拱了拱手:“多谢阁下指点,此言於我,至关重要。” 月神微微頷首,並未多问,只是深深看了方铭一眼,便转身飘然离去,留下方铭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厅中,望著窗外无尽的飞雪,眼中闪烁著前所未有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僵局依旧,风雪未停。但在那冰冷肃杀的表象之下,一股足以顛覆战局的“暗流”,已经开始悄然涌动。 349章 疑云 方铭心中那如同野火般蔓延的猜想,並未让他立刻失去理智地宣告。他知道,一个基於偶然观察的推测,若未经严谨验证便贸然提出,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不仅是草率的,更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他需要证据,需要一套系统、严密且能说服所有人的实验方案。 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找到了端木蓉和念端大师。这两位医家宗师,此刻正带著弟子们在伤兵营一角,针对魔物造成的腐蚀性创伤,试验新调配的药膏。空气中瀰漫著混合了数十种草药的复杂气味,既有清苦,也有辛烈。 方铭屏退左右,將端木蓉和念端请到一间临时隔出的静室,神色凝重地陈述了自己的发现以及那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综上,我怀疑,这些异界魔物,其肉体或许对我们这个世界的常见疫病,全无抵御之力。一次风寒,对我们或许是数日不適,对它们,则可能是腐骨蚀肉的剧毒。” 静室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油灯的光芒在端木蓉清冷的眸子和念端大师布满皱纹却依旧睿智的脸上跳跃。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完全顛覆了她们对“疾病”与“强韧”的固有认知。 念端大师率先开口,声音缓慢而沉稳:“方先生之意,老身明白了。若真如此,確是……釜底抽薪之策。然,如何证实?魔物非是豚鼠,可任由我等剖解试验。” “这正是我需要两位大师相助之处。”方铭目光灼灼,“我们不能在堡垒內进行大规模活体实验,风险未知。但我们可以先从尸体入手,进行更精密的对照,同时……进行有限度的野外投放观测。” 端木蓉微微蹙眉:“野外投放?你是说,將病患之物,主动送至魔物地盘?” “正是。”方铭点头,“我们需要知道,活著的魔物,在接触这些『种子』后,是否真的会『生病』。” 经过一番深入且审慎的探討,一个初步的研究框架被確立下来。方铭负责设计实验的整体思路和记录方法;端木蓉和念端则凭藉对病理、药理的深刻理解,负责筛选最具代表性、传播性较强的“病源”(主要集中在上呼吸道感染和常见的化脓性细菌感染),並指导如何安全地收集和处理这些带有菌群的物品。同时,他们也意识到,此事关係重大,且涉及能量层面的微妙变化,必须引入阴阳家的力量。 当星魂和月神被秘密邀请至这间临时充当实验室的静室时,即便是以他们的见多识广,在听完方铭的阐述后,眼中也难掩惊异之色。 星魂那带著一丝邪气与高傲的脸上,首次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情:“以微末之菌,伐巨魔之躯?方先生,你的想法,总是如此……出人意料。”他指尖縈绕著一缕淡紫色的氤氳之气,“能量衰变与物质腐败,本就有相通之处。或许,我能『看』到一些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月神则更为直接:“吾之观气术,或可感知魔物群体生命气场之细微变迁,佐证尔等发现。” 一个由方铭主导,医家提供“武器”,阴阳家负责“侦察”与“能量监测”的特殊研究小组,便在绝境之中悄然成立。 接下来的日子里,伤兵营內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变成了秘密的实验场。医家弟子在端木蓉的严格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收集著感冒士兵的漱口水、带有脓液的纱布、甚至是咳出的痰液,並使用特製的防腐陶罐密封保存。