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女术士重度依赖》 1.自动狩魔系统 “好臭……” 凯克呻吟了一声,意识像是从浓稠的泥潭中缓慢浮起。 他努力睁开眼皮,一股刺鼻的腥臭瞬间钻进鼻腔,让他乾呕出声。 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四肢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只能无力地瘫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低声嘟囔,声音沙哑得像是锈了的铁片。 视线逐渐聚焦,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四周模糊的轮廓: 粗糙的石墙渗著水渍,空气中瀰漫著霉味,以及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他蜷缩在一个潮湿的角落,身下的地面又冷又硬,整片地面都浸著层锈蚀般的褐红色污渍。 不远处,一个人影静静地靠坐在柵栏边,背对著他。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那双琥珀色竖瞳的眼睛注视下,凯克莫名地一凛。 那目光里混杂著审视、疲怠,还有一丝几乎要被磨灭的……火焰。 “哦,你可总算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地牢中迴荡,带著一种万事皆休的冷漠。 “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睡到被那帮傢伙榨乾呢。” 凯克脑袋里一片乱麻,努力回忆著昏迷前的事情。 自己之前刚下好巫师三mod,准备去寻找女术士的踪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艾斯卡尔。” 他吐出自己的名字,像是在吐出一块冰。 但凯克脸上那份挥之不去的茫然,成了压垮他忍耐的最后一根稻草。 猎魔人被镣銬磨得通红的手腕猛地一攥,终於没能按捺住,抬起了头。 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怒火,之前的冰冷荡然无存。 “別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著我!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猎魔人就不应该多管閒事。 尤其是——” 他语气一顿,喉咙像压著什么东西,咬著牙吐出接下来的几个字: “尤其是別碰那些倒在路边、快死不活的陌生人。” 凯克听到“猎魔人”三个字,脑海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愣住了,心跳漏了一拍。 我这是……穿进了《巫师三》的世界? 儘管脑子乱成一团,但他还是下意识接了一句: “多管閒事? 你的意思是……你为了救我,才……?” 艾斯卡尔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怒火。 之前的冰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尖刻的嘲讽。 “救你? 哈!小子,你管这叫救?” 我本该在几十里外喝著麦酒,数著克朗! 就因为想看看路边那坨东西是不是还有气,就栽了进来! 最可笑的是,你这小子看起来瘦得像根豆芽,分量却他妈的重得跟头怀崽的母野猪似的! 我就是拖著你这头猪,才被那个红裙子婊子追上的!” 艾斯卡尔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怒火。 他指著自己胸口,像是那里有个看不见的伤口。 “我杀过狮鷲,斗过鹿首精,从沼泽巫婆的锅里爬出来过…… 可我他妈的,竟然因为背著一坨没用的肉跑得不够快而被抓住!” 他猛地逼近凯克,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屈辱的血丝。 “你毁掉的不是我的逃跑计划,小子。 你毁掉的是一个猎魔人的尊严! 现在,证明给我看。 证明你这条命……值得上我付出的代价。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艾斯卡尔的怒吼混杂著血腥味扑面而来,凯克被这股气势震得脑中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地向后缩,视线却无法从那双燃烧著怒火的琥珀色竖瞳上移开。 正是在这极致的压迫感中,一个荒诞而冰冷的念头击穿了他混乱的思绪——看来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因为那名自称艾斯卡尔的猎魔人,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著琥珀色的光芒。 凯克可从来没听说过地球上的人类瞳孔还能发光。 但是很显然,凯克也不可能告诉艾斯卡尔,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刚刚还在电脑前安装游戏mod。 这种说辞只会让这个暴躁的猎魔人以为自己是个疯子,或者更糟——某个法师的恶作剧造物。 他大脑飞速运转,搜索著所有能用的藉口。 谎言必须简单,且无法轻易被拆穿。 最终,他抓住了那根最古老也最无奈的救命稻草。 “我不知道,我可能失忆了……” 艾斯卡尔听到这个答案,怒极反笑。 他猛地鬆开攥紧的拳头,从凯克面前站起身,烦躁地在狭小的牢房里踱了两步。 最终转身用后脑勺抵著冰冷的石墙,发出一阵沙沙的摩擦声。 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两下,他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嗤笑。 “失忆?“ 铁链隨著他抬手的动作重重砸在柵栏上,惊起角落鼠群一阵骚动。 “那可真他妈的方便——“ 艾斯卡尔猛地转回头,几步就跨回凯克面前,俯身逼近。 一股混杂著汗水、皮革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黄的火光里扭曲成蜈蚣,几乎要贴到凯克的鼻尖。 “连刚过青草试炼的浑小子都知道。 人在极度恐惧时,记忆就像蒸馏瓶里的残渣——本来沉到底下,结果火一加,噗地全冒出来了。 可你倒好...“ 他伸出两指在太阳穴旁画圈,铁锈味隨动作渗进凯克的鼻腔 “直接把瓶底敲碎?“ 凯克本能后缩时,艾斯卡尔却突然卸了力道,整个人退回阴影里揉著被镣銬磨破的手腕 “听著,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装疯卖傻,” 他歪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语气冰冷。 “现在你都必须和我一起想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 不然我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那群吸血鬼吸成人干!” 话音刚落,他猛地將手上的铁链狠狠砸向铁栏杆! “鐺——!” 刺耳的巨响在地牢中迴荡,飞溅的火星瞬间照亮了他那双燃烧著怒火与屈辱的琥珀色竖瞳。 一个穿著染血披风的骑士走近,手里晃著一根带倒鉤的长鞭。 他站在铁栏前,眼中带著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快意。 “哟,猎魔人,还挺能叫的。 怎么,怕死了?” “怕死?” 艾斯卡尔抬起头,嘴角掛著一丝讥讽。 “我早就该死。 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让我痛快的死法。” “可你? 你怕死得跟老鼠一样,才躲在披风后面舔人血。” “你——!” 骑士脸色一沉,抬手一鞭抽在铁栏上,火星四溅。 “明天,我会亲手把你吊起来,放血放到你像个破酒囊一样乾瘪。 到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吗?” 艾斯卡尔缓缓站起,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中微微收缩。 “来啊。 看看你是先把我抽乾,还是我先把你的血溅在这堵墙上。” 骑士冷哼一声,转身离去,铁靴在石板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 而此时凯克却听不到了。 骑士那句“把你吊起来,放血放到你像个破酒囊一样乾瘪”在他脑中无限循环。 凯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之前闻到的血腥味仿佛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他甚至能想像出自己皮肤被割开,血液被一滴滴抽乾,身体逐渐冰冷僵硬的触感。 那不是电影,不是游戏,是一种即將发生在他身上的,缓慢而残忍的酷刑。 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艾斯卡尔的冷笑和反击在他耳中变得遥远。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会死。 我会像一只被屠宰的牲口一样,痛苦地死在这个骯脏、恶臭的地方。 就在这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中,那个机械音仿佛天外纶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触发主线任务:帮助艾斯卡尔逃离红葡萄酒馆】 凯克神色一怔,紧接著,一块透明面板便浮现在他眼前。 【全自动狩魔系统】 这……不是我之前刚下好的巫师三mod吗? 凯克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惶恐。 他死死地盯著面板,仿佛那是唯一的圣光。 隨后他继续往下看。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学徒】 【种族:猎魔人(未发育完全)】 【属性:力量:4.5敏捷:3.1体质:3.6感知:4.5 备註:成年人类属性均为5点】 【技能:无】 备註里的数字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让他刚刚燃起的希望险些熄灭。 被吸了血的自己,竟然虚弱到连普通人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 这点可怜的属性,怎么可能从看守森严的地牢里逃出去? 隨后凯克又看向面板上的自动掛机选项,心头涌现出几分激动。 如果这个功能可以用的话,那么想逃出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颤抖著意念点开“自动掛机”选项,那几乎是他全部的指望。 当看到只有“自动修炼”的图標亮著,而“自动战斗”等关键功能一片灰色时,一股冰凉的失望感险些让他再度崩溃。 没有自动战斗,就意味著他必须亲手去搏杀! “不行……不能放弃……” 凯克咬著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系统,就比什么都没有强。这个“自动修炼”既然能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在被吊起来放血之前,变得足够强! 可修炼需要时间,更需要技能。 自己现在什么技能都没有,空有修炼系统也无济於事。 唯一的办法…… 凯克的视线猛地转向那个靠在柵栏边,身形如孤狼般的猎魔人。 恐惧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犹豫和思索,他几乎是衝口而出: “你能教我剑术吗?” 2.笼中授剑 艾斯卡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费力地侧过头,用那双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狼瞳瞪著凯克。 “教你?” 他嗤笑一声,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 “小子,你看看我们现在这鬼样子,还想著学剑? 我们是那些杂种吸血鬼的『血畜』,每天被抽血,说不定明天就成人干了。 在他们把我们吸乾之前,我可没心情玩什么师徒游戏。” 他扭回头,重新盯著地牢潮湿的石壁,绝望像冰冷的毒蛇一样缠绕著他的心臟。 每一天,生命力都在流逝,希望也隨之黯淡。 凯克的声音再次传来,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有猎魔人的血统,你教我用剑,说不定会有转机。” 凯克也不知道自己的猎魔人血统是哪里来的,或许……是系统启动时激活的? “猎魔人血统?” 艾斯卡尔猛地转回头,带著审视的目光再次投向凯克, “你这小子,昏了头开始说胡话了?” 但当他的视线触及凯克的眼睛时,他愣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的瞳孔……是垂直的! 虽然不像他和其他狼学派兄弟那样呈现出明亮而慑人的琥珀色。 反而更像是营养不良、变异尚未完全的学徒,黯淡无光。 但那无疑是经过“青草试炼”后才会有的特徵。 艾斯卡尔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这小子……他之前怎么没注意到?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虚弱,气息也和普通人无异。 难道是哪个疯子术士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试验品? 他想起那些关於法师们疯狂实验的传闻,有些实验体確实会呈现出不完整的变异特徵。 如果是这样,这小子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蹟了。 看凯克的眼神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原先的烦躁和不耐烦中,悄然混入了一丝复杂的审视。 “就算你这半吊子的变异真和猫学派或熊学派有什么关係” 艾斯卡尔的语气依旧带著惯有的嘲讽,但其中的尖锐却少了几分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奇才? 在我教会你之前,我们的血早就被那些长牙的婊子给抽乾了。”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凯克瘦弱的胳膊,像是在评估一块不怎么新鲜的肉。 然而,凯克只是用那双变异的眼睛坚定地回望著他,没有丝毫退缩: “我还是想学。” 艾斯卡尔盯著他看了半晌,那小子眼神里的执拗,像极了年轻时刚上山不久的兰伯特。 他重重地嘆了口气,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找点事情做。 或许,这小子真能带来点什么……不,他不敢抱有希望。 但至少,这能让他暂时忘却身体被掏空的虚弱感。 “好吧,好吧,” 艾斯卡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挣扎著从身旁的稻草堆里翻找起来。 最终摸出了一根半截扫帚柄似的粗糙小木棍,扔给凯克。 “拿著。 既然你这么想死得有点尊严,我就看看你这所谓的『血统』能给你带来什么。” 凯克接过那根粗糙的木棍,冰冷的触感和粗糲的木茬让他心里一沉。 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得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沉寂。 显然,在他真正习得技能之前,系统不会提供任何外掛般的帮助。 毕竟掛机修炼,也是得先有这个技能才行。 “糟了……” 凯克心中叫苦。 “没有自动修炼,只能靠我自己硬著头皮上了,千万別被他看出破绽!” 他双手紧抓著木棍中段,像握著一根烧火棍,双脚也併拢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自己绊倒。 “维瑟米尔的鬍子啊!” 艾斯卡尔忍不住又是一声嗤笑,带著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確定你不是想用它来掏粪坑? 剑是这么握的吗? 双脚分开,稳住下盘! 你这样,別说吸血鬼,来只食尸鬼都能把你当晚餐给啃了!” 艾斯卡尔刻薄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凯克心上。 他心中又急又气,暗骂道: “该死!系统列表怎么还是没有出现剑术技能,根本没法自动託管! 我现在的表现就是我的真实水平……一个只参加过学校军训的普通人! 只能硬撑了!” 他咬著牙,无视了身体的僵硬和艾斯卡尔鄙夷的目光。 用尽全力才勉强將双脚分开,稳住那摇摇欲坠的下盘。 虽然整个动作依旧歪歪扭扭,但是至少比刚刚看起来有模有样些。 艾斯卡尔心中有些烦躁,但是还是捏著鼻子,教了凯尔半个小时该怎么挥剑。 结果半个小时后,凯克挥剑的时候居然还能在空气中打个弯! 梅里泰丽在上!他可是第一次见那么笨的猎魔人学徒。 正常的猎魔人学徒,在经过青草试炼后,都应该对身体有著本能的掌控力才对。 这个小傢伙活像是二十年从来没动弹过一样! 艾斯卡尔的耐心也全部耗尽,有些心灰意冷的坐在稻草堆上。 然而,就在艾斯卡尔准备继续用他那刻薄的语言“指点”凯克时。 他眼前的景象让他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凯克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在发生变化。 那可笑的挥剑,在他坐下短短几分钟后,竟然开始变得有模有样。 他调整了握法,木棍笔直的在空中挥舞,甚至开始尝试著做出一些基础的劈砍和格挡动作。 虽然依旧生涩,但那种进步的速度,绝不是一个初学者能有的。 这……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艾斯卡尔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的惊讶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盪起层层涟漪。 他见过天赋异稟的学徒,比如维瑟米尔偶尔会提起的某个年轻时的杰洛特。 但也没有谁能在短短半个小时內,从一个连木棍都不会握的门外汉。 展现出堪比在凯尔·莫罕训练过数周的学徒才有的剑术雏形。 这小子的协调性、领悟力,简直像是……像是有人直接把这些知识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难道……那些疯子术士的实验,不只是改变了他的眼睛? 艾斯卡尔心中暗自猜测,这小子身上,或许真的藏著什么秘密。 他看著凯克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逐渐熟悉木棍的重量和长度。 再到能做出几个像样的攻防架势,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 凯克那双黯淡的兽瞳中,也似乎多了一丝神采。 艾斯卡尔难掩心中的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干得还行。 比我想像中……有那么点样子。” 这句夸奖对於艾斯卡尔来说,已经算是极高的讚誉了。 一丝微弱但確实存在的希望,如同黑暗地牢中摇曳的烛火,在他心中悄然燃起。 这个疑似试验品的小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猎魔人学徒”。 或许真的……真的能给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艾斯卡尔站直了身体,儘管身体依然虚弱,但他的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好了,小子,” 他的声音依旧粗糲,但多了一分认真。 “別像个傻子一样愣著。 既然你学得这么快,那就別浪费时间。 再来! 记住,你面对的是要你命的怪物,不是在跟村里的傻大个摔跤!” 这一次,他的教导,也变得格外认真起来。 凯克也在系统的操控下,不停的练习著刚刚获得的狼学派剑术技能。 眼前也不断闪过系统提示 【狼学派剑术(lv1):熟练度+1(3/100)】 【狼学派剑术(lv1):熟练度+1(4/100)】 …… 【狼学派剑术(lv1):熟练度+1(15/100)】 在自己不断练习剑术,並稍稍入门剑术后,狼学派剑术才出现在系统的技能列表后。 凯克立即就选择了剑术技能,並且设定自动修炼时长一小时。 也许是凯克从来没接触过剑术,或者是系统修炼的速度很快。 掛机修炼才到45分钟时,凯克的剑术等级已经快达到2级。 又过了五分钟,凯克眼前出现提示 【狼学派剑术(lv1):熟练度+1(100/100)】 【提示:狼学派剑术已提升至lv2!】 凯克顿时感觉手中的挥舞木棍都变的轻快丝滑起来。 【叮!狼学派剑术在二级后,需要真实钢剑或银剑才能继续升级。】 凯克一愣,脑海中泛起一丝疑惑: “什么?这就卡等级了?那我还怎么越狱?” 【叮!检测到野生钢剑,正在自动拾取中……】 凯克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动拾取”是什么意思。 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自然而然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根稻草。 艾斯卡尔见凯克放下手里的木棍,眉头一皱 “怎么?这才挥了几下,你就想躺著等怪物上门把你吃了?” 凯克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往铁栏杆走去。 站在栏杆前,凯克將手里的稻草一折,他的手指灵巧得不像是自己在控制。 一折一搓之间,稻草便被插入了牢门的锁孔。 摆弄几下,牢门就自然而然的打开了。 凯克也很自然的从牢门里走了出去,向黑暗深处走去。 全然不顾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艾斯卡尔。 3.破锁偷锋 眼见著系统操控著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用几根稻草就拨开了牢门的简陋锁扣,凯克的心情如同坐上了过山车。 前一秒,他还为系统展现出的神奇能力而欣喜若狂,几乎要欢呼出声。 然而,下一秒,当他“看”著自己的身体迈开脚步。 径直朝著地牢门口那个鼾声如雷的墮落骑士走去时。 凯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虫子顺著脖颈爬了上来。 “臥槽! 停下!你特么要干什么?!” 凯克在心底疯狂吶喊,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但系统如同最顽固的幽灵,牢牢占据著主导。 他的身体无视了他內心的惊涛骇骇,脚步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自动拾取已激活,钢剑获取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广,??????????????????.??????任你选 】 那名墮落骑士,显然是看守他们的狱卒之一。 此刻正斜倚在唯一的出口旁,身上那套锈跡斑斑的板甲隨著他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身上散发出的劣质麦酒、汗水和未乾血跡混合的酸腐气味,即使隔著几步远也清晰可闻。 他身旁,一把沾染著暗红色血跡的钢剑隨意地靠在墙上,散发著不祥的铁锈味。 凯克的身体在骑士身旁蹲下,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然后,在凯克惊恐万分的“注视”下。 他的手精准地伸向了那把钢剑,稳稳地將其握住,缓缓抽离。 那冰冷、粗糙的握柄触感是如此真实,剑身脱离墙壁时。 金属与石面轻微摩擦的震动通过剑柄传来,在他脑中却放大如惊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我特么没开自动拾取啊!” 凯克內心疯狂吐槽,欲哭无泪。 等等,这个自动拾取功能好像是mod里自带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在游戏中为了方便搜刮战利品的功能,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刻给他带来如此“惊喜”。 【获得武器:骑士钢剑(优秀-白色) 描述:这柄钢剑曾属於一位为吸血鬼女爵看守血畜地牢的墮落骑士。 剑刃上布满了不规则的缺口,这些痕跡並非来自与怪物的搏斗,而是与人类骨骼的碰撞所致。 剑身散发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握柄处因长期沾染汗水和血液而变得黏腻。】 【检测到宿主拥有真实武器,狼学派剑术掛机修炼效率提升。】 【继续“狼学派剑术”掛机修炼。】 【狼学派剑术(lv2):熟练度+1(101/500)】 ……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紧接著,凯克的身体便握著那柄沉甸甸的钢剑,在地牢门口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开始演练起来。 与之前木棍练习时不同,钢剑在手,系统的动作更加凌厉迅猛。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尖啸,每一次劈砍、突刺、格挡都带著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基础突刺、横劈、上挑、格挡反击、旋风斩...... 所有这些在游戏中需要玩家手动操作的技能,现在都通过系统自动在他身上完美展现。 儘管身体的动作標准而高效,凯克的心臟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不远处墮落骑士那粗重的呼嚕声。 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会突然惊醒,然后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將自己捏死。 然而,系统的操控下,他的面部表情却是一片冷静,甚至带著一丝苦修者的专注与淡漠。 【狼学派剑术(lv2):熟练度+1(106/500)】 就在凯克提心弔胆地“被动”练剑时。 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艾斯卡尔那张带著几分狼狈和惊疑的脸探了出来。 他显然也没想到凯克不仅能打开牢门,还敢如此胆大包天。 当他看到凯克手持钢剑,在熟睡的骑士不远处旁若无人地练剑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傢伙……是被那个疯术士把脑子彻底搞坏了吗?” 艾斯卡尔心中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 他不是没见过胆大的,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无视常理的疯狂。 在隨时可能醒来的敌人身边练习剑术,这已经不是胆量问题,而是纯粹的自杀行为了。 他小心翼翼地溜出牢房,目光在凯克和墮落骑士之间游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那小子的动作……很標准,甚至可以说是完美。 每一个起手式,每一次重心转移,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其中一些劈砍的架势,依稀能看到狼学派的影子。 但更多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简洁到冷酷的风格。 这绝不是一个初学者能做到的! 儘管心中充满疑虑,但艾斯卡尔强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上。 他知道,地牢唯一的出口就在骑士身后。 不解决掉这个麻烦,他们谁也別想活著离开。 艾斯卡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 连续多日的抽血让他感到阵阵虚弱,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猎魔人。 他扫视四周,试图寻找可以利用的武器或工具。 他的目光落在了骑士腰间掛著的另一把短柄斧头上,眼中掠过一抹狠色。 他决定趁骑士熟睡,一击解决掉这个威胁。 艾斯卡尔屏住呼吸,將每一步都放得极轻。 失血带来的眩晕让地牢的景象都带上了一层虚影。脚下的石砖似乎在微微晃动。 艾斯卡尔咬著牙,强迫自己忽略脑中的嗡鸣,像猫一样无声地移动。 他专注於保持平衡,眼前的墮落骑士就是他唯一的焦点。 又一步踏出,他的靴底却传来一种预料之外的触感。 並非坚硬的石面,而是某种柔软、温热、甚至还在蠕动的东西。 那是什么? 念头刚起,还不等他的大脑解析这诡异的触感。 一声悽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猛然从他脚下炸开! “吱——!” 艾斯卡尔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猛地低头,才看到一只老鼠正在他的靴子下疯狂挣扎。 而自己的脚,正死死地踩住了它的尾巴。 完了。 对面,骑士的鼾声戛然而止。 一声悽厉尖锐的鼠叫在地牢中骤然炸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那熟睡的墮落骑士猛地睁开双眼,血丝密布的眼球中瞬间充满了暴戾与警惕。 他一个翻身坐起,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手持钢剑、剑刃上还闪烁著寒光的凯克。 “吼!!” 墮落骑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他一眼就认出凯克手中握著的正是自己的佩剑。 “小崽子!你是怎么出来的?! 还有,那是我的剑!” 他咆哮著,顺手抄起腰间掛著的战斧,霍然起身。 沉重的脚步声在地牢中迴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凯克的心尖上。 凯克內心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他下意识地在心中想到: “发生这种事情不要慌,第一时间找时光机…… 不对,应该是要想办法关闭自动掛机!” 然而,不管凯克怎么寻找,都没有找到退出掛机的选项。 【自动狩魔系统】此刻依旧忠实地执行著“掛机修炼”的指令。 对於外界的质问和威胁置若罔闻。 【狼学派剑术(lv2):熟练度+1(110/500)】 凯克的身体依旧保持著出剑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在愤怒的墮落骑士看来,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找死!” 墮落骑士怒火中烧,不再废话,挥舞著沉重的战斧。 带著一股腥风恶气,猛地朝著凯克当头劈下!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系统操控下的凯克动了! 与先前练习时的沉稳不同,此刻他的动作迅捷如电。 面对势大力沉的战斧,凯克的身体微微一侧。 手中的钢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撩起,精准地格在战斧的斧柄连接处。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墮落骑士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斧柄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战斧的攻势竟被硬生生卸去大半。 不等骑士变招,凯克的身体如同附骨之疽般欺身而上。 他手中的钢剑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银色的匹练,围绕著墮落骑士上下翻飞。 每一次出剑都快、准、狠,角度刁钻至极,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 倒像是一位浸淫剑术数十年的大师! 系统操控下的凯克,步法灵动,时而如灵狐般闪避。 轻鬆躲过骑士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时而又如怒狮般猛进,剑招连绵不绝,压得墮落骑士节节败退。 他时而以剑尖轻点,直刺骑士甲冑的缝隙; 时而剑走偏锋,削向骑士持斧的手腕; 甚至有几次,在极近的距离內,身体做出了类似猎魔人常用的战斗法印起手式。 虽然最终没有发出法印。 但那流畅的动作转换也足以让一旁的艾斯卡尔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剑术?” 艾斯卡尔震惊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凯克展现出的剑技,精妙绝伦,充满了致命的效率。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没有一丝多余的哨。 却又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一场死亡之舞。 他甚至能从凯克的某些招式中,看到一丝狼学派剑术的影子。 但又更加简洁、更加致命! 艾斯卡尔甚至敢用维瑟米尔的鬍子打赌,就算是在凯尔·莫罕。 最严苛的训练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塑造出如此可怕的战斗本能。 这小子根本不是在战斗,他像是在……执行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 凯克以一个令人眼繚乱的假动作诱导骑士防守左侧,而真正的攻击却从右侧袭来。 这一剑精准地划过骑士的右臂,在他的鎧甲接缝处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啊!“ 骑士痛呼一声,鲜血顺著手臂流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囚犯手下吃亏。 而这时的艾斯卡尔並未准备袖手旁观。 而然由於身上所以物品都被收缴,手上还带著镣銬。 此时他还在苦苦寻找附近有没有合適的武器。 被逼入绝境的墮落骑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怨毒。 他猛地一个后跳,拉开些许距离,同时一只手伸向了腰间的皮囊。 艾斯卡尔眼尖,立刻认出那是他被缴获的装备之一。 一枚威力不俗的龙之梦炸弹! “小心!是炸弹!” 艾斯卡尔急忙出声提醒。 然而,系统似乎並未將这警告纳入考量,或者说,它的优先级仍是训练剑术。 对系统而言,训练目標是空气又或者是活靶子,似乎並没有区別。 凯克的身体依旧保持著进攻的態势,一剑直刺墮落骑士的胸口。 就在此时,墮落骑士狞笑著拉开了炸弹的引信,奋力將其掷向近在咫尺的凯克! “轰——!” 一声巨响在地牢中猛然炸开,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凯克的身影。 强烈的衝击波夹杂著灼热的气浪和细小的破片四散飞溅。 【警告!宿主受到伤害!准备切换为自动战斗模式…… 自动战斗模式不可用,已退出自动修炼模式!】 系统的提示音带著一丝尖锐,凯克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凯克顿时眼前一黑,身体的控制权猛然回到了自己手中。 他闷哼一声,踉蹌著后退了几步。 左臂和胸口火辣辣地疼,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硝烟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视野也变得有些模糊。 “咳……咳咳……” 凯克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而对面的墮落骑士虽然也被爆炸波及,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但显然受伤不重。 他狞笑著,再次举起了战斧: “小崽子,我看你现在还怎么狂!” 失去了系统的操控,凯克真实的剑术水平瞬间暴露无遗。 刚才还轻若无物的钢剑,此刻在他手中却重如山岳。 他握著钢剑的手有些颤抖,刚才那股行云流水、杀伐果断的气势荡然无存。 面对墮落骑士势大力沉的劈砍,他只能凭藉本能胡乱格挡,脚步也变得凌乱不堪。 “鐺!鐺!噗——” 仅仅两三个回合,凯克便左支右絀,手臂被震得发麻。 胸前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更是疼痛欲裂。 墮落骑士一斧劈在他的剑脊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將他震退,一个踉蹌差点摔倒。 紧接著,骑士欺身而近,斧刃带著破风声横扫而来。 凯克慌忙举剑格挡,却被直接磕飞了手中的钢剑。 “完了!” 凯克心中一片冰凉,眼睁睁看著那闪烁著寒光的斧刃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4.未破之血 “阿尔德!” 千钧一髮之际,艾斯卡尔沙哑的吼声在潮湿的牢房中炸响。 一股无形的衝击波以他伸出的手掌为中心猛然扩散,正中墮落骑士的胸口。 那骑士闷哼一声,沉重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蹌数步。 手中巨斧的劈砍轨跡也因此偏离,险险擦著凯克的头皮掠过,带起的劲风让他汗毛倒竖。 凯克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浪推得向旁翻滚,撞在冰冷的石墙上,肺部的空气险些被挤压殆尽。 他剧烈地咳嗽著,眼前金星乱冒,墮落骑士那一斧带来的死亡阴影仍未散去。 墮落骑士被阿尔德法印震退,眼中怒火更炽。 但他还未站稳,艾斯卡尔已然强撑著虚弱的身体,一个箭步上前,抄起了地上那把被凯克掉落的钢剑。 儘管步伐有些踉蹌,但这位狼学派猎魔人握住剑柄的瞬间。 眼神便恢復了几分属於狩魔猎人的锐利锋芒。 他横剑当胸,准备迎接骑士的再次攻击。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通往上层的楼梯处幽幽传来。 那脚步声轻盈而富有节奏,不似人类,更像是某种优雅而致命的掠食者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地牢內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连角落里老鼠的吱喳声都消失无踪。 艾斯卡尔甚至感觉到,摇曳的火把光芒似乎都在畏惧地向后退缩,在石阶的入口处投下了一片更深、更浓的黑暗。 一股混杂著雪松与蔷薇的、病態的甜香,悄无声息地压过了地牢原有的血腥与霉腐气息。 “咯咯……真是热闹,下面这些低贱的东西在做什么? 卡珊德拉,你似乎有麻烦了呢。” 一个娇媚中带著一丝慵懒与不满的女声响起,如同丝绸般顺滑,却又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 隨著话音,两道倩影出现在楼梯口。 昏暗的火光只能勾勒出她们模糊的轮廓。 一前一后,一高挑优雅,一矫健利落。 当先一人,身著华贵的暗红色丝绒长裙,裙摆曳地,如同流淌的血液。 她有著一头瀑布般的乌黑长髮,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在幽光下泛著象牙般的质感。 五官精致绝伦,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藏著星辰,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漫不经心的魅惑笑容。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艾斯卡尔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前方那个身影上,当那袭如同流淌血液般的暗红色长裙和瀑布般的乌黑长髮映入眼帘时. 他的呼吸几乎停滯了。 那身影走下两级台阶,面容被火光照亮的瞬间. 艾斯卡尔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那张他绝不会忘记的、在连日来的昏沉与噩梦中反覆出现的绝美脸庞——伊莎贝拉! 正是这个女吸血鬼,將他和凯克一路从山路中狩猎至此,並亲手將他扔进了这个地牢! 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此刻正掛著一抹漫不经心的、属於胜利者的魅惑笑容。 而她身后,则是另一位面容冰冷的短髮女吸血鬼。 一头利落的银灰色短髮,眼神锐利如鹰,不带丝毫情感。 一身黑色皮甲,气息锋锐如刀。 凯克也是第一次看清了来者的样貌,那是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美丽,却又混合著最原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艾斯卡尔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条危险的竖线。 高等吸血鬼!而且是两个! 他甚至不需要依靠猎魔人的感官。 那股纯粹的、源自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感。 尤其是来自伊莎贝拉的、带著一丝玩味与审视的目光. 就足以让任何生物的求生本能发出绝望的警报。 他心中一沉,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拉开与这两名不速之客的距离. 但连日来的失血与虚弱让他动作迟缓了不止一拍。 就在他挪动脚步的瞬间,黑甲吸血鬼卡珊德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下一刻,她已然出现在艾斯卡尔的身后,冰冷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后颈。 “呃!” 艾斯卡尔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视野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狠狠地砸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手中的钢剑也“噹啷”一声脱手飞出,滚落在角落。 剧烈的撞击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凯克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恰好目睹了艾斯卡尔被瞬间制服的场景。 他看清了那两个女人的面容——美得令人窒息,却又散发著极致的危险气息,如同盛开在深渊边缘的毒。 尤其是她们那异於常人的尖锐犬齿,以及指尖闪烁的寒芒,无一不在昭示著她们非人的身份。 眼见艾斯卡尔受伤倒地,生死未卜,一股怒火从凯克心底涌起。 他不是什么英雄,但在这种绝境下,同伴的遭遇也激起了他的一丝血性。 “系统,给我开启修炼模式!” 他在心中怒吼,试图再次藉助系统的力量,哪怕只是爭取一线生机。 然而,他刚想伸手去够不远处的钢剑,一道黑影便压了过来。 卡珊德拉不知何时已来到他面前,一只冰冷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 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警告:宿主遭受攻击,无法维持修炼状態,自动退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浇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倖。 卡珊德拉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凯克,见他还想挣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杀意。 “不知死活的虫子,还想反抗?” 她冷哼一声,另一只手缓缓抬起。 修长美丽的指甲在火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寒光,如同五柄锋利的短刃,对准了凯克的咽喉。 “等等,卡珊德拉。” 就在这危急关头,红裙的伊莎贝拉那带著一丝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款款走来,裙摆在地面上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走到凯克面前,微微俯下身,那张美得令人心悸的脸庞凑得极近。 一股浓郁的蔷薇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凯克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伊莎贝拉深红色的眼眸仔细打量著他,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嗅闻著什么。 凯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冰冷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潜藏的危险。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欣赏艺术品般的审视,和屠夫打量牲口时的估价。 这种近距离的审视,让他浑身僵硬,心臟狂跳不止。 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后,猎物本能的战慄。 忽然,伊莎贝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兴奋与贪婪,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浓郁而诡异。 “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她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苍白的嘴唇,声音带著一丝颤抖的愉悦 “这股气息……如此纯净,未曾被玷污。是『未破之血』!” “未破之血? 这……这是说我是处男?” 凯克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內心荒谬感爆棚,忍不住疯狂吐槽: “等会儿! 猎魔人里还有『处男』这种稀有品种吗?难道我是肉身穿越的?” 由於地牢里没有镜子,到现在凯克也无法分別自己到底是不是肉身穿越过来。 儘管凯克內心已经掀起无数吐槽,但伊莎贝拉显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和消化这一切的时间。 她凝视著凯克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凯克身上那股尚未被世俗完全侵染的青涩,以及此刻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臟所泵出的新鲜血液。 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悸动。 这让她想起了一百年前也曾有过类似的纯粹气息。 只是眼前的这个男孩,似乎更加……稚嫩。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卡珊德拉竟毫无徵兆地出手,一巴掌甩在伊莎贝拉的脸上。 卡珊德拉皱了皱眉,冷声道: “伊莎贝拉,你又在发什么疯? 一个血食而已,直接扭断脖子,免得夜长梦多。” 她对伊莎贝拉这种故弄玄虚的姿態向来不以为然。 伊莎贝拉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道清晰的红痕,一丝暗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溢出。 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屈辱,但很快便被那股病態的兴奋所掩盖。 卡珊德拉这一击毫不留情。 她冷冷地看著伊莎贝拉: “收起你那些无聊的癖好。 女爵大人需要的只是稳定的血源。” 伊莎贝拉却似乎並不在意脸上的伤口和卡珊德拉的警告。 她伸出手指,优雅地拭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反而更加明亮: “你不懂,卡珊德拉。这可不是普通的血食。”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狂热 “猎魔人中极其罕见的『未破之血』,对於女爵大人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佳酿,是完美的祭品! 有了他,女爵大人的仪式或许能再进一步! 这可是献给『暗影女爵』大人的绝佳贡品!” 听到“暗影女爵”的名字,卡珊德拉冰冷的眼神中终於出现了一丝波动。 如果这个人类真的如此特殊,能对女爵大人有所裨益,那確实比直接杀死更有价值。 “此话当真?” 卡珊德拉的语气依旧冰冷,但杀意却消减了几分。 “我以我的血脉起誓。” 伊莎贝拉的语气无比篤定。 “我们只需將他『净化』两日,待他体內的生命精粹达到顶峰,便是献祭给女爵大人的最佳时机。” 卡珊德拉沉吟片刻,终於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伊莎贝拉的提议。 伊莎贝拉见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再次转向凯克,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玩味。 她伸出修长的食指,尖锐的指甲在凯克的胸膛上轻轻划过,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就当是……对你刚才不敬的『小小惩罚』吧。” 她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能让你……变得更『美味』。” 隨著她的话语,一股奇异的灼热感从指甲划过的地方传来。 那指甲划破皮肤,並非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烙印般的灼烧感,冰冷与炙热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炸开。 凯克低头看去,只见一道细微的伤口处,鲜血渗出,却並未滴落。 反而被一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符文所吸收。 那符文散发著微弱的幽光,图案复杂而诡异,仿佛蕴含著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力量。 一股异质的、冰冷的暖流顺著符文注入他的血管,流遍全身。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那符文似乎在汲取他的精力。 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洗涤的奇异感觉在他体內流转,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噁心。 【检测到未知符文侵入,正在尝试解析……解析进度1%……】 做完这一切,伊莎贝拉满意地直起身。 卡珊德拉则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艾斯卡尔,又看了看凯克,似乎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保证祭品的品质” 伊莎贝拉带著一丝戏謔的“仁慈”说道 “在献祭之前,你们会得到符合身份的优待。” 隨后伊莎贝拉对身后的黑暗中点了点。 先前那个被凯克“击败”的墮落骑士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沉默寡言、身形更为魁梧的骑士。 他像拎著两件破旧的行李。 一手提著因失血和法印消耗而虚弱不堪的艾斯卡尔。 猎魔人坚韧的臂膀无力地垂著,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不轻的伤。 而另一手则粗暴地推搡著凯克。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伴隨著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冰冷的铁柵栏门被那骑士蛮横地拉开。 他毫不怜惜地將两人如同丟弃垃圾般扔进了那个熟悉的、散发著恶臭的铁笼子里。 艾斯卡尔踉蹌几步,靠在了潮湿的石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凯克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顾不上自己胸口的刺痛和满身的狼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个诡异的符文,像一只贪婪的寄生虫般,正隨著他的心跳一起一伏地搏动著。 但他第一时间便想爬向艾斯卡尔,急切地开口: “艾斯卡尔,你的伤……” 然而,他的话语未竟,便被一双骤然抬起的、闪烁著冰冷幽光的兽瞳给生生噎了回去。 那双属於狼学派猎魔人的琥珀色眼眸,此刻不再有丝毫先前的无奈或勉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审视与戒备,仿佛在打量一只披著人皮的未知怪物。 艾斯卡尔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但那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利刃,直刺凯克的內心深处。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艾斯卡尔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带著不容置疑的寒意与压迫感。 5.暗影女爵 地牢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 伊莎贝拉与卡珊德拉一前一后,沿著螺旋向下的石阶,走向红葡萄酒馆更深邃的腹地。 越是深入,周遭的景致便越发古老。 这里不再是粗陋的石制通道,取而代之的是宏伟得令人窒息的古代精灵遗蹟。 高耸的拱门,雕刻著繁复纹的廊柱。 以及布满墙壁、虽已黯淡却依旧能辨认出精美图案的壁画,无不诉说著此地曾经的辉煌。 然而,这些属於远古时代的优雅与精致,如今却被大量属於吸血鬼品味的装饰所覆盖和扭曲。 厚重的深色帷幔,狰狞的石像鬼雕塑。 以及用不知名骸骨製成的怪诞饰品,强行嵌入精灵的建筑风格中,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融合。 空气中瀰漫著尘封的岁月气息,伊莎贝拉伸出苍白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一面布满苔蘚的墙壁。 墙体上,依稀可见远古精灵留下的细腻纹路。 大部分已被后来的低阶吸血鬼用粗劣的血色涂鸦和兽骨掛饰所掩盖。 “真是讽刺,不是吗?” 伊莎贝拉的声音如丝绸般顺滑,带著一丝慵懒的咏嘆。 “这曾是精灵时代的辉煌,如今却成了我们酒馆的点缀。” 她欣赏著这颓败的美感,如同欣赏一件即將凋零的艺术品。 卡珊德拉冷硬的皮甲摩擦著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对这些精灵遗蹟毫无兴趣。 “你负责的那些货源,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一批无关紧要的牲口。 伊莎贝拉轻笑一声,转过身,暗红色的丝绒长裙裙摆在地面上拖曳出优雅的弧度。 “那些愚蠢的男人们,早已被我迷得神魂顛倒。 就算我让他们跳进地狱之火,他们也会爭先恐后。”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愉悦 “不过这一次,他们確实是要去往真实意义上的地狱了。” 卡珊德拉满意地点点头,但眉宇间仍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希望这些祭品,足够女爵大人使用。” 两人穿过破败的精灵长廊后,来到一处宏伟的地下宫殿。 踏入宫殿,內部的装饰风格骤然一变,精灵遗蹟的痕跡几乎被完全掩盖。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奢华又充满血族独特审美的高台、王座以及各种奇异的魔法装置。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与强烈的魔法能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氛围。 宫殿中央,一个繁复的魔法阵正散发著不祥的红光。 一位身著朴素深色亚麻长袍的女子女术士,正一丝不苟地调整著法阵的细节。 她的神情专注而冷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在法阵之上,一个高挑的身影静静佇立。 暗影女爵伊拉拉身著一袭华贵的紫色长袍,袍角绣著银色的秘法符文。 她妖异的面容在魔法阵变幻的光辉下若隱若现,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透著一种异样的生命力。 她手中把玩著一块破碎的、散发著微弱光芒的石头。 目光深邃,凝视著下方忙碌的女术士,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將完成的杰作。 伊莎贝拉与卡珊德拉的到来,似乎並未引起女爵过多的关注。 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两人,便又落回手中的石头上。 声音却清晰地在宫殿內响起,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何事?” 伊莎贝拉按捺住內心的激动,抢在卡珊德拉之前。 用她那特有的、带著一丝娇媚与兴奋的语调开口: “尊敬的女爵大人,伊莎贝拉为您带来了一个……惊喜。”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著这种即將揭晓秘密的快感 “地牢里被我抓过来的两人,其中一个猎魔人是未破之血!” 伊莎贝拉望著暗影女爵,眼神中带著一丝期待。 成年后的猎魔人居然还有未破的纯净之体。 这是多么罕见的鲜血! 这个发现或许能让她在女爵心中的地位再提升一分。 然而,暗影女爵的反应却远比她预想的要平淡。 伊拉拉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块石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隨即说道: “哦?未破之血么,算是个不错的添头。 伊莎贝拉,你的嗅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价一道寻常的点心。 伊莎贝拉精心维持的、带著邀功和兴奋的笑容。 在听到“添头”二字时,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僵硬。 她嘴角的弧度瞬间凝滯,甚至非常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瞳孔,也在那剎那不易察觉地收缩,但这些微小的变化,如水面掠过的涟漪,迅速被她强大的掩饰能力抚平。 她的內心,却已是波涛汹涌。 “添头? 我的惊喜,我罕见的珍宝……仅仅是个添头?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沸腾的期待中。 难不成在她眼中,这等奇货真的不值一提? 还是说,我伊莎贝拉的价值,就只配得上敏锐的嗅觉这种对猎犬的讚美? 一个……好用的工具? 而卡珊德拉那个冰块脸的稳定,竟比我的惊喜更有分量?” 所有的思绪在电光火石间翻腾而过。 伊莎贝拉迅速压下所有情绪,脸上重新堆起完美的笑容,语气甚至比之前更加恭顺: “能为女爵大人分忧,是伊莎贝拉的荣幸。 只要能对仪式有所助益,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添头,伊莎贝拉也心满意足。” 伊莎贝拉说完后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所有情绪。心中有一丝愤恨的想著 哼,心满意足? 等著瞧吧。 我会让你知道,这个添头,远比你想像的更有价值……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卡珊德拉上前一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而高效: “女爵大人,地牢发生了一些骚乱。 那个狼派的猎魔人带著之前一直昏迷的猎魔人试图越狱,看守的骑士在战斗中受伤,並且……他在值守时睡著了。” 她的语气中带著对那名骑士毫不掩饰的鄙夷。 暗影女爵终於將目光从破碎的石头上移开。 看向卡珊德拉,眼神淡漠得不起一丝波澜: “既然他那么喜欢睡觉,那就赐予他长眠吧。 把那个受伤的骑士作为今天的晚餐。” 她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人类的生死,仿佛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物。 “至於艾斯卡尔那头老狼……暂时不用管,仪式上他们还有用处。 把他们的牢房,换上阻魔金锁链。 想必是那头老狼,用他的法印打开了普通的锁。” 隨后,女爵的目光转向一直沉浸於魔法阵中的女术士: “塞拉菲娜,仪式能在两日內完成吗?” 塞拉菲娜女术士抬起头,她那双锐利而专注的眼睛看向女爵,声音平静无波: “一切顺利,女爵大人。 两日后的正午,有短暂的天球交匯。 只要血液足够浓厚,就足以让我们从里面拽出一个活生生的血族。 他的血,想必足以支撑血脉纯化仪式的完成。” “很好。” 女爵轻轻点头,隨即对卡珊德拉下令: “卡珊德拉,你和伊莎贝拉,带著剩下的骑士,去给我抓捕更多的人类。 我需要大量的祭品,只有足够纯粹且充沛的生命力。才能完成晋升后填空我的虚弱。” 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与野心。 “那些所谓的高等吸血鬼,大多臣服於陶森特那群暗影长者的掌控之下,我无法轻易对他们下手。 但只要这个仪式成功,我的力量將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届时,即便是暗影长者,也未必能再压制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伊莎贝拉和卡珊德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且,你们的功劳也不是白费的。 这个仪式一旦成功,你们也將会获得这份力量。 我,只是为你们探路的先驱者。” 卡珊德拉闻言,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炽热。 她单膝跪下,声音虽然依旧克制,却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忠诚: “女爵大人的慷慨与远见,令卡珊德拉敬佩。 能追隨女爵大人,是我的荣幸!” 伊莎贝拉则在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欣喜与感激的神情,微微躬身: “女爵大人的恩典,伊莎贝拉铭记於心。” 伊莎贝拉的脸被低下头的阴影掩盖,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去吧。” 女爵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伊莎贝拉与卡珊德拉躬身行礼,带著殿外等候的三名墮落骑士。 转身离开了这座瀰漫著血腥与魔法气息的宫殿。 伊莎贝拉对与去抓捕人类有些兴致缺缺,她的鼻腔中还迴荡著那个猎魔人身上的味道。 走廊的阴影中,她的红唇微勾 比起狩猎,我倒是更想知道…… 那个未破之血的小子,现在是什么表情?是恐惧,还是绝望? 他胸口的符文,有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丝……我的关怀呢? 6.阿尔祖附身 冰冷的铁柵栏门“哐当”一声在身后合拢,將最后一点摇曳的火光也隔绝在外。 也將凯克心中刚刚因倖免於难而冒出的欣喜,猛然击碎。 “我……” 凯克胸口的伤处在伊莎贝拉那诡异的符文作用下,传来一阵阵酥麻的刺痛。 在刺痛下,凯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艾斯卡尔又重复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標誌性的伤疤在昏暗中显得愈发狰狞 “別跟我说什么猎魔人学徒的血统。 我带过的学徒比你吃过的麵包还多。 没一个能在几十分钟內从门外汉变成能跟骑士过招的剑手。 更別提你那种……那种像是被直接灌输了经验的打法。” 凯克的心猛地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艾斯卡尔不是傻瓜。 之前的战斗中,系统操控下的自己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 即使破绽百出,却又强大得不可思议。 “不……” 凯克喉咙发乾,大脑飞速运转。 他不能说出系统的真相,那太离奇了,在这个充满怪物与魔法的世界。 一个闻所未闻的“系统”只会让艾斯卡尔把他当成一个被恶魔附身的疯子。 或者某种未知的、更危险的魔法造物。 但他也绝对不能失去艾斯卡尔的信任。 没有这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单凭他自己和那个时灵时不灵、还自作主张的智障系统。 想逃出这个吸血鬼巢穴简直是痴人说梦。 见凯克支支吾吾,艾斯卡尔的眉头皱得更紧,向前逼近一步,属於猎魔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说! 你那种诡异的进步速度,还有你之前说的失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別想用谎言搪塞我,凯克,我的耐心有限。” 情急之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凯克脑海中闪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是阿尔祖! 阿尔祖的灵魂……他附在了我身上!” 艾斯卡尔愣了一下,隨即发出一声嗤笑,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阿尔祖? 马波里的阿尔祖? 那个几百年前就化成灰的传奇法师,所有猎魔人的创造者之一? 凯克,编故事也请编个像样点的。 你想说他的鬼魂在几百年后,不去找那些强大的术士或者国王。 偏偏选中了你这个被关在吸血鬼地牢里的小子?” 凯克知道这听起来荒谬绝伦,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只能硬著头皮顺著这个谎言编下去: “是真的! 我……我之前说的失忆,其实也不完全是失忆。 我隱约记得,我好像被一个疯术士抓去做实验。 他想……他想把阿尔祖残留的精魂与我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创造成史无前例的最强猎魔人。 所以,我的剑术才会突然突飞猛进。 那不是我自己的本事,是阿尔祖在帮我战斗!” 艾斯卡尔眼神中的怀疑丝毫未减。 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凯克之前与墮落骑士战斗时的情景。 他確实回忆起来,有好几次,凯克在格挡和反击的间隙。 左手下意识地做出了施放法印的起手式,虽然最终都因为生疏和力量不足而未能成功。 但那种肌肉记忆般的动作,绝不是一个初学者能模仿出来的。 而且,能下意识地尝试使用法印,至少说明凯克体內流淌的不是某种纯粹邪恶的力量。 猎魔人的法印,对於某些黑暗生物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排斥。 “疯术士的实验……” 艾斯卡尔低声重复了一句,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里並非闻所未闻。 而且也与他之前的猜测有所印证。 歷史上不乏一些疯狂的法师试图复製甚至超越创造猎魔人的技艺。 他们的实验往往会诞生出各种难以预料的怪物或悲剧。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艾斯卡尔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其中的审视意味似乎少了一丝,多了一分探究。 “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 怎么现在突然又想起来这些了?” 凯克心中暗道侥倖,连忙解释: “是……是在阿尔祖的灵魂……或者说那部分精魂。 在训练中掌控我身体的时候,这些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的。 就像……就像他的知识和经验,会隨著他的『活动』而暂时涌入我的脑海。”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既痛苦又迷茫,仿佛在努力回忆那些不属於自己的记忆。 艾斯卡尔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在凯克脸上来回扫视。 似乎想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然后,他突然问道: “既然是阿尔祖的精魂,那你告诉我。 除了眾所周知的猎魔人突变诱发剂,阿尔祖在法印学派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贡献? 或者,他对狼学派的建立,除了提供最初的技艺雏形,还有什么更深层的影响?” 凯克心中一凛,这是在考较他了! 幸好,他前世玩《巫师三》时,不仅沉迷於游戏本身。 还对游戏世界的背景故事、编年史、甚至各类同人小说和设定集都有所涉猎。 关於阿尔祖这位传奇人物的生平事跡,他恰好读到过一些相对冷僻的记载。 他定了定神,努力回忆著那些信息,缓缓说道: “阿尔祖大师不仅是青草试炼的主要改良者。 他还……他还尝试將元素魔法的符文与更古老的德鲁伊法术相结合。 试图创造出更稳定、威力也更可控的法印原型。 他早期的一些实验中,记载了伊格尼法印的某种变体。 能够產生一种……一种附带灵魂灼烧效果的火焰。 至於狼学派,除了技艺传承,阿尔祖似乎还留下了一份关於『心性试炼』的笔记。 强调猎魔人不仅要有强大的肉体,更要有坚韧不拔、不被情感左右的意志。 这份笔记后来成为了狼学派早期训练学徒的重要参考,只是……似乎失传了。” 隨著凯克的敘述,艾斯卡尔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怀疑转为惊愕,再到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凯克所说的这些细节,並非广为人知。 有些甚至只存在於凯尔·莫罕最古老的文献残片中。 连他自己也只是在年轻时跟隨维瑟米尔整理故纸堆时偶然瞥见过几句相关的描述。 这小子……难道说的都是真的? 艾斯卡尔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凯克。 如果这小子体內真的融合了阿尔祖的精魂,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那意味著什么? 阿尔祖的智慧、阿尔祖的技艺、阿尔祖对魔法和炼金术的理解…… 这对於日渐式微,甚至可以说濒临灭绝的狼学派而言。 不啻於一道划破黑暗的曙光! 凯克小心翼翼地观察著艾斯卡尔的神情变化,见他陷入沉思,眼神复杂。 以为他仍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说辞,心中一急,连忙补充道: “艾斯卡尔,如果你还是不信……你可以教我法印! 你亲眼看看我的学习速度,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受到了阿尔祖的影响!” 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加深艾斯卡尔对这套说辞的信任。 艾斯卡尔的目光从沉思中抽离,重新聚焦在凯克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沉声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教你最基础的阿尔德法印。 我倒要看看。 阿尔祖的『精魂』,能让你这块顽石开出什么样的来。” 儘管语气中仍带著一丝猎魔人特有的刻薄,但凯克敏锐地察觉到。 艾斯卡尔眼神深处那层防备,似乎不再那么浓郁。 7.猩红姐妹会 牢房內的空气依旧混浊,带著铁锈、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凯克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努力回忆著阿尔德法印的手势。 他那双属於现代人的手,此刻正笨拙地扭曲著,试图摆出一个標准的法印姿態。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手指都像是几根不听使唤的鸡爪,僵硬而滑稽。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从对面的艾斯卡尔那里传来。 这位狼学派的猎魔人正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儘管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苍白。 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凯克的动作比吸血鬼的爪子更让他难以忍受。 “我说,凯克小子。” 艾斯卡尔的声音带著他特有的沙哑和不耐烦。 “你要是实在不行,不如现在就让你身体里那位『阿尔祖』的精魂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也好让我这双老眼少受点罪。 看你这样,比看巨食尸鬼跳舞还折磨人。” 凯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当然想让系统直接代劳,但谎言已经说出口,就得继续圆下去。 “艾斯卡尔,阿尔祖的精魂…… 呃,他只能帮我修炼我已经掌握的技能。 在我真正学会之前,他也爱莫能助。” “哦?” 艾斯卡尔挑了挑眉,疤痕虬结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听上去,你身体里的这位大学者,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啊? 该不会是年代太久远,生锈了吧?” “都怪这个智障系统!” 凯克在心里暗骂一句,脸上却只能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或许……或许是阿尔祖在漫长时光的消磨中,遗失了绝大部分的智慧和记忆吧。 我现在能调动的,更多的是他残存的本能。” 艾斯卡尔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牢房里迴荡,带著几分戏謔: “本能?哈! 那可真是了不起的本能,还能操控你去偷人家骑士的剑? 我认识的大多数生物,本能都是见了拿武器的就躲远点,而不是凑上去摸一把。” 凯克无奈地嘆了口气,知道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迟早会被艾斯卡尔这老狐狸看出破绽。 他明智地决定转移话题,脸上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 “艾斯卡尔,关於那个『暗影女爵』,还有她们所谓的『仪式』,你知道些什么吗? 伊莎贝拉说我是『完美的祭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提到正事,艾斯卡尔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缓缓说道: “这个鬼地方,红葡萄酒馆……哼,不过是个幌子。 盘踞在这里的是一群心狠手辣的吸血鬼,自称『猩红姐妹会』。 亚甸境內,乃至周边地区发生的许多失踪案,十有八九都跟她们脱不了干係。”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著什么,语气也沉重了几分: “我接了个委託,报酬还不错。 调查一个失踪的丈夫,线索一路指到了这儿。 我从一个喝醉的墮落骑士嘴里套了些话。 知道了这地方的底细,也知道自己该溜了。” 艾斯卡尔瞥了一眼凯克,眼神复杂,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计划本来天衣无缝。直到我在撤退的路上,看见路边躺著一具『尸体』。 也就是你! 我这该死的、多管閒事的毛病又犯了。 就那么一犹豫,一拖累,伊莎贝拉就跟幽灵一样冒了出来。 哈,一个经验丰富的猎魔人。 没栽在奇奇魔或石化蜥蜴手上,却因为发善心被一个吸血鬼娘们给逮了…… 这事儿说出去,兰伯特那混蛋能笑我一整年。” 听著艾斯卡尔夹枪带棒的自嘲,凯克只能苦笑一下。 他很识趣地没有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重。 默默承受了这份救命之恩附带的评价。 他一边继续和自己的手指较劲,尝试著阿尔德法印的姿势,一边追问道: “那她们的仪式呢?听起来很邪门。” 艾斯卡尔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但需要献祭这么多人,尤其是像你这种被她们称为『未破之血』的特殊祭品。 这种仪式,多半是为了让她们的首领——那个所谓的『暗影女爵』,获得某种强大的力量。 不管那是什么,我们都必须在她们举行仪式之前逃出去,否则就真成了她们餐盘上的肉了。” 就在艾斯卡尔话音刚落之际,凯克的手指间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光芒。 一股奇妙的能量从指尖涌现,虽然微弱,却带著一种推拒的力量。他成功了! 【提示:已成功掌握『阿尔德法印』基础释放技巧。】 【提示:『阿尔德法印』已加入自动掛机修炼列表。】 凯克心中一喜,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对艾斯卡尔叮嘱道: “艾斯卡尔,听著。 如果……如果我待会儿突然不受控制地想往外跑,或者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你一定要阻止我! 就算打晕我也行!” 他必须提前打好招呼,万一系统为了修炼效率,又操控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至少艾斯卡尔能有个心理准备,並且能及时制止他。 艾斯卡尔闻言,嘴角咧开一个阴险的笑容。 那道横贯脸颊的疤痕也隨之扭曲了一下,看起来格外渗人: “哦?不受控制? 小子,那你可赶紧跑出去试试。 正好,我还没好好『感谢』你把我拖进这个狗屁倒灶的麻烦里呢!”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咔咔的声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凯克心里一阵无语,明知道艾斯卡尔这傢伙多半是想趁机报復,但也只能捏著鼻子认了。 毕竟,眼下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个口嫌体正直的猎魔人了。 “儘量……別打脸。” 凯克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在心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掛机半个小时。 他已经吸取教训了,这次他绝不会掛机修炼一个小时。 他本来还想选择更小的时间,奈何半个小时就已经是最低时间了。 凯克只能又暗骂一句:智障系统! 系统並没有理会凯克的心声,只是提示 【阿尔德法印自动掛机修炼已启动。 掛机时间:30分钟。】 一股微弱的暖流开始在他的右手匯聚,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以一种远超他自己练习时的精准和效率。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阿尔德法印的结印手势。 【阿尔德法印(lv1):熟练度+1(1/100)】 …… 而凯克本人,则一边看著系统的提示,一边努力维持著內心的平静,准备迎接艾斯卡尔隨时可能到来的“阻止”。 8.送他们下地狱 艾斯卡尔原本期待著凯克在“阿尔祖附体”的修炼状態下,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 至少也得是狂风大作,魔力激盪之类的场面。 然而,现实却让他有些……失望,或者说,困惑。 凯克只是那么老老实实地盘坐在稻草堆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阿尔德法印的手势。 空气中確实有混沌能量在流动,但微弱得如同初春的薄雾。 每一次法印的释放,都只是精准地捲起他面前几根乾枯的稻草。 让它们在空中打个旋儿,然后轻飘飘地落下。 如此往復,周而復始。 艾斯卡尔估摸著,以这种“节省”的活力消耗方式。 凯克恐怕能这么“吹”上半个多小时的稻草。 艾斯卡尔眯起他那双猎魔人特有的琥珀色兽瞳,仔细观察著凯克每一次法印的释放。 他试图理解,这种对力量的精妙控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自己也使用法印,但更多是追求效果和威力。 像这样將力量约束到只吹飞几根稻草的程度……艾斯卡尔自问做不到。 从小时候起,在法印的释放技巧上。 他就觉得自己比那个油嘴滑舌的兰伯特,还有沉默寡言却天赋异稟的杰洛特要差上一截。 但,差归差,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凯克此刻展现出的控制力,已经不是“差”或者“好”能够简单形容的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完美。 这种完美,甚至让他看不出任何斧凿的痕跡,仿佛每一次微风的吹拂都浑然天成。 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艾斯卡尔心中那份对“阿尔祖附身”的怀疑,在亲眼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修炼后,又消减了几分。 他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如果凯克所言非虚,如果他真的承载了阿尔祖的部分力量与本能…… 那对於日渐凋零的猎魔人学派,尤其是他们凯尔莫罕,意味著什么? 维瑟米尔那老头子,怕是会高兴得把他藏在床底下。 连兰伯特都不知道的那坛宝贝蜂蜜酒都拿出来,非拉著人大醉一场不可吧? 想到这里,艾斯卡尔看向凯克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著惊奇、审视,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 仿佛一位疯魔的炼金术士在打量一块前所未见的、能顛覆整个学科的稀有材料。 被系统操控,正专注於“掛机修炼”的凯克。 虽然身体无法动弹,表情也无法自由控制,维持在系统操控的“平静无波”。但他的意识却清醒得很。 艾斯卡尔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將他从里到外看穿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寒。 “这傢伙……不会是想把我切片研究吧?” 凯克心中警铃大作。 他可是知道的,这个世界里的猎魔人和术士,为了知识和力量什么都干得出来。 维瑟米尔那帮老头子为了青草试炼死了多少学徒? 疯术士阿尔祖更是重量级。 这傢伙该不会觉得“阿尔祖的精魂”是可复製的。 想从我身上找到方法,量產“阿尔祖牌”猎魔人吧? 他拼命想挪动一下身体,哪怕是眨眨眼也好,但系统牢牢掌控著一切。 他只能在心中欲哭无泪地吶喊: “那种事情不要啊!我不是小白鼠! 救命啊,这里有个人想搞人体炼成啊!” 艾斯卡尔自然不知道凯克內心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纯粹地从一个猎魔人的角度,观察著阿尔祖可能残留的战斗本能。 他隨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短小的木棍,不带任何预兆地朝著凯克丟了过去。 下一个瞬间,几乎在木棍脱手的剎那,盘坐的凯克手型微动。 一道凝练的阿尔德法印精准地击中了半空中的木棍,將其远远吹飞。 撞在对面的石墙上,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唔……” 艾斯卡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这就是凯克所说的,被阿尔祖的“本能”所操控的反应吗?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猎魔人之祖,即便只剩下残魂,其战斗本能也依旧强大得令人心悸。 这个发现,让艾斯卡尔对凯克说辞的真实性,又信了几分。 地牢的铁门不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又有新的“血畜”被粗暴地押送进来。 系统操控下的凯克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意识却在这些声音的冲刷下掀起波澜。 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的恐惧,那种对死亡的极度畏惧。 而现在,这种恐惧被放大,投射到了每一个新来的囚犯身上。 哭喊声、求饶声、夹杂著绝望的咒骂和无力的哀求,在阴湿的空气中迴荡。 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著让吸血鬼放过自己年幼的孩子,有人试图用身上携带的珠宝贿赂那些面无表情的骑士。 甚至还有人搬出自己与某个贵族甚至国王的交情。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被那些骑士像丟弃垃圾一般,狠狠地推进了对面的牢房。 艾斯卡尔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刚被推进隔壁牢笼的小女孩身上。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蜷缩在角落,怀里抱著一个破旧的木头娃娃。 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让人心头髮紧。 看到那个女孩,凯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前世和平世界里,邻居家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叫“大哥哥”的小妹妹。 她们本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在这里,像牲畜一样等待宰割。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从他胸腔深处涌了上来,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那是一种名为『愤怒』的东西。 原来,自己不只是想活。 看到这样的场景,自己是真真切切地会愤怒。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艾斯卡尔胸中腾起。 他猛地抓住牢门,对著看守的骑士怒吼: “你们这些杂种! 不是喜欢猎魔人吗?有种再多抓几个过来! 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系统操控下的凯克依旧面无表情,无法言语。 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艾斯卡尔的怒火。 凯克第一次感到了一丝羞愧。 自己一直以来想的都是怎么利用谎言、利用系统逃出生天。 而这个相识不久的猎魔人,却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为素不相识的弱者发出怒吼。 这才是……猎魔人。 这才是他玩游戏时,所崇拜的那些角色的样子。 那名被艾斯卡尔怒斥的骑士狞笑著走了过来,手中沾著乾涸血跡的铁鞭在空中甩了个鞭。 “怎么?变种狗,心疼了?” 他手中的铁鞭恶狠狠地抽向艾斯卡尔伸出牢笼的手。 艾斯卡尔眼疾手快地缩回手,鞭梢擦著铁栏杆而过,溅起几点火星。 “呸!” 他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得像一头受伤的狼。 骑士似乎很满意艾斯卡尔的狼狈。 他怪笑著將两个盛著食物的破碗和两个黑麵包——所谓的“丰盛晚餐”。 重重地丟在凯克和艾斯卡尔牢房的地上,食物残渣和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吃吧,低贱的变种人,你们只配像狗一样吃这些!” 骑士嘲讽地说道,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功绩,隨后便带著得意的笑容扬长而去。 地牢內一时间只剩下囚徒们压抑的啜泣声。 恰在此时,凯克周身的魔力波动渐渐平息。 系统提示他本次的阿尔德法印修炼已经结束。 身体的控制权回归,凯克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立刻去看艾斯卡尔,也没有理会地上的狼藉。 他的目光,越过铁栏,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仍在角落里发抖的小女孩。 他忽然想通了。 逃?逃到哪里去? 只要这帮怪物还在,他和艾斯卡尔就永远是猎物。 今天有这个小女孩,明天就会有更多。 逃跑,只是把下一次的死亡推迟而已。 想要真正地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製造恐惧的根源,彻底剷除! 【主线任务:逃离红葡萄酒馆】的目標,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溜之大吉那么简单。 他默默地走到那摊食物前,捡起一个还算乾净的黑麵包,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 “喂!” 艾斯卡尔的声音带著一丝难以置信和几分鄙夷 “你就吃这种东西? 他们像餵狗一样丟过来的,你就真的像狗一样去吃了? 你的骨气呢?” 凯克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艾斯卡尔。 那双原本因为系统操控而显得有些空洞的兽瞳。 此刻却仿佛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明亮得惊人。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却异常坚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毅然: “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面牢房里那些绝望的面孔,声音愈发坚定。 也像是在回答自己內心的疑问: “艾斯卡尔,逃跑是没用的。 不把他们杀光,我们永远都逃不掉。” 他举起手中的黑麵包,像是举著一枚復仇的誓约。 “所以必须吃。 不吃,怎么有力气……送他们下地狱!” 艾斯卡尔被凯克眼神中的那股狠劲和不屈震住了。 他似乎从那双燃烧的眸子里,读懂了凯克平静外表下压抑的怒火,以及对那些无辜者深藏的怜悯。 这小子…… 艾斯卡尔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容中带著一丝释然和认同。 “哈,你这小子,我差点以为你真是个没卵蛋的软脚虾。” 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 “总算还有点血性。 行,这下我有点相信。 你或许真是个该死的猎魔人了。” 说完,艾斯卡尔也挪动身体,走到那摊食物前。 捡起另一块黑麵包,和凯克並排坐下,狠狠地咬了一口。 黑麵包粗糙得难以下咽,还带著泥土的腥气。 但他却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一般,用力地咀嚼著。 这味道,是屈辱,是愤怒,也是……希望。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小子,从他燃烧的瞳孔里,艾斯卡尔仿佛看到了凯尔莫罕不屈的魂。 没错,吃下去。 把所有的恨意都咽进肚里,然后將它们锻造成最锋利的剑。 9.法印共鸣 由於忙了一天,凯克和艾斯卡尔睡的很早。 夜的浓稠被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痛搅碎,凯克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系统冰冷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未知符文解析进度28%……】 他喘息著,下意识地摸向胸膛。 那里似乎没有任何伤口,但那种被无形之物侵蚀的痛楚却真实无比。 黑暗的地牢中,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似乎比以往清晰了许多。 甚至能隱约看见不远处小女孩蜷缩的身影,以及她在梦中哭泣时轻微的颤抖。这绝非寻常的夜视能力。 凯克心中一沉,猎魔人的感官虽然异於常人。 但这种夜视的变化带著一种诡异的加速感,让他联想到伊莎贝拉那妖媚而疯狂的眼神。 “那个疯女人到底在我身上种下了什么鬼东西?” 他低声咒骂,不安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 凯克立即打开系统面板查看身体状態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学徒】 【种族:猎魔人(未发育完全)】 【属性:力量:4.7(+0.2)敏捷:3.1体质:3.0(-0.6)感知:5.5(+1)】 【技能:狼学派剑术 lv2(121/500) 阿尔德法印 lv1(25/100)】 面版数据让凯克心底一凉,那种符文果然在侵蚀自己的身体。 虽然自己最近的修炼很有成效,力量立即增加了0.2。 但是多出的属性,无法抚平凯克胸口上的刺痛。带著这份沉甸甸的忧虑,凯克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著。 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推醒了身旁的艾斯卡尔。“唔……让我再睡会儿……死之前总得睡个饱觉吧……” 艾斯卡尔嘟囔著,显然对这清晨的打扰极为不满,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会。“艾斯卡尔,醒醒! 我身上被种下的符文……好像出问题了。” 凯克的声音有些无奈。 听到这话,艾斯卡尔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猛地坐起身,那双富有经验的猎魔人眼睛严肃地上下打量著凯克。 “出什么问题了?” 凯克將昨天晚上的感觉如实告诉了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眉头紧锁。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夜视能力是猎魔人最基本的能力之一,理论上你现在拥有夜视才是正常的。 不过……小子,你身上的怪事太多了,我也说不准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態。” 他的语气带著几分无奈和困惑。 凯克心中的无奈更甚,他深吸一口气,反而显得异常冷静: “既然搞不懂,就先別管它了。 不管身体变成什么样,我们都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不是吗?” 艾斯卡尔看著他,眼中闪过一丝讚赏,隨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哈,你小子倒是比我看得开。” 凯克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那双兽瞳深处却燃烧著一丝焦灼的火焰: “没办法,都是被逼出来的。 时间不多了,艾斯卡尔,继续教我剩下的法印吧。 我必须儘快变强!” 艾斯卡尔点点头,神色也郑重起来。 他开始向凯克介绍狼学派剩余的四种法印: “首先是昆恩法印。” 艾斯卡尔伸出手,空气中似乎有微弱的能量波动。 “它能在你身体周围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屏障,吸收一定量的伤害。 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但別指望它能一直扛著。” 凯克聚精会神地听著,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伊莎贝拉留下的符文虽然暂时沉寂,但那被侵蚀的痛楚和体质下降的虚弱感。 让他对“保护”二字有著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笨拙地模仿著艾斯卡尔的手势,调动体內微弱的“活力”。 第一次,毫无反应。 第二次,指尖微微发热。 第三次,一片淡黄色的微光在他掌心一闪而逝,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专注於『守护』的意念,” 艾斯卡尔在一旁提点道。 “想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挡在你面前,而不是想著它会不会碎。” 凯克闭上眼,胸口的隱痛成了最好的刺激。 他想像的不是墙壁,而是那晚卡珊德拉冰冷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手。 强烈的求生欲与对伤害的恐惧交织,让他体內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凝聚起来。 “嗡——” 一声轻响,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金色光盾瞬间笼罩了他全身,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溃散成光点。 但系统的提示音已然响起: 【检测到技能施放成功,已掌握:昆恩法印 lv1】 “不错。” 艾斯卡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学习速度確实不正常。 “然后是伊格尼法印,” 他话锋一转,指尖仿佛有火星跳动。 “直接的火焰攻击,对付某些怪物或者点燃易燃物很有效。 威力取决於你的精神力,小心別烧到自己。” “再之后是亚克席法印。” 艾斯卡尔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这个法印比较特殊,能影响生物的心智。 用得好,能让敌人暂时迷惑,甚至为你作战。 但对意志强大或者某些特定生物效果不大。 而且……滥用它会让你变得不像自己。”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凯克一眼,显然还在琢磨“阿尔祖附身”的细节。 “最后是亚登法印。” 艾斯卡尔的表情变得严肃。 “在地面设置一个魔法陷阱。 踏入陷阱的敌人会被削弱、减速,甚至受到伤害。 对付灵体类的敌人或者速度快的吸血鬼尤其好用。” 凯克聚精会神地听著,將每一个法印的特性和施放要点牢牢记在心里。 隨后,在艾斯卡尔的指导下,他开始逐一学习。 地牢阴暗的一角,凯克笨拙地比划著名各种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起初,法印的能量在他指尖断断续续,难以成型。 但每当他摸到一丝诀窍,法印就会自动出现在技能列表。 艾斯卡尔看著凯克初步掌握了五种法印的施放手势。 虽然依旧生疏,但至少有了个雏形。 他顿了顿,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却多了一丝郑重: “小子,光会放法印还不够。 你得学会怎么让自己的『精力』,也就是我们说的『活力』,更快地恢復。 不然你放两下就没劲了,跟个软脚虾似的,遇到麻烦还是等死。” 他盘膝坐下,示意凯克也跟著做。 “狼学派有自己的一套冥想方法。 別指望它能让你在打架的时候瞬间把活力回满,那纯属做梦。 但这玩意儿,在你练完一天,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能让你恢復得快一些。 第二天不至於虚脱。 听明白了?” 艾斯卡尔闭上眼,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集中精神,感受你体內的能量流动。 別胡思乱想。 想像它们像溪流一样,在你身体里缓缓地、有规律地循环。 一开始可能很难,但多练练,总比没有强。” 凯克依言坐好,努力模仿艾斯卡尔的姿势和呼吸。 他闭上眼睛,尝试著去感知那所谓的“活力”。 起初,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是担心吸血鬼,就是琢磨著怎么逃跑。 胸口的符文也时不时传来隱约的刺痛,扰乱他的心神。 “静下来!” 艾斯卡尔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把那些没用的念头都扔掉!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感受你自己的力量!” 凯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他开始专注於自己的呼吸,感受著空气进入肺部,再缓缓呼出。 渐渐地,他似乎真的感觉到体內有一股微弱的暖流,在隨著他的呼吸而起伏。 虽然很微弱,但確实存在。 很快,系统的技能列表里也多出了一项狼学派冥想法。 虽然离艾斯卡尔所说的那种溪流般循环还差得很远。 但凯克知道,这又是一个可以依靠系统“掛机”来提升的技能。 他心中不由一喜,他对完成那个疯狂计划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至少,以后不用担心练习法印把蓝条耗空后,只能干瞪眼了。 从上午到傍晚,凯克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汲取著知识。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地牢高处的窄窗艰难地透进来时,他已经成功掌握了所有五种狼学派法印的入门技巧。 期间,地牢的铁门又被粗暴地推开数次,更多绝望的哭喊和咒骂声传来。 新的囚徒被骑士们像牲口一样赶了进来。 献祭仪式的阴影如同巨石般压在凯克心头,而胸口那枚血族符文也仿佛在隱隱呼应著某种不祥的预兆,让他坐立难安。 时间太紧迫了。 必须儘快增强实力! 凯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调出系统界面。 看著那五个已经亮起的法印技能图標——阿尔德、昆恩、伊格尼、亚克席、亚登。 他注意到,当五个法印技能全部解锁后,系统面板上出现了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新选项——【法印共鸣修炼模式】。 根据系统简短的说明,这种模式可以將多种法印的能量流在体內形成共鸣循。 通过不同能量属性的相互激盪,极大地提升修炼效率,其速度远超单个法印掛机修炼的三倍以上。 这发现让凯克的心臟猛地一跳。 三倍的速度!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贪婪的渴望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评估这个新模式的风险。 毕竟,【自动狩魔系统】已经坑过他一次了。 他下意识地將这个新模式的风险,与昨天的修炼经验联繫了起来。 他仔细回忆,自己修炼单个阿尔德法印时,艾斯卡尔就在一旁看护。 自己除了看起来呆滯了点,並未发生任何失控跑出去的状况。 他由此推断,法印的掛机修炼本质上是精神层面的,不像剑术那般需要与外部的实体进行互动。 “对。” 凯克在心里对自己说。 “剑术修炼需要一把剑,需要一个目標,所以系统会去偷剑,会把骑士当成木桩。 但法印……法印的修炼完全是在我身体和精神內部完成的。 既然不需要到处跑动,也不会去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最大的风险不就没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的天平迅速倾斜。 他进一步说服自己:哪怕【共鸣模式】消耗大一点,大不了就是结束后精神萎靡。 像身体被掏空一样,只要能变强,多冥想一会儿总能恢復。 这点代价,跟两天后被献祭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风险是有的,但收益更大。 而且风险……是可控的。” 当他在心中得出这个结论后,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了。 凯克暗自咬牙,意念一动,將五个法印全部勾选。 开启了那个他寄予厚望的——【法印共鸣修炼模式】。 巨大的精神压力瞬间袭来,凯克的脸色剎那间变得惨白。 修炼五种法印的负荷远超他的想像。 好在,系统的力量足够强大,强行稳住了即將失控的魔力。 他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鬆下来。 起初,一切都异常顺利。 五种法印的能量在他体內以一种奇妙的韵律流转、增强。 尤其是亚克席法印,或许是因为他“阿尔祖附身”的谎言与此法印性质有某种微妙的联繫。 进展神速,很快便提升到了二级。 凯克心中稍定,暗自庆幸系统这次没有作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对法印的理解也愈发深刻。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力量增长的喜悦中约莫半个小时后。 系统提示音毫无徵兆地响起: “警告:法力值即將耗尽。 启动自动拾取模式,开始拾取可恢復法力的物品。” “糟了!” 凯克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他身体的修炼动作猛然停止。 一旁靠著墙壁闭目养神的艾斯卡尔察觉到动静,睁开眼。 见凯克呆立不动,还以为他修炼完毕,便隨口问道: “怎么样,凯克?这次修炼得如何?” 凯克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双眼无神,径直朝著牢门走去。 艾斯卡尔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这神態,这举动,和他之前偷剑时如出一辙! “凯克! 等等,现在是阿尔祖在操控你身体吗? 外面太危险了,別衝动!” 艾斯卡尔急忙喊道,他现在对凯克这“阿尔祖附身”的状態是又惊又怕。 然而,凯克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走到牢门边,竟开始在地上散落的稻草堆里翻找起来。 艾斯卡尔一看他这动作,哪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用稻草开锁?! 虽然他也渴望逃离这该死的地牢,但绝不是现在,更不是以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 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只会被那群吸血鬼和墮落骑士撕成碎片! “住手!” 艾斯卡尔低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拉拽凯克。 就在他的手即將触碰到凯克肩膀的剎那。 凯克——或者说,被系统操控的凯克——猛地回身。 艾斯卡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的不是凯克那双时而焦灼、时而坚毅的兽瞳。 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非人的、绝对理性的漠然。 在那双眼睛里,自己不是盟友,不是导师,只是一个挡在路上的“障碍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凯克右手以一个怪异而迅速的姿势抬起。 指尖亮起的淡白色微光,正是他刚刚教给凯克的亚克席法印! 一股混杂著惊骇、荒谬,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念头衝上了艾斯卡尔的脑海。 他一直对“阿尔祖附身”的说法半信半疑。 但此刻,凯克身上那种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动作,那种对法印信手拈来的熟稔。 那种彻底抹除人性的气质……无一不在印证著那个疯狂的谎言。 这小子……真的不是他自己了! 阿尔祖的疯劲上来了! 这是艾斯卡尔意识被无形之力衝击,陷入黑暗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精神力量瞬间淹没了他的思维,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 眼神中的惊愕与警惕迅速被一片迷茫所取代。 整个人晃了晃,便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凯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艾斯卡尔,转过身。 继续用手中那几根精心挑选的稻草,在坚固的阻魔金门锁上拨弄起来。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沉重的金属门锁。 在稻草的轻巧拨动下,竟发出了“咔噠”一声轻响。 开了! 地牢內,其他牢房的囚徒们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隨即爆发出震天的喧譁! “他……他妈的!那小子是怎么打开那该死的锁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囚犯几乎把脸贴在了栏杆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喂!小子!別光顾著自己走! 快!快把老子也弄出来! 我们一起从这鬼地方杀出去!” 另一个角落传来嘶哑的吼叫。 “帮帮我们! 求求你!” 夹杂著女人的哭泣和孩童的哀求。 整个地牢仿佛一口烧开的沸水锅,瞬间沸腾起来。 然而,凯克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推开牢门,迈步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稳定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没有一丝犹豫和情感。 在那沸腾的喧囂和无数或贪婪、或期盼、或怨毒的目光注视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地牢上层的黑暗甬道中 10.地牢之上 牢笼外的喧囂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刺入艾斯卡尔的耳膜,將他从短暂的昏迷中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混沌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明。 便被一个更让他心惊的事实攫住——凯克不见了! 那个被他视为狼学派復兴希望,却又行事诡异的年轻人,竟然从这加固过的牢房里消失无踪。 “凯克!” 艾斯卡尔低吼一声,顾不得浑身的酸痛,踉蹌著扑到牢门边。 先前被凯克用稻草轻易撬开的阻魔金门锁,此刻如同垃圾一般被丟在旁边。 其他囚室里,那些绝望的囚犯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发出嘶哑的哀求: “猎魔人大人,救救我们!” “带我们一起走!” 艾斯卡尔凑过去,他粗暴地拨弄了几下那精巧的锁芯。 金属的冰冷触感和纹丝不动的锁舌让他心中一沉。 他不是凯克,没有那种神乎其神的“技巧”。 “抱歉。” 他沉声对那些期盼的眼神道,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力, “我打不开这锁。” 他没有时间耽搁,凯克才是能解救他们的钥匙。 地牢里静得出奇,先前那些负责看守的墮落骑士们一个也不见踪影。 艾斯卡尔心中瞭然,想必是女爵那所谓的“仪式”临近,他们都出去抓捕新的“血畜”了。 这反而给了他追踪的便利。 凭藉猎魔人敏锐的感官,他循著空气中残留的、凯克身上那股奇特的炸鸡与汗水混合的气味。 以及地面上几乎难以察觉的足跡,一路追出了地牢。 酒馆大厅內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铁锈味和一丝甜腻的血腥。 艾斯卡尔的目光扫过地面,几处暗红色的污渍尚未完全乾涸,触目惊心。 在暗影女爵决定要进行那场邪恶的献祭后。 这家曾经人声鼎沸的红葡萄酒馆,似乎便彻底沦为了吸血鬼的巢穴,不再对活人开放。 凯克的脚印在大厅中央短暂停留。 隨后却並未像艾斯卡尔预期的那样走向紧闭的酒馆大门,反而径直朝著通往楼上的阶梯延伸而去。 “这小子……” 艾斯卡尔眉头紧锁,心中疑竇丛生。 他瞥了一眼布满灰尘的窗户,外面夜色深沉。 隱约有幢幢黑影晃动,似乎是那些外出“狩猎”的骑士或吸血鬼。 他可不想贸然破开大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该死的,阿尔祖的精魂就这么喜欢乱窜吗?” 艾斯卡尔低声咒骂了一句,带著满腹的困惑与不安,只能硬著头皮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 楼梯蜿蜒向上,光线愈发昏暗。 空气中那股属於女性吸血鬼的、混合著腐朽与甜腻香气的味道也愈发浓郁。 艾斯卡尔屏住呼吸,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猎魔人的本能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隨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他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走廊两侧的房间门扉紧闭,散发著不祥的气息。 最终,在走廊的最深处,一扇虚掩的房门后,他终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此刻,凯克正站在房间中央,背对著门口。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手中似乎捧著什么东西,正机械地往嘴里送。 凯克自己也苦不堪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带著浓烈苦杏仁味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滑入喉咙。 那滋味比他喝过的最劣质的白酒还要难以下咽。 【名称:幽梦魂饮 等级:珍稀-蓝色 描述:这是一种罕见的药剂,呈半透明的蓝色,散发著微弱的萤光。 饮用后,它能迅速补充饮用者的精神力,使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与专注。 在短时间內,饮用者会进入一种精神纯净的状態,这使得亚克西法印的释放效果得到显著增幅。 然而,这种纯净也伴隨著巨大的风险:饮用者会变得异常脆弱,更容易被各种精神控制类技能所影响和操纵。 评价:幽梦魂饮是一种双刃剑般的药剂。 其快速恢復活力和增强亚克西法印的能力。 使其在需要频繁使用法印或进行精神对抗的场合(如谈判、审讯或对付某些精神力薄弱的敌人)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然而,其副作用——对精神控制的极度脆弱性。 则要求使用者必须在极其安全或对敌人能力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面对法师、高等吸血鬼或任何已知拥有精神控制能力的生物时,饮用此药剂无异於自寻死路。 因此,它被归类为“珍稀”物品,因为它並非万能的蓝瓶,而是需要使用者具备高超的判断力和对战局的精確把握。】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凯克心中哀嚎: “神tm增效亚克席!我现在只想停下来啊!” 然而,身体依旧不属於自己。 喝下那苦涩的魔药后,系统立刻操控著他,旁若无人地再次进入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法印掛机修炼状態。 【阿尔德法印(lv1):熟练度+1(89/100)】 【亚克西法印(lv2):熟练度+1(103/300)】 【亚登法印(lv1):熟练度+1(54/100)】 【伊格尼法印(lv1):熟练度+1(66/100)】 【昆恩法印(lv1):熟练度+1(75/100)】 【阿尔德法印(lv1):熟练度+1(90/100)】 …… 尾隨而至的艾斯卡尔看到这一幕,简直快要气炸了肺。 他小心翼翼地探查过四周,確认暂时没有其他吸血鬼的气息,这才一个箭步衝进房间。 压低声音怒道: “凯克! 不管你现在是阿尔祖还是哪个鬼上身,这里是吸血鬼的老巢! 你不要命了吗?快跟我走!” 凯克內心疯狂点头: “我当然想走! 艾斯卡尔老哥,你倒是把我从这该死的掛机状態里打断啊! 我现在连眨个眼都做不到!” 就在艾斯卡尔焦急万分,准备强行拉拽凯克的时候。 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娇媚入骨,却又带著一丝慵懒与危险的声音: “咯咯……是哪只迷路的小老鼠,跑到楼上来了?” 是伊莎贝拉! 艾斯卡尔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不好。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將凯克护在身后,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那声音仿佛还在楼梯口,但下一瞬。 一道裹挟著浓郁蔷薇与檀香气息的红色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伊莎贝拉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扫过房间,当她看到艾斯卡尔。 尤其是艾斯卡尔身后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未破之血”祭品时。 原本慵懒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而愤怒。 她显然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动静,更看出了这两个猎物企图逃跑的跡象。 “不知死活的东西!” 伊莎贝拉红唇微启,发出一声並非针对耳膜,而是直衝灵魂的尖啸! “呃啊——!” 艾斯卡尔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五臟六腑都错了位似的剧痛起来。 那尖啸带来的衝击远超物理层面。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几下,便瞬间坠入了黑暗。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闷哼,便软软地向前倒去。 凯克站在艾斯卡尔身后,虽然也被那恐怖的音波衝击得气血翻腾。 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因此退出系统的掛机修炼状態! “难道……这种直接作用於精神或者灵魂的攻击,不会被系统判定为『受到攻击』?” 凯克脑中闪过一丝荒谬的猜测。 伊莎贝拉含怒撞开半掩的房门,带著一身凛冽的杀气闯了进来。 她猩红的眸子死死盯著因为艾斯卡尔倒下而完全暴露在她面前的凯克,正欲施展更残酷的手段。 而就在此时,凯克的法印修炼序列,不偏不倚,正好轮转到了——亚克席法印! 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精神衝击,混杂著刚刚服下的魔药带来的奇异效力。 如同精准制导的箭矢,从凯克微微抬起的手掌间悄然释出,正中怒气冲冲、毫无防备踏入房间的伊莎贝拉! 11.恐惧的倒影 然而,这足以让寻常人类心神失守的法印,落在伊莎贝拉身上。 却仅仅让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高等血族的强大精神壁垒,以及位阶带来的天然压制。 使她几乎在瞬间便挣脱了那微弱的影响。 但隨之而来的,並非法印失败的平静,而是被“低等猎物”试图操控的勃然大怒。 她眼神中最后一丝戏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冰冷杀意。 “不知死活的虫子!” 一声尖啸撕裂空气,伊莎贝拉的身影如一道暗红色的鬼魅,剎那间便欺近凯克。 那速度快得超出了凯克动態视觉的捕捉极限,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冰冷如铁钳的手指便已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巨大的力量將他整个人狠狠摜在粗糙的石墙上! “砰!” 剧烈的撞击让凯克眼前一黑,五臟六腑仿佛错了位般翻腾绞痛。 被迫从高效的掛机修炼状態中狼狈退出。 喉咙间的窒息感与背脊传来的剧痛。 让他瞬间明白,这次系统似乎真的把他坑惨了。 “妈的,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 凯克在心中疯狂咆哮,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伊莎贝拉冰冷的吐息近在咫尺,带著蔷薇与檀香的混合气息,此刻却如同死亡的芬芳。 “告诉我,小老鼠,” 她的声音柔滑却淬著冰 “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 地牢的门,可不是通往这里的。” 这也是她心底的一丝疑惑,这只刚从笼子里逃出来的小猎物。 为何不选择逃离这座血腥的酒馆,反而会摸到她的私人领域?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死亡的阴影如潮水般將凯克淹没。 他大脑飞速运转: 系统失灵,硬拼必死无疑。 但她之前似乎对我的『未破之血』身份很在意,而且对我胸口的符文也颇为关注…… 我必须让她相信,杀了我,她会损失一个远超祭品价值的东西! 只能拼一下了! 凯克的声音因缺氧而沙哑不堪,却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符文……你……你留下的符文……它……它在吞噬我! 但……也在改变我!” 伊莎贝拉掐著凯克脖子的手猛然一滯。 她猩红的眼眸眯起,审视著他因痛苦和缺氧而涨红的脸。 其中的怒火被一丝冰冷的惊疑所取代。 “你说什么?” 感到喉咙上的压力稍稍减轻,凯克贪婪地吸入一丝空气。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用尽力气,將谎言补充完整: “我……我不知道……咳咳……从牢笼出来后, 我只想逃走……但某种本能……是……是你留下的符文…… 它指引著我……来到这里……” 伊莎贝拉眯起眼睛。 多么拙劣的伎俩。 多么可笑的辩解。 一只快要被捏死的老鼠,除了颤抖和求饶,还妄图用这种神神叨叨的鬼话来打动我吗? 以为编造一个“命运指引”的故事,就能掩盖他私自逃出牢笼的罪过了? 真是天真得可悲。 但是……等等。 伊莎贝拉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她的感知敏锐无比,绝不会欺骗她。 就在凯克说话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透过他温热的皮肤和搏动的心跳。 那枚由她亲手刻下的血宴符文……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作为標记的能量烙印。 它像是……甦醒了。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活跃的能量波动正在其中流淌。 那感觉……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正因为飢饿而微微躁动。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未破之血”祭品能引起的反应。 是他本身就如此特殊? 还是……这只小老鼠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 无论是哪一种……都太有趣了。 他的话或许是谎言,但这个“变化”本身,却是千真万確的。 伊莎贝拉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她鬆开了几分力道,但並未完全放开。 而是带著审视的目光,冷冷地开口: “哦?一个有趣的谎言。”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为了这份所谓的『本能』,敢付出多大的代价” 话音未落,她伸出另一只空閒的手。 修长白皙的食指指尖,缓缓渗出一滴殷红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血液。 那滴血散发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甜香,却又带著致命的危险气息。 “这是我的血。” 伊莎贝拉的声音带著蛊惑 “它能判断你有没有在说谎。 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言。 那么它会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一点点被吞噬殆尽,直到化为一滩脓水。 你,敢喝吗?” 凯克的心臟在胸腔內疯狂擂动。 他看著伊莎贝拉那双深不见底的、充满戏謔的眸子,瞬间明白了一切。 谎言。 这所谓的“毒血验心”绝对是个谎言! 这更像是一个残忍的“选择题”: a:不喝,立刻被她当做撒谎者捏死。 b:喝下去,承受这滴毒血带来的未知恐怖,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凯克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本能。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任何言语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苍白无力。 在伊莎贝拉略带诧异的目光中。 他猛地向前一探,张开口。 没有丝毫犹豫地將那根沾染著血珠的、冰冷修长的食指,含入了口中! 他不是在调情,更不是在示爱。 这是一个囚徒,在献上自己最后的尊严,来换取活下去的资格! 下一秒,凯克就知道,他赌对了一半,也赌错了一半。 他赌对了这的確是唯一的生路,但他完全低估了这滴血的恐怖!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那不是灼烧,也不是撕裂,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碾磨的崩坏感! 他的口腔、食道、乃至整个胃部。 瞬间被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席捲,神经末梢在疯狂地向大脑传递著同一个信號——死亡! 伊莎贝拉的血,是剧毒! 凯克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如果不是伊莎贝拉还掐著他的脖子,他已经瘫倒在地。 他的脸颊肌肉因剧痛而剧烈抽搐,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衣衫。 “系统!!” 他在心中发出最悽厉的咆哮。 “狼学派冥想术!现在!!” 凯克有注意到,之前伊莎贝拉无形的伤害不会让系统退出掛机状態。 即使只是为了躲避痛苦,凯克也必须唤醒系统。 【系统提示:狼学派冥想术已启动。】 【狼学派冥想术(lv1):熟练度+1(5/100)】 伊莎贝拉饶有兴致地欣赏著凯克的丑態,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喜欢看猎物在痛苦中挣扎的模样,这能满足她作为高等捕食者的恶趣味。 然而,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她发现,那只在她看来应该被痛苦彻底摧毁的人类小老鼠。 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凯克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痉挛。 汗水湿透了衣衫,这是生命体在承受极限痛苦时的正常生理反应。 但是他那张因剧痛而几近扭曲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奇异地平静下来。 在全身不受控的震颤中,他的一只右手,竟以一种极其平稳的姿態,缓缓抬了起来。 那动作流畅、稳定,充满了机械般的目的性。 与身体其他部分的剧烈挣扎形成了鲜明而恐怖的对比。 紧接著,那只手以一种精准到令人心悸的速度与角度,“扣”在了她掐著他脖子的手臂上。 不是抓住,是“扣住”。 那力道不大,但伊莎贝拉却感到自己的皮肉传来一阵诡异的刺痛。 那只手並非血肉之躯的抓握,更像是一个由无数精密能量节点构成的、冰冷的机械卡钳。 以一个绝妙的角度锁死了她力量流动的某个关键节点。 伊莎贝拉眼中的愉悦瞬间被惊疑所取代。 一个人的意志,怎么可能在肉体濒临崩溃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精准地操控自己的肢体?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就在她惊疑的瞬间,一股她无比熟悉、却又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被转化了的能量,猛然从接触点爆发! 她口中那滴足以致命的精血,通过凯克的身体。 再通过那只扣住她的手,与她自身的能量源头。 构成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被强制建立的——能量迴路! 凯克胸口的衣物下,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色光芒,那光芒之盛,甚至让她感到一阵灼痛! 【血宴符文】! 她亲手烙下的印记,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 正化身为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地、强制地抽取、解析、转化著她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寄生!是掠夺! 在凯克的意识深处,无声的惨叫正在撕裂他的灵魂。 那股能量洪流在改造他身体的同时。 也给他带来了凡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碾碎后重组。 然而,现实中的他,却诡异得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伊莎贝拉死死地盯著他。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血色的光芒正透过衣物,在他皮肤下疯狂游走。 仿佛有无数条能量的虫豸在重塑他的血肉。 这无疑是地狱般的酷刑。 但承受著这一切的凯克,却连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 他的身体被那只手固定在原地,如同一座正在被烈焰重新熔铸的雕像。 冰冷而死寂。 这种极致的矛盾感——身体承受著地狱般的折磨,眼神却漠然如深渊。 让伊莎贝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记忆中骑士那双充满悲伤与温柔的眼眸,与眼前这双空洞的眼睛瞬间重叠。 却又在下一秒,被一种更深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慄所撕碎。 ……不……不对。 这双眼睛……这种肉身被外力掌控、身不由己的姿態…… 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如此的熟悉? 熟悉到让她感到恐惧! 一道尘封的、血色的记忆碎片毫无徵兆地衝进她的脑海。 快得无法捕捉,却留下了针扎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趣的猎物。 却没想到,这个猎物身上所展现出的姿態,竟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强行撬开了她灵魂最深处那个早已被封死的、盛满梦魘的牢笼! 那份早已被她用百年冰冷时光铸成鎧甲的坚硬外壳,在此刻裂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一种名为“恐惧”的、本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第一次攫住了她的心臟。 这恐惧,並非源於凯克的力量,而是源於那份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將她吞噬的共鸣! 滚开! 伊莎贝拉发出一声尖啸,如同被触碰了逆鳞的巨龙。 她猛地一甩手臂,一股巨力將凯克狠狠地甩了出去! “砰!” 伊莎贝拉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著自己刚才被扣住的手臂,又看向地上那个狼狈却又无比危险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失控了。 事情第一次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强行压下內心的波澜,恢復了那副冰冷而高傲的面具。 但那面具下的心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復。 12.冰心铁笼 凯克重重地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 迴路被切断,能量的奔涌戛然而止。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但那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確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之感。 他活下来了。 而且,他脑海里多出了一套名为《暗影之拥》的、玄奥复杂的冥想法。 因为在系统扣住伊莎贝拉时,凯克的脑海中就疯狂涌现出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警告!侦测到高浓度、高活性同源血族鲜血涌入!正与『未知符印』產生剧烈共鸣!】 【开始解析血脉深层信息……符印正在吸收並转化精血能量……】 【血宴符文解析进度38%……】 【血宴符文解析进度59%……】 【血宴符文解析进度86%……】 直到伊莎贝拉把自己甩开,符文彻底解析完成。 符文內是一套名为《暗影之拥》的冥想法。 这个血宴符文似乎就是用这个冥想法这不停的改变受印者的血肉,使其变的更美味。 伊莎贝拉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没有去看凯克,而是死死盯著自己刚才被“扣”住的手臂。 那里仿佛还残留著能量被强制抽离的、深入骨髓的灼痛与寒意。 杀意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利爪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弹出。 一个她亲手烙下印记的祭品,竟敢反噬主人! 这本该是血族最不可容忍的褻瀆。 她几乎要扑上去,將这个“瀆神”的人类撕成碎片。 但—— 她猩红的瞳孔死死锁住地上的凯克。 滔天的杀意却在某个瞬间,像被无形的力量按住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呼吸一滯,脑海中闪过那股古怪的能量波动。 那不是法印,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力量体系。 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粗暴的掠夺机制。 就像是她亲手烙下的【血宴符文】。 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机制下,反过来成为了这个人的力量源泉。 那一刻,她竟然……有一丝迟疑。 不,这不是怜悯,也不是欣赏。 是一种……说不清的本能反应。 就像看到一扇半开的门,门后似乎藏著某种她早就遗忘或不敢面对的东西。 她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隱隱作痛,像被那未知的气息勾起了某种早已封存的回忆。 某个身影,某种眼神…… 不对,不对! 她强行甩头,逼迫自己將那一闪而逝的幻觉压下。 他不能就这么死。 她甚至不知道这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她知道,如果现在杀了他,她会后悔。 为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此刻,前所未有地躁动不安。 就在这混乱的情绪中,她听到了脚步声,骑士们赶了过来。 伊莎贝拉收起表情,重新戴上那张高傲冷漠的面具。 她的声音恢復了惯有的冰冷与魅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把他,还有那个装死的——” 她下巴轻扬,示意了一下角落里依旧“昏迷”的艾斯卡尔 “重新扔回地牢最底层。” 骑士粗暴地將艾斯卡尔拖拽起来,又推搡著凯克。 凯克踉蹌了一下,胸口的血宴符文正缓慢地修復著伤势。 被扼喉的窒息感和身体的撞击却依然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但他强迫自己看向伊莎贝拉 等等。 她刚才的眼神……那不是愤怒,是恐惧。 一种……和我一样的,身不由己的恐惧。 像是在看一面镜子。 一面……让她毛骨悚然的镜子。 ……原来如此。 凯克开口了 他的脸上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 和一丝奇异的、让伊莎贝拉完全看不懂的眼神。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愤怒的不是我,伊莎贝拉。” 他咧开一个带血的、难看的笑容 “你为之愤怒的,是刚才那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你』,对吗?” 他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用。 但他刚才在她眼里看见了那一瞬的愣神。 不是愤怒,不是戏謔,更不是高傲。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刺痛她的武器。 他將自己刚才经歷的恐惧与失控。 原封不动地,变成了一根毒刺,扎向了她。 一个疯子的弱点,往往是另一个疯子才能看到的。 伊莎贝拉正欲转身的动作,在那句话出口的瞬间,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僵硬。 那张如同冰雕玉琢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没有回应凯克的“挑衅”,反而对正要拖拽两人的骑士说道: “等等。” 骑士们不明所以地停下动作。 “我跟你们一起下去看看,” 伊莎贝拉的目光在凯克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转向地牢的方向。 “我倒想瞧瞧。 这两只小老鼠,到底是怎么从笼子里溜出来的。” 她说完,甚至不等骑士回应,便径直转身。 清脆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敲响,引领著一行人走向那片黑暗。 通往地牢的阶梯阴暗而潮湿。 伊莎贝拉走在前面,步伐优雅而从容。 仿佛不是走向骯脏的囚牢,而是自家后园。 凯克和艾斯卡尔被骑士押在身后。 伊莎贝拉看似隨意地走著,眼角的余光却不时落在凯克身上。 凯克那句淬毒般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与先前那股失控的战慄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中烦躁不已。 那种眼神…… 她微不可闻地低语,像是在確认什么。 但下一秒,嘴角便勾起一丝极致的冰冷与自嘲,仿佛想到了什么让她极度厌恶的事情。 不,我怎么会…… 把我和这种低贱的人类联繫起来。 她在心中冷笑。 荒谬。 就在这时,凯克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而有些麻木刺痛。 他忍不住想稍微活动一下,调整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 押著他的骑士见状,以为他想反抗,眼中凶光一闪,扬起拳头就要砸向凯克的后腰。 “住手!” 伊莎贝拉的声音陡然转厉,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的祭品,你也敢隨欺辱?” 那骑士的拳头僵在半空,脸上瞬间堆满了諂媚和惶恐: “伊……伊莎贝拉大人息怒! 我只是怕他……” “滚开。” 伊莎贝拉甚至没有回头,骑士便连滚带爬地退到了一旁,噤若寒蝉。 一行人终於抵达了地牢最底层。 其他牢房里的囚犯们看到伊莎贝拉出现,有的发出绝望的咒骂。 有的则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生怕引起这位女吸血鬼的注意。 伊莎贝拉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先前关押凯克和艾斯卡尔的牢房前。 她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了门锁锁孔里还残留著的几缕被压断的稻草。 “呵” 伊莎贝拉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目光转向依旧被骑士架著、“昏迷不醒”的艾斯卡尔。 “没想到你这头老狼,一把年纪了,还有这种撬锁的本事。 真是小瞧你了。” 毕竟,比起那个虽然诡异、但看起来稚嫩无比的『祭品』。 这种凡俗的、需要经验和耐心的脱逃技巧,显然更像这头经验丰富的老狼的手笔。 装睡的艾斯卡尔眼皮下的眼珠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嘴角也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伊莎贝拉很满意自己的发现,她优雅地一挥手,对身旁的骑士吩咐道: “把他们牢笼里所有的稻草,全部清走。 一根不许留!” 骑士们立刻手忙脚乱地衝进牢房。 將铺在地上的稻草,连同那些可能被用作工具的草根,都搜颳得一乾二净。 做完这一切,凯克和艾斯卡尔才被粗暴地推进了光禿禿的牢房。 冰冷的石板地面散发著寒气,让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伊莎贝拉站在牢门外,看著两人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艷丽而残忍的笑容。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牢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食槽。 那里放著一些比之前稍微好一些,但依旧简陋的食物——几块黑麵包,还有一小堆不知名的肉乾。 “好好享用吧,我的客人们,” 伊莎贝拉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带著刺骨的寒意。 “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晚餐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带著骑士们离去。 高跟鞋敲击石板路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中渐行渐远。 牢门“哐当”一声被锁死。 艾斯卡尔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確认伊莎贝拉一行人已经走远,才慢慢从地上坐起身。 他揉了揉被骑士弄疼的肩膀,然后转过头。 冷笑著看向凯克。 13.闹彆扭的狼 牢房內的空气似乎比石壁本身还要冰冷凝重。 凯克觉得后背的每一块石头都在嘲笑他的窘境。 他將头扭向一边,努力研究著墙壁上根本不存在的有趣纹路,就是不敢去看艾斯卡尔。 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终於,艾斯卡尔那如同砂纸打磨过的嗓音,带著七分戏謔三分无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嘖嘖…… 『你为之愤怒的,是那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你,对吗?』” 他刻意捏著嗓子,模仿著凯克先前对伊莎贝拉的“灵魂拷问”。 那腔调怪异得让凯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致敬。 “我的老天,凯克。” 艾斯卡尔摇著头,像是看著一个绝症患者。 “要不是我亲眼看著,我还以为哪个被水鬼拖下水的吟游诗人附了你的身。 取代了你那个所谓的『阿尔祖精魂』! 你是在跟一个高等吸血鬼调情,还是在给她做什么战后心理创伤辅导?” 一股热流猛地衝上凯克的头顶。 艾斯卡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把他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伤疤揭开。 再撒上一把名为“调侃”的盐。 他能理解艾斯卡尔是出於后怕和关心。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那场关乎生死的豪赌,被如此轻飘飘地定义为一场闹剧。 那种不被理解的屈辱感,甚至比伊莎贝拉扼住他喉咙时更让他窒息。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恼羞成怒地推了艾斯卡尔一把。 “闭嘴吧你!” “嘶——” 艾斯卡尔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推,恰好牵动了肋下的伤口。 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几分。 “该死的,你这欺师灭祖的小混蛋! 想省了吸血鬼的功夫,直接送我去见梅丽泰莉吗?!” 他骂骂咧咧,声音却因疼痛而有些发颤。 凯克的羞恼瞬间被担忧浇灭,他手忙脚乱地凑过去: “艾斯卡尔!你怎么样?伤口裂开了?” 他想去查看,却被艾斯卡尔一把挥开。 “滚开!” 艾斯卡尔没好气地將他推到一边,眼神里满是“你別碰我”的嫌弃, “去找你那个无所不能的阿尔祖精魂去吧,它不是能耐得很吗? 都能看穿女吸血鬼的內心了,还治不好我这点小伤? 別来烦我了!” 凯克看著艾斯卡尔那副明显闹彆扭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心虚。 他知道,这头老狼是真的生气了。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鲁莽的行动,恐怕还有自己那种堪称“自杀式”的挑衅。 深深刺痛了这位传统猎魔人“保命第一”的神经。 “艾斯卡尔,我……” 凯克自知理亏,张了张嘴。 却发现道歉的话语在对方冰冷的眼神下有些难以启齿。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转移话题,试图用正事来缓和气氛: “我想到了一个逃出去的办法。” “哦?” 艾斯卡尔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 你和你那个神奇的『阿尔祖』一起逃就行了,不用管我这个糟老头子。 就让我被那群漂亮的女吸血鬼吸乾抹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凯克捂住了脸,感到一阵头痛。 他前世可没经验,完全不知道一头生了气的成年公狼……呃,猎魔人,竟然会这么难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诚恳地说道: “对不起,艾斯卡尔。 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衝动。 虽然我很想把一切都归咎於是『阿尔祖』在操控我的身体。 但我清楚,最后下决定的还是我自己。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丟下,更不该……嗯,说那些话。 我保证,下次行动前,我一定会先徵求你的意见。” 说出这番话时,凯克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確实下意识地將艾斯卡尔、 乃至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都当成了游戏里的npc,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人”。 直到伊莎贝拉那声致命的尖啸袭来,艾斯卡尔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瞬间,他才猛然惊醒。 那不是程序,不是数据。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情感甚至比他这个穿越者更为充沛、更为炽热的灵魂。 从那一刻起,艾斯卡尔在他心中的分量便不同了,他像是一位严厉却又护短的恩师。 这一声道歉,他是发自內心的。 艾斯卡尔依旧板著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哪敢接受『阿尔祖大人』的道歉啊。” 只不过,那语气中的尖刺,似乎稍稍收敛了一些。 凯克见他还在气头上,无奈地嘆了口气,知道这事儿急不来。 他看著艾斯卡尔用后背对著自己的倔强身影,又想起了地牢里其他囚犯绝望的眼神。 以及伊莎贝拉那张美艷却能瞬间夺走一切生机的脸。 他垂下眼帘,在內心深处,一场无人知晓的自我审判正在进行。 不久前,他还曾热血上头地喊著要『送他们下地狱』。 这个念头此刻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伊莎贝拉用那不容反抗的恐怖实力,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所谓的勇气,根本不值一提。 伊莎贝拉很显然不是酒馆里最强的吸血鬼,甚至可能只是最弱的一个。 但即便如此,若想硬拼,他们连一秒钟都撑不过去。 而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智障系统,在伊莎贝拉面前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根本指望不上。 这个清醒到残酷的认知,让凯克彻底摒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抬起头,眼神中的无奈和彷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决意。 他没有再顺著艾斯卡尔的脾气哄他,而是表情一正,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 “艾斯卡尔,杀出去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凯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我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不计一切代价,想办法——逃出去,活下去。” 艾斯卡尔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他继续。 凯克这才详细敘述自己的越狱计划: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先想办法打晕看守这里的墮落骑士。 然后,把我从伊莎贝拉房间里『借』来的那瓶幽魂魔饮。 就是那种能让人昏昏沉沉,並且似乎能增强亚克席法印效果的魔药——给他们灌下去。 之后,我们两人合力,用亚克席法印对他们进行深度催眠。 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相信,自己才是即將被献祭给暗影女爵的『完美祭品』。 最后,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和盔甲。 偽装成骑士,趁著献祭仪式开始前的混乱,伺机逃出这个鬼地方。” 艾斯卡尔听著,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眼神古怪地瞥了凯克一眼。 特別是听到“借来的幽魂魔饮”时,那眼神仿佛在说: “阿尔祖的精魂就尽教你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嘟囔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凯克说: “这也太不靠谱了。 你知道你的计划建立在多少个『万一』之上吗? 万一我们打不晕骑士怎么办? 万一那魔药对他们效果不大怎么办? 万一我们的亚克席法印不足以深度催眠他们,或者他们人手太多我们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风险太大了,我不同意。” 说完,他乾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 一副“我睡著了,別烦我”的死样子。 凯克哭笑不得,伸手推了推装睡的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我们没有別的选择了! 难道真等死吗?” 艾斯卡尔却像个闹彆扭的孩子一样,立刻把身体扭向另一边,用后背对著他。 这下凯克是彻底没辙了,他抓了抓头髮,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神经都快打结了。 他拼命地回忆著前世遇到类似棘手人际关係时,那些狐朋狗友们是怎么支招的. 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教程”又是怎么说的。 然而搜肠刮肚了半天,这些全都不顶用,反倒是一个不相干的搞笑短视频片段。 此刻却突兀地从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说什么“女朋友生气不理你的话,別跟她讲道理。 只需要紧紧抱住她,让她感受到你的温暖和诚意,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凯克自己都嚇了一跳。 抱……抱艾斯卡尔? 他看向艾斯卡尔那宽阔而略显僵硬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这法子……对一头上了年纪、脾气暴躁、还带著伤的雄性猎魔人,真的管用吗? 他严重怀疑自己要是真这么干了,会不会被艾斯卡尔当成被邪灵附体,然后一记阿尔德法印轰到墙上去。 但不管如何,凯克看向艾斯卡尔的眼神还是变了。 14.猩红裁决 凯克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不靠谱的想法。 他只是把食槽里的食物吃了一半,便挨著艾斯卡尔睡下。 夜的深沉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搅乱。 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夹杂著沉闷的脚步与刻意压低的交谈,將凯克从浅薄而不踏实的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地牢里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腐臭与阴冷,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侧,艾斯卡尔已经不在了。 接著,他看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石制食槽。 “这老傢伙,倒是不客气……” 凯克刚想低声嘟囔一句,一道锐利如冰锥的视线便钉在了他身上。 艾斯卡尔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牢门边,背对著他。 仅用眼角的余光示意凯克噤声,並朝地牢入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被从外面推开。 火把的光芒驱散了入口处的黑暗,映照出拾级而下的一行身影,足有十几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著华贵紫袍的女性。 即便在这污秽的地牢中,她依然散发著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某种非人的寒意。 凯克的心臟猛地一缩,那是就是伊莎贝拉口中的暗影女爵吗。 她身后紧跟著的是伊莎贝拉与卡珊德拉。 前者依旧带著那副魅惑眾生的笑容,只是此刻那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莫测; 后者则如同一柄出鞘的冰冷利刃,眼神警惕地扫视著两侧的囚牢。 再往后,一个披著兜帽,手捧羊皮纸和羽毛笔的女术士亦步亦趋,是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的目光如同在盘点货物般,在每一个牢笼前短暂停留,她微微躬身,对伊拉拉稟报导: “女爵大人,祭品的数量与质量均已满足明日祭献的需求。” 她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伊拉拉满意地点了点头,雍容的步伐在地牢中迴荡,最终停在了凯克和艾斯卡尔的牢房前。 她的目光掠过艾斯卡尔,又落在了凯克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清点。 凯克能感觉到,她確认了自己“未破之血”的身份。 但那眼神中没有伊莎贝拉先前那种发现珍宝般的兴奋,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关注,更像是在確认一件清单上的物品。 只不过这件物品的標籤比较稀有。 伊莎贝拉一直悄悄观察著女爵的神情。 她在期待,甚至是在渴望从女爵眼中看到一丝与自己相似的…… 哪怕不是惊骇,至少也该是凝重或强烈的兴趣。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祭品。 那是一个能反向掠夺血族、一个让她这位资深者都感到瞬间失控的“异类”。 她將这份“异常”呈上来,不只是献上珍贵的祭品。 更像是在寻求一个来自上位者的“確认”。 確认她昨晚经歷的战慄並非错觉,確认她感受到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伊拉拉的目光扫过凯克。 就像一位园丁审视园里一株稍微罕见、但仍在预料之中的卉。 那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探究,更没有对潜在危险的警惕。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收纳”。 仿佛在说:“哦,在这里,清单上的最后一项。” 就是这样? 那股让她心神不寧、甚至让她在独处时感到一丝熟悉的恐惧的能量波动。 在女爵的眼中,仅仅是一个“稀有”的標籤? 一瞬间,涌上伊莎贝拉心头的並非是嫉妒或贪婪。 而是一种更深、更冷的虚无感。 就好像她拼尽全力揭开了一道深渊的幕布,惊恐地指给身后的人看。 而那个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评价了一句: “嗯,这道裂缝的顏色还不错。” 女爵的“平淡”,无异於在否定伊莎贝拉自己的感受。 它像一盆冰水,浇灭的不是她邀功的火焰,而是她对自己判断力的最后一点坚持。 它无声地告诉她:你的失態,你的恐惧,你的动摇…… 都是不值一提的、属於弱者的过度反应。 “你根本……不明白他是什么。” 伊莎贝拉在心中低语,这话语不是对女爵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 “你只看到了一份『未破之血』,一件能让祭典更完美的『材料』。 你没有看到那层外壳之下,那个敢於反噬主人的『意志』。 你没有感受到那种……被另一张嘴咬住喉咙的滋味。” 她忽然觉得,將凯克就这样交给女爵。 就像是把自己最隱秘、最耻辱的恐惧暴露出来。 却只换来对方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这让她无法忍受。 与其说她想將凯克占为己有,不如说,她此刻更想將这个“秘密”藏起来。 这个唯一能证明她没有失心疯的“证据”。 这个让至高无上的女爵都看走了眼的变数…… 他不能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作为一份“添头”消失在祭献的火焰里。 那不仅是对他的浪费,更是对她 伊莎贝拉—— 那份刻骨铭心的“失控”的终极嘲讽。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遏制。 它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一种病態的、想要证明“我才是对的”的执念。 但这个念头仅仅升起了一瞬,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伊莎贝拉比谁都清楚,在暗影女爵伊拉拉的眼皮底下耍小聪明。 无异於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復。 她迅速收敛心神,將那丝不甘与野望深埋心底。 只是,那颗种子並未就此枯萎。 就在这时,地牢深处,一个角落的牢房里突然爆发出困兽般的怒吼! “为了亚甸!为了我的妻儿! 你们这些怪物,都去死吧!” 一名隱藏在囚犯中,虽然衣衫襤褸,但是眼中神采异常耀眼的中年男子。 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玻璃瓶。 疯了一般撞开早已被他悄然弄坏的牢门,直扑向巡视中的暗影女爵伊拉拉! 他手中紧握著精致的玻璃瓶,瓶中盛著某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散发著刺鼻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怪味——那是他一生所学的精华。 只要丟出去,就能锁定敌人燃起熊熊烈火。 直至敌人焚烧致死。再加上自身鲜血製成的引导迴路,是他最后的希望与復仇的寄託。 他叫卡莫·维尔斯,曾是亚甸一位小有名气的城邦炼金术师。 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与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那些吸血鬼…… “食用” 那份绝望与刻骨的仇恨,早已將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唯有刺杀暗影女爵这一个念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伊莎贝拉並没有动作。 卡珊德拉急忙想挡在女爵面前,女爵伊拉拉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抬起了戴著精致蓝宝石戒指的右手。 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优雅地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跡,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乐章。 “sanguine conflux.” 古老而沙哑的吸血鬼语从她唇间逸出,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死亡的冰冷。 剎那间,卡莫·维尔斯前冲的身体猛地僵住,他脸上的疯狂与狰狞凝固成一个怪异的表情。 紧接著,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悽厉惨叫。 眾人惊恐地看到,他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突,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他体內疯狂攒动。 那些暗红色的血液,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从他的七窍、从他每一个毛孔中强行倒流而出! 它们没有滴落,而是在空中匯聚成无数条燃烧著暗红色光焰的血丝。 如同灵活的触手般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四肢,將他凌空吊起。 “啊啊啊——!” 卡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从躯壳中撕扯。 与那些燃烧的血液共鸣、融合。 灼烧皮肉的剧痛与撕裂灵魂的酷刑轮番交替,让他痛不欲生。 那些血丝越收越紧,血焰也愈发炽烈,將他包裹成一个燃烧的血茧。 他的尖啸声渐渐微弱。 最终,在眾目睽睽之下,卡莫·维尔斯连同他的“血火瓶”。 一同化为了一摊焦黑的、散发著刺鼻焦糊味的血影残渣,无力地散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地牢內陷入了一片死寂,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囚犯都嚇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凯克感到一阵强烈的噁心感直衝喉咙,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著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他穿越前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景,这远比任何恐怖电影都要来得真实和震撼 他身旁的艾斯卡尔,这位身经百战的猎魔人。 此刻也是瞳孔急剧收缩,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见过无数妖魔鬼怪,也曾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但眼前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依旧让他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法术或诅咒的常规认知,这是一种……对生命本源的绝对掌控与褻瀆。 暗影女爵伊拉拉缓缓放下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甚至没有看那摊残渣一眼,只是淡淡地对身后的塞拉菲娜吩咐道: “清理一下。” 隨后,她继续著她的巡视,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暗影女爵伊拉拉携著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离去后。 地牢內依旧瀰漫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臭。 混合著囚徒们无声的绝望,几乎要將人的心智一同拖入深渊。 先前刺杀者那惨烈的结局,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艾斯卡尔脸色铁青,喉咙里滚动著压抑的咒骂,最终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嘆息。 他靠著冰冷的石墙,声音沙哑地对凯克说: “我本还想著,在仪式上或许能找到机会。 和你小子配合一下,把这些无辜的人都救出去…… 哼,现在看来……” 他瞥了一眼那摊象徵著刺杀者最后存在的焦黑血影,未竟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 儘管他对凯克平日里那些跳脱的言行百般嫌弃。 但凯克在“阿尔祖附身”状態下展现出的惊人战力,却是他在牢笼里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凯克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计划不靠谱? 你那『仪式上配合』的计划,岂不是更像主动把脖子伸到吸血鬼的獠牙下?” 但他深知此刻不是与这头暴躁老狼抬槓的时候。 伊拉拉那恐怖的血咒魔法,也让他心中那点侥倖荡然无存。 他压低声音,凑近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现在看来,只能先试试我的法子了。” 艾斯卡尔沉默了许久,地牢里只剩下远处囚徒压抑的啜泣和锁链偶尔碰撞的轻响。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小子,就陪你疯这一次! 但如果你把事情搞砸了,我就是变成最凶的墓穴女妖,也不会放过你和那个什么『阿尔祖』!” 话语虽狠,但那双饱经风霜的狼瞳中,却也透出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两人简单商议了几句细节,便各自蜷缩在角落,试图在下一次危机降临前积攒些许体力。 与此同时,红葡萄酒馆楼上。 伊莎贝拉的房间內,烛火幽暗,窗帘低垂。 她赤足站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手中水晶杯中那滴猩红液体缓缓旋转,映出她略显失神的面庞。 镜中的倒影映出她一如往昔的优雅与冷艷。 但她知道自己脸上那层完美的面具,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那双曾被无数猎物讚美为“深邃如夜”的眼睛。 此刻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阴影。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著镜子中自己的脸颊。 那不是审视。 更像是……確认。 仿佛要確定镜子里那个女人,还是不是她。 她闭上眼,试图重新拾起那惯常的冷漠与掌控。 然而脑海中那一幕却如毒蛇般反覆缠绕…… 那个年轻男人。 那双空洞的眼睛。 那一刻,他不是看她。 他是在看穿她。 她本能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將他甩开。 仿佛那一触碰便將她体內某种封印的东西撕裂了一个口子。 然而,真正让她无法平静的,是那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那不是简单的“似曾相识”。 那是一种……失控的既视感。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感觉,那种恐惧、那种撕裂自己意志的感觉,她曾经经歷过。 很久以前。 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 她缓缓睁眼,凝视著镜中的自己。 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沉睡。 那段被压进记忆深渊的往事。 那个她发誓永不再忆起的名字。 她终於,无法再將它压下。 15.晨曦蔷薇 那段记忆,是她永恆的诅咒,是她墮入这无尽黑暗的开端 镜中的倒影,与记忆深处那个曾被誉为“晨曦蔷薇”的贵族少女渐渐重叠。 然而,那记忆的画卷並未停留在昔日的美好,而是迅速翻到了血色与绝望的一页。 敌人的烈焰,家园的焦土,以及凯伦骑士为了保护她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那一切,都只是这悲剧的序幕。 真正的绝望,是在那片冰冷的废墟之上。 当她抱著凯伦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发出无助哀鸣之时。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看似寻常的男人,衣著朴素,脸上却带著洞悉一切的微笑。 他缓步走来,仿佛不是踏在焦土之上,而是走在自家的庭院里。 他的出现本身,就比任何怪物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但他並未给予她拒绝的余地,那更像是一种宣布,而非交易。 他只是带著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缓缓向她伸出手,仿佛要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可怜的蔷薇,別哭了。” 那个恶魔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著蛊惑人心的残忍与玩味。 “我赐予你永恆的生命和力量,去拯救你的骑士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你所愿。” 他的指尖並未触碰到她,但那份源自深渊的、冰冷的“赠礼”,便已如烙印般刻入了她的灵魂。 撕心裂肺的转化,像是將灵魂与骨骼一併碾碎重组。 当伊莎贝拉从那场极致的痛苦中甦醒时,世界已经变了。 她能感受到体內奔涌著一股全新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庞大力量。 但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凯伦! 她俯下身,想要像古老传说中那样,用自己不朽的血液去延续爱人的生命。 她的意图是神圣的,是源於一个人类少女最后的、纯粹的爱意。 然而,就在她靠近凯伦的瞬间,那份被强行注入的诅咒,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原始饥渴。 像一头被囚禁万年、终於嗅到血腥味的野兽,在她体內轰然甦醒! 伊莎贝拉的意识在无形的囚笼中疯狂挣扎,她想吶喊,想命令自己的身体停下。 然而,她的声带已被那股源自深渊的本能所攫取,发不出半点属於自己的声音。 她想推开凯伦,可那双属於她的手臂却成了最坚固的牢笼。 它们不再受意志驱使,而是被野兽般的本能操控。 以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將骑士的身躯按在焦土之上。 獠牙刺入皮肤的瞬间,她的灵魂因这背叛之举而剧痛,仿佛被利刃洞穿。 但她的身体没有丝毫迟疑。 一股滚烫的生命能量,蛮横地从凯伦的身体里被抽出,通过獠牙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躯体。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骼在欢呼。 肌肉在渴望,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养分”的贪婪渴求。 她被迫清晰地感知著这一切: 凯伦的体温正被自己无情夺走,他心臟的跳动在自己的“进食”中缓缓衰弱。 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也因自己的暴行而彻底熄灭。 她的身体因力量的涌入而变得强大。 灵魂却在这场由自己亲手施行的处决中,被钉死在永恆的、自我憎恶的十字架上。 没有喜悦,唯有背叛的烙印和无尽的冰冷。 这灵与肉的惨烈撕扯,在同一瞬间,將她的意识衝击得支离破碎。 在这生命被抽乾的过程中,凯伦竟短暂地迴光返照。 他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是他所深爱的、正泪流满面的伊莎贝拉。 但他同样看到了……在那悲伤泪水之下。 她嘴角不受控制勾起的、属於捕食者的、满足的弧度。 他看见了她的悲伤,却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正从她身上传来。 將自己生命无情吸乾的欢欣与饥渴。 於是,他最后的眼神,从无法置信的惊愕,化为了被至爱献祭的。 彻底的……冰冷与死寂。 他的嘴唇翕动,那句“为什么”终究被涌出的鲜血封缄。 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他死了。 在她怀中,被她以最深情的姿態,施以最残忍的吞噬。 伊莎贝拉的世界,在那一刻,永恆地崩塌了。 她最深刻的诅咒,並非源於她变成了怪物。 而是源於在那最关键的时刻,她清醒地看著自己体內的“怪物”。 用她的双手,以“爱”的名义,吞噬了她的爱人。 她为了救他而接受了魔鬼的交易,却最终因为这交易,成为了亲手將他送入地狱的刽子手。 这份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她的灵魂。 將她钉死在无尽的悔恨与自我厌弃之中。 从那一刻起,“晨曦蔷薇”便彻底凋零了。 只剩下伊莎贝拉,一个在黑暗中舔舐著永恆伤口的吸血鬼。 用玩弄猎物的病態兴奋,来掩盖內心那片早已坏死的空洞。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间的男人,只是带著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 饶有兴致地看完了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爱人相食的悲剧,发出一声满意的嘆息。 为了向那个恶魔復仇,为了获得足以撕裂他喉咙的力量,她才主动投入了猩红姐妹会的怀抱。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 復仇的火焰早已在日復一日的空虚与麻木中渐渐黯淡。 而她依旧困在这小小的姐妹会中,仰人鼻息。 女爵伊拉拉对她的態度,与其说是器重。 不如说是对一件趁手工具的隨意使唤。 今日女爵对那“未破之血”的轻描淡写,更是让她感到一阵深深的失落与不甘。 “不错的添头……” 伊莎贝拉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妖冶的痕跡。 她看著酒杯中打转的红酒,耳边似乎突然响起一句话 “你为之愤怒的,是刚才那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你』,对吗?” 那小子的话,像一句淬了毒的咒语,在她心头盘旋。 不是因为那话语里有任何温度。 恰恰相反,是因为那话语背后,与她如出一辙的、对命运的嘲弄和不甘。 他和她太像了。 都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都被更强大的存在玩弄於股掌。 唯一的区別是,她的爪牙早已被岁月磨平。 而他的……似乎才刚刚开始生长。 她猛地將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顺著她优美的颈项滑落。 几滴甚至渗入了红丝绒长裙的边缘,留下暗沉的印记。 “难道……就永远这样下去吗?” 她问的不是凯克,而是她自己。 向女爵摇尾乞怜,用玩弄祭品的空虚来麻痹自己。 日復一日,直到连復仇的火焰都彻底熄灭? 不。 “控制不了的『你』……” 伊莎贝拉低声咀嚼著这几个字,那份失控的战慄感仿佛还残留在手臂上。 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著一丝癲狂。 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女爵”和“命运”牢牢控制住的可怜虫? 一股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滋生、蔓延。 风险? 是的,背叛女爵的风险巨大。 最大的风险,就是永远困在这里,直到灵魂都腐烂发臭! 女爵看不起他,姐妹会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祭品。 那么……就让我看看。 当我亲手为这个牢笼打开一道缝隙时。 你这只“另一个我”,究竟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又能给这个无趣的世界带来怎样的“惊喜”? 她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梳妆檯上,眼神在迷离与清醒之间摇摆。 一股衝动在她心底滋生,带著孤注一掷的疯狂。 脚步声响起,却不再是往日那带著慵懒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 伊莎贝拉如同暗夜中的猫,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向著地牢的方向潜行而去。 她的心在狂跳,一半是因为对女爵的恐惧。 一半,则是源於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站在凯克和艾斯卡尔的牢房外,幽暗的火光勾勒出她玲瓏的身影。 她凝视著牢內熟睡的两人,许久未动。 似乎想从那张平静的睡顏下,重新確认白天所见到的、那份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疯狂与不甘。 那是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却还想反咬一口的眼神。 她在权衡,將赌注押在这样一面“镜子”上。 究竟会映出希望,还是会带来更彻底的毁灭。 她想起暗影女爵那狠辣无情的手段,如同冰水般浇熄了她心中升腾起的部分火焰。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了心中的恐惧与动摇。 她弯下腰,从旁边阴暗的角落里捡起几根散落的稻草——那是先前被骑士清理后遗漏的。 她的指尖冰冷,捏著那几根脆弱的稻草。 像是捏著自己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命运。 然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將那几根稻草轻轻地从牢门柵栏的缝隙中丟了进去,落在离凯克不远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伊莎贝拉仿佛被烫到一般,没有片刻停留。 甚至没有再看一眼牢中的两人,便头也不回地转身, 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蔷薇与檀香,悄然弥散。 睡梦中的凯克,鼻翼微动。 似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曾让他心惊胆战又莫名悸动的混合香气。 他不安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向身旁的艾斯卡尔挤了挤, 仿佛只有靠近这个同样身陷囹圄的猎魔人,才能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被他挤得不舒服的艾斯卡尔,在梦中嫌弃地嘟囔了几句意义不明的词语。 沉沉的呼吸声很快又均匀起来。 地牢之內,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余下命运的齿轮,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悄然转动。 16.通往自由 晨曦的微光尚未穿透地牢的污浊,凯克已经悄然起身,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艾斯卡尔。 猎魔人几乎在凯克动作的瞬间便睁开了眼,那双兽瞳在昏暗中闪过一丝警觉。 “艾斯卡尔,计划可以开始了。” 凯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 “等一下,你看紧我。 如果我…如果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做出危险的举动。 你一定要阻止我,明白吗?打晕我也行!” 艾斯卡尔挑了挑眉,感受著这份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嘱託。 若是换做之前,他或许还会拍著胸脯,带著几分戏謔应承下来。 但接连被凯克坑了两次,他现在的心情复杂得很。 他撇了撇嘴,心想: 最好是你自己把自己坑到半死,我再慢悠悠地出手“拯救”你,也算出口恶气。 见艾斯卡尔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猫眼审视著自己。 凯克心中一紧,又补了一句。 声音里带著孤注一掷的诚恳: “现在,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艾斯卡尔那颗久经风霜的猎魔人心上。 他愣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扬起。 身为猎魔人,他听惯了猜忌、恐惧与厌恶之语。 也习惯了兰伯特的尖酸刻薄和杰洛特的言简意賅。 这种…这种近乎赤裸的、不设防的信任,他还是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有点痒,又有点…暗爽。 他哼了一声,別过头,用一种近乎傲慢的语气含糊地应道: “知道了,囉嗦。” 凯克这才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深吸一口气,准备启动他的系统。 艾斯卡尔环顾了一下光禿禿的牢房,昨日伊莎贝拉走后。 骑士们確实把这里清理得“乾乾净净”,连根多余的草屑都找不到。 他带著几分狐疑地看向凯克: “喂,小子。这回可没稻草了,你那『阿尔祖大师』还能显灵?” 他嘴角噙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准备看好戏。 凯克却显得信心十足,他对系统的逃脱能力几乎有了一种盲目的自信: “放心,没问题。” 说罢,他闭上眼,心中默念: “系统,开始掛机修炼狼学派剑术。” 艾斯卡尔敏锐地注意到,凯克的神情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那双原本还带著少年人情绪的眼睛,此刻变得幽深而淡漠,仿佛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目的性”。 一种非人的疏离感从他身上瀰漫开来。 艾斯卡尔心中瞭然: “开始了……『阿尔祖』上身了。” 他发现,判断凯克是否处於那种“附身”状態其实很简单。 只需看他身上是否带著那种漠视一切,甚至包括漠视其自身的非人气息即可。 只见凯克在原地静立了几秒,似乎是在“扫描”周围可用的工具。 艾斯卡尔几乎能想像到凯克找不到稻草时的“窘境”,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扩大了几分。 然而,那笑容尚未完全绽放,便僵在了脸上。 他看见凯克的手,竟然径直朝著…朝著自己的襠部伸了过来! “我操!” 艾斯卡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爆了粗口。 “你他妈想干什么?!” 他本能地向后缩去,试图躲开那只探来的“魔爪”。 但凯克的手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捨,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三两下闪避间,艾斯卡尔就被逼到了潮湿冰冷的石墙边,退无可退。 他眼睁睁看著那只“邪恶”的手离自己的要害越来越近,心中警铃大作。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想一拳打晕这个行为诡异的“阿尔祖”。 但理智又告诉他,为了逃出去,他必须忍耐。 他紧紧闭上双眼,咬牙切齿地低吼: “该死的! 不管你要干什么,给老子快点!” 预想中的事情並未发生。 他只感觉到大腿內侧传来一阵轻微的搔刮感。 艾斯卡尔疑惑地睁开眼,却见凯克已经收回了手,指尖正捏著几根…几根细小的稻草! 然后,凯克便旁若无人地拿著那几根稻草,走向了牢门。 艾斯卡尔目瞪口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腿,昨天骑士不是把牢房收拾得挺乾净的吗? 我身上是从哪里粘上这些稻草的? 不管怎样,虚惊一场,这让他长长舒了口气。 他站在一旁,带著几分好奇与审视,看著凯克如何用这几根不起眼的稻草打开那把特製的阻魔金锁链。 几乎是在艾斯卡尔眨眼的瞬间,伴隨著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把在常人看来坚不可摧的阻魔金锁链应声而开。 凯克没有丝毫犹豫,推开牢门便径直向外走去。 “喂!等等我!” 艾斯卡尔连忙跟上。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牢房的囚犯。 “猎魔人大师!救救我们!” “带我们一起走吧!求求你们了!” 哀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艾斯卡尔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忍。 他能感受到那些绝望的目光,但他现在自身难保,更没有能力打开那些同样坚固的牢锁。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道了声歉,狠下心扭过头。 不再去看那些期盼的眼神,快步追上了凯克的背影。 地牢的甬道阴暗而压抑,只有远处出口透进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前方凯克沉默而坚定的背影。 艾斯卡尔紧隨其后,每一步都踩在粗糙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全神贯注,留意著周围任何可能的异动,那双猎魔人的兽瞳在昏暗中闪烁著警惕的光芒。 越是靠近地牢大门,空气中腐臭与血腥的气味就越发浓重,还夹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艾斯卡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知道,自由之门近在咫尺,但往往最后的几步路,才是最凶险的。 就在他们即將抵达地牢出口,那扇沉重的铁柵门已然在望时,艾斯卡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借著门外渗透进来的光线,他清晰地看到。 原本应该只有一个守卫的地牢大门前,此刻竟然站著两名全副武装的墮落骑士! 他们如两尊铁塔般矗立在那里,手中紧握著战斧,冰冷的甲冑在微光下泛著令人不安的寒芒。 “该死!” 艾斯卡尔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低的咒骂。情况比他预想的要棘手。 一个守卫,他或许还能凭藉出其不意迅速解决。 但两个……而且看他们的站位,显然是早有防备。 硬闯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凯克还处於那种“阿尔祖附身”的非人状態下。 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艾斯卡尔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不远处一个半开的牢门上。 那是一个废弃的刑讯室,昨日他被骑士粗暴地拖拽回牢房时,曾匆匆瞥见过里面的景象。 记忆中,墙上掛著一套锈跡斑斑的刑具,其中……似乎有一柄沉重的砍刀! 没有丝毫犹豫,艾斯卡尔猛地改变方向。 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般,几个箭步便衝到了那间刑讯室门口。 他顾不上门轴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一把推开牢门。 目光迅速锁定了墙上那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工具。 果然! 一柄刃口带著些许缺损,但依旧显得狰狞可怖的砍刀正静静地掛在那里。 刀身上还残留著暗褐色的污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著它曾经的“功绩”。 艾斯卡尔一把抓下砍刀,冰冷的铁器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这玩意儿虽然比不上猎魔人的钢剑银剑,但在此刻,却是他唯一能仰仗的武器。 他掂了掂分量,入手沉重,劈砍起来想必威力不俗。 就在他握紧砍刀的瞬间,地牢门口的其中一名骑士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疑惑地转过头来。 “动手!” 艾斯卡尔低吼一声,也不管凯克是否能理解,他自己已经率先发难。 他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般从刑讯室中窜出,直扑距离他最近的那名墮落骑士。 他手上那条佩戴多日的锁链,此刻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疯狂甩动。 沉重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一阵“哗啦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在这寂静的地牢中如同惊雷炸响! 17.自由前的晨曦 另一名墮落骑士显然没料到囚犯能如此轻易地突破牢门,更不用说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血畜”了。 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粗声喝道: “小子,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凯克依旧迈著那种奇异而稳定的步伐,仿佛没有听见骑士的怒吼,径直向他走来。 骑士见他不回应,怒火中烧,硕大的铁拳带著风声,恶狠狠地朝著凯克的脑门挥去。 然而,在骑士惊愕的目光中。 凯克的腰身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那动作流畅得不似人类,更像一头滑腻的鰻鱼。 骑士一拳挥空,巨大的力道带著他一个踉蹌。 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腰间的钢剑仿佛是特意配合一般,恰好送到了凯克手边。 “唰!” 凯克的手如闪电般探出,握住剑柄,顺势抽出。 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的火光下划过一道寒芒,精准地在骑士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若非那身厚重的甲阻隔,这一剑恐怕足以切断他的脊柱。 “呃啊!” 剧痛让骑士发出一声闷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无害的“祭品”竟有如此身手。 他反手抽出掛在腰间的铁鞭。 之前没用,是怕失手打死了这些珍贵的“血畜”,还得费力再去抓捕新的。 但此刻,保命要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铁鞭如毒蛇般呼啸著抽向凯克。 然而,在【自动狩魔系统】的操控下,凯克手中的钢剑仿佛有了生命。 总能以最精妙的角度上挑、格挡,將势大力沉的铁鞭一次次化解。 骑士的每一招每一式,在凯克面前都显得笨拙而可笑,仿佛他只是一个用来餵招的活木偶。 所有的攻击轨跡都被预判得清清楚楚。 凯克感觉此时自己就行被高手操控的机甲一样,他只需要负责旁观以及喊666即可。 然而,意外不期而至。 当凯克又一次精妙地挑飞袭来的铁鞭时。 那失控的铁鞭末端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墙壁上一个摇摇欲坠的火把。 火把轰然爆裂,燃烧的木块混合著滚烫的煤油四散飞溅,几点火星瞬间落在了凯克的衣物和裸露的皮肤上。 “嘶!” 灼痛感传来。 虽然並不致命,却足以让身体產生应激反应。 【系统提示:遭受攻击,自动修炼模式已退出。】 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那股掌控身体的强大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凯克一个激灵,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隨之而来的是骑士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失去了系统的完美操控,凯克只能凭藉自己那刚刚达到二级的狼学派剑术勉力支撑。 他能看清铁鞭的攻击路线,比之初遇那个手持战斧的骑士时已经强上太多,但远不如系统操控时那般游刃有余。 每一次格挡,铁鞭上传来的巨力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中的钢剑仿佛隨时都会脱手飞出。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知道,这样苦苦坚守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凯克感觉手臂酸软,快要支撑不住的剎那。 对面骑士挥舞铁鞭的动作猛然一滯,隨即像一截被抽去骨头的木桩般,软绵绵地向前栽倒。 “砰!” 艾斯卡尔的身影出现在骑士身后,手中那柄从刑讯室里顺来的砍刀边缘还残留著一丝血跡。 他看了一眼地上另一个已经了无声息、只是偶尔抽搐一下的骑士。 然后转向凯克,咧开一个带著血腥味的笑容,大声问道: “怎么样,小子? 关键时刻,还是我比你那个什么『阿尔祖』靠谱多了吧?” 凯克大口喘著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几乎虚脱。 他看著艾斯卡尔,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却格外真诚: “是是是!艾斯卡尔大人您说得都对! 没有您,我这条小命早就不知道丟了多少回了!” 这句话发自肺腑。 若非艾斯卡尔,他恐怕早已成了斧下亡魂。 两人迅速將两名不省人事的墮落骑士拖到一处隱蔽角落。 凯克从怀中摸出从伊莎贝拉房间偷来的【幽魂魔饮】,撬开他们的嘴,一人灌了一些。 隨后,两人集中精神,竭尽全力,同时对这两名骑士施展了亚克席法印。 幽魂魔饮的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就打的神志不清的骑士在法印的作用下,眼神变得更加迷离。 “听著,你们是今晚仪式上最光荣的祭品……” 凯克压低声音,用充满暗示性的语调在他们耳边低语。 艾斯卡尔则在一旁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强化。 两个骑士迷迷糊糊地点著头,脸上甚至露出了诡异的“荣幸”表情。 搞定这一切,艾斯卡尔將依旧戴著镣銬的双手伸向凯克,示意他用刚缴获的钢剑砍断。 他瞥了一眼凯克,不放心地叮嘱道: “你小子可得小心点,別把我的手给卸了。” 凯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放心,艾斯卡尔大人,我还不至於连剑都拿不稳。” 艾斯卡尔闻言却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练剑都……” 凯克不想听他嘮叨,连忙挥剑而下。 “咔嚓!” 镣銬应声而断。艾斯卡尔活动了一下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 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兴奋地低吼了一声。 两人迅速剥下骑士的衣物和甲,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 艾斯卡尔穿上后虽然也有些不合身,但勉强还能看。 他皱眉打量著凯克,只见那本应贴身的甲套在凯克身上晃晃荡盪,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你这身板……怎么穿小號的甲还跟套个麻袋似的?” 艾斯卡尔忍不住吐槽。 凯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辞道: “呃,可能……可能是之前被那些疯术士做实验太久了,没什么机会锻炼身体吧。” 他总不能说自己穿越前是个天天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的死宅,肌肉是什么早就忘光了。 艾斯卡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能无奈地嘆了口气: “希望別被人一眼看穿。 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整理完毕,凯克和艾斯卡尔一左一右。 押著那两个被深度催眠、坚信自己才是“祭品”的“墮落骑士”。 小心翼翼地朝著地牢上层走去。 他们的计划是,用这两个“祭品”做掩护。 万一遇到人,还能说自己两人是来押送祭品的。 他们准备把骑士押送到酒馆大厅。 然后趁著献祭仪式开始前,就从酒馆大门溜之大吉。 昏暗的通道曲折向上,每一步都踩在两人紧张的心弦上。 就在他们即將走出地牢,踏入地牢区域的最后一道拐角时。 一个修长而曼妙的身影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了通道的尽头。 那身影的主人穿著一袭如鲜血般妖艷的红裙。 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难掩其惊心动魄的美丽与致命的危险。 伊莎贝拉! 她的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下拉得极长,几乎覆盖了整个狭窄的走廊。 一股混杂著甜蔷薇檀香与冰冷死亡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將凯克和艾斯卡尔笼罩。 两人脸上的最后一丝侥倖瞬间凝固,如坠冰窖。 心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18.绝望之门 那股混杂著甜腻蔷薇、幽冷檀香与若有似无血腥味的恐怖气息。 如同凝固的梦魘般充斥著整个狭窄的甬道。 火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扭曲而拉长的影子。 伊莎贝拉就站在那片最浓重的阴影与摇曳光明的交界处,仿佛从地狱深渊中走出的魅影。 她那身鲜红的长裙在昏暗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凝固的鲜血。 凯克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重如擂鼓,敲击著紧绷的神经。 空气仿佛被抽乾,每一次呼吸都带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精心策划的逃亡之路,在此刻戛然而止,被这道血色的身影无情截断。 他能清晰感觉到艾斯卡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即將发起致命一击的狼。 但那股暴虐的气息却被更深沉的绝望死死压制。 最后的侥倖心理,在伊莎贝拉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彻底粉碎成冰冷的尘埃。 “仪式即將开始,两位『守卫』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伊莎贝拉的声音娇媚如丝,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目光在他们和他们“押送”的“祭品”间流转。 艾斯卡尔的肌肉瞬间紧绷到了极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刀相向的衝动。 