同时,他们在方铭设计的严格流程下,对不同类型的魔物尸体样本,进行分组处理,分別涂抹、放置这些“病源”样本,並详细记录腐败的速度、形態、气味变化,並与未处理的对照组进行比对。结果一次又一次地印证了方铭最初的观察——接触了病源物的魔物组织,其分解速度远超寻常。 而更关键的,是野外实验。 在一个无月且风势利於將气味吹向魔物控制区的夜晚,几名身手矫健、精通潜伏的墨家弟子,接受了这个危险而奇怪的任务。他们携带著数个特製的、內部装有浸染了高浓度菌群布条的陶罐,借著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潜行至魔物控制区的边缘地带。按照方铭的指示,他们將陶罐巧妙地放置在魔物巡逻队可能经过的避风处,或是低等魔物时常聚集啃食残骸的地点。陶罐被做成了易碎结构,只要被轻微碰撞或踩踏,就会破裂,將其中的“礼物”释放出来。 完成放置后,墨家弟子迅速撤回。接下来的,便是漫长的等待与紧张的观测。 每天,都有负责瞭望的锐士,使用公输家改良过的、拥有极佳望远效果的水晶镜,死死盯住那些投放点及其周边区域。方铭、端木蓉、星魂等人,则轮流在靠近前线的隱蔽观测点,进行更细致的观察和感知。 起初的两天,一切如常。魔物们依旧麻木地游荡,似乎对那些破碎的陶罐和不起眼的布条毫无兴趣。 转机发生在第三天清晨。 “有情况!”一名瞭望的锐士压低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激动,向正在观测点的方铭和星魂报告,“丙號投放点,三头负责巡逻的『利爪魔』(一种低等魔物),行动明显迟缓,其中一头不停用爪子抓挠自己的脖颈和胸腹,动作……很怪异!” 方铭立刻举起望远镜。果然,他看到那三头原本应该迅捷凶戾的利爪魔,此刻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步履蹣跚。它们暗色的皮肤上,隱约可见一些不正常的深色斑块。那头不停抓挠的,其脖颈处甚至被抓破了皮,流出並非它们惯常的暗绿色血液,而是某种粘稠的、发黑的液体。 “它们……在『生病』?”方铭喃喃自语,心臟狂跳。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身旁的星魂,双眸中紫芒大盛,他正运转魂兮龙游的心法,感知著那片区域的能量流动。 “有趣……”星魂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三只魔物的生命之火,不再是稳定燃烧,而是在……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它们的气息中,混入了一种『污秽』的、正在不断侵蚀其本源的杂质。看来,你的『小礼物』,它们收到了。” 又过了两天,更確凿的证据出现了。在另一个投放点附近,瞭望哨观察到好几头低等魔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出现了明显的溃烂和萎缩跡象,周围的其他魔物似乎对它们避而远之,甚至有一头体型稍大的魔物,在犹豫片刻后,竟开始啃食那些倒毙同类的尸体! 350章 大胜 “校准方位,仰角三刻七分!” “放!” 隨著一声令下,数十架投石机的配重箱轰然落下,长长的拋臂带著悽厉的破空声,將承载著致命希望的陶罐拋向漆黑的夜空。那些陶罐在空中划出数十道优美的拋物线,如同迁徙的候鸟群,无声无息地飞越了双方对峙的中间地带,朝著魔物营地的纵深区域坠落。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冲天的火光。在观测台眾人紧张的注视下,以及通过水晶镜的细致观察中,那些陶罐如同熟透的果实般,坠落在魔物聚集的废墟、巢穴边缘,甚至直接砸在了某些茫然抬头观望的低等魔物身上。“噗嗤”、“咔嚓”,一连串轻微而密集的碎裂声,在风的掩盖下几乎微不可闻。陶罐破碎,內里承载的、经过医家精心培养提纯的菌液,或是附著在絮、多孔陶粒上的乾涸菌膜,瞬间被释放出来,化作无形无质、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微“云雾”,融入了东南风带来的气流之中,向著魔物营地的更深处瀰漫开去。 第一轮投射刚结束,校准后的第二轮、第三轮陶罐再次升空,进行补充和覆盖射击,確保没有遗漏的区域。 