凯克察觉到身旁老猎魔人那股几乎要爆发的杀气,心中暗道不妙。 此刻若是动手,他们二人绝无胜算。 他抢在艾斯卡尔开口前,强压下心中的惊恐与不安,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回稟伊莎贝拉大人,我等正欲將这两名祭品押送至指定地点,確保仪式万无一失。” 他微微躬身,试图用谦卑的姿態掩盖內心的慌乱。 伊莎贝拉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瞭然的笑意。 仿佛看穿了他们拙劣的偽装。 “哦?是吗?”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凯克和艾斯卡尔脸上来回逡巡,像是在欣赏两只落入陷阱却不自知的小老鼠。 凯克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艾斯卡尔的呼吸也越发粗重。 这恐怖的沉默几乎要將他们的心臟碾碎。 就在艾斯卡尔几乎要忍不住,准备不顾一切地衝上去与伊莎贝拉拼命时,伊莎贝拉突然嫣然一笑。 “这两个『祭品』,” 她的目光在被催眠的骑士身上扫过,带著一丝玩味, “就由我亲自『护送』吧。” 她顿了顿,看著凯克和艾斯卡尔骤然紧张的神情,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至於你们两位……” 她的声音拖长,每一个字都像鼓槌敲在凯克和艾斯卡尔的心上。 “这些时日也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凯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险些让他失態。 他强忍著立刻转身逃跑的衝动,努力维持著镇定,恭敬地回答: “为女爵大人分忧,是我等的荣幸。” 听到“女爵大人”这个称呼,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几分。 她只是微微侧过身,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艾斯卡尔的手紧紧抓住了凯克的袖子,力道之大几乎要將布料撕裂。 凯克能感觉到老猎魔人的疑惑和不甘,他轻轻地对艾斯卡尔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凯克带著艾斯卡尔,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从伊莎贝拉的身边穿过。 那股浓郁的蔷薇与檀香气息再次包裹了他,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曖昧与危险的时刻。 他不敢去看伊莎贝拉的眼睛,只能死死盯著前方幽暗的甬道。 两人越走越快,几乎是落荒而逃,很快就消失在了洞穴的深处。 伊莎贝拉沉默地注视著他们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带著一丝莫名的兴奋与期待。 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可爱的小老鼠……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相信,这並不会太久……” 她满足地抽动了一下鼻子,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留在凯克胸膛上的血宴符文,正隨著他的远离而逐渐减弱联繫 但那股独特的“未破之血”的气息,却更加诱人了。 终於,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酒馆上层,看到那扇通往外界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门时。 艾斯卡尔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恨地啐了一口: “该死! 伊莎贝拉那妖婆肯定是认出了我们! 她恐怕是忌惮我二人联手,才故意放我们一马,好去召集更多帮手! 快走!” 在他看来,吸血鬼绝不可能如此好心。 凯克却摇了摇头,他停下脚步,回望著来时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不,艾斯卡尔,我觉得……她似乎是真的想放我们走。” “放我们走?” 艾斯卡尔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著凯克。 “你昏了头吗? 她可是吸血鬼!一群狡诈残忍的怪物!” “但她最后没有阻拦,不是吗?” 凯克坚持道,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 “或许……是因为我呢?” 他想起了伊莎贝拉最后那复杂的眼神,以及自己胸口那枚若有若无散发著奇异能量的血宴符文。 “呸!” 艾斯卡尔毫不客气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怒骂道: “你小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臭不要脸!” “不然难道还能是因为你这头老狼吗?” 凯克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艾斯卡尔气鼓鼓的瞪了凯克一眼。 “好了好了!” 隨后他粗暴地打断了这无意义的爭执 “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 先想办法打开这该死的门!” 然而,这扇看起来十分脆弱的木门,却如同生了根一般,任凭两人如何推搡、撞击,都纹丝不动。 艾斯卡尔的耐心终於耗尽,他怒吼一声,凝聚起体內不多的“活力”。 猛地向前推出一掌! “阿尔德!” 淡白色的衝击波呼啸而出,狠狠撞在木门之上! “轰!” 一声闷响过后,木门依旧完好无损。 只是在被法印轰击的瞬间,门板上骤然闪过一片细密而复杂的紫色符文光芒,隨即隱没不见。 艾斯卡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声音带著一丝绝望的颤抖: “是……是封印法阵! 该死!” 凯克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封印法阵?那是什么东西?” 他急忙追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艾斯卡尔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神中充满了挫败感: “这是高阶术士设下的封印法阵! 就像我们的亚登法印,但比亚登强上百倍! 它能彻底隔绝內外,除非施术者解除,或者……有远超施术者的力量强行破除!” 他顿了顿,补充道。 “在法阵被破坏或解除前,这扇门比最坚固的城墙还要难以逾越!” 凯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呆呆地看著那扇门。 仿佛看到了上面布满了无形的锁链,將他们最后的希望彻底封死。 他喃喃地重复著艾斯卡尔的话,声音乾涩而无力: “也就是说……在它消失前,我们……我们不可能跑出去了?” 希望的曙光刚刚点亮,便被更深沉的绝望所吞噬。 19.心中微光 凯克不死心地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手指徒劳地敲击著那些被紫色符文光芒覆盖的窗欞。 每一次触碰,指尖都会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提醒著他这封印的强大与无情。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 “等等” 他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眼睛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微光 “楼下……楼下大门和窗户都被封了,那……那楼上呢?” 他望向通往更高一层的吱呀作响的木製楼梯,声音因为一丝不確定的期望而有些发飘 “那些施法者,总不能……总不能把每一层都封得这么严实吧? 说不定楼顶,或者更高楼层的窗户……” 艾斯卡尔正靠在一根布满蛛网的柱子旁,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嗤笑。 他抬起眼皮,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楼上?” 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拖得长长的,带著浓重的讥讽意味 “我说,小子,你是不是被嚇傻了? 能布下这种等级封印的,至少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术士。 甚至可能是个女术士——她们的心思可比蜘蛛网还密。 你以为那是你身体里那个时灵时不灵的傻阿尔祖吗? 还会特意留个天窗让你钻出去透透气?” 猎魔人那標誌性的刻薄语气让凯克脸上一热,但他並没有就此放弃。 现在任何一点渺茫的可能性,都像是溺水之人眼前的救命稻草。 “总得去看看!” 凯克固执地说道,语气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万一呢?万一他们就是疏忽了呢? 待在这里也是等死,上去看看,至少……至少不会更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抱起了手臂,一副“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样”的表情,但终究没有再开口阻止。 或许是凯克那份近乎愚蠢的坚持触动了他麻木的神经。 又或许,他內心深处也残存著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奇蹟的微弱渴望。 或者,仅仅是因为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任何一点行动都好过坐以待毙。 凯克不再多言,率先迈开脚步,踩上了那积满灰尘、一脚下去便“咯吱”作响的楼梯。 艾斯卡尔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沉重的靴子踏在木板上,发出比凯克更为沉闷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们那摇摇欲坠的希望之上。 楼上的封印如同无形的铁壁,將他们最后一点逃生的妄想彻底击碎。 窗欞、门板,甚至连通风口都覆盖著细密而坚韧的紫色符文光芒。 那是远比艾登法印更为古老和强大的禁制,散发著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 艾斯卡尔一屁股坐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上,从不知道哪个旮旯里摸出一瓶劣质的烈酒。 也不管瓶口是否乾净,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咳嗽起来,脸上却带著一种近乎麻木的冷笑。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凯克的声音有些沙哑。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上他的心臟。 他疯狂地在脑海中翻阅著【系统】的列表,每一个灰暗的图標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不喝?” 艾斯卡尔又灌了一口,酒液顺著他鬍子拉碴的嘴角淌下, “我寧愿醉死在这儿,也比被地下那群涂脂抹粉的老妖婆吸乾成人干强。” 他的声音里带著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显然,伊拉拉女爵那轻易碾碎刺杀者的一幕,给他带来的衝击远未消散。 凯克沉默了。 艾斯卡尔的话糙理不糙,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沉重地压在他们头顶。 他的目光在系统界面上绝望地搜寻,掠过那些未解锁的灰色技能。 最终,定格在一个他获得不久,却从未真正尝试过的能力上——【暗影之拥】。 这是系统从伊莎贝拉在他胸口铭刻的血宴符文上解析出来的东西,一个血族的冥想术。 符文的效果,似乎是自动运行这个冥想术,然后把被铭刻者的血液改造的更『美味』。 这听起来就像是饮鴆止渴。 他抬起头,看向自顾自饮酒的艾斯卡尔,喉咙有些发乾: “艾斯卡尔……我这边,或许……还有一个法子。” 猎魔人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瞥了他一下。 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片死寂般的认命: “哦? 又是你那位无所不能的『阿尔祖』老爷显灵了?” 他的语气带著惯有的讽刺。 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彻底的绝望,那讽刺听起来有气无力。 凯克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艰难地继续说道: “我之前说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决定的,我会先问问你的意见。 这个法子……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可能会很糟。” 他盯著艾斯卡尔,一字一句道 “所以,只有你同意,我才会用。” 艾斯卡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凯克那张年轻的脸上带著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凝重,以及一丝…决然。 猎魔人突然嗤笑一声,將酒瓶隨手一扔,瓶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发出空洞的响声。 “用吧。” 他摆了摆手,语气里带著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反正再糟糕,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到哪儿去?” 得到了艾斯卡尔近乎放弃般的许可。 凯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意念在系统中点击了【暗影之拥】,並选择了“自动修炼”。 一股微弱的热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 从他胸口那道血红色的血宴符文上缓缓流淌出来,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但这股热流实在太过细微,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消散无踪。 【系统提示:缺少血族血能,无法继续修炼。】 冰冷的提示音在凯克脑海中响起,让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 他就知道,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帮他脱困。 正当他以为系统会像往常一样自动退出修炼状態时,新的提示再次弹出: 【叮,检测到野生血能,正在自动拾取中……】 下一刻,凯克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僵。 隨即,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攫取了他的四肢。 他的眼睛倏地睁开,但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著楼下走去。 艾斯卡尔正百无聊赖地用靴子尖拨弄著地上的一个破损木桶圈。 见凯克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起身下楼,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就开始了?”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既有怀疑,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期待。 “我倒要看看,你那位『阿尔祖』大人,这次又能折腾出什么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跟在凯克身后,也朝著楼梯口走去。 凯克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穿过空荡荡的酒馆大厅,绕过那些倾倒的桌椅和破碎的酒杯。 径直走向通往地牢的那个阴森入口,他很快便没入了那片熟悉的、令人压抑的黑暗之中。 艾斯卡尔站在地牢入口的阴影中,望著那个不受控制般快速前行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 他的手还停在门框上,掌心微微发汗。 那是一种久违的预感——不是恐惧,而是不安。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为什么?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被这个半吊子的“阿尔祖容器”牵著走? 他皱起眉,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是为了保护凯克吗? 他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念头。不。 若单是为了他,艾斯卡尔觉得自己早就该把他敲晕了找个地窖扔进去省心。 那小子就是个行走的灾祸引信。 他身体里那个所谓的『阿尔祖精魂』,疯起来连他这个暂时的『导师』都敢用亚克席法印放倒。 之前几次出手,与其说是主动保护。 不如说是被动地收拾残局,生怕那小子捅出的篓子太大,把自己也一併埋了。 他可不是什么需要细心呵护的羊羔。 更像个你不得不时刻提防、免得他把自己和你都炸上天的炼金炸弹。 那是为了送死吗? 为了什么“復兴狼学派”的希望? 他冷笑了一声。更不。 他从来都不在乎那些狗屁名號。狼学派?凯尔莫罕? 他在那座破屋子里长大,寒冷、飢饿、死气沉沉的训练场。 维瑟米尔总说他们是猎魔人的血脉延续,可他从未真正感受到什么“传承”的荣耀。 那个老傢伙的希望从来不是他的负担,他只想活下去,过得像个人。 他之前只是想著,如果能把这小子活著带回凯尔·莫罕,维瑟米尔那老傢伙或许会难得高兴一下。 那为什么? 脚步已经带他走进了甬道,黑暗像潮水一样將他吞没。 他的心越走越急,却依旧没有答案。 直到他看见那张脸。 不是凯克的脸。 是那天牢房里,那个女孩的脸。 还有那群囚犯,那些眼神里写满绝望、哭喊、祈求的平民。 他们没有剑,没有法印,没有阿尔祖。 他们只是人,只是无辜的人。 而凯克——不论他嘴里说什么“阿尔祖”、“修炼”。 不论那副疯疯癲癲的样子——他是唯一还在做点什么的人。 赌一把吧。 艾斯卡尔在心里说。 赌这个疯子真的能搞出点动静来。 他握紧了拳头。 总不能真眼睁睁看著那些人像牲口一样被献祭。 猎魔人……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管他对面是吸血鬼女还是什么狗屁暗影女爵。 凯克这小子不靠谱,他体內的“阿尔祖”更是个谜。 但……万一呢? 艾斯卡尔吐出一口气,带著一丝自嘲的冷笑。 万一这次,这个不靠谱的组合真能捅出个窟窿来呢? 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搅局的可能。 “操。”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与其坐著等死,或者醉死,不如跟著这小子疯一把。 还能比现在更糟?他可不信这个邪。 不是为了凯克,不是为了阿尔祖,也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使命。 那是为了什么? 或许,就为了不让那些尖叫和哀求在自己耳朵里响一辈子。 他不再犹豫,加快了脚步,循著凯克消失的方向,向著地牢更深处走去。 前方的黑暗中,不知隱藏著什么。 但艾斯卡尔的眼神,却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一丝属於狼学派猎魔人的凶悍与决绝。 20.微不足道 沉重的石门被伊莎贝拉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迴荡在幽深的地底祭坛。 她押解著两名身穿骑士盔甲,此刻却眼神呆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墮落骑士走了进来。 这两人正是被凯克与艾斯卡尔深度催眠,误以为自己才是“祭品”的墮落骑士。 “女爵大人” 伊莎贝拉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但內心因先前与凯克那番兴奋的交错,以及此刻亲手为女爵献上“替代品”的恐惧,依旧搅得她心绪不寧。 “您吩咐的……『祭品』,到了。” 她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说辞,准备解释那两个真正的猎魔人为何会凭空消失,只剩下这两个自荐枕席的骑士。 可她尚未开口,一旁,卡珊德拉的鼻翼翕动了一下,那目光如淬毒的刀锋,径直剜过两名骑士,隨即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伊莎贝拉,你好大的胆子——” “隨她吧。” 端坐於华贵石座上的暗影女爵伊拉拉,声音里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得让人心慌。 她甚至未曾抬眼,目光始终胶著在掌心那块布满裂纹的奇石上,石头表面正散发著幽灵般的微光。 “既然是她的一片『心意』,收下便是。无关紧要。” 伊拉拉这轻描淡写的一语,让伊莎贝拉所有精心编织的藉口尽数哽死在喉咙里。 像一记重拳捣进了空无一物的雾气,只剩下沉闷的迴响。 那感觉,仿佛自己耗尽心血呈上的珍宝。 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孩童掌中无聊的戏法,连一丝探究的好奇都显得多余。 她强行咽下心头翻滚的失望与怨懟,將头颅垂得更低: “谢女爵宽宥。” 然而,那死死咬住的下唇,却泄露了她翻涌的不甘。在你眼中,连“未破之血”被如此掉包,也无足轻重么? 还是你早已看穿一切,只是不屑於点破我这点雕虫小技? 这念头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紧了她的心臟,让她对伊拉拉的敬畏之中,悄然生出了某些更为复杂、也更为危险的情绪。 伊拉拉微微頷首,算是回应,目光转向一旁的女术士: “塞拉菲娜,时间到了。” 卡珊德拉阴冷地剐了伊莎贝拉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別让你的小聪明,脏了大人的仪式。 然后卡珊德拉上前一步,粗手粗脚地把那两个“骑士祭品”推到祭坛边上,闪烁著暗红色符文光芒的镣銬將他们牢牢固定。 女术士塞拉菲娜则走到祭坛前。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 她举起了法杖,杖顶的黑曜石渗出一种让人不安的幽暗黑光。 她口中开始吟诵起古老而拗口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声线乾涩却蕴含著奇特的韵律,在石窟中激起细微的能量涟漪,连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粘稠。 与此同时,暗影女爵伊拉拉的目光,从碎石上移开。 这块石头在她手里微微震著,布满了裂纹。 那是艾恩·艾尔精灵的导航石碎片。 即便只是块碎片,也还残留著扭曲空间的味道。 此时正在伊拉拉的手心微微颤动。 伊拉拉伸出手指,指尖渗出一滴血,滴在了导航石上。 血珠碰上石头。 嗡! 导航石碎片猛地爆开一团紫色的光芒。 它挣脱了女爵的手,自己慢慢地……飘到了祭坛法阵的正上方。 祭坛上早已刻画好的复杂沟壑也隨之亮起微弱的红光。 与导航石散发出的幽光遥相呼应,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远古的巨兽即將甦醒。 隨著塞拉菲娜的咒语愈发急促,祭坛上的红光也愈发明亮。 卡珊德拉面无表情地拔出那柄惯用的,锋利异常的匕首,在两名“骑士祭品”毫无知觉的颈部精准而冷酷地划开伤口。 她下手极有分寸,伤口不深,却足以让血液持续不断地涌出。 顺著祭坛上精心设计的沟壑缓缓流淌,最终匯聚向祭坛中央那个深邃的凹槽。 地牢另一侧,那十几个被当做“燃料”的普通囚徒们目睹此景,早已嚇得魂不附体。 绝望的哭喊声与牙齿打颤声交织在一起,却又在骑士们冰冷的目光和偶尔挥落的巴掌下。 硬生生压低成细碎的呜咽与抽泣,如同风中残烛般瑟瑟发抖。 在等待导航石与法阵彻底完成共鸣的间隙,塞拉菲娜的吟唱稍作停顿。 塞拉菲娜那隱藏在兜帽下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些惊恐的凡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 这仅仅是第一步,她在心中冷漠地盘算著。 召唤一位来自异度空间的远古血族,作为女爵大人力量晋升的引子。 而这些凡人,他们將在女爵大人吸尽那远古血族的精华之后。 被第二重更为庞大的献祭法阵彻底熔炼,化为最精纯浓郁的血能,成为女爵大人突破桎梏的最终滋养。 想到此处,塞拉菲娜那双隱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若非“暗影长者”那些迂腐顽固、多管閒事的老东西从中作梗。 他们那套所谓的“平衡”与“秩序”,不过是阻碍真正力量崛起的绊脚石。 不然她们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行此隱秘之事。 不过,一切的隱忍与筹备都將值得。 今日之后,她多年的心血与研究成果便能得到最终的验证。 届时,即便是瑞达尼亚宫廷里那位眼高於顶的玛格丽塔。 那位自詡为术士姐妹会顶尖天才的女术士,也必须正视自己的成就。 或许还会为当年对自己的轻视而感到一丝悔意。 一丝隱秘而快意的笑容,在她苍白的唇边悄然绽放,旋即隱没。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仪式的下一个阶段。 21.真爱如血 血。 骑士的血,终於流尽了。 最后一滴渗进石刻的沟壑,祭坛上那块碎裂的导航石,所有幽光猛地向內一缩,死了般悬停。 塞拉菲娜的法杖重重顿地。 咚。 地厅里一声闷响。 她喉咙里挤出一个扭曲的,根本不属於人类的音节。 像金属被硬生生撕开。 嗡——! 祭坛后方,空间塌了下去。 紫黑色的电弧疯了一样乱窜,一个没固定形状的口子被蛮力扯开,古老到发霉的能量波动喷涌而出。 空间在摩擦,发出刮擦耳膜的尖叫。 还有咆哮。 充满野兽怒火的咆哮,中间夹著几个听不懂的,像是咒骂的词。 伊拉拉的紫眼睛里,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这股血能……比她想的,还要纯粹。 伊莎贝拉用舌尖舔过嘴唇,一点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卡珊德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但她握著血鞭的指节,正在一寸寸发白。 塞拉菲娜退了一步,眼神狂热,又带著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畏缩。 裂隙里的能量衝到了最高点! 轰! 一个影子被吐了出来。 又高又长。 他踉蹌著砸在地上,但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带著被冒犯的暴怒稳住了身形。 黑色的皮衣,金髮乱糟糟的。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冷得像刀子,飞快地刮过祭坛、法阵,还有她们三个。 三个……同类? 但气息完全陌生。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 他眼里的困惑只停留了一秒,立刻被烧成了警惕和怒火。 “hver faen er dere?!” 那声音低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 “hva er dette forbannede stedet?!” 没人听得懂。 但这不重要。 那眼神,那语气,已经说了一切。 这个男人,是头被惹怒的野兽,危险得要命。 他没动,只是视线在她们身上来回巡弋,像在评估猎物的斤两,寻找最脆弱的那个。 伊拉拉嘴角挑起一个弧度。 胜券在握。 她给了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一个眼色。 “为女爵献身!” 卡珊德拉的声音又低又冷。 人已经像影子一样扑了出去。 血鞭活了过来,化作一道红色的利刃,钻向那男人咽喉。 嗤。 一声冷哼。 男人只是微微一侧身,鞭刃就擦著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带起几根金色的髮丝。 他甚至没看。 反手一拳。 快。 精准。 嘭! 结结实实轰在卡珊德拉的侧腹。 卡珊德拉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整个人像破娃娃一样横著飞出去,砸在石壁上,顺著墙滑下来。 一缕黑血从她嘴角渗出,眼神里,是骇然。 几乎就在拳头打中的那一刻。 伊莎贝拉化成一团黑雾,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男人背后。 乌黑的,剃刀般锋利的指甲,刺向他的后颈。 男人头都没回。 左肘向后,以一个筋骨错位般的角度,猛地顶了上来。 咔嚓! 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是伊莎贝拉的手腕。 剧痛让她被迫现形,踉蹌后退。 男人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什么。 像在嘲笑这种不上檯面的小把戏。 “蚀魂低语!” 塞拉菲娜法杖高举。 一道看不见的衝击撞向男人。 他的大脑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让他皱了皱眉。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猛地瞪向塞拉菲娜,凶狠的视线让她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伊拉拉终於准备亲自动手。 她抬起一根手指,凌空一点。 祭坛上残留的血,空气里瀰漫的血腥味,瞬间活了。 无数比头髮还细的血丝,从四面八方,蛛网一样缠向那个男人。 “吼!” 男人咆哮著,双腿肌肉賁张,整个人拔地而起。 他想飞。 “休想!” “禁制符阵,启!” 塞拉菲娜早有准备。 空中,一张淡紫色的符文大网凭空出现,封死了他所有向上的空间。 他被硬生生拍回了地面。 肋骨仿佛断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灼烧般的剧痛。 但卡珊德拉只是死死盯著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撕碎他! 血鞭在她手里,几乎不再是武器,而是她手臂的延伸,疯狂抽打,交织成网。 伊莎贝拉的裙子被劲风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些狼狈。 该死。 她化作的黑雾只能在战场边缘游走。 这男人的攻击范围太大,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卷进去。 雾里的毒素……没用。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 塞拉菲娜额角的汗,一滴滴滑下来,蛰痛了眼睛。 法术在被不断挣脱。 一个接一个。 她只能咬著牙,重新构筑,同时调动法阵的力量。 生命炼成·逆转。 削弱他。 一定要削弱他! 转折来得毫无徵兆。 来自一直没动的伊拉拉。 就在男人被符文网短暂压制,被卡珊德拉的鞭影和伊莎贝拉的雾气同时骚扰,注意力被扯散的那一瞬间。 伊拉拉,动了。 她眼中紫光暴涨。 双手抬起。 积蓄已久的强化血咒,倾泻而出。 这一次的血丝,不一样。 更粗,更凝实,带著一种……侵蚀的活性。 它们像有生命的毒蛇,钻进了男人身上那些细微的伤口。 钻进了他的毛孔! “fffuuck!” 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嘶吼。 那具强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的动作,开始变慢,变僵硬。 力量……好像被什么东西从身体內部,一点点偷走了。 “就是现在!” 伊拉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狂喜。 她双手在胸前猛地合拢。 口中,吐出一个充满了支配与占有意味的古老音节。 “束!” 钻进男人体內的血丝,疯了一样收紧。 体外的血线也开始疯狂生长,在他身体表面飞快地编织,缠绕。 一个巨大的,闪烁著暗红符文的血色之茧,正在成形! “shit——!” 茧里传出不甘的咆哮。 血茧的表面,还在一下下地鼓胀。 但伊拉拉调动了整个祭坛的力量去压制。 塞拉菲娜也在全力辅助。 他的挣扎,越来越弱。 越来越无力。 …… 最后。 在一声充满了屈辱的,野兽般的低吼中。 他重重地,单膝跪地。 血茧彻底收紧。 再无声息。 只剩下透过缝隙,传出的微弱喘息和压抑的,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低吼。 他被钉死在了祭坛中央。 冰蓝色的眼睛里,是能杀死人一万次的杀意,和一丝……困惑。 伊拉拉喘著气,抹掉额角的汗。 她看著那个血茧,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眼里全是贪婪和兴奋。 “塞拉菲娜!” 她命令道。 “稳住它!” “別让他挣脱,也別让他恢復!” “准备汲取精华!” “遵命,女爵大人。” 塞拉菲娜立刻开始布置更复杂的束缚法阵。 卡珊德拉拄著鞭子,胸口剧烈地起伏著,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血茧上。 伊莎贝拉整理著自己破破烂烂的裙子。 她饶有兴致地,来回打量著这个强大的“祭品”。 嘴角勾起一个病態的,著迷的微笑。 地厅里,血腥味,魔法的焦糊味,还有从茧里渗出的,让人心惊胆战的能量波动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 伊莎贝拉的鼻子,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 她那双凝视著血茧的媚眼,瞳孔猛地一缩。 闪过欣喜。 和更大的疑惑。 是…… 那个小老鼠的味道? 混著青草,汗水,还有一丝……让她熟悉的,符文的味道。 伊莎贝拉猛地转过身,望向入口。 他不是和那头老狼逃出去了吗? 怎么……回来了? 难道…… 是特地回来……见我? 昏暗的火光下,一个身影从甬道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 瘦弱。 但脊背挺得笔直。 他走得不快,甚至有点蹣跚。 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目標明確。 就是她。 伊莎贝拉的呼吸,在这一刻,停住了。 她忘了那个价值连城的“祭品”。 忘了女爵。 忘了仪式。 所有的,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去而復返的,“未破之血”—— 凯克。 吸引了。 22.血色祭礼 凯克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双腿不受控制地在地牢深处的黑暗甬道中迈进。 这念头钻进凯克脑子里时,他的脚正踏著某种黏腻又冰冷的地面,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石壁擦过肩膀,带来刺骨的凉意和一股子铁锈混合著腐肉的恶臭,浓得像堵墙,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污泥。 “妈的。” 他想骂得更响亮点,但只能在脑子里咕噥。 “这下系统总算把我玩死了。” 死寂。 绝望像灌进肺里的水,把他最后一点可笑的求生欲给浇灭了。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不如……不如过一遍电影? 他这辈子,不,这两辈子,也確实够他妈像场烂片。 上辈子是个孤儿,没朋友,没牵掛,网络世界就是他的子宫。 这辈子……他妈的,还不如上辈子。 本以为是什么天选之子的剧本,结果系统就是那个把他一步步推下悬崖的损贼。 艾斯卡尔…… 那张疤脸,那暴躁得像头熊的脾气,怎么就信了他那套“阿尔祖附身”的鬼话? 那个老猎魔人,救他,教他耍剑,还真把他当个……什么东西? “……对不住了,老傢伙。” 喉咙里像塞了块炭,凯克在心里嘶哑地念叨。 “真不该把你一个人丟下……操,要是有得选。 老子寧可跟你死在逃跑的路上,也比现在像条狗一样被拖去屠宰场强。” 他甚至能想像出艾斯卡尔现在的德行。 那傢伙肯定缩在哪个角落,用最劣质的烧酒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最好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发现红葡萄酒馆那该死的法阵屁用没有,早就散了。 他就能骂骂咧咧地,带著一身的疲惫和对我这个逃兵的鄙夷,滚回他那冰天雪地的凯尔莫罕。 他还念叨著,今年冬天得回去见维瑟米尔导师…… 【警告。侦测到高密度野生血能反应。路径修正。】 脑子里那冰冷的玩意儿又响了,像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刑场到了。 凯克脸上某个肌肉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行。 来吧。 “野生血能”? 希望你够野,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前面的黑暗被一抹幽红撕开了一道口子,那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当那具不属於他的身体终於停下脚步时,凯克忘了怎么呼吸。 不是地牢。 是一座……宫殿。 古老的精灵建筑,穹顶高得让人脖子发酸,上面雕刻的纹路他妈的居然还在流动,被一层血光浸透,像活物的血管网。 空气里不止是腥臭,还有种沉甸甸的、压迫心臟的古老力量在奔流,每一次脉动都让他的牙根发麻。 精灵的纤细和某种邪物的污秽,在这里扭曲地抱在一起,催生出一种让人想吐的华丽。 宫殿正中,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符文像烧红的烙铁,明灭不定。 法阵的中心,悬著一个暗红色的茧。 它在跳。 像一颗心臟。 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恐怖的能量扩散开来,凯克能感觉到自己体內的血液都在跟著那频率颤抖。 【目標已锁定。】 暗影女爵伊拉拉,就站在那颗“心臟”旁边,紫色的长袍垂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她的指尖探出几根几乎是实体的血色丝线,扎进血茧里,不知道是在抽吸,还是在餵养。 她身上的威压,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座山,死死地压在凯克的天灵盖上。 法阵的三个角,站著三个人。 拿著黑曜石法杖的塞拉菲娜,嘴唇翕动,吐出听不懂的音节,杖顶的光芒像垂死者的呼吸。 一身黑皮甲的卡珊德拉,脸冷得像冰块,双手死死按在法阵的符文上。 还有伊莎贝拉。 她站在另一个节点上,那张总是带著媚意的脸此刻竟有些出神,眼神飘忽著,不知道在看法阵,还是在看別的什么。 凯克的出现,像一声咳嗽,打破了这死寂的仪式。 伊拉拉的头颅微微偏转,那双眼睛扫了过来。 不是惊讶,更像是在看一只自己爬进蛛网的飞蛾。 那眼神里带著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这个祭品,怎么自己跑来了? 但也就那么一瞬。她对脚下这个法阵显然有著绝对的控制权,任何没被“邀请”的东西踏入,下场只有被瞬间榨乾。 所以,她只是“嗯?”了一声,像从鼻子里哼出一粒尘埃,便不再理会。 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养料罢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平静。 “是你?!” 卡珊德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她狠狠地瞪向凯克。 隨即那饱含杀意的目光又如毒蛇般转向伊莎贝拉,仿佛在质问她这是否又是她的手笔。 伊莎贝拉似乎感受到了这股视线,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与卡珊德拉对视。 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正一步步走向法阵的凯克,那眼神复杂难明。 痴迷中夹杂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与……期待? “骑士!” 卡珊德拉没有得到伊莎贝拉的回应,怒火更炽,她厉声喝道, “那个该死的猎魔人闯进来了!给我杀了他!把他剁碎了餵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迴荡,充满了暴戾。 守在宫殿边缘阴影处的两名墮落骑士闻声而动。 他们全身覆盖著厚重的黑色鎧甲,只露出两点猩红的幽光作为眼睛。 手中紧握著狰狞的重剑和战斧,发出沉重的脚步声,毫不犹豫地朝著凯克冲了过来,杀气腾腾。 凯克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著两名死亡使者般的骑士向自己逼近。 他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与腐朽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道迅猛的黑影如同矫健的猎豹般从侧面的廊柱阴影中猛然窜出! “鏘!噹!”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在宫殿中炸响,火星四溅。 艾斯卡尔! 他不知何时也潜行到了这里,手中紧握著一把从被献祭的骑士身上顺来的、布满豁口却依旧锋利的钢剑。 他以一个標准的狼学派侧身格挡,险之又险地架住了墮落骑士势大力沉的劈砍。 巨大的衝击力让他手臂微微发麻,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凯克!” 艾斯卡尔的咆哮声中带著压抑不住的焦急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望, “你这该死的臭小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这里我先挡著,你……你他妈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紧接著,艾斯卡尔又一个跨步,將想越过他的骑士拦下来。 见鬼! 这些天杀的吸血鬼到底从哪里招募这么多不要命的骑士?! 难道亚甸的骑士团都改行给她们当看门狗了吗?! 还是说,对於这些活了几百年的妖艷怪物来说。 勾引几个男人为她们卖命,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凭藉著多年生死搏杀中磨礪出的精湛技艺与两名墮落骑士周旋。 狼学派的剑术讲究灵巧与致命。 艾斯卡尔的身影在两名骑士的重击之间闪转腾挪。 砍刀不时划出刁钻的角度,在他们的鎧甲上留下一串串火和浅浅的刻痕。 但他毕竟只有一人,而且手中的武器也非趁手的猎魔人银剑或钢剑,面对两名悍不畏死的墮落骑士。 他很快便落入了下风,身上也添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然而,艾斯卡尔的殊死搏斗,却为凯克爭取到了宝贵的——或者说,是系统所需要的——时间。 在艾斯卡尔与骑士们激战的背景音中,凯克那被系统操控的身体,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踏上了那闪耀著不祥血光的巨大魔法阵。 23.阵心起舞 血色宫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踏入血色魔法阵的年轻身影上——凯克。 他的一只脚,確確实实地踩在了那由无数怨魂与精血交织而成的恐怖法阵边缘。 预想中血肉消融、魂飞魄散的悽厉场面並未发生。 凯克,安然无恙。 “这……这不可能!” 女术士塞拉菲娜尖锐的惊叫划破了死寂。 她的双眼因为过度震惊而圆睁,瞳孔中闪烁著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法阵的运作原理: 一旦有任何蕴含生命能量的活物接触,法阵中循环流淌的血能便会如同飢饿的血蛭。 瞬息之间將其吸噬殆尽,化为最精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仪式中央、维繫著血茧的暗影女爵伊拉拉。 这是她此生最霸道、最不容侵犯的杰作。 然而,塞拉菲娜分明观察到。 凯克的落脚点,那看似隨意的一步。 竟然妙到巔毫地避开了汹涌血能最狂暴的节点,轻巧地踏在了一处能量流转瞬息间的空隙! 紧接著,第二步,第三步……凯克的身形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以一种怪异而扭曲的韵律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能量潮汐的间歇,仿佛閒庭信步,又似在刀尖上跳著一支诡异的死亡之舞。 “嗯?” 一直端坐於血茧之前,引导著磅礴能量的暗影女爵伊拉拉,终於第一次將她那双蕴含著无尽威严与冰冷的血色双眸。 真正地、专注地投向了法阵边缘的凯克。 她的眼神不再是先前那种审视螻蚁般的漠然,一丝极淡的惊疑自她眼底深处掠过。 如同冰湖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却也足以泛起涟漪。 但这丝惊疑迅速被更浓重的森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神祇被凡人触怒的薄怒所取代。 这个卑微的猎魔人,这个她原以为可以隨手碾死的“添头祭品”。 竟然敢在她的血脉纯化仪式上。 在她即將攫取更远古、更强大力量的关键时刻,製造出如此……变数? 宫殿內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沉重得令人窒息。 “拦住他!杀了他!” 卡珊德拉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 她周身血气翻涌,试图挣脱法阵对她的能量连结,亲自下场將那个胆敢褻瀆仪式的凡人撕成碎片。 她无法容忍,在女爵大人的重要仪式上,出现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污点。 “不可,卡珊德拉!” 塞拉菲娜连忙尖声阻止,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你是维持法阵压制那异界血族的关键一环! 一旦你擅自脱离,血茧中的那位恐怕会立刻衝破束缚! 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卡珊德拉的动作一滯,猩红的目光死死盯著凯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著这个……这个虫子。 走到女爵大人面前吗?!” 塞拉菲娜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近乎痴迷的诡异笑。 她贪婪地注视著凯克在法阵中的每一步动作,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无妨,卡珊德拉,请相信伊拉拉的力量。 而且……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双眼中开始泛起微弱的魔法光芒,显然是动用了某种增强视力的法术。 “他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血能流动的缝隙。 不,甚至可以说是踏在能量波纹的『节点』上! 这种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和掌控……太不可思议了! 连我都无法如此清晰地洞察法阵內部每一处能量的细微变化,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塞拉菲娜心中的求知慾与对神秘现象的狂热,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枯草般疯狂滋长。 她甚至有些期待,这个年轻的猎魔人能给她带来更大的“惊喜”。 而站在一旁,同样被法阵能量牵引著的伊莎贝拉,则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凝视著凯克的背影。 她的心湖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景象,比她最大胆的预期还要疯狂! 是那个符文……是自己留在他胸膛上的【血宴符印】? 在她將那份裹挟著不甘、疯狂与孤注一掷的血液渡送给他之后。 那个符文……难道真的成为了打破这潭死水的钥匙?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的,凯克白天里那双眼睛。 那是一种与她如出一辙的、被命运扼住咽喉,却还想反咬一口的眼神! 心臟,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那不是源於爱意的刺痛,而是一种混杂著恐惧与病態兴奋的战慄。 她赌对了。 她亲手为这个牢笼打开了一道缝隙,而笼中的这只野兽,这面“镜子”。 真的开始展露他那稚嫩而又致命的爪牙了! 此刻的凯克,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剑拔弩张。 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著,以各种匪夷所思、极尽扭曲的姿势在法阵上“跳跃”、“挪移”。 每一个动作都违背了他平日的习惯,甚至超出了他身体的柔韧极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那令人心悸的血能波动,每一次擦身而过,都让他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想尖叫,想逃离,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系统提示:血能晋升仪式结构解析中……当前解析度59%……】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让凯克在无尽的恐惧中抓住了一丝微弱的理智。 是系统!是系统在操控他!它在解析这个恐怖的法阵!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伊拉拉终於有了动作。 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尖遥遥对准了在法阵中“起舞”的凯克。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骤然加剧,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长鞭凭空乍现,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如毒蛇般噬向凯克! 这一鞭,蕴含著伊拉拉身为高阶吸血鬼的恐怖力量,足以將精钢抽断,將巨石粉碎! 凯克瞳孔猛缩,眼睁睁看著那道血鞭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將他笼罩。 他想躲,想反抗,但身体依旧僵硬地执行著【系统】的指令,似乎对这致命一击毫无察觉。 “小心!” 远处,与两名墮落骑士缠斗的艾斯卡尔目眥欲裂,发出一声怒吼。 他手中的砍刀狂舞,逼退一名骑士,却分身乏术,只能绝望地看著凯克即將被血鞭吞噬。 然而,就在血鞭即將触及凯克身体的剎那,异变陡生! 凯克脚下所踩的那片法阵区域,血色光芒猛然炽盛了一瞬。 与此同时,他胸口处。 那枚由伊莎贝拉亲手刻下的【血宴符印】也骤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悸动,仿佛与之遥相呼应。 【系统提示:修炼中检测到干扰!启动符文共鸣!引导法阵局部能量……】 伊拉拉那势在必得的血鞭,在接触到凯克身前一尺之地时,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壁垒。 不,更准確地说,是凯克身周的法阵能量突然发生了一阵紊乱的涌动。 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血鞭蕴含的能量竟被这漩涡强行拉扯、撕裂。 然后如同泥牛入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脚下庞大的血色法阵之中。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凯克:“???” 他一脸懵逼地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他只感觉到体內那枚【血宴符印】中的血能似乎被【系统】微弱地抽取並调动了一下。 然后伊拉拉那恐怖的血鞭就……消失了? 难道……我现在已经这么牛逼了吗? 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凯克心底冒了出来。 法阵之外,与两名墮落骑士酣战的艾斯卡尔,也用余光瞥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不知道凯克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无疑给了他巨大的鼓舞。 “干得好,臭小子!” 艾斯卡尔兴奋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他一刀劈翻一名试图偷袭的骑士。 放声大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就这样!继续!把那个该死的老妖婆的脸打肿! 让她知道,我们猎魔人不是好惹的!”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惊愕、快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见到自己的攻击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一个“祭品”化解。 伊拉拉那万年冰封般的绝美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她的双眉微微蹙起,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与……被螻蚁挑衅成功的恼怒。 “有点意思。” 她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但熟悉她的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却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 伊拉拉不再留手。 她十指轮动,剎那间,数十道更为凝练、更为迅捷的血色尖刺从四面八方向凯克攒射而去。 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紧接著,法阵地面上,数条血色触手破土而出,如同活物般缠向凯克的双腿! 更有无形的精神衝击,伴隨著尖锐的呼啸,直刺凯克的脑海! 物理、能量、精神,全方位的无差別攻击! 伊拉拉显然动了真怒,要將这个胆敢在她仪式上捣乱的“异数”彻底抹杀。 然而,凯克依旧在【系统】的操控下,以一种近乎妖异的姿態在法阵中穿梭。 他的身体时而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激射的血刺; 时而脚尖在地面诡异步伐一点,血色触手便堪堪从他脚边擦过,抓了个空; 至於那无形的精神衝击,系统直接硬吃了一击。 凯克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凯克內心深处早已破口大骂智障系统。 每一次攻击,都在即將命中凯克的前一刻,被他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 或者更准確地说,是被他脚下的法阵。 以及他胸口的【血宴符印】在【系统】的精密协调下,共同化解。 伊拉拉的攻击能量,大部分都被巧妙地引导、融入了法阵本身的能量循环之中。 “该死!该死!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伊拉拉终於无法维持那份高高在上的平静,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尖锐。 她不明白,这个卑微的人类,这个连正式巫师都不是的“猎魔人学徒”。 是如何在她与塞拉菲娜亲手布置的、浸淫了百年心血的血能法阵中来去自如。 甚至还能利用法阵的力量来抵御她的攻击! 这简直是对她这位暗影女爵最大的羞辱! 凯克自然无法回答。 他只能用眼神示意伊拉拉。 “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去?!” 在伊拉拉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的狂怒攻击中 在塞拉菲娜越来越狂热的注视下 在伊莎贝拉越来越复杂和动摇的目光中 在艾斯卡尔越来越高亢的助威声中 凯克,或者说被【系统】操控的凯克。 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过了那段对其他人而言必死无疑的血色之路。 终於,他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了暗影女爵伊拉拉的面前,两者之间。 只隔著那个仍在不断被汲取能量、散发著不祥气息的巨大血茧。 宫殿內的气氛,在这一刻凝滯到了极点。 【系统提示:血能晋升仪式结构解析完成!法阵核心节点已锁定!当前解析度100%!】 冰冷的电子音,在凯克的脑海中,清晰地响起。 24.暗影之拥 “你这卑贱的虫子——!” 暗影女爵伊拉拉的声音在血色宫殿中迴荡,不再是往日的优雅从容,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华贵的紫袍下,紧握的双拳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仿佛燃烧著两簇幽冷的火焰,死死锁定著那个正一步步踏向她的身影——凯克。 就在片刻之前,这个在她眼中连螻蚁都不如的“猎魔人学徒”。 竟然在她与塞拉菲娜耗费百年心血布置的血能法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每一次她试图发动的攻击,都被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利用法阵本身的力量化解。 甚至反过来对法阵的能量流造成了微小的扰动。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对她这位暗影女爵最赤裸裸的挑衅与羞辱! 她能感觉到血茧中异界吸血鬼那庞大而驳杂的能量正处於被引导和吸收的关键节点。 任何剧烈的能量波动都可能导致仪式失败,甚至让她自身遭受重创。 因此,儘管怒火几乎要焚毁她的理智,她却不得不强行压制住立刻將凯克撕成碎片的衝动。 眼睁睁看著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傢伙,带著那种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从容,逼近法阵的中央——也逼近了她。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活性血能,符合『暗影之拥』修炼条件。开始自动修炼『暗影之拥』。】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凯克脑海中响起,让他心中一紧。 他眼睁睁看著自己被系统操控的身体,无视了那散发著恐怖威压、能量几乎满溢的血茧。 反而径直朝著已然怒髮衝冠的暗影女爵伊拉拉走去。 伊拉拉见凯克无视那唾手可得的庞大能量源,反而继续向自己走来。 眼中的怒火更盛,夹杂著一丝困惑与极致的轻蔑: “怎么? 卑微的蛆虫,难道你以为靠近我,就能改变你那可悲的命运吗? 还是说,你想在临死前,再多看几眼你不配仰望的存在?”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尖针。 就在伊拉拉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冒著仪式受损的风险也要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傢伙一个惨痛教训时。 凯克的身体突然做出了一个让她怒火攻心之下,都始料未及的褻瀆之举。 “嘶啦——” 一声裂帛脆响,在死寂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伊拉拉那件象徵著高贵与权力的紫色长袍,竟被凯克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露出了其下象牙般细腻光滑的肌肤,以及因极致愤怒和惊愕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你——!找——!死——!” 伊拉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著要將凯克挫骨扬灰的恨意。 她体內的血能因这突如其来的羞辱而疯狂鼓譟,几乎要衝破她对仪式能量的勉力维持。 她猛地抬手,凝聚起足以撕裂钢铁的血色利爪,不顾一切地抓向凯克的心臟。 然而,她的动作却在半空中微微一滯,並非她突然心软。 而是她惊骇地发现,就在凯克做出那褻瀆之举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吸力从凯克身上传来。 与她体內正全力运转以吸收异界吸血鬼血能的法阵產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她大部分心神和力量都用於压制和引导血茧的能量,此刻强行调动力量攻击凯克,不仅威力大减。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对血茧能量的掌控出现了一丝鬆动! 这个混蛋!他到底做了什么?! 就在她这因愤怒、羞辱以及对仪式失控的恐惧而造成的短暂迟滯与权衡之间。 凯克的身体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近。 在凯克自己几乎要崩溃的內心尖叫中。 他的双臂环上了伊拉拉那看似纤柔却蕴含著恐怖力量的腰肢。 冰凉的唇瓣带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印上了女爵因错愕、暴怒与极致羞愤而微张的红唇。 “嗡——” 天地失重,万籟俱寂,唯余心跳如暮鼓低鸣。 一声声,如同被勾引的钟摆, 在两道影子之间轻颤、摇曳、失衡。 凯克胸口的血宴符印仿若被瞬息点燃,赤芒如焰,狂舞不止。 【暗影之拥】隨那一吻悍然发动,灵魂与能量的掠夺之舞於焉展开。 红,不是玫瑰的红,不是鲜血的红, 是心跳映出的赤光, 在紫色静謐中,一点点渗透、扩散, 像浓夜,被红日唤醒。 紫,依旧高贵,却不再冷硬, 在红的包围下微微颤抖, 如织锦褪色,如神性的面纱悄然剥落。 每一寸的靠近都是一场审判, 每一次的触碰都是一次褻瀆。 法阵的线条开始跳动, 如彼此的脉搏,在能量中应和、纠缠、失控。 不是碰触, 是影与影之间的呢喃, 是呼吸里曖昧的温度, 在空气中刻下一道看不见的弧线—— 若有若无,如梦,如咒。 她的怒焰,不再是怒焰, 而是暴风中颤抖的瓣, 被擷取,不是强夺, 而是被一种机械得近乎冰冷的意志征服。 那不是拥抱, 是两道本不该相遇的河流, 在命运的禁地,交匯成一条无法命名的潮汐。 那不是吻, 是两座古老的神殿在坍塌前的最后迴响, 带著褻瀆,也带著神圣, 在无数禁忌的回音中, 拉响了一场永不停止的低语。 在那低语中, 她睁开了眼, 他闭上了眼, 有那么一瞬,凯克仿佛沉沦於一场无止尽的梦: 梦中有潮汐拍打礁石,有烈风掠过荒原, 而他,与她, 在这梦境深处,气息交融,灵魂搏杀,能量共振。 他像流星穿越黑夜,划破她的世界 在那里,他们不再是对立的存在, 一如钥匙与锁,不再区分谁是始端。 红在燃烧,紫在低吟。 他们不碰触, 却早已彼此侵入。 不是指尖,不是唇齿, 是呼吸里的温度,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条曖昧的路径, 若有若无, 像梦中的呢喃,像溢出的魔咒。 影子缠绕在一起, 当它们交叠, 没有挣扎, 只有一种奇特的默契, 仿佛早已在命运的某一页上写好。 血能在他们之间流转, 不再如利刃般锋锐, 而是带著温热的黏稠, 缓缓爬过意识的边缘, 像情人的呢喃,在耳廓边盘旋。 她想拒绝, 可每一次抗拒, 都像是某种更深层的渴望在挣扎。 他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比声音更具力量, 他的回应,如一只不知疲惫的赤蝶。 在她意识的彼岸振翅,掀起万顷梦涛。 直至最终,色彩已然混沌,感知亦渐趋朦朧, 化作一片无垠的光晕。 唯余一种深不可测的共鸣—— 如神祇的低吟,似深渊的迴响—— 在唇齿之间,在心跳之间, 在这血色宫殿的永夜深处, 缓缓盛放,无法遏止。 直至再也分不清哪是红,哪是紫。 只余下一片混沌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奔腾与狂喜…… 凯克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而精纯的血能,正通过两人紧密相贴的肌肤,尤其是唇齿交接之处。 源源不断地从伊拉拉的体內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血茧中那更为庞大、更为狂野的能量洪流,依旧凶猛地灌入伊拉拉体內。 而凯克此刻,就像一个突然接入的阀门,分流了一部分本该由伊拉拉独自承受的精纯能量。 “不……不要……系统! 我操你大爷!停下!快停下啊!” 凯克在心底疯狂咆哮,羞耻、愤怒、恐惧以及一种陌生的悸动在他心中交织。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皮肤似乎变得更加苍白细腻。 指甲微微伸长,甚至连牙齿也开始发痒,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要破齦而出。 他妈的,这叫什么“暗影之拥”? 这分明是强抢民女……哦不,是强抢女吸血鬼啊! 而且还是当著这么多“观眾”的面! 系统你就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廉耻心吗? 哪怕操控法阵隔开其他人的视线也好啊! “放开女爵大人!” 一声怒斥如炸雷般响起。 卡珊德拉双目赤红,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她无法容忍任何人如此褻瀆她心中至高无上的女爵! 她不顾一切地催动力量,想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衝上去將凯克碎尸万段。 然而,一道幽蓝色的锁链凭空出现,精准地缠绕在她的手腕脚踝,將她牢牢禁錮在原地。 “塞拉菲娜!你做什么?!” 卡珊德拉愕然地看向身旁的女术士,她不明白为何一向不问世事的塞拉菲娜会阻止自己。 塞拉菲娜的面容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著一种近乎癲狂的狂热光芒。 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瑰丽、最不可思议的奇蹟。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一点,一道微弱的魔能屏障挡在了卡珊德拉面前。 “卡珊德拉,冷静一点,仔细看。” 塞拉菲娜的声音带著一丝奇异的咏嘆调。 “你不觉得……这很美妙吗? 女爵大人与那个猎魔人,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能量迴路。 你看,源自异界吸血鬼的原始血能过於狂暴。 即便强大如女爵大人,想要完全吞噬也必然要承受巨大的风险。 但现在,这个小傢伙,就像一个完美的过滤器和分担者。 他正在主动汲取那些经过女爵初步炼化却依旧霸道的能量。” 她顿了顿,眼神愈发炽热: “你若此刻打断他们,不仅会破坏这个精妙绝伦的『共生』状態,更可能让女爵大人受到血能反噬。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诸东流。而且……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项比仪式成功更有价值的发现吗?” 塞拉菲娜的话语如同魔咒,让本已怒火攻心的卡珊德拉动作一僵。 她死死盯著法阵中央那诡异而“亲密”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在惊怒、怀疑与一丝茫然间不断切换。 她无法理解这荒诞的一幕,但塞拉菲娜的话却又让她不得不强压下杀意。 谁也不知道,塞拉菲娜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背后。 究竟有多少是为了伊拉拉,又有多少是为了满足她那颗对未知力量永无止境的探求之心。 而在另一边,伊莎贝拉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死死攥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那点痛楚,远不及她心中翻涌的万分之一。 那双妖媚的眼眸死死盯著法阵中央交缠的身影,那里面没有丝毫属於女人的嫉妒。 却翻涌著比嫉妒更疯狂百倍的情绪——那是创造者眼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即將被宿敌夺走的暴怒与不甘! 她咬破了娇艷的红唇,血珠顺著嘴角滑落,带著一种淒艷的美感。 “我种下的种子……”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怨毒而又带著一丝癲狂兴奋的低语: “……凭什么,由你来品尝它的果实?” 凯克胸口那枚由她亲手刻下的【血宴符印】,是她撬动命运的唯一赌注。 而现在,这枚符印,这条本该只属於她的隱秘连结。 却成了將她的“镜子”与她最憎恨的女人连接在一起的、该死的桥樑! 解决了最后两名负隅顽抗的墮落骑士,艾斯卡尔喘著粗气,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污。 他刚想开口询问凯克那边的情况,一抬头,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这位身经百战、见惯了各种血腥与诡异场面的狼派猎魔人。 此刻目瞪口呆,手中的钢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產生了幻觉。 “我……我操……” 半晌,艾斯卡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著浓重口音的咒骂,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小子是真他娘的会玩儿啊! 老子当了一辈子猎魔人,砍过的吸血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可还是头一回见著敢这么干吸血鬼的!还是在这种地方! 牛逼!真他娘的牛逼!” 而处於风暴中心的凯克,对外界的一切都已无暇顾及。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冰与火的能量洪流中沉浮,身体的每一寸都在被撕裂又重组。 伊拉拉口中渡来的不仅仅是精纯的血能。 更夹杂著属於高阶吸血鬼的冰冷意志和…… 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强行打断施法又被冒犯的滔天怒火与屈辱。 然而,【暗影之拥】仍在霸道地运转,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刷新: 【叮!吸收高阶血族精血,力量+2,敏捷+3,体质+3,感知+5!】 【叮!混沌魔力亲和度提升+1!】 【叮!血液亲和度提升+3!】 【暗影之拥(lv1):熟练度+59(59/100)】 【暗影之拥(lv1):熟练度+60(119/100)】 【叮!『暗影之拥』等级提升!】 【暗影之拥(lv2):熟练度+60(179/300)】 …… 伊拉拉紧闭著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內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 异界吸血鬼的血能虽然狂暴,但在凯克这个“分流器”的意外介入下。 她吸收的效率不降反升,而且风险大大降低。 只是……这种方式,这种被迫的“分享”与“交融”。 让她这位活了数百年的暗影女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愤与……一丝无法言说的异样。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类(或者说半人类)的生命气息在与她的能量交匯中飞速蜕变。 仿佛一株乾涸的植物贪婪地吮吸著甘霖,正朝著某个未知的方向野蛮生长。 宫殿之內,血光与暗影交织,能量的嘶鸣与压抑的喘息混合在一起。 构成了一副荒诞、禁忌却又充满了原始诱惑的画卷。 这场本该庄严肃穆的血色祭礼,已然彻底偏离了它原有的轨道,滑向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测的深渊。 25.暗影新生 血色的光芒渐渐黯淡,那禁忌而曖昧的“暗影之拥”终於在极致的能量交融与爆发后被迫中止。 凯克感到身体像是被撕裂后又强行拼接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 他与那位高高在上的暗影女爵伊拉拉几乎同时脱离了彼此,沉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伊拉拉的状態比凯克好不了多少。 她那身象徵著权势与神秘的华贵紫袍已在刚才的“缠绵”中被凯克粗暴地撕裂。 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此刻却布满了异样的潮红与能量灼烧的细密烙印。 她剧烈地咳嗽著,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跡。 强行吸纳异界吸血鬼的庞大力量,本就是一场豪赌。 凯克的意外闯入与“暗影之拥”,既像是催化剂,又像是分担者,更像是一把双刃剑。 此刻,驳杂而汹涌的能量在她体內横衝直撞,如同数条失控的怒龙。 让她这位强大的血族女爵也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完美掌控。 她能感觉到力量在奔涌,却难以將其凝聚成有效的攻击,仿佛一个抱著金山却找不到钥匙的乞丐。 她美丽的脸庞在潮红与苍白间不断变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紫色的眼眸中燃烧著屈辱与暴怒的火焰,却又夹杂著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与此同时,凯克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末日审判后的福音,接连响起: 【系统提示:野生血能捕捉完毕,血脉重塑完成。 成功转化为特殊血统——“半血族·猎魔者形態”!】 【警告!警告!未知血脉能量与宿主灵魂產生轻微排异反应,正在强制融合……融合完毕。】 【系统提示:猎魔人基因序列与高阶血族血能发生未知良性突变,体质+5,感知+3,敏捷+6,精神韧性+5!】 【系统提示:血脉天赋觉醒——初级血族能力【阴影穿梭】已解锁! 能力说明:消耗血能,可短距离穿梭於阴影之中,实现快速移动或规避。】 【猩红狂宴】已解锁! 【能力说明:吸收敌人的血液,可以快速恢復自身,並陷入短暂的狂暴状態。 该状態下,力量敏捷体质均得到提升,法印效果与智力下降。】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现,混杂著猎魔人特有的坚韧与一种对黑暗的奇异亲和。 凯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以往更有力,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 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远处囚徒压抑的呼吸声。 甚至伊莎贝拉身上那独特的蔷薇与檀香交织的体香,都清晰可辨。 但隨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源於灵魂深处的羞耻与对这副“非人”之躯的陌生感。 “女爵大人!” 一声悽厉的呼喊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卡珊德拉,这位对伊拉拉忠心耿耿的冰冷刽子手。 在目睹伊拉拉瘫倒在法阵中央,气息紊乱,嘴角带血的悽惨模样后。 第一个从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中挣脱出来。 她那双总是覆盖著寒霜的眼眸此刻被怒火烧得通红,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 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化作一道迅猛无匹的血色流光。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凯克而来! 她五指成爪,指甲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著金属般的寒光。 誓要將这个胆敢褻瀆並重创她敬爱女爵的卑贱“祭品”撕成千万碎片! 伊莎贝拉站在不远处,她精致的脸庞上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那是一种看著自己亲手点燃的火星,终於引燃了整片枯原的、混杂著惊异与扭曲满足的快感; 也是一种眼看这团火焰即將失控,甚至可能將自己也一同焚烧的隱秘恐惧。 凯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新生的、驳杂却强大的力量。 以及那与她胸口【血宴符印】隱隱產生的共鸣,让她心神激盪。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血族气息,带著一丝猎魔人的凛冽,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似乎想要阻止卡珊德拉。 但动作却微妙地慢了一拍,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住。 或许,她也想亲眼见证,这个被她亲手標记。 又经歷了如此奇遇的“镜子”,究竟能爆发出怎样的“惊喜”。 她的目光,如同最老练的猎手。 第一次將凯克真正视为了值得观察的“猎物”,而非隨手丟弃的棋子。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凯克。 卡珊德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几乎来不及思考! 就在那闪烁著寒光的利爪即將触及他脆弱脖颈的千分之一剎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本能驱使著他的身体。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般,【阴影穿梭】! 凯克只觉得眼前一暗,周围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实体。 化为一片冰冷、流动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像是融入了水中。 或者说,融入了影子里。 下一刻,光明重现,他踉蹌著从数米外的一片阴影中跌出。 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卡珊德拉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致命一击。 他大口喘著气,胸口剧烈起伏,恰好出现在刚解决掉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墮落骑士的艾斯卡尔身边。 艾斯卡尔魁梧的身躯上沾满了血污,既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血跡,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更添几分凶悍。 他看著几乎是光著身子的凯克。 艾斯卡尔咧开嘴,露出一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白的牙齿。 用他那標誌性的粗獷嗓音,带著浓浓的揶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瓮声瓮气地说道: “嚯,小子,行啊! 刚才那是什么戏法? 还有,感觉怎么样? 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爵。 她的『滋味』……是不是让你脱胎换骨,乐不思蜀了?” 凯克本就苍白的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不知是力竭后的虚弱,还是被艾斯卡尔这粗俗的玩笑给气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艾斯卡尔一眼,声音因羞愤而有些变调: “闭嘴!你这老混蛋! 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说著,隨手抄起地上破损的装饰布帘,快速把自己裹了一下。 然后便想拉起艾斯卡尔的手臂,催促他一同离开。 直觉告诉他,凭藉刚刚掌握的【阴影穿梭】,带著一个人一同短距离转移,应该还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內。 然而,艾斯卡尔却並没有立刻配合他的动作。 这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了凯克。 望向祭坛边缘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囚犯。 那些无辜者,有面黄肌瘦的男人,有衣衫襤褸的女人,有惊恐万状的老人,还有几个嚇得连哭泣都忘了的孩子。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恐惧。 以及在看到凯克和艾斯卡尔出现后,重新燃起的一丝微弱的、乞求的希望。 艾斯卡尔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脸上的刀疤也因此显得更加狰狞。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异常沉重的语气问道: “那他们呢? 凯克,我们就这么丟下他们,自己逃命?” 他顿了顿,粗粗糲的嗓音中带著斩钉截铁的决断: “你那新招数,如果还能带人,就用在他们身上。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你不用管我。 就算没有你这里胡哨的新把戏,老子也能想办法从这群吸血臭虫的包围里杀出去!” 凯克顺著艾斯卡尔的目光望去。 卡珊德拉一击未中,此刻已退回到伊拉拉身边,正单膝跪地。 焦急地检查著女爵的状態,口中不断呼唤著,暂时无暇他顾。 而那十几双充满哀求与恐惧的眼神,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地刺向凯克的心臟。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与……愧疚。 就在这时,囚犯中一个看起来约莫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的小脸上掛满了泪痕,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裙子也沾满了污泥。 但她却强忍著没有哭出声,只是用一双大大的、盛满了恐惧的眼睛望著凯克。 用一种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猎魔人……大哥哥…… 你、你要是能回去……能不能…… 能不能告诉我妈妈……艾比……艾比在叔叔家过得很好…… 让她……让她不要来找我了……我妈妈……她住在亚甸边境的…… 白田磨坊……” 小女孩的声音带著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凯克的心上。 “够了!” 凯克突然低吼一声,打断了小女孩那令人心碎的话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中剧烈翻涌,是愤怒,是同情。 也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然。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阴冷气息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种话,留著你自己去跟她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一个人,凭藉刚获得的【阴影穿梭】的能力,或许能勉强带上艾斯卡尔。 但要带上这十几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无疑是痴人说梦。 除非……除非能藉助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目光投向脚下那座依旧残留著庞大能量余波的血色魔法阵。 在系统的解析下,他对这座法阵的结构和能量运行方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 他能感觉到,那些刚刚被异界吸血鬼和伊拉拉搅动过的血能与阴影之力,並未彻底消散。 仍像蛰伏的巨兽般在这座宫殿的基石下游荡。 “艾斯卡尔!” 凯克猛地转头,眼神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 “帮我爭取一点时间!別让任何人打扰我!” 艾斯卡尔虽然不知道凯克要做什么。 但从对方那决绝的眼神中,他读懂了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横过手中的钢剑。 警惕地望向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的方向,摆出了防御的姿態。 凯克闭上了双眼,將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到对那座血色魔法阵的感知之中。 他竭力回忆著之前在“暗影之拥”状態下。 系统是如何解析、引导那些庞杂能量在他和伊拉拉之间的能量流。 是如何利用他胸口那枚被伊莎贝拉种下的【血宴符印】与法阵產生共鸣。 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下,虚按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尝试用意念去触碰、去调动那些残存在法阵脉络中、狂暴而驳杂的能量。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无异於让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去驾驭一辆失控的马车。 “噗——” 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从凯克鼻腔喷涌而出,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暗色的石板上,迅速渗透下去。 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大脑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穿刺般剧痛。 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那庞大的能量洪流撕碎。 但他咬紧牙关,强忍著那几乎要將他吞噬的眩晕与痛楚。 將自己刚刚获得的、对阴影之力的微弱掌控。 以及胸口【血宴符印】的力量,孤注一掷地投入到对法阵残余能量的引导之中。 “所有还想活命的人,都別抗拒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凯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剎那间,一股远比之前凯克独自施展【阴影穿梭】时更为浓郁、更为广阔、更为深邃的黑暗。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自凯克身上猛然爆发! 这黑暗不再是简单的影子,它仿佛拥有了实质,粘稠而冰冷。 带著一种源於深夜的苍凉与死寂,迅速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它无声地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 將所有囚犯,连同警惕戒备的艾斯卡尔,一併笼罩在那片纯粹的虚无之中。 凯克双眼不停流著血泪,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快地流逝。 但他死死地抓住艾斯卡尔粗壮的手臂,凭藉著对阴影的模糊感知。 在无尽的黑暗中艰难地辨认著一个方向——逃离这座地狱的方向。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走!” 隨后,那片笼罩了小半个宫殿的巨大阴影。 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向內收缩、塌陷,最后化为一个微不可察的黑点,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祭坛周围,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几个心思各异的吸血鬼。 卡珊德拉在黑暗爆发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强烈的能量波动,她怒吼著想要衝上前去阻止。 但那黑暗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瞬之间便將所有目標吞噬殆尽。 当阴影散去,原地早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影扰动。 她不甘地对著空荡荡的宫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但最终还是强压下追击的衝动,忧心忡忡地守护在依旧虚弱的伊拉拉身旁。 而伊莎贝拉则默默地注视著凯克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光芒明灭不定,闪烁著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胸口的位置,她能感觉到那枚作为信標与枷锁的【血宴符印】。 与她灵魂之间的连结被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力量强行拉长、绷紧,仿佛隨时都会断裂。 这种失控感非但没让她恐惧,反而带来了一丝病態的、几乎让她战慄的兴奋。 “你这面镜子……”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著一丝玩味与期待,轻声呢喃。 “究竟会映出怎样的未来呢……” 而那位始终保持著学者般冷静的女术士塞拉菲娜,则依旧在她的那本厚厚的笔记上飞快地记录著什么。 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对刚才发生的、堪称奇蹟的集体传送现象產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 完全忽略了周围紧张肃杀的气氛。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漫长的数个世纪。 一直瘫软在祭坛边的暗影女爵伊拉拉,猛地睁开了她那双狭长的冰蓝色眼眸! 瞳孔之中,不再是之前的虚弱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怒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深可见骨的惊悸。 “轰——!!!” 一股狂暴到难以形容的血能,如同积压了千年的火山般,不受控制地从她娇小的身躯內轰然喷涌而出! 血色的能量洪流化作无数狰狞的触手,疯狂地抽打、撕裂著周围的一切。 坚硬的石柱应声断裂,厚重的墙壁如同纸糊般崩塌。 整个宏伟的精灵宫殿都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面前痛苦地呻吟、颤抖,仿佛隨时都会彻底倾覆。 烟尘瀰漫中,伊拉拉缓缓地从废墟中站起身。 她那身原本华贵的紫袍早已在之前的“仪式”和此刻的能量爆发中化为齏粉。 露出大片雪白细腻、却又布满了曖昧痕跡与能量烙印的肌肤。 她赤著双足,一步步踏在冰冷的碎石之上,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只是死死地望向宫殿出口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试图迈出追击的第一步,然而,一股微妙的虚弱感与扯痛感瞬间席捲了她。 令她高傲的身躯猛地一个踉蹌,险些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 伊拉拉迅速伸出手,扶住身旁一块尚算完整的断裂石柱,稳住了身形。 她飞快地低下头,用一缕从额前垂下的深棕色长髮,巧妙地掩盖了自己脸上一闪而逝的红润与狼狈。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假面。 声音也恢復了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冷漠,仿佛能將空气都凝结成冰: “卡珊德拉,伊莎贝拉。” “在,女爵大人!” 听到召唤,两人立刻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 卡珊德拉的眼中只有纯粹的忠诚与杀意,而伊莎贝拉垂下的眼帘之后,闪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晦暗不明的光。 “给我把他抓回来。” 伊拉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却偏偏蕴含著一股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慄的、刻骨铭心的杀意。 她顿了顿,红色的嘴唇勾起一抹残忍而艷丽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我要把他……一寸骨头一寸骨头地碾碎,再把他的灵魂抽出来。 让他永生永世在猩红姐妹会的血池之中哀嚎、懺悔!” 听到这句冰冷到极致的判决,伊莎贝拉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依旧低著头,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中,缓缓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冰冷的弧度。 抓回来? 当然。 但究竟是为谁而抓,抓回来之后又会如何……那可就是另一场更有趣的游戏了。 26.你闻起来好香啊 马车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顛簸著,每一次震动都像一把钝刀,在凯克重伤未愈的身体里搅动。 他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著醒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喉咙里像是烧著一团火,乾裂得几乎要冒出烟来。 “水……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马车外,正警惕地观察著四周的艾斯卡尔耳朵动了动。 那双属於猎魔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车厢內微弱的呻吟。 他勒住马韁,动作利落地將马车停在路边一颗孤零零的枯树旁。 然后掀开车帘,粗手大脚地钻了进来。 车厢內光线昏暗,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艾斯卡尔正要將腰间的水囊递过去,动作却猛地一顿。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此刻正难以置信地盯著凯克。 准確地说,是盯著凯克那双在昏暗中依然闪烁著异样光芒的眼睛。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竖瞳,如同某种潜伏在暗夜中的掠食者,带著一丝非人的冰冷与妖异。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梅里泰利在上……活得久了,还真是什么鬼东西都能见到。” 艾斯卡尔粗声粗气地咕噥了一句。 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感慨。 只是这感慨中,似乎又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见过的变异多了去了,但眼前这小子的变化,似乎比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都要来得诡异。 凯克此时虚弱得厉害,根本没听清艾斯卡尔在嘀咕什么。 他一把夺过艾斯卡尔手中的水囊,也顾不上许多,仰头便咕咚咕咚地將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嗝……你,你刚才说什么?” 凯克喘著粗气,终於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些,这才疑惑地看向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没好气地將那把从墮落骑士手中抢来的、剑刃上还带著几个豁口的钢剑拋给凯克。 下巴朝剑身点了点:“自己看。” 凯克將信將疑地接过钢剑,借著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缕微光,將磨得还算光亮的剑身当做镜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让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猩红竖瞳。 瞳孔在幽暗中微微收缩,透著一股择人而噬的野兽般的凶戾。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眼神中的迷茫与病態的呆滯。 这种危险感又被冲淡了不少,反而显得有几分诡异的脆弱。 紧接著,凯克看到了自己的脸。 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態的苍白,但五官却仿佛被精雕细琢过一般,线条分明,俊俏得甚至有些妖异。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著自己的脸颊,触感冰凉而细腻。 他下意识地抚上脸颊,触感冰凉而细腻。 难道这就是吸收吸血鬼精血的“副作用”? 堪比整容的那种?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原本的长相,顶多算是普通人的水准。 现在却直接跨越了几个等级,变成了这种足以让小姑娘尖叫的“奶油小生”类型。 艾斯卡尔在一旁抱臂看著凯克对著剑刃“顾影自怜”。 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粗声粗气地开口了,打破了车厢內的沉默: “我还以为你小子打算直接睡死过去,省得我还要找地方挖坑埋你。”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浓浓的揶揄。 “行啊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一口吞掉半个宫殿』的本事? 藏得够深啊!直接把那女爵给……嗯?” 刻意拖长了尾音,眼神曖昧地在凯克身上扫了扫。 凯克费力地睁大那双猩红的眼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想反驳几句,比如那根本不是他自愿的,而是狗屁系统操控的。 但喉咙依旧乾涩得厉害,身体也虚弱得提不起劲,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有气无力的哼唧。 艾斯卡尔见他这副怂样,从旁边的行囊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肉乾。 先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后才把剩下的丟给凯克。 同时又將水囊递到他嘴边,动作却比之前粗鲁的语气要轻柔一些: “喏,再喝点。 看你那副德性,跟被哪个不入流的女妖精吸乾了似的……哦,不对,”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带著一丝戏謔, “你这次遇到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女爵,感觉如何? 是不是比那些乡下的女村妇带劲多了? 滋味销魂不?” 他瞥了一眼凯克,语气虽然极尽嘲讽。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悄然滑过一丝隱晦的关切,如同乌云缝隙中偶尔透出的一缕阳光,稍纵即逝。 凯克听著艾斯卡尔那酸溜溜的语气,虚弱归虚弱,嘴上却不肯认输。 故意咧嘴一笑,儘管笑容因脸颊的苍白而显得有些诡异: “嘿,你这是嫉妒我吗? 不得不说,女爵的滋味……確实销魂蚀骨,比你想像的还要刺激百倍。 你要是体验过,保证你连那些酒馆里的庸脂俗粉都看不上眼了。”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眼神中带著一丝挑衅,试图激怒这个嘴硬心软的猎魔人。 艾斯卡尔看出凯克是有意气他,不过也没想和他吵,只是哼了一下。 “你小子別得意太早。” 艾斯卡尔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些许, “能从那群该死的吸血鬼爪子底下逃出来,不代表你就能活到下个月圆之夜。 这世道,比吸血鬼更操蛋的玩意儿多得是。 別像那些刚出茅庐、以为自己能日天日地的菜鸟猎魔人,一觉醒来就觉得自己能单挑全世界的怪物。 结果出门就被三只食尸鬼分了尸。”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靠在车厢角落、脸色惨白却仍然勉强咧嘴笑著的凯克。 车厢里光线昏暗,那双猩红的眼瞳在阴影中闪著诡异的光。 看起来既像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又像某种尚未成形的怪物。 艾斯卡尔一时沉默。 他並不喜欢怪物——哪怕是人变的那种。 但他更不喜欢那些明知道必死却还敢往前冲的疯子。 他咂了咂嘴,仿佛要把嘴里的那点彆扭感吐出去。 然后才用一种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咕噥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情不愿的肯定: “……干得……还算不赖。” 话音刚落,他立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仿佛要將刚才那句意外的“称讚”从空气中抹去似的。 不自在地撇开头,看向了车窗外的荒凉景致。 凯克拿起那块带著艾斯卡尔牙印的肉乾,费力地撕咬了一小块,慢慢咀嚼著。 他看著眼前这个口嫌体正直的猎魔人,虚弱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你就不能……直接说一句『谢谢你救了我』或者『你没事就好』吗? 非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谢你个头!” 艾斯卡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炸毛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老子是怕你死在这儿,给我添麻烦。 臭小子,別他妈的自作多情!” 车厢內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只有马车行驶时车轮碾过石子发出的“咯吱”声。 隨后,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接著,两人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压抑在心头的紧张和疲惫,似乎也在这笑声中消散了不少。 笑过之后,凯克看向马车窗外。 铅灰色的天空下,是连绵起伏的荒野,看不到一丝人烟。 他轻声问道:“那些人呢……他们都还活著吗?” 他指的是那些一同被囚禁在红葡萄酒馆地牢里的无辜者。 艾斯卡尔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们啊? 哼,大多数被你那个鬼影子一样的法术给弄出来之后。 跑得比被巨食尸鬼追赶的兔子还快。 一个个像是刚从妓院里逃出来的处女一样,慌不择路的,连句屁都没放。”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磨损严重的燧石和火绒,慢条斯理地点燃了菸斗。 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圈,这才继续说道: “不过,倒也有那么几个还算有点良心的。 给了我一些食物和水,还有几件破旧但乾净的衣服。 甚至还有一个跑商的,大概是觉得欠了我们一条命。 居然把他们家拉货的这辆破马车送给了我们,说是聊表心意。” 艾斯卡尔拍了拍身下的木板,感受著马车的顛簸: “马车上还留了点钱,不多,也就五十克朗。 总算让我们在路上不至於一毛钱没有,还得风餐露宿,靠打劫兔子过活。” “五十克朗?” 凯克挑了挑眉,又咬了一口坚硬的肉乾,细细咀嚼著。 感受著那股咸涩中带著一丝肉香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开来。 这点钱,对於两个大男人来说,尤其是两个食量惊人的猎魔人,恐怕撑不了几天。 他问道: “你原本的剑和盔甲呢? 狼学派的装备,应该还值点钱吧?” 提到这个,艾斯卡尔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像是吞了只苍蝇般难看。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怒气冲冲地骂道: “妈的,早就被那群该死的长牙妖婆给收走了! 还有我的银剑!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要不是怕回去被她们榨成人干,老子非得杀回去,把我的东西一件不落地抢回来不可! 再顺便烧了她们那个鬼酒馆!” 凯克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目光在艾斯卡尔身上打了个转。 然后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中带著一丝莫名的意味: “所以……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全部家当。 就只有这五十克朗,外加这辆隨时可能散架的破马车,和你手上这把豁了口的钢剑?” 艾斯卡尔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表情像是死了爹妈一样难看: “没错,就是这样。 看来在回到凯尔·莫罕之前,我们得想办法凑点路费。 起码……起码得给我自己重新弄一把像样的钢剑和银剑。 不然,兰伯特那小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他那张臭嘴,嘖!” 想到兰伯特那副欠揍的嘲讽嘴脸,艾斯卡尔就一阵头疼。 凯克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著艾斯卡尔。 他的视线,不知何时起,变得越发赤裸而专注。 仿佛带著一种穿透力,让艾斯卡尔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 那双猩红的竖瞳在昏暗的车厢內闪烁著,不再仅仅是迷茫和呆滯。 而是多了一丝……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 艾斯卡尔察觉到凯克的目光在他脖颈处游移,仿佛正注视著那条在皮下悸动的青色血管。 这小子的眼神……怎么有点像那些饿疯了的吸血鬼崽子盯著血袋时的模样? 凯克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滚动。 他胃中空空如也,但这种飢饿与以往的口腹之慾截然不同。 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渴望,如同细密的毒藤般缠绕著他的意志。 他仿佛能闻到艾斯卡尔身上那股混杂著汗水、皮革与淡淡血腥味的独特气息,那气息…… “艾斯卡尔……” 凯克的声音有些沙哑,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你闻起来好香啊” 27.半血族猎魔人 话音刚落,马车內原本就有些凝滯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乾了。 艾斯卡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猛地一僵,原本半眯著的锐利眼眸骤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盯著凯克。 那眼神,活像是见了自家养的羊羔,冷不丁地亮出了狼牙。 啪! 一声脆响,在小马车里炸开。 艾斯卡尔的手不轻不重,拍在凯克后背上。 力道正好。 把那小子嘴里瘮人的念叨给拍断了,又不至於把他那副快散架的身子骨给拍碎。 “你小子脑子里灌了什么泔水?” 艾斯卡尔骂骂咧咧的。 “病还没好利索,就惦记著老子的血了?” “怎么著。 本书首发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想把磨给拆了,驴也杀了? 还是觉著我这把老骨头,能给你开开胃?” 儘管嘴上刻薄,但艾斯卡尔心中对此倒並非毫无准备。 毕竟,在地下宫殿目睹凯克与伊拉拉那场诡异的“仪式”。 以及他身上发生的剧烈变化时,他就隱约预感到这小子恐怕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人类了。 只是,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白,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凯克给这一下拍得直抽冷气,胸口的伤八成又给扯著了,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嘶……” “我可还是个病人呢!” 他叫屈。 那股源自血脉的诡异渴望似乎被这一巴掌拍散了几分,理智稍稍回笼。 “病人?” 艾斯卡尔嗤笑一声。 “我看你就是个病吸血鬼! 还是个刚出炉,连怎么控制自己口水都不知道的雏儿!” 艾斯卡尔上下打量著凯克那张变得过分俊美妖异的脸,以及那双尚未完全褪去猩红的竖瞳。 他顿了顿,口气软了那么一丁点儿,可还是不耐烦。 “你现在到底怎么说? 除了想啃老子的脖子,还有没有哪儿不得劲?” 凯克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肚子里的空落感跟火烧一样。 “就是……饿,饿得要命。” 他老实说,又补上一句。 “而且,浑身都疼。”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 又从怀里掏出个死硬的肉饼,丟给凯克: “再给你垫垫。 等会儿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抓几只兔子什么的给你吸。 总比你老盯著我脖子,让我觉著自个儿是块会走路的肉排要强。” 听到“吸”还有“兔子”这几个字,凯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腹中那股源自血脉的飢饿感却又像一只无形的手,推著他去渴望那些鲜活的生命能量。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肉饼接了过去,费劲地啃了一小口,又干又硬,他眉头皱得死紧。 他点了点头,嗓子有点哑: “……麻烦你了。” 艾斯卡尔站起来,打算下车到林子里去撞撞运气。 刚要撩帘子,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眼神挺复杂地盯著凯克: “小子,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身体里那个……什么狗屁『阿尔祖的精魂』。 对你现在这鬼样子,就没个说法? 或者,有没有告诉你,怎么对付这种……要命的渴?” 凯克心里一动,这事儿他自个儿也想知道个究竟。 他立马收拢心神,脑子里那个系统面板就跳了出来。 果然,【种族】那一栏,原先写著猎魔人(未发育完全)。 这会儿变成了:【半血族猎魔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不再是人,也不是猎魔人,更不是吸血鬼,而是两者力量诡异融合的產物。 “嗯……” 凯克含糊地应了一声,打算接著用那个半真半假的由头糊弄过去。 “它说……这好像……不全是坏事。” 他一边说,一边不著痕跡地把艾斯卡尔往车外头推了推。 “具体没细说,可能还在分析情况。 你还是快去抓兔子吧。 我还想再休息一会儿,头晕得厉害,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艾斯卡尔半信半疑地剜了他一眼,明显不吃这套。 但也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个屁来。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快跳下马车的时候,又回头补了句: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地牢里救出来那票人里头,有一对姐妹? 就是跑之前,那个小丫头还跟你说过话的。” 凯克听了,脑子里立马冒出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艾比的脸。 “记得,怎么了?” 他问,心中有些好奇。 “那俩姑娘没地方去了,托我送她们去亚甸的古勒塔。” 艾斯卡尔说,话里头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嘆息。 “我看了地图,从这儿去凯尔·莫罕,正好路过古勒塔,也算顺路。 而且,那个当姐姐的说,她们家在古勒塔有点薄產。 要是能把她们安全送到,会给一笔酬金。” 他顿了一下,有点笑话自己似的又说。 “虽然我估计那点钱也买不回我丟的那把好钢剑,但有总比没有强。 再说,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两个孤女在这乱世里自生自灭。” 说完,他就不再磨蹭,麻利地跳下马车,人影很快就钻进路边的林子里不见了。 看样子是去兑现他那个“猎兔”的诺言了。 马车里头,凯克靠著冰凉的车壁,慢慢嚼著嘴里那块乾巴巴的肉饼。 心中却是一阵无语。 他摇了摇头,暗自感慨艾斯卡尔这傢伙。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典型猎魔人,同情心多得能淹死人。 报酬? 在这种人命不如草的年头,一个落难姐妹嘴上许的报酬。 多半是走投无路时的念想,当不得真。 他都能想到,等辛辛苦苦把人送到古勒塔,要是那对姐妹家里真穷得叮噹响。 艾斯卡尔这个面冷心热的傢伙,是绝对拉不下脸去要一个铜板的。 不过,凯克也不打算拦著。 他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往后的路还长著呢。 接下来的旅途凶险得很,他这个刚“进化”的“半血族猎魔人”。 很大程度上还得指望艾斯卡尔这个老油条来护著、指点著。 他一个从和平年代来的现代人,就算有了系统和一些看著挺厉害的力量。 想在这片到处是怪物、强盗、阴谋诡计和恶意的野地里独自活过一个礼拜,恐怕都是个不小的挑战。 “唉,算了算了,反正是他带著。” “他乐意多带两个拖油瓶也碍不著我什么事。” 凯克在心里头自嘲地嘆了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先扔到一边。 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还有……看看那个九死一生才做完的主线任务。 到底给了什么好东西。 28.大丰收 他集中精神,点开了视网膜上的任务面板。 任务结算评价 宿主:凯克 任务名称:帮助艾斯卡尔逃离红葡萄酒 完成度:[卓越] 评价: 你成功完成了本次极端危险的求生任务,並以超乎预期的结果顛覆了自身命运。 你的行动充满了变数与挑战,但最终的成果证明了你的决心、智慧与潜力。 请注意,新的力量伴隨著新的风险,伊拉拉的追杀將是你未来旅程中不可避免的挑战。 【奖励:】 【- 5点自由属性点】 【-炼金物品:燕子魔药(普通)x2】 【-货幣:100克朗】 【完成度额外奖励(拯救、牺牲、逆转、晋升)】 【-技能:囚徒格斗术 lv1】 【-炼金物品:月之尘炸弹(普通)x2】 【-特殊装备:血族礼装(一套融合了哥德式华美的暗色调服装。主体是坚韧的魔兽皮长风衣,內衬蛛丝绸,绣有荆棘蔷薇暗纹。 內搭冰蚕丝衬衫和蜥蜴皮战术马甲。 下身为弹力紧身裤及马皮靴。 整体风格兼具吸血鬼贵族的危险优雅与猎魔人的冷酷干练。 备註:纯外观,无任何属性加成,但帅是一辈子的事!)】 【-血统:猎魔人完整血统】 看著猎魔人完整血统这个奖励,凯克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果然之前那个发育不良的猎魔人血统也是系统给的。 这破系统,真是抠门到家了,连个血统都要分两次给! 不过,牢骚归牢骚,总算是补全了,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意味著他的身体素质和对魔药的耐受性,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当他的目光落在“100克朗”上时,凯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这个物资匱乏、货幣坚挺的时代,100克朗足够一个普通平民家庭生活好几个月了。 至少短时间內,他和艾斯卡尔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稍微改善一下伙食了。 不过,这笔钱的来歷可不好跟艾斯卡尔解释,总不能说是系统发的奖金吧? 凯克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100克朗,就当是我的私房钱好了。 隨后,凯克又將注意力投向了那套名为“血族礼装”的特殊装备。 光是看著系统面板上那段极尽华丽辞藻的描述,就让他心驰神往。 虽然系统特別標註了没有任何属性加成,但正如系统那句画龙点睛的备註——“帅是一辈子的事!” 在这个操蛋的、隨时可能丟掉小命的世界里,能有点赏心悦目的东西来提升一下心情,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更何况,这套礼装的设计,完美地戳中了他前世作为一个资深游戏宅的审美点。 但是他也不可能穿给艾斯卡尔看,於是凯克只能妥善的將其藏著系统空间內。 检查了一下燕子魔药和月之尘炸弹,发现其效果描述和前世游戏中大同小异,都是非常实用的炼金物品。 燕子魔药可以在受伤时加速恢復,关键时刻能救命; 月之尘炸弹…… 凯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下次如果再遇到那些不长眼的吸血鬼。 或者伊拉拉那个疯女人真的追杀上来,正好可以给她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最后,也是最让他期待的,是那宝贵的5点自由属性点。 这可是实打实的提升,能直接增强他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 凯克毫不犹豫地点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准备迎接实力暴涨带来的喜悦。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25(+21)敏捷:30(+27)体质:28(+25)感知:33(+28)魔力亲和:2(+2)】 【技能:狼学派剑术 lv2(145/500) 阿尔德法印(lv1)(95/100) 亚克西法印(lv2)(125/500) 亚登法印(lv1)(39/100) 伊格尼法印(lv1)(88/100) 昆恩法印(lv1)(98/100) 狼学派冥想术(lv2)(112/500) 暗影之拥(lv2)(178/100) 暗影穿梭(lv1)(90/100) 猩红狂宴(lv1)(0/100)】 看著那一串华丽到耀眼的增幅数据,凯克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包裹了全身。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各项基础属性平均不超过5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菜鸡。 如今摇身一变,各项主属性都已逼近甚至超过了30点大关! 这怎么说也能算是精英模板了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受著体內奔腾汹涌的力量,以及因为血统补全和血族能量改造而带来的全新感知。 半血族的奇异体质与完整的猎魔人突变相结合,其带来的提升远超他的想像。 属性中还多出了魔力亲和这一项,要知道猎魔人的魔力亲和普通人差不多。 因为他们施展法印,靠的本能驱动变异器官。 这也是巫师三的蓝条,被命名称为活力值的原因。 而今天,凯克就可以宣称自己也是有蓝条的男人了。 有了魔力亲和,凯克的法印效果將会比普通猎魔人更强一些。 而且,凯克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还处於某种高速成长期。 无论是源自血族那部分带来的黑暗潜力,还是猎魔人体质在青草试炼补全后的进一步適应与进化。 只要能满足特定的“营养”需求。 比如高质量的新鲜血液。 或者某些珍稀的炼金药剂的催化,他还能继续成长! 他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因为实力暴涨而带来的飘飘然,凯克开始认真琢磨那5点宝贵的自由属性点的分配。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处境和未来可能面临的威胁: 伊拉拉的追杀是肯定的,路途上各种魔物和不怀好意的人类也不会少。 他需要更强的正面作战能力,也需要更强的生存能力。 “系统,”凯克在心中默念, “將3点自由属性加到力量上,另外2点加到体质上。” 【力量:25→ 28】 【体质:28→ 30】 一股更加澎湃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现,肌肉纤维似乎在欢呼雀跃,骨骼也变得更加坚韧。 凯克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加点无疑是现阶段最稳妥的选择。 力量的提升,能让他在面对那些皮糙肉厚的怪物。 或是像红葡萄酒馆那些身披重甲的墮落骑士时,拥有更强的物理输出和格挡能力。 不至於再出现被轻易压制、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 而体质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猎魔人的世界里,各种怪物几乎个个身怀剧毒。 就连猎魔人自己为了提升战斗力而服用的各种魔药,也大多是凡人沾之即死的剧毒之物。 没有一个强悍到变態的体魄,他真怕自己哪天不是死在怪物的利爪獠牙之下。 而是死在自己灌下去的某瓶顏色诡异的药剂上,那可就太憋屈。 就在凯克沉浸在实力提升的喜悦中,並开始盘算著如何利用新获得的力量和技能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更好地生存下去时。 马车的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颗梳著简单髮辫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清脆而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的童音在略显沉闷的车厢內响起: “猎魔人大哥哥,你醒了吗?” 凯克闻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虽然沾染了些许路途的尘土,却依旧显得稚嫩可爱的脸庞。 正是那个在地牢中曾与他有过短暂交流的小女孩艾比。 此刻,她正睁著一双因为喜悦而显得格外明亮的大眼睛。 带著几分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在艾比那小小的身影之后,马车外面,还隱约能看到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少女身影。 想必是她的姐姐,也正拢著略显破旧的披肩。 带著同样的关切与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向著车厢內张望著。 29.饮血狼崽 晨间的微凉,让艾比的脸颊透著一股苹果似的红润。 一双大眼睛在初升的阳光下,亮得像两颗浸在水里的宝石。 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进车厢。 手里还紧紧攥著一个用乾净布料包著的小东西。 凯克尽力想扯出一个不那么骇人的表情。 他能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变得陌生而僵硬。 那双猩红的竖瞳不受控制地在昏暗中发亮。 “嗯……醒了。”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比预想中沙哑。 他试著让它听起来温和些。 “艾比,早上好。” “外面还冷,別冻著。” 那孩子似乎一下子放鬆了,小脸上漾开纯粹的喜悦。 她手脚並用地爬进车厢,把那个小布包宝贝似的递到凯克眼前。 眼神里全是期待。 “我给你带了果乾!” “姐姐说你刚醒,老吃硬邦邦的干肉,会噎住的……” 一股奇异的暖意,艰难地穿透了胃里那阵阵空洞的绞痛。 凯克伸出手,指尖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 他接过了那个布包。 温热的,带著小女孩的体温。 “谢谢你,艾比。” 他的声音很低。 “你真贴心。” 一个身影挡住了车厢门口的光。 她的目光先落在妹妹的背上,那道视线里藏著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柔软。 “你好。” 她对著车厢深处开口。 “感谢您昨天的搭救。” “我是艾比的姐姐——莉娜。” 她的视线终於移了过来,直直撞上凯克那双在晨光里依旧泛著妖异红芒的竖瞳。 莉娜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凯克捕捉到了。 她的眼神太复杂了。 警惕,探究,还有……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恐惧。 “我们……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你。” 莉娜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也平稳了些。 但那种刻意压下去的紧绷感,像一根拉紧的琴弦,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艾比她……很担心你。” 她停顿了一下。 目光在他苍白的脸颊和那双非人的瞳孔之间来回扫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危险品。 確认他是否还稳定,是否……还保有人类的部分。 凯克当然明白。 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离“人类”这个词实在太远了。 他试图牵动嘴角。 “我没事,艾比。” “谢谢你的果乾。” 他又转向莉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也谢谢你的关心,莉娜。” “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恢復。” 莉娜沉默了几秒钟,语气里的戒备鬆动了些许。 “我相信你。” “毕竟……是你救了我们。” “我记得。” 她向前挪了一小步。 正好站在艾比的身后。 一个完美的保护姿態。 “你们没事就好。” 凯克轻轻嘆了口气。 “那种地方……的確不是给人待的。” 莉娜的眼神倏地黯淡下去。 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像是耳语。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你现在,还算不算『人』。” 她的视线又一次刮过他那双猩红的竖瞳。 “但是……我欠你一条命。” “我们姐妹俩,都欠你的。” 艾比似乎没听懂姐姐话里的机锋。 她仰起小脸,天真地打断。 “我知道!” “大哥哥是猎魔人!” “而且是那种——非常非常厉害,会保护我们的猎魔人!” 莉娜眼神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 没有反驳。 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没再靠近。 反而在马车外的边缘慢慢坐下。 和艾比保持著一臂的距离。 凯克心里泛起一阵苦笑。 他打开布包。 里面是几片晒乾的苹果片。 散发著微弱的果香。 他捻起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那点甜酸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却丝毫无法缓解腹中那股愈演愈烈的、对另一种“食物”的渴望。 那渴望像一团火。 在他的胃里烧。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是艾斯卡尔。 他的目光扫过凯克惨白的脸和微微发颤的手。 又瞥了眼那包几乎没动过的果乾。 眉头极轻微地皱了一下。 “小子。” “看来光吃这些玩意儿填不饱你现在的肚子。” 艾斯卡尔从腰间皮囊里摸出菸斗和菸草。 不紧不慢地填著。 火镰敲击。 火星迸溅。 菸斗被点燃,深吸一口,辛辣醇厚的菸草味在微凉的空气里瀰漫开来。 他从马鞍袋子里抓出两样东西。 隨手丟进了车厢。 “你的『早餐』。” 艾斯卡尔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两只兔子。 处理得很乾净,身体尚带著一丝余温。 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著。 显然是刚被用某种嫻熟手法瞬间夺去了性命。 那两具尚且柔软的尸体一落进车厢,凯克胃里的翻腾猛地剧烈起来。 一种陌生的、原始的衝动在他体內疯狂叫囂。 催促著他扑上去。 新生的獠牙在唇齿间刺痒难耐。 舌尖似乎已经提前尝到了那股甘美的腥甜。 然而,属於“人类凯克”的那部分理智,在拼命地尖叫、抗拒。 他僵在那里。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呼吸也变得粗重。 艾比和莉娜都紧张地看著他。 莉娜下意识地,又把妹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艾斯卡尔没有催促。 他只是默默地靠在车厢外抽著菸斗。 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凯克身上。 实则像钉子一样,钉在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上。 他需要確认。 这个被意外转化的“半血族”,还能否压制住血脉里那头嗜血的野兽。 终於,身体的尖叫压过了脑子里的呻吟。 凯克猛地闭上眼。 像是做出了某种无可挽回的决定。 他一把抓过一只兔子。 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它身体的余温。 以及皮毛下那根脆弱的颈动脉,正在无声地、疯狂地召唤著他。 他几乎是凭著本能,张开了嘴。 锋利的獠牙轻易刺破了皮肉。 一股温热的、带著浓郁腥气的液体瞬间衝进口腔。 沿著乾涸的喉咙滑下去。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仿佛龟裂的河床终於迎来了暴雨。 身体里每一个饥渴的细胞都在为此欢呼、战慄。 凯克本能地、贪婪地吮吸著。 忘记了时间。 忘记了地点。 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余光里,好像看到艾比嚇得捂住了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莉娜紧紧抱著妹妹,脸色苍白。 但她的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还有別的东西。 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 艾斯卡尔静静地抽著菸斗。 繚绕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看著凯克,看著他吸血时因本能而颤抖的身体。 但那双红瞳深处,理智的光並未熄灭。 没有变成那种只知杀戮的低等怪物。 艾斯卡尔紧绷的心弦,似乎稍稍鬆动了一些。 这小子体內的猎魔人血统,还有他自己的那点意志力,还在起作用。 还在和那股黑暗的本能抗爭。 第一只兔子很快就变成了一具乾瘪的空壳。 凯克隨手將其丟开。 又伸手抓向另一只。 就在这时,艾斯卡尔忽然开口了。 声音在烟雾里有些沙哑。 “对了,小子。” “还没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凯尔·莫罕。” 凯克伸向第二只兔子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 嘴边还残留著一丝殷红的血跡。 那双猩红的竖瞳在晨光下闪烁著妖异的光。 凯尔·莫罕? 狼学派猎魔人的大本营? 那个只存在於另一个世界记忆里的名字?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脑海里叫囂——想去!当然想去! 但凯克只是微微一怔。 隨即,那双红瞳里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落寞。 轻声说: “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除了跟著你。” “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他小心地掩饰住那一丝狂喜。 转而將自己偽装成一个符合当前处境的、无助又必须依赖他人的可怜虫。 艾斯卡尔闻言,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露出一口算不上洁白但十分健康的牙齿。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 重重地拍在凯克的肩膀上。 那力道让本就虚弱的凯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兔血给咳出来。 “別担心,小子。” 艾斯卡尔粗声粗气地说。 “凯尔·莫罕虽然破了点,但至少能给你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而且,维瑟米尔那老傢伙,嘴巴是毒了点。” “但心肠不坏。他最喜欢有活力的小鬼了。” “你去了他指不定多高兴。 没准还会教你几招真正的剑术,而不是你那半吊子的架子。” 凯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乾笑道: “承您吉言。” “但愿我抵达凯尔·莫罕之后。 第一顿欢迎晚宴的主菜,不会是烤吸血鬼串烧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 艾斯卡尔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震得整个车厢都微微晃动。 “臭小子,別担心那么多!” “放心,老维瑟米尔虽然古板,但还没到那种老糊涂的地步。” 他摆了摆手。 “赶紧吃你的。” “吃完了我们还得继续赶路。” 马车在艾斯卡尔的吆喝声中再次顛簸起来。 车轮碾过枯枝败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阳光逐渐升高,驱散了林间的寒意。 艾比和莉娜姐妹俩在艾斯卡尔的示意下,也坐进了马车后部。 与凯克隔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她们依旧有些拘谨。 但艾比会时不时偷偷看凯克一眼。 眼神里全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第二只兔子也被吸食乾净。 胃里那股令人发疯的空虚感总算被彻底填平。 凯克长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力量重新回到了四肢百骸。 连日来的疲惫和虚弱也消散了不少。 他有些嫌恶地將那具乾瘪的兔子尸体用破布包好。 塞到车厢最不起眼的角落。 必须想办法克制这种对鲜血的渴望。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能总依赖艾斯卡尔。 而且,这种纯粹被本能驱使著吞噬生命的感觉……太噁心了。 他想起了记忆里关於高等吸血鬼的描述。 他们有些可以依靠动物血液。 有些甚至可以完全不吸血来维持生命。 自己这算是半血族。 或许情况会好一些? 至少,必须学会控制它。 而不是被它控制。 他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思绪纷乱。 日头渐渐西斜。 当最后一缕金色的余暉隱没在远山之后,夜幕便迅速笼罩了大地。 艾斯卡尔选择了一处背风的林间空地宿营。 篝火很快被点燃。 噼啪作响。 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和林中的黑暗。 艾比和莉娜姐妹俩在艾斯卡尔的指导下,帮忙准备简单的晚餐。 一些烤土豆和燻肉。 篝火旁,艾斯卡尔已经吃完了他的那份。 正靠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下。 用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地打磨著他的钢剑。 火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莉娜和艾比也吃完了。 艾比已经困得不行,依偎在姐姐身边,小声地嘟囔著梦话。 一道贪婪又虚弱的声音从马车里响起。 “艾斯卡尔~我又饿了。再帮我打几个兔子唄~” 林间的寂静被这微弱的呼唤打破。 艾斯卡尔打磨钢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 那双金色的猎魔人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无奈。 望向马车的方向。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艾斯卡尔开口。 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语气里带著七分无奈,两分嫌弃。 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隱藏在粗獷声线下的纵容。 “养了个饿死鬼投胎的吸血崽子。” “比刚出窝的雏狼还能折腾。” “白天那两只兔子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他嘟囔著,把菸斗叼在嘴里。 慢吞吞地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尘土。 他走到篝火余烬旁,用脚拨了拨。 又添了几根粗壮的枯枝。 让火光重新旺盛了一些,驱散了更浓重的黑暗。 然后,他拿起靠在树旁的钢剑,重新插回背后的剑鞘。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待在车里別他娘的乱动。” “也別想著去啃那两个小丫头,不然老子先把你给片了!” 艾斯卡尔朝著马车的方向没好气地低吼了一句。 声音却刻意压低了。 显然是不想吵醒已经睡熟的艾比和莉娜。 “老子就当是多巡一次夜。” “看看这林子里还有没有不长眼的蠢货,自己送上门来当夜宵。” 话音落下。 猎魔人高大的身影便再次提著剑,融入了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噼啪作响的篝火。 以及马车內,凯克心中五味杂陈的感激、愧疚,与一丝微弱的安心。 欠他这么多人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凯克幽幽地想著。 他不知道答案。 但至少现在,他有了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同伴。 以及一个,在黑暗中为他寻找生机的身影。 30.夜间狼嚎 辗转反侧间,凯克的脑子乱成一锅滚粥,身体里那股子邪火更是烧得他口乾舌燥。 意识忽远忽近,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界线上来回打晃。 就在这时。 吱嘎—— 一声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尖响,紧跟著是血肉闷闷地撞上什么东西的钝响。 一道压抑著无尽怒火的兽吼,撕裂了林间的寧静,连篝火的噼啪声和虫鸣都被这凶戾的气息吞没。 是艾斯卡尔! 他出事了? 这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凯克的脑髓。 他浑身一激灵,整个人从铺著乾草的车板上弹了起来。 他想也没想,伸手就要去掀车帘,可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猛然僵住。 身体里……不对劲! 白天跟艾斯卡尔斗嘴,清点那点可怜家当的时候。 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散了架,肌肉里全是撕裂般的酸痛。 可现在,那种感觉竟然消失得一乾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种错觉。 一种能徒手把钢铁拧成麻的,蛮横错觉。 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几乎要撑破皮囊的旺盛精力。 正从四肢百骸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我的伤……” 凯克喃喃自语,试探著转了转手腕,又扭了扭脖子。 骨节发出一连串细碎却清脆的爆鸣,舒服得让他眯起了眼。 “竟然……好这么快?”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沉稳,厚重,每一次搏动都像战鼓在擂。 血管里的血液也不再是缓缓流动,而是在奔涌,在咆哮。 就好像,他身体里一直沉睡著一头什么东西。 现在,它醒了。 夜色,似乎成了他力量与恢復能力的最佳催化剂。 他翻身下车,脚尖落地,轻得像一片羽毛,没发出半点声响。 夜风带著林子里潮湿的草木味扑在他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像饥渴的嘴,贪婪地吞咽著这股清凉。 他扫视四周。 那双猩红色的竖瞳,在黑暗里简直亮得嚇人。 之前一团模糊的暗影,现在层次分明,他能看清每一片树叶的锯齿边缘。 能看清远处一根草秆的摇晃。 他甚至看见一只夜梟无声地掠过枝头,那矫健的姿態清晰得仿佛就在他眼前。 空气里的味道也活了过来。 泥土的腥气,腐烂叶子的酸味,松针的冷冽。 还有…… 从林子深处飘来的一缕血腥味,混杂著腐烂的恶臭。 更远处,艾比和莉娜姐妹俩的呼吸声平稳地传来。 只是呼吸里还带著点没散尽的恐惧,显然睡得不安稳。 凯克心里鬆了口气。 看来她们没事。 林子深处,金属碰撞和怪物嘶吼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急。 他没再多想。 身体微微一弓。 嗖! 整个人像支脱弦的箭,没有半点声息地射进了林子里。 这感觉……太陌生了。 森林在他脚下不是崎嶇的地面,而是一条可以任意驰骋的路。 树,石头,土坑,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借力的踏板。 速度快到耳边只剩下风的咆哮,眼前的景物疯狂倒退,拉成一条条模糊的色块。 身体却轻得不可思议,每一次蹬地,肌肉里都涌出用不完的力气。 他甚至还有閒心去感觉脚踩在腐叶上的绵软,感觉指尖划过树皮的粗糙。 有灌木挡路,他都懒得躲。 肩膀一沉,直接撞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枝叶碎裂的脆响。 “这就是……猎魔人和吸血鬼融合在一起的力量?” 凯克的心臟狂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狂喜。 这种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感,这种从血脉里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让他几乎要陶醉於此。 穿越前那个平庸无力的自己,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明的错觉。 声音的源头很快就到了。 月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银霜。 艾斯卡尔。 那个老练的猎魔人背对著他,手里的钢剑舞成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银光,泼墨似的。 他正被四只怪物围攻。 那东西长得狰狞,浑身散发著浓烈的臭气,是食尸鬼。 食尸鬼的吼叫声让人牙酸,惨白的利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冷光,疯了一样往艾斯卡尔身上招呼。 艾斯卡尔的剑很稳,很毒,每一剑都恰好挡开或者逼退了攻击。 但他腰上还掛著一只肥兔子,那是他傍晚打来,准备留给凯克的。 这东西明显碍著他了。 不过,看样子解决这几只杂碎也只是时间问题。 艾斯卡尔一剑逼开侧面偷袭的食尸鬼。 肩膀猛地一沉,险险躲过另一只从头顶落下的爪子。 他眼角的余光,其实早就看见了那个像鬼一样飘过来的身影。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又粗又哑,带著点不耐烦,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惊奇。 “你小子,不在车上好好挺尸,又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嫌命长了,还是觉得老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凯克咧开嘴,月光下,两颗犬齿显得格外尖锐,泛著冷光。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骨头髮出“咔咔”的响动,像是在炫耀自己多到没处使的力气。 “艾斯卡尔,我感觉身体棒极了,那些该死的伤……好像都自己好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是刚获得力量后的不適应,但那股子自信,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艾斯卡尔在格挡的空隙里,飞快地又瞟了凯克一眼。 月光下,那张脸还是吸血鬼的惨白,但那双红色的眸子却亮得嚇人,几乎带著嗜血的渴望。 整个人从里到外,跟白天那个病秧子判若两人。 这小子…… 恢復得也太快了点! 简直不是人。 哦,对。 他现在確实不能算纯粹的人类了。 艾斯卡尔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隨即,他一个旋身,躲开一只食尸鬼的猛扑。 顺势后撤几步,正好退到凯克身边。 他很巧妙地,把那只扑空的食尸鬼的仇恨引到了凯克身上。 “既然这么有精神,” 艾斯卡尔的呼吸有点喘,但嘴还是很硬,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看好戏的笑。 “那这只就交给你了。” “让我瞧瞧,你这新得的『宝贝』身体。” “除了鼻子灵,还有没有什么別的用处。” “別把你那把破铜烂铁给我弄断了,那好歹也是从酒馆顺出来的东西。” 凯克接过了那柄长剑,入手冰凉,有些粗糙,但分量刚刚好。 剑柄的质感传来,一股原始的战斗衝动从他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他舔了舔发乾的嘴唇,猩红的瞳孔里全是兴奋。 “乐意效劳!” “正好,我也想知道,我现在究竟有多大本事!” 话音未落。 那只被引过来的食尸鬼已经尖啸一声,带著一股让人作呕的腥风扑了过来! 凯克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这种传说里吃腐肉的怪物。 一股生理上的厌恶感直衝脑门。 食尸鬼的攻击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始,野蛮,疯狂,没有一点章法,但快得要命。 那双闪著污秽光芒的爪子,几乎已经碰到了他的脸。 凯克的第一反应很生涩,甚至有点慌。 他想学艾斯卡尔那样简洁有效的剑招,可身体的本能却比脑子快得多。 两者拧巴在一起,他一时间手忙脚乱,只能靠著那股凭空多出来的蛮力胡乱招架。 “蠢货!別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傻站著,学我!” 艾斯卡尔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他头也没回,一剑脊拍开另一只食尸鬼。 “你那身吸血鬼的怪力气和鬼速度是摆设吗?” “食尸鬼关节脆,攻击大开大合,只会直线猛衝!”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本能去闪!” “別学我那一套,找到你自己的节奏,打它们的破绽!” 艾斯卡尔的吼声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凯克的慌乱。 他猛地吸气,不再去想那些该死的剑技。 他开始听从本能。 那双红色的竖瞳死死锁住食尸鬼的动作,寻找那所谓的“破绽”。 他靠著那快到不讲理的反应速度,在利爪划破空气的瞬间,一次又一次地险险避开。 腥臭的口水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对!就是这样!” 艾斯卡尔的声音又来了,他一剑把一只食尸鬼的爪子钉在了树上。 “別跟它们硬碰硬,它们没脑子,转向的时候就是机会!” “脖子!肚子!都是软的!” “別光躲,还手!你那把剑不是烧火棍!” 几次交手,凯克的心跳反而平静下来。 或者说,被一种更狂热的节奏取代了。 他发现艾斯卡尔说得没错。 这些食尸鬼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它们的攻击模式却相当单调。 攻击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扑,抓,咬,而且变向的时候非常笨拙。 而他的身体,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搏杀。 艾斯卡尔的几句话,就像钥匙,打开了他身体里的某个开关。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模仿,慢慢变得简单,有效。 当那只食尸鬼再次咆哮著扑来时。 凯克眼中寒光一闪。 他没有退。 身体微微一侧,脚步一滑,以一个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角度,闪开了那记猛扑。 整个动作,比之前流畅了十倍。 同时,他记住了艾斯卡尔的话。 脖子。 手里的长剑灌满了那股爆炸性的力量,不再是胡乱挥舞。 而是一道自下而上的精准轨跡。 “噗嗤!”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剑锋像是切开了烂布口袋。 滚烫、腥臭的黑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溅了凯克满身满脸。 食尸鬼的悲鸣短促而悽厉,巨大的脑袋只剩一层皮连著,无力地耷拉下去。 沉重的身体往前踉蹌了几步,才抽搐著倒下。 “第一个!” 凯克低吼一声,肾上腺素带来的快感和一种嗜血的衝动在他血管里横衝直撞。 不等艾斯卡尔反应。 凯克的身影已经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了另一只食尸鬼。 他比刚才更快。 艾斯卡尔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但他立刻抓住了机会。 他虚晃一招,巧妙地把身前的对手让给了衝过来的凯克。 那食尸鬼只觉得眼前一。 一个模糊的影子已经到了面前。 太快了。 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叫。 然后就感觉脖子一凉。 紧接著,天旋地转。 它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那具正在疯狂喷血的无头身体。 31.撒欢的吸血鬼 剑锋划过,一颗丑陋的头颅应声飞起。 温热的黑血溅上凯克的脸颊。 第三只食尸鬼嚇破了胆。 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扭头就往林子深处逃,想躲回那片熟悉的黑暗里。 这个“两脚食物”太可怕了,比它们还像怪物。 “想跑?” 凯克冷笑,猩红的瞳孔里翻涌著杀戮的快感。 身体里某种沉睡的东西醒了。 他感觉自己和周遭的阴影连成了一片。 他猛地向前一踏。 整个人在原地扭曲成一团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地面。 下一秒。 就在那只食尸鬼马上要钻进灌木丛的瞬间,凯克的身影从它身后的影子里冒了出来,近得不足一尺。 他像是午夜的死神,从黑暗中诞生。 手中的长剑带著风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横著削了过去。 “唰!” 剑刃利落地切开了食尸鬼相对脆弱的腰。 上半截身子带著一脸的不可置信飞出去好几米,砸在地上。 下半截身子晃悠悠地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绿绿的肠子和腥臭的血液淌了一地,空气里的味道更冲了。 这种几乎等同於瞬移的移动方式。 让一旁观战的艾斯卡尔都忍不住挑了挑他那標誌性的断眉。 眼神里,第一次透出真正的凝重。 这小子…… 他身上觉醒的玩意儿,比自己想的要邪门得多。 这可不是什么低等吸血鬼该有的能耐。 仅剩的那只食尸鬼,被凯克这种利落又残忍的杀戮彻底逼急了。 它发出绝望的咆哮,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不管不顾地朝凯克扑来。 那张嘴张得老大,仿佛能吞下半个脑袋。 困兽之斗。 凯克此刻却战意正浓,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叫囂著。 面对这怪物最后的挣扎,他眼里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全是嗜血的兴奋。 不闪不避。 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力量和速度,也看穿了食尸鬼单调的攻击路数。 他不退反进,迎著那股腥风就冲了上去。 手中长剑由上至下,带著雷霆万钧的气势,狠狠劈落。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林间听著格外瘮人。 食尸鬼坚硬的头颅,在灌注了吸血鬼巨力的剑下,脆弱得像块朽木。 红的白的脑浆混著碎骨片四处飞溅。 那怪物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重重砸在落叶和同伴的尸体上。 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林间,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只听得见凯克有些粗重的喘息。 还有他剑上和身上,不断滴落的,食尸鬼那腥臭的血液。 月光洒下来,给这片狼藉的战场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纱。 也照亮了凯克那张年轻的脸,因战斗而显得有些狰狞,却又充满了原始的满足感。 艾斯卡尔慢慢走了过来。 他先是警惕地扫了眼四周,確认没有別的危险。 这才把目光投向浑身是血的凯克。 他看著凯克身上骯脏的血污,看著那双在夜里依旧闪著红光的眼睛,眼神复杂。 最终,那份复杂变成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带著点欣慰,又有点难以置信。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被烟油熏得发黑的老菸斗和一小袋菸草。 不紧不慢地填好。 “嗤”。 一声轻响,火绒点燃了菸草。 黑暗中跳跃的火星,散发出淡淡的、带著苦涩辛辣的香气。 这味道似乎能让猎魔人紧绷的神经放鬆下来。 艾斯卡尔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烟圈。 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疤痕,也柔和了他那过分硬朗的轮廓。 “干得不错,小子。”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平时的刻薄,多了几分真诚。 “这身手,真他娘的不像三天前那个连剑都握不稳的菜鸟。” “老实说,就算是杰洛特那傢伙刚离开凯尔·莫罕那会儿。” “第一次独自碰上这么多食尸鬼,也未必有你这么…… 嗯,『高效』和……『果断』。” 他特意在“高效”和“果断”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像是在回味凯克刚才那近乎本能的残暴。 凯克甩了甩剑上的污血,那黏糊糊的臭味让他很不舒服。 儘管战斗的兴奋还没完全退去。 听到艾斯卡尔的夸奖,特別是又听到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心里一动。 表面上,他却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困惑和好奇。 “杰洛特?” “艾斯卡尔,你好像总提起他。” “他是谁?” “也是……像你一样的猎魔人吗?” 他努力扮演著一个“失忆的逃亡者”。 儘管“利维亚的杰洛特”这个名字,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艾斯卡尔又慢悠悠地吸了口烟,菸斗在布满老茧的手指间转动著。 他眯起眼,透过烟雾看著凯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里有怀念,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他啊……” “一个总是板著脸,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闷葫芦。” “不过嘛,倒是个关键时刻绝对靠得住的混蛋。” “没错,他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一个……嗯,在某些方面名气比我还响亮一点点的猎魔人。”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以后你到了凯尔·莫罕,自然会见到他。” “到时候,可別被他那张死人脸给嚇到,也別学他那副德行。” 凯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对“凯尔·莫罕”这个地方恰到好处的嚮往。 “凯尔·莫罕……”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它背后的分量。 隨即,他感受到体內依旧翻涌的力量,和一种源自血脉的渴望。 他抬起头,看向艾斯卡尔,眼神里带著期待和一丝不確定。 “对了,艾斯卡尔,我……我想在林子里再待一会儿。” “我想……熟悉一下,现在这种感觉,这些……变化。” 艾斯卡尔挑了挑眉,菸斗停在指间,嘴角勾起戏謔的弧度。 他用猎魔人特有的黑色幽默调侃道: “哦?” “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是打算在林子里跟哪个女吸血鬼幽会。” “还是说……” “想找头倒霉的野鹿,偷偷尝尝鲜,看看它们的血是不是比兔子血更带劲?” 凯克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老傢伙,说话总能气死人。 不过,想到他之前还特意为自己猎兔子,又教自己战斗技巧,心里的那点不快也就散了。 他摇摇头,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都不是。” “我想试试……属於吸血鬼的能力。” “我想知道,我究竟变成了什么,我能做到什么。” “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无力。”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未来的不安。 艾斯卡尔沉默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 他的目光仔细打量著凯克,从那双猩红的竖瞳,到他紧握长剑的手。 像是在评估他的精神状態。 他想起了凯克吸食兔血时的克制,又看了看地上被分尸的怪物。 心里有了数。 这小子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但人性还在。 至少,他还能控制住自己。 “去吧。” 艾斯卡尔终於开口,语气平静了许多。 “自己小心点。” “这片林子不大,但晚上总有些不长眼的蠢货晃荡。” “不过,以你现在的本事,能威胁到你的东西应该不多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別跑太远,天亮前必须回来。” “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还得到处找一具被太阳晒成灰的乾尸。” “那会很麻烦。” 他將菸斗从嘴边移开,用斗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凯克的肩膀。 又指了指村庄的方向,神色严肃了几分。 “最重要的一点。” “小子,给我记清楚了。” “离那些普通人远一点。” “別去招惹他们,更別打他们的主意,明白吗?” “否则,我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附身,还是什么潜力无限的新丁。” “照样会把你绑起来,让你尝尝猎魔人的手段。” 凯克翻了翻他那猩红的眼睛,有些无语。 “艾斯卡尔,我怎么可能对普通人下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艾斯卡尔没回话,只是严肃地看著他。 凯克只能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 “我保证,天亮前一定回来,也绝不会去招惹普通人!” 看到艾斯卡尔点头,还將剑鞘递给了自己。 凯克兴奋地接过,有些笨拙地將长剑归鞘。 然后,他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猎豹,再次冲入密林深处。 身影迅捷,带著挣脱束缚后的狂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份急切与兴奋,真像艾斯卡尔心里想的那样。 像一只初次被放出笼子,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野狗。 或者说,一头初尝力量滋味,充满探索欲的幼年凶兽。 艾斯卡尔站在原地,目送著凯克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著欣慰和期待的微笑。 他重新將菸斗凑到嘴边,悠然地吸了一口。 任由那辛辣熟悉的菸草味在嘴里散开,驱散著林间的寒意与血腥。 森林的夜晚,依旧寒冷寂静。 只有他菸斗上那点明明灭灭的火星,在黑暗中固执地闪烁著。 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维瑟米尔那个老傢伙,要是知道自己这次出来,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捡回来这么个大麻烦…… 不,或许是个惊喜。 不知道又会念叨些什么…… 也许,沉寂了太久的凯尔·莫罕,是时候多一些这样的“变数”了。 32.猩红狂宴 夜风阴冷,带著林地深处特有的湿腐气息,刀子般刮过凯克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他四肢百骸间鼓譟。 那感觉几乎要满溢出来,带著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陶醉。 艾斯卡尔那张写满复杂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得到默许的他,此刻就像一头挣脱了无形枷锁的野兽。 他一头扎进了这片被月光与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森林。 奔跑。 双腿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將他狠狠地推向前方。 身体像是被弹射出去。 风声在耳边撕裂,化作尖锐的呼啸。 两侧的树木与灌丛扭曲成模糊的色块,疯狂倒退。 这种纯粹的肉体速度。 远比记忆里驾驶任何机械都要来得直接、狂野、刺激。 他停下。 心跳擂鼓。 他想试试那个。 带著他们逃离地狱的技能——暗影穿梭。 那是他变成半血族后的天赋技能 凯克闭上眼。 精神向四周的黑暗沉下去。 去感受,去触碰。 阴影仿佛不再是光的缺席。 它们是另一种物质,一种可以浸入的、冰凉的介质。 不远处,一棵粗壮橡树投下大片浓厚的墨色。 他对著那片墨色,踏出了一步。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唰! 自己瞬间仿佛变成了一团流淌著的黑色液体,在阴影中自由穿梭。 下一刻,冰冷的、粗糙的树皮已经紧贴著他的后背。 他出现在了阴影的另一端。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 如同一缕青烟被风吹散,又在別处聚拢。 他有种感觉。 只要阴影足够浓郁,並且相互连接。 他就能在其中进行更远的跳跃。 这是一种全新的移动维度。 只是,身体里某种东西被抽空了。 那种与阴影的连接感变得黯淡。 不过,暗影穿梭的冷却还是比较久的,大约要一分钟技能才能恢復。 如果是白天,这个恢復时间应该更久。 除了暗影穿梭,凯克还测试了自己的力量和反应。 他转身握住一截碗口粗的枯枝。 腰腹发力,双臂肌肉虬结。 “咔嚓!” 木屑四溅,枯枝应声而断。 他隨手抓起一块人头大的岩石。 奋力掷出。 石头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消失在远方黑暗中。 惊起一片夜鸟扑稜稜的乱飞。 他的感官也变得不同。 几十米外,一只野兔竖起耳朵,鼻翼轻微翕动的细节。 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 力量。 全方位的、令人沉醉的力量。 凯克贪婪地体验著这一切。 不知不觉,那道与艾斯卡尔约定的无形界线,早已被他远远拋在身后。 他闯入了一片更古老、更原始的林区。 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筛得粉碎。 只有零星的斑点落在地面。 空气里腐叶与湿土的气味更重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周围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死寂。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警告外来者。 此地不宜久留。 凯克停下脚步。 猩红的竖瞳在黑暗中亮起,警惕地扫视四周。 力量带来的亢奋,让他暂时忽略了潜在的危险。 但他並非蠢货。 粗壮的树干上,刻著巨大的爪痕。 三四道一组。 每一道都深可见木质。 翻卷的边缘,无声地诉说著利爪的锋利与主人力量的可怕。 不远处,一棵更细些的树被拦腰折断。 断口参差不齐,布满了恐怖的撕裂痕跡。 地面上,鬆软的泥土里陷著几个巨大的脚印。 每一个都比他两个脚掌並在一起还要大。 凯克舔了舔有些乾涩的嘴唇。 这些痕跡无疑指向一个强大的捕食者。 一个……绝佳的猎物。 此刻,腹中那股熟悉的飢饿感再次升腾起来。 如同一条盘踞在胃里的毒蛇。 兔血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慰藉,早已被消耗殆尽。 他渴望著更高质量的鲜血。 强烈的飢饿。 以及对自身新力量的过分自信。 这两股衝动,促使他无视了所有明显的警告。 他继续向森林深处潜行。 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藤蔓。 脚步放得极轻。 循著那些痕跡,去寻找这片区域的“主人”。 空气越来越潮湿。 不远处,甚至能听到隱约的水流声。 他悄然靠近一片被浓密植被环绕的洞窟。 一股浓郁的野兽腥臊味从里面散发出来,直衝鼻腔。 就在这时——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毫无徵兆地从森林深处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狂暴的怒意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声波如同实质的衝击波。 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发抖。 连凯克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心臟猛地一缩。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本能地俯下身子,躲在一颗巨大的蕨类植物后面。 猩红的瞳孔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强的压迫感! 仅仅一声咆哮,就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绝不是普通的野兽。 然而,源自血脉深处的那股暴戾与好斗因子。 在感受到这种强大威胁的瞬间,反而被激发得更加旺盛。 一丝疯狂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逝。 退缩? 不。 他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 一场能检验他脱胎换骨后真正实力的战斗。 他屏住呼吸。 等待著。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一步都像擂鼓,敲击著地面,也敲击著凯克的心臟。 伴隨著浓重的喘息,与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一个庞然大物,缓缓从幽暗的密林中显现出身形。 那是一头熊。 一头……凯克从未见过的、巨大到超乎想像的熊! 它直立起来恐怕有近四米高。 肩宽背厚,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 深棕色的毛皮粗硬如钢针,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伤。 有些疤痕深可见骨,是无数次残酷搏杀留下的勋章。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头部。 那颗硕大的熊头上,一双闪烁著残忍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凯克藏身的方向。 它的口鼻处沾染著暗红色的血跡。 锋利的獠牙暴露在外,不断滴落著涎水。 在一侧肩胛骨处,甚至能看到几根扭曲的、如同骨刺般的增生组织,散发著不祥的气息。 这绝不是普通的森林熊。 更像一头发生了某种可怕变异的怪物。 熊王! 熊王显然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它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声,四肢著地,缓缓逼近。 凯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他没有选择继续隱藏。 而是猛地从藏身处窜出。 手中不知何时已经紧握著长剑。 “来吧,大傢伙!” 凯克低吼一声,主动发起了攻击。 新获得的力量与速度被催动到极致。 他如同一道离弦之箭,瞬间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 目標直指熊王的侧腹。 那里看起来毛髮稍微软一些。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头变异熊王的恐怖。 “鐺!” 长剑劈砍在厚实的皮毛上,竟发出了如同砍中坚韧皮革的闷响。 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剑柄传来。 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的全力一击,仅仅在熊王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熊王被这微不足道的挑衅彻底激怒。 它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巨大的熊掌带著呼啸的风声,闪电般拍向凯克。 好快! 凯克瞳孔一缩。 急忙向后急退。 但熊王的攻击范围实在太大了。 他虽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熊掌的直接拍击。 可那掌风颳过,依旧让他胸口一阵发闷,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 这傢伙……皮好硬! 力气好大! 凯克心中暗惊。 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在熊王大范围的攻击下显得捉襟见肘。 他可以躲开直接的拍击。 但熊王每一次衝撞带来的震动,都让他气血翻腾。 他尝试攻击熊王的眼睛、口鼻。 可这头巨兽虽然体型庞大,反应却异常敏锐。 巨大的头颅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他的剑锋。 厚实的毛皮为它提供了绝佳的防护。 凯克围绕著熊王高速游走。 剑光闪烁。 不断寻找著机会。 “亚克西!” 他对著熊王猛地伸出手掌。 试图用迷惑心智的法印影响它。 淡白色的光芒在熊王身上一闪而逝。 那双猩红的兽瞳只是微微迷茫了一瞬,便恢復了清明。 反而更加暴怒。 亚克西法印,对这种兽性远超理性的强大生物,效果微乎其微。 “伊格尼!” 凯克手势变换。 一道炽热的火焰从他掌心喷涌而出。 准確地舔上了熊王的胸腹。 “吼!” 火焰躥起来,点燃了它胸前的毛髮。 那头畜生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不像疼,更像是被惊醒了。 凯克心头一喜,正要追上去。 那熊王却猛地朝一侧撞了过去。 庞大的身躯压断灌木,竟直直滚进了不远处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溪! 哗啦一声。 水四溅。 熊王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溪水里。 身上的火苗嘶嘶地灭了。 只留下一片焦黑和刺鼻的臭味。 它站在溪水里,一双红眼死死地盯著凯克。 喉咙里滚著低吼。 那眼神里的恨意更浓了。 “该死!” 凯克暗骂一声。 这畜生……居然还知道用水灭火!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头熊王的难缠,远超他的预料。 战斗陷入了僵持。 凯克的体力消耗很大。 而熊王虽然受了点伤,却依旧凶悍无比。 一次躲闪中,他的判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失误。 熊王抓住了这个机会。 蒲扇般巨大的熊掌带著万钧之势,狠狠拍在了他的左肩! “嘭!” 一声闷响。 凯克如同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 他只觉得左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然后滚落在地。 “噗!” 他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 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左臂传来阵阵麻痹感,几乎抬不起来。 伤势在吸血鬼体质的加持下並非致命。 但这一击,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 单凭自己目前的力量和技巧,想要正面击败这头皮糙肉厚的怪物,几乎不可能。 高敏捷高攻击的刺客,面对这种脂肪层巨厚的肉盾。 攻击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別。 熊王见状,发出一声充满胜利意味的咆哮。 它迈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倒地不起的凯克。 准备彻底解决这个胆敢挑衅自己威严的入侵者。 想跑,它拦不住。 但是…… 还没玩够呢! 凯克舔了舔嘴角的血跡。 一丝兴奋的光芒从眼中闪过。 “那就……用那一招吧!” 他压下身体的剧痛。 集中自己所有的意志。 唤醒了內心深处对血液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就在熊王那带著腥风的巨掌即將拍碎他头颅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猛地从凯克体內爆发开来!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双眼瞬间被浓郁到极致的血红色所充斥。 甚至有丝丝血跡从眼角渗出。 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尖锐的獠牙刺破了嘴唇,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闪烁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邪恶、更加纯粹的嗜血气息。 如同风暴般从他身上席捲而出! 猩红狂宴! 凯克以一种完全超越自身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不,那不是“跃起”。 更像是“扑”了出去! 他的目標不再是躲避。 也不是攻击熊王的弱点。 而是不顾一切地、如同疯魔般地冲向熊王那庞大的身躯。 將自己狠狠地“掛”在了它的身上! 熊王显然没料到这个垂死的猎物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和气势。 它微微一愣。 隨即更加狂暴地试图將这个附骨之疽般的小东西甩下去。 但此刻的凯克,已经化身为一头真正的嗜血凶兽。 他像一只疯狂的猎豹般死死缠住熊王。 任凭熊王如何疯狂地甩动、用身体撞击树木、甚至试图用后腿蹬踏。 他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腿紧紧盘住熊王的腰腹。 双臂死死抱住它的脖颈。 甚至连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熊王的皮肉之中。 不让自己被甩脱分毫。 在熊王狂暴无比的挣扎中。 凯克凭藉著吸血鬼本能对生物要害的敏锐感知,找准了一个机会! 他猛地仰头。 將自己那对锋利无比的獠牙,狠狠地刺入了熊王颈部相对柔软、且能感受到动脉搏动的位置! “噗嗤!” 獠牙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实的皮毛和肌肉。 深深扎根! 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瞬间从獠牙处爆发! 33.她们来了 一股滚烫的洪流,夹杂著野兽的腥膻,衝垮堤坝般涌入喉咙。 那是熊王庞大身躯內最精华的生命力。 “吼——!!!” 紧贴著头颅的咆哮悽厉到扭曲。 绝望又痛苦。 凯克能感觉到,巨熊引以为傲的力量正被自己贪婪地抽走。 身下的肌肉开始鬆弛、萎缩。 疯狂的扭动、拍打、撞击,每一次都撼动著他的五臟六腑。 但他像一块长在肉里的蛆虫。 死不鬆口。 血液奔流。 肩骨断裂的剧痛正在消退。 被震伤的內臟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抚过,重新归於平稳。 乾瘪的肌肉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重新鼓胀。 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实,充满了將要炸开的力量。 这是一场绝望的拔河。 凯克越强,缠得越紧。 熊王越是挣扎,生命流失得越快。 森林里,只剩下悲鸣在渐渐微弱。 只剩下喉咙里满足而又疯狂的吞咽声。 终於,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咆哮变成了呜咽。 呜咽又化为粗重的喘息。 身下的挣扎越来越迟缓。 庞大的身躯轰然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地上。 尘土与腐叶被震得飞扬起来。 最后的几下抽搐显得那么徒劳。 那双凶光四射的红眸,此刻也已黯淡无神,彻底熄灭了。 一具外表尚算完整,內里却已极度乾瘪的巨大躯壳。 凯克缓缓地从熊王冰冷的尸体上滑落下来。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熊的。 单膝跪地。 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喘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感,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激盪。 野蛮而原始的饱腹感,几乎要將他撑爆。 伤势已经完全恢復。 甚至感觉比之前更加强壮。 猩红的竖瞳中,闪烁著令人心悸的妖异红芒。 但这力量並非没有代价。 头晕目眩。 精神亢奋到一种极不正常的程度。 眼前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模糊扭曲的幻象。 理智仿佛在与某种狂暴的本能做著激烈的斗爭。 “呼……呼……” 凯克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嗡鸣。 他看著地上那具庞大的熊王尸体,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这“猩红狂宴”……威力確实恐怖。 副作用也太大了。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者的灵魂还算强大,意志力也远超常人。 恐怕刚才就已经彻底迷失,变成一头只知道杀戮和吸血的怪物了。 系统…… 一个念头闪过,让他遍体生寒。 绝对不能用系统来修炼这种能力。 他毫不怀疑,如果让系统来“优化”和“加速”这种能力的修炼进程,恐怕等修炼结束的时候。 他看到的,就是艾斯卡尔被自己吸成乾尸的恐怖场景了。 艾斯卡尔那张刻薄的脸,那双总是透著关切的眼睛…… 不行。 凯克打了个冷颤。 绝对不行。 这力量只能是最后的底牌。 必须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森林的夜晚,重新恢復了寂静。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浓鬱血腥味。 无声地诉说著刚才那场生死搏杀。 “得儘快回去。” 凯克低语。 “不能让艾斯卡斯等急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著略微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向临时的宿营地。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血跡斑斑的身上投下驳杂的光影。 让他此刻的身影更添了几分妖异。 远远的,他看见了摇曳的篝火。 艾斯卡尔並没有钻进破旧的马车里睡觉。 他正蹲在火堆旁。 借著火光,用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剥皮刀,仔细地处理著什么。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与凯克身上的浓烈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走近了些,才看清艾斯卡尔脚边堆著几具食尸鬼的尸体。 这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正有条不紊地从这些腐臭的怪物身上割取有价值的部分。 主要是它们的腺体和一些特定的內臟。 凯克有些纳闷。 之前的力竭和吸食了大量血液让他的声音依旧带著一丝沙哑。 “艾斯卡尔?” “你怎么还不去睡?” 艾斯卡尔闻声,头也不抬。 手中的活计丝毫未停。 他熟练地將一枚深绿色的胆囊割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腰间一个特製的油布口袋里。 “哼。” 艾斯卡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终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抬起那张布满风霜和旧伤疤的脸,瞥了凯克一眼。 “不干点活儿,咱们拿什么去换乾净的水和黑麵包?” 他顿了顿,用小刀的末端敲了敲食尸鬼乾瘪的胸膛。 “这些臭玩意儿身上,总有些边角料能让那些炼金术士或者药剂师掏几个子儿。” “总比让它们烂在林子里餵蛆虫强。” 艾斯卡尔的目光在凯克身上上下打量,眉头微微皱起。 “倒是你小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吸了什么野食?” “搞得跟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一样,这味儿,嘖嘖。” 他夸张地扇了扇鼻子,仿佛真的被呛到。 凯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暗黑色的髮丝因此而显得有些凌乱。 他能感觉到艾斯卡尔话语中的调侃。 以及那调侃之下隱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呃,这个嘛……”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去林子里转了转,想试试这身新力气。” “结果……遇到了一头熊。” “一头大傢伙,非常非常大。” “而且好像有点不对劲,比我见过的任何熊都凶。” “我跟它打了一架。” “差点……差点没打过。” 回想起那头变异熊王恐怖的力量和速度,凯克仍有些心有余悸。 “最后,没办法。” “只能……只能把它吸乾了。” 艾斯卡尔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一凝。 手中的小刀也停在了半空。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重新仔细地打量著凯克。 “哦?” 他挑了挑眉。 “居然还有你这小子现在都差点打不过的熊?” “那块头想必是相当可观了。” 艾斯卡尔深知凯克在红葡萄酒馆事件后力量的增长。 寻常的野兽,哪怕是大型掠食者,也不该能把他逼到那个份上。 他一边说著,一边习惯性地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嘴里嘟囔著: “唉,折腾了一晚上,这把老骨头又开始叫唤了。” 他锤了几下腰后,从腰间的菸草袋里摸出菸斗和火绒,不紧不慢地点上。 深吸了一口。 吐出淡淡的烟圈。 菸草的辛辣气息在微凉的夜风中弥散开来,似乎也让他冷静了一些。 “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 “没把自己交代在那儿。” 艾斯卡尔的语气听不出是讚赏还是嘲讽。 “不过,一头能把你逼到那份上的熊……”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是猎人看到珍贵猎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快,带我过去看看!” 艾斯卡尔猛地站起身,动作利索得不像个刚刚还在抱怨腰酸背痛的人。 “你这败家的小崽子,也不知道心疼一下我这把老骨头!” “那么大的熊,皮毛要是没被你弄得太糟,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拍了拍凯克沾满血污的肩膀,力道不轻。 “尤其还是被你吸死的,身上的皮毛估计没什么大的破损。” “等我把它那张好皮剥下来,拿到城里去。” “咱们就能好好去酒馆喝上一顿烈酒。” “再买些上好的菸草和肉乾,顺便把这破马车也修一修!” 艾斯卡尔已经开始畅想,仿佛那熊皮已经换成了沉甸甸的克朗。 一听到“酒馆”两个字,凯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表情。 “艾斯卡尔,你可饶了我吧。” 他苦笑著摆了摆手。 “我现在一听见『酒馆』,就感觉脖子后面凉颼颼的。” “红葡萄酒馆的『热情好客』,我可是刚体验过,暂时不想再尝试了。” 艾斯卡尔闻言,脸上的兴奋稍减。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算友善但带著理解的笑容。 “哈,说得也是。” “那些鬼地方,的確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顿了顿,又恢復了务实的本色。 “不过熊皮归熊皮,钱归钱。” “走,先去看看你的战利品。” “別磨蹭了,天快亮了,我们还得赶路呢。” 凯克点了点头,在艾斯卡尔的催促下,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走进了幽暗的森林。 凯克凭著记忆,带著艾斯卡尔找到了熊王倒下的地方。 当艾斯卡尔亲眼看到那具庞大如小山般的熊尸时,即便是见多识广如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围著熊尸转了两圈,仔细查看著。 不时用手拨开熊身上凝固的血块和被燎烧的毛髮。 “我的老天……这玩意儿,简直是个怪物。” 艾斯卡尔嘖嘖称奇。 “这块头,这爪子,还有这股子邪性……” “难怪你小子会吃亏。”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棕熊,恐怕是某种魔法影响下的变异种。”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熊的脖颈处,那里只有几个细微的齿痕。 除此之外,庞大的身躯上几乎没有其他致命的外伤。 “干得不错,小子。” 艾斯卡尔嘴角上扬,语气依旧平淡。 “至少没把这张值钱的皮给毁了。” “看这毛色,这厚度,还有这惊人的尺寸。” “拿到诺维格瑞或者奥森弗特,那些贵族老爷们肯定抢著要。” 接下来,便是紧张而专业的剥皮工作。 艾斯卡尔展现出了一个老练猎魔人应有的技艺。 他的每一刀都精准而稳定。 凯克在一旁打下手,递工具,或者用力拉扯沉重的皮毛。 他体內的力量虽然充盈,但对於这种精细活,显然不如艾斯卡尔经验老道。 当最后一块熊皮被完整地剥离下来,两人都累得不轻。 艾斯卡尔更是额头见汗,不住地喘著粗气。 “呼……总算弄完了。” 艾斯卡尔擦了把汗,看著那捲巨大的熊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趟买卖,值了。” 凯克也鬆了口气。 能帮到这位一路照顾自己的猎魔人,他心里也感到一丝轻鬆。 就在这时—— 毫无徵兆地。 凯克猛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痛! 那痛楚如同有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按在了他的心臟之上。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 这不是物理上的疼痛。 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於血脉的悸动与警示! 那个在他觉醒时一同出现在胸口的复杂符文。 此刻正疯狂地闪烁著猩红的光芒。 散发出滚烫的热量,仿佛要將他的胸膛烧穿! 一股强烈的、源自远方的恶意。 如同冰冷的毒蛇,顺著某种神秘的联繫,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 凯克的瞳孔骤然收缩。 猩红色的光芒大盛,竖瞳也变得异常明显。 “不好!” 他失声低呼,声音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尖锐。 “她们……她们追上来了!” 艾斯卡尔原本正沉浸在喜悦中,闻言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他几乎是本能地丟掉了手中的菸斗。 右手已经握住了背后钢剑的剑柄。 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从一个疲惫的剥皮匠切换成了一个身经百战的猎魔人。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著四周幽暗的林地,声音低沉而凝重。 “谁?!” 他厉声问道,同时身体微微下伏,做出了戒备的姿態。 “是红葡萄酒馆的那帮婊子养的吸血鬼?!” 艾斯卡尔的反应极快,立刻就猜到了追兵的来路。 凯克艰难地点了点头,胸口的灼痛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符文带来的不仅仅是警示,似乎还有一种压迫感。 让他体內的吸血鬼本能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是的……就是她们!” “她们离这里不远了!我能感觉到!” 黎明前最黑暗的森林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艾斯卡尔的脸绷紧了。 像一块被水浸透的旧皮革。 林子里的空气好像也凝固了。 压得人喘不过气。 剥皮的疲惫还掛在骨头上。 那小子胸口的灼痛,仿佛也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妈的。” 艾斯卡尔的声音很低。 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惊讶。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狠劲。 “看来,想安安稳稳地回到凯尔·莫罕,没那么容易。” 他瞥了凯克一眼。 那眼神像刀子。 “小子,准备好再活动活动筋骨吧。” “这次,可別再逞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了。” 森林里只剩下喘息声。 还有叶子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很多双脚踩在落叶上。 越来越近。 34.雪松与蔷薇的狩猎 5.1k 腐臭的落叶与湿土混杂的气味,像是某种刚从地底爬出的东西留下的吐息,缠绕在林间。 伊莎贝拉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只有发梢被风掠过时一丝冰凉的痒。 月亮被云层和枝叶割成碎片。 偶尔漏下的光,刚好足够照亮她翕动的鼻翼。 那气味……就在前面。 很近了。 一丝人类的青涩,混著某种初生之物特有的血腥,像是一道开胃的菜餚。 她绿色的眼睛里,某种东西亮了一下。 “闻到了……是小老鼠的味道。” 声音贴著地面滑过去,轻得像雾,却带著鉤子。 身侧的皮甲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 卡珊德拉,如同一块移动的墓碑。 身上那股雪松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冷了。 一声短促的、像是金属刮擦的冷笑。 “终於。” 她的声音里没有活人的温度,只有对猎物最纯粹的蔑视。 “那个该死的猎魔人……还有那个褻瀆了女爵大人的杂种。” 復仇两个字,几乎要从卡珊德拉的牙缝里烧起来。 “这一次……” 伊莎贝拉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同伴紧绷的侧脸。 那张冰霜般的面孔上,只有一种情绪。 快跑,我的小老鼠。 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带著一丝恶毒的趣味。 胸口那个由她亲手刻下的符文,正传来微弱的、蛛丝般的牵引感。 她本可以更快。 在他们逃出酒馆的第一天,她就能凭著这感应,把这头一心復仇的蠢货带到那只老狼面前。 然后呢? 把那份“美食”抓回去,重新摆在伊拉拉的餐盘上? 不。 那小东西的血管里,流淌著仪式上至少一半高级血族的精华。 这种滋味,理应由她一个人品尝。 就因为这个念头,她拖延了整整两天。 现在,恐怕连卡珊德拉这种脑子里只有肌肉的疯子,也要起疑了。 她只能期望那只小老鼠,能再创造一次奇蹟。 否则,这份融合了诸多变数的“美味”,就真的要…… 卡珊德拉的脚步毫无徵兆地停下了。 她猛地扭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像两把锥子,死死钉在伊莎贝拉脸上。 探究,怀疑,还有一种不容置喙的疯狂。 “我闻到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 “伊拉拉大人……那个杂种身上,有伊拉拉大人的气息!” 伊莎贝拉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仪式上溅落的血能痕跡。 微弱,但对卡珊德拉这样的狂信徒而言,无异於黑夜中的火炬。 卡珊德拉的脸上,肌肉扭曲成一个癲狂的笑容。 “这一次。” 她一字一顿,像是在宣读判决。 “你去对付那头老狼。” “那个杂种,归我。” 伊莎贝拉看著她。 此刻的卡珊德拉不是同伴,是一头认准了目標的野兽。 任何爭辩都毫无意义。 她抬手,轻轻將一缕髮丝拢到耳后。 脸上重新浮起那种妖媚的、玩味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停顿和对视从未发生。 “好吧” 她轻笑起来,声音甜得发腻。 “那你去吧,小可爱。 这种追追赶赶的游戏,我也有些玩腻了。” 卡珊德拉不再说话。她只是死死盯著营火亮起的方向,眼神里只剩下一种东西。 为了伊拉拉大人。 …… 篝火“噼啪”爆开一串火星。 凯克猛地一颤,有什么东西,冰冷、黏腻,像一条蛇,正顺著他的后颈向上爬。 应该是错觉。 但他脖子后的汗毛却全都竖了起来。 胸口,那个符文烙印的地方,开始发烫。 不是温热,是那种熟悉的、带著恶意的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 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他们才放弃了逃跑。 “你说……” 他的喉咙很乾。 “我们能打得过她们吗?” 他望向身旁。 艾斯卡尔正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脏布,一遍遍擦拭著他的钢剑。 动作很慢,很专注。 猎魔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那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从腰间摸出菸斗和菸丝,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慢条斯理地填装著。 跳动的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他的视线落在火焰上,眼神空洞,像是在看一场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旧梦。 “呲。” 菸斗点燃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白烟在冷空气里久久不散。 “难说。” 两个字,沙哑,低沉。 像两颗钉子,钉进了凯克的心里。 “那两个女人,不好对付。 穿红裙子的那个,样多,心也黑。 另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適的词,“是个疯子。” 他想起了地牢里的事。 “靠这把破剑。” 艾斯卡尔拍了拍身旁的武器,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顶多能缠住其中一个。几分钟。” 那把钢剑在艾斯卡尔手里,像他自己多出来的一截肢体。火光舔过剑刃,留下一道倏忽即逝的冷光。 “但想贏……”他掂了掂剑。 “难。” 这一个字,比森林里的寒气更刺骨。 凯克咬著自己的腮帮子,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不。不能是这样。 “等等……” 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个念头,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我记得……我记得……”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手忙脚乱地伸进口袋里翻找,装出一副东西塞得太深的模样。 一个无声的念头,他的指尖就触碰到了冰冷的实体。 他几乎是把那两个东西抖出来的。 两颗用布包著的金属球,滚落在艾斯卡尔面前。 火光下,银白色的球面泛著冰冷的光。 “这个。” 凯克的声音有点哑,“你看这个!” 艾斯卡尔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了过去。 他本能地抄起一枚,入手一沉,眼神骤然收紧。 他用指腹在那颗球体上摩挲著,感受著表面那些细密、冰冷的符文纹路。 片刻后,一个词从他齿缝里挤了出来。 “……月之尘。” 那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一句压抑著的咒骂。 “你从哪儿弄来这东西的?!” 他猛地攥紧了那颗炸弹,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根稻草,掂量它能不能吊住两个人的命。 “这玩意儿死贵!而且不是隨便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的!” 