几乎在投石机发威的同时,內城前沿阵地的某些隱蔽射击孔后,一批精心挑选出来的神射手也接到了命令。他们使用的,是特製的强弩和箭矢。箭簇並非金属,而是某种中空的多孔陶製头,內部填充著浓度更高的菌液或菌膏。箭杆之上,同样缠绕著微型的符籙。 “瞄准那些发光的水晶(魔物取暖晶体)附近!那里魔物聚集最多!” “放!” 扳机扣动,弩弦震动。数百支这样的“菌矢”,带著比投石机陶罐更精准的目的性,如同毒蜂般射向预定的目標——那些散发著幽暗光芒的取暖晶体周围,蜷缩著大量需要热量抵御严寒的低等魔物。箭矢钉入地面、墙壁,或是直接射入魔物体內,陶製的箭簇碎裂,將致命的“礼物”直接送达。 这还不算完。几名身手最为敏捷、对魔物习性有深入了解的墨家与农家高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著投射的掩护和地形的熟悉,悄然潜出防线。他们背负著最后一批、也是最为“浓稠”的“菌源”——直接取自重度病患伤口的脓液敷料、腐败组织,用油纸包裹。他们如同播种般,將这些散发著不祥气息的“种子”,精准地投放到魔物水源地(一处尚未完全冻结的、被污染的地下渗水点)附近,以及几处疑似魔物“孵化菌毯”的边缘地带。 完成这一切后,所有出击人员迅速撤回,防线再次恢復表面的寂静。 进攻,已经完成。这是一场没有金戈铁马,没有吶喊衝锋,没有火光与爆炸的进攻。它悄无声息,却承载著整个堡垒,乃至整个帝国文明的生死重託。 观测台上,眾人依旧沉默地佇立著,望向远方那片被死亡阴影悄然笼罩的魔物营地。他们看不见敌人倒下,听不见敌人的哀嚎,只能感受到那凛冽的东南风,正不知疲倦地將无形的死亡,送往敌人的肺腑深处。 方铭能听到自己心臟在胸腔內有力的跳动声。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些微小的、曾经被人类视为烦恼甚至灾难的微生物,在这片不属於它们的土地上,掀起怎样的一场滔天巨浪。 “无声的进攻”之后的最初两日,战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魔物阵营似乎並未立刻察觉到那隨风潜入、附著於箭矢、渗透进水源的致命威胁,依旧维持著表面的秩序,只有少数巡逻队显得比以往更加懒散和迟钝。但堡垒內的观测者们,凭藉日益精进的观测手段和敏锐的感知,已经捕捉到了风暴来临前的细微徵兆。 阴阳家的观星台上,月神每日的观测时间越来越长。 在她那超越凡俗的感知中,远方那片原本虽然污浊却澎湃汹涌的魔物生命气场,正在发生著肉眼看不见的、却是顛覆性的变化。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感觉,就像一片原本浓稠如墨的沼泽,开始从內部泛起无数细小的、腐败的气泡,整个“沼泽”的粘稠度在增加,流动性在变差,顏色也变得更加晦暗、斑驳。那种不协调的“杂音”不再是偶尔泛起,而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沉的背景噪音,如同千万只虫豸在同时啃噬著某种巨大生物的根基。 “生命之潮,正在枯竭与污浊中沉沦。”月神向嬴政和方铭匯报时,用了这样一个充满意象的描述,“其势,已不可逆。” 而通过公输家特製的水晶镜,前线的瞭望哨们也看到了更为直观的景象。最初是那些在外围游荡的低等魔物——利爪魔、掘地虫、腐蚀兽等等——它们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异常。 原本凶戾迅捷的动作变得迟缓、协调性大失,常常漫无目的地原地打转,或者用扭曲的肢体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撕扯下大块大块带著鳞片或硬皮的血肉,露出下面並非鲜红、而是呈现灰败、甚至流著黄绿色脓液的肌肉组织。它们暗色的皮肤上,开始出现迅速扩大的溃烂斑块,散发出即便相隔甚远也能隱约闻到的恶臭。 成片成片的低等魔物,不再响应高等魔物的驱使,而是如同被割倒的庄稼般,萎靡倒地,在痛苦的抽搐和无声的嘶鸣中,身体迅速软化、腐烂,最终化为一滩滩散发著浓郁疫病气息的脓血与粘稠物。魔物营地外围,原本由这些低等魔物构成的“血肉屏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疏、崩解。 