凯克挠了挠头,努力挤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呃……这个嘛……” 他含糊地开口,再次把那个名字当作挡箭牌。 “大概是……是阿尔祖的精魂,从红葡萄酒馆顺手……摸出来的? 仪式的时候,它就在我怀里了,当时太乱,差点给忘了。” 听到“阿尔祖的精魂”几个字,艾斯卡尔脸上那种追根究底的紧绷感,像是被戳破的皮囊,鬆懈了大半。 他挑了挑眉,怀疑和无可奈何的神情在他脸上打了一架,最后只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哼声。 “那个老疯子……总算做了件人事。” 凯克看著他,眼里重新燃起一丝火苗。 “有了这个。”他问,“我们有胜算吗?” 艾斯卡尔沉默了很久。久到凯克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欣喜,只有岩石般的严肃。 “別把这东西当成救命的稻草。” 他把玩著那颗金属球,语气冷硬。 “月之尘能压制她们,製造混乱。 但也就那么几秒钟。 几秒钟之后,她们只会比刚才更疯,更狠。” 他盯著凯克,一字一顿。 “用得好,能活命。 用得不好——你只会死得更快。” 希望的火苗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滋滋”作响的黑炭。 凯克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我们还有机会吗?” 艾斯卡尔將那颗月之尘小心地揣进怀里,视线重新投向黑暗的林地边缘。 “有。” 他低声说。 “但不是靠它,是靠我们。 在那几秒钟里,能不能做出对的决定。 一个判断错了——”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在凯克的胸口上,就在那个符文烙印的位置。 “你就死了。我们就都死了。” 凯克低下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肩膀上好像又沉重了一分。 艾斯卡尔看著他那副模样,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著一丝嘲弄。 “不过——这次总算没拖后腿。 至少你没把这个也给弄丟了。” 他將剩下那颗月之尘塞回凯克手里。 冰冷的,沉甸甸的。 凯克低头看著掌心的银白色球体,心跳都漏了一拍。 月之尘。他曾在无数次在猎魔人故事里听过的名字。 现在就躺在这里,像一块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骨头。 他感觉不到半点庆幸。 这东西不是救命稻草。 它只是命运贴在他耳边的一句低语:你,別无选择。 他抬头去看艾斯卡尔。 那张被岁月和伤疤刻满的脸上,平静得可怕。 这个老猎魔人,早就准备好死在这里了。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凯克的脑子。 如果这场追杀註定要有一个结局,打破它的人,不会是艾斯卡尔。 也不会是窝棚里那两个还在熟睡的女孩。 只能是他。 他才是那个唯一的变数。 那个体內流著不属於人类的血,背负著诅咒与奇蹟的怪物。 那个带著所谓系统和阿尔祖残魂的,不该存在於此的棋子。 也正是这一点……让他怕得浑身发抖。 他根本不够强。 他连对付一头疑似基因突变的巨熊都那么费劲。 最后还是靠著“猩红狂宴”那种近乎失控的能力才杀死。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两个吸血鬼。 伊莎贝拉——那个红裙如血、眼神像烈酒般灼人的女人,她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灵魂战慄。 卡珊德拉——那是纯粹的毁灭,是雪松与铁锈的冰冷杀意,是一头失控的处刑者。 他连其中一个都无法战胜。 一个都不能。 那月之尘炸弹,是希望吗? 不,那不过是把他推上战局的开场钟声。 机会,只是让他死得晚一点。 而他,要在那短短几秒內。 赌上性命,赌上同伴的性命,甚至赌上他仅存的人性。 他忽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份被迫承担的责任感,像一座山压在肩上。 这场战斗,不是艾斯卡尔的。 不是艾比的。 是他的。 他要么成功,要么——所有人一起死。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把月之尘收进了怀里。 他不能逃。 也不能输。 哪怕心里知道,自己其实早就输了。 艾斯卡尔似乎察觉到了凯克绝望的情绪,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力道之大,让凯克一个趔趄。 “嘿,小子,想什么呢?” 艾斯卡尔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算不上洁白的牙齿,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咱们爷俩今天就一起去见梅里泰莉女神。 路上还能有个伴,不亏。”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那里住著艾比姐妹。 “就是…唉,可怜了那两个小姑娘了。” 艾斯卡尔嘆了口气,语气中带著一丝无奈和身为猎魔人无法完全割捨的怜悯。 凯克被艾斯卡尔这重重的一拍,以及他那故作轻鬆的调侃,心中的阴霾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是啊,怕有什么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忽然想到,如果来追捕他们的只有伊莎贝拉一个吸血鬼。 凭藉她之前那些曖昧不明的举动,或许……或许她会再次放他们一马?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凯克就苦笑著摇了摇头。 太天真了。 他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敌人那虚无縹緲的“善意”上。 更何况……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甜腻蔷薇与幽远檀香的馥郁芬芳。 以及另一种更为冷冽、带著雪松与淡淡铁锈般血腥味的复杂气息。 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悄然涌入了他的鼻尖。 来了! 凯克猛地抬起头。 森林的阴影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不是野兽,野兽的脚步不会如此轻盈,如此……流畅。 月光下,两道影子像是从黑暗本身剥离出来,滑向营地。 那姿態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是一场献给死亡的舞蹈。 凯克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听到艾斯卡尔的菸斗在石头上磕了两下,清脆,利落。 火星熄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老猎魔人將菸斗收回怀中。 一只手已经握死了剑柄,另一只手不著痕跡地按在胸口,身体微微下伏,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狼。 “小子,还记得阿尔德怎么用吗?” 艾斯卡尔的声音又低又快,头也不回。 那双眼睛像隼一样,死死钉著越来越近的影子。 “记得!” 凯克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心臟擂鼓一样狂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兴奋地、吵闹地躁动起来,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 但他的神经,属於人类的那部分,却在恐惧中尖叫。 “看我眼色。” 艾斯卡尔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穿红裙子的,我来。对付这种会迷惑人心的货色,我有点经验。” 他隱蔽地拍了拍胸口。 “有了这玩意儿,能让她老实一会儿。” “另一个,短头髮的,你看情况。 用你那些『阿尔祖』的怪招拖住她。如果不行……” 艾斯卡尔顿了一下,声音沉得像铁。 “跑。 头也別回地跑。我会给你爭取时间。” 凯克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艾斯卡尔……” “闭嘴!” 猎魔人粗暴地打断他。 “老子还没活够。你小子也给我打起精神来! 別忘了,你现在不是那个废物了。” 他飞快地瞥了凯克一眼,那双兽瞳在黑暗中亮得嚇人。 “你是半个吸血鬼,对吧?拿出点凶性来!” 话音未落。 她们到了。 就像是从风中凝聚成形,两道身影出现在篝火的边缘。 红色的丝绒长裙,在夜风里像流动的血。 伊莎贝拉脸上掛著慵懒的笑,那双绿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著凯克,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將到手的藏品。 “哎呀呀,两位这是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能把人的骨头都听软。 “走这么急,也不等等我们姐妹。” 她身旁的卡珊德拉,则是另一个极端。 她就是寒冬本身。 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篝火的暖意都退避三舍。 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像两颗灰色的石头,死死地砸在凯克身上。 “褻瀆女爵大人的杂种。” 她的声音像是冰凌碎裂,每个字都带著杀意。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腰间的细剑“嗡”地一声,出鞘寸许。 艾斯卡尔一步跨出,將凯克挡在身后,钢剑横在胸前,摆出一个標准的防御架势。 “两位女士,以二对一,可不怎么光彩。” 他沉声开口,试图为自己,为凯克,多爭取一秒钟的喘息。 伊莎贝拉“咯咯”地笑了起来,风情万种。 “猎魔人,我们可不是来听你讲骑士精神的。” 她伸出猩红的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过嘴唇。 “我们是来……享用美食的。” 她的目光在艾斯卡尔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毫不掩饰地回到凯克身上。 那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凝成实质。 凯克感到一阵恶寒从脊椎窜上头皮。 他咬紧牙关,掌心里的那颗金属球冰冷而坚硬。 那双新生的、猩红色的竖瞳里,有什么野兽般的东西,终於被逼了出来。 35.血脉枷锁 死寂。 林子里的一切声音都被抽乾了,连风都忘了该怎么吹。 凯克只能闻到那股味道。 铁锈似的血腥气,混著雪松的清冽和一种腐败的甜香,像是谁在坟头种满了蔷薇。 伊莎贝拉的话音还没散尽,一道银灰色的影子就撞进了他的视野。 不,那不是影子。 是卡珊德拉。 她快得像一道错觉。 前一刻还在十步开外,下一瞬,利爪撕开空气的尖啸已经响彻耳膜。 没有刀剑,她挥舞著自己的手臂。 几道暗红色的晶体便凭空从她身侧绽开,像是某种活物,带著粘稠的恶意。 那些血刃,还有她真正的短剑和泛著寒光的指甲,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凯克的心臟像是要撞碎自己的肋骨。 他凭著本能將钢剑横在身前。 鏘! 第一下撞击,震得他半条手臂发麻。 火星溅在他的脸上,带著一股灼人的热气。 鏘!鏘!鏘! 每一次格挡都像是在用血肉硬撼铁锤。 剑上传来的力道野蛮、沉重,不讲道理。 虎口处传来皮肉撕裂的痛感,黏腻的血让剑柄变得滑不溜手。 他被逼得一步步后退,脚下绊著树根,狼狈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一道血刃擦过他的脸颊。 他甚至来不及感觉痛,一种刺骨的阴寒就顺著那道细小的伤口,试图钻进他的血管里。 艾斯卡尔的肌肉绷紧了。 那小子应付不来。 他的招架越来越乱,章法全无。 卡珊德拉的每一次攻击都切向要害,那不是切磋,是屠宰。 该死。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脚下猛地发力。 身体像出膛的炮弹一样朝侧面弹出,想把凯克从那片爪影和血光的风暴里捞出来。 然而 伊莎贝拉的身影轻飘飘地一晃,又恰好挡在了他面前。 那张掛著慵懒笑意的脸,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猎魔人先生。”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著嗔怪的腔调。 “你的对手,不是我吗? 这么快就想去找那个小可爱……人家会伤心的。” 话音未落,一柄细长的刺剑已然出现在她手中。 剑尖轻巧地一抬,精准地封死了艾斯卡尔所有的突进角度。 剑身寒光闪烁,和她碧绿眼眸深处那丝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算计如出一辙。 再等等,艾斯卡尔。 她用剑尖无声地说道。 给那只小老鼠一个机会。 別让我失望。 另一边,汗水糊住了凯克的眼睛,又痒又涩。 他没空去管。 牙关咬得太紧,他甚至能尝到自己牙齦渗出的血味。 他猩红的竖瞳死死锁住那片翻飞的银灰,在死亡的缝隙里寻找著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就是现在! 一次攻击的落空,一个呼吸的间隙。 凯克猛地张开左手,五指前推,將体內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吼了出去。 “阿尔德!” 一股念动力在他掌心勉强成型,呼啸著撞向卡珊德拉。 那足以撞飞一个成年男人的衝击,打在她身上,仅仅让她前冲的势头顿了一顿。 她体表那层血色的光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就没了。 凯克的心沉了下去。 不。 意念流转,他脚下瞬间张开一个闪烁著紫色光芒的魔法陷阱。 亚登! 卡珊德拉一脚踏入。 她的动作迟滯了一下——如果那能算迟滯的话。 那点停顿,短得甚至不够凯克喘上一口气。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不屑的冷哼。 血光猛地爆开,紫色的法印图案脆弱得像晨间的蛛网,瞬间被冲得支离破碎。 她眼中的残忍几乎要溢出来。 地面仿佛都隨著她下一个踏步而震颤。 速度,更快了! 利爪自一个他根本无法防御的角度向上挑来。 鐺——!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凯克的钢剑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整个儿掀飞了出去,在空中发出一声悲鸣。 斜斜地钉进远处的泥地里,剑柄兀自颤抖。 结束了。 卡珊德拉的剑毫不停留,毒蛇吐信般刺向他的咽喉。 冰冷的爪锋已经贴上了他的皮肤。 那刺骨的寒意,像死神的舌头,舔过他的脖颈。 然而,凯克的脸上没有恐惧。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扭曲的笑容。 那双猩红的竖瞳深处,仿佛有不顾一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就是现在! 赌上一切! 他在心中用尽全身力气狂吼。 在卡珊德拉的利爪即將刺穿他喉咙,终结他这短暂而离奇的异世界之旅的千钧一髮之际。 凯克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实体,化作一团剧烈翻滚、极不稳定的暗影能量。 “嗯?” 卡珊德拉有些疑惑的哼了一下。 她手中的利爪,毫无悬念地抓了个空。 下一瞬间,凯克的身影並非如常理般出现在安全距离。 他也没有选择远离这片修罗场。 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幽魂鬼魅。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正在与艾斯卡尔“激烈缠斗”的伊莎贝拉身后! 凯克的计划,赌的就是卡珊德拉在认为自己必杀一击得手时,那瞬间的警惕性会降至最低。 他要利用这剎那间的机会,发动尚不熟练,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在实战中运用的阴影穿梭能力。 他的目標,从一开始就不是逃跑。 而是直指伊莎贝拉! 他想用那两颗仅存的月之尘炸弹,同时限制住这两个吸血鬼中,最擅长迷惑与精神控制的伊莎贝拉。 並以此製造混乱,为老练的猎魔人艾斯卡尔创造反击,甚至是逃脱的宝贵机会。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机会,將这个临时起意的疯狂计划告知艾斯卡尔。 他只能选择相信。 相信这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那野兽般的战斗直觉。 相信他们之间在短暂相处中,用鲜血和默契培养出的那一点点羈绊。 他更害怕,一旦將计划说出口。 吸血鬼那非人的敏锐听觉,会提前洞悉他的一切盘算,让这唯一的生机化为泡影。 当凯克的身影如同幻影般出现在伊莎贝拉身后的瞬间。 正与伊莎贝拉剑来剑往、看似激烈实则留有余力的艾斯卡尔,先是控制不住地一愣。 隨即,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狼瞳中,爆射出一团骇人的精光。 他几乎是在凯克现身的同一时刻,便福至心灵般明白了凯克的全部意图。 这个臭小子! 艾斯卡尔饱经风霜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混杂著惊愕、讚赏,甚至带著几分老父亲般欣慰的复杂笑容。 “臭小子,还真有你的!” 他手中的钢剑攻势陡然间变得凌厉而迅猛。 剑光闪烁,招式大开大合,却又暗藏杀机。 他全力配合著凯克的突袭行动,试图死死缠住伊莎贝拉,不让她有丝毫轻易转身的机会。 凯克出现在伊莎贝拉身后。 他甚至能闻到伊莎贝拉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著蔷薇与檀香的魅惑气息。 他的左手,已经摸出了那枚冰冷坚硬的月之尘炸弹。 他正要用牙齿咬开引信的火帽。 就在此时。 他听到了伊莎贝拉近乎贴在他耳边的一声幽幽嘆息。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 却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还有一丝让他遍体生寒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小老鼠,你……放弃了你唯一,也是最后的生路啊。” 伊莎贝拉的声音轻柔而缓慢。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凯克的心底最深处。 “如果你刚才,拼尽你所有的力量,用那招不太熟练的阴影穿梭直接逃跑。” “我和卡珊德拉…… 还真的,未必能立刻追上你呢。 真是,可惜了。” 凯克准备投掷月之尘炸弹的手臂,连同他的整个身体,突然间僵住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像是被无数条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锁链死死捆缚。 肌肉完全僵硬,失去了所有的控制权。 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那枚被他寄予厚望的月之尘炸弹,还未被激活引信,就那么无力地停在他的手心中。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绝对寒意,瞬间席捲了凯克的全身。 让他如坠万年冰窖,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一个一直被他刻意忽略。 或者说,他內心深处不愿意去相信的、关於吸血鬼种族的可怕事实。 如同最狰狞的噩梦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高阶吸血鬼,对於低阶吸血鬼,拥有著近乎天敌般的、绝对的血脉压制力! 卡珊德拉,这位看似疯狂的吸血鬼。 其真实的血脉等阶,远在他这个刚刚转化的“混血杂种”之上。 他身上那份被他视为力量源泉之一的血族血脉。 在这一刻,讽刺地成为了最致命、最无可挣脱的弱点与枷锁。 他那所谓的“美食”身份,在绝对的血脉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凯克保持著那个即將投掷炸弹的姿势,却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充满绝望地,看著卡珊德拉,缓缓转过身来。 卡珊德拉脸上先前那一闪而逝的疑惑,此刻已经完全被冰冷的嘲弄和嗜血的快意所取代。 她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中,闪烁著令人心悸的诡异红光。 她迈著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 卡珊德拉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带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强烈压迫感。 她手中的短剑上,暗红色的血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流转不定。 似乎正在积蓄著某种致命一击。 “凯克!” 艾斯卡尔目眥欲裂。 他眼睁睁看著凯克陷入绝境,却被伊莎贝拉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局势会在瞬间发生如此诡异而绝望的逆转。 他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狂怒。 艾斯卡尔毫不犹豫地將自己怀中仅剩的那枚月之尘炸弹,猛地掷向伊莎贝拉。 他希望能藉此干扰伊莎贝拉,哪怕只是一瞬间,让她对凯克的精神控制出现鬆动也好! 银白色的金属粉末在空中猛然爆开。 形成一片瀰漫的、带著奇异能量的尘雾。 伊莎贝拉的身影在月之尘的有效攻击范围內,只是微微晃了晃。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有些不悦的轻哼。 “控制小老鼠的可不是我哦。 你这头老狼,居然连这都能分辨错,真是老眼昏。” 月之尘炸弹,確实对吸血鬼拥有一定的压製作用。 它能让伊莎贝拉暂时无法使用变形或者某些更为高级的黑暗能力。 但,它並不能解除卡珊德拉对凯克施加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绝对控制。 更遑论它根本就没打到卡珊德拉。 伊莎贝拉只是优雅地侧过身,如同在园中漫步般,轻巧地避开了大部分粉尘。 她手中的细长刺剑行云流水般再次將艾斯卡尔势大力沉的攻击引向一边。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著嘲讽的笑容,冷笑道: “猎魔人,你的这些小把戏,对我可没什么用。”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別白白浪费了你那宝贵的性命。” 伊莎贝拉虽然还在阻拦艾斯卡尔,但是心早就飘向了另一边。 要说再见了吗? 小老鼠…… 艾斯卡尔双目赤红,他拼尽全力,试图衝破伊莎贝拉的阻拦。 但伊莎贝拉的剑术精湛诡异,又存心拖延时间。 让他一时间根本难以突破她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密不透风的防御。 他只能眼睁睁看著,无能为力地看著。 卡珊德拉那闪烁著寒光的利爪,缓缓伸向凯克脆弱的脖颈。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將凯克彻底吞噬。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凯克最后的意识。 36.雪松与铁锈 4.4k 伊莎贝拉那袭魅惑的猩红如同无法逾越的血色屏障。 她將艾斯卡尔死死阻隔。 他目眥欲裂,只能徒劳地看著卡珊德拉的阴影,如死亡的冰冷吐息,一寸寸噬向危在旦夕的凯克。 这头被逼入绝境的老狼,喉间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声浪中儘是燃尽一切的狂怒。 谁能知晓,在他那颗饱经沧桑、刻满疤痕的心臟深处,究竟掩埋了多少冰冷的骸骨。 又尘封了多少逝去的时光? 那些骸骨里,有他年少时一同在凯尔莫罕追逐嬉戏的伙伴。 他们的笑声早已消散在风中。 有他第一次品尝到的、带著青涩与微甜的吻。那份心醉如今只剩苦涩的余味。 更有那些曾推心置腹、最终却背叛离析、化作死灰的友谊。 每一段都曾是他灵魂中不可或缺的支柱。 它们都曾在他的生命中占据过至关重要的位置。 而后又被无情地剥离。徒留下一颗支离破碎、寒风呼啸的心。 难道今天……它又要失去一角了吗? 艾斯卡尔的唇角咧开一抹森然的弧度。 带著玉石俱焚的决绝。 “没关係。” 他沙哑地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反正——我也快追上去了。” 伊莎贝拉一边以优雅而强硬的姿態牵制著狂怒的艾斯卡尔。 她一边用她那双总是流转著玩味与一丝隱秘忧鬱的碧绿眼眸,紧锁著另一端命悬一线的凯克。 蔷薇与檀香的馥鬱气息,此刻仿佛也染上了焦灼的意味。 她不明白,当目光触及那个青年时,自己胸腔中这股莫名的骚动究竟是什么。 是源於血族对那份血液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 一种近乎本能的“食慾”? 想要將他彻底吞噬,化为自身力量的甘美祭品? 抑或是……某种更为幽暗、更为复杂,甚至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愫? 如同被遗忘许久的古老歌谣。在午夜梦回时悄然奏响。 撩拨著她沉寂了百年的心弦。带著一丝危险的“情慾”的颤音。 她分辨不清。 她只清晰地感知到,如果凯克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她面前永远闭上。 如果那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凋零。 她这颗早已习惯了永夜冰冷的心,会涌起一种久违的、尖锐的刺痛。 但是,要出手阻止卡珊德拉吗?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伊莎贝拉便再次陷入了那片困扰她百年的迷雾。 阻止? 她能否承受伊拉拉女爵雷霆般的震怒。以及猩红姐妹会无情的追猎? 那代价,或许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可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著他走向毁灭。 那份锥心的不甘与隱痛,又会像无形的藤蔓,紧紧攫住她的灵魂。 让她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不得安寧。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卡珊德拉冰冷的杀意已凝如实质。 她一步步走向凯克。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情感。 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猎物的蔑视。 在她眼中,凯克已经是个死人。 血脉的压制如同无形的巨山,死死地將他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弱者的挣扎,真是难看。” 卡珊德拉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棱。 “你的小把戏,到此为止了。” 然而,就在卡珊德拉举起利爪,准备洞穿凯克心臟的瞬间。 异变陡生! 凯克的手,那只本应被血脉枷锁牢牢束缚的手,竟猛然抬起。 它无视了那层层叠叠的无形禁錮。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与精度,闪电般抓住了卡珊德拉挥下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滯。 卡珊德拉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首次出现了裂痕。一丝纯粹的惊愕爬上了她的眉梢。 怎么可能? 她的血脉压制,源自更高等阶吸血鬼对低阶的绝对统治。 足以让任何意志薄弱的低级吸血鬼瞬间崩溃。 即使是意志坚韧的低级吸血鬼,也断无可能如此轻易地挣脱。 更遑论是这样一个初生的、血脉驳杂的“半成品”! 伊莎贝拉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红唇微启,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哦呀?” 她轻声呢喃,带著一丝莫名的愉悦。 “这只小老鼠的身上,似乎总能开出令人意外的朵呢。 这种味道……真是让人著迷。” 艾斯卡尔正与伊莎贝拉的血色能量艰难周旋。 他瞥见凯克的异动,以及那张脸上瞬间变得机械而冰冷的表情。 那双猩红竖瞳深处,闪烁著非人的幽光。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涌上心头。 猎魔人心中猛地一震,他认得这种感觉! “是那小子体內的『阿尔祖』!” 艾斯卡尔的脸上瞬间涌现出狂喜。混杂著难以置信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个不靠谱的、来歷不明的“阿尔祖精魂”,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展现出扭转乾坤的诡秘力量。 虽然他依旧不信任这股力量。 但此刻,这是唯一的生机! 艾斯卡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破裂。 “你他娘的快带著这小子滚!这里老子给你们挡著!” 然而,被系统操控的凯克,或者说“阿尔祖附身的凯克”,对艾斯卡尔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中没有逃跑的念头。 系统冰冷的指令只有一个:以最高效率,最完美的方式,执行选定的技能——暗影之拥! 就在方才生死一线之际,凯克的意识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他清楚地知道,面对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这两位吸血鬼。 自己那点微末的猎魔人伎俩和初生的吸血鬼能力,根本不堪一击。 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那个时而灵光、时而“智障”的系统。 但是,系统又能掛机修炼什么来破局呢? 首先,所有的猎魔人技能都被他自己排除了。 在面对伊莎贝拉时,那些低等级的法印和剑术就已经被证明几乎无效。 即便系统能將它们运用得出神入化,恐怕也难以撼动眼前两位吸血鬼的绝对实力。 於是,凯克的可选项只剩下三个系统赋予的吸血鬼核心能力: 暗影穿梭,猩红狂宴,以及……暗影之拥。 猩红狂宴,这个技能其威力固然强大,但不確定性实在太大了。 凯克无法保证系统在执行时,会不会因为追求极致的力量而失去控制,將艾斯卡尔也一併吸乾。 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艾斯卡尔是为了救他才落到这步田地。 修炼暗影穿梭?凯克苦笑。 系统或许能带著他自己瞬间远遁。 但它绝对不会好心到把受伤的艾斯卡尔也捎上。 但拋下艾斯卡尔独自逃生,他做不到。 於是,凯克最终的选择,只剩下一个——暗影之拥! 一个以吸取別人能量为目的的血族冥想术! 如果说,低阶吸血鬼面对高阶吸血鬼,如同羔羊面对饿狼,血脉上的压制是天性使然,难以逾越。 那么,系统操控下的“暗影之拥”,对於高阶吸血鬼而言,似乎同样是一种……克星! 一种来自更深邃、更具压迫力的制裁!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冰蓝色血能,正源源不断地从卡珊德拉被紧握的手腕处传来。 那能量冰冷而纯粹,带著一种令人战慄的生命精华。 凯克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能量正通过他的手臂,被系统以一种玄奥的方式转化、吸收。 卡珊德拉的脸色瞬间剧变。从最初的惊愕转为骇然,再到一丝深可见骨的恐惧。 这种感觉…… 这种被强行剥夺自身力量,生命精华不受控制流逝的感觉! 她猛然想起了在红葡萄酒馆地下,那场禁忌的仪式上。 尊贵强大的伊拉拉女爵,也是在类似的诡异手段下,被这个看似弱小的“祭品”所反制、所玩弄! 不!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卡珊德拉,是女爵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杂种!” 卡珊德拉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她另一只空著的手猛然抬起。 无数猩红的血珠在她掌心凝聚、压缩。 瞬间化为数十柄锋利无比的血刃。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疯狂地射向凯克近在咫尺的头颅和胸膛! 她要將这个敢於褻瀆高阶血族的小子,彻底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血刃即將触及凯克身体的剎那。 一股更为霸道、更为深沉的暗红色血能,猛地从凯克握著她手腕的那只手倒灌而入。 如同决堤的洪流,凶猛地冲入卡珊德拉的身体。 这股异种能量充满了暴戾与侵蚀性。与她自身凝练的血能截然不同。 却又带著一种让她灵魂悸动的熟悉与……渴望? “呃啊!” 异种能量的入侵,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 卡珊德拉浑身剧烈一颤。 她体內的血能瞬间紊乱。那些刚刚凝聚成形的血刃,失去了精准的操控。 在空中胡乱飞舞了几下,便纷纷失控,重新化为普通的血液,稀里哗啦地洒落一地。 腥甜的气息瀰漫开来。 凯克的另一只手,则在系统的精准操控下,以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纯粹追求效率的机械动作,闪电般探出。 目標明確——卡珊德拉紧身皮甲的系带与扣环。 “撕拉——” 坚韧的皮革应声而裂。 在卡珊德拉惊怒交加的目光中,她引以为傲的贴身护甲,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露出了內里素色的衣物和些许肌肤。 “你……你要做什么?!” 卡珊德拉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慌与一丝屈辱。 她身为吸血鬼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践踏。 然而,凯克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进一步反抗的机会。 在皮甲被撕开的瞬间,凯克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 他將卡珊德拉狠狠地、不带一丝怜悯地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掠夺意味的拥抱。 一股浓郁的雪松与铁锈混合的气味,猛地扑鼻而来。 那是卡珊德拉自己身上常年浸染的独特气息。 此刻,却成了她即將被吞噬的绝望序曲。 她的身体被牢牢禁錮。 那股霸道的红色血能,正通过两人紧密相贴的肌肤,更加疯狂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冰蓝色的生命精华,则以更快的速度,从她体內流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眼中只余那冰蓝色的月光,又或是她正在消散的魂灵? 卡珊德拉的意识在破碎。 视野被一片炙热的猩红所吞噬,那是凯克的顏色,带著侵略性的、不容抗拒的滚烫。 紧贴的肌肤下,她的冰冷正被那股霸道的炙热融化、裹挟。 不,是撕裂,然后强行糅合。 每一寸毛孔都在尖叫,既因为被掠夺的空虚,也因为一种陌生的、战慄的……满溢? 炙红色的洪流衝垮了她意志的堤坝,在她血脉的河床里肆意奔腾,烙印下属於他的印记。 而她自身的冰蓝,则化作涓涓细流,无可挽回地向著那漩涡的中心——凯克的所在,奔涌而去。 这不是交融,这是吞噬。 她的力量,她的意志,她的存在感,都在这炙红的侵蚀下迅速瓦解。 夜风扬起他们散落的髮丝,冰蓝与暗红在朦朧的月色下纠缠。 如同两条濒死的蛇,又像是宇宙初开时最原始的色彩碰撞。 卡珊德拉感到自己的核心正在被那片炙红彻底占据、点燃。 冰与火的交融,並非温暖,而是一种毁灭性的新生。 她的意识在尖叫中涣散,又在某种奇异的共鸣中被重新聚合,却已不再纯粹是她自己。 凯克的眼底没有欲望,只有冰冷的计算,如同暗夜中最精准的猎手。 系统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驱动著这具躯体,执行著最有效率的掠夺。 每一次深入,都是对能量的汲取与標记。 每一次吐息,都带著对方逐渐消逝的冰冷与自身愈发炽烈的灼热。 他像一团燃烧的星云,而她是被引力捕获的冰冷星尘。 註定要被捲入、同化、燃尽最后一丝幽蓝。 屈辱?愤怒? 不,那些情绪像是隔著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更清晰的,是一种原始的恐惧。 以及……一丝被严密压抑在血族本能最深处的、对於更强大力量的……臣服? 她的骄傲被碾碎,她的尊严被剥离。 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命在哀鸣。 那冰蓝色的生命之火,在炙红色的风暴中摇曳,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隨时都会熄灭。 “快住手……” 她无声地呼喊,声音仿佛穿不破那层层血能织成的帷幕。 回答她的,是那一抹猩红。 无言,却执拗。 她看见了自己的记忆,在炙红之中如雪般融化。 她曾是女爵的利刃,是猩红姐妹会最锋利的尖刺; 她曾以冷漠为鎧,以秩序为刃,从不动摇,从不恐惧。 可现在,她的血液在欢愉地歌唱。 那冰蓝的纯粹渐渐被染上猩红的边缘。 如白雪初融时那第一滴鲜血落入溪涧,染红了一整条命运的河流。 她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 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模糊。 她不再知道,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 他不是她的主,但他掌控了她的夜。 他不是她的敌,但他撕裂了她的壳。 他甚至不是她的爱人,但她的灵魂,已在那一刻被他带入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想挣扎。 可那冰蓝色的血能,如同残雪一般,正在她体內一寸寸融化。 而他那猩红的意志,却像火焰一样在她体內扎根,燃烧、蔓延、重塑。 是谁在哭泣? 是谁在低笑? 是谁,在这万籟俱寂的夜晚,將她从百年沉睡中唤醒? 37.交错之拥 4k 鸟雀的惊啼早已落回林间,此刻,万籟俱寂。 只有风。 风穿过松针,带起一阵空洞的,几乎算得上是抚慰的沙沙声。 以及……某种令人心悸的能量交鸣。 艾斯卡尔的剑尖垂落,在地上拖出一道无声的划痕。 他的手臂僵著,像是忘了该如何抬起。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空气里有种嗡鸣,不是耳朵能听见的,而是骨头能感觉到的。 一种低沉的、正在拔升的震颤。 他和那个女人——伊莎贝拉,都停了手。 默契得仿佛不是生死相向,而是一同观赏戏剧的宾客。 可眼前这景象,算什么戏剧? 凯克。 那小子正抱著那个吸血鬼。 不,那不是拥抱。 他的姿態像一头扼住猎物咽喉的狼。 贪婪,毫无转圜的余地。 冰冷的蓝色幽光,如同被戳破的胆囊里流出的汁液。 正从女吸血鬼的身体里淌出来,一丝丝,一缕缕,全被凯克吸了进去。 而那小子自己,则像块烧红的铁,浑身都在冒著血色的烟。 那猩红色的玩意儿霸道得不像话,把那冰蓝色的光压得节节败退,几乎要熄灭。 “妈的……” 艾斯卡尔的喉咙里挤出一声乾涩的咒骂,声音里带著被反覆衝击三观后的疲惫与恼火。 “又来?!这小子是上癮了吗?” 他伸手去摸腰间的菸草袋,指节捏得发白,粗糙的皮革几乎要被他攥出水来。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怪事比死在他剑下的水鬼还多。 可没有一件……没有一件像眼前这样,如此顛覆,如此不讲道理。 凯克这小子总能刷新他的认知下限,让他感觉自己的猎魔人生涯越来越像一场荒诞剧。 这感觉,就像你了半辈子去学怎么屠龙,结果发现龙自己会把脑袋伸过来,让你砍。 荒谬。 伊莎贝拉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翠绿的眸子里,映著那团红蓝交织的光。 嘴角那丝习惯性的魅惑弧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嘴唇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那是什么? 那股力量……如此原始,如此纯粹。 她能嗅到它的味道,像铁锈,像风暴前的臭氧,更像是一种……恩赐。 一种她梦寐以求,却从未触及的恩赐。 现在,它正被那个男让,那个她甚至没怎么放在眼里的凡人,像喝水一样吞下去。 一团火在她胃里烧了起来。那不是愤怒,而是更尖锐、更让她难堪的东西。 嫉妒。 还有一丝……渴望。 这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她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带来一阵刺痛,但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该死的……又慢了一步!” 她在心中尖叫,声音带著一丝歇斯底里。 “连卡珊德拉那个只会用蛮力的蠢女人,都有机会品尝到他的滋味…… 为什么偏偏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那名为“小老鼠”的祭品,那独特的“未破之血”,那让她在红葡萄酒馆中刻下符印后便念念不忘的气息。 她原以为自己会是最终的享用者,却没想到先是女爵伊拉拉,现在又是卡珊德拉。 伊莎贝拉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高跟鞋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一直紧绷著神经的艾斯卡尔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动。 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本能地横移一步,挡在了伊莎贝拉与凯克之间。 这一次,不再是伊莎贝拉用言语或魅力阻止他。 而是他,一个猎魔人,要阻止一名吸血鬼靠近那个正发生著诡异变化的年轻人。 艾斯卡尔咧开嘴,露出一丝冰冷的、充满戒备的笑容,儘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怎么?伊莎贝拉女士。”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声音带著猎魔人特有的沙哑与嘲弄。 “你现在不怕靠得太近,也被那小子……连带著一起吸乾吗?” 伊莎贝拉被艾斯卡尔的话语点醒。 她眼中的狂热与不甘稍稍褪去,迅速恢復了平日里那副妖媚动人的模样。 她轻轻拨弄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黑亮长发,红唇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呵,艾斯卡尔先生,你太小看我了。” 她轻笑道,声音柔媚入骨。 “我相信……我的小老鼠,是绝不会忍心伤害我的。” 她的美眸在艾斯卡尔和远处仍在交缠的凯克、卡珊德拉之间流转,眼神闪烁。 “不过嘛……现在的確不是过去享用他的好时机。” 她可不想和卡珊德拉那个冰块脸共享“美食”。 她想要的,是完完整整地、不被打扰地品尝凯克的每一寸滋味。 而且,绝不能是像伊拉拉或卡珊德拉那样,在凯克主动施展能力时“被动”接受。 不。 她要的是她占据绝对的主动,在他清醒、迷茫、甚至带著一丝抗拒的时候。 亲手撕开他的偽装,品尝他最真实、最纯粹的恐惧与欲望。 想到这里,伊莎贝拉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更深邃、更魅惑了几分,带著一丝令人不寒而慄的占有欲。 那股令人窒息的能量涡流,最终还是平息了。 猩红色的光芒恋恋不捨地缩回凯克的皮肤之下,空气里那股低沉的震颤也隨之消散。 噗通。 一声闷响。 卡珊德拉的身体砸在地上,像个被扯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 撕裂的皮甲下,她的肌肤在月光里白得像冰。 她睁著眼,瞳孔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弯掛在黑丝绒天幕上的、冷漠的月亮。 凯克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炭火烫到。 他踉蹌著退了两步,脸颊到脖颈烧得厉害,像是刚被人在雪地里狠狠抽了几耳光。 他弓著身子,双手撑著膝盖,拼命地喘息,肺部火辣辣的疼。 羞耻。 比赤身裸体站在闹市中央还要强烈的羞耻感,像胆汁一样涌上他的喉咙。 他甚至不敢去看艾斯卡尔的脸。 他手脚並用地爬了过去,几乎是撞在了猎魔人腿边,才停下来。 艾斯卡尔低头看著他。 那张疤痕交错的脸上,看不出是厌恶还是惊骇,或许两者都有。 他捡起那张散发著乾涸血腥与野兽腥臊的熊皮,动作有些生硬,劈头盖脸地扔在凯克身上。 “裹上。”声音粗嘎。 凯克一把抓住那粗糙的皮毛,用尽力气把自己缠紧。 兽毛刺著他的皮肤,那股难闻的气味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全。 仿佛只要躲在这骯脏的屏障后,就没人能看见他刚才那副……怪物般的模样。 艾斯卡尔看著他那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窘態,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那颗埋在熊皮里的脑袋,可手掌刚到半空,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凯克的手上。 “行啊,你小子……” 猎魔人乾巴巴地开口。 “別!” 凯克的声音从熊皮里闷闷地传出来。 “別说了!艾斯卡尔,我们走,快跑!” 他听起来快哭了。 “我现在……感觉很好,跑得动。” “你他妈刚吸乾一个女妖,要是状態还不好,才有鬼了。” 艾斯卡尔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別的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凯克,投向远处。 那个叫伊莎贝拉的女人,正缓步走向倒地的同伴,弯下腰,身影在月下拖得很长,像一道优雅的、有毒的影子。 “跑?” 艾斯卡尔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著下巴上硬邦邦的胡茬。 他慢吞吞地摸出那支磨得油亮的石楠根菸斗,更慢地,一点点往里填著菸丝。 这个动作让他重新找回了某种掌控感。 火光一闪,辛辣的烟雾被他深深吸入肺里,又混著一丝寒气吐出。 “刚才那一下……弄死她了?” 猎魔人的眼神变得像他腰间的匕首一样锐利。 “不趁现在,把这两个麻烦货一起收拾了?” 凯克猛地从熊皮里抬起头,脸上还带著未褪的潮红。 “不行!” 他拼命摇头。 “艾斯卡尔,我……我那个暗影之拥,不是直接杀死她们的招数。 而是……吸取她的力量。 卡珊德拉现在只是暂时虚弱,我能感觉到,她体內的生命力並没有完全消失。” 他回想起系统关於“暗影之拥”的简略说明,以及刚才那种能量交融的诡异感觉,心中一阵后怕。 “我们必须趁她彻底恢復过来之前,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艾斯卡尔深吸了一口烟,又瞥了那个女人一眼。 她已经站直了身体,不再理会地上的同伴。 她的目光飘了过来,像两片淬了毒的玻璃碎片,刮过艾斯卡尔的皮肤。 那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猫捉老鼠的、令人作呕的篤定。 烟雾在猎魔人肺里打了个转,又被粗重地呼出。 不行。 凯克那小子说得对。 没有银剑。 那女人的爪子……地上那个隨时可能醒过来。 他们会被夹在中间。 死路一条。 “妈的。” 艾斯卡尔低声咒骂,把滚烫的菸斗在靴子底上使劲磕了磕,火星四溅。 “算她们好运。 走!” 他转过身,迈开大步,再没有一丝犹豫。 凯克裹紧了熊皮,跌跌撞撞地跟上。 在他们身后,伊莎贝拉的红唇向上弯起一个缓慢的、残忍的弧度。 她看著那个裹在骯脏兽皮里、仓皇逃窜的背影,眼神像是在剥掉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渴望。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渴望。 “我的……” 她用气声低语,舌尖贪婪地舔过嘴唇。 “小老鼠。”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把你整个……拆开,吞掉。 她身上那股蔷薇与檀香混合的甜腻气息,无声地在林地里瀰漫开。 脚下的枯枝不断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林间的路几乎看不清,只能借著从枝叶缝隙里漏下的那点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 凯克只能听见自己和艾斯卡尔粗重的喘息,像是两台破旧的风箱。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那道身影终於慢了下来。 艾斯卡尔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凯克一下。 看到他脸色虽白,但眼神已经不再涣散。 便含混地“哼”了一声,从怀里又摸出了他的宝贝菸斗。 火光再次亮起,繚绕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稜角。 “喂,小子。” 猎魔人冷不丁地开了口,声音里有种古怪的、不怀好意的腔调。 “滋味如何? 跟那个……伊拉拉女爵比,刚才那个冰块脸,哪个更劲儿?” 凯克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股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滚烫羞耻感,被这一句话又给活活撬了出来。 烧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恼羞成怒地低吼,声音又尖又细。 “那你当时在红葡萄酒馆,怎么不拦著我?!” 他指的是伊拉拉。 那段记忆,同样是他想用刀刮掉的疤。 艾斯卡尔闻言,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碎石滚动的笑声,在夜里传出老远。 几只乌鸦被惊起,嘎嘎叫著飞向了林子深处。 “拦著你?” 猎魔人转过头,咧开嘴,白森森的牙在月下反著光。 “我为什么要拦著你? 万一你小子当时给憋坏了,转头把我也给……” 他没说完。 但那猥琐的眼神,已经把话说完了。 “你——!” 凯克气得发抖,血气衝上头顶,他想破口大骂。 却发现自己什么词也想不出来,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个……老……老混蛋!” 艾斯卡尔不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转身,继续往前走。 夜风里,只传来他那带著一丝释然的笑声。 凯克站在原地,看著他那微驼但异常坚实的背影,看著那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的菸斗火光。 胸口那股灼人的羞愤,竟被夜风吹散了不少。 脚下的土地,似乎也重新变得坚实起来。 这个老混蛋…… 虽然嘴臭,人也粗鲁。 他紧了紧身上的熊皮,那粗糙的触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 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与猎魔人並肩而行。 两人的身影,一高一矮,很快便融入了前方无边的黑暗里。 远方,天际已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38+39.寂村无影 6k 车轮滚过干硬的土路,每一次顛簸都让整个车厢咯吱作响。 尘土的气味,混著秋日枯叶的腐败气息,从车窗的缝隙里一丝丝钻进来。 光线被疏疏落落的树影切成碎片,在他眼前晃动,有点烦人。 但那股冷意,被体內另一股更深、更躁动的热流挡住了。 他心念一动,调出了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面板。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0(+2)敏捷:31(+1)体质:32(+2)感知:33魔力亲和:3(+1)】 【技能: 狼学派剑术 lv2(194/500) …… 】 【金钱:100克朗】 看著属性面板上那堪称豪华的数字,凯克的心情不由得一阵激盪。 仅仅是与卡珊德拉进行了一次“暗影之拥”的“修炼”。 获得的属性点竟然比自己辛辛苦苦完成一整个主线任务(逃离红葡萄酒馆)差不多! 力量、敏捷、体质和魔力亲和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这『暗影之拥』,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升级包啊……” 凯克在心中感嘆。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產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抓几个高阶女吸血鬼回来,专门给自己当“修炼材料”。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 他很清楚,这次能反制卡珊德拉,其中有太多的侥倖成分,更有系统的强行介入。 若是再来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隨后又点开了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归途——跟隨艾斯卡尔,安全返回猎魔人的堡垒凯尔·莫罕。】 【任务状態:进行中。】 【支线任务:护送的承诺——將艾比和莉娜姐妹安全护送至古勒塔的叔叔家中。】 【任务状態:进行中。】 两个任务都没有明確標明奖励。 凯克撇了撇嘴,系统一贯的抠门作风。 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能多接几个任务,积少成多,肯定能攒下不少自由属性点。 到时候,再面对那些强大的敌人。 比如伊拉拉女爵那样的存在,自己或许就不会那么被动,只能依靠系统的强行干预了。 想到这里,凯克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嚮往的笑容。 等到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或许……“养几个女吸血鬼”这个念头,也並非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嘛。 角落里,一声小小的、被压抑的喷嚏。 阿嚏。 像根羽毛刺破了车厢里凝固的沉闷。莉娜的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整个人几乎都成了护卫妹妹的盾牌。 车外,艾斯卡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比头顶铅灰色的天还难看。他的声音被风磨礪过,像块粗糙的石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滚了进来。 “哼,凛冬要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那停顿里有种冰雪淬过的冷硬。 “小子,我得提前给你通个气。” “我们……钱快见底了。” 那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烧红的铁块,一块块砸进凯克的脑子里。 把他从那种半人半血族的、关於力量的幻梦里,狠狠拽回到这节顛簸、寒冷、一无所有的车厢。 “那五十克朗……”凯克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四张嘴,还有一匹马。买食物,买药,修车轴……” 艾斯卡尔的语气里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尸体已经腐烂的事实,“早就光了。最多,再撑两三天。” 他吐出一口白气,那白气像个幽魂,瞬间被风撕碎。 “所以,下次路过村镇,你得跟我一起去告示板看看。我们得接活儿了。” 菸斗的末端在凯克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带著某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亲爱的『懒吸血鬼』先生。” 接活儿。 这两个字像一颗火星,溅入凯克体內那片滚烫的血海。 被艾斯卡尔言语间那股子刻薄所带来的窘迫,瞬间被烧得一乾二净。 一股力量,一股渴望撕裂什么、证明什么的力量,猛地从他四肢百骸里窜了起来。 他一把扒住顛簸的车辕,身体前倾,衝著艾斯卡尔宽厚的背影喊道。 声音里满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昂扬。 “放心!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艾斯卡尔的肩膀似乎抽动了一下。 接著,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 那声音里灌满了轻蔑,像一根冰冷的针,准確地刺破了凯克那点可笑的豪情。 “就你?” 那个“呵”字被拉得又长又黏,像条虫子,径直钻进凯克的耳朵里。 “小子,別以为侥倖宰了几个没脑子的食尸鬼,就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 有时候,人心比任何怪物都难缠。” 凯克没有爭辩。 他只是將目光投向那片愈发浓重、深不见底的暮色。 他能感觉到。 那潜藏在皮肤之下的力量,那远超凡人的力量、敏捷、感知。它们不是幻觉。 它们是血管里奔流的岩浆,是每一次心跳时肌肉的震颤。 它们是他付出了巨大代价换来的底牌,是他唯一的资本。 艾斯卡尔的警告没错。 但他更渴望一个机会。 一个用这身力量,换取金钱和尊严的机会。 就在那时。 就在那最后一点脏兮兮的光即將被地平线吞噬时,他猩红的竖瞳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一个遥远的、模糊的、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轮廓。 一个污点。 “艾斯卡尔。” 他的声音被冷风磨得有些粗糲,压抑著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猎食者般的兴奋。 “东边。” “有村庄!” 在艾斯卡尔半信半疑的催促下,马车仿佛也嗅到了生机,拖著散架的躯体。 向著那片死寂的暗影衝去。 近了。 一块歪斜的木牌杵在路边,像一根被遗忘的墓碑。 整个村子,像一只被掐断了喉咙的乌鸦,闻不到一丝炊烟,听不见一声犬吠。 死寂。 凯克第一个跳下车,靴子陷进微湿的泥土里,发出“噗”的一声。 气味。 一场气味的洪水瞬间涌入鼻腔。陈旧的血腥,几乎被风雨冲刷殆尽。 草药和泥土搅和在一起的怪味。 还有活人的气息,很多……都像冬眠的耗子一样躲藏著,散发出恐惧的酸腐气。 “不对劲。” 他对同样跳下车、手已经握住剑柄的艾斯卡尔低声说。 “姐姐,我有点怕。” 小女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可她望向凯克时,那双眼睛里却透著光。 一种……全然的信赖。 艾斯卡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把豁了几个口的钢剑已经抄在手里。 “管他呢,天就快黑透了。” 他扫了一眼村子的轮廓。 “先进去,找间结实点的空屋子,总比在野地里餵狼强。” 四个人,一前一后,踏进了这条寂静的村道。 大部分屋子都门窗紧闭,有些窗户还用木板钉死了。 凯克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扇紧闭的门缝里,有微弱的光亮闪了一下。 但等他定睛去看,那光又不见了。 像一只受惊的萤火虫。 艾斯卡尔最终在村子边上挑了栋房子。 那房子看起来还算完整,但门前积了厚厚一层落叶,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艾斯卡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原地。 他独自走向那栋唯一透出光亮的屋子,昏黄的灯火在窗后摇曳,像一颗虚弱的心臟。 他走到门前,抬手,用剑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里面有人吗?” 咚,咚咚。 艾斯卡尔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凯克听得出来,他在刻意放缓语调,压抑著那股子不耐烦,听起来……有点彆扭。 “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天黑了,想借宿一晚,不会打扰太久的。” “滚开!你们这些怪胎!” 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怪胎。这个词让凯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们好像很怕我们。” 他低声对艾斯卡尔的背影说。 艾斯卡尔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 “我们只要村边那栋没人住的空屋子待一晚,天亮就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块石头砸在紧闭的门上。 “別逼我们自己动手找地方!” 门后那人的声音浸透了恐惧和敌意,像是在驱赶某种瘟疫。 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模糊的低语顺著门缝飘出来。 像是在……祈祷? “哼。” 艾斯卡尔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理会那扇门。 他朝凯克他们招了招手,大步走向之前选定的那栋空屋。 屋里一股陈年的灰尘味,角落里掛著破破烂烂的蛛网。 但好在,四面墙和屋顶都还算完整。 艾斯卡尔三两下就在屋子中央扫出一片空地,燧石与火绒撞击,迸出火星。 一小簇火焰很快升腾起来,跳动的光影驱散了屋角的阴暗,也带来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凯克从行囊里翻出几块硬得能砸死人的乾粮。 莉娜已经拧开水囊,用湿布小心地擦拭著艾比冻得通红的脸蛋和双手。 “姐姐,我想去方便一下。”艾比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莉娜莉娜点了点头,也放下食物,站了起来。 “我陪你去。” 她的目光扫过门外那片能吞噬一切的漆黑,又转向屋里剩下的两个男人。 “我们就在屋子后面,很快。” 艾斯卡尔喉咙里含混地“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专心对付著锅里的食物。凯克则微微頷首。 木门发出垂死的呻吟,被莉娜小心地推开。 一股寒风立刻刀子般灌了进来,火苗猛地一矮,几乎要熄灭。 凯克和艾斯卡尔谁也没在意。 在隨时可能冻死人的荒野里,这再正常不过。 但安寧就像风中的烛火。 凯克的眼皮正开始发沉,艾斯卡尔的手也伸向了锅碗——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屋外传来,尖锐,却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艾比?!” 莉娜的声音。 紧接著,是另一种声音,一种撕裂了夜幕、混杂著极致恐惧与不敢置信的尖叫,几乎不似人声。 “艾比不见了!她刚才还在我旁边的!艾比——!” “哐当!” 金属和石块碰撞的刺耳声响。 凯克和艾斯卡尔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从地上弹起,屋里那点残存的、虚假的温暖被这声尖叫彻底击碎,冰冷的恐慌如潮水般涌入。 凯克猛地闭上双眼。 世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气味的洪流,一场嗅觉的风暴。 潮湿泥土的腥气、腐烂落叶的霉味、不知名牲畜的膻臊、劣质木柴不完全燃烧的呛人浓烟。 村民身上洗不掉的汗酸与陈旧亚麻布料混合的味道。 甚至……空气里还飘浮著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的血腥…… 所有气味拧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漩涡,在他的鼻腔里横衝直撞。 他在那片混乱中疯狂搜寻著,寻找那个独属於艾比的味道。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带著淡淡奶香和阳光晒过衣服的、乾净的味道。 它太微弱了。像怒海里的一根羽毛。 刚一浮现,就被更浓烈、更污浊、更具侵略性的气味瞬间撕碎、淹没。 他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竖瞳在火光下闪烁著茫然与狂躁。 “太多了……气味太杂了!” 他低吼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我能闻到她的味道,很淡,充满了惊慌…… 但……但它和其他所有味道都混在一起了! 我……我分不清!” 一只手沉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艾斯卡尔。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身边,那把磨得发亮的钢剑换到了左手。 “小子,別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艾斯卡尔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直接碾出来的,带著一种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猎人独有的、冷酷的镇定。 “你的鼻子是比我的灵,但光有灵敏没用。” 他盯著凯克那双非人的眼睛。 “静下来。別让那些杂碎味道牵著你走。” 艾斯卡尔的声音像一块石头投入凯克混乱的脑海,激起一圈涟漪。 强行让那片沸腾的感官风暴平息下来。 “把没用的气味扔掉。”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有分量,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 “只留下你想要的。艾比的味道…… 你记得,对吧? 它是什么样的?甜的?像麵包?还是草?” 凯克紧闭著眼,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强迫自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 焦躁的心绪被这股寒意压下去了一点。 艾比……艾比的笑容,她抱著那个破旧木头玩偶的样子…… “像……刚洗乾净的旧布娃娃……” 他乾涩地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 “……带著一点点……甜草根的味道。” 在脑海里,那个气味的轮廓,脆弱但清晰,被他重新勾勒出来。 “很好。” 艾斯卡尔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粗糲的讚许。 他做了个捻起一根无形细线的动作,凯克能想像出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 “现在,把它『钓』出来。抓住线头,別鬆手。” 凯克再一次沉入那片嗅觉的海洋。 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分辨每一道浪涛。 他筑起堤坝,將泥土的腥气、腐烂的霉味、刺鼻的烟尘…… 所有一切都挡在外面。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缕甜草根和旧布娃娃混合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紧锁的眉头终於舒展开一丝缝隙。 抓住了。 他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瞳孔里,迷茫被一扫而空,只剩下针尖般的锐利。 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指向村庄深处——那里有一座比周围所有茅屋都更高大、也更黑暗的建筑轮廓。 “在那边!”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气味从那个方向来……越来越清楚! 她的气味在那里变得非常浓,也……也更惊慌! 还有很多其他人的味道也聚在那里,很浓!” 话音未落,他已经矮下身子,肌肉绷紧,像一头捕食的豹子,循著那条无形的轨跡冲了出去。 艾斯卡尔紧了紧手里的钢剑,脸上最后一丝閒散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於猎魔人的警惕。 他迈开大步,紧隨其后。 莉娜也抓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柴,那团火光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跌跌撞撞地跟上,口中一遍遍呼喊著艾比的名字,声音尖利而破碎。 三人如三道鬼影,穿过漆黑的巷道,直衝村庄中央。 那果然是一栋石头垒成的房子,比周围的泥屋坚固得多。 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火,还能看到许多人影在里面晃动。 但石屋的大门紧闭,窗户也被厚木板从里面钉死了。 艾斯t斯卡尔没有半句废话,他上前一步,那只穿著破烂皮靴的脚狠狠踹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里。 “开门!” 艾斯卡尔的怒吼如平地惊雷。 “找一个走失的小女孩!把她交出来!” 屋內的骚动声瞬间增大,有女人的尖叫,也有男人粗暴的呵斥。 片刻后,一个苍老却固执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小女孩!你们这些带来灾祸的怪物,快滚!” 凯克胸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顶了上来。 他能闻到。艾比就在里面。 她的恐惧像针一样,一根根刺进他的感官。 火光下,那双猩红的瞳孔显得妖异骇人。 “她就在里面!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地牢里那些绝望的眼神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莉娜也衝到门前,用拳头无力地捶打著坚固的木门,哭喊著: “艾比!艾比你听得到吗?!回答我!” 就在这时,门內响起一个中年男人尖锐的反驳,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是她自己跑来求救的!她说外面有怪物要抓她!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样子!” 男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一个长著血红色的眼睛,根本不是人! 一个满脸刀疤,像个屠夫!还有一个女人,眼神凶得要吃人!” 他越说越大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们这群人贩子,还敢找上门! 我们是在保护她!我绝不会把她交给你们这些恶魔!休想!” 凯克和艾斯卡尔都愣住了。 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纯粹的、荒谬的错愕。 “他们……” 凯克喃喃低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以为我们是人贩子?”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快要触到自己的脸颊。 这具英俊得有些妖异的躯体,尤其是这双在黑暗中会发光的红眼睛。 对普通人来说,確实……很嚇人。 艾斯卡尔的脸已经铁青,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该死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当然清楚自己这副尊容有多嚇人。 满脸狰狞的伤疤。 尤其是那道从额头到下巴的蜈蚣状疤痕。 足以嚇退成年人。 更別说孩子。 再加上凯克那双诡异的眼睛。 莉娜因为长期警惕而显得凶狠神经质的眼神。 还有他们一行人满身的风尘、硝烟和血腥味。 在这些村民眼中。 確实跟恶魔没什么两样。 屋內的村民们似乎被那个男人鼓起了勇气。 七嘴八舌的叫嚷和咒骂响成一片。 “滚出去!你们这些恶魔!” “这里是大人的土地!有大人庇护我们!” “烧死他们!烧死这些怪物!” 艾斯卡尔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心头的火。 他把菸斗从嘴边拿下。 在门框上重重磕了磕。 清掉菸灰。 他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嚇人。 “听著!我们是猎魔人! 那个女孩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没有恶意! 她只是走失了。让我们进去看看。確认她安全我们就走!” “猎魔人?” 门內传来一声嗤笑。 满是不屑和嘲讽。 还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就凭你们?也配自称是猎魔人?” 他的语气里全是鄙夷。 “別以为我们乡下人好糊弄! 我们可是亲眼见过真正的猎魔人! 他们都背著两把剑! 一把钢剑。对付人! 一把银剑。专门斩杀你们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男人越说越得意。 仿佛自己揭穿了一个天大的骗局。 “看看你们! 一个就拿了把破铁剑。另一个红眼睛的怪胎连武器都没有! 还敢冒充猎魔人大人? 简直滑稽!快滚! 不然等他回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听到这番话。 艾斯卡尔的鼻子都气歪了。 脸黑得像锅底。 凯克想笑。 又不敢笑。 他发现自己也是他们嘴里的怪物之一。 40.夜寒人心 凯克手掌悬在门前,阿尔德法印的光晕盘旋待发。 他还在犹豫,屋里却先炸开了锅。 “你他妈怎么进来的!” 一声粗野的怒吼,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猪。 接著是另一个声音,带著跑岔了气的恐慌: “快过来!抢小孩了!” 然后,是莉娜的声音。 尖,而且愤怒,穿透力强得能刮掉木墙上的灰。 “你们別过来!” 凯克心臟一紧。莉娜!她不见了! 她怎么会进了那间被村民围住的石屋? 来不及多想,艾比还在里面! “轰——” 门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砸中。 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断裂、內陷,木屑四溅。 艾斯卡尔的反应快得不像个人。 几乎就在凯克掌心法印亮起的同一瞬间,他那把坑坑洼洼的钢剑已经出鞘。 人像一头下山的熊,裹著那件显得有些滑稽的臃肿甲,一头撞了进去。 “把那两个女孩还给我们!” 猎魔人沙哑的咆哮在石屋里搅起一圈回音。 凯克紧隨其后。 门口地上躺著两个呻吟的男人。 胸口大概是被阿尔德法印的衝击波给震断了骨头。 他没多看一眼,目光已经被屋內的景象钉住了。 莉娜把艾比护在身后,艾比的小手死死攥著那个木头娃娃。 一双大眼睛里全是受惊的林鹿才有的神色。 她们被逼在墙角,背靠著一扇窄得只能塞进一只猫的窗户。 莉娜手里抓著一截木棍,不知道从哪里掰下来的,顶端磨得还算尖,正对著围上来的一圈男人。 她的身体很瘦,此刻却因为愤怒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那样子,活像只护崽的母豹。 凯克立刻全明白了。 趁著他们和村民在外面扯皮的空档,她自己从那扇小窗户里翻了进去。 一个人。 一股说不清是敬佩还是后怕的情绪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没再想,身体已经自己动了。 几步跨过去,像一堵墙似的隔在了莉娜和艾比身前。 身上那件单薄的麻衣挡不住石屋里的阴冷,寒气顺著布料的缝隙往骨头里钻,但他的脊樑挺得笔直。 “你想干什么!” 一个拿著草叉的村民吼道,眼神活像见了鬼。 艾斯卡尔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那道贯穿左脸的疤痕在火光下扭曲成一条狰狞的红蜈蚣。 他用剑尖点了点那个村民。 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抢了我们的孩子,还问我想干什么?” 凯克没有回头看那两个女孩。 他的视线像一把钝刀,刮过面前每一张脸。 恐惧、怒火,还有一种让他胃里翻腾的愚昧,全都扭曲著这些人的五官。 他知道这种表情,比单纯的恶意更要命。 空气绷得像一根即將断裂的旧琴弦。 一个驼背的老人从人群后的暗处走了出来,乾枯的白髮像是落了一层霜。 他抬了抬手,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动作,那些快要失控的村民却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他转向艾斯卡尔,脸上挤出一团东西。 或许那是个笑容,但它陷在深刻的皱纹里,像发了霉的麵包。 那双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艾斯卡尔腰间的剑柄,又在凯克那双顏色不一的瞳孔上停了一瞬。 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忌惮闪过,隨即被更深的谦卑所取代。 “这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 老人的声音又干又涩,像在砂纸上摩擦。 “一场误会,全是误会。” 他嘆了口气,那声音里刻意填满了诚恳。 “兵荒马乱的,我们瞧见这孩子孤身一人。 还以为……以为是遇上了什么歹人,这才想出手搭救。 尤其是这小姑娘,” 他指了指凯克身后。 “哭著跑过来,说后面有人在追她。 我们都是庄稼人,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心急……” 他说话时,眼睛像贼一样,不住地瞟向艾斯卡尔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的手不著痕跡地摆了摆,围著的人群散开了一些,留出一条缝隙。 凯克能感到莉娜手臂上的肌肉还是石头一样僵硬,他轻轻捏了捏,示意她放鬆。 至少,她手里那根磨尖的木棍垂了下去。 他牵著莉娜,带著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艾比,从人群让开的通道里慢慢走了出去。 艾斯卡尔冷哼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在那些清一色的男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我看你们才更像是人贩子。” 他的语气里全是刮骨的嘲讽。 “这屋里,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把这村子原来的人都宰了,鳩占鹊巢?” 老头身后一个年轻人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放什么屁!我们……” “住口!”村长厉声打断他。 那年轻人涨红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像一只被戳破的血囊。 老人再次转向艾斯卡尔,脸上的褶子堆得更深,硬是挤出一丝近乎於諂媚的歉意。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嘆了口气,朝身后桌上一指。 那里放著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鼓囊囊的东西。 凯克看到,老人的眼角极快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杂著肉痛与不舍的痉挛,但隨即就被热切的表情所掩盖。 “几位大人,一点粗粮,不成敬意。 就当是……我们赔个不是。” 艾斯卡尔的目光顺著他乾枯的手指移了过去。 是几个白麵包,虽然有些干硬,但还算完整。 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尤其是在初冬,这东西的分量不亚於几枚银幣。 猎魔人那张像是用石头凿出来的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鬆动了那么一分。 但他握著剑柄的手,指节依旧泛白。 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抓起那包麵包,用手掌掂了掂那实在的分量。 然后,他抬起眼,那双狼瞳最后一次,也是最重的一次,將屋里所有人的脸都颳了一遍。 “走。” 艾斯卡尔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凯克立刻拉紧两个女孩,紧跟在他身后宽阔的背影里。 脚刚踏出门槛。 砰! 身后那扇薄薄的木门被狠狠甩上,门栓落下的声音沉重而决绝,像是在隔绝一场瘟疫。 门板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声音。 那压抑著的、充满了恶意的议论,还是像腻虫一样钻进了缝隙。 “村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那个红眼睛的……我的老天,那是个恶魔的崽子吧!” “闭嘴!他们有剑! 你想拿自己的命去跟他们换那几个麵包吗? 能把他们打发走,已经是玛莉卡女神保佑了!” “唉,就是可怜了那两个小姑娘,落到这种人手里……” 凯克感到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眼眶。 恶魔的崽子。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像虫子一样钻进凯克的耳朵。 他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自己长得就那么不像好人? 艾斯卡尔的脚步顿也未顿,只是那本就因寒冷与疲惫而阴沉的脸色。 此刻彻底黑了下来,仿佛能凝结成冰。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鼻息,没再说话,步伐却迈得更大了,几乎要將他们甩在身后。 …… 回到那间废弃的小屋,火堆重新燃起。 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却没能融化掉那层附在心头的冰。 风在破屋的缝隙间呼啸,听起来像女妖的哭嚎。 莉娜把瑟瑟发抖的艾比紧紧搂在怀里,声音也跟著发颤: “艾比……告诉姐姐,你怎么会……跑到他们屋子里去的?” 艾比把脸深深埋进姐姐的颈窝,带著哭腔,声音闷闷的: “他们……他们对我招手…… 说你们是坏人,会把我抓走……”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地用木棍拨弄著火堆的艾斯卡尔。 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冰冷的、满是铁锈味的嗤笑。 “好人?” 他终於抬起头,那双狼瞳在跳动的火光中闪著骇人的光。 扫过凯克,最后落在两个女孩身上。 “一帮鳩占鹊巢的土匪罢了。 小丫头,你得记住,不是所有对你招手的人,都是想帮你。” 莉娜没有爭辩什么。 她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艾比,嘴里哼著不成调的、破碎的歌谣。 试图安抚怀里惊魂未定的妹妹。 凯剋死死盯著眼前的火焰。 艾斯卡尔的话,艾比的哭诉,像两把烧红的钳子,狠狠地钳住了他的心臟,然后用力拧动。 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再是模糊的认知,而是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每一次侥倖活下来,都不过是下一次陷入绝境的开始。 他感到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无力感从胃里升起,沿著食道一路烧到喉咙。 他真的受够了。 在莉娜断断续续的哼唱和柴火爆裂的噼啪声中,艾比的呼吸渐渐平稳,终於睡去。 小屋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剩下窗外悽厉的风声。 艾斯卡尔从怀里摸出他的菸斗,塞满菸草,用火堆里的一根小木条点燃。 青色的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他那张刀刻般的脸。 他瞥了凯克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这世道,人比水鬼难缠。 今天,算我们还扛得住,不然,那扇门我们走不出来。” 烟雾繚绕的另一头,凯克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烟雾,像两颗钉子,死死地钉在猎魔人那双在昏暗中发亮的狼瞳上。 “艾斯卡尔。” 猎魔人吸菸的动作停住了。菸斗还衔在嘴边,一缕青烟裊裊升起。 “我想……” 凯克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乾涩,但他还是说了出来,一字一顿。 “呼唤阿尔祖。让他帮我训练。” 41. 方寸囚笼 “不行。” 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桌上。 “太危险了。”艾斯卡尔的眉头拧成一团,那道狰狞的疤痕隨之抽动。 他甚至懒得去想凯克体內那个鬼东西究竟是什么“阿尔祖精魂”。 那玩意儿本身就是个麻烦,一个隨时会爆开的脓包。 现在,这小子居然想主动去戳它一下。 “怎么?”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艾斯卡尔烦躁地把空菸斗在桌沿磕了磕,清脆的敲击声像是不耐烦的警告。“你是嫌我命太长,” 他抬眼,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凯克的脸. “想早点送我去见那几个老不死的是吧?” 凯克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苦笑。 他抬起手,掌心向外,一个安抚的姿势。 “不是,艾斯卡尔。你误会了。” 他停顿了一下,空气中只剩下艾斯卡尔磕菸斗留下的余音。 凯克似乎在寻找合適的词句,像是在薄冰上行走。 “我对『阿尔祖』……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新的看法?” 艾斯卡尔的动作停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凯克被那些愚民气昏了头,一怒之下要召唤“阿尔祖”,用那种诡异的拥抱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吸乾。 那种限制级场面,光是想像一下,艾斯卡尔就觉得自己的心臟有些承受不住。 所幸,眼前的凯克看起来还保持著理智。 他把菸斗放回桌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凯克脸上,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说下去。 艾斯卡尔的沉默像是一种许可。凯克绷紧的肩膀稍稍放鬆。 “我之前提过,当我呼唤它…『阿尔祖』…它几乎没有自己的意志,只凭本能行动。” 他措辞很小心,像是在描述一头难以预测的猛兽。 “它会…清理掉周围所有在动的活物。” 他回忆起在地牢中与那个手持长鞭的墮落骑士战斗时的情景。 当时系统操控著他的身体,精准地击飞了所有抽打过来的鞭子,动作迅捷有效。 但是,系统却对被鞭子打爆后飞溅过来的油灯熟视无睹。 最终燃烧的油灯落在他身上,剧烈的疼痛迫使他退出了掛机修炼的状態。 凯克暗自腹誹,怀疑这个“智障系统”是不是把周围的环境都识別成了没有威胁的游戏贴图,完全意识不到这些东西也可能造成伤害。 然而,凯克转念一想,完全可以反向利用这一点。 过去没机会。要么在亡命狂奔,要么累得骨头都快散架。 但今天,这里……这里足够安稳。 所以他才需要艾斯卡尔。 需要一个经验足够老到的猎魔人,帮他看著,在他玩火的时候,在他身边准备好一桶水。 艾斯卡尔听他说完,没作声。 他慢条斯理地从腰间的皮囊里捻出菸丝,一点点填进斗钵,压实。 火绒亮起微弱的红光,他凑过去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浓白的烟雾从他唇间缓缓吐出,像一条有了生命的蛇,盘旋著,將他那张伤痕交错的脸遮掩得若隱若现。 “不行。” 烟雾散开了一些。他还是摇头,但声音里的那股生硬劲儿消散了。 “下次。 找个荒郊野岭,连鬼影子都看不见的地方,隨你怎么折腾。” 艾斯卡尔顿了顿,视线扫过凯克身上那件单薄的外衣,在晚间的寒气里,那布料几乎贴著皮肤。 “今晚不行,別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他的目光又回到凯克脸上。 “也別折腾你自己。 万一出了岔子,你这身衣服,不等流血,就先冻死了。” 凯克的脸上立刻像抹了油,堆起一个殷勤的笑。 他凑过去,手按上了艾斯卡尔的肩膀。 “別下次了,老狼。就今天。” 他的手指找到了那块因为常年挥剑而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的肌肉,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 “你想。伊莎贝拉,卡珊德拉,那两个女吸血鬼……天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指节巧妙地揉捏,按压。 “我强一分,我们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不是吗?” 还真管用。 凯克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这套手法,对付这种浑身都是旧伤的老兵,简直是奇效。 艾斯卡尔紧绷的肩背肉眼可见地鬆弛下来,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像是满足的咕噥。 凯克心里发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这感觉,就像在给一头脾气暴躁的老熊顺毛。 过了一会儿,艾斯卡尔半眯著的眼睛睁开了。 他偏过头,看著还在卖力按压的凯克,眼神里带著某种审视。 “你这手艺,”他开口,声音沙哑,“哪儿学的?” “总不会是你们那个『实验室』里教的吧。” 凯克嘿嘿一笑,没答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又过了一阵,艾斯卡尔自己活动了一下肩膀,关节发出一声轻微的、舒畅的脆响。 他又瞥了凯克一眼,那眼神里的东西很复杂,看不分明。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不情愿的野猪在翻动泥土。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话是这么嘟囔,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 艾斯卡尔走到门边,那扇破木门隨著他的推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股寒风立刻蛇一样地钻了进来,屋角的凯克立刻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 老猎魔人没理他,走到屋外,在马车边停下。他的手很稳,熟练地解下车辕上的几段粗麻绳,动作里没有半分多余。 他又顺手从草料袋里抓了一把乾草,塞进马嘴里,粗糙的手掌在马儿温热的脖颈上拍了拍,安抚著。 做完这一切,他才提著绳子走回屋里。 “行了,小子,”他把绳子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站到屋子中间去。” “我给你做个套子。看看你那个『阿尔祖』,是不是真能安分一点。” 凯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得有些刺眼。他几乎是立刻就跳到了屋子中央,找了块空地站好。那件薄麻布衣的领口敞著,露出胸口上几道模糊的,像是某种符文的红色印记。 艾斯卡尔没再多话,只是打量著凯克的位置和屋里的陈设,开始布置陷阱。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旧伤的手指,在摆弄绳索时却显得异常灵巧,每一个结,每一处缠绕,都透著一种久经磨练的精准。 “先说好。”他头也不抬,声音从手头的忙碌中传出来,显得有些发闷。 “这东西要是拦不住你,让你被那个鬼玩意儿拖著跑了出去……” “我可不会去追。” “你就自个儿在外面冻成冰坨子,也省心。” 凯克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那股子怨气,只是站在那儿,饶有兴致地看著他的手法。 那確实是门手艺。 没多久,一个由绳索构成的、带著精致锁套的简易陷阱,就围绕著凯克脚下的那片区域布置好了。 看起来简单,但只要多看一眼,就能感觉到那些绳结里藏著的巧妙力道和一触即发的杀机。 艾斯卡尔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又点上菸斗,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那烟圈在昏黄的火光里裊裊升起,挣扎了几下,慢慢散开,消失不见。 他看著陷阱中央的凯克,眼神复杂。 “开始吧。” 声音很沉。 凯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把自己一直背著的那把破钢剑——剑刃上甚至还有几个豁口——解了下来,递向艾斯 卡尔。 艾斯卡尔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 这小子是想试试,没了武器,那东西会不会安分点,或者说,这陷阱能不能拦住它去抢武器。 他伸手接过那把剑,冰冷的触感从剑柄传来。 他握紧了,凝神盯著陷阱里的凯克,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隨时准备扑击的狼。 陷阱中央,凯克空著手,闭上了眼睛。 【掛机修炼:狼学派剑术】 【时长:30分钟。】 几乎是指令下达的瞬间,艾斯卡尔看到凯克脸上的神情变了。 那是一种抽离。像是有人用无形的手,把他脸上所有属於“人”的表情都抹掉了,只留下一副冰冷的、机械的面具。 那双猩红色的竖瞳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艾斯卡尔的心猛地一紧,握著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能感觉到,凯克身上的气味变了。一种非人的,带著霜气的冰冷感,正从他体內瀰漫开来。 【叮!狼学派剑术在二级后,需要真实钢剑或银剑才能继续升级。】 【叮!检测到周围存在野生钢剑,正在尝试自动拾取中……】 下一秒,艾斯卡尔看见那具冰冷的面具动了。 他以一种僵硬而迅捷的姿態,毫不犹豫地迈开腿,径直朝著艾斯卡尔——朝著他手里的那把钢剑冲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 凯克的一只脚刚踏出陷阱的边界,就被地面上的绳索猛地套住。 屋樑上,艾斯卡尔设置的那个巧妙机关瞬间触发,巨大的拉力扯著绳索的另一端,將他的一条腿狠狠地向上提起! “啊!” 凯克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拽得失去了平衡,头下脚上地悬在了半空中,像个被拙劣猎人抓住的兔子,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就在这狼狈的倒吊姿態中,那张因为被操控而冰冷机械的脸上,却突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瞬间衝垮了那股非人的寒意。 他晃晃悠悠地在半空中打著转,看著同样有些错愕的艾斯卡尔,兴奋地喊道: “成功了!” “艾斯卡尔!你看!它真的被拦住了!” 那双猩红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属於凯克自己的,鲜活的光。 42. 寒村饿影 3.5k 意识被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敲碎时,凯克才从无边的疲惫中挣脱。 【狼学派剑术已提升至 lv2 (500/500)】 【检测到熟练度已满,满足突破条件。】 【突破任务:基础磨礪(从 2级到 3级)】 【目標:证明你已掌握狼学派剑术的基础精髓,能够灵活运用格挡、反击和基础连击,並开始理解战斗的节奏。】 【任务內容:】 【精准防御:在一场战斗中,完美格挡並反击10次攻击,期间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怪物初猎:在不使用任何法印的情况下,独自击败两只食尸鬼或水鬼(可同时出现)。 你必须纯粹依靠剑术、闪避和格挡来取胜。】 【奖励:解锁“协调攻击”能力(在攻击中能更流畅地衔接法印或道具),累积熟练度上限提升。】 意识的碎片漂浮在混沌的边缘。 任务內容一闪而过,凯克只捕捉到“食尸鬼”和“水鬼”两个词。 他扯出一丝苦笑,逃亡路上,他剁碎的怪物可不止这个数。 一束灰白的光线割在眼皮上,他彻底醒了。 刺骨的寒意从每一处骨头缝里渗出来. 屋子里,艾斯卡尔正对著一堆浓烟大过火苗的柴火闷咳。 屋外,莉娜和艾比缩在另一小堆火旁,像两只受惊的鸟。 凯克朝自己手心哈了口气,一团白雾在他眼前瀰漫开,又迅速被寒气吞噬。 “这鬼天气……冷得要命。” 他的视线越过艾斯卡尔的肩膀,投向屋外。 门口的光线稍亮一些,莉娜在那里也生了一小堆火。 烟气没那么呛人。 她的头在动,视线像受惊的鸟,从一处阴影,快速地跳到另一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书荒,??????????????????.??????超靠谱 】 艾比就缩在她身边,一张小脸冻得发红,紧紧抱著怀里那个破旧的木偶,大眼睛里是化不开的不安。 一阵极淡的焦香,忽然钻进了凯克的鼻腔。 是烤麵包。 他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空洞的飢饿感变得无比清晰。 艾斯卡尔用剑尖费力地切割一条黑褐色的肉乾。 那玩意儿硬得像石头,剑刃在上面刮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令人牙酸的噪音。 这声音盖过了风声,也盖过了柴火爆裂的噼啪声。 恰在此时,一阵寒风从墙壁的破洞灌入,捲起他脚下那堆火的浓烟。 形成一团呛人的灰雾,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区域。 凯克的眼睛被熏得眯了起来,下意识地扭开头。 艾斯卡尔则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咒骂,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就在这噪音最刺耳、烟雾最浓郁的一剎那。 莉娜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石板上那片烤得微微发黄的麵包。 一道瘦小的黑影! 快得像一道被踩了尾巴的闪电,猛地从旁边一栋只剩下半堵墙的土屋角落里躥了出来! 那是个男孩,看著不过七八岁。 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外面包著一层蜡黄的皮肤。 头髮枯黄纠结,脸上全是污渍。 那双眼睛里,燃烧著惊恐,和一种属於野兽的,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是那股麵包的香气。 是那股该死的香气,终於衝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目標明確得可怕——石板上那几片救命的麵包! 他的脚步因为长期的飢饿而虚浮不稳,可扑向食物的姿態却决绝得像在赴死。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过来。 枯瘦的小手如同鹰爪,一把抓起最大的两块麵包,死死塞进怀里,转身就逃! “小兔崽子!” 莉娜的反应快如电光,一声厉喝,眼中怒意迸发。 这点食物……艾比还饿著! 她一个箭步,手臂伸出,就要抓住那男孩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胳膊。 然而,指尖即將触碰到那层薄薄的、几乎能感受到底下骨头轮廓的皮肤时,莉娜的动作,停顿了。 一个微不可察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停顿。 男孩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像受惊的老鼠。 那副瘦骨嶙峋、风一吹就能倒下的身体…… 她心里猛地一颤,那份抓贼的决绝,竟动摇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 莉娜的怒喝声,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旁边的死寂里。 “啊——!!” 一声尖叫,悽厉得如同杜鹃泣血,从男孩衝出来的那间破屋里,炸裂开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恐慌。 紧接著,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那片黑暗中扑了出来。 一个女人。 同样面黄肌瘦,头髮散乱得像个鸟窝。 她像一头护崽的疯狼,猛衝出来。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她眼中布满血丝,张开双臂。 用自己同样单薄的身体,死死护住那个抱著麵包瑟瑟发抖的男孩。 她甚至不是在“保护”一个成功的窃贼。 更像是在“拯救”一个被当场抓获、即將面临惩罚的孩子。 那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是绝望,是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疯狂。 她死死瞪著莉娜,瞪著听到动静衝出来的艾斯卡尔和凯克。 更可怕的是,她另一只手里,紧紧攥著一把旧镰刀。 锈跡斑斑,刃口捲曲。 那道残破的弧线在灰暗的晨光下,闪著微弱又危险的寒光。 她没有挥舞,但那副不顾一切的架势。 仿佛眼前的三人是什么即將吞噬她幼崽的怪物。 “別过来!” 女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个字都带著哭腔。 “不准碰他!” “他是我的孩子!” “我的!” 艾斯卡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菸斗。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充满绝望与暴力。 將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怜悯,迅速冲刷乾净。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猎魔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警惕与怀疑。 他脸上的伤疤,似乎也抽动了一下。 莉娜被女人这副凶悍的模样逼退一小步。 但依旧愤怒地瞪著她,同时不著痕跡地將艾比拉到自己身后。 “他偷了我们的食物!” 莉娜尖锐的声音仿佛一个信號。 破屋子里瞬间涌出更多的影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像濒死的野兽。 他们手里死死攥著生了红锈的草叉和断了半截的木棍,摇摇晃晃地围了过来。 形成一个充满敌意的包围圈。 他们的目光像黏腻的虫子,贪婪又畏惧地扫过艾斯卡尔那身厚实的甲和腰间的钢剑。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钉子一样。 死死钉在凯克那双在晨光下红得嚇人的竖瞳上。 恐惧瞬间化为恶毒的指控,嘈杂地爆发开来: “是他们……看他那眼睛!跟恶魔一样!” “来抓小孩儿的怪物!” 另一个年轻点的汉子指著凯克,嗓门里全是压不住的噁心和害怕。 人群后面一阵乱,昨天那个叫阿诺德的村长被人扶著,一瘸一拐地挤了过来。 他的眼睛十分浑浊,飞快地扫过那个叫玛拉的女人。 又瞥了眼脸跟冰块一样的艾斯卡尔,最后开了口,嗓子跟破风箱似的。 “玛拉。” 阿诺德对著女人说,声音里带著点儿哄的意思。 “镰刀放下……有话好说。这两位大人……” 他卡住了,小心翼翼地拿眼角瞟了瞟艾斯卡尔。 “……他们可能就是路过,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又转向艾斯卡尔他们,腰弯得几乎要把脑袋戳进雪里。 “骗子!” 那个手持草叉的男人再次鼓起勇气,唾沫横飞地喊道,他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 “你们这些该死的外乡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你们肯定是土匪!是来抢我们最后一点活命的东西的!” 那些词句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艾斯卡尔下頜的肌肉猛地一跳。 够了。 他懒得再听。 他的视线越过那个还在叫骂的男人,钉在持镰女人的脸上。 那双眼睛……不是绝望。 是一种烧昏了头的,野兽般的疯狂。 视线往下,落在她怀里那个瘦小的、哭个不停的孩子身上。 诱饵。 这个词像块冰,在他脑子里凭空出现。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 那些举著木棍和石头的村民。 他们的脚下,积雪被踩得一片凌乱,隱约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弧形。 不是乱糟糟地围观。 是陷阱。 他见过这种阵势。 在泰莫利亚南边的沼泽地里,一群食尸鬼也是这么装神弄鬼,等著旅人靠近。 那股腐烂的臭味,和眼前的景象,诡异地重合了。 他的手,按住了剑柄。 冰冷的触感,让指尖的烦躁平息了些许。 “最后一遍。” 那声音不响。 平得像一块磨刀石,不带任何起伏。 却让那个拿草叉的男人,把后半截咒骂咽回了肚子里。 艾斯卡尔腰上那把豁了口的钢剑,在灰暗天光下,像一条死鱼的肚白。 泛著让人牙酸的冷光。 “放下东西。” “说,你们是谁。” “不然……” 他没把话说完。 只是把按在剑柄上的拇指,轻轻往上一推。 “鏘。”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金属摩擦声。 剑刃出鞘了一寸。 那一寸寒光,像针一样,刺进了所有村民的眼睛里。 没人敢动。 风好像也停了。 只有那个孩子细弱的哭声,还在继续。 凯克感觉自己后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不是因为冷。 几个原本叫囂的村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小步,有人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莉娜的拳头也攥得死死的,把艾比整个护在身后。 艾比睁著一双大眼睛,里面全是茫然和不安。 她的小手死死揪著莉娜破旧的衣角。 另一只手里的木头娃娃,也被她捏得紧紧的。 艾斯卡尔的拇指,已经蹭到了剑柄冰冷的金属上。 只要再有一个人开口说句废话…… 噠、噠、噠…… 一阵很轻,但极有节奏的声音,从村外传了过来。 马蹄声。 正踏著冻硬的土地,不紧不慢地靠近。 几个村民的脸,“刷”地一下就变了。 他们不喊了。 眼神里那股恨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恐惧。 可那恐惧里,又似乎混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是……是他……” 人群里,有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 “那个骑马的……他来了……” 艾斯卡尔和凯克也听到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心里的戒备提到了最高。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 清亮,温和,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声音。 像是往一潭死水里,扔进了一块滚烫的石头。 声音从旁边一栋还算完整的石屋后方传来。 “住手!” 声音不大。 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凯克抬起头。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一枚吊坠。 在来人的脖子上轻轻晃动。 是狮鷲学派的猎魔人徽章! 43.狮鷲之眼 3.3k 马蹄踏在冻土上,每一下都像踩在凯克的心跳上。 来人越来越近,轮廓也愈发分明。 一个男人,或许三十岁上下,腰背挺得像一桿枪。 即便在马背上,也透著股说不出的沉稳。 一张刀削斧凿的脸,鬍子修剪得一丝不苟,恰好盖住了一些细碎的疤痕。 然后是那双眼睛。 凯克从未见过那种顏色的眼睛,苍白的黄绿色,像沼泽深处的鬼火。 它们扫过眼前这场闹剧时,微微眯了起来,带著鹰隼般的锐利。 他身上那件黑袍的料子很好,凯克看得出来,比自己这身破麻布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衣袍的边角绣著银线,在昏暗中几乎看不见,但凯克知道那是什么。 是某种符文。 狮鷲学派的猎魔人。 马在人群边停下,不耐烦地喷著白气,戴著皮手套的手轻轻拢著韁绳。 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拔剑。 那双黄绿色的眼睛,开始巡视他的领地。 先是那个皮包骨头的男孩,被母亲死死地搂在怀里。 然后是那个绝望的母亲,镰刀的锋刃离自己孩子的脖子不过一指之遥。 最后是那些举著农具的村民,一张张混杂著恐惧与狠戾的脸。 凯克的呼吸几乎停了。 他看见那猎魔人的目光在母子身上多停了一瞬,就那么一瞬。 接著,那双眼睛转向了他。 一股寒意从凯克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后脑。 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凯克下意识地想挺直脊樑,可他身上这件麻布衣衫,在这种目光下显得格外破烂。 狮鷲学派还有谁还活著来著?好像只有那个柯恩了吧? 这个名字在凯克的脑海里激起一些模糊的碎片。 前世游戏里的文字,一些语焉不详的记载。 剑术……据说他的剑术极高。 在所有猎魔人里,或许只在那个传奇——利维亚的杰洛特之下。 再加上狮鷲学派……法印。 这意味著,眼前这个男人不只剑快,法印的强度或许还在那头老狼之上。 如果他怀有敌意…… 凯克瞥了一眼身旁的艾斯卡尔,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破旧的钢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无力感。 当然,这並非是说艾斯卡尔就比柯恩弱。 如果將杰洛特的战斗力在猎魔人中划为顶尖的t0级別,那么经验丰富的艾斯卡尔至少也是t1级別的强者。 柯恩,大概率与艾斯卡尔在伯仲之间。 然而,战斗力这东西,很多时候也会被装备的优劣所拖累。 凯克可不认为,仅凭艾斯卡尔手中那把有了豁口的钢剑。 以及自己完全不著甲的状態,真能在一身精良装备的柯恩手下討到什么便宜。 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莉娜和艾比这两个需要保护的女孩。 艾斯卡尔此刻也正眯著眼,仔细审视著这位不速之客。 他脸上的那道狰狞蜈蚣状伤疤在寒风中似乎有些抽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出来的太急菸斗还在床头。 这让他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添了几分鬱闷。 他不知道柯恩的出现,对他们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先前还表现得像个通情达理老好人的村长阿诺德,一见到柯恩。 脸上的神情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副在艾斯卡尔和凯克面前苦心经营的谦卑与无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諂媚与激动。 他几乎是手脚並用地连滚带爬扑上前去,原本在眾人面前显得有些不利索、需要人搀扶的腿脚。 此刻却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灵便,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柯恩大人!您可算来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空气,又长又利,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刺进凯克的耳朵。 是那个叫阿诺德的村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那根乾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这边,指向艾斯卡尔,指向凯克。 “就是他们!一群地狱里爬出来的土匪!他们抢我们的粮食,还要抢我们的孩子!” 凯克能感觉到身后莉娜的身体因为愤怒而绷紧了。 他自己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臥槽!这老东西变脸速度比特么川剧变脸还快! 亏自己昨天晚上还在想拿人家的麵包会不会不太好。 而且…… 凯克不留痕跡的看了柯恩一眼,要是他真的信了这老头的鬼话就麻烦了。 阿诺德的哭诉还在继续,他指向衣衫襤褸、神色警惕的凯克和艾斯卡尔。 “您看他们的样子!奇形怪状!那个红眼睛的……就是个怪物!” 艾斯卡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脸颊上的旧伤疤像条活过来的蜈蚣一样抽搐著。 他放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但只是冷冷地看著,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誚。 那老傢伙的哭诉还在拔高,唾沫星子横飞。 人群的敌意像潮水一样涨了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噗通。 一声闷响。 那个叫玛拉的女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在冻土上。 不是表演,是真撞。 凯克能听到那骨头和硬土碰撞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咯、咯”声。 血和泥混在一起,从她额角流下来。她猛地抬起脸,像个从坟里爬出来的疯子。 “大人!”她嘶吼,声音已经破了,“做主!” 她的目光,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钉过来,一根钉在艾斯卡尔的剑上,一根钉在凯克的眼睛里。 “牲口……死了!自从他们来!” “我儿子!他昨天要抢我儿子! 孩子现在浑身冰凉……是邪术!” 恐慌是会传染的瘟疫。 “没错!”一根拐杖颤抖著指向凯克。 “他的眼睛!是恶魔的眼睛!老罗恩家的羊……就是被他看死的!” “食物!他们抢了村长的食物!” “灾星!” “杀了他们!” “烧了他们!” 字眼像石头一样砸过来。 凯克把两个女孩更紧地护在身后,艾比抖得像风中的一片叶子。 他觉得那些目光几乎有了实质,黏腻、冰冷,爬满他的后背。 而那个该死的审判官,狮鷲学派的柯恩,就那么坐在马上。 一动不动。 像一尊浇铸的铁像。任由那些污言秽语冲刷著他,那张脸,那双黄绿色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 凯克甚至觉得,那人连呼吸都没有。 他就只是听著,看著。 终於,噪音变成了抽噎,人群的嘶吼也累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凯克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风声。 那个铁像动了。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著一丝不耐烦,把目光从村民身上挪开,落了过来。 空气瞬间被抽空了。 “你们呢?” 他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像冬天的河面结的冰。 “有何话说?” “哈!” 艾斯卡尔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往前冲了一步,脚下的破甲发出刺耳的摩擦。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菸斗,摸了个空,这让他脸上的表情更狰狞了。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刚从一个该死的吸血鬼地牢里爬出来!” 他盯著柯恩,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只想找个地方喘口气!结果呢?被这群疯子拿草叉指著鼻子!” 他重重喷出一口白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火都喷出来。 “你问我们说什么?!难道要我们跪下感谢他们的招待?!” 一只手抓住了艾斯卡尔的手臂,很用力。 是凯克。 他迎上那双黄绿色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他强迫自己开口,喉咙干得发涩。 “……我们也是猎魔人。” 声音有点抖,但他稳住了。 “你应该知道,猎魔人是不会无故伤害普通人的。” 柯恩的目光在凯克那双红色的竖瞳上停了一秒。 凯克捕捉到他眉梢一个极细微、几乎不存在的动作。 好奇?还是厌恶?凯克读不出来。 那眼神就像铁匠在看一块陌生的、不知该如何下锤的金属。 “胡说!”人群里又炸开一个声音, “猎魔人用两把剑!你们的剑呢!” 艾斯卡尔的鼻子里发出一声满是轻蔑的哼声,懒得再看那些蠢货。他的视线像锥子一样,重新钻向柯恩。 “你也是猎魔人。” 艾斯卡尔的声音冷得掉渣。 “你看不出来?还是说,在你眼里,我们这副德行,就活该是土匪?” 柯恩的目光在艾斯卡尔那张满是伤疤和疲惫的脸上停了很久,很久。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风在打旋,莉娜和艾比的手攥得凯克的衣角都快被扯破了。 终於,那尊铁像再次开口。 “在查清之前,” 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们,跟我走。接受监管。” 一顿。 “任何异动,视为认罪。” 凯克胃里那块冰沉得更深了。 这不是赦免。这是套上了另一副枷锁。 柯恩转向村民,声音陡然拔高,带著金属的质感: “你们,立刻停止。你们的麻烦,我会处理。” 他翻身下马,动作没有一丝多余。鎧甲片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如果方便的话” 他走到他们面前,语气平淡,但那双眼睛不容拒绝。 “请跟我来吧。 我保证,不冤枉无辜者。” “哈!”艾斯卡尔又要开口。 凯克再次抓住了他。这一次,他用了更大的力气。 他看著柯恩,又瞥了眼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脸。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与一位实力强大且態度尚不明朗的猎魔人发生正面衝突,绝非明智之举。 “好。” 凯克点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们跟你走。” 他扯了扯艾斯卡尔的袖子。 老狼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咕噥,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柯恩转身。 凯克护著女孩们跟上。几十道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背上。 脚下的冻土很硬,每一步都发出“咔嚓”的轻响。 眼前只有那个男人宽阔而冷硬的背影,领著他们,走向村子的深处。 44.陋室暂歇4k 感谢打赏的加更~ 柯恩领著他们,踩著脚下厚得能没过脚踝的腐叶,一路沙沙作响。空气里有股湿土和烂木头的味道。 路的尽头,是一间孤零零的石木小屋,烟囱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像是推开一口棺材的盖子,柯恩將那扇老旧的木门推开一条缝,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没说什么,只是侧过身,用眼神示意他们进去。 “我临时待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屋里比想像的要空旷。 一张粗木板钉成的桌子,几把东倒西歪的凳子,这就是全部。 角落里有堆东西,盖著块防雨布。 但地面是乾净的,扫过的,几乎能看到木头本身的纹路。 这种清苦中的秩序感,让凯克感觉有些微妙。 他反手將门带上,沉闷的“砰”一声,把屋外的风和最后的日光都关在了外面。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张桌子。 “坐。没什么能招待的。” 艾比的手指紧紧攥著她姐姐的衣角,动作小得像只受惊的耗子,悄悄地在一张凳子边坐下了。 她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眨了眨,视线在柯恩身上游移。 这个高大的男人像一堵墙,插在了他们和刚才那场一触即发的廝杀之间。 “大哥哥。” 她的声音很小,却像冰面上的一道裂纹,清脆得嚇人。 “你也是……猎魔人吗? 和凯克大哥哥一样?” 这话让柯恩的脸上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面具上的一道新裂痕。 他弯下腰,直到自己的视线能与女孩平齐。 莉娜几乎是本能地將妹妹往怀里揽了一下,手臂僵硬地护在前面,目光里全是戒备。 柯恩没看她,只是对著艾比,声音放得更轻了。 “我是狮鷲学派的猎魔人。 至於是不是和你的凯克大哥哥一样……那可说不准。” 他慢慢直起身,目光越过孩子,落在了艾斯卡尔和凯克身上。 那双眼睛像是在丈量货物,冷酷地扫过两人。 艾斯卡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粗重的哼声。 他一把拉开凳子,木头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他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下,隨即又把整个身体都扭向一边,用后背对著柯恩。 他那身甲上儘是尘土,袖口已经磨出了絮。 柯恩盯著那个僵硬的后背。 一个记忆里的影子,桀驁不驯,跟眼前这个鬍子拉碴、满身狼狈的男人,突兀地叠在了一起。 他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你是……” 柯恩的语气里有种挖掘般的迟疑。 “艾斯卡尔?” 那人猛地转过头,脸上的疤痕像是活了过来,狠狠抽动了一下。 “我他妈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声音又干又哑,像砂纸在来回摩擦。 柯恩的嘴角,非常轻微地向上扯了扯。 他想起来了。 跟杰洛特一起时,在某些猎魔人集会上,或是某个臭气熏天的酒馆里,確实见过这张脸。 狼学派的人。 但次数太少,而且…… 记忆里的那头“雄狼”,可不是这副德行。 头髮乱得像鸟窝,鬍子都快跟头髮连成一片了。 身上那件破甲,更是寒酸得让他想起了自己最落魄的时候。 一丝笑意像气泡一样从心底浮起,又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现在去招惹一头受伤的狼,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艾斯卡尔好像闻到了那丝笑意的味道。 他“霍”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向前逼了一步,瞪著柯恩,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你他妈的是不是在笑话我?” 柯恩立刻举起双手,掌心向外。 一个投降,或者说安抚的手势。 “没有。绝对没有。 我哪敢笑话你,艾斯卡尔。”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真诚。 然后,柯恩的视线动了,像一条滑开的蛇,灵巧地避开了艾斯卡尔,缠上了他身后的凯克。 那年轻人只穿了件单薄的麻布衫,在这能呼出白气的屋子里。 却站得像根石柱,连皮肤上一点鸡皮疙瘩都看不到。 柯恩问: “艾斯卡尔,不介绍一下这位? 他看起来……很不寻常。” 艾斯卡尔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他的嘴张了张,像条离水的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怒火退潮般褪去,露出一种更深、更罕见的为难。 他搜肠刮肚一番,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外人介绍凯克。 说是学徒? 可自己早就暗中发誓,绝不再接收任何学徒。 要把这种痛苦的传承,这种非人的命运,终止於自己这一代。 即使凯克的情况特殊,但这个念头从未改变。 说是同伴? 这个词似乎又太过轻飘飘了。 他们一同被困地牢,一同经歷生死逃亡。 这种在绝望中建立起来的联繫,远非“同伴”二字可以简单概括。 最终,艾斯卡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这是我……从路边捡到的小傢伙。” 凯克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心中无声地吐槽著: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什么叫做路边捡到的小傢伙? 说得好像我是没人要的垃圾一样。 “哦?” 柯恩闻言,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 “路边都能捡到这样的……变异猎魔人? 艾斯卡尔,你的运气可真好。” 柯恩的眼神在凯克那双异於常人的猩红竖瞳上停留了一瞬。 显然,他並不完全相信艾斯卡尔这敷衍的说法。 一个能在这种天气只穿单衣,並且拥有如此奇特色征的人。 绝不可能是“路边捡到”那么简单。 “老子管你信不信!” 艾斯卡尔又恢復了那副气呼呼的模样,显然胸中的鬱气还没完全消散。 他烦躁地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他的石楠根菸斗此刻还在之前的屋里,连口烟都抽不上,这让他更加不爽。 柯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摇了摇头,不再追问凯克的来歷。他转头望向凯克,语气温和了些许。 “那么,两位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 “看样子,你们手上连一把像样的银剑都没有。” 凯克嘆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看了一眼艾斯卡尔,后者正用眼神示意他解释。 “说来话长。之前我们被困在一个吸血鬼的巢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侥倖逃了出来。” …… “然后艾斯卡尔的装备……全都丟在那个该死的巢穴里,没能拿回来。” 凯克的声音在艾比身后响起 艾斯卡尔重重地嘆了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所有晦气都吐出来。 他脸上的伤疤似乎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显得更加狰狞。 “都怪那群抹胭调粉的臭娘们!” 那话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著一股子血腥味。 柯恩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像个掛鉤。 “哦?吸血鬼?”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 “能让你们俩都空著手跑出来,想必不是一般的货色。” 柯恩看不透凯克,只知道这种对酷寒的漠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一个这样的人,再加上一个老道的艾斯卡尔……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他们逼到这份上? 艾斯卡尔长长地、几乎是痛苦地嘆了口气,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 摸了个空。 他的手指僵在那里,隨即烦躁地插进自己油腻的头髮里,胡乱地抓著。 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野兽。 凯克一直沉默地看著。 他看著艾斯卡尔那坐立不安的样子,看著那双无处安放的手。 然后,他动了。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石楠根做的菸斗。 紧接著,又是一个小小的皮袋。 他把菸斗和菸草袋一起递了过去。 艾斯卡尔的动作停了。 他先是愣住,目光从菸斗移到凯克的脸上,那眼神像是要剥掉他一层皮。 “算你小子……” 他没说下去,只是劈手夺过那菸斗,可手指碰到斗柄的瞬间,力道却卸得乾乾净净。 他的手不再抖了。 指头熟练地捻开菸草袋的绳口,捏出一撮菸丝,用拇指压进斗钵。 火石与铁片撞击,迸出一点火星,精准地落在菸丝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 “呼——” 一大团灰白色的浓烟从他口鼻间喷涌而出,带著一股呛人的草木焦香,瞬间模糊了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 艾斯卡尔眯起眼睛,脸上的肌肉似乎也放鬆了不少。 那道蜈蚣般的伤疤,在烟雾繚绕中,仿佛也不再那么刺痛了。 等他吸够了那一口烟,稳定了情绪,才继续用那沙哑的嗓音说道: “那个鬼地方……足足有三只吸血鬼,还他妈都是母的! 一个比一个难缠。” “不仅如此,她们的酒馆里还有一个女术士。 那婆娘的心思比绣针的针眼儿都密,诡计多端。” 艾斯卡尔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繚绕。 “我们能从那里活著逃出来,已经算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疲惫。 “结果,刚逃出来没多久,又被那两个厉害的母吸血鬼追杀。 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暂时打跑。 然后……然后就进了这个倒霉的村子,又被这群不明事理的刁民围攻刁难。” 艾斯卡尔猛地一拍大腿,菸斗里的火星都震落了几点。 “妈的!这世道,可真他娘的难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连番厄运的抱怨和深深的无奈。 柯恩静静地听著。 当艾斯卡尔说到草叉时,柯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著眼前这个男人——一个真正的“老狼”,如今却像条被拔了牙的丧家之犬。 能从那样的烂泥里滚出来,还喘著气,本身就是一种该死的本事。 只是,这故事里有洞。 一个名叫凯克的,会走路会呼吸的洞。 艾斯卡尔的舌头很灵巧,完美地绕过了那双猩红竖瞳的来歷。 也绝口不提他为何能像没事人一样穿著件破麻布衫站在这里。 柯恩不好奇。 好奇心是种奢侈,他早就付不起代价了。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打断了艾斯卡尔的抱怨。 “行了,艾斯卡尔,” 他的声音很稳,有种能压住事儿的重量。 “不管之前是什么鬼样子,现在到了这儿,你们暂时就安全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村民那边,我去说。 你们先在这歇著,我弄点热的给你们吃。” “安全个屁。” 艾斯卡尔从喉咙里嘟囔了一声,不满地拨弄著快要熄灭的菸斗。 “差点就被那群刁民当野猪给叉了。” “柯恩先生。”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凯克。 他的语调很平,也很有礼貌,这让柯恩有些意外。 “我们逃得急,行李都丟了。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能御寒的衣物? 两个小姑娘快撑不住了。 以后我们一定想办法还。” 柯恩的视线隨之转向墙角。 那两个女孩蜷成一团,小的那个几乎埋在了姐姐怀里,小脸冻得发紫,嘴唇上起了皮。 他喉结动了一下,目光里某种坚硬的东西融化了一瞬。 “这个村子……遭了难。” 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一块小石头,落在沉默里。 “別的东西不多,但御寒的衣服,管够。” 这话里的沉重让艾斯卡尔都停止了嘟囔。 “我去给你们找几件合身的,” 柯恩站起身,他很高,头几乎要碰到屋樑。 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倾斜的塔。 “就当是……为刚才村民的鲁莽,赔个不是。” 他朝门口走去。 “我先去解决外面的『麻烦』。”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那双在昏暗中泛著黄绿色泽的眼睛里,已经没了任何温度。 “我们跟你一起去。” 凯克立刻跟了一句。 他看向艾斯卡尔,后者发出一声粗重的鼻音,算是同意,也跟著站了起来。 他活动著肩膀,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柯恩瞥了他们一眼,微微頷首,算是默许。 凯克转身,对那两个女孩说话时,声音又放柔了许多: “待在屋里,把门锁好。別出来,我们很快就回来。” 女孩们用力点头,眼里全是担忧。 下一刻,柯恩已经拉开了门。 一股夹著雪沫子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狂跳。 三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依次走进了风里。 他们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被外面的暮色吞没了。 屋门被轻轻带上,“咔噠”一声,隔绝了寒风,也隔绝了两个女孩的不安。 45.凛冬突袭 风是湿的,冷的,一股子烂泥和死水塘的味道。 凯克把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 几堆火烧得有气无力,烟比火大,熏得人眼睛发酸。 火光映著村民的脸,一个个眼窝深陷,嘴唇发青。 那不是一夜没睡就有的模样,是饿出来的。 他看见村长了。 那个叫阿诺德的老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跑过来,脚步踩在冻土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老头的目光扫过广场,然后,像被钉住一样,定在了他们身上。 定在了柯恩,还有柯恩身边的凯克和艾斯卡尔身上。 老头脸上的皱纹拧巴在一起,那表情,凯克见过。 野狗看见你手里有肉,想抢,又怕挨打的样子。 “猎魔人大人!” 阿诺德的声音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他们……他们……” 一根手指头哆哆嗦嗦地指过来,话却说不囫圇。 凯克几乎能听见他没说出口的东西。 为什么这两个凶徒还站著?为什么没把他们吊起来? 柯恩连身子都没怎么转,只是偏了偏头。 晨光很吝嗇,只在他脸上勾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他的眼神很淡漠,像是冬天里的冰湖,底下什么也看不见。 老头的气焰,就这么被那一眼给浇灭了。 准备好的一堆话,全烂在了肚子里。 柯恩的视线在老头脸上停了一瞬,又轻轻扫过凯克和艾斯卡尔。 “阿诺德。” 声音不高,却很沉,像往井里丟了块石头。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 “我查过了。杀人的不是他们,” 柯恩顿了一下,广场上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是村外的一头石化蜥蜴。” 他看著老头,像在看一块木头。 “去,把所有能动的人,都叫来。” 阿诺德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垂下了头,那副表情,是被人抢了食的狗。 “是,大人。” 他转身走了。 人很快就聚拢过来,像一群被狼盯著的羊,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柯恩就站在那儿,像一截不会被风吹倒的石碑。 太阳还没出来,天底下的一切都是灰濛濛的。 “我是柯恩,狮鷲学派的猎魔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扭曲的脸。 “今天,不是来听你们哭诉的。是来问责的。” “村里死了人。而你们,攻击了过路的旅人,还绑了一个孩子。” 柯恩的眼神冷得像冰。 “不管是什么理由,这笔帐,都得算。” 人群炸了锅。 窃窃私语声像虫子一样到处乱爬。 然后,一个尖锐的声音撕开了这片嘈杂。 “他们是人贩子!” “对!不然来这鬼地方干嘛!” “猎魔人连双剑都不背?肯定是骗子!” “就算我们错了又怎么样!” 喊声乱七八糟,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柯恩看著其中一个唾沫横飞的男人,没什么表情。 “就凭你们,还得指望我去杀那头怪物。” 另一个声音立刻顶了上来: “就凭你?晃了几天屁都没放一个! 我要是有把钢剑,我他妈自己就去了!” 村长的脸已经白得像张纸。 他想喊,可他的声音,在这片疯狂里,连个响都听不见。 艾斯卡尔的耐心终於烧完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旧甲发出一声闷响。 他脸上那道疤,在火光下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都他妈给我闭嘴!” 一声吼,像贴著耳朵打了个雷。 “你们这副德性,比最臭的沼泽巫婆还让人想吐! 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当诱饵餵给水鬼!” 几个村民立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顿时没了动静。 艾斯卡尔重重哼了一声,退回到凯克身边,把场子留给柯恩。 凯克凑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压得像耳语。 “喂,我说……不如给他们来几发阿尔德?” 凯克咧嘴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带著一丝真情实意的怒火。 凯克表示前世他在游戏里遇到刁民的时候,都是直接开mod把那群刁民全都突突掉的。 艾斯卡尔猛地扭过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你他妈疯了?”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是猎魔人,不是屠夫! 你脑子里整天都装著些什么玩意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白雾在空中消散。 “凯克,我知道你……经歷过些不好的事。 但这种想法,有点太极端了。 我们不能那么干。” “知道,当然知道。” 凯克无奈地点头,目光投向那些还在蠢蠢欲动的人群。 “可我就是……受够了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蠢货。” 看著那一张张疯狂的脸,一股无名火就从他肚子里往上冒。 当然,真让他动手杀人,他也未必下得去手。 毕竟,隔著屏幕和站在这里,是两码事。 他刚准备转回头,继续看柯恩怎么处理这场闹剧。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嘶!!! 一声尖啸,刺耳,锐利,像是无数根针在刮擦玻璃。 又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毫无徵兆地划破了天空。 声音来自村庄东面。 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戾、邪恶和纯粹的杀意。 所有人——沉稳的柯恩,怒气未消的艾斯卡尔,还有刚刚还在走神的凯克。 都在同一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都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地猛然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巨大的、覆盖著暗绿色坚硬鳞片的狰狞身影。 正扇动著它那双如同皮革般坚韧、带著不祥纹路的膜翼。 如同一片从天而降的移动死亡阴影,正以惊人的高速向著村庄中心俯衝而来! 石化蜥蜴! 它那双冰冷无情的黄色竖瞳,如同两盏燃烧的硫磺火焰,冷酷地凝视著下方惊慌失措的人群。 猛然间,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腥臭的毒素脓液被喷吐而出,如同致命的酸雨般倾泻而下。 一名反应不及的村民,被脓液击中。 身体瞬间开始腐烂僵直。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化、硬化,肌肉也隨之迅速收缩、僵直。 他脸上惊恐万状的表情尚未完全凝固,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剎那,彻底凝固成一具扭曲而僵硬的躯壳,如同被毒素瞬间抽乾了生机。 几乎是在高阶石化蜥蜴发动攻击的同一瞬间。 村庄中心广场那口深不见底、平日里村民赖以取水的水井。 突然发出了“咕嘟咕嘟”、“咕嘟咕嘟”的剧烈冒泡声,仿佛井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翻腾。 紧接著—— 一只湿滑、惨白、指甲漆黑而锋利的手,猛地从幽暗的井沿扒了出来! 它扭曲而浮肿的身体散发著浓烈的腥臭和水藻腐败的恶臭。 蓝灰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令人作呕的黏液,如同溺亡已久的浮尸。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它们攀著井壁,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把本就惊慌逃窜的村民,连脚下的路也变成了陷阱。 尖叫声变了调。 不再只是对天空的恐惧,而是被利爪撕开皮肉时,那种短促、绝望的悲鸣。 整个广场,一瞬间就烧开了。 一具被毒化的躯体,从半空跌落,像个拙劣的雕塑,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飞溅的石屑打在凯克的脸上,带著一丝冰凉的死气。 有人撞翻了篝火。 火星溅上乾燥的茅草屋顶,橘红色的火舌立刻贪婪地舔舐起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空气里,血的铁锈味、怪物的腐臭味、还有石像碎裂后的粉尘味。 搅成一锅令人作呕的混合物,堵住了喉咙。 之前那些对峙,那些指责,此刻显得那么可笑。 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废话。 凯克的脑子嗡嗡作响,还没能跟上这地狱般的剧变。 眼角余光里,一个身影已经动了。 柯恩。 他的脸对著天空,那头盘旋的怪物,没有半分惊惶。 只有冷静,一种猎人锁定猎物时的、冰冷的专注。 一只手在他胸前划出一个复杂的轨跡,淡金色的光芒在指尖一闪而逝。 “亚克西——” 那个词,与其说是吼出来,不如说是从胸膛里逼出来的,带著一种奇特的韵律。 一道无形的波纹,肉眼看不见,却精准地撞上了天上那头石化蜥蜴。 那畜生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飞行的姿態明显乱了一瞬。 几乎是同时,一声怒吼在凯克耳边炸开。 艾斯卡尔。 他那把带豁口的钢剑已经出鞘,晨光在残破的剑刃上流过一道冷光。 他甚至没有去看天上的威胁,身体一沉,像头被激怒的熊。 转身就冲向了离他最近、刚从井里爬出来的一头水鬼。 剑锋划过,带起一串黑色的血珠和腥臭的液体。 “凯克!” 艾斯卡尔一剑砍翻了扑上来的怪物,头也不回地咆哮。 “別他妈的愣著!救人!” 凯克的手死死攥著剑柄。 那粗糙的皮革触感,异常清晰,几乎要烙进他的掌心。 他看著,看著一个村民被拖倒。 看著艾斯卡尔的剑在怪物群中劈砍,看著柯恩的身影在滚滚浓烟中显得那么单薄而又坚定。 他该做什么? 砍谁?救谁?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冲刷著血管,带来一阵阵耳鸣。 他站在这片炼狱里,像个多余的观眾。 46.血火寒村 艾斯卡尔的吼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穿了怪物的嘶叫和村民的哭嚎,直直扎进凯克的耳朵里。 一个声音,一个没有温度,像铁块一样砸在他脑子里的声音,几乎在同一刻响起。 【支线任务:凛冬救援——协助柯恩和艾斯卡尔,確保至少50%以上的村民在本次怪物突袭中存活。】 凯克那双猩红色的竖瞳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来活了。 就算没有这行字在脑子里闪过,他也不会站在这里,眼睁睁看著这群人被撕成碎片。 但现在,目的被標记得一清二楚,像一管炼金药剂直接注入了血管。 连带著昨夜那个悬而未决的晋级任务,也一併被点燃了。 水鬼,或者食尸鬼。 十次格挡,再把它们宰了。 自己的狼学派剑术,就能到lv3。 他手里的钢剑薄得像一片铁叶子,冰冷的触感顺著掌心皮肤蔓延。 却丝毫没能冷却他那不属於人类的、滚烫的血液。 他的视线钉在不远处,小巷子里一间快散架的木屋。 三只食尸鬼,正用爪子挠著木板。 屋里有哭声,很轻,被死死压著。 他冲了过去。 身影快得像鬆开的弓弦。 第一只食尸鬼甚至没听见风声,半个脑袋就飞了出去,墨绿色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嗬嗬!” 另外两只被血腥味冲昏了头。 它们扔下木屋,咆哮著,扑向这个新的、更具吸引力的血肉。 枯瘦的爪子泛著白光。一股烂肉的臭味。 他没有后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脚跟碾碎了地上的乾草,凯克不退反进。 手腕一沉,剑锋迎著扑面而来的腥风翻转。 一声刺耳的尖啸,金属刮擦著角质。 火星溅开,在昏暗中像短命的萤火。 震动顺著剑脊传回手心,熟悉而沉闷。 一。 他甚至没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只是一个冰冷的、自动浮现的標记。 剑光如水银泻地,顺著爪子的力道滑开,隨即黏上了另一道更刁钻的黑影。 二。 食尸鬼的扑击狂乱而致命。 但在他眼中,那致命的弧线却像是被某种粘稠的空气拖慢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过分。 肌肉如何鼓胀,利爪如何弹出,甚至连爪缝里凝固的暗红色血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像是提线的木偶。 吸血鬼的感官放大了这个世界,也放大了他的自信。 三。 他甚至有閒暇去调整握剑的姿势,让剑刃切入的角度更省力一些。 任务? 这算不上任务,只是一场……清扫。 剑与爪的碰撞变成了一种沉闷的节拍。 四。 五! 就在他准备终结这场乏味的序曲时,一声女人的尖叫,彻底撕裂了他专注的黑暗。 “救命——怪物!” 他的头猛地一甩。 穀仓的阴影角落里,一个女人把后背死死抵在发霉的木板上,怀里像保护最后一颗种子般护著个孩子。 她手里那柄草叉,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根聊以自慰的稻草,在她手里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食尸鬼还剩两头,正一前一后地朝她挪动著爪子。 凯克不再试探。 他沉下重心,剑反握,温热的血顺著护手流下来,粘住了他的手套。 一次突进,一次旋身。 剑刃切开腐肉的声音,像是撕裂了两块浸透了水的烂麻布。 他转过身时,那个女人正盯著他。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他胸前甲上溅开的、犹温的污血。 然后便直直地、像是要烧穿什么似的,钉在他那双顏色不一的瞳孔上。 她张著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像忘了该怎么呼吸。 靴底踩进血水和尘土搅成的烂泥里,发出一声黏连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凯克只想快点离开,离开这片血污,也离开那道目光。 “等等——请等等,先生!” 那声音被恐惧挤压得变了形,尖锐,又在发抖。 他停住了,但没有完全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过去。 女人用一种几乎要將自己折断的姿势,勉力躬下身,似乎想用后背把那个更小的身影整个罩住。 “谢谢您……我们……” 她的话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了回去。 一颗掛著泪痕的小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一双被嚇坏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凯克。 “谢谢……叔叔。” 那个称呼像一枚无声的石子,刚落进他脑子里,就被另一阵更响、更急的声音盖了过去。 碎石滚动的声音。 从巷口传来。 他的身体比思绪先动了。 手臂猛地探出,一把攥住那对母子的后领。 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粗暴地將他们直接塞进了旁边那条堆满垃圾的窄巷。 “进去!別出声!” 他的命令又低又短,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未落,三只新的食尸鬼已然堵死了巷子的出口。 它们弯曲的利爪刮擦著石墙,那声音像是用钝刀子在刮骨头。 巷子里,腐烂的菜叶混著湿土和尿液的腥臭,几乎凝成了一堵墙,糊住了他的口鼻。 他吸了口气,那气味便呛进了肺里。 得把这里清扫乾净。 凯克用自己的身体封死巷口,剑锋迎上第一只扑来的黑影。 鐺! 火星溅在他脸上,皮肤感到一阵灼热。 这地方太窄,他的肩膀蹭过粗糙的墙壁,磨得生疼。 背后,女人压抑到变调的抽泣声像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 剑锋上撩。 刺耳的刮擦。 第二次。 他那双非人的眼睛里,怪物的动作依然破绽百出。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后的声音,不去理会肩上的疼痛,只专注於一件事。 一个数字。 一个在他脑中生根发芽,冷硬而固执的数字。 十。 他需要十次。 就在几十步开外,一堆倾倒的木桶后面,村长阿诺德正死死地盯著巷口。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映著凯克那不成章法的、却致命高效的剑光。 他看到了那双在火光中闪烁的猩红竖瞳。 他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又往下坠了一寸。 怪物…… 这个词在他发乾的喉咙里打转。 这个红眼睛的,比那些食尸鬼还要可怕。 等怪物被杀光了…… 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对付他? 村子剩下那点可怜的食物和水……他手里的那把剑…… 阿诺德的视线扫过凯克的背。 因为要护著身后的人,凯克的动作有了破绽。 他的后背,时而会暴露出来。 一个念头,像沼泽里的毒蛇,从阿诺德心底钻了出来。 他瞥见脚边有一把不知谁丟下的草叉,叉尖在火光下泛著暗红的锈跡。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捡起那把草叉。 木柄很粗糙,硌得他手心生疼,却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他压低身子,借著浓烟和混乱的掩护。 像只老鼠一样,贴著墙根,一步步地,朝巷口挪了过去。 凯克正全神贯注地计算著格挡次数。 就在那时,一个苍老而尖利的嗓音,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猛地扎穿了这层专注。 “凯克大人!小心后面!” 是阿诺德的声音。 那声音悽厉地穿透了怪物的嘶吼,带著一种扭曲的、不详的急切。 他的肌肉像被马鞭抽中,骤然绷紧,整个身体在本能驱使下强行扭转。 该死,连这个老东西的命也得管? 一丝烦躁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可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只有翻滚的浓烟和摇曳的火光。 一个陷阱。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晚了。 腥风已扑到面门,两只食尸鬼的利爪从左右两侧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 但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第三道威胁——一道乌沉沉的、带著铁锈的光。 不是爪子。 是三根铁刺。 一柄草叉。 火光下,那个老傢伙扭曲的脸一闪而过,那是一种由贪婪和恐惧发酵而成的狂热。 草叉的目標不是怪物。 是他的后心。 一股冰冷的、比冬夜的寒风更尖锐的东西,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炸上天灵盖。 时间仿佛被拉长,爪子和铁叉的轨跡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支线任务:凛冬救援——协助柯恩和艾斯卡尔,確保至少50%以上的村民在本次怪物突袭中存活。】 一行冰冷的字块在脑中闪现,又瞬间熄灭。 去他妈的。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左手猛然张开,掌心正对前方。 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一堵无形的墙自他掌心轰然推出,那两只扑近的食尸鬼像是撞上了一头全速衝锋的犀牛,身体在半空中就变了形。 骨头碎裂的声响令人牙酸。它们被狠狠地砸在石壁上,滑落下来。 第三只也被衝击波掀翻在地。 剑光一闪,那几颗还在挣扎的头颅滚到了一边。 巷子里只剩下滴答声。 是血,从他的剑尖,砸进泥地。 他缓缓转身。 胸腔里那股灼人的滚烫正迅速冷却,只余下一种结了冰的、死沉的麻木。 他的目光越过三具残破的尸体,像两根钉子,精准地钉在了巷子尽头。 阿诺德瘫坐在地上,草叉脱手落在一旁。 他的裤襠濡湿了一大片,正手脚並用地向后蹭,在泥地上留下一道屈辱的湿痕。 “我……我只是想……帮忙!” 他的声音像被风扯破的烂布。 “想引开它们……” 凯克的腿迈开,一步,又一步。 侧腹的伤口隨著动作被撕扯开,每一次呼吸都带著一股湿热的刺痛。 他没理会。 剑尖拖在地上,在石板的接缝处磕绊、刮擦。 那声音传进他耳朵里,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停在村长面前。 “你的叉子。” 他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块石头的位置。 “衝著我的后心。” 他看著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不是怪物。” 这几个字,像几块冰冷的石头,彻底砸碎了阿诺德最后的侥倖。 求饶是没用的,他从那双红色的眼睛里读懂了死亡。 一股野兽般的凶性,从那具乾瘦的、被绝望榨乾的身体里猛地爆发出来。 阿诺德通红的眼睛里不再有恐惧,他停止了后退。 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老狗,咆哮著,朝地上的草叉猛扑过去。 “去死吧!怪物!” 他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嘶吼,抓起草叉。 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是刺,而是横著朝凯克的双腿扫去。 这是一个无比阴狠、下作的招式。 妄图先废掉凯克的行动。 凯克甚至没有动用他的剑。 他的视线里,那根扫来的木柄,慢得像个笑话。 他只是抬起了脚。 然后重重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那根饱经风霜的木柄,像是被巨人的手指碾过,从中断成了两截。 阿诺德的全力一击,扫了个空。 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凯克的脚边。 一口牙,混著泥水和血,从他嘴里磕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只剩下微弱的、绝望的呜咽。 凯克垂下眼,俯视著这个在自己靴边蠕动的东西。 胸腔里没有任何復仇的快感,只有一片被烧尽的、空洞的灰烬。 “你引来的怪物,我已经杀光了。 现在,轮到你了。” 他举起了剑。 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落下。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剑捅进了装满烂泥的麻袋。 他抽出剑。 阿诺德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还大睁著,倒映著昏暗的天空。 凯克站在那里,站在一具人类和三具怪物的尸体中间。 空气里混杂著两种血的气味。 一种是熟悉的腥臭,另一种……是陌生的铜锈味。 原来最阴狠的怪物,真的长著人脸。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低头,看著自己那只持剑的手。 它在轻微地发抖。 他以为身后会传来尖叫,或者哭喊。 但没有。 只有一声被死死捂住的、短促的抽气声。 他转过身。 是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农妇。 她用一只手死死地捂著自己孩子的嘴和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著门框。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別的。 一种……如释重负。 在凯克冰冷的注视下,她对著他,极其微小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像一把小锤,敲在了凯克的心臟上。 比任何感谢,任何咒骂,都来得更沉重。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这片被飢饿和恐惧扭曲的土地上,或许並非所有人都丧失了分辨善恶的能力。 他刚刚处决了一个披著人皮的怪物,也保护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这种认知让他胸中的灰烬有了一丝微弱的余温。 他不再是单纯地为了任务而战,而是为了保护那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人性”。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毫无徵兆地闪过他的脑子。 这么多怪物,这么有组织地袭击一个村子。 这不对劲。 伊莎贝拉那张又美又魅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她吗?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个问题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 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抱著个孩子,拼命地跑。 是玛拉。 早上那个拿著镰刀,像疯了一样的女人。 她的孩子情况很糟。 一只小胳膊软软地垂著,断掉的地方血肉模糊。 被怪物咬断了。 玛拉自己也披头散髮,脸上身上满是泥污和血跡。 慌不择路之下,她很快被一只体型壮硕的食尸鬼逼入了一个门扉早已被破坏的破旧房间內。 食尸鬼流著涎水,步步逼近,眼中闪烁著贪婪的光芒。 他甚至没空去甩掉剑上粘稠的血污,身体已经像一块被投石索甩出去的石头。 猛地撞向那个传出声音的、黑洞洞的门框。 他刚刚確认了“人”是值得拯救的。 他不能再让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死在真正的怪物手里。 凯克一步跨进去,他便看见了。 那个女人——头髮散乱,脸上糊著泥和已经乾涸的血——正跌跌撞撞地退向墙角。 一头比刚才那三只更壮实的食尸鬼正堵著她,涎水从齜开的獠牙间滴落,腐蚀著脚下的地板。 那东西后腿的肌肉绷紧了,正要扑。 凯克没有给它那个机会。 他前冲的势头未尽,手腕一转,剑锋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银线。 噗。 一声闷响,像是用斧子劈开了烂木头。 食尸鬼的头颅几乎被整个掀飞,黑色的血不是喷出来,而是像瀑布一样浇了下来。 那具沉重的躯体晃了晃,直挺挺地砸在地板上,震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只剩下他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的斑点。 他看向那个女人,確认她没有受伤。 昏暗的光线里,他那双竖瞳收缩,將她的身影映在眼底。 他朝她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一切都变了。 女人看著他,看著他手中还在滴血的剑。 最后,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脸上的惊恐褪去了,像一张被撕掉的、脆弱的纸。 底下露出来的,是某种扭曲的、像是要裂开的恨意。 她猛地抱紧怀里那个瘦小的、手臂以一个古怪角度耷拉著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发出一声嘶吼。 “是你!就是你们这些傢伙!” 她的声音在破屋里迴荡,尖利得刮人耳膜。 “是你们这些怪胎招来了灾祸!” “滚开!离我的孩子远一点!你这个恶魔!” 47.暗影突袭 3.5k 凯克被玛拉的咒骂震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愕然。 剑柄在手心里硌得生疼,指节泛出死人般的白色。 食尸鬼的爪子还留著腥气。他才把她们拖回来。 他刚刚才从食尸鬼的利爪下救了她们母子,甚至为此放弃了与水鬼的缠斗,冒著腹背受敌的风险。 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感激涕零,或是惊魂未定后的沉默。 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劈头盖脸、怨毒刺骨的指责。 “怪胎?” “恶魔?” “灾祸…” …… 一根根冰锥扎进脑子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错愕与屈辱感猛地涌上心头,让他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想吼回去。 想把那句“我救了你们”砸在她脸上。 但看著玛拉那张因恐惧和怨恨而扭曲的脸,以及她怀中奄奄一息、手臂血肉模糊的孩子。 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为一股冰冷的无力感。 她的眼神是那样陌生而疯狂,充满了非理性的敌意,仿佛他才是那个刚刚要吞噬她们的怪物。 为什么。 这仇恨是哪来的。 难道恐惧和伤痛真的能把人变成这样? 他不知道。 但他看懂了那副样子。 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彻底碎掉。 凯克深吸一口气,强行將翻涌的惊怒与不解压下。 他试图告诉自己,无论她此刻是因何失常。 与一个情绪极度不稳、言语充满攻击性的疯子爭辩,此刻毫无意义,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他甚至能从她那双充斥著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 那种绝望让他本能地不愿再施加任何刺激。 罢了。 一种比面对怪物围攻时更甚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他默默地转过身,不再去看玛拉那张混合著疯狂与仇恨的脸。 眼下,更重要的是確保她们……至少是那个孩子的安全。 他准备將那扇被撞倒在地的简陋木门重新立起来,至少能暂时充当一个屏障。 挡住外面那些怪物的视线,为她们两个爭取一丝喘息之机。 毕竟,人已经死得够多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甚至怀疑自己的任务是否还有完成的可能。 “你想干什么?!” 尖叫在他背后炸开。 凯克回头,只看到一张嚇到变形的脸。 她一把拽起那个半死的孩子,踉蹌著,疯了一样往屋外扑。 “別——!” 凯克僵住了。 他明知道不能让她衝出去。 却又不敢贸然出手阻拦——他怕自己再做错一步,就会彻底失去她们的信任。 他討厌这种感觉。 明明想帮忙,却只会被当成恶魔。 真他妈的。 那一刻,他有那么一丝衝动,真想像游戏里一样。 打开上帝模式,把一切都按在地上解决。 但这不是。 他也不是神。 凯克那个“別”字还没散尽。 母子俩的身影,刚好撞进了石化蜥蜴下一次俯衝喷吐的路径上。 墨绿色的毒液,像浓痰。 劈头盖脸地浇淋下来。 玛拉尖叫著,把孩子死死扣进怀里,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脊背去抵挡那致命的侵袭。 毒液泼在她背上,肩上。 几滴溅上了孩子的小腿。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 裸露的皮肉,以眼睛能跟上的速度,褪尽血色,变成一种脏兮兮的灰白。 僵硬感从毒液溅到的地方蔓延。 肌肉里的水分好像被瞬间抽乾了,凝固,收缩。 玛拉脸上那个护著孩子的,狰狞的,又被死亡攫住的表情…… 连同她眼里最后一点光,都在几个呼吸间,彻底冻住。 她紧抱著孩子的姿势,仿佛成了一尊绝望的雕塑。 最后一丝活人的温度也被抽乾,成了一具冰冷的,硬邦邦的壳。 她怀里的孩子,也是。 小小的身体和母亲一起,凝固在这一刻。 凯克的血好像也跟著凝固了。 眼睁睁看著。 两条命,在面前变成两块石头。 那股生命的脆弱,像一把冰冷的钳子,狠狠攥住了他的心。 “不…为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荒谬感直衝他的脑门。 他明明已经把她们拉回了屋子! 他正要去堵门! 只要她们待著,只要… 他不懂。 这种他妈的,完全不讲道理的行为,让他尝到了一种陌生的挫败。 就像以前…在游戏里。 你拼了命保护一个蠢货,马上就要到安全点了。 那个蠢货却自己一头撞进了陷阱里。 “这算什么?!” “任务失败?!” 这种感觉,比被一百头食尸鬼围住还让他窝火。 游戏里的东西,蠢,但有逻辑。 可这个活生生的人… 用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把自己和孩子又推了回去。 “我明明…已经把她从怪物嘴边拖回来了啊!” 凯克狠狠一拳砸在断墙上。 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他猩红的竖瞳,死死盯著玛拉那张凝固著极致恐惧的脸庞。 那里没有咒骂了。 只剩下永恆的,冰冷的寂静。 这里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 这里的生命,一旦逝去,就再也无法挽回。 而这种因为他无法理解的“愚蠢”或“偏执”导致的死亡。 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和烦躁。 他可以和怪物搏杀,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 这种他救了,却又自己跑出去送死的人。 “凯克!別发呆了!” 艾斯卡尔略带沙哑的呼唤声將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这边还有几个就搞定了!” 凯凯克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著血腥味刺入肺部,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玛拉母子化为石像的惨状,那股无力和荒谬的怒火。 依旧在他胸中翻腾,像一团压抑的火焰,烧灼著他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將这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暂时压下去——不是遗忘,而是暂时封存。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能阻止眼前这场屠杀,类似的悲剧只会不断重演。 玛拉的死,像一根毒刺,让他更加痛恨眼前这些製造死亡的怪物。 尤其是那头在空中肆虐的石化蜥蜴。 他猩红的竖瞳扫过村內,廝杀声与怪物的嘶吼声明显减弱了许多。 原本差不多三十多个涌入村庄的怪物,此刻已是七零八落。 食尸鬼和孽鬼那令人作呕的身影只剩下三三两两。 在同伴的尸骸间徒劳地嘶吼,显然已不成气候。 这些残存的地面怪物已经不是最急迫的威胁。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村庄上空盘旋的那头石化蜥蜴身上。 正是这头畜生,用那致命的毒液,製造了刚才那幕让他心胆俱裂的惨剧。 它似乎吃够了苦头,飞得极高,狡猾地避开了柯恩法印的有效范围。 先前柯恩曾抓住一个机会,一记精准的亚克西法印试图迷惑它。 但那畜生只是身形一滯,便立刻尖啸著猛然拔高,再也不肯轻易下降。 它只是远远地、恶毒地朝著下方喷吐著毒液。 將那些试图逃窜或躲藏的村民一个个变成冰冷的尸体。 就在他注视的片刻,又一声短促的惨叫传来。 一个试图转移到另一栋房屋的村民不幸被毒液溅射,身体迅速僵化。 “不能再让它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如同烙铁般印在凯克脑中。 玛拉母子的影像与眼前新的受害者重叠,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和挫败感找到了一个明確的宣泄方向。 那两尊石头雕像在他背后,冰冷地戳著。 他救不了死人。 但他能杀了这头畜生。 地上的东西,交给艾斯卡尔他们。 他的眼睛,只盯著天上那个盘旋的影子。 一个念头,像烧红的铁烙在脑子里。 他猛地扭头,衝著不远处那道灰色的身影吼道。 “柯恩!” “把它引到那边林子里去!” 柯恩苍绿色的眸子扫了一眼凯克指的方向。 一片光禿禿的,死掉的树林。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老猎魔人手腕一翻,一道道气流衝击波,呼啸著擦过石化蜥蜴的侧翼。 那畜生飞得太高,打不著。 但这骚扰足够了。 它不耐烦地被驱赶著,朝那片枯林飞去。 凯克动了。 晨曦的微光,把一根根枯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长又扭曲。 他朝著那片影子的边缘跑去。 石化蜥蜴发出一声怒嘶。 它显然烦透了地面上的挑衅,翅膀一收,朝著柯恩俯衝下来。 就在它巨大的影子,与地面上树木的影子,交叠融合的那一瞬间。 凯克脚下发力。 整个人撞进了那片黑暗里。 一种被扯进去的冰冷感,天旋地转。 下一刻,他从原地消失了。 几乎是同时,石化蜥蜴的背上,他重重地落了下来。 脚下是粗糙、冰冷的鳞甲,带著一股子腐肉和臭氧的味道。 以影为途。 树影是门,兽影是出口。 石化蜥蜴的脑子显然没能跟上这个变化。 等它反应过来背上多了个东西时,凯克已经抓稳了鳞甲的缝隙。 一声震耳欲聋的狂怒嘶鸣。 整个天空都跟著它庞大的身躯一起,疯狂地扭动、翻滚。 风,像刀子一样,要把他从怪物背上剐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每一次翻滚中都要被抖散架了。 腰间的钢剑,隨著顛簸,“鏘…鏘…”地撞著鳞甲。 那是这片呼啸的风里,唯一清晰的声音。 “凯克!” 地面上传来一声怒吼,是艾斯卡尔。 声音被风扯得变了形。 他好像看到柯恩在下面,不停地挥舞手臂,但法印的光芒,根本够不著。 那畜生已经疯了。 “稳住…翅膀根…脖子!” 柯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上来,又被风声撕碎。 凯克咬紧牙。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被甩下去,就是第三尊石头雕像。 一个短暂的平稳。 机会。 他猛地抽出钢剑。 用尽全身的力气,对著翅膀和身体连接处,那片看起来最软的肉褶。 狠狠扎了进去! “噗嗤!” 剑尖,捅破了坚韧的皮,陷进温热的肉里。 一股墨绿色的血,又腥又臭,喷了出来。 “——唳!!!” 尖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悽厉。 受伤的翅膀猛地一僵,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 它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著旋,朝下坠落。 风声,在他耳边变成了另一种调子。 更尖。 更利。 “糟了!” 艾斯卡尔的声音,这次听得很清楚。 凯克紧闭著眼,又猛地睁开。 他死死抱著剑柄。大半截剑身,都埋在怪物的身体里。 他能感觉到,身下这个巨大的东西,生命力在飞快地流失。 挣扎,也渐渐变弱了。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地面。 那片狼藉的村庄,那些渺小的人影,在他眼中飞速放大。 房顶。 枯树。 艾斯卡尔那张惊恐的,带著疤的脸…… 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也无比致命。 48.余烬哀歌 3.5k 那片巨大的阴影,石化蜥蜴的影子,几乎要融进林地的昏暗里。 就在它彻底消失前的一瞬。 艾斯卡尔的手心里已经全是阿尔德法印的刺麻感。 只要凯克掉下来,掉进他够得著的那个范围。 他会把这股力量推出去,向上推。 哪怕只是让那小子下坠的势头缓上一丝半点。 柯恩也在做著自己的准备,亚克西的符文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可以强行施加安抚,如果管用,那头畜生能带著凯克多滑行一小段。 那就不是坟墓,是生路。 然而。 凯克的身影,就在蜥蜴宽大的脊背上,忽然散开了。 像一滴墨,洇入水中。 隨即就不见了。 下一刻,他出现在几米外,树林的边上。 就是他之前和那头怪物死磕的地方。 凯克腿软了,踉蹌著,一屁股坐进冰冷潮湿的烂泥里。 肺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响,胸口一起一伏,幅度大得嚇人。 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能看清肋骨的形状。 他现在只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虚脱。 他在天上跟那畜生折腾了快四分钟。 暗影穿梭,足够他再用一次了。 於是,半空中就只剩下一头没了主人的石化蜥蜴。 它叫了一声,声音又尖又惨,能把人的耳膜撕破。 然后像块石头一样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不远处的空地上多了个坑,尘土和碎石飞得到处都是。 “呼…呼…” 凯克大口喘著气,想把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劲儿压下去。 他泥点溅起来的时候,艾斯卡尔已经衝到了跟前。 他也在喘气,那声音比凯克自己的还响。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他一把攥住凯克的肩膀,直接蹲了下来。 目光像把钝刀子,在他胳膊腿上来回刮,像是在检查牲口。 一开口,声音又干又涩。 “你这臭小子!” “不要命了!” “真他妈以为你要骑著那畜生去见死亡女士!” “骨头呢?” “还在身上吗?” 他停了嘴,喉结上下滚了滚。 好像在想別的。 “下次再发这种疯…” “提前说一声,我好滚远点,省得被你砸成肉酱。” 说著,他那只爬满老茧和剑痕的手抬了起来。 然后,砸在凯克肩上。 不重。 但很实在,像一块石头,透过湿透的衣服把力道传了进来。 凯克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点別的东西。 但艾斯卡尔立刻就扭开了头,朝著旁边啐了一口,好像被什么烫著了一样。 他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太快了,像错觉。 马上又被那种惯有的不耐烦盖了过去。 “行了,没死就滚起来。” “一堆烂摊子等著呢。” 艾斯卡尔站起身,摸出他的石楠根菸斗和那个旧菸草袋。 他给自己填了一锅,拿火石点上。 烟很冲,他吸进去,又慢悠悠地吐出来。 烟圈在冷风里挣扎了一下,散了。 柯恩也走了过来,他已经確认了那头石化蜥蜴死得透透的。 他走到凯克身边,伸出手,把他从烂泥里拉了起来,动作很稳。 “你救了很多人。” 柯恩的声音很低,但很有力,让人没法不信。 他的眼神落在凯克身上,带著一种不加掩饰的敬意。 “很勇敢,也很聪明。” “你刚才那一下……我从没见过那种移动的法子,很精妙。” 他笑了笑,是讚许的笑,但很快又收敛了。 “但也太拼了。” “年轻人,下次,给自己留条命。” 柯恩的眼神很深,好像透过凯克看到了什么別的东西。 他像是自言自语。 “让我想起……一些老朋友。” “和你一样的……不要命。” 话就这么多。 三个人没再说话,转身往村子的废墟走。 脚下的土,又湿又软,是血浸过的。 风颳过烧焦的木头,捲起黑色的灰烬,在空中打著旋,又掉下来。 空气里充满味道。 血腥味,木炭味,还有一种甜腻腻的腐烂味。 村子没了。 只剩下一堆烧黑的木樑和塌了的墙。 火还没死透,还在“噼啪”地响,冒著黑烟。 像个快断气的人在喘。 到处都是尸体。 怪物的,人的,搅在一起,有的已经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了。 有哭声,很小,压著嗓子哭,听著比嚎啕大哭还难受。 还有人只是在呻吟,或者发出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活下来的人,像丟了魂。 眼神是空的,走路一晃一晃,在瓦砾堆里翻著,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柯恩先动了。 他个子高,在那些断壁残垣里走著,像个不会倒的塔。 他用那种很沉稳的声音,对那些嚇傻了的人说话。 让他们去没被血污染的小溪里打水。 让他们用还能用的木头和布,搭个能遮风的棚子。 他甚至自己弯下腰,给一个伤得不重的人包扎伤口,动作很轻,很熟练。 他身上有种东西,狮鷲学派的东西。 一种怜悯,还有一种该死的耐心。 好些个快被嚇疯的人,看著他,居然就慢慢镇定了下来。 开始听他的话,动手做事,虽然动作还很僵硬。 艾斯卡尔还是老样子,不说话。 他像头老狼,在废墟里一具一具地检查尸体,不管是人的还是怪物的。 他的动作快得很,也很仔细,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得確定没有怪物在装死,等著背后捅刀子。 也得看看,有没有可能闹瘟疫。 他那张脸上,全是疲惫,一种说不出来的累。 只有在他偶尔停下脚步,凝视著一具孩童的尸体时。 眼底才会闪过一丝深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悲悯。 但那情绪很快便会被他粗暴地甩开,化为对脚边一具食尸鬼残骸的低声咒骂,以及更用力的践踏。 凯克在艾斯卡尔和柯恩的帮助下,確认自己並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后。 也强打精神,开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內提供帮助。 他首先习惯性地在脑海中查看了系统界面,领取了刚刚完成的那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所给予的奖励: 【任务结算评价。 宿主:凯克。 任务名称:凛冬救援。 任务內容:协助柯恩和艾斯卡尔,確保至少50%以上的村民在本次怪物突袭中存活。 完成度:[勉强完成]。 评价:您在游手好閒和三心二意间堪堪完成了本次任务。 您的表现就像一个在宴会上只顾著偷吃点心而忘记了主菜重要性的蹩脚侍者。 奖励: 【石化蜥蜴的毒液萃取物】 【魔物感知:lv1】 【货幣:10克朗】 完成度额外奖励(无) 】 魔物感知,是游戏里那种远远的能感觉到怪物大概位置的技能吗? 凯克心中一喜,准备等一下试试。 不过对於系统那句“游手好閒和三心二意”的尖刻评价,凯克心里感到一阵不服气。 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甚至差一点就真的去见那位所谓的“死亡女士”了。 但转念一想,在战斗初期,自己的確有看热闹的心態,想给那些刁民一点教训。 所以在混战之中,他有相当一部分精力。 是放在了如何更有效地完成系统的格挡晋级任务上,而非纯粹地以拯救更多生命为第一要务。 隨即凯克又想起村长阿诺德和玛拉母子的惨剧,那股无名的怒火好像又在心中反覆翻腾。 他深吸一口气,將这份复杂的怒火压在心底。 在协助清理战场,將怪物尸体堆积到指定地点等待统一焚烧时。 凯克还用魔物感知发现了角落里几只试图钻入地缝装死,或是悄悄向受伤村民挪动的水鬼。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最后乾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些残余的威胁。 最后又找了两只残疾的水鬼,去完成他剩下的晋级任务。 只了两分钟不到,就让他的狼学派剑术等级,在系统的提示音中,成功提升到了lv3。 凯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只是看著,看著柯恩和艾斯卡尔。 他想学。 看柯恩怎么对那些嚇破了胆的村民说话,那种耐心,那种技巧。 又看艾斯卡尔,他好像已经麻木了。 面对这一地碎肉烂骨,居然还能那么冷静。 这些东西,他都没有。 战斗结束了。 但更操蛋的事才刚刚开始,就在这片废墟上。 一些村民,就是最早冲他们嚷嚷的那些。 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凯克,扫过他那双在晨光里发红的竖瞳。 他们眼里的恐惧又冒了出来,藏不住。 还有那种怀疑,像烂泥里的蛆,怎么都弄不乾净。 他们会立刻低下头,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 凯克一靠近,他们就下意识地往后缩,拉开一点距离,好像这样就安全了。 但更多的人不是这样。 那些被从怪物爪子底下救回来的人,眼神是真诚的。 一种感激,混著敬畏。 一个年轻的母亲,怀里抱著个还在抽泣的孩子。 她男人死了,就在第一波怪物衝过来的时候,为了护住她们娘俩。 她走到柯恩面前,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腰弯得很深,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谢。 然后,她又转向旁边不说话的艾斯卡尔,和有些手足无措的凯克。 重复著同样的鞠躬,带著哭腔。 她怀里的孩子,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不哭了。 就用那双又清又亮的眼睛看著他们三个。 有点好奇,又有点怕。 一个老头,胳膊被石头砸断了。 柯恩刚用木板和草药给他固定好。 他颤颤巍巍地从烂衣服的內袋里。 掏出一块被熏得发黑的麵包。 他非要把这块麵包塞到柯恩手里。 那是他最后的口粮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救命的恩…俺们…没啥能报答的…” “就这点…乾净的吃食了…” 可当这些目光转到凯克身上时。 那份感激里,就掺了別的东西,疏远,不安,甚至是害怕。 有些父母看到自己孩子好奇地看凯克。 会一把將孩子拽到身后,好像凯克那双眼睛,是什么会传染的诅咒。 这种感觉很怪。 心里有点暖,又有点空落落的。 柯恩一边指挥著村民,一边用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扫视著战场。 他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在一具水鬼尸体旁停了下来。 艾斯卡尔一剑从它脑袋中间劈开的。 颅腔敞著,里面灰白色的脑子,像放烂的豆腐,就那么晾在空气里。 柯恩慢慢蹲下身,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很小但很锋利的解剖刀。 他用刀尖,小心地在那已经开始凝固的脑髓里拨弄。 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凑得更近了。 仔细看脑组织断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纹路,甚至用手指捻起一小块。 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奇怪…” 他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只有风能听见。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这上面…有混沌魔法的味道,很淡,但確实有。” “这些魔物…发疯不是偶然。” 他抬起头,看向村外那片被雾气笼罩的黑森林。 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 “它们是被操控的!” 49.歧路夜火 6.7k 夜色如浓墨般铺展开来,將白日里满目疮痍的村庄废墟温柔地包裹。 篝火噼啪作响,是这死寂天地间唯一的喧囂。 橘红色的火光努力地向四周辐射著微弱的暖意。 却难以驱散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焦糊与死亡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艾比和莉娜蜷缩在用乾草和破旧毯子铺成的简陋床铺上,早已沉沉睡去。 黑暗里,他能听见那两个女孩的呼吸声。 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们睡著了。 这很好。 艾斯卡尔坐在对面,像块石头。 他没去睡。 凯克接过了后半夜的岗。 凯克手中握著一根被火焰熏得焦黑的树枝,无意识地拨弄著眼前的火堆。 火星溅起来,飞进黑暗里。 然后就没了。 像她眼睛里的光。 不。 那不一样。 她的眼神比这火还烫。 凯克的肌肉猛然绷紧了。 他把树枝捅得更深,木头髮出嘶嘶的抗议。 “艾斯卡尔…” 凯克的喉咙里像塞了沙子。 “玛拉…” “还有那个孩子。” 他盯著火焰,火光刺得他眼瞳缩成一条细线。 “我还是想不明白。” “我知道,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那些该死的怪物……它们就像蝗虫一样,到处都是。 但是她……她为什么……为什么寧愿那么固执地相信我是带来这场灾祸的根源。 也不愿意相信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救她,救她的孩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难道就因为我这双与眾不同的眼睛吗? 如果她当时不那么……那么偏执,如果她能够听我们一句劝告。 她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死得那么惨,那么快!” 凯克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竖瞳在摇曳的火光中闪烁著摄人的光芒。 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灵魂。 对於眼前这种近乎荒谬的“愚昧”与偏见,所抱有的深深的不解与强烈的衝击。 即使他的確听说过许多愚蠢的死法,但是这种被救之人死在自己眼前的衝击感,在凯克心中久久无法消散。 “我知道,极度的恐惧会让人失去最基本的理智和判断力。 但是那种……那种近乎自我毁灭的偏见和盲从……我真的无法理解。 她明明亲眼看到了我们和那些怪物进行殊死搏斗。 柯恩也是猎魔人,她信他! 怎么到我这就死活不信了?他妈的,我们明明在並肩作战,她眼瞎了吗?! 这简直……这简直太荒谬了!” 艾斯卡尔沉默地靠坐在一块被燻黑的、相对平整的石头上。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隱藏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只有偶尔火光跳跃较高时。 才能瞥见他深邃的眼眸,以及那条从额头延伸至脸颊的、蜈蚣般狰狞的伤疤。 他静静地听著凯克的倾诉,目光悠远地凝视著眼前那团不断变幻形態的火焰。 那火焰在他饱经沧桑的眼底映出无数细碎的光点。 仿佛也倒映出他漫长而残酷的猎魔生涯中,所见过的无数生离死別,无数人性的光辉与丑恶。 他从磨损的皮质衣袋里摸出那支陪伴他有些时日的石楠根菸斗,以及一个同样陈旧的菸草袋。 他不紧不慢地从菸草袋中捻出一撮菸丝,仔细地填入菸斗的斗钵中,压实。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火石和火绒,熟练地点燃。 幽蓝色的火苗舔舐著菸丝。 很快,一缕青白色的烟雾便裊裊升腾而起,在寒冷的夜空中打著旋儿,逐渐消散。 菸草特有的辛辣而醇厚的气味,与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异的、属於艾斯卡尔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当凯克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復了一些,艾斯卡尔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像是被烟雾熏过一般。 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种早已洞悉世事无常的沧桑。 “荒谬?”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在凯克心中激起涟漪。 “小子,你觉得这一切很荒谬,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见过什么是绝望。 你也从未真正理解过,像玛拉那样的普通人。 她们究竟活在怎样一种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恐惧之中。” 艾斯卡尔深吸了一口菸斗,菸头在黑暗中明亮地闪烁了一下。 烟雾繚绕中,他瞥了一眼依旧愤懣不平的凯克,眼神锐利如鹰,却並不带有丝毫指责的意味。 “你以为,单单用『愚昧』这两个字,就能概括她们所有的行为和想法了么? 对於玛拉那样的女人来说,生活本身,就是一滩深不见底的烂泥。 她们每天都在这滩烂泥里挣扎,日復一日,不见天日。 她的丈夫,可能早就死在了某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饥荒,或者,更乾脆一点。 变成了哪个从林子里钻出来的怪物嘴里的一块烂肉。” “她每天从充满尖叫和鲜血的噩梦中惊醒。 脑子里想的,不是明天会不会变得更好——因为她们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更好』这个词。 她想的只是,今天怎么才能让她的孩子少挨一点饿。 怎么才能躲过那些不知道会从哪个黑暗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足以致命的危险。”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但那嘲讽的对象,似乎並非玛拉,而是这个残酷到令人绝望的世界本身。 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无奈。 “她的世界,比你所能想像的,还要狭小,还要灰暗,还要绝望。 小到……大概只够装下她的孩子,一点点可能已经发霉的麵包。 和那些从她们的祖祖辈辈口中。 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关於各种各样会吃人的怪物和带来灾祸的异类的恐怖故事。” “所以,当真正的灾难如同无法抗拒的海啸般降临,当她们在极度的恐惧中。 看到你——一个有著非人血色瞳孔、散发著危险气息。 力量强大到能轻易撕碎那些她们眼中不可战胜的恐怖怪物的怪胎时。 你觉得,她们那被恐惧彻底塞满的、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脑袋里,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 凯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之前在那个和平富足的现代社会所建立起来的、关於逻辑、理性和人性的认知。 在这个血淋淋的、残酷到不讲道理的世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那她……那她为什么不选择留下? 她明明有机会活下来的! 我就在那里,她只要呆著那里,至少……至少她的孩子不会……” 凯克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甘和困惑,他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世道。 艾斯卡尔转过头,平静地注视著他。 篝火的光芒在他那条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盘踞在脸上的伤疤上投下晃动不定的阴影。 使得他本就显得有些凶恶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阴鬱。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在那个已经被恐惧彻底扭曲、被绝望染成黑白的世界里 你,或许和那些择人而噬的怪物,並没有本质上的区別。” 艾斯卡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在凯克的心上。 “她看见你的眼睛了,小子。 那不是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眼睛。” “她们不会想到你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小子。 她们的脑海里,只会条件反射般地浮现出那些古老故事里描绘的、带来死亡与毁灭的恶魔形象。 她们会想到那些带来瘟疫、饥荒和各种不幸的异类存在。 极度的恐惧,会像最凶猛的野兽一样,彻底吞噬掉她们残存的、少得可怜的理智、 让她们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一个在她们看来能够解释眼前灾难的、看似合理的解释。 哪怕那个解释,会將她们毫不留情地推向死亡的万丈深渊。” 艾斯卡尔深深地嘆了口气,那声嘆息仿佛耗尽了他胸腔中所有的空气。 他將手中一直无意识把玩著的那根拨火的树枝,用力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 噼啪——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起,几点火星迸溅出来,落在潮湿的泥土上,迅速熄灭。 “她咒骂你,用最恶毒的语言疯狂地指责你。 並非因为她真的对你恨之入骨。 她不是不想活下去,她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小子。” 艾斯卡尔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著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害怕到,连希望究竟是什么样子,都已经彻底遗忘。 害怕到,只能將所有积压在她那颗脆弱心臟里的痛苦、愤怒和绝望。 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一个她能够看到、能够稍微理解其存在的『异类』身上。 在她看来,或许你,和那些刚刚还在屠戮村民的怪物。 本质上並没有太大的区別——你们,都是打破她那点可怜的、卑微的、苟延残喘的平静生活的入侵者。” 他重新看向凯克,眼神在摇曳不定的火光的映照下,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少了几分平时的刻薄与冷硬,多了一种长辈对晚辈特有的提点和关照。 “你救了她,也曾拼尽全力尝试去救她的孩子。 你已经尽力了,小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你要明白,你永远也改变不了一个已经被恐惧和绝望彻底逼疯的人的想法。 你要记住,在这个该死的世界,在这个人命不如草芥的时代。 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清晰明了的道理可讲。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去不顾一切地拯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或者,更准確地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被你所拯救。 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选择。” 艾斯卡尔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剑痕的粗糙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他的语气,也恢復了一些平日里的那种粗獷与不羈。 但那份隱藏在话语深处的不易察觉的安慰与开解,却也清晰地传递到了凯克的心中。 “行了,別再为这种操蛋的破事钻牛角尖了。 小子,不值得。 我们是猎魔人,拿人钱財,与人消灾。 猎杀怪物,是我们的活计,是我们的天职。 有时候,如果心情好,或者委託人给的报酬足够丰厚,我们也会顺手救下几个人。 但人心这种东西,远比最凶残、最狡猾的史特里加或者吸血鬼,还要复杂难测得多。” “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类似的事情。 有对你感恩戴德、恨不得把你当神一样供起来的,自然也免不了会遇到像玛拉这样…… 让你感到憋屈、噁心,甚至怀疑自己所作所为意义何在的。 慢慢习惯就好。 这就是我们猎魔人要面对的现实。” 凯克沉默了许久,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寂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艾斯卡尔的话,像是一把沉重的锤子。 敲碎了他心中某些固有的、源自另一个和平世界的、天真的想法。 但也同时为他揭开了一层遮蔽现实的迷雾。 他开始明白,他之前那种游戏人间的心態,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是多么可笑和危险。 玛拉和她孩子的死,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那不是数据,那是活生生的人,因为愚昧和恐惧,也因为这个世界的操蛋,死在了他面前。 他低著头,凝视著火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的、自己那不断晃动拉长的影子。 这个世界远比现代生活更加凶恶,也更不讲道理。 “我明白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带著一丝释然,也带著一丝沉重。 但隨即,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愈发妖异的猩红竖瞳中,此刻却闪烁著一种艾斯卡尔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 近乎执拗的、如同燃烧的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不。” 那声音很轻,却像根钉子。 “艾斯卡尔,我不要习惯。” 他盯著他,火光在那对红色的瞳孔里跳。 “对的事情,就应该是对的。 善良不应该被辜负,无辜者不应该在绝望中死去。 错的事情,无论它有多少看似合理的理由。 无论它背后有多少的无奈与悲哀,它依旧是错的!”” 凯克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仿佛要將所有的迷茫与不甘都隨著这口气一同吐出。 “如果……如果错的不是那些在无边黑暗与绝望中苦苦挣扎的人们。 而是这个滋生了绝望、放大了愚昧、让善良无处容身的世界本身……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已经从根子上就烂透了,问题重重,无可救药……” 凯克低下头,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影子。 他曾无数次在游戏里改变世界的格局,一步步走向胜利。 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几个法印和一把银剑就变得更好。 他知道。 可他更知道,如果连他都放弃了相信善良、相信理性。 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完了。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哽住。 “要是烂掉的不是人…” “是这个世界呢?” 凯克低著头。 火光在他脸上划出长长的阴影。 他没说话。 艾斯卡尔也没说话,只是把菸斗凑近火堆,想点著。 然后那小子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的火,比篝火还亮。 “那我就去改变它!把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至少…” “要让好人能活下去,能让无辜者不必在恐惧中等待死亡的样子。” 艾斯卡尔的菸斗停在半空中。 菸草的碎屑洒了一些出来。 他看著这小子。 看著他眼里那两团烧得发白的火。 那对眼睛。 简直像两团正在烧的煤。 他活了这么多年,走过无数凶险之地。