混乱,如同瘟疫本身,开始向魔物阵营的深处蔓延。 那些散发著幽光的取暖晶体周围,原本是魔物聚集、保存体温的核心区域,此刻却变成了疫病传播的温床和死亡陷阱。 拥挤的环境加速了菌群的扩散,低等魔物成堆地倒毙在晶体旁,它们的尸体成为了新的、更庞大的污染源。一些试图靠近取暖的高等精英单位,也开始出现不適的症状。 351章 大胜 一头体型庞大、披掛著厚重骨甲、曾经能硬抗数次火炮轰击的“毁灭巨兽”,在试图踩碎几只挡路的、濒死的低等魔物时,它那粗壮如石柱的腿部,接触到了地上的脓液。几天后,瞭望哨惊恐而兴奋地发现,那头巨兽引以为傲的骨甲,竟然开始出现不正常的软化、剥落,露出下面同样在缓慢溃烂的血肉。它的行动变得异常暴躁,却又带著一种虚弱的踉蹌,在一次无能的咆哮后,它甚至失控地撞塌了半堵残墙,隨后瘫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周身原本稳定的能量波动变得极其紊乱,暗红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隨时会爆炸。 而那些更为敏捷、依赖能量攻击的“猎杀者”或“幽影魔”,则出现了能量失控的跡象。它们试图凝聚能量吐息或暗影箭,却常常在中途就因为某种內在的“阻塞”而失败,能量在体內乱窜,甚至反噬自身,导致部分躯体崩解。它们的速度明显下降,隱匿能力大减,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 魔物大军的有效战斗力,正在从底层基础到上层精英,发生著断崖式的下跌。 盘踞在废墟制高点的魔君,早已无法维持那偽装的平静。它那血红色的眼眸中,烦躁与焦虑已经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夹杂著不解与暴怒的情绪所取代。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麾下大军那澎湃的生命力正在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一种它无法理解、无法触摸、更无法对抗的力量,正从它军队的內部滋生、蔓延,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它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震得周围的积雪簌簌落下。它试图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去扫除这种“污秽”,但那无形的敌人分散在成千上万个个体之中,渗透进它们的血肉、侵蚀著它们的能量核心,它的意志如同拳头打在水面上,徒劳无功。 “这个世界……恶意的世界!”魔君在精神层面发出疯狂的嘶吼,它將这一切归咎於这个冰寒世界本身的排斥与诅咒。它无法理解微生物的概念,只能將其理解为一种瀰漫在空气中、土地里,针对它们一族的“规则级”恶意。 在愤怒与恐慌的驱使下,它下达了一个看似能补充能量、维持战力,实则加速灭亡的命令——加速吞噬! 命令所有还能行动的高等魔物,以及强壮的低等魔物,立刻吞噬那些已经倒下或明显衰弱的同类,汲取它们残存的生命能量与物质,以弥补自身的消耗,维持战线! 这道命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瘟疫最得力的“帮凶”。 吞噬行为,使得健康的(或尚未发病的)魔物,直接、大量地摄入了体內含有极高浓度致病菌的病患组织!这无异於將无形的瘟疫直接灌入自己的喉咙,注入自己的血脉。吞噬之后,短时间內或许能感受到一股虚假的“能量充盈”,但紧隨其后的,是更猛烈、更迅速的病变和崩溃。疫病如同被添加了助燃剂的烈火,以之前数倍的速度,在魔物阵营內部爆燃开来! 崩溃,开始了。 不再是零星个体的倒毙,而是成建制的、区域性的瓦解。魔物之间为了爭夺“食物”(倒毙的同族)而爆发的內斗廝杀,与疫病本身造成的死亡交织在一起,使得魔物营地彻底陷入了混乱、血腥与恶臭瀰漫的地狱景象。原本森严的等级秩序荡然无存,恐惧和本能支配了一切。 那道连接两个世界的空间裂缝,依旧在缓缓旋转,但其下方,已不再是纪律严明的恶魔军团,而是一片正在快速腐烂、自我毁灭的脓疮。魔君的困境,终於从资源匱乏、战术受挫,演变成了彻底的、来自生命最底层的生存危机。 堡垒的观测台上,方铭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儘管隔著遥远的距离,他仿佛也能闻到那隨风隱约飘来的、属於死亡和胜利的气息。 “种子,已经开结果了。”他轻声说道。 魔物军团的崩溃,如同雪崩般迅猛且不可逆转。低等魔物几乎损失殆尽,曾经密密麻麻覆盖废墟的狰狞身影,如今只剩下零星在脓血与尸骸中挣扎的残渣。高等精英单位也十不存一,残存者亦是苟延残喘,周身溃烂,能量黯淡,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攻势。整个魔物控制区,已然化作一片瀰漫著浓郁死气与疫病恶臭的腐烂沼泽。 然而,这片“沼泽”的核心,那道连接著两个世界的幽暗裂缝,非但没有因下方军团的覆灭而萎缩,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心臟般,开始了剧烈而不祥的搏动! 原本相对稳定的漩涡状能量流,此刻变得狂暴而混乱,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从中迸射出来,將周围的风雪和废墟都染上了一层血色。一股远比魔君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从裂缝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捲了整个战场! 內城核心堡垒,无论是正在执勤的士兵,还是忙於救治的医者,亦或是打坐调息的百家高手,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心臟骤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煞白,几乎要瘫软在地。 观测台上,嬴政猛然握紧了腰间的天问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蒙恬、王翦等宿將,亦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那是久经沙场形成的、对毁灭性力量的直觉预警。 “来了……”方铭声音乾涩,死死盯住那道剧烈波动的裂缝。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瘟疫摧毁了魔君的军团,却也如同拔掉了猛兽的爪牙,直接触怒了隱藏在巢穴深处的、真正的恐怖存在。 “是……『王』的气息……”月神面纱下的容顏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带著深深的忌惮,“祂醒了,而且……无比愤怒。” 352章 天下大同(大结局) 於是,一场被史官称为“元和新政”的变革,在嬴政的强力推动下,席捲了整个帝国。 新政的核心,不再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单一准则,而是融合百家,博採眾长。法家依旧是国家运行的筋骨,確保律令的公正与效率,但其严苛之处被適度修正;儒家“仁政”、“民本”思想被引入,成为施政的润滑剂,强调休养生息,宽减徭役;道家“无为而治”、“顺应自然”的理念,体现在对民间经济活动的適度放开以及对生態环境的保护性利用上;墨家“兼爱”、“非攻”与实用技术,农家的耕战技术与水利知识,名家的逻辑思辨,阴阳家的天文历法……各家精华,凡有利於国计民生者,皆被吸纳、改造,融入帝国庞大的治理体系之中。 而在这场变革中,扮演了最关键“催化剂”角色的,正是方铭。 战爭结束后,方铭並未沉醉於功勋与封赏。他深知,一场战爭的胜利,挽救不了积弊的文明。他利用自己超然的地位和嬴政毫无保留的信任,开始系统性地做两件事:兴教育,推科技。 他在咸阳创立了第一所“格物书院”,其名取自“格物致知”。书院不仅教授传统的经史子集,更开设了数理、格物(物理)、化学、农学、工学、医学等前所未有的学科。教材由他亲自编写,將现代知识以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深入浅出地整理出来。他邀请百家学者前来辩论、授课,甚至亲自演示滑轮组、槓桿原理、光学现象、简单的化学反应,以及基础的解剖学和防疫知识。