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豪言壮语和痴人说梦。 但如此纯粹、如此坚定,又带著一丝令人啼笑皆非的天真的狂妄。 却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新奇与震动。 他看著凯克,看著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那里面燃烧著的。 是一种他自己也曾拥有过,却早已在无数次残酷现实的冲刷下,几乎被消磨殆尽的火焰。 妈的。 他想骂人。 一张嘴,却是一声怪响,像被噎住的狗。 咳。 接著,是一串撕裂喉咙的笑。 “哈…哈!” 他想把菸斗塞进嘴里,却呛了一大口冷气,咳得更厉害。 烟雾从他嘴里和鼻子里一起喷出来,乱七八糟。 “改变世界?” 他用指关节抹掉眼角咳出来的泪。 “你这口气…真他妈比巨魔的屁股都大。” 他把滚烫的菸斗锅在石头上用力磕了磕。 邦。邦。 火星和菸灰一起掉下来,在地上熄灭了。 “不过…” 他用拇指捻了捻空了的菸斗。 “话说回来…” “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也確实是烂透了。 烂到骨子里,烂到让人闻著都觉得噁心。”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凯克,似乎想从他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或是戏謔。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坚定与决绝。 “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真打算去做这种听起来就像是哪个喝多了矮人烈酒的疯子,才会说出来的蠢事……” 艾斯卡尔的语气中,依旧带著他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调侃。 但熟悉他的人,却能从中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哼,別指望老子会像那些吟游诗人故事里写的忠犬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摇旗吶喊支持你。 老子可没那么廉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然后,他咧嘴一笑,那笑容中带著几分自嘲,几分无奈。 也带著一丝被重新点燃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火星。 “但……如果你是认真的,小子。 如果你真有那个该死的胆子和不知从哪里来的能耐。 去捅这个比巨型蜈蚣还要麻烦无数倍的马蜂窝……”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老子倒也不介意…… 跟著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小子,一起疯上一把。 看看这个操蛋的世界,到底还能不能他妈的抢救一下!” 听到艾斯卡尔这番粗鲁却又真挚无比的话语,凯克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他知道,这位外表粗獷冷硬、言语刻薄的猎魔人。 已经用他自己独有的方式,表达了对他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计划,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支持与信任。 艾斯卡尔又愜意地吸了口菸斗,调整了一下靠在石头上的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他眯起眼睛,看著篝火中跳动的火焰,慢悠悠地,带著一丝戏謔的口吻问道: “那么,『救世主』先生。 在你成功地、奇蹟般地改变了这个该死的世界之后…… 你又打算做些什么伟大的事业呢? 总不能一直忙著给这个破旧的世界修修补补,当个免费的工匠吧?” 凯克脸上的神情,在听到艾斯卡尔这带著调侃的问话后,也柔和了下来。 他眼里的火熄灭了些。 他仰起头,望向那片被篝火映照得有些发红的、深邃无垠的夜空,以及夜空中那些遥远而冰冷的星辰。 “我想组织一支队伍,一支真正强大的、无所畏惧的队伍。 然后,我们要去寻找那些传说中,在天球交匯时遗留下来的空间裂隙. 或者其他任何可能的方法……去天球交匯之外的那个,我们人类真正的故乡世界,看一看。” 他的声音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那是源於灵魂深处的渴望。 他想知道,那天球外的世界,到底有没有地球,以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 “我想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们……人类,是否还有回去的可能。 或者,至少,能看一眼故乡的风景。” 艾斯卡尔嘴咧开了。 露出被菸草熏黄的牙。 “哈!” 一声乾巴巴的嗤笑。 “去別的世界?” “小子,这可比你刚才说的屁话,还要再疯一点。” 他顿了顿。 用菸斗的杆子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不过…” “听起来,確实也更有趣一点。” “好小子。” “要是真有那天,你找到了路…” “给老子留个位置。” “我也想去看看,当年把咱们祖先当垃圾扔过来的混蛋,过得怎么样。” “说不定…” “还能收点利息。” 一个声音。 从他身后的黑暗里冒出来,不带一点预兆。 “如果真有那样的旅程。” “那么,也请务必算我一个。” 艾斯卡尔浑身的肉猛地一紧。 嘴里的菸斗差点掉进火里。 他猛地回头,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血丝从他眼白里浮上来。 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黑暗里走出来。 是柯恩。 艾斯卡尔的肩膀塌了下去。 怒气把他的脸烧得通红。 “柯恩!” 他压著嗓子吼,声音走了调。 “你他妈的走路怎么跟猫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半夜不老老实实睡觉,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想嚇死人吗?!” 柯恩没理他,径直走到火堆旁。 在他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带进来一股子夜里的寒气。 火光照亮他半张脸。 那双黄绿色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嚇人。 “这样的晚上,睡不著。” 他的声音很平,像没听见艾斯卡尔在骂人。 “血腥味会引来东西。” “我出来看看,確保那些倖存者能活到天亮。” 他顿住。 目光转向凯克,那眼神里有种奇怪的东西。 是讚许。 “我刚才,恰好听到了一些…” “很有趣的话。” 柯恩的嘴角,向上扯动了一丝。 “改变世界。” “回家看看。” “小子,你的想法,比我想的要大得多。” “比我听过的任何一个猎魔人的,都要大。” 他盯著凯克,像是要看到骨头里去。 “我已经很多年…” “没听过这种话了。” “上一次,还是在凯尔·塞壬。 从一堆白骨嘴里听到的。” 柯恩的语气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像尘土。 “如果真有那天…” “而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的话…” 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那张常年像石头一样的脸,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算我一个。” 我也想亲眼看看,这个早已腐朽沉沦、死气沉沉的世界。 是否真的还有……焕发出新的生机与希望的可能。” 50.狮鷲的邀请 4k 清晨的寒意尚未被稀薄的阳光碟机散。 顛簸的马车碾过冻得发硬的泥土路,发出单调的“咯吱”声,一下下地摇晃著车厢。 凯克正沉浸在因过度疲劳而带来的深沉睡眠中。 忽然,一个毛茸茸、带著些许冰冷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猛地惊醒,几乎是出於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那团东西. 竟是一只已经处理乾净的黄鼠狼,皮毛上还散发著淡淡的血腥气。 身体深处的渴望让他几乎没有思考,便立刻將黄鼠狼凑到嘴边. 尖锐的牙齿微露,开始吸食其中蕴含的生命精华。 艾斯卡尔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车辕传来。 他斜睨著刚被黄鼠狼砸醒、正闭著眼睛迷迷糊糊吸食的凯克。 老猎魔人嘴角勾起一抹戏謔的弧度。 “我说你这混小子。” (请记住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前几天是谁在那慷慨激昂,信誓旦旦,说要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来著?” 艾斯卡尔顿了顿,故意拖长了音调. 目光扫过凯克依旧带著浓浓睡意的脸庞,以及他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跡。 “现在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赖在车里挺尸呢。” “就你这样,还想改变世界? 我看啊,做梦比较快!” 凯克正专心致志地对付著手中的早餐,冷不丁被艾斯卡尔一顿夹枪带棒的数落,吸食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抬起头,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因为口中尚有余温的血液而显得含混不清: “我……我昨天那是忙著修炼,修炼到很晚! 精神力消耗很大的!” “起晚一点怎么了?又耽误不了什么正事!” 马车车厢內,艾比看到凯克吸食黄鼠狼的模样. 小小的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馋意。 莉娜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妹妹的手,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轻声说: “艾比,不可以哦. 那不是……那不是人能吃的东西。” 话一出口,莉娜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她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一抹红晕,慌忙抬眼看向凯克,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凯克先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正常人是不会吃那种……生的……不,不对!” 莉娜窘迫得头都快埋进膝盖里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描绘才好。 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凯克和艾斯卡尔放下了许多最初的戒备与恐惧。 也渐渐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女娇憨与纯真。 凯克已经吸完了黄鼠狼体內最后一滴血液。 他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將变得乾瘪的黄鼠狼尸体递出车窗外。 熟练地掛在马车边沿的掛鉤上,打算等中午休息时烤了吃。 他身上穿著柯恩前几日赠予的灰蓝色服,虽然看得出有些年头,但浆洗得十分乾净,也还算合身。 他对莉娜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耸了耸肩: “没事,我不在意。”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凯克最近晚上確实都很用功呢。”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马车旁传来,打断了车厢內略显尷尬的气氛。 柯恩骑著他那匹毛色不错的栗色马,与马车並排而行,脸上带著浅淡而友善的笑意。 他那双苍白黄绿色的眼睛,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看来他前些天晚上在篝火旁说出的那番豪言壮语。 並非只是一时衝动说说而已。” 艾斯卡尔不爽地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柯恩一眼,仿佛他是什么碍眼的苍蝇。 “所以,你这傢伙为什么非要死皮赖脸地跟著我们?” “我们可没邀请你同行!” 柯恩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到艾斯卡尔恶劣態度的影响,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问候”。 “我发现,我正好和你们顺路。” 他温和地解释道。 “顺路?” 艾斯卡尔嗤笑一声,他脸上那道狰狞的蜈蚣疤痕似乎因为他的不屑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连我们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也敢大言不惭地说顺路!” 柯恩有条不紊地回答,脸上依旧带著那抹不变的微笑: “其实,关於目的地,我之前已经问过那两位可爱的小姑娘了。” 他说著,还朝车厢里的艾比和莉娜投去一个友善的眼神。 凯克没有理会他们之间几乎已经成为日常的拌嘴。 他的注意力此刻已经完全集中到了自己的系统面板上。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1(+1)敏捷:31体质:34(+2)感知:33魔力亲和:3】 【技能: 狼学派剑术 lv3(639/1200) 阿尔德法印(lv2)(295/500) 亚克西法印(lv2)(301/500) 亚登法印(lv2)(211/500) 伊格尼法印(lv2)(243/500) 昆恩法印(lv2)(237/500) 狼学派冥想术(lv2)(345/500) 囚徒格斗术(lv1)(10/100) 暗影之拥(lv2)(478/500) 暗影穿梭(lv2)(279/500) 猩红狂宴(lv1)(10/100) 魔物感知(lv1)(34/100) 】 或许是艾斯卡尔最近在食物方面没有亏待他,每日都有新鲜的血食供应。 他的体质和力量属性都有了些微的提升。 狼学派剑术在晋升到lv3之后,熟练度的增长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 不再像之前lv1和lv2时那样,掛机时几乎每隔十秒左右的练习就能跳动一点。 现在,大约需要持续掛机大约二三十秒,才能获得一点宝贵的经验值。 凯克推测这可能与自己目前的学习和练习方式有关。 或许是缺乏更高阶的指导,或许是单纯的等级壁垒。 他准备找个合適的机会,再向艾斯卡尔好好请教一下后续的修炼方向。 在发现剑术修炼进度变慢之后,凯克便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提升各项法印技能上。 將它们都提升到了lv2的水平。 法印的实用性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除此之外,便是那个即使不需要他刻意修炼,熟练度也涨得飞快的被动技能——“暗影之拥”。 凯克寧愿这个技能永远停留在lv2,也不想再经歷一次被迫修炼它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愉悦。 至於其他几个技能,比如囚徒格斗术和猩红狂宴。 优先级暂时不高,他还没来得及投入太多的精力去研究和提升。 他刚將乾瘪的黄鼠狼尸体在马车外侧的铁鉤上掛好。 柯恩那边似乎也结束了与艾斯卡尔新一轮的“友好交流”。 狮鷲学派的猎魔人將马稍微靠近了一些车窗。 目光落在了凯克那双在晨光下折射出异样光彩的、猩红的瞳孔上。 “凯克,如果不介意的话。 能和我说说你这双红色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柯恩的语气平和,带著纯粹的好奇,並没有丝毫的审判或异样眼光。 凯克闻言,便大致將如何破坏暗影女爵的邪恶仪式,以及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简略地告诉了柯恩。 当然,他巧妙地隱去了关於系统的存在,以及一些涉及到自身最大秘密、不便明说的细节。 柯恩静静地听完凯克的敘述,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下意识地摩挲著下巴上精心修剪过的短黑鬍子。 “也就是说,凯克你现在……因为那场意外的仪式,算是……一位吸血鬼了?”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没有流露出任何对异类的歧视或潜在的仇恨,只有对未知事物纯粹的探究欲。 凯克迎著他坦诚的目光,先是点了点头,隨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完全算是吧。顶多,能算半个。” “身体的某些方面確实发生了改变,但神智和大部分习性还是和以前一样。” 柯恩听完凯克关於半血族身份的解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深思。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段异乎寻常的经歷。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温和,但带著更深一层的探究: “那么,凯克,在你经歷那场仪式之前…… 你是如何成为一名猎魔人的呢? 据我所知,猎魔人的改造过程同样充满艰险与未知,並非易事。” 凯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想起了最初为了糊弄艾斯卡尔而编造的那个半真半假的藉口。 “说来话长……也有些不堪回首。” 他顿了顿,声音略显低沉,装作陷入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 “是一个……一个有些疯狂的术士。 他不知道从哪里抓住了我,强行对我进行了一些……他称之为『伟大进化』的实验和改造。”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猎魔人。” 他没有过多描述那段经歷的细节,只是简单地概括了过程,再多说下去他也怕被柯恩识破。 只是语气中带著一丝刻意偽装的疲惫和对那段黑暗记忆的本能迴避。 柯恩静静地听著,他那双苍白黄绿色的眼睛注视著凯克。 似乎能看透他简短话语背后所隱藏的沉重与痛苦。 他点了点头,再次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 “也就是说,你先是被一位行事疯狂的术士强行改造成了猎魔人,承受了青草试炼那非人的痛苦。 然后没过多久,又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邪恶仪式,意外地变成了半血族……” 柯恩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著几分难以置信的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同情。 “凯克,你可真是……命运多舛啊。” 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命运的无常与残酷。 竟会將如此多的磨难接二连三地降临在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上。 感慨过后,柯恩將话题转回了现实的问题: “那你现在……会有那种…… 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吸食鲜血的欲望吗?” 他问得很直接,但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凯克还没来得及回答,艾斯卡尔便在一旁幽幽地开了口,语气中带著一种生活不易的沧桑感: “哼,要是真控制不住,大不了就让他吸老子的血唄。”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晨光下更显突出,似乎因为这个略显悲壮的念头而微微抽痛了一下。 凯克闻言,立刻扭过头,对著艾斯卡尔露出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切,你的血里一股浓浓的烟油味儿,还夹杂著劣质麦酒的酸气,白送我都不喝。” 然后,他才转回头,对柯恩认真地解释道: “如你所见,吸食鲜血的欲望確实是存在的。” “不过,对我而言,更像是在原本人类的食谱上,多加了一道味道还不错的『菜品』而已。 倒也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別,完全可以控制住,並不会因此失去理智。” 柯恩听完,沉吟片刻,目光在凯克和艾斯卡尔之间转了转,再次开口问道: “所以,凯克你现在,还不属於任何一个猎魔人学派,对吗?” “你目前所学的,应该都是艾斯卡尔教给你的狼学派技巧?” 艾斯卡尔又在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像是不满,又像是某种莫名的骄傲。 “他才刚从那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逃出来没多久,哪个猎魔人学派会急著收留他这么个麻烦的半吊子。” 凯克不满地瞪了艾斯卡尔一眼,反驳道: “那你倒是別一个劲儿地想把我往凯尔·莫罕拐啊!” “好像那里是什么收容所一样!” 艾斯卡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因为常年抽菸而算不上洁白的牙齿,带著几分无赖的得意: “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小子当初非要死皮赖脸地跟著我的,好吧?” 柯恩並没有理会这两个人之间日常的斗嘴。 他的目光始终沉静地落在凯克身上,那双独特的眼睛里,闪烁著专注而深邃的光芒。 过了良久,在马车单调的行进声中,他忽然开口,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凯克。” “你愿意加入我们狮鷲学派吗?” 51.羽翼谁属 几乎在柯恩话音落下的瞬间,艾斯卡尔那粗嘎的声音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响: “不行!” 这一声拒绝来得又快又急,甚至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怒。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 艾斯卡尔在心里暗骂。 这狮鷲学派的柯恩,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怎么也跟维瑟米尔那个老傢伙一样,看见个有点天赋的年轻人就想往自己窝里扒拉? 凯克这小子……是老子先遇到的! 从那该死的吸血鬼地牢里把他弄出来,一路护著。 虽然嘴上没少损他,但……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別的学派! 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 猎魔人这该死的传承,就在他这一代。 在他和兰伯特、杰洛特他们之后,彻底断了才好。 这条路太苦,太没有指望。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年轻人,尤其像凯克这样还有些赤子之心. 甚至异想天开说要改变世界的混小子,再踏上这条不归路。 所以,即便看出凯克天赋不凡,他也从未动过正式收他为徒,让他接受高山试炼的念头。 他想把凯克带回凯尔·莫罕,纯粹……纯粹只是因为想带回去维瑟米尔高兴一下。 更何况凯克这小子不是也没地方去嘛! 他不跟著自己回去,他还能去哪里?流浪吗? 可现在,柯恩这横插一槓子算怎么回事? 要把凯克拐去狮鷲学派? 狮鷲学派的人,一个个都刻板得像是从古书里爬出来的。 凯克这跳脱性子去了那里,还不得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憋死? 不行,绝对不行! 这小子就算要当猎魔人,那也……那也轮不到他们狮鷲学派来捡这个便宜! 艾斯卡尔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无理取闹,儘管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他瞥了一眼柯恩,又瞪了一眼似乎有些错愕的凯克。 “咳,我说柯恩。” “凯克这小子……他情况特殊。 他可不是你们狮鷲学派能隨隨便便收下的。” 柯恩的目光依旧平静,他转向艾斯卡尔,语气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持: “艾斯卡尔,我明白你的顾虑。 凯克的半血族身份,我们刚才已经谈过。 狮鷲学派虽然古老,但並非不通情理。 我们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品性与潜力。” 柯恩的脑海中,浮光掠影般闪过几帧画面:一道暗影如鬼魅般攀附於石化蜥蜴狰狞的脊背。 他亦看见,少年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映著跳动的火焰,以及他那坚定又纯洁的誓言。 这让柯恩沉寂已久的心湖,也泛起了圈圈涟漪。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回到凯克身上,带著一丝欣赏。 “而凯克,他两者兼备。 更何况,他现在需要系统的学习和引导,不是吗?” “引导?” 艾斯卡尔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就凭你们狮鷲学派那些快发霉的教条?別逗了。 凯克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他自己的路?” 柯恩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解。 “艾斯卡尔,恕我直言,他现在甚至还不算一个真正的猎魔人。 没有学派的传承和系统的训练,他空有天赋,却如同没有磨礪的璞玉。 难道你希望他就这样在荒野中独自摸索,甚至误入歧途吗?” 柯恩向前倾了倾身,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具穿透力。 “还是说,你打算亲自將狼学派的技艺倾囊相授,正式收他入门?” 柯恩紧接著说道,目光锐利得像要剖开艾斯卡尔层层包裹的內心: “这不是归属权的问题,艾斯卡尔。 你不想再收学徒,想让猎魔人的痛苦在你这一代终结,我或许能理解你的初衷。 但你以为你不收,他就能自己活下去? 你不让他加入狮鷲学派,他就能安然度日? 別忘了,他是半血族,天赋又如此显眼。 这样的人,这个世界永远不会真正容下。 你以为你放手了,他就自由了? 不,他只会被这个世界无情地吞噬掉。” 这些话语,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艾斯卡尔的心上,让他瞬间哑火。 他猛地將菸斗塞进嘴里,狠狠咬住冰凉的菸嘴,腮帮子都绷紧了,却忘了点火。 柯恩说得对,他妈的,他说得太对了! 凯克这小子,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艾斯卡尔原本是想把他引上猎魔人的路,让他有个自保的本事。 但从未想过要让他真正背负起“狼学派猎魔人”这个沉重的名號,去重复他们这些老傢伙註定悲剧的命运。 他甚至暗自期望,这条沾满了鲜血与泪水的道路,在他们这一代之后就彻底断绝。 可现在,柯恩却將血淋淋的现实赤裸裸地撕开摆在他面前。 凯克这样的存在,半人半鬼,天赋异稟。 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学派作为依靠和引导,恐怕连上演“悲剧”的资格都没有。 就会被这操蛋的世界给撕成碎片,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鬆口,不正式收凯克为徒,就能让他避开那份宿命。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谁说他一定要加入什么学派了!” 艾斯卡尔含糊地咆哮道,语气却不自觉地弱了几分,像是一头被戳中了软肋的熊。 “他自己也能……也能学得很好!” 这话他说得自己都心虚。 凯克的真实天赋是肉眼可见的差,他全靠他体內的老鬼阿尔祖才能进展那么快。 虽然这样凯克也不输寻常猎魔人,甚至要比普通猎魔人优秀的多。 但猎魔人的道路何其凶险。 没有学派的教导和无数前辈用生命换来的经验积累,光靠那点他那个半灵不灵阿尔祖能走多远? 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凯克在一旁听著这两位猎魔人前辈为自己的归属问题爭执不休,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著头脑。 他看看艾斯卡尔那副像是护崽的老狼一般炸毛的样子。 又看看柯恩那一脸“我都是为你好”的诚恳表情,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柯恩看著艾斯卡尔那副明明不想负责,却又不肯放手的矛盾模样,轻轻嘆了口气: “艾斯卡尔,我们都清楚,一个没有传承的猎魔人,未来的路会何其艰难。 狮鷲学派或许有其固守传统的一面,但我们对知识的尊重、对技艺的钻研。 以及对每一个学派成员的庇护,都是实实在在的。” 他的目光转向凯克,带著一丝鼓励。 “凯克,我並非强迫你。 选择权在你手中。 但狮鷲学派,愿意为你敞开大门。” 艾斯卡尔“呸”的一声,把没点燃的菸斗从嘴里拿开,恶狠狠地瞪著柯恩: “说得比唱得好听! 你们狮鷲学派现在还剩下几个人? 別是想拉凯克去给你们当苦力,振兴门派吧?”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再说了,这小子是我先发现的! 要入什么学派,也得我点头才行!”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蛮不讲理,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著头皮撑下去。 52.追踪之道 5k 马车內的气氛,因两位猎魔人先前一番关於凯克归属的爭执,而变得有些凝滯。 车轮碾过冻土的单调声响,一下下敲打著沉默。 车里头闷得像口棺材。莉娜和艾比,两个女孩儿,都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紧绷。 她们拿眼角偷偷瞟著,手抓得死紧,从车窗缝隙里只能看见一片死灰色的天。 凯克把冰碴子似的空气吸进肺里,脑子里嗡嗡作响的爭吵声总算轻了点。 他得说点什么。再这么僵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他的目光先落在柯恩身上。 他先是转向柯恩,这位来自狮鷲学派的猎魔人正安静地坐在马背上,目光平和,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好像刚才那番话,压根没进他心里去。 凯克的脸上带著郑重,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歉意。 “柯恩先生。” 凯克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我很感谢您的邀请。” “狮鷲学派的大名,以及学派对知识的渴求和对正义的坚守,我……” 他略微停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那双在车厢幽暗光线下依旧隱隱泛著异样色泽的手。 半血族的力量,如同蛰伏的兽,在他体內暗暗涌动,提醒著他自身的特异。 “我有所耳闻,也十分敬佩。” 狮鷲学派,那確实是一个听起来能让他系统学习如何掌控这份力量。 並且去实现某些……深埋心底抱负的地方。 他渴望知识,渴望更多更强的技能。 不只是为了自保,也为了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多做一些事情。 然后,他扭头去看艾斯卡尔。 那老傢伙的脸黑得像锅底,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剜著他。 石楠根菸斗叼在嘴里,喷出的烟圈都带著一股子火药味。 凯克毫不怀疑,只要他敢点头,他就会立刻扑上来。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带著一丝晚辈对长辈应有的尊重,也夹杂著些许面对这头倔驴时的无奈: “艾斯卡尔,你先別急。” “我们不是说好了?先去凯尔·莫罕。” 他把话头扔了回去,不动声色地给这头老狼顺毛。 对付他,只能来软的。 “我才刚上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学。” “选哪个学派,这事能定我一辈子死活。” “我……我得想清楚。也得看清我自己,才能下这个注。” 他再次看向柯恩,眼神里全是实诚。 “柯恩先生,您的看重,我记在心里。我信您的好意。” “但这事太大。我得慎重。” “也许……等到了凯尔·莫罕。等我弄明白猎魔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再好好想想您的邀请,行吗?” “而且……” 凯克偏过头,像是在跟自己念叨,又像是说给另两个人听。 声音里有种茫然。 “我现在这情况……太特殊。” “我得找条能活下去的路。能让我……更强壮的路。” 凯克表面上把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清晰地表达了对狮鷲学派的兴趣和由衷的尊重。 又以“需要时间了解”和“既定行程优先”为理由,將最终的决定延后。 同时,他也希望能藉此安抚一下艾斯卡尔那颗看似坚硬实则敏感的心。 他確实对狮鷲学派动心了。 那里有他现阶段极度渴望的知识和系统的魔法训练。 狮鷲学派是最擅长运用法印的猎魔人学派,他们对魔法的精深研究和高超技艺。 甚至曾一度引起强大如班·阿德术士学院的嫉妒与贪婪。 最终导致了狮鷲学派堡垒凯尔·塞壬的毁灭悲剧。 这些信息,如同种子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但艾斯卡尔这一路上的骂骂咧咧与实际行动上的照顾。 以及两人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也让他无法轻易割捨。 更何况,凯尔·莫罕,那个在传说中若隱若现的狼学派堡垒。 对他而言,同样充满了未知与致命的吸引力。 两个都想要,这才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但他清楚,现在绝不是將这种“贪心”宣之於口的时候。 柯恩就那么看著他,那双淡得发黄的眼睛好像什么都看透了。 但他没戳破。 他点了点头,声音还是那么稳,让人莫名地安心。 “我明白。凯克,你这么想是对的。” “路是你自己的。我的邀请,一直都算数。” “你在凯尔·莫罕,或者任何地方。 要是改了主意,或者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他瞟了一眼艾斯卡尔。 老傢伙的脸还是那张死人脸,但肩膀没绷得那么紧了。 艾斯卡尔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把菸斗拿下来,在车板上磕了磕。 菸灰掉了。 他又把菸斗塞回嘴里,咕噥著。 “哼……算你小子识相……” “凯尔·莫罕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他停了下,又加了一句。 “也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 话还是那么难听,彆扭得要死。 但总算没再跳脚。 马车又开始顛了。 轮子压过带霜的荒地,往前滚。 车里的气儿,活泛了点。 中午头,风小了些。太阳在云后面露了个脸,没什么热气。 一行人停下来,生火。 午饭是半只风乾的黄鼠狼,艾斯卡尔早上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 还有几只冻僵的兔子,是凯克拿石子打下来的。 那几只兔子,血已经被他喝乾了,尸体掛在一棵光禿禿的榆树上,等著剥皮。 艾斯卡尔蹲在个避风的土坡后面,拿火石费劲地点著引火绒。 他时不时拿眼刀子去剜柯恩。柯恩穿著他那身黑袍子。 就算是在准备午饭,动作也慢条斯理的,透著股说不出的讲究。 艾斯卡尔看不过眼了。 他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我说,姓柯的。” “凯克都说了先去凯尔·莫罕,不鸟你们狮鷲学派了。” “你还跟个苍蝇似的叮著我们干嘛?” 柯恩正拿个小木勺,从皮袋里往外舀香料。 闻言,他停下了手。 一股子辛辣混著泥土的味儿飘过来。多香果的碎末。 他抬起头,脸上掛著点无奈的笑。 那笑让他脸上的天疤都柔和了许多。 “艾斯卡尔,首先,凯克没拒绝我。” “他只是说要时间。 我相信他会选择正確的道路。” “其次,我真的顺路。” “我有个笔友,写信好多年了。 但他最近没回信,我有点不放心。” 柯恩的眼神飘向远处,藏著点忧虑。 “我打听到,他就住在前面一个叫默克威尔的镇子上。” 艾斯卡尔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往火里添了几根柴。 火苗“噼啪”一下,窜高了。 “我们才不去什么鬼默克威尔!” “要去凯尔·莫罕,没空绕道!” 他话还没吼完,就听见不远处凯克喊了一声。 “遭了!” “我们的午饭……兔子不见了!” “好像……被什么东西偷了!” 柯恩眉头一皱,人已经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 艾斯卡尔也骂骂咧咧地扔了手里的东西,跟了上去。 掛兔子的树杈上空空荡荡,只有几根断了的细枝在风里抖。 “我去追!” 凯克低吼。 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醒了,眼睛里闪著刀子一样的光。 “等等。” 柯恩的声音很平,人已经到了他身边。 他盯著地面,还有那些灌木丛。 “別一头扎进去。 追踪,特別是这种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偷食的滑头。” “第一步是看,不是冲。” 柯恩指著地上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印子,还有几片被压倒的黄草。 “看这里。” 他蹲下,示意凯克也蹲下。 “脚印。” “很浅,被叶子盖住了。 但仔细看,能看清爪形和步子大小。” 他用指头拨开落叶,露出一块湿泥上模糊的印记。 “往那边去了。” 柯恩指著一片更密的灌木丛。 “注意,它专挑阴影里走。” 柯恩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他开始一点点地教凯克。 怎么看草被压倒的方向,怎么找树枝上掛著的几乎看不见的毛髮,怎么闻空气里那股子淡得快要散尽的气味。 如何初步判断未知怪物的种类、体型和大致的逃离方向。 “这种爪印,你看,边缘相对锐利,中心部位有轻微的凹陷,这很可能是某种小型食肉魔物留下的。 或者……” 柯恩的目光微微一凝,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某种习惯在夜间活动的掠食者,因为某些原因,被迫在白天出来觅食。 它刚才的攻击,或者说偷窃,非常仓促,几乎没有留下太多痕跡。 这说明它可能非常飢饿,也可能非常年轻,缺乏足够的狩猎经验和耐心。” 凯克听得十分专注,柯恩条理清晰的分析,如同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让他对“追踪”这门猎魔人赖以生存的学问,有了初步却深刻的认识。 他正想点头表示明白,一个粗嘎而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带著浓浓的不以为然。 “哼,纸上谈兵!” 艾斯卡尔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他斜睨了一眼正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痕跡的柯恩,又瞥了一眼聚精会神听讲的凯克。 脸上带著明显的不爽和一丝嘲弄。 他那条横贯面颊的蜈蚣似的狰狞疤痕,似乎因为他的不满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小子,你要是全听他的,等他把这一地的草叶子、土坷垃都分析完了。 那偷东西的傢伙早跑回老窝,说不定连崽都下完了!” 艾斯卡尔粗鲁地一把拨开柯恩刚才指著的一丛低矮灌木,露出了后面更为幽深的林地。 他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著林间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对凯克说道。 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强调: “追踪,光靠看有个屁用! 那是学者老爷们在书房里乾的活儿!” “得用你的鼻子,用你的耳朵,用你他娘的直觉! 小子,这才是真傢伙!”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耳朵,那神情仿佛在说“这才是宝贝”。 “闻到了吗? 空气里,除了枯枝败叶的腐味,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像是铁锈和潮湿尘土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这才是那鬼东西留下的最直接的线索!比你看那些狗屁脚印管用多了!” 艾斯卡尔又指向不远处一棵老榆树树干上,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新鲜的刮痕。 那刮痕很浅,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 “还有这里!看到没?这不是野兽磨爪子留下的,野兽磨爪子力道更匀称,痕跡也更深。 这是那东西慌不择路蹭上去的! 你看这刮痕的力道是斜向上的,说明它当时正在加速逃窜,而且体型肯定不会太大。 否则这刮痕会更深、更长,甚至可能带下些树皮来。” 柯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对於艾斯卡尔这种粗暴打断他教学的行为似乎有些不满。 但他並没有立刻出言反驳,只是静静地看著,似乎想看看艾斯卡尔究竟能说出些什么名堂。 艾斯卡尔却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也像是一个急於证明自己教学能力的师傅,越说越是起劲。 他几乎是完全抢过了柯恩的话头,开始用他自己那套更偏向实战经验和野兽般直觉的理论,来指导凯克: “別信那些条条框框,什么步幅分析、什么阴影偏好。 那都是在有充足时间和安全环境下才能慢慢琢磨的东西! 真正的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怪物可不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悠悠地分析!” “你要学会在一片混乱和迷茫中,一眼就找到那个最关键的、能救你命的线索! 就像在女人堆里找那个最正点的一样,得快准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比如,它刚才攻击的是我们掛起来的兔子,而不是直接衝著我们三个大活人来。 说明它可能不是那种特別具有攻击性的强大魔物,或者它目前的目標更倾向於获取食物。 而且是更容易得手的、没有反抗能力的目標。” “它逃跑的方向,是林子最浓密、光线最暗的地方。 这说明它可能不习惯在开阔地带活动,或者那里有它熟悉的地形,方便它躲藏。” 艾斯卡尔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凯克的肩膀,语气中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调和几分自得: “记住,小子,猎魔人追踪猎物,一半靠的是日积月累的经验。 另一半,就他娘的是与生俱来的野兽直觉! 狮鷲学派那套精细玩意儿,在他们的象牙塔书房里研究研究图纸、分析分析数据还行。 真到了这种荒郊野外,要命的时候,还是得靠老子这种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法子。 才最他娘的管用!” 凯克站在两位经验都无比丰富的猎魔人中间,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看柯恩那张依旧保持著沉静、但眼神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无奈的脸。 又看看艾斯卡尔那副唾沫横飞、“老子才是最懂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心中暗自嘀咕:这两个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连教我怎么追踪个偷兔子的贼,都能爭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他甚至感觉自己此刻有点像网上那些里脚踏两条船的渣女。 一边吊著一个,另一边也捨不得放手,生怕错过了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爭抢”似乎也並非全是坏事。 如果能因为这种良性的竞爭,让艾斯卡尔这头吝嗇的老狼,肯多爆一些金幣出来,那可就太划算了。 要知道,之前逃亡的路上,艾斯卡尔虽然也教了他一些基础剑术和简单的法印。 但对於猎魔人真正赖以生存的核心传承—— 那些五八门的狩魔技巧、追踪方法、怪物习性分析、草药炼金知识等等。 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藏著掖著,没怎么系统地教过他。 或许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一路被追杀,根本没有安稳的环境和时间。 又或许,在艾斯卡尔的心底深处,其实更希望凯克能够摆脱猎魔人的宿命。 去过上一个普通人安稳平静的一生。 教凯克那些保命的剑术和法印,都只是逃亡路上迫不得已的举动,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有所不同了。 在引入了柯恩这个外部竞爭者之后,艾斯卡尔这头老狼,总算是被激起了好胜心。 开始愿意主动传授自己这些真正压箱底的宝贵经验了! 凯克也隱约明白,这种看似幼稚的“爭抢”背后。 或许也深深地带著一丝他们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对后辈的期许和看重? 他轻轻甩了甩头,將这些纷乱复杂的念头暂时拋诸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努力吸收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前辈所传授的知识和经验。 並將这些理论和经验,立刻付诸实践,找到那个该死的偷兔贼! “我明白了。” 凯克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幽深寂静的灌木丛。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专注。 “它跑不远。 53.穴中幼雏 林间瀰漫著晚秋的萧瑟。 枯黄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破碎声响,被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捲起,在空中打著旋儿,又无力地飘落。风中带著泥土和腐叶的湿冷气息。 凯克、艾斯卡尔和柯恩三人,正循著那只偷窃兔子的“小偷”留下的模糊痕跡,在愈发幽暗的林中穿行。 四周的光线因为浓密的枝叶遮挡而显得斑驳陆离,只有偶尔几缕阳光能穿透缝隙,投下晃动的光斑,如同鬼魅的眼睛在暗中窥探。 柯恩一如既往地保持著他那份独有的耐心,细致地向凯克讲解著追踪的技巧。。 將森林的语言一点一滴地翻译给年轻的学徒。 柯恩弯下腰,拨开厚厚的落叶,露出下面被掩盖的泥土。 “看这儿。” 凯克凑过去,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道扑上脸。 泥地上,只有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凹痕。 “爪印的边。” 柯恩的手指悬在印子上方,没有碰。 “还很锐利,没被风磨平。” “说明它刚过去。” “还有这间距,以及它行进时是否慌乱,都可以从这些细节中读出来。 你看这几处爪印,间距忽大忽小,说明它在奔跑时有些急不择路,可能是在躲避什么,或者急於返回巢穴。” 柯恩指出旁边矮树丛上被蹭掉的几丝绒毛,以及被不经意折断的细小枝条。 分析著这些痕跡如何串联起那“小偷”的行动轨跡。 “这根枝条的断口还很新鲜,带著汁液,说明它经过这里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他的声音篤定,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猜测。 一股呛人的菸草味飘了过来。 是艾斯卡尔,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一棵橡树上。 “小子。” 菸斗在他嘴里一点一点的。 “別光听这禿毛狮鷲瞎咧咧。” “追踪这活儿,一半是猜。”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挣扎了一下,散开。 “你得把自己当成那只贼。” “你饿了,怕了,你会往哪儿钻?” “哪儿安全,哪儿有水喝?” “而且,別忘了闻闻空气中的味道,有时候风会带来比眼睛看到的更多的信息。” 隨著路上柯恩巨细无遗的讲解和艾斯卡尔时不时“画龙点睛”般的补充。 儘管他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凯克感觉自己对追踪的理解在潜移默化中加深。 凯克深吸一口气,试著不去“想”,而是去“闻”,去“感觉”。 柯恩还在低声解说,指出一处被风吹乱的痕跡。 但凯克的视线,却被別的东西抓住了。 不是痕跡,而是痕跡的旁边。 一处被蹭掉的苔蘚,露出了底下岩石的青灰色。 苔蘚的碎片还带著湿气,散落在旁边。 那一瞬间。 爪印,绒毛,断枝,菸草味,还有那块青灰色的石头…… …… 脑子仿佛里“咔噠”一声轻响。 眼前,一个半透明的界面闪了一下。 寻踪 lv1 他眨了眨眼。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但地上的那些痕跡,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炭笔加深了轮廓。 他甚至能看到风吹过时,一根极细的毛髮,正从一丛荆棘上缓缓飘落。 他心中一动,不由得瞥了艾斯卡尔一眼,心想: 这老混蛋,天天就知道跟自己斗嘴抬槓,插科打諢,也不见他正经教点实用的东西。 还是柯恩来了,自己才算学到些真本事。 这“寻踪”技能的出现,无疑是柯恩系统性教导的直接成果。 艾斯卡尔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凯克那复杂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丝得色,仿佛完全看穿了凯克的心思。 他又的深深吸了一口菸斗,然后吐出几个裊裊的烟圈,烟圈在寒冷的空气中扭曲变形,很快消散。 “怎么样,小子?” 他含糊地说道,菸斗在他嘴角微微翘起,那道蜈蚣般的伤疤也隨之抽动了一下。 “我教的,比那个禿毛狮鷲讲的有用吧? 实用,才是硬道理。理论说得再好听,找不到东西也是白搭。” 凯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点了点头。 “是,是。你说的都对。” 他知道跟艾斯卡尔爭辩这个毫无意义。 他隨后转向柯恩,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暂时將技能的喜悦拋在脑后。 “柯恩先生,我们这么追出来,莉娜和艾比她们在营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不会有危险吧?”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营地里只剩下两个女孩,虽然莉娜有些自保能力,但艾比就只能卖萌了。 柯恩的表情沉稳如常,他微微摇头,示意凯克不必担心。 “放心。”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我在营地周围布置了一种变种的亚尔登法印。 它不像常规法印那样显眼,我將法印的能量节点巧妙地融入了周围的几棵老树和几块不起眼的岩石之中。 除非是感知极为敏锐的施法者,否则很难察觉。 但任何怀有恶意的生物一旦靠近,就会触发警示,並且会暂时困住它们。 可以確保她们的安全。”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个可是狮鷲学派特有的技巧,讲究的是精巧和实用,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达到守护效果。” 说话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重重地哼了一声,菸斗里的火星因他的动作而明灭了一下,像是被他的不满点燃。 “这算什么!” 他提高了声调,带著几分不服气, “我们狼学派也有类似的法印,而且更实用!” 凯克闻言,心中有些无语。狼学派哪有这种精细的法印变种。 狼学派讲究的是均衡发展,在狩魔技巧的全面性和剑术的凶悍程度上或许比其他学派要强一些。 但在这种偏向守护和陷阱类的精细法印上,確实不是他们的专长。 不过他明智地没有戳穿艾斯卡尔的嘴硬,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追踪目標,以及营地的安全——儘管柯恩已经给出了保证。 树变少了。 前方的地面向上隆起,变成一片灰褐色的岩壁。 看著就冷。 上面掛著青苔和薄冰。 所有的痕跡,都消失在岩壁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里。 一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带著一股腥臊气。 艾斯卡尔举起了手。 停下。 一声乾涩的摩擦声。 他的钢剑出鞘了,剑身上全是细小的豁口。 老傢伙把菸斗从嘴里拿出来,摁熄了火星,揣进怀里。 凯克也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汗。 心臟在肋骨下面咚咚地跳。 只有柯恩。 他的剑滑出剑鞘,像水一样,没声音。 艾斯卡尔拨开洞口的石头,探头进去。 然后,他就僵住了。 凯克等得不耐烦,也挤了过去。 洞里…… 一只东西缩在角落里。 说不出的滑稽,像只营养不良的禿毛鸡。 它只有半人高,身上的羽鳞暗淡无光。 好几块地方都禿了,露出灰色的皮。 它正用那还不够硬的喙,笨手笨脚地撕扯著兔子。 吃得满嘴是血。 “咕……” 它看见了他们,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里,不是凶狠。 是纯粹的,嚇破了胆的惊恐。 它噎住了,喉咙里发出小鸡一样的嘶嘶声。 爪子手忙脚乱地想把兔子藏到身后去,整个身体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艾斯卡尔眯起了眼。 他脸上那道疤似乎抽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傢伙。”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全是失望。 “就为这么个玩意儿?”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 “一剑剁了省事。” “这种东西,留著就是祸害。”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又猛吸一口已经熄灭的菸斗。 “它们的本性,改不了。” 他加重了语气。 “除恶务尽,別手软。” 柯恩却没动。 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了下来,动作很轻。 好像怕嚇到那只发抖的小东西。 “等等,艾斯卡尔。”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看它的状態。很虚弱。” 他指了指洞穴深处,那里有些破碎的蛋壳。 “这里好像……只有它一个了。” 凯克也走了过去。 就在那股潮湿的泥土和血腥味里,他闻到了一丝別的味道。 一丝很淡,但很熟悉的气味。 是那个村子。 那些村民身上的,麦芽和汗液混在一起的酸味。 “这里……” 凯克轻声说。 “有村子里那些人的气味。” 洞里一下安静了。 柯恩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破碎的蛋壳,最后落在那只幼兽身上。 “我明白了。” “村里人发现了这个巢,偷走了其他的蛋。” “所以……” 凯克心里一沉。 “所以那只成年的石化蜥蜴,才会发疯一样报復?”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鼻子里喷出气来。 “石化蜥蜴可没本事操控水鬼和食尸鬼。” 他瞥了凯克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 “我看啊。” “多半是那两个漂亮的女吸血鬼乾的。” “不敢亲自来找我们,就赶些怪物过来,把水搅浑。” 54.魔力之所 4k 凯克的脸颊微微一热。 他知道艾斯卡尔又在拿他开涮,而且这种猜测也並非全无道理。 他连忙岔开话题,试图將討论引回正轨。 他清了清喉咙,把话头扭开。 “吸血鬼什么的…” “她们能操控的,不该只是老鼠和蝙蝠么?” “水鬼,食尸鬼,孽鬼…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听从號令…” 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不一定就是她们。” “或许有其他原因。” 柯恩赞同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话头。 “没错。吸血鬼对其他怪物的直接操控力有限。 除非是极高等的吸血鬼,或者使用了某种特殊的魔法媒介。 而且最近似乎有天球交匯的裂隙出现。 那只成年的石化蜥蜴,也可能是因为意外接触到了裂隙中逸散出的混沌魔力。 才导致其大脑受到侵染,从而觉醒了操控其他低等怪物的能力。 或者说,是它的狂怒和绝望吸引了那些同样受到魔力影响而变得狂躁的怪物。” 他解释道, “这种事情虽然罕见,但並非没有先例。 混沌魔力的影响,往往难以预测。 它能放大生物最原始的欲望和情绪。” 他补充了一句。 “这种事,说不准。” 艾斯卡尔没再说话。 他看著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他取下菸斗,在石头上磕了磕。 菸灰簌簌地落在枯叶上。 然后。 他的手,重新握紧了剑柄。 剑刃上的冷光在洞里晃了一下,很扎眼。 “不管怎么样,这小东西留不得。” 他的语气坚决,不带丝毫犹豫,仿佛刚才的分析只是例行公事。 凯克看著那只因为恐惧而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稀疏的羽翼下的小傢伙。 它小小的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发出细微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它看起来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与之前那只凶悍、庞大、能喷吐毒液的成年石化蜥蜴判若两兽。 “等等,” 艾斯卡尔斜了凯克一眼,嘴角那道蜈蚣般的伤疤挑了挑,菸斗在他唇间晃动。 “怎么,小子?” 他拖长了语调。 “该不是对著这小东西,同情心泛滥,下不去手了吧?” 凯克目光转向那只瑟瑟发抖的石化蜥蜴幼崽。 它依然试图將自己藏得更深,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悲鸣。 凯克的舌尖扫过乾裂的嘴唇,带起一丝铁锈味。 “说起来,” 凯克的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 但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狼,或者別的什么东西,在决定要不要扑上去。 “幼崽的肉,不是都该更嫩么?” “它吃了咱们的兔子。” “那它就是咱们的午餐。” 艾斯卡尔叼著菸斗的嘴角,僵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很冲,呛得他肺里发痒。 看著白雾散尽,他才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音节。 哼。 这小子…… 他还以为这小子会动什么惻隱之心。 结果是惦记著那二两肉。 柯恩只是点了点头。 “石化蜥蜴的毒腺小心些就好,肉確实不坏。” “幼崽更是难得。野外不该浪费能果腹的东西。” 那只小东西喉咙里发出的抖动变了调。 一声尖锐的嘶鸣。 它不再发抖,转而手脚並用地向洞穴深处乱爬。 那动作在凯克眼里,像一场慢得可笑的闹剧。 一道豁口的剑刃切开昏暗。 噗嗤。 小小的悲鸣被截断了。 它抽搐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 一小滩暗红迅速洇开,渗进干土里。 凯克手腕一抖,剑上的血珠甩在石壁上。 乾净利落。 他就那么看著,好像只是踩死了一只甲虫。 艾斯卡尔准备上前拖走那具尸体。 皮、肉、还有些零碎,都有用处。 “等等。” 艾斯卡尔刚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他有点烦了。 菸斗里的火星跳了一下。 “又怎么了?你今天的事可真不少。” 凯克没理他。 他的脸转向了更深、更黑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东西,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刚才他没在意。 他抬脚就往里走。 柯恩的目光闪了闪,也跟了上去,没出声。 艾斯卡尔站在原地。 他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消失在黑暗里的两个背影。 “搞得跟发现了金矿一样…” 他嘟囔著,拔出了小刀。 洞穴深处,不是全黑。 幽蓝色的光。 不是火,也不是磷火,是从几块巨石內部渗出来的。 石头上刻著些符號,像是早就烂在时间里的骨头。 光在石头之间流动,像雾,把周围的岩壁也染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光晕。 空气里有种东西在震。 一种让牙根都跟著发麻的悸动。 “魔力之所。” 柯恩的声音很沉,几乎被那嗡嗡声吞掉。 “天球交匯留下的疤痕。纯粹的能量…凡人碰了会疯掉。” 他看了一眼入口的方向。 “难怪那畜生会变异。 它八成是本能地舔了舔这东西的边角料。” 凯克站在那片蓝光前。 他感到一种拉扯。 不是脑子里的念头,是身体,骨头里的某种东西在渴望。 像是渴了很久的人闻到了水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能……喝掉它。 他没再想。 身体自己动了,走进那些发光的石头中间,盘腿坐下。 “凯克?” 柯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 “你疯了?这种原始魔力…” … 凯克闭上了眼。 一股暖流,像温水,渗进皮肤,流进血管里。 很舒服。 但这感觉只持续了一眨眼的工夫。 咔!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下一秒,那温顺的溪流变成了决堤的洪水。 灼热的、狂野的力量从石头里喷出来,硬生生往他身体里灌!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吹胀的皮囊。 皮肤针扎似的疼,骨头像是在被一寸寸碾碎。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炸开的时候… 脑子深处,某种东西醒了。 一个无底的黑洞猛地张开,开始疯狂地、贪婪地吞噬那些在他体內横衝直撞的力量。 那种撕裂般的痛苦,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被一股更蛮横的力量,扯了进去。 呼----! 洞穴內平地颳起一阵强风,吹得石壁上的沙尘簌簌作响。 柯恩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惊得后退了半步,他震惊地看著盘坐在能量中心、身体微微颤抖的凯克。 那魔力之所散发的光芒也隨之暴涨,將凯克的身影完全吞噬。 “如此强大的吸收速度……这简直……” 柯恩低声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不仅没有被原始魔力撕碎,反而能如此高效地將其纳入己身…… 难道凯克是……传说中的『源』?或者至是潜在的『魔源体质』? 这孩子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多。若是加以引导,其成就不可限量。” 他心中暗忖,看向凯克的目光中,审视之外,又多了一份对璞玉的期待。 “搞什么鬼?!” 艾斯卡尔提著那只剥了一半皮、光禿禿的石化蜥蜴幼崽尸体,骂骂咧咧地从洞口方向赶了过来。 他脸上沾了几点血污,更添了几分凶悍。 “我还以为又钻出来一条大的,正把你们俩当晚餐嚼呢!” 他一眼就看到了光芒的中心是凯克,柯恩则像个护卫一样站在旁边。 艾斯卡尔撇了撇嘴。 他找了块还算乾净的石头坐下,把那具温热的尸体往腿上一放,继续手里的活。 “这小子,走到哪儿塌到哪儿。” “別把洞给弄塌了就行。” 凯克听不见。 那股衝进身体里的力量,没有把他撕碎。 它们被一股更强的力道,从他每一根血管里抽走,扯向脑子里的某个点。 那地方没有感觉。 像个无声的、冰冷的洞,来多少就吞多少。 渐渐地,石头里的嗡嗡声弱了下去。 周围那层幽蓝色的光也跟著褪色,变暗。 最后一丝悸动被吸走后,世界彻底安静了。 【叮!系统正在充能……】 隨著涌入身体的能量彻底平息,凯克再次听到了提示。 【充能完毕,隨机mod功能已解锁。目前充能进度:34%】 【获得:500自由经验值,3自由属性点】 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充满了凯克的心头,他差点没能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大部分时间装死的智障系统,总算捨得解锁新功能了! 而且还附赠了经验和属性点。 要知道,【自动狩魔系统】可是集成了诸多强大功能的超级mod。 可到目前为止,自己能用的却只有毫无存在感的任务系统和那个智障掛机修炼功能。 他早就对那些未解锁的功能垂涎三尺了,比如什么自动战斗託管,或者定点空间传送之类的逆天能力。 不过,系统提示的是隨机mod解锁。 凯克回想起自己穿越前,为了好玩也给游戏本体添加过不少mod。 其中不乏一些纯粹搞笑或者毫无用处的。 比如npc髮型七彩渐变或者武器贴图高清重置但攻击力不变之类的鸡肋玩意儿。 希望这次解锁的,能是个实用的好东西。 而不是什么敌人死亡时播放尖叫鸡音效或者靠近时火焰自动点燃之类的玩意儿。 他可不想自己的狩魔生涯变得古怪起来。 凯克在意识中看了一眼那个“目前充能进度:34%”的提示。 轻轻嘆了口气,看来离下一次解锁还早。 不过他也暗自庆幸,至少不是从零开始。 他默默记下了魔力之所那独特的能量波动『味道』。 心想如果附近还有类似的能量节点,自己就能凭藉这份记忆找到它们,为系统继续充电。 他睁开眼。 四肢有些发麻,他站起来,慢慢活动著手脚。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满了,但肚子却空得厉害。 像吃了一场盛宴,却更饿了。 另一边,艾斯卡尔也站了起来。 他用草绳捆好了剥下的皮和切好的肉块,然后习惯性地捶了捶后腰。 他瞥了凯克一眼,菸斗从嘴角取下,磕了磕菸灰。 “行啊,小子。” 他含糊地说道。 “真没想到,你这个吸血鬼崽子,还真是荤素不忌,什么都能往肚子里塞。 现在连魔力之所的魔力都能吸了。 下次是不是连石头你都想啃两口?” 柯恩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欣慰的笑容。 “这恰恰说明,凯克的天赋更適合由我们狮鷲学派来引导和培养。” 他看向艾斯卡尔。 “毕竟,你们狼学派那一套粗放的训练方式,恐怕只会白白浪费了他这份潜力。 胡乱吸收能量,没有正確的冥想和引导方法,很容易走火入魔。” 艾斯卡尔立刻瞪起了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放你的鸟屁!” 他粗声粗气地反驳道,唾沫星子都快喷了出来。 “我们狼学派怎么就浪费潜力了? 杰洛特那小子的魔法天赋也很好,不照样是我们狼学派培养出来的顶尖猎魔人! 我们讲究的是在实战中磨练,在生死边缘激发潜能。 不像你们狮鷲,天天抱著几本破书研究理论!” 凯克没有理会身后两个又开始日常斗嘴的老傢伙。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充实感。他还不知道柯恩已经把他误认为魔源。 凯克转身朝著洞口外走去。 洞外的天色愈发阴沉,空气也比之前更加寒冷刺骨。 他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何时,细密的雪开始从灰濛濛的云层中飘落下来,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片,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 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冰冷,一片片落在他的头髮上、肩膀上,落在枯黄的落叶上,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看著它在掌心迅速融化,变成一小滩冰冷的水渍。 凛冬,似乎真的要降临了。 远处的森林在风雪中显得朦朧而萧瑟,枝椏光禿,如同伸向天空的枯槁手臂。 艾斯卡尔也抬头看了看天,拉紧了领口,嘟囔道: “该死的鬼天气,又要开始难熬了。 希望莉娜和艾比那两个小丫头在营地多准备了些柴火。” 柯恩则伸出手,任由雪落在他的手套上,神色平静,只是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与凯克相似的凝重。 “每一场初雪,都预示著旧的终结与新的开始。”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同伴们说, “只是不知道,这个冬天,会带来怎样的开始。” 三人沉默地在风雪往回走,各自想著心事。 只有雪无声飘落,以及林间风吹过枝头的呜咽。 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而未知,被初雪渐渐染白,模糊了原本清晰的界限。 55.凛冬已至 4k 雪。 起先不过是几点试探,飘飘忽忽,带著一种刮骨的冷。 他们三个一言不发,回到马车停著的那个临时窝棚。 莉娜不知从哪找来些枯枝,点起了一小撮火,艾比裹著熊皮,一张小脸没什么血色。 “吃了就走。” 柯恩的声音不带商量,硬邦邦的。 他从包里掏出几块能硌掉牙的肉乾,还有黑麵包,一人一份。 “天要塌下来了。” 他把一张旧羊皮地图铺在火光边上,手指在上面戳点著。 “默克威尔,是最近的镇子,但愿那儿的酒是满的,床是乾的。” 他顿了顿,目光像是要穿透这场越来越大的雪,望向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而且,我非去不可。” “芬娜…” “她很久没有回信了。” 艾斯卡尔接过食物,像野兽一样撕咬。 听到这个名字,他那只独眼里闪过一点光,像是老猫看见了耗子。 嘴角撇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从怀里摸出他的石楠根菸斗,在指间滚来滚去。 “笔友?” “呵,柯恩,怕不是你的小情人儿吧?” 柯恩慢条斯理地收好地图,拿起他的那份黑麵包。 艾斯卡尔的嘲讽像风吹过石头,没留下半点痕跡。 “你没有笔友,所以你不懂。” 艾斯卡尔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埋头对付手里的硬麵包。 午饭粗糙得像个笑话,结束得也快。 他们刚收拾好东西,天就彻底变了脸。 雪从零星几片,变成了扯破的絮,疯了一样往下砸。 风也跟著咆哮起来,卷著地上的雪沫子,抽得人脸生疼。 “雪太大了。” 凯克仰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把那把有缺口的钢剑重新背好。 “上车,快!” 艾斯卡尔一把將艾比扔上马车,莉娜也手脚並用地爬了进去。 轮子在刚积起的雪里挣扎,像陷进了泥潭。 他们才离开那个山坳,世界就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牛奶。 能见度?也许十步,也许更短。 寒风像个看不见的巨人,推著马车摇摇晃晃。 马车发出呻吟,好像隨时会散架。 雪深得没了小腿,轮子空转,打滑,好几次都差点滑进被雪藏起来的沟里。 “阿嚏!” 车厢里传来艾比压抑不住的喷嚏,然后是莉娜低声的安抚。 凯克走在最前头,用身体,用剑鞘,像一头笨拙的公牛在雪里开路。 雪沫子顺著他的领口直往里灌,冰冷,潮湿。 艾斯卡尔也上来替换,呼出的气瞬间在空中凝成一团白雾。 柯恩死死拽著韁绳,马儿已经开始不安地刨蹄。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在这一片白茫茫里搜寻著任何一个可以藏身的缝隙。 “不行了!” 柯恩吼著,声音几乎被风吞掉。 他抹掉脸上的雪水和冰碴。 “找地方躲!不然都得变成冰棍儿!” 幸好,他们一直沿著山脚走。 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柯恩在山壁的背风处,发现了一个洞。 一个黑黢黢的口子,被雪埋了一半。 看著不大,但塞下他们和半截马车,应该够了。 他们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才把马车拖到洞口。 艾比和莉娜被搀进洞里时,牙齿还在打颤。 洞里一股子潮气,还有泥土的腥味。 但至少,风被挡在了外面。 火堆燃起来了。 跳动的火焰把寒气逼退了几寸,也照亮了彼此的脸。 艾斯卡尔把湿透的甲扔在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开始清点那点可怜的家当。 他倒了倒乾粮袋,又掂了掂水囊。 柴火捆得不剩多少了。 他抬起头,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块风乾的腊肉。 “不妙。” 他声音很沉,目光在凯克和柯恩脸上一一扫过。 “省著吃,还能撑三天。” “柴火…” “烧完今晚,明天就没了。但愿这鬼天气別下个没完。” 洞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莉娜的眼神飘向裹在熊皮里的艾比,那孩子还在抖。 凯克打破了这该死的寂静。 “柴火我来。”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语气轻鬆得不像话。 “我可以穿梭到阴影里去砍柴。” 艾斯卡尔停下手里拨弄菸斗的动作,独眼里满是狐疑。 “你那招…” “还能这么用?” 凯克脸上露出一丝掩不住的得意。 “当然。” ”我可以从积雪的阴影里穿过去。 在阴影里时不会感觉到寒冷。 就算不能一直待在里面,也足够我把柴火带回来了。” 柯恩一直没说话,只是听著。 此刻他点了点头,那双苍白的黄绿色眼睛里,总算有了一点活气。 “那就好,柴火不用愁了。” 他看了一眼洞外,风雪像一群白色的恶狼在嚎叫。 “今晚就这儿了。” “用马车堵上点洞口,能暖和些。” 艾斯卡尔“嗯”了一声。 他把菸斗重新塞进嘴里,站起身,去洞口推马车。 柯恩在火边坐下,从包里摸出一块木头。 匕首出鞘,他开始一下一下地削。 火光映著他的侧脸,专注,甚至有些柔和。 短黑的鬍子遮住了他脸上的疤,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艾比和莉娜被吸引过去,像两只好奇的小猫,凑在他身边,小声猜他到底在雕个什么玩意儿。 凯克看著他们,决定也找点事做。 他找了个乾爽的角落坐下,闭上眼。 意识沉下去。 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面板在他眼前展开。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1敏捷:31体质:34感知:33魔力亲和:4(+1)】 【技能: 狼学派剑术 lv3(678/1200) 阿尔德法印(lv2)(356/500) 亚克西法印(lv2)(432/500) 亚登法印(lv2)(341/500) 伊格尼法印(lv2)(445/500) 昆恩法印(lv2)(301/500) 狼学派冥想术(lv2)(345/500) 囚徒格斗术(lv1)(10/100) 暗影之拥(lv2)(478/500) 暗影穿梭(lv2)(279/500) 猩红狂宴(lv1)(10/100) 魔物感知(lv1)(34/100) 寻踪(lv1)(34/100) 】 他首先看向那3点自由属性点。这是吸收元素之环后获得的宝贵资源。 魔力亲和目前只有4点,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这对於一个渴望掌握法印力量的猎魔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短板。 凯克没有犹豫,將3点自由属性点全部加在了“魔力亲和”上。 【魔力亲和:4→ 7(+3)】 他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在体內发生。仿佛对周围环境中游离的能量感知更敏锐了一些。虽然提升不大,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接下来是600点自由经验值的分配。狼学派剑术lv3的熟练度是678/1200。 即使把剩下的经验全加上,也还差22点才能升级,凯克暂时不作考虑。 他目前的重心,是提升自己相对薄弱但也潜力巨大的法印能力。 既然已经拥有了魔法天赋,凯克准备將五个基础法印的等级儘可能提升。 他心念一动。 【阿尔德法印(lv2)(356/500)消耗144点自由经验,提升至(500/500)】 【亚克西法印(lv2)(432/500)消耗68点自由经验,提升至(500/500)】 【伊格尼法印(lv2)(445/500)消耗55点自由经验,提升至(500/500)】 【亚登法印(lv2)(341/500)消耗159点自由经验,提升至(500/500)】 四项法印达到当前等级的顶点后,共消耗了144 + 68 + 55 + 159 = 426点自由经验。还剩下600 - 426 = 174点自由经验。 【成功解锁法印晋级任务:“五印共鸣”】 【突破任务:五印共鸣(从 2级到 3级)】 目標证明你已掌握五种基本法印的精髓。能够根据战场情况灵活切换和运用法印。將它们与剑术和环境因素相结合,形成初步的战术协同。 任务內容: 1.法印实战:在一场遭遇战中,面对至少三种不同类型的敌人,你必须在战斗中至少成功施展並有效利用所有五种法印。 2.战术运用:在不使用任何药剂或煎药的情况下,击败一个具有一定挑战性的敌人。在此过程中,你必须至少使用三种不同的法印与剑术相结合,展现出法印在削弱、控制或创造攻击机会方面的战术价值。 3.非战斗应用:在探索或调查过程中,至少一次巧妙地运用法印解决非战斗难题 凯克缓缓吐出一口气,从那纷乱的信息流中挣脱出来。 这些要求听起来繁琐得要命。 可真拆开来看,似乎又没有哪一条是做不到的。 运气好的话,一场足够混乱的战斗,就能把那些实战要求一次性解决掉。 唯一的麻烦,恐怕还是昆恩。 他总会下意识地想起前世在游戏里的日子。 那时候的狮鷲学派,昆恩法印套在身上就像一座移动堡垒,坚不可摧。 他能安心地站在远处,像个炮台一样把法印尽情倾泻出去。 可现在这个…… 这个低等级的昆恩法印,感觉就像一层薄纸,一戳就破。 这让他每次贴近敌人时,都本能地去相信自己的脚步和手里的剑,而不是那个隨时可能碎裂的护盾。 “该死。” 凯克在心里低骂一声。 “看来,得逼著自己去用这个不靠谱的玩意儿了。” 他睁开眼,意识里的那些文字与符號悄然隱去。 洞穴里,篝火的噼啪声与暖光,將一切拉回现实。 柯恩就坐在火堆旁。 他手里的木块,已经有了生命。一只展翅的狮鷲,每一根羽毛的刻痕都显得流畅而充满力量。 旁边还放著几枚雕好的徽章,也是狮鷲,小巧而精致。 艾斯卡尔不知何时已经把马车安置妥当,也凑了过来,对著火堆伸长了手。 他瞥了那些木雕一眼,鼻子里挤出一声哼。 “浪费柴火。” 他咕噥著,声音含混不清。 “不想著怎么省著用,还有閒心弄这些没名堂的小东西。” 柯恩抬起头,脸上掛著一贯的温和。 他把快要成型的狮鷲木雕举到眼前,借著火光端详。 “怎么会是浪费?” 他轻声反问,目光越过火焰,落在了凯克身上。 “给凯克准备的。” “或许他会喜欢。” 艾斯卡尔的反应,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 他猛地抓起一枚狮鷲徽章,手举起来,看样子是想把它扔进火里。 “他凭什么喜欢你这禿毛鸟的玩意儿!” 艾斯卡尔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睛瞪著柯恩。 “他连狼徽都没戴过!” “戴你的?” 柯恩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动怒。 他依旧那么平静,仿佛艾斯卡尔的怒火,不过是洞外风雪的另一声迴响。 “凯克有自己的选择,艾斯卡尔。”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向凯克,眼神里多了一丝郑重。 “凯克,我看到你挥剑的姿態了,有些地方……” “虽然底子很好,但根基还能再打磨。 若是不介意,狮鷲学派的一些技巧,或许能帮到你。” “对你运用法印,也有好处。” 这话像是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艾斯卡尔。 他一把將手里的木雕塞回柯恩怀里,凶狠地盯著他。 “放屁!” “我教的会有问题?” 他扭头看向凯克,强行压下自己的火气,但语气里还是带著不容置喙的强硬。 “来,凯克!我们练剑!狼学派的剑术!” “別听他胡扯!狮鷲那套架子,跳舞还行!” 於是,这处小小的洞穴,成了他的修罗场。 更是一种让他痛並快乐著的蜕变。 他能清晰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被敲碎,然后重组。 那些曾经模糊的剑术理解,那些隔著一层迷雾的招式、 如今被毫不留情地剖开,摊在眼前。 两个猎魔人,是两把风格迥异的刻刀。 柯恩如春雨,润物无声。 他的指导温和得像閒聊,可隨口一句提醒,总能点在他最彆扭的发力点上。 那力道不大,却逼得凯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艾斯卡尔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是一团烈火。 他的暴躁全写在脸上,剑招里更是灌满了饿狼般的凶狠。每一剑都带著要把空气撕裂的劲风。 凯克毫不怀疑。 只要自己敢分神片刻,那柄练习用的木剑,就会真的砸断他的骨头。 时间,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对练中,在洞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声里,一点点流逝。 …… 第二天清晨。 最后一丝热量也消失了。 凯克从浅眠中醒来,本能地伸手想给篝火添些柴。 手掌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灰烬。 昨晚的柴火,已经烧得一乾二净。 洞外的风雪非但没停,反而更加疯狂。那呼啸声不再是风,更像有巨兽在山谷间奔踏咆哮。 雪被狂风捲成白色的鞭子。 它们抽打著目之所及的一切,视线里只剩一片混沌。 洞口那半截马车几乎要被活埋。 车轮早已不见踪影,车顶厚重的积雪,让它看上去就像是山坡上长出的一个白色土丘。 两匹马紧紧挤在山壁的夹角里,低著头,鬃毛上掛满了冰霜。 它们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重的白雾,隨即就被狂风扯得粉碎。 雪已经没过了它们的小腿。 凯克自己倒不觉得有多冷。 半血族的身躯对这种严寒有著天生的耐受力。 但当他的目光转向艾比和莉娜时,心臟却猛地一沉。 艾比的小脸烧得通红,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態的潮红。 她明明裹著柯恩的厚被子,身体却依旧筛糠般抖个不停。 凯克伸出手。 探上她的额头。 滚烫。 莉娜的情况同样糟糕。她的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蜷缩著,呼吸又浅又急。 “让两个普通人在这种严寒的山洞里过夜,还是太勉强了。” 凯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站起身,看见艾斯卡尔正蹲在火堆边,用火镰徒劳地敲打著火石。 柯恩守在两个女孩身边,神情里满是忧虑。 凯克径直走到艾斯卡尔身边。 “我去弄点柴火和吃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已经投向了洞外那片白色的地狱。 “再耗下去不行。” “她们撑不住的。” 56.雪境呼救 火石敲击的声音停了。 艾斯卡尔抬起头,那只独眼里的火焰忽明忽暗。 “小子,这鬼天气可不是闹著玩的。” 他放下火镰,站起身 艾斯卡尔站了起来,身形像座小山。 “我跟你去。”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柯恩轻轻按住了艾斯卡尔的肩膀,他苍白黄绿色的眼眸看向凯克。 带著一丝审视,但更多的是信任。 “雏鸟得自己飞,艾斯卡尔。” 声音很轻,很稳。 “他的本事,你不是没见过。在影子里,他比我们都安全。” 柯恩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转向凯克。 “相信自己,凯克,注意安全。” 凯克对他点了点头。 那份信任,比一堆燃尽的柴火要暖和得多。 他又看向艾斯卡尔,那张老脸皱得像块核桃。 “艾斯卡尔,我知道你是好心。“ 凯克咧嘴一笑,同时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艾斯卡尔那厚实的臂膀。 “不过啊,你之前不是还喊腰疼的吗? 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就別跟著我出去折腾了。 再说了,洞里艾比和莉娜她们,可全指望你和柯恩这两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守著呢!“ 艾斯卡尔瞪了凯克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默认了。 凯克不再多言,走到被马车半堵的洞口。 风从马车和岩壁的缝隙里挤进来,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插进肺里。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向阴影里陷了下去。 再一眨眼,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沉重的马车车厢和外面肆虐的狂风。 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瀰漫之中。 风雪像一把沙子,狠狠地抽在脸上。 远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些黑色的、扭曲的鬼影,可能是树。 他踩进雪里,雪很深,一直没到膝盖。 很快,他在附近找到几棵被积雪压弯了腰的枯树。 抽出腰间的钢剑,剑刃在昏暗天光下泛著冷冽的寒芒。 他利落地砍下一些相对乾燥的枝丫,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风雪实在太大了,即使凯克身为半血族,对寒冷的抗性远超常人。 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顺著衣物的缝隙不断侵入骨髓。 当那股透骨的寒冷开始让他的手指都有些僵硬时,凯克果断髮动了暗影穿梭。 他的身体再次融入一棵较为粗壮的枯树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中。 在阴影的庇护下,外面那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雪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身体的僵硬感迅速消退,暖流重新在四肢百骸间流淌。 在阴影中他看见雪地上,有些不该在的凹陷。 爪印很清晰。 旁边还有更深的蹄印,压得雪都实了。 应该是狼,或许还有別的东西。 它们也在找吃的。 凯克没有选择追击,他將砍好的柴火用藤蔓綑扎结实,估摸著分量足够洞內烧上一阵子。 他再次沉入阴影,带著那捆柴火,回到了那片橘色的温暖里。 呼… 火苗舔上新的木柴,发出一连串细小的爆裂声。 火焰猛地窜高,洞里亮堂起来。 艾比和莉娜的脸上有了点顏色,呼吸声也不再那么短促。莉娜不咳嗽了。 柯恩看了他一眼。 艾斯卡尔没看他,只是默默地用一根树枝拨弄著火堆,让火烧得更旺。 他嘴角那根没点燃的菸斗,似乎不再抖了。 凯克看著艾比和莉娜。 她们需要肉。 “我再去一趟。” 他看著自己的双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走。 “找点吃的。顺便…清理一下附近的危险。” 他的脑海中,关於【五印共鸣】晋级任务的条目清晰浮现。 这风雪中的荒野,既是危机四伏之地,也是绝佳的试炼场。 艾斯卡尔这次什么都没说。 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凯克再次回到那片白色地狱。 风没有停。他循著雪里的爪印,一步步往前。 雪还在下,再晚一点,什么都找不到了。 积雪很深。 每一步都像被什么东西拖拽著。他的呼吸在风里碎成白雾。 然后。 他听到了。 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在一块背风的巨岩下,他看见了它们。三只灰白色的狼,几乎和雪融为一体。 它们围著一只兔子。 或者说,曾经是兔子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凯克躲在树后。 他伸出手,对著狼群前方的一片空地。指尖发冷,但意念是烫的。 一个符文在心里成型。 地面上,一圈紫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亚登法印。 一只狼猛地抬头,鼻子抽动。它咆哮一声,像一道灰色的闪电扑过来。 正好踏进那片区域。 它猛地一顿。 像撞进了一团看不见的胶水里,动作慢得可笑。 另外两只狼散开了。 它们露出牙齿,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低吼。 它们从两侧包抄过来。 凯克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让头脑刺痛,却也异常清醒。 他需要时间。 鏘! 一声轻鸣,有豁口的钢剑出鞘,剑身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泽。 凯克脚下步伐沉稳,剑尖微微下垂。 直指左侧那只体型更为壮硕的雪狼,准备迎接它的衝击。 大约十数息之后,凯克感觉到体內的魔力再次充盈起来。 就在这时,右边那只狼扑了过来。 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他不退反进,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一道炽热的火流,从他掌心咆哮而出。 伊格尼法印! 嗷呜——! 它发出一声悽厉无比的痛嚎。 灰白的皮毛瞬间焦黑,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烤肉和焦毛的恶臭。 那东西在雪地里打滚,徒劳地想把死亡从身上甩掉。 与此同时,左侧那只未被点燃的雪狼已经近在咫尺。 它高高跃起,锋利的爪子带著破空声当头抓下,目標直指凯克的面门。 凯克向右一偏。 爪风擦著他的脸颊过去,带起几根头髮。 他空著的手向前一推。 阿尔德法印! 砰! 一声闷响。 那只狼像被攻城锤砸中,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呜咽著,爬不起来。 还没完。 那只烧焦的狼,带著一身黑烟,疯了一样再次扑来。 凯克集中精神。 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在他身前瞬间成型。 昆恩法印! 嘭! 一声巨响。 金色的护盾剧烈震颤,布满裂纹,然后碎裂。 凯克借著衝击力向后滑开,毫髮无伤。 他喘著气。 第一只狼还在亚登法印里挣扎。第二只被阿尔德打翻的,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凯克把目光锁定在它身上。 他伸出手。 指尖亮起一抹柔和的白光。 亚克西法印! 白光像丝线一样缠了上去。那只狼前冲的动作停住了。 它眼里的凶光变成了迷茫,攻击的欲望暂时消退。 它甚至困惑地看了看在火里挣扎的同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凯克抓住机会,钢剑像一道活过来的寒光,扑向第一只被减速的狼。 剑刃撕开皮肉。 狼在反击,但太慢了。 凯克在它的利爪和牙齿之间游走,每一次闪避都带著一种冰冷的精准。 那只烧焦的狼,生命力顽强得惊人。 它身上的火焰渐渐熄弱,只剩下缕缕黑烟。 但它依旧不屈不挠地再次发起了衝锋,速度却已大不如前。 凯克冷静地再次撑开护盾。 又是一声闷响。 护盾再次碎裂。他也再次退开。 凯克目光一扫,注意到雪狼们之前分食野兔的那处背风岩壁附近。 有一些被积雪浅浅覆盖的枯草堆,显然是某种小型动物过冬的巢穴,只是如今已被废弃。 他心中一动,一个计划迅速成形。 他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走位。 將那只被亚克西法印迷惑效果逐渐消退、重新恢復些许凶性的雪狼。 以及那只被亚登法印困住、正努力向外挪动的雪狼。 都慢慢引向那片枯草堆的方向。 在一次与恢復些许神智的雪狼交错而过,用剑在其肋部添上一道新伤后,凯克瞅准一个绝佳的时机。 猛地后撤数步,同时对著那片枯草堆遥遥一指。 伊格尼法印! 炽热的火星落在乾燥的草料之上,几乎是瞬间,火焰便“呼”地一下躥了起来! 枯草本就易燃,加上似乎还沾染了一些动物的油脂。 火势借著从岩壁缝隙中灌入的微弱气流,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火场。 那只被引诱过来的雪狼躲避不及,直接被捲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发出一连串悽厉而绝望的嚎叫。 另一只刚刚挣脱亚登法印束缚,还没来得及喘息的雪狼。 也被突如其来的火势嚇了一跳,慌不择路之下,反而离火场更近了。 最后一只雪狼在火焰中化为焦炭,另外两只则倒毙在他的剑下。 浓重的血腥味与皮毛烧焦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中瀰漫开来。 凯克站在三具雪狼的尸体旁,胸膛微微起伏,呼出的白气在眼前久久不散。 他拄著剑,感受著战斗后身体的疲惫,以及体內力量在实战中得到锤炼后的细微增长。 他学著艾斯卡尔的做法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战利品。 剥下了相对完好的狼皮,又割下了一些看起来可以食用的狼肉,用藤蔓捆好。 他把三只狼的尸体拖到一起,准备带走。 血在雪地上冻成了难看的黑红色。 凯克没多看,转身准备扛起那只最大的狼。 就在那时。 一个声音。 很轻,几乎被风雪吞没,但他听见了。 “救命……” 他停下动作。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以为是错觉,是风在作怪。 他侧耳倾听,只有风雪的咆哮,单调而狂野。 也许是听错了。 “救命……救救我……” 这次更清晰了。 声音就在不远处,被风扭曲著,却带著一种能刺穿一切的绝望。 凯克猛地抬起头。 目光像刀子一样,投向声音飘来的方向。 风,依旧在怒吼。雪,依旧在狂舞。 还有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像一只快要冻死的鸟,发出最后的悲鸣。 57.凛冬之饵 伊莎贝拉静静地躺在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上。 任由冰冷的雪无声地落在她精心挑选的、沾染著泥污的被上。 她的身体蜷缩著,每一寸姿態都经过了她的精密计算。 既要展现出被风雪与厄运双重摧残后的凌乱。 又要固执地保留一种令人心碎、激起旁观者內心最原始保护欲的破碎美感。 这个在风雪中发出微弱、绝望呼救的女人,正是伊莎贝拉。 她的思绪,如同这漫天搅动的飞雪般纷乱而冰冷。 自从卡珊德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冰块脸追捕失败,伊拉拉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那双曾经充满平静与信任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审视与冷漠。 她似乎认定了,是自己故意放跑了凯克那只狡猾、美味得令人髮指的小老鼠。 这个念头让伊莎贝拉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被下,勾起一抹无声的、淬著剧毒的冷笑。 真是可笑至极,明明是卡珊德拉自己无能,被那小老鼠用一个诡异的拥抱反制。 凭什么將这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 那个拥抱……与他在女爵面前施展的何其相似! 一想到那本该属於自己的亲密接触,被那两个女人捷足先登。 伊莎贝拉的心中就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混杂著嫉妒的暴怒。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但那种无形的冷落与疏远,比任何实质的鞭笞都更令她感到恼火。 红葡萄酒馆的所有人,如今看她时都带著探究与疏离。 就连每日供应的血食,无论是那可怜的品质还是缩减的数量,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的地位。 这种气,伊莎贝拉可咽不下去。 她寧愿被伊拉拉当眾鞭打,也不愿忍受这种被群体排斥的、温水煮青蛙般的羞辱。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 这倒也成了一个绝佳的契机。 一个让她可以摆脱所有人,名正言顺地离开姐妹会。 去独享凯克这道“稀世美食”的契机。 她胸口那枚亲手刻下的“血宴符印”。 是她与那只小老鼠之间独一无二的羈绊,是她的私有物,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那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一个印记,一个只属於她的烙印。 只是,那只小老鼠身边总跟著两个碍事的猎魔人,再加上他那种能吸取血能的诡异拥抱…… 她若想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將他完整地“品尝”。 確实需要一个完美无缺、毫无破绽的计划。 於是,“伊莲娜”诞生了。 一个在怪物袭击中失去挚爱丈夫和所有货物的可怜寡妇。 一个柔弱无助、只能將所有希望寄託於陌生人善意的存在。 为了让这场戏看起来天衣无缝,这个倒霉的商队,还是她亲手送入地狱的。 她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痛苦的时间,这算是她最后的仁慈。 至於“伊莲娜”的模样,对她而言更是信手拈来,如同画家在画布上挥洒灵感。 她们血族的人类形態,本就是按照自身至高审美捏造的艺术品。 稍作调整,又有何难? 她將自己那头標誌性的、在暗夜中比丝绸更光滑的黑髮,幻化成了一头柔顺的蜜色长髮。 发梢带著自然的微卷,在风雪的映衬下更显悽美动人。 脸庞的轮廓也调整得更加柔和,是她钟爱的那种带著古典美的鹅蛋脸。 肌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上好的、一触即碎的雪白瓷器。 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眸。 但此刻,这双曾流转著狡黠与魅惑的眼睛里。 盛满了她精心调配的、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泪水。 她对著冰冷的马车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端详了片刻。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个还未墮入永夜的、天真的人类贵族少女。 凯伦……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 任何一个稍有同情心的男人,在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时,都会心生无限的怜悯与难以抗拒的保护欲。 冰冷的金属贴上锁骨,最后一点属於她自己的气息,被彻底封存。 这枚敛魔项炼是她最隱秘的珍藏。 只要不主动掀开那层偽装,她就是凡人。 一个在风雪里瑟瑟发抖的、脆弱的血肉之躯。 她几乎能想像到那头叫艾斯卡尔的老猎魔人把鼻子凑到她颈边,徒劳地嗅闻,最后困惑地摇著头走开的样子。 完美的偽装。 万事俱备。 雪下得毫无声息,吞噬了远山的轮廓,也吞噬了时间。 在这片无垠的纯白中,一个灰蓝色的污点终於出现。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风雪的帷幕后缓缓移动,像个孤独的亡魂。 伊莎贝拉立刻將一切思绪沉入深不见底的心湖。 呼吸、心跳、每一寸肌肉的纹理,都已是另一个人的。 是“伊莲娜”的。 可心臟,那不听话的臟器,还是狠狠地、毫无道理地被攥了一下。 风雪里那个前行的姿態。 那份谨慎,那种在齐膝深雪中跋涉的、近乎於幽灵的寂静。 与另一个雪夜里,那个印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轮廓,猛地重合。 