起初,质疑与嘲讽之声不绝,但当他展示用改良后的高炉炼出更优质的钢铁,用优化后的育种法使亩產增加三成,用提纯后的药物治疗以往难以应对的恶疾时,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了惊嘆与狂热的学习欲望。 书院的影响迅速扩散,各郡县纷纷效仿,建立新式学堂。一批批拥有新知识、新思维的年轻人开始成长,他们不再仅仅埋头於故纸堆,而是开始用理性的眼光观察世界,用实践的方法解决问题。方铭带来的知识,如同投入一潭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扩散、永不停止的涟漪。 农业上,曲辕犁、代田法、精选良种、水利翻车等技术的推广,让帝国的粮仓前所未有地充盈;工业上,水力锻锤、改进的纺织机、標准化生產概念的出现,极大地提升了生產效率;军事上,火药的应用不再局限於火炮,开始向开山、修路等民用领域拓展,火枪的製造工艺也更加精良;医疗上,消毒、隔离观念深入人心,针对常见瘟疫的防治体系初步建立…… 民生,得到了实实在在的、翻天覆地的改善。曾经因严刑峻法和沉重徭役而紧绷的社会关係,因生活的富足和可见的希望而逐渐缓和。一种蓬勃的、向上的活力,开始在帝国境內萌发。 在这片蒸蒸日上的气象中,皇长子扶苏的成长,尤为引人注目。他本就性情宽厚,经过战火的洗礼和方铭数年来的言传身教,更是褪去了曾经的些许迂阔,成长为一位兼具仁德胸怀与务实精神的储君。他频繁出入格物书院,与学子討论学问;深入田间地头,体察民情;在朝堂之上,既能秉持法度,又能諫言仁政。他完美地契合了嬴政“新政”所期望的继承人形象——一位能守住法治根基,又能以仁德凝聚天下,並且不排斥、甚至拥抱新知识、新变化的君主。 帝国历二十九年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从宫中传出:皇帝嬴政,於鼎盛之年,宣布禪位於皇长子扶苏! 此举打破了“父死子继”的传统,更展现了嬴政超越时代的魄力与对帝国未来的深远考量。他深知,自己代表著旧时代的辉煌与铁血,而扶苏,则代表著融合百家、拥抱科技的新时代方向。在帝国走向全新的上升轨道时,完成权力的平稳交接,是最明智的选择。 禪位大典庄严肃穆。扶苏继位,尊嬴政为太上皇,延续元和新政,开启了史称“扶苏中兴”的时代。 而在这场权力更迭的盛宴中,最大的功臣方铭,却选择了悄然离去。他婉拒了扶苏恳切的挽留和所有极尽荣华的封赏,只带走了一些私人物品和满满的回忆。 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了咸阳城。车內,方铭卸下所有光环,一身布衣,神態安然。他的身边,坐著两位女子。一位是嬴阴嫚,她已褪去公主华服,荆釵布裙,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灵动与依恋,她选择了追隨自己的內心,远离宫廷的纷扰。另一位,则是惊鯢,她依旧沉默,但那双曾只映照杀戮的眼眸中,如今已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和平静。曾经的罗网天字一等杀手,也终於在腥风血雨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马车轆轆,驶向远方。他们的目的地並非某处固定的宅院,而是广袤的天地。方铭终於如愿以偿,摆脱了宿命的枷锁与责任的重担,去享受他穿越以来便一直追寻的平静与自由。他会去看一看这个被他亲手改变过的世界的壮丽山河,会去体验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或许,还会在不经意间,再次播撒下一些知识的种子。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此刻,在经歷了异界入侵的劫难与內部深刻的变革后,一个建立在法治、仁政与科技基石之上,融合了百家智慧的大秦帝国,正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天下大同”的曙光。而带来这一切的关键之人,已功成身退,融入了那寻常的万家灯火与浩渺的江湖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