一阵刺痛,久违了。 紧隨其后的,是更加汹涌的、要將他彻底撕碎再拼合起来,永远锁进自己骨血里的渴望。 她將属於“伊莲娜”的恐惧催发到顶点,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一声能刺穿风雪的哀鸣。 “求求你……帮帮我……” 只要他靠近。只要那个拥抱发生。 他就会成为一件永恆的藏品,只属於她。 她会慢慢品尝,为了地牢里的不敬,也为了……让他那双眼睛,从此只看著她一个人。 灰蓝色的身影停顿了。 那是一个审慎的姿態,猎人面对未知陷阱时才会有的姿態。 很好。 伊莎贝拉的身体蜷得更紧,雪落在眼睫上,她能感觉到那微小的、融化开的冰凉。 她命令肌肉开始痉挛,一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仿佛生命正在被这片白色的荒原一点点抽乾。 “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隔著风雪,带著她意料之中的警惕。 伊莎贝拉慢慢抬起头。一双受惊林鹿的眼睛,无助,茫然。 眼角,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滚落。 几乎在瞬间就在冰冷的脸颊上凝成了一粒微小的、闪著灰色光芒的冰晶。 “冷……我好冷……” 她的声音被捏碎在喉咙里,又轻又颤,每一个字都像是即將被寒风吹散的飞灰。 “我的丈夫……他……为了保护我……” 她哽住了,说不下去。 只是痛苦地闭上眼,肩膀剧烈地抽搐。 她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正在融化。戒备,正在瓦解。 果然。 他走向马车,脚步很轻,雪地甚至没有发出多少抗议的呻吟。 “你能……带我去个不冷的地方吗?求你……” 伊莎贝拉朝他伸出手,姿態柔弱到了极点。 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等待著。 等待著他的搀扶,等待著那个致命的拥抱。 来吧。 我亲爱的小东西。 她的指尖即將触到他服粗糙的布料。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移动,是消失。 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毫无徵兆地化作一团流动的阴影。 下一刻,那股属於他的气息,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那不是凡人能有的速度。 伊莎贝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因这绝对的意外而骤然收缩。 不可能。 他发现了? 敛魔项炼……绝不会失效! 难道是……他身上的变化…… 警钟在她脑中轰鸣,可她的脸,依然是那张茫然无助的、属於“伊莲娜”的脸。 她甚至来不及编织下一个谎言,一件带著雪味的厚重衣物就落在了肩上,隔绝了部分寒意。 “先穿上。 別说话,保存体力。”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静得像一汪冰封的湖水。 只是……为了拿件衣服? 紧绷的神经豁然一松。 紧接著,一股无名火,一股被戏耍的、灼热的羞辱感,狠狠地从她胸口烧了上来。 这个不解风情的蠢货! 她设想了无数种他將自己拥入怀中的场景,或怜惜,或温柔,或带著一丝笨拙。 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对待一件货物一样,冷冰冰地丟来一件衣服! 她暗骂一句,顺从地將衣服裹紧,继续著自己的表演。 “谢谢你……我的腿……好像没有知觉了……” 她的声音被调整得气若游丝,仿佛隨时都会断绝,每一个字都透著无助。 “你能……背我走吗?” 这是她的最后通牒,也是她最自信的杀手鐧。 只要他敢背起自己,她胸口那枚早已与他血脉相连的血宴符文。 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般甦醒,成为最贪婪的导管。 大面积的身体接触,足以让她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將他的生命力与那甘美的血液全部抽乾! 她等待著他的回答,心中已经开始预演那场即將到来的、只属於她一个人的猩红狂宴。 “不行。” 他冰冷而决断的回应,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她满怀期待的心臟,激起一阵夹杂著羞辱的怒火。 “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自己动起来。 否则血液无法流通,你的四肢很快就会因为严寒而坏死。” 伊莎贝拉的牙关瞬间咬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让她没有当场发作。 一个卑微的小老鼠,一个骯脏的、靠屠戮同类换取赏金的猎魔人。 竟然敢对她,一位流淌著高贵血液的、存活了百年的血族,指手画脚,教育她如何让血液流通? 这简直是她漫长生命中听过的、最滑稽也最狂妄的笑话! 她抬起头,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怒火与凛冽的杀。 看到的却是一双清澈的、甚至带著几分鼓励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对一个落难者的关切。 真是……令人作呕的、属於弱者的善良。 凯伦也曾有过这样愚蠢的眼神,在看到流浪的野猫时,在施捨路边的乞丐时…… 这让她心中那股毁灭欲和占有欲烧得更旺了。 她要撕碎这份天真,让他明白,他眼中所谓的“善意”,不过是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也罢。 她深吸一口气,將那股几乎要衝破喉咙的咆哮强行压下。 她告诉自己,耐心是捕猎者最重要的美德。 等回到了他的巢穴。 她有的是时间和办法,让他为此刻的愚蠢与傲慢,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於是她重新成为“伊莲娜”。 在一声几乎能乱真的痛苦呻吟中,她用指尖抠住结冰的车厢边缘。 颤抖著,挣扎著,仿佛正將生命最后一丝力量从骨髓里榨出,缓缓站起。 “对,就这样,试著走。” 他的声音,像个遥远的、令人厌烦的导师。 伊莎贝拉甚至能想像出他那张故作正经的脸,一种用利爪把它撕烂的衝动,在指尖涌动。 接下来的路,是酷刑。 她必须强迫自己忘记与生俱来的力量与优雅,去模仿一个凡人笨拙的、摇摇欲坠的姿態。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那灼痛並非来自寒冷,而是来自骄傲。 她那属於捕食者的、完美的身体,被迫上演著一出令她作呕的、关於脆弱的戏剧。 而他,凯克,始终在三步之外。 一个精准的、无法逾越的距离。不远,不近。 像个看管羊群的牧人,警惕著狼。 伊莎贝拉將那份虚弱扮演到了极致。 呼吸粗重,身体摇晃,每一步都像要耗尽她全部的生命。 终於,在一个缓坡下,她的余光瞥见了一截被积雪半掩的枯木。 就是现在。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真实得毫无破绽。 她的脚踝以一个完美的角度,“绊”上了那截看不见的树根,整个人直直向前扑去。 姿態柔弱,无助。 身体倒下的同时,那截被她锁定的枯木应声滚动。 不偏不倚,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小腿上。 时机、角度、力道……一切都无可挑剔。 脸埋进刺骨的雪里,一个无人看见的、冰冷而得意的笑,在她嘴角一闪而逝。 这一下,我看你还怎么躲。 “怎么了?” 他的脚步声乱了,迅速靠近,蹲下身,拨开她腿上的雪。 “该死,是树干!”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焦急。她感觉到他伸手去推,肌肉绷紧,那截腐木却纹丝不动。 来吧,再用力些。 然后承认你的无能,最后,只能像个英雄一样,把我抱起来。 她心里冷笑著,等待著。 “不行,” 凯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臆想,那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你等著,千万別睡著,我去找人来帮你!” 伊莎贝拉猛地抬起头。 难以置信。 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凝固在她翠绿的眼眸里。 她只看到一个毫不迟疑的、飞奔而去的背影,迅速被漫天风雪吞没。 “……” 风卷著雪粒,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她趴在雪里,一动不动。 他走了。 他又一次,拋下了她。 像在地牢里那样。 怒火轰的一声烧穿了理智,她几乎要跳起来,对著那片白色虚空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但她没有。 她只是把头重新埋进雪里,任凭那该死的寒意一点点夺走体温。 这股真实的、冰冷的痛苦,反而让她的头脑变得无比清晰。 也让杀意,变得无比纯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耐心即將崩断成灰时,两种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她熟悉,另一个,更沉,更重。 “艾斯卡尔,就是这里,快!” 是凯克的声音。 紧接著,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笼罩了她。 廉价菸草、汗水、湿透的皮革,混杂在一起,像一堵墙。 只听一声沉闷的、属於野兽般的男人的哼声,压在她腿上的重量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一双粗壮的臂膀粗鲁地將她从雪地里捞起。 像扛一袋麦子似的,重重地甩在了背上。 骨头硌得她生疼。 那股烟臭味更浓了,几乎要钻进她的肺里。 伊莎贝拉缓缓睁开眼。 晃动的视野里,是艾斯卡尔那张布满疤痕的侧脸。 那头老狼正叼著他那丑陋的菸斗,吧嗒吧嗒地抽著。 神情自若,仿佛背上只是一件行李。 伊莎贝拉咬紧了牙,目光却越过老狼的肩膀。 像两枚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了后面跟著的凯克身上。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被刻意压得无比虚弱,却淬满了毒。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啊。” 艾斯卡尔闻言,竟然咧开嘴,疤痕挤作一团。 露出一个黄黑色的、堪称爽朗的笑。 一股浓烟隨著他的话喷出,直接扑了她一脸。 “没事,不用谢,举手之劳。” 58.曖昧试探 篝火燃烧时发出嗶剥的轻响,为阴冷潮湿的山洞带来唯一的光与热。 晚餐的兔肉汤已经见底,伊莎贝拉——或者说,眾人眼中的寡妇伊莲娜,正用一块还算乾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著嘴角。 她的动作优雅,仿佛置身的不是简陋洞窟,而是一场贵族晚宴。 “再次感谢你们救了我。” 她的声音轻柔,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目光依次扫过艾斯卡尔和柯恩。 艾斯卡尔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用一根小枝条清理著他的石楠根菸斗。 柯恩则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报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隨后,伊莎贝拉的视线便投向了洞口。 那道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混杂著怨懟、好奇,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洞口大部分被破旧的马车挡住了,只留下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雪势似乎也减弱了。 一个身影正提著一大捆新砍的柴火,踏著积雪向洞內走来。 是凯克。 夜色中,他那双属於半血族的竖瞳,在火光的映照下,飘忽著一缕妖异的红芒。 伊莎贝拉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她拉起那件层层叠叠裹在身上的、带著雪味的厚重衣,姿態却像是在提著自己最华贵夺目的丝绒礼裙。 她迈开步子,迎著那个身影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与她此刻扮演的柔弱形象形成了诡异的衝突。 “……” 艾斯卡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推了推身旁的柯恩。 柯恩刚刚为熟睡中的艾比掖好被角,莉娜也早已撑不住,在妹妹身边沉沉睡去。 艾斯卡尔压低了声音,下巴朝伊莎贝拉的方向扬了扬。 “喂,你说……那个寡妇,是不是看上凯克那小子了?” 柯恩顺著他的目光看去,隨即摇了摇头,视线又落回到那对沉睡的姐妹身上。 “雪小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明天必须上路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没有带普通人能吃的伤药。再拖下去,她们会撑不住的。” 艾斯卡尔闻言,也跟著嘆了口气。 这对姐妹跟著他们,確实是遭了罪。 他不由得去想,如果当初没有接下那个护送委託,她们的命运会不会更好一些。 然而,柯恩的话锋却突然一转。 “不过,我觉得一位女士,特別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士。 在危难关头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萌生爱意,也是人之常情。” 艾斯卡尔差点被他这个突兀的转折呛到,没好气地瞪了柯恩一眼。 “我还真以为你这榆木脑袋一点都不在乎呢。” 柯恩只是含笑摇了摇头,没有再接话。 他只是觉得,当著凯克的面调侃这种事不太合適。 当然,在背后说说,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时,凯克已经领著那捆沉重的柴火走进了洞窟。 伊莎贝拉紧隨其后,手里也提著几根掉落的细枝。 凯克將木柴在火堆旁码放整齐,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这些应该够烧到天亮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明显在“看热闹”的两位猎魔人,咧嘴一笑。 “那我们开始吧。” 於是,在伊莎贝拉困惑的注视下,凯克从墙边拾起了他那把有豁口的钢剑。 在艾斯卡尔和柯恩一板一眼的指导下,开始了单调而枯燥的挥剑练习。 起初,伊莎贝拉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这算什么剑术? 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要是自己与他对敌,甚至不需要动用血族的天赋,只需要三招……不,五招之內,就能轻易地將他制服。 可渐渐的,她脸上的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她发现,凯克的剑术进步得飞快。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挥砍,都比上一次更加標准,更加有力。 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灰蓝色的服,但他仿佛不知疲倦。 那双在练习中愈发专注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著一种奇异的光彩。 伊莎贝拉不知不觉间,竟看得入了迷。 她忘记了偽装,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时间。 直到艾斯卡尔宣布今晚的训练结束,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夜深了。 洞內重新归於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和风雪呼啸的声音。 按照安排,艾比、莉娜和“伊莲娜”睡在洞窟最温暖的內侧。 三个猎魔人则睡在外侧,既是守卫,也算是一种避嫌。 伊莎贝拉侧躺著,背对著那对早已熟睡的姐妹。 她借著微弱的火光,凝视著不远处凯克安稳的睡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嫵媚而危险的笑容。 她心神微盪。 “可是他那时明明对我,却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 地牢里的那一幕再次浮现,那双让她心悸的眼睛。 和他身上那令所有血族都为之疯狂的高级吸血鬼精血的气息…… 食慾与一种扭曲的爱欲在她心中交织、发酵。 等著吧,我亲爱的小老鼠。 夜晚,才是我们血族的主场。 她悄无声息地將被子掀开一角。 一只线条优美、肌肤在火光下白皙如玉的脚,缓缓地探了出来。 那只玉足像一条灵巧的蛇,精准地找到了凯克盖在身上的粗糙毛毯。 然后,带著试探的意味,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小腿上摩挲、蹭动。 这动作充满了暗示,既像情人间的嬉闹,又像捕食者在品尝猎物前的挑逗。 …… 另一边,艾斯卡尔和柯恩的耳朵几乎同时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两人都闭著眼睛,呼吸平稳,装作熟睡的样子。 但作为身经百战的猎魔人,洞窟內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艾斯卡尔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那个寡妇,就那么急不可耐吗? 这里可还有两个孩子睡著呢! 可自己要怎么阻止?衝过去说“女士请自重”? 还是把凯克摇醒? 无论哪种,场面都会变得无法收拾。 难得的,睡眠质量一向极好的艾斯卡尔,失眠了。 几步开外,柯恩同样醒著。 他的呼吸比艾斯卡尔更沉稳,几乎没有一丝破绽。 只有他那被短黑鬍子遮掩的嘴角,在黑暗中几不可见地、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既像是一个无奈的苦笑,又像是一声无声的嘆息。 他不像艾斯卡尔那样烦躁,他的內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正如他晚上所言,一个女人在绝境中爱上救命恩人,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没想到这份“情”会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具有侵略性。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位“伊莲娜”女士的动作中,不仅仅有属於女性的、试探性的引诱。 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干预的打算。 这既是凯克自己的选择,也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试炼。 柯恩只是在心中轻轻地想:可怜的女人,还有…… 可怜的凯克。 这种纠缠,往往比任何怪物的利爪都更致命。 伊莎贝拉见凯克毫无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浓,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她不断地用自己的玉足,去撩拨凯克的身体。 从脚踝到小腿,再到膝盖……动作愈发大胆,也愈发囂张。 可凯克却始终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仿佛陷入了最沉的梦乡。 活像那些电影里那些熟睡的丈夫一样。 伊莎贝拉的耐心终於被耗尽,一丝羞恼浮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她暗恨不已。 之前在地牢里,明明敢对伊拉拉做出那种事情。 现在到了这里,却又装什么正人君子! 不管了! 今天晚上,自己一定要得手。 將他吸乾之后,就立刻远走高飞! 谁也別想再染指独属於她的美味! 下定决心后,她的玉足不再满足於隔靴搔痒。 它灵巧地一挑,钻进了凯克那並不厚实的被子里。 直接贴上了他温热的皮肤。 就在她准备施加更多压力,甚至催动胸口的血宴符印时—— 原本熟睡的凯克,毫无徵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在昏暗的火光下,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伊莎贝拉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情慾,没有惊讶。 只有纯粹的、仿佛被人从美梦中吵醒的烦躁。 “你是有脚气吗?” 他问。 “看你的脚,好像很痒的样子。” 什么?! 伊莎贝拉脸上那副嫵媚动人、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然后彻底崩塌了。 59.雪中壁炉 什么?! 伊莎贝拉脸上那副嫵媚动人、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 然后彻底崩塌了。 “噗……咳!嗬嗬嗬——” 一声怪异的、像是被强行压抑的猪叫声从艾斯卡尔的方向传来。 他反应极快,几乎在声音泄露的瞬间就翻了个身。 用尽毕生所学、融合了狼学派各项呼吸技巧的演技。 硬生生將那失控的爆笑转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嚕声。 那呼嚕声如同失控的过山车,高低起伏。 中间还夹杂著无法掩饰的剧烈颤动,以及仿佛被口水呛到的咳嗽。 旁边的柯恩虽然没有那么夸张。 但他在黑暗中剧烈耸动的肩膀,也暴露了他绝非安然入睡的事实。 伊莎贝拉的脸色此刻比沼泽巫婆的脸还要难看。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我怎么可能会有脚气呢……” “我只是……” “我只是……” 伊莎贝拉“只是”了半天,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直衝天灵盖。 越想越气。 自己是何等尊贵强大的血族,竟被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老鼠如此羞辱? 然而,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那两个正在“打呼嚕”和“熟睡”的老东西。 伊莎贝拉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混著冰碴的雪水猛地浇灭。 她很清楚,如果这两个猎魔人只是半睡半醒。 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在惊动他们的瞬间就逃离洞窟,让他们连自己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两个傢伙明显都处於精神紧绷的高强度看戏状態。 自己一旦暴露,別说全身而退,能不能活著离开这个洞口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伊莎拉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尝到血腥味。 她气恼地瞪著凯克,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声音里带上了刻意营造的、浓浓的委屈。 “我只是……只是脚太冷了,想找你焐一下……” 凯克却像是完全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千迴百转。 他甚至没坐起来,只是侧著身,指了指不远处的篝火。 “那你把脚放篝火旁边烤一会儿。” 说完,他拉了拉毛毯,似乎准备立刻重新入睡。 伊莎贝拉心中的滔天怒火,让她脸上强行偽装出的楚楚可怜都维持不住了。 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蛋! 蠢货!当初我到底是怎么会觉得他和我有那么一丝相似的?! 就在她即將失控的边缘,凯克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他又撑起身子,很认真地对伊莎贝拉补充道。 “对了,脚別靠篝火太近。” “不然到时候洞窟里都是你脚气的味道,我们就都別想睡了。” 艾斯卡尔的呼嚕声戛然而止。 隨即变成了一连串更加剧烈、更加无法抑制的、混合著咳嗽与闷笑的古怪声响。 伊莎贝拉听完这句话,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她恨不得立刻亮出利爪,把凯克那张可恶的脸撕成碎片。 只要自己愿意。 在亚甸,想舔自己脚趾的男人能从维吉玛的王宫门口一直排到国外去。 这个混蛋! 这个该死的、粗鲁的、瞎了眼的混蛋! 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有脚气! 但是,自己不能发火。 绝对不能。 伊莎贝拉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死紧,猛地拧了过去,只留给凯克一个背影。 每一寸肌肉都在发抖。 羞辱感像火,灼烧著她的皮肤,让她恨不得把自己裹进地缝里。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件厚重的衣,把自己勒成一团。 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火光跳动著,舔舐著洞窟的石壁,也在她的耳廓上投下一抹不正常的、艷烈的红。 第二天,洞窟里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凯克撕下一块硬得像石头的肉乾,面无表情地嚼著。 柯恩和艾斯卡尔也是,沉默是他们之间唯一通行的语言。 那两个孩子,艾比和莉娜,捧著热水小口地啜饮,脸色比昨天活泛了些。 而伊莎贝拉——不,现在她是“伊莲娜”了。 一个寡妇,柔弱,悲伤,在经歷了一场可怕的“侵犯”后,彻夜未眠。 她把这个角色演得天衣无缝。 眼下的那抹青色,还有那慢了半拍、惹人怜爱的动作,都恰到好处。 她甚至没用眼角扫凯克一下。 仿佛那个人,连同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荒唐的、不值得记忆的噩梦。 她俯下身,用一块乾净的布,仔仔细细地擦掉莉娜嘴角的食物碎屑。 又转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问艾比冷不冷。 柯恩和艾斯卡...在商量著进城,给孩子们找真正的庇护所和草药。 她只是低著头,柔顺地应和,像一株没有自己意志的植物。 艾斯卡尔一边把睡袋捲起来塞进马鞍袋,眼角的余光却像苍蝇一样。 在凯克脸上绕来绕去,终於还是没憋住。 “咳。”他乾巴巴地清了清嗓子。 “昨晚睡得怎么样,凯克?我听著……动静可不小。” 那揶揄的调子,在狭小的洞窟里格外刺耳。 “某些人,手脚不太老实。” 凯克的腮帮子鼓动著,把那块能硌掉牙的肉乾咽下去,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还行。”他灌了口水, “就是你打呼嚕,吵得我差点拔剑。我还以为有头熊摸进来了。” “你!”艾斯卡尔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我那是在守夜!” “行了。” 柯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丟进水里,打断了那点可笑的涟漪。 他已经检查完马车,走了过来。 “天空放晴了,这是难得的好天气,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个沉默的女人身上。 “伊莲娜夫人,还有艾比、莉娜。 我们今天应该就能找到一个叫默克威尔的小镇,在那里你们就能好好休息了。” 伊莎贝拉听到那个假名,身体才像被牵动的木偶一样,缓缓抬头。 一个苍白的、温顺的笑。 她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 她没有看凯克一眼,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这种刻意的迴避与疏远,既是她对凯克无声的“惩罚”,也是在为自己挽回最后一丝顏面。 “两位大人说得是。”她低声说。 “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艾斯卡尔把最后一块肉乾塞进嘴里,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又扫过面无表情的凯克,最后跟柯恩对上视线。 柯恩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別多事。 风从马车堵住的洞口缝隙里钻进来,卷著雪沫子,吹得火苗一阵狂舞。 旅程必须继续。 他们钻出那个庇护了一夜的洞穴,重新被那个白茫茫的世界吞没。 雪是小了,可地上的积雪却更厚了。 挽马每一步都像是从泥潭里拔腿,深一脚浅一脚,鼻子里喷出的白气瞬间就在鬃毛上结了霜。 三个男人走在最前头,用身体趟出一条路。 雪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在跟整个冬天拔河。 艾斯卡尔走在最前,他那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 他时不时停下来,把靴子上黏著的雪块跺掉。 柯恩守在马车边上,他的黑袍在这一片惨白中扎眼得像个移动的靶子。 凯克牵著马,他几乎感觉不到寒冷,只是那无孔不入的冰凉空气依旧让他觉得厌烦。 车厢里,伊莎贝拉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顛簸,摇晃。 世界只剩下风声,踩雪的咯吱声,还有车轮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片土地仿佛已经死去。 所有树木都扭曲著,像无数只绝望的手,伸向那片铅灰色的天空。 一直行至黄昏时,天色又阴沉下来。 风雪好像又要起了。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似乎是一个村子。 村子里的烟囱里没有烟。 死一样的安静。 柯恩和艾斯卡尔对视一眼,上前探查。 木门虚掩著,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地响。 屋里的景象让他们的心都沉了下去。 一切都像是主人刚刚离开。 长桌上摆著木碗和盘子。壁炉里还有余温。里屋臥室的地板上,散落著孩子的玩具。 一个人也没有。 凯克也跟了进来。 他瞬间就注意到臥室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已经乾涸发黑的血手印。 一个孩子的手印。 “他们人呢?”凯克轻声问。 “不像是怪物。”艾斯卡尔检查了门窗,摇了摇头。 “没被闯入的痕跡。倒像是…… 他们自己开了门,迎了什么东西进来,然后就这么不见了。” 柯恩的脸绷得像块石头。他指著桌上的四副餐具。 “一家四口。凭空消失了。” 这种安静的、诡异的失踪,比看到满地尸体更让人背脊发凉。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臟。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和体力都快要被耗尽的时候,马也开始耍赖不肯走了。 他们转过一个山坳,一抹不一样的顏色终於出现在视野尽头。 一个镇子。 一个活著的镇子,静静地坐落在风雪之中。 当他们终於拖著快散架的身体走到镇子边上时,简直像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这里的房屋虽然多为木质结构,但看起来坚固而整洁。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著白烟,空气里飘著一股木柴和烤麵包的混合香味。 街道扫得很乾净。 偶尔路过的村民,穿著厚实干净的衣,脸色红润。 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这里像是一个被神明遗忘在角落的,温暖的壁炉。 他们的出现,立刻像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池塘。 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但身板依旧硬朗的男人注意到了他们。 他的目光先是在艾斯卡尔和柯恩腰间的剑柄上扫了一下,带著警惕。 但当他看到马车里那两个病懨懨的孩子时,警惕立刻变成了同情。 “圣母在上!” 他喊了一嗓子,朝镇子里挥了挥手。 “来人!有旅人需要帮助!还有两个孩子!”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关切。 “看那可怜见的,脸都烧红了。” “快,快进屋暖和暖和!” 领头的那个壮实男人走上前来,对著他们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別在雪里站著了,先生们。 默克威尔欢迎所有寻求庇护的旅人。”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亮著灯火的建筑,像是个旅店。 “我们的圣母慈悲为怀,庇佑每一个迷途的孩子。 快,进去喝杯热汤,孩子们需要医生,我们这儿有最好的草药师。” 60.慈悲圣母 草药师的屋子里瀰漫著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草药香气。 小小的房间被各种晾晒的植物和瓶瓶罐罐挤得满满当当。 房间中央的铜锅下,文火舔舐著锅底,锅內深绿色的药汁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病床上,莉娜和艾比紧挨著躺在一起,她们的呼吸平稳,苍白的脸颊上终於有了一丝血色。 高烧似乎已经退去,只是身体依旧虚弱,沉沉地睡著。 一旁的中年草药师妇女正用木勺搅动著锅里的汤药,神情专注。 艾斯卡尔靠在门框边,双臂抱在胸前,眉头紧锁。 他盯著床上的两个女孩,又瞥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閒的柯恩,终於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明天。”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对自己嘟囔。 “明天我就把钱还你。” 柯恩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仔细擦拭著他那柄狮鷲钢剑。 听到这话,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艾斯卡尔,你不必如此。” 他將擦拭好的钢剑收回鞘中,声音温和。 “我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 她们的医药费,我来付是应该的。” “那旅馆的钱呢?” 艾斯卡尔的音量提高了一些,语气里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付了!” 他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 要是换做杰洛特或者兰伯特那两个混蛋,他肯定不会说这种话,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地多占点便宜。 可偏偏是眼前这个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彆扭的傢伙,多欠他一个克朗,都让艾斯卡尔感觉浑身难受。 他的目光扫到了一旁安静看戏的凯克,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小子,我看村口有告示板。” 艾斯卡尔朝他扬了扬下巴。 “明天跟我去接点活儿干,总不能一直吃这只禿毛鸟的软饭!” 凯克正靠著一捆乾草,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剑鞘上画著圈。 听到这话,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地点了点头。 他早就想试试这个世界的“委託任务”了,之前都是属於被迫无奈的接任务,主动接任务还真是头一次。 “那明天我也要去。” 柯恩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艾斯卡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瞪著他。 “我们去接任务,你凭什么跟著?” 柯恩嘴角那丝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像一根弯起的细针。 “就凭你,”他慢悠悠地说,“晚上睡的床,是我付的钱。” 艾斯卡尔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血气衝上脖颈。 “我……”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那我不住了……” 声音闷闷的,像从喉咙里硬扯出来。 话音未落,那扇抱怨了半天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女人。麻布长裙,灰白掺半的头髮,脸上是那种只有风和时间才能刻出的纹路。 但她的眼睛,是温和的,像冬日里被太阳晒暖的湖面。 “圣母大人!” 熬药的那个中年女人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提了一下,木勺“哐当”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人已经站得笔直,眼神里烧著一种近乎疯狂的火。 圣母? 凯克心里咂摸著这个词。 他以为这跟永恆之火差不多,是个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没想到……是个活人? 叫艾拉瑞亚的女人摆了摆手,那动作轻柔得像拂开一缕烟。 “玛莎,我说过多少次了,”她的声音也一样,“叫我艾拉瑞亚,或者镇长。” 玛莎没应声,只是把腰弯得更低,仿佛要把自己折进地里。 艾拉瑞亚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了他们。她没先理会猎魔人,径直走到床边,俯身看著艾比和莉娜。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拨开艾比额前汗湿的乱发。 “可怜的孩子。” 一声嘆息,轻得像落叶。 她回过身,面对著三个男人,脸上那种暖意是真诚的,不带一丝杂质。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猎魔人。 希望默克威尔能让你们歇歇脚。” 柯恩点点头,正要回一句场面话,艾斯卡尔却像一头被饿急了的狼,抢先一步躥了出去。 “那个……镇长?” 他往前凑了一步,声音里透著一股子焦躁。 “你们这儿,有活儿吗?”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什么都行。” 这个活了快一个世纪的狼学派猎魔人,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口袋里连一枚克朗都摸不出来的滋味,肯定比吞了水鬼的口水还难受。 艾拉瑞亚愣了一下。 那一下很短,隨即她的眼睛亮了,是那种在沙漠里看见绿洲的光。 “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她把手合在胸前,像是在祈祷。 “村子附近,东西不少。现在天冷,人不出门还好,等开春,就麻烦了。” 艾斯卡尔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包我们身上!” 他说完,就用那种小狗等骨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艾拉瑞亚。 镇长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 “报酬自然有。 村子不富裕,但这点钱,还是拿得出的。” 艾斯卡尔脸上的褶子瞬间舒展开了。 艾拉瑞亚的手指轻轻敲著下巴,像是在脑子里翻检著一堆麻烦事。 “东边的沼泽,水鬼越来越多了。还有人说……看见了沼泽巫婆。” 她脸上的笑意淡去,换上了一抹愁云。 “很多药材都得去那儿采,现在,没人敢过去了。” 她看著艾斯卡尔,像是试探。 “要是请你们把水鬼清了,还有那个巫婆……五十克朗,怎么样?” 艾斯卡尔脸上的笑,僵住了。 五十克朗。 清一窝水鬼,再搭上一个滑不溜丟的沼泽巫婆? 这价钱,简直是在往他脸上吐唾沫。 他的视线从床上那两个病懨懨的女孩身上扫过,又好像看到了柯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那点可怜的、猎魔人的骄傲,被压得粉碎。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用了十来天的石楠根菸斗,没点火。 只是用拇指来回摩挲著斗钵,那光溜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脑子稍微凉了点。 “没问题。” 菸斗被塞回怀里。 他的声音平了,硬了。 他瞥了眼窗外,天已经黑透,墨蓝的天幕上钉著几颗惨白的星星。 “明天。” “明天给你弄乾净。” 凯克的心也跟著那句话热了起来。 【狩猎任务触发:沼泽的低语】 【任务內容:清除默克威尔附近沼泽地的水鬼与沼泽巫婆。】 几十个克朗,不过是点零头。 那之后的东西,才是正餐。 一直没出声的柯恩,这时开口了。 他声音里那种温和谦恭又回来了,只是底下藏著一丝极力压制的急切。 “艾拉瑞亚镇长,请问,您认识一个叫芬娜的女士吗?” “她是我的一位笔友。” 芬娜。 这个名字让艾拉瑞亚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在记忆的尘埃里翻找著什么。 “芬娜……啊,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个人,几月前搬来的,不是本地人。” 隨即,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 “可就算我是镇长,也不知道每个人的去向。 说起来,这些天的確没有看到她了。 或许是外出探亲了吧。” 她看见柯恩眼里那点光暗了下去,又赶紧补了一句。 “您別急,我帮您问问镇里人。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您。” “多谢您了。”柯恩微微欠身。 事情谈完,该走了。 艾斯卡尔把睡死的艾比用斗篷裹得像个粽子,小心翼翼地背上。凯克则背起了莉娜。 一踏出草药师的小屋,那股子带著雪碴的风就猛地灌进领口,冻得人一哆嗦。 夜里的默克威尔镇,死一样寂静。 只有他们踩在雪里发出的“沙沙”声,深一脚,浅一脚。 远处窗户里透出几点昏黄的灯光,照不亮街上的黑,反倒把影子拉扯得奇形怪状。 旅馆的套房,两张床,一个能睡人的长沙发。 安全起见,所有人挤在一起。 凯克把莉娜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看著女孩安静的睡脸,又看看另一张床上艾比,还有守在旁边的艾斯卡尔和柯恩,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三声,不紧不慢,带著一种优雅的节奏,跟这个边境小镇格格不入。 柯恩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伊莎贝拉,那个偽装成“伊莲娜”的女人。 她显然是收拾过了。 白天那身风尘僕僕的行头不见了,换上了一条暗紫色的丝绒长裙。 裙摆上绣的银线,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像水一样流动。 她手里提著个雕的食盒,脸上的关切和担忧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个关心邻人的贵妇该有的样子。 “我听说孩子们好些了,让厨房燉了些肉汤。” 她的声音柔得能拧出水来,说著话,人已经自然地进了屋。 目光一扫,好像这里是她家。 她径直走到床边,弯腰看著艾比和莉娜,嘴里吐出的全是怜惜。 “可怜的孩子们……” 一番完美的慰问。 做完之后,她的视线,像是被风吹著,不经意地,落在了房间另一头的凯克身上。 那眼神,还是老样子,像一口蒙著雾的深潭,里面是探究。 还有一丝藏得极深、几乎要溢出来的东西。 目光相触的瞬间,凯克脑子里,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界面上。 一条被他钉在最上面的任务,正闪著幽幽的红光。 像一朵用血浇灌的蔷薇。 【任务:带刺蔷薇】 【任务內容:协助伊莎贝拉“捕获”凯克。】 凯克在心里嘆了口气。 这见鬼的任务。 第一次在风雪里听见她喊救命的时候,就弹出来了。 所谓协助她捕获自己,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谬绝伦。 正因为这个任务的存在,他之前的所有应对。 无论是风雪中的冷漠,还是洞窟中的嘲讽,都並非单纯出於不解风情。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走著钢丝,既不让伊莎贝拉得逞。 也不让艾斯卡尔和柯恩得知伊莲娜的真实身份。 没错,凯克其实有意在掩盖伊莎贝拉的不对劲之处。 毕竟伊莎贝拉在追捕过程中有意无意的放过自己那么多次,凯克也是十分清楚的。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但是如果她就这样暴露在艾斯卡尔和柯恩的面前,即使是她估计也很难脱身。 所以这两天凯克就一直在装傻和伊莎贝拉拉扯。 凯克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毕竟伊莎贝拉的美丽与气质的確让人心醉,如果她不想吃自己那就更完美了。 所以他不能。 不能让她得手,也不能在这里,当著两个老猎魔人的面,撕破脸。 那道目光像鉤子一样掛在他身上。 凯克迫使自己从那种几乎要將他淹没的疲惫中抬起头,迎了上去。 他脸上肌肉的每一丝牵动都经过计算,最后组成一个恰到好处的面具,礼貌,但有裂痕。 “有劳费心了,伊莲娜夫人。” 声音平得像一张绷紧的鼓面,不带任何温度。 一个微微的点头,仅此而已。 那女人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但凯克看不真切,那双眼睛总是像蒙著雾。 她没再说话,只是將那个食盒轻轻放在桌上,那动作像是在摆放一枚棋子。 然后,她转身走了。 裙摆摇曳的弧度,在他眼里,像是一条蛇滑行的轨跡。 门“咔噠”一声合上。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灯爆裂的轻响。 凯克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床垫陷下去一个柔软的凹坑。 他试探著躺倒,整个人被一股陌生的、乾净的、温暖的气息包裹。羽绒被轻得像一团云。 这不对劲。 他的后背、他的肩膀、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这种柔软。 它们习惯了坚硬的土地,习惯了冰冷的岩石,习惯了蜷缩在火堆旁,用疼痛换取警惕。 这突如其来的安逸,让他浑身紧绷。 他闭上眼,却无法入睡。这柔软的床垫像一片沼泽,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卸掉他的骨头和戒心。 放鬆,就等於死亡。 这是他用无数个在荒野中惊醒的夜晚换来的真理。 窗外,风在呼啸。 那声音不像风,更像什么东西在磨著牙齿,一遍又一遍,在黑暗中低语。 凛冬,才刚刚开始。 61.沼泽低语 5k 某扇窗户上凝固的污渍切碎了黎明,在满是浮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无力的灰光。 凯克是被一股蛮力摇醒的。 “起来,小子。” 艾斯卡尔的声音。带著那种只有清晨才有的、砂纸打磨般的粗糲。 他已经穿戴整齐,灰色的服外套著一件饱经风霜的甲,那把带有豁口的钢剑就靠在床边。 凯克坐起身,眼皮还粘著,揉了半天才分开。 身上那件灰蓝色的衣皱得像一团咸菜乾。 还好,闻上去不算太糟。 他打了个哈欠,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 “这么早?” “早起的猎魔人有水鬼宰。” 艾斯卡尔说,像在念一句古老的谚语。 “镇长派的活。沼泽里的东西。 钱不多,刚好够我们把那笔该死的药钱给填上。” 他们收拾停当,正要出门,柯恩房间的门也开了。 他那身黑袍子,边角绣著银色符文的,平整得像刚用烙铁熨过。 连短髭都修剪得一丝不苟。 “凯克。” 柯恩叫住他,脸上的笑温和得像个乡村教师。 “正好。” “水鬼,还有沼泽巫婆。 狮鷲学派的经验是,对付这种东西,预备工作至关重要。”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课堂上讲解。 “沼泽里到处是毒气,你得先给自己套上昆恩法印。 一个盾,能让你少很多麻烦。”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好让凯克听得更明白。 “然后是伊格尼。它可以点燃沼泽的毒气,造成范围伤害。 面对沼泽巫婆时,不要急於近身,它们狡猾且擅长利用环境。 用亚克西法印尝试远程迷惑它,会为你的进攻创造绝佳的机会。” 柯恩讲得仔细,凯克也听得认真。 一旁的艾斯卡尔却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带著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斜靠著门框,把没点燃的菸斗叼进嘴里,声音含混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別听他那套学院里的酸话。” “凯克,记住我的话。沼泽里滑得很,站稳脚跟比什么都重要。 別总想著玩你那些里胡哨的法印,那会耗光你的体力。 水鬼的骨头脆得很,一剑,衝著脖子或者脊梁骨去。 简单,快,管用。” 艾斯卡尔抽出他的剑,拇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嗡—— “至於那个巫婆,你更要快。 等它抓起泥巴丟你,你就死定了。 看准了,扑上去,一剑了事。 別给它喘气的功夫。” 柯恩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看著艾斯卡尔,声音还是那么平,却像淬了火的钢。 “艾斯卡尔,那是赌命。 沼泽巫婆比水鬼要难缠得多,小心才能活命。” “小心?” 艾斯卡尔顶了回去,毫不示弱。 “在烂泥里跟它磨?等它把同伴都叫来?那才叫蠢!” 凯克站在两人中间,看他们像两头顶角的山羊。 他咧开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下巴先朝艾斯卡尔那边扬了扬,又转向柯恩。 “这么说,正好能看看,你们俩谁教得更好,对吧?” 艾斯卡尔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怎么著?你小子还要考较考较我?” “无妨。” 柯恩却平静地开了口,一句话浇灭了艾斯卡尔的火气。 “各取所长,本就应当。 实践……不是都说,实践才是唯一的標准么?” 这话让屋里的火药味暂时散了。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把空菸斗在桌腿上磕了磕,揣回怀里。 第一个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 凯克和柯恩跟上。 三人谁也不说话,穿过还没完全醒来的镇子。 脚下的土路渐渐被黏糊糊的泥巴取代,空气里那股子安逸的炊烟味,也被別的什么东西冲淡了。 终於,一股混著植物腐烂和臭水沟的独特气味钻进鼻子。 目的地到了。 默克威尔村外的沼泽。 灰雾像脏兮兮的裹尸布,缠绕在光禿禿的树干之间。 脚下的泥地又黏又滑,每一步都像是要被整条腿吞进去。 咕嚕……咕嚕…… 不远处的泥潭里,一串浑浊的气泡浮上来,破裂。 一声低吼,像是谁的喉咙被骨头卡住了,含混又恶毒。 “来了。”艾斯卡尔的声音压得很低,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在凯克耳边炸开。 “凯克,伊格尼!烧了那片毒气!” 柯恩的声音,冷静,像是棋手在落子。 “別浪费力气!把它引到那边干地上!” 艾斯卡尔的声音,绷紧了,全是血与铁的味道。 他指著不远处一块稍微高出水面的土丘。 指令衝突了。 凯克的动作僵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 一只浑身掛满滑腻黏液的水鬼从水里躥了出来,腥风扑面。 凯克做出了选择。 一个谁的建议都没完全听从的选择。 左手,一个飞快的半圆。 金色的昆恩法印在他身上亮起,像一面无形的盾。 砰! 利爪刮在护盾上,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耳膜。衝击力推著他向后滑开一小步。 他顺著这股力道后撤,右手已经握紧了剑。 没引诱,也没放火。 他用了艾斯卡尔的“站稳”,也用了柯恩的“护盾”。 水鬼一击不中,尖啸一声,又扑了上来。 这次凯克没再犹豫。 他侧身闪过,脚步带著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 狼学派的迅捷,狮鷲学派的精准,在他身上拧成了一股奇怪的麻。 他没退向干地,闪避的同时,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滚!” 阿尔德法印的衝击波兜胸命中,那怪物在烂泥里站立不稳,一个趔趄。 就是现在! 凯克箭步跟上,钢剑的寒光一闪而过,精准地没入水鬼的脖颈。 污血喷出来,怪物在泥里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乾净,利落,却又说不出的彆扭。 不是艾斯卡尔那种硬桥硬马的猛,也不是柯恩那种运筹帷幄的巧。 是一种……怪胎般的融合,偏偏又高效得嚇人。 柯恩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奇,隨即陷入沉思。 艾斯卡尔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不满,又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行。” 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往里走,今天把那个巫婆也搞定。” 他说著,大步走在了最前头。 凯克不明白他那股无名火又是从哪来的,只能摸了摸鼻子跟上。 柯恩也沉默著,眼神像是在丈量著这片沼泽的每一寸土地。 越往深处,那股腐臭味越是呛人。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泥潭边,他们看见了目標。 一个驼著背的影子蹲在水边,用枯树枝似的手指在泥里搅和著。 皮肤乾瘪,头髮稀稀拉拉,像一丛泡烂了的水草。 沼泽巫婆。 “一个。” 艾斯卡尔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睛里却冒出兴奋的光。 “看准了,凯克。 照我说的,一口气衝过去,別停!” “等等。” 柯恩立刻拦住, “太远了,小心有诈。先用亚克西……” 但凯克已经动了。 前世玩游戏的时候,他最烦的就是这东西远远地丟泥巴。 对付它,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它反应过来前,一套带走。 左手,金色的昆恩护盾瞬间升起。 下一秒,他双腿发力,像一支射出的箭,直扑那个驼背的身影。 艾斯卡尔的嘴角咧开了,他挑衅似的瞥了柯恩一眼。 凯克的速度快得惊人,眼看就要衝到巫婆脸前,那怪物甚至才刚刚抬起头,脸上掛著愕然。 可就在这时! 哗啦! 旁边的另一个泥潭,第二个沼泽巫婆猛地钻了出来! 这一下,时机刁钻到了极点。 正好卡在凯克前冲的力道用尽、新力未生的一剎那。 它尖叫著,手臂一甩。 一块黑乎乎的泥巴,带著风声,不偏不倚,糊在了凯克脸上。 那根本不是泥。 一股污秽与魔力混合的噁心感觉轰然炸开。 双眼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糟了! 他心里警钟狂响。 左边,右边,利爪划破空气的尖啸同时响起。 两只沼泽巫婆的合击,到了。 “凯克!” 艾斯卡尔一声怒吼,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人已经要衝出去。 柯恩的手像铁钳一样按住了艾斯卡尔的肩膀。 “相信他!” 那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镇定,目光死死钉在战局中央。 利爪撕裂空气。 腥风。 就在那两对爪子要合拢的前一刻,凯克的身体。 那本该被撕碎的实体,忽然像一捧被风吹散的灰,失去了轮廓。 暗影穿梭! 令人牙酸的骨爪碰撞声在空处炸响。 而凯克,已经站在十米开外。 他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泥。 眼球火辣辣地疼,像被撒了一把盐,视野里蒙著一层血色的水膜,但总算能看见了。 他没出声,一口气憋在胸口,转身,拧腰,朝著离得最近的那只。 那只还背对著他的沼泽巫婆——挥出了满是杀意的一剑。 剑落空了。 那怪物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身子猛地一矮。 噗通一声,滑进了脚下的泥潭,连个水都没怎么溅起来。 一剑,只斩起一片冰冷的烂泥。 麻烦了。 另一只巫婆的尖啸又起,第二团泥巴已经脱手,朝他面门飞来。 这次,凯克没躲。 他就站在原地,血红的竖瞳死死盯著那团污秽,在脑子里计算著它的轨跡,它的速度。 近了,更近了……就在那团泥即將糊上他鼻尖的剎那,左手猛地向前推出。 呼—— 强劲的气流从掌心喷薄而出。 阿尔德法印。 目標不是巫婆,是那团飞在半空的泥! 轰! 泥巴在空中炸成了一蓬更细、更密的雾。 一片由污秽构成的屏障,瞬间隔断了视线。 泥雾瀰漫。巫婆的尖叫里带上了困惑。 就是现在。 那股穿行於阴影间的力量,又一次在身体里涌动起来。 凯克的身影在泥雾中消失。 下一秒,他像个真正的鬼魂。 出现在那只刚刚从泥潭里探出头、还在警惕地四下张望的巫婆身后。 这种无声无息的位移,彻底撕碎了怪物可怜的认知。 “嘶——” 伊格尼的火舌从凯克指间舔出,精准地卷上了巫婆乾枯的后背。 惨叫声尖利得不似活物。 它浑身著火,像个被点燃的稻草人,在原地疯狂扭动。 凯克欺身而上。 钢剑不再寻求一击致命的破绽。 而是一连串紧凑、迅捷的劈砍,织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 剑光连闪,在巫婆试图再次潜入水下的前一刻,已经切断了它的四肢。 最后一剑,乾净利落地带走了它的头颅。 剩下的那只,亲眼看著同伴被肢解、梟首,终於崩溃了。 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不再攻击,转身就往沼泽深处跑。 凯克不会再给它机会。 左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复杂的符文,一道紫色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在泥地上扩散开。 亚登法印。 那只逃命的沼泽巫婆一脚踏进光环的范围,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变得像是在浓稠的焦油里挣扎。 凯克不再使用任何哨的能力。 他维持著身上的昆恩护盾,一步步地逼近。 纯粹的剑术优势,此刻展露无遗。 在怪物绝望的挥爪反扑中,他冷静地侧身躲过,找到了那个致命的破绽。 噗嗤。 钢剑贯穿了它的心臟,终结了这场惊险的战斗。 看著凯克乾脆利落地解决了两只沼泽巫婆,柯恩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发自內心的笑容。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干得漂亮,凯克! 真的,非常漂亮!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看到一只沼泽巫婆都只能狼狈逃跑。” 另一边,艾斯卡尔的脸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的判断出错了。 他太想证明自己战术的优越性,却忽略了潜藏的危险。 但他並不完全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要不是旁边这个禿毛狮鷲一直在旁边嘰嘰歪歪,用他那套理论干扰自己,以他的经验怎么可能判断失误? 可…… 至少这一次,自己的確做得不好。 看著柯恩亲热地拍打凯克肩膀的动作,艾斯卡尔心中那股不爽的感觉愈发强烈。 万一……万一凯克觉得我教的没柯恩好,真被这只狮鷲拐跑了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再让这个禿毛狮鷲干扰我了! 艾斯卡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强行挤到凯克和柯恩中间。 “咳。”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早上去镇口的告示栏看了一眼。 除了这个任务,上面还有三四个別的活儿。” 他看向柯恩,又瞟了一眼凯克,眼中重新燃起了不服输的火焰。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接下来,我们一人带他一次。 看看在谁的单独指导下,凯克能表现得更出色,更能独当一面。” 艾斯卡尔的下巴微微扬起。 “输的人,就给我闭上嘴。 然后承认,对方的教学方式,才更適合凯克!” 柯恩看著艾斯卡尔那张写满固执与骄傲的脸。 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又来了”表情的凯克,他微笑著,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凯克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件被爭夺的奖品。 不过他对此並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因为他此时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系统完成后,发布的奖励上面。 【狩猎任务:沼泽的低语】 【任务內容:清除默克威尔附近沼泽地的水鬼与沼泽巫婆。】 【任务评价: 你在艾斯卡尔和柯恩的战术爭议下,凭藉其冷静的判断和灵活的战术,成功击败了沼泽巫婆。 你巧妙地利用环境和自身能力,实现了对敌人的分割与击破,高效完成了任务。】 任务奖励: 1点自由属性点 50克朗 完成度额外奖励(迅捷、不伤) 幻容药剂配方x1 沼泽巫婆突变物(次级)x1 凯克有些惊奇,他发现系统还是没那么抠门的。 一个小任务居然也能有50克朗,都比的上镇长给的了。 而且普通奖励还不是大头,重头戏是系统给的额外奖励。 凯克看了一样那个扎眼的不伤两个字,嘴角有点抽搐。 沼泽巫婆丟的泥巴的確没什么伤害。 如果丟泥巴不算伤害,自己在这一上午的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凯克摇了摇头,选择放弃思考智障系统的判定。 转而看向奖励 幻容药剂配方:这种药剂的原理是利用一些具有“模仿”、“適应”或“变形”特性的常见材料。 结合目標生物的本质(毛髮或血液),来暂时改变饮用者的外貌。 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炼金术这个技能啊。 柯恩光教自己剑术和法印了,之前五印共鸣的晋级任务也在路上搞定了。 现在凯克的所有法印都来到了三级。 隨后凯克又看向沼泽巫婆突变物,这个好像可以做成魔药或者煎药。 但是问题还是一样,凯克此时根本不会炼製这些东西。 凯克心中打定主意,准备回去之后就让柯恩教自己炼金术。 至於艾斯卡尔? 还是让他洗洗睡吧,凯克感觉狮鷲学派的炼金术肯定是优於狼学派的。 带著丰厚的战利品和各自的心思,三人踏上了归途。 夕阳將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沼泽的湿气也渐渐被傍晚的凉意取代。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任务完成的满足感却冲淡了一切。 凛冽的寒风卷著雪砂,抽打在默克威尔小镇的木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凯克、艾斯卡尔和柯恩三人並肩走在返回旅店的泥泞小路上,沼泽的腥臭味仿佛还沾在他们的靴底。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几扇窗户透出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与屋外的严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艾斯卡尔將手揣进怀里,似乎在摸索著什么,最终只是不满地咂了下嘴,呼出的白气迅速被风吹散。 就在他们即將踏上旅店门前那几级吱呀作响的木台阶时。 一个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恰到好处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是伊莲娜。 她穿著一件剪裁得体、质地精良的深色长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羊绒披肩。 衣物虽无过多缀饰,却在细节处彰显著不凡的品味。 既实用又优雅,將她纤细的身形衬托得恰到好处,即便在寒风中也显得从容而得体。 她看到了三人,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矜持而欣喜的笑容。 然后朝著凯克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说话。 62.盛情款待 3.6k “凯克先生。” 她柔声说道,声音里带著一丝刻意营造的、惹人怜惜的脆弱。 “为了正式感谢您在风雪中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在我的套房里准备了薄酒与晚餐。 不知……您是否愿意赏光,接受我这微不足道的谢意?” 灯笼的微光在她眼中晃动,映出一片太过明亮的、充满期待的湿润。 仿佛一个迟疑的呼吸都能將她当场击碎。 凯克感受著这场表演。 就像他能感受到天气转变前的气压变化,或是怪物潜伏在暗处时那极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臭氧味。 一场完美的演出。 他於是咧开嘴,让一个恰到好处的、带著点木訥的惊喜笑容在脸上绽放。 灰蓝色的甲让他显得有些臃肿。 腰间那把带豁口的钢剑更是平添了几分属於乡下猎人的质朴。 “当然,伊莲娜夫人! 您……您真是太客气了!” 他的声音像一块石头砸进结冰的池塘。 骤然拔高,响亮得让整个门廊都听得一清二楚。 艾斯卡尔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动了一下。 “不过,” 凯克挠了挠头,一副憨直的模样。 “救您出来,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的两位导师,艾斯卡尔先生和柯恩先生,他们才是主力。 真的,没有他们,我们现在恐怕都还在雪地里餵狼。 这份感谢……他们理应也要分到一份。” 一瞬间。 就那么一瞬间,伊莲娜脸上那温婉的笑意凝固了。 並非表情本身,那笑容还掛在嘴角,但它底下的某些东西。 下頜的肌肉,眼角的皮肤——绷紧了。 仿佛一层精致的瓷器表面出现了肉眼看不见的裂纹。 然后,那裂纹又消失了。 她只是为难地蹙起了眉,声音里的脆弱感更重了,几乎像是真的要碎掉一样: “您说的是,是我……是我考虑不周。 只是……我只准备了两人份的晚餐……” “不成问题!” 凯克的热情像一头髮情的公牛,蛮横地撞开了她的话头。 他甚至没等她说完,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那两个还靠在墙边的同伴走去。 “艾斯卡尔!柯恩!” 他放开嗓门喊道,故意让每一个字都砸在旅店嘈杂的背景音里。 “別盘算著回去啃你们的乾麵包了! 这位慷慨的夫人要请我们吃顿大餐!” 阴影里的墙柱旁传来一声嫌恶的低哼。 艾斯卡尔甚至没转过头来,他那满是疤痕的侧脸像是风化的岩石。 “我对什么贵妇的晚宴没兴趣。”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 “我只想喝杯烈酒,然后睡觉。” “別这样嘛,艾斯卡尔。” 凯克已经凑了过去,半是玩笑半是强硬地拽住了他的胳膊,那身硬邦邦的绵甲硌得他手疼。 “免费的晚餐!还有好酒! 总比你那能当石头使的口粮强吧? 再说,把一位淑女独自丟下,这可不太像话。” “像话?”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试图甩开那只手。 “猎魔人不需要那种玩意儿。” “凯克说的有道理,艾斯卡尔。” 柯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切了进来。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计算著什么。 “而且,我们对这位夫人,对这个镇子,都知之甚少。 接受她的邀请,或许能让我们了解些我们想知道的。 这总比我们自己去街上打听要容易。” 艾斯卡尔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狠狠剜了凯克一眼,后者回以一个灿烂到毫无歉意的笑容。 终於,一声低沉的诅咒从老猎魔人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好吧!” 他像是被判了刑。 “但如果我觉得无聊,就立刻走人!” “放心,绝对不会无聊的!” 凯克的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而就在他们拉扯爭论的时候,旅店二楼一扇门的缝隙后面。 那张一直窥伺著楼下的脸,早已失尽了血色。 伊莎贝拉所有的计划,所有精心营造的曖昧氛围。 都在那一声“吃大餐”中化为泡影。 她甚至不想再看到那张可恶的笑脸,提著裙摆。 转身就快步衝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 愚蠢!傲慢!无可救药的蠢货! 她冲回自己的套房,背靠著门板,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她真想立刻摔门而去,让那三个傢伙在楼下乾等。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的偽装,她“柔弱寡妇”的身份,不允许她这么做。 咚!咚!咚! 沉重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莲娜夫人?我们来啦!” 凯克那充满活力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烤鸡是不是要凉了?” 伊莎贝拉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杀意。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已经重新蓄满了温婉与柔弱。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披肩,走到门前,脸上掛著一丝歉意与惊喜交织的微笑,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著凯克,以及他身后两位风格迥异的猎魔人。 餐桌上铺著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的餐具在蜂蜡蜡烛的柔光下闪闪发光。 烤到金黄的肥鸡滋滋地冒著热油,香气混合著名贵香料和木柴燃烧的味道,瀰漫在温暖的房间里。 伊莎贝拉坐在主位上,优雅地晃动著高脚杯,猩红的酒液在她眼中映出冰冷的怒火。 混蛋!三个混蛋! 她內心尖叫著,脸上却依旧是得体的微笑。 她不得不应付著这三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尤其是那个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用纯真眼神“感谢”她的凯克。 看看他那副蠢样! 就像一头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猪,第一次见到人类的食物。 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看穿我了? 不可能…… 我没有任何破绽。 他只是个运气好到爆棚的蠢货! 艾斯卡尔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鸡腿,三两口就撕下大半。 他拿起桌上那瓶昂贵的、来自陶森特的精灵红酒。 直接对著瓶口灌了一大口,就像喝著最廉价的麦酒。 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气。 伊莎贝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粗鄙的野蛮人! 这瓶酒的价值足够买下你那身破烂甲和你的贱命! 你就该和那些水鬼一起烂在沼泽里! “伊莲娜夫人,” 柯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的举止文雅得像个贵族, “您似乎並非本地人?您的口音带著北方腔。” 伊莎贝拉的心猛地一紧,但她立刻调整好情绪,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 “先生好耳力。 我……我的丈夫曾是泰莫利亚的一位小商人。 我们本想来南方寻找新的机会,没想到……” 她適时地停住,眼眶微微泛红。 这个大鬍子男更烦人! 不停地问东问西,像个该死的税务官。 闭上你的嘴,否则我不介意在你的另一边脸上也留下点纪念! “哦!真是太不幸了!” 凯克立刻接话,他举起酒杯,脸上满是真诚的同情, “我们更应该敬您一杯!为您的坚强! 也为我们共同的救命恩人,伊莲娜夫人,乾杯!” “乾杯!” 艾斯卡尔含糊不清地附和了一句,又灌了一口酒。 伊莎贝拉的臼齿死死地咬合在一起,力道大到她能听到自己头骨里传来的轻微摩擦声。 她强迫嘴角的肌肉向上牵动,挤出一个微笑,然后举起了酒杯。 猩红的酒液滑过喉咙,灼热、辛辣,与其说是酒,更像是她生生咽下去的怒火。 等著吧。 她看著凯克那张年轻的、掛著傻笑的脸,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等著吧,小猎魔人。好运总有用完的时候。 下一次。 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给你了。 这顿饭的残局,像一具正在缓慢冷却的尸体。 艾斯卡尔把最后一块烤肉卷进嘴里,骨头像被剔过一样乾净。 柯恩则用他那不紧不慢的语调。 从女主人口中套出了每一丝关於这个小镇和那位“圣母”的有价值的情报,滴水不漏。 而凯克,那个罪魁祸首,像个没心没肺的蠢货,嘴角还沾著油光。 一个劲儿地称讚著食物和主人的“慷慨”。 晚宴终於结束。 艾斯卡尔甚至毫不客气地从怀里摸出了他那个熏得发黑的石楠根菸斗,旁若无人地填上菸丝,借著桌上的烛火点燃。 一股辛辣、刺鼻的菸草味粗暴地驱散了房间里原本甜腻的香薰,像一头野兽闯进了精心布置的闺房。 伊莎贝拉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非常感谢您的款待,夫人。” 柯恩起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啊,多谢。” 艾斯卡尔含混地咕噥了一句,菸斗在他唇间上下晃动。 凯克笑得最是开怀: “您真是个好人,伊莲娜夫人!早点休息!” 伊莎贝拉站在门口,脸上那完美的微笑几乎要崩裂成一张蛛网。 她就用这张网目送著三个影子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锁“咔噠”一声合上。 笑容瞬间从她脸上剥落,剩下的,是冰冷的、扭曲的狰狞。 “砰!” 一只银质高脚杯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弧线,撞上石质地面,炸成一堆尖锐的碎片。 …… 走廊里嘎吱作响。 昏暗的油灯把三人的影子拖拽得不成形状,在墙壁和天板上狂舞。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刀子一样刮进来,吹得灯火摇曳。 “那女人不对劲。” 艾斯卡尔拿下菸斗,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 烟雾模糊了他满是疤痕的脸,也带走了最后一点偽装的客气。 “她的故事里全是洞。” 柯恩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一个刚死了丈夫、身无分文的寡妇,却住著镇上最好的套房。 用银餐具,喝精灵產的红酒。 不合常理。” 凯克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耸了耸肩。 “也许她丈夫给她留了一大笔钱呢? 谁知道。 反正,烤鸡味道真不赖。” 艾斯卡尔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但叼著菸斗的嘴角,却有那么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这小子没那么简单。 他们没有回房,而是顺著楼梯向下,回到了旅店的公共休息室。 楼下的空气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浑浊,混合著麦酒的酸气、汗味和壁炉里潮湿木头燃烧的味道。 几个本地人围著炉火高声谈笑,声音粗野而快活。 凯克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喧闹的人群,钉在了角落的一张小桌上。 桌上,两个男人正无声地对峙著,他们之间,摊开著一列列卡牌。 那上面画著他再熟悉不过的图案——弓箭手、投石机、形態各异的怪物。 那一刻,周遭的喧闹似乎都退去了。 某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深井里打捞出的东西。 怀念,惊讶,还有一丝久违的……战慄。 他有些迟疑地,几乎是对自己轻声说: “那是……昆特牌?” 63.巫师3:狂赌 3k “昆……什么牌?“ 艾斯卡尔疑惑的看向凯克,柯恩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凯克没有直接回答艾斯卡尔和柯恩的疑问。 他的目光穿过公共休息室里嘈杂的人群,径直落在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 两个本地商人正全神贯注地盯著面前的卡牌,时而沉思,时而果断地甩出一张。 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將他们脸上紧张与兴奋交织的表情映照得忽明忽暗。 那熟悉的画风,那独特的布局,让凯克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径直走到吧檯前,旅店老板正擦拭著一个满是油污的木头杯子。 凯克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几个克朗,拍在了吧檯上。 “老板,他们玩的那套牌,你这里有卖吗?” 老板瞥了一眼铜板,又看了看凯克,咧嘴一笑,从柜檯下翻出一个沾满灰尘的木盒子。 “当然,孩子。 一套旧的,算你便宜点。” 一套怎么够? 凯克心里想著,脸上却露出惊喜的表情。 “那给我多来几套!” 他立即从怀中——实际上是从系统空间里——又掏出了一把沉甸甸的克朗。 足有五十枚,几乎將老板那点落满灰尘的库存全都买光了。 这一路上除了吃饭就是练剑,偶尔还要应付吸血鬼的追杀。 这种单调又刺激的生活他实在有些过够了。 就算上50克朗,他也一定要给这趟枯燥的旅途,增添一点属於自己的乐趣。 他抱著好几个木盒子,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宝,回到了同伴身边。 他脸上带著一种神秘而兴奋的笑容,提议道: “嘿,我来教你们玩一种北境最流行的策略游戏。” 艾斯卡尔狐疑地看著他手里的木盒,又看看他。 “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了,你小子从哪儿弄来的钱?” “这不重要。” 凯克故作高深地摆了摆手,然后不由分说地推著艾斯卡尔的后背。 “重要的是,我来教你玩点好玩的。 保证比你擦剑有意思!” 他连推带搡,硬是把一脸不情愿的艾斯卡尔和带著几分好奇的柯恩一起赶上了楼。 回到他们临时居住的房间,艾比和莉娜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正坐在床边小声说著话。 看到他们回来,两个女孩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凯克將木盒里的卡牌一股脑地倒在桌上,那些磨损严重的卡牌散落开来,露出上面绘製的士兵、怪物和英雄。 其中一张卡牌上,画著一个白髮猎魔人冷峻的侧脸,狼学派的徽章在他的胸前若隱若现。 艾斯卡尔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牌吸引了。 他本能地伸出手,將那张杰洛特牌抓在了手里,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卡牌的边缘。 哈,这下该死的杰洛特终於要被我玩了。 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凯克清了清嗓子,招呼著眾人,在桌上摊开卡牌。 向一脸好奇的艾比、莉娜,以及两个兴致缺缺的猎魔人讲解基础规则。 “规则很简单,三局两胜。 每一局,我们轮流出牌,最后谁桌上的战力点数大,谁就贏下这一局……” 当凯克介绍到“怪物”牌组时,一直心不在焉的艾斯卡尔,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他拿起一张画著食尸鬼的卡牌,粗糙的纸张上,那怪物的利爪和獠牙栩栩如生。 凯克解释著这个牌组的特性:依靠群体优势和吞噬同类来叠加力量,简单、粗暴,用绝对的力量压倒一切。 这种战术风格,完美契合了他作为狼学派猎魔人的实用主义。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將那堆画著狂猎、吸血鬼和各种怪物的卡牌揽到了自己面前。 “这个归我了。” 他沉声说道。 柯恩起初只是双臂抱在胸前,礼貌性地站在一旁听著。 在他看来,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纯粹是浪费时间,有损狮鷲学派学者的风范。 当凯克问他时,他只是淡淡地评价道: “听起来……不过是简单的比大小,似乎缺乏深度。” 但当凯克介绍到“尼弗迦德帝国”牌组时,一直將目光投向窗外雪景的柯恩,慢慢地转过了头。 “……这个牌组的核心是间谍。” 凯克拿起一张牌解释道 “你可以把间谍牌打到对方的场上,虽然会给对方增加点数,但你能从自己的牌库里多抽两张牌。” 柯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困惑,而是陷入了思考。 用眼前的微小劣势,去换取未来的信息优势和手牌数量…… 这不是单纯的力量比拼,而是情报和资源的博弈。 好像有点意思。 他原本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还有医生,” 凯克继续说 “可以復活你墓地里的单位,让你的关键卡牌有机会再次上场。” 柯恩的目光彻底被吸引了过来,他向前倾了倾身子,眼神在那套印著黑色太阳旗帜的卡牌上流连。 布局、欺诈、復活…… 战局的走向不再是线性的,而是充满了变数和反转的可能。 这……才称得上是策略。 他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套尼弗迦德牌组,嘴上却依旧保持著矜持。 “既然如此,我就姑且一试吧。” 第一局,由凯克(使用北方领域)对阵柯恩。 艾斯卡尔则在一旁观战,不时拿起一张怪物牌端详。 柯恩显然没有把这场游戏放在心上。 他玩得心不在焉,出牌隨意,完全是抱著“维持风度”的心態在应付。 轮到他时,他抽到一张间谍牌,看了一眼上面的点数,便隨意地打在了自己的阵营里。 “嗯? 柯恩,这张牌……你应该打到我的半场。” 凯克好心提醒道。 “哦?是吗?” 柯恩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悦地將牌丟到了凯克那边,仿佛在纠正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凯克笑了笑,毫不客气地从牌库里抽了两张手牌。 很快,第一局结束。 柯恩因为轻敌和对规则的一知半解,草草输掉了。 这场迅速且毫无悬念的失败,让柯恩感觉到了一种智商上的冒犯。 他脸上那份淡然的学者风度瞬间消失了,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拿起自己墓地里的牌,开始认真研究每一张牌的效果和描述。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游戏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再来一局。” 柯恩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隨意,而是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这一次,他变得无比专注。 他和凯克的对局开始变得漫长而焦灼,两人都在计算著场上的点数,猜测著对方隱藏的后手。 一旁的艾斯卡尔看得手痒,也嚷嚷著加入了战局。 他的风格大开大合,如同他的剑术。 第一局就喜欢把“吸血鬼女”或者“小雾妖”这类最强的怪物牌一股脑地扔下去,试图用绝对的力量直接碾压对手。 结果,常常被凯克或柯恩用一张“烧灼”烧得片甲不留。 “狗屎!” 他会气得低声咒骂,然后抓起桌边的麦酒灌下一大口。 该死,应该留著那群食尸鬼的…… 他心里懊恼著,嘴上却嚷嚷著下一把一定要贏回来。 输了也就输了,豪迈依旧。 柯恩则完全不同。 他输掉一局后,会陷入长久的沉默。 前倾著身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復盘著刚才的每一个步骤。 “我的间谍放得太早了……” “我应该预判到你的英雄牌,用诱饵把它骗出来……” “这张诱饵,本可以创造奇蹟……是我浪费了它。” 他那份学者的风度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学究式的偏执和极强的胜负欲。 他甚至会为了一个出牌的先后顺序和凯克爭论半天,眼神锐利得像是在进行学术辩论。 夜渐渐深了。 牌局一直持续到深夜,壁炉里的火也慢慢微弱下去。 艾比和莉娜早已抵不住困意,回房睡觉了。 艾斯卡尔在输光了凯克分给他的所有小石子筹码后。 打著大大的哈欠,拿起他的钢剑,晃晃悠悠地回房间擦剑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凯克和柯恩。 凯克也准备收摊休息,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正准备把卡牌收回木盒。 “凯克,等一下。” 柯恩叫住了他。 凯克回过头,只见柯恩双眼在昏暗的烛光下闪闪发光。 他手里紧紧捏著一张“诱饵”的卡牌,脸上带著一种极度严肃和渴望的表情,问道: “关於这张牌,在第二局作为骗招,引出对方的核心英雄牌。 然后再於第三局配合號角的增益效果打出终结一击的战术可行性…… 我们能再深入探討一下吗?” 凯克看著眼前这位已经彻底走火入魔的狮鷲学派猎魔人,无奈地长嘆了一口气。 嘿,看看他们。 一个成了嘴硬的牌癮老哥,另一个直接从大学士变成了战略家。 谁说这这五十克朗的亏的?这得太值了。 他心里暗笑著,重新坐了下来。 他知道,今晚恐怕是没法早睡了。 第64章 69.墓穴魅影 5.6k 第61章 69.墓穴魅影 5.6k 凛冽的寒风在旷野之上肆虐,如同无形的野兽,发出悽厉的咆哮。 它捲起地上的积雪,化作千万条白色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枯黑的树干与嶙峋的岩石上。 通往山丘墓穴的那条小径,早已被厚厚的积雪彻底掩埋。 只在山坡上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凹陷轮廓。 凯克停下脚步,在距离入口约二十步的地方站定。 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著前方那个嵌在山体中的古老石制入口。 岁月与风雪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跡。 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沉默巨兽的嘴,无声地吞吐著腐朽与不祥的气息。 空气中,除了冰雪那纯粹而刺骨的寒意。 还混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属於邪恶存在的、独特的腥甜味。 这味道很淡,却像鱼鉤一样,精准地勾起了他体內猎魔人感官的警觉。 “凯克先生—” 伊莎贝拉,或者说此刻的“伊莲娜”。 用一种柔弱到仿佛隨时会被狂风吹倒的姿態,向他靠了过来。 她故意將自己裹得更紧,身体微微颤抖。 似乎想顺理成章地挽住凯克的胳膊,寻求一丝力量与慰藉。 她那双精心计算过角度的翠绿色眼眸里,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恐惧与依赖。 演技真不错,不去诺维格瑞的剧院当首席女主角真是屈才了。 凯克心中冷冷地想道。 他当然知道这是陷阱,从她编造那个关於“奶奶的墓穴”的故事开始,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漏洞。 但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想看看。 这位在背后策划了许久的女吸血鬼,究竟想玩什么样。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触碰到自己衣袖的瞬间。 他径直向前踏出一步,用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躲开了她的手臂。 迈入了那片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之中。 伊莎贝拉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缓缓放下,低垂的眼帘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进去吧,我可爱又狡猾的小老鼠。 等你进去之后,无论你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还是那令女爵都为之疯狂的高等血族精血。 都將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属於我。 墓穴內部的空气浑浊而冰冷,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 一股浓重的、由腐朽的尘土、潮湿的霉菌。 以及一种凯克从未闻过的、带著强烈恶意的味道混合而成的气息。 蛮横地灌入他的鼻腔,刺激著他的神经。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黑暗的深处,几点幽绿色的萤光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 它们在绝对的寂静中缓缓游弋,仿佛是迷失在此地的灵魂,又像是某种捕食者冰冷的眼睛。 是妖灵吗?还是別的什么东西? 凯克心中升起高度的警惕。 他反手抽出背后的钢剑,剑柄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让他因这诡异环境而有些纷乱的思绪瞬间沉静下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提著剑,调整呼吸,一步步向那片深邃的黑暗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儘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啸叫声仿佛直接在凯克的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模糊的、几乎看不见的扭曲空气从侧面阴影中猛然袭来! 凯克几乎是依靠战斗本能向后急撤,身体的反应甚至快於大脑的思考。 那道无形的攻击落在了他刚才站立的石地上,留下了一道被幽冥能量腐蚀的浅痕。 他的左手手腕一翻。 一个由淡紫色魔法符文构成的复杂法阵,瞬间在他脚下的石地上展开。 亚登法印! 法印的光芒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那道原本迅捷而无形的黑影一闯入法印的范围。 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拽入了现实世界,被迫显现出了它恐怖的形態。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形轮廓,身体像是飘忽的烟雾。 只有一双燃烧著绿色鬼火的眼睛和闪著寒光的利爪显得格外清晰一正是妖灵。 它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音中充满了从非实体状態被强行拽出的愤怒。 它挥舞著那双长而锋利的利爪,再次向凯克扑来。 凯克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狼学派標准的起手式。 在亚登法印的领域內,妖灵无法再维持非实体状態,它的速度也被大大削弱。 下一刻,凯克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银亮的剑锋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光。 精准地斩在妖灵那变得凝实的身体上,带起阵阵如同灼烧般的黑色烟气。 果然是妖灵。 还好昨晚缠著柯恩,让他用狮鷲学派的炼金术,在自己的钢剑上临时附了一层银粉。 虽然效果远不如纯银剑,但对付这种级別的妖灵,暂时够用了。 必须在亚登法印的范围內解决它,一旦让它离开,它又能隱形了。 就在这时,伊莎贝拉也慢步走下阶梯。 她看著与妖灵缠斗的凯克,嘴角掛著一丝得意的、残忍的微笑。 这个墓穴当然不是她凭空製造的。 这是她在来到小镇后,费了整整两天时间,精心勘探挑选出的一处绝佳陷阱。 这里的两只妖灵,足以將这只精力旺盛的小老鼠消磨得筋疲力尽。 到那时,他將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自己摆布。 墓穴的中央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地面湿滑不堪,到处散落著碎裂的石棺和腐朽的木樑。 隨著第一只妖灵那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尖啸,另一团绿色的萤光也从黑暗的另一头浮现。 第二只妖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化作一道无形的幽影,与它的同伴形成了致命的夹击之势。 “啊!” 一声怡到好处的、充满了纯粹恐惧的惊叫在凯克身后响起。 伊莎贝拉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二只怪物嚇破了胆。 踉蹌著向后退去,却“不慎”撞上了一旁堆积的、早已不稳定的石块。 哗啦一石块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墓穴中显得格外刺耳。 它们不仅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更重要的是,滚落的方向直指凯克布下的亚登法印! 来了,盘外招。 凯克的眼神一凛,但他没有丝毫慌乱。 真是拙劣的表演,却很有效。 想用落石逼我离开法印的范围? 金色的、如同蜂蜜般的光芒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 昆恩法印! 面对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 一只在法印內实体化的妖灵,和一只在法印外虎视眈眈、隨时准备发动幽灵突袭的妖灵。 凯克没有后退。他用一个標准的狼学派格挡。 精准地架开了法印內妖灵的攻击,剑刃与利爪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同时,他的身体灵巧地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法印外那只妖灵化作虚影的一次穿刺。 那锋利的爪尖几乎是擦著他的昆恩护盾划过,激起一阵能量的涟漪。 被伊莎贝拉撞倒的石堆成功吸引了一只妖灵的注意,它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那不一样的气味。 就是现在! 凯克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左手猛然向前一推一道无形的、狂暴的衝击波瞬间从他掌心爆发。 阿尔德法印! 另一只正准备再次攻击的妖灵,正处於亚登法印的边缘, 被这股巨力狠狠地推了出去,像个破麻袋一样撞在一根早已腐朽的木製支撑柱上。 只听“咔嚓”一声,支撑柱应声断裂,顶部的部分墓穴结构隨之坍塌. 落下的碎石和木樑激起一片尘埃。 然而,妖灵的身影只是在碎石中变得模糊了一瞬,便毫髮无伤地穿透了障碍物,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它没有被困住,但这次衝击为凯克爭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危机並未解除。 “救命!凯克先生!” 伊莎贝拉那悽厉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呼救声再次响起。 她竟然在移动中“不小心滑倒”了/ 身体不偏不倚地倒向了那只刚从石堆旁转过身来的妖灵的攻击路线上。 妖灵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它放弃了凯克这个难缠的对手。 將目標转向了这个看似毫无防备的、鲜美的猎物,利爪直取她的喉咙。 又来? 真把我当成那些故事里为了女人不要命的骑士了? 凯克眉头紧锁。 她不是在帮怪物,她是在逼我。 逼我离开亚登法印的保护,逼我用出不想用的底牌。 在千钧一髮之际,他没有像寻常英雄那样飞扑过去抱起美人。 他的身影在原地瞬间变得模糊,仿佛被水滴晕开的墨跡,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暗影。 暗影穿梭!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如同在深水中穿行的、沉闷的嗡鸣。 下一刻,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只妖灵的身后。 冰冷的剑锋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精准地递出,深深地刺入了妖灵的后心。 剑刃没入血肉的手感不对。 黏腻、虚浮,像是切开一团半凝固的油脂,而不是斩断筋骨应有的那种坚实质感。 妖灵的身体,在亚登法印的紫色光晕之外,正在变回它那该死的虚无形態。 一声尖啸刺破耳膜,不是人的声音,而是某种金属被强行撕裂时发出的哀鸣。 那东西猛地迴旋,指爪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徒劳的黑线。 凯克早已借著剑上传来的阻力向后弹出。 手腕顺势一沉一拉,钢剑的锋刃在那东西背上又添了一道更深的口子。 皮肉翻卷,能看见里面惨白的骨头。 他没多看一眼,脚跟一点,人已经退回了地面上那片淡紫色的光环里。 安全。暂时。 然而,战斗的节奏才刚刚被他夺回,那个女人又开始她的表演了。 伊莎贝拉,那个寡妇,在一连串夸张的、躲避怪物的碎步中。 一只脚“恰好”踩在了一块顏色稍浅的地砖上。 “咔噠。”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远方一根乾枯的树枝被踩断。 但凯克听见了。 他捕捉到了那声音里非自然的、属於机括的清脆。 头j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是石头,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在生锈的轨道上移动。 灰尘和碎石像雨点一样簌簌落下,目標不是別处,正是他脚下这片唯一能让他站稳脚跟的法印。 这个女人—比妖灵本身更像个怪物。 凯克甚至懒得去想其中的逻辑,怒火比念头更快。 他瞥了一眼那个女人的位置一她正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准备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没有犹豫,左手向前猛地一推。 不是怪物。 目標是她。 阿尔德法印的衝击波无声地撞在伊莎贝拉身上。 她预料到了落石,却没预料到这个。 那股力量算不上凶猛,更像一堵看不见的、不容抗拒的墙,把她硬生生向后推了出去。 一声闷响,她狼狈地跌坐在安全区的地面上。 凯克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以及那层柔弱偽装下几乎无法掩饰的恼火。 她以为他会去救她? 错了。 他只是在清理一个碍事的垃圾。 凯克不再理会她。 他的世界缩小到脚下这片紫色的光环,以及头顶不断坠落的石块。 身体像一条被惊扰的蛇,在石雨的缝隙间灵活地穿梭、闪避。 亚登法印的光芒始终未曾黯淡,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屠宰场。 暗影穿梭还在冷却。 该死的一分钟。 现在,只能靠最原始的东西了一剑,体力、 还有那早已被磨练得比钢铁还坚硬的意志。 他不再保留。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像一个隨时准备扑杀的舞者,在刀尖上维持著微妙的平衡。 狼学派的步法,那种在混乱中寻找秩序的灵动,让他得以在一头妖灵的利爪下周旋。 同时,他没有忘记另一头。 左手在地面飞快地划出一个新的法印。 紫光亮起,迫使那只试图从阴影中偷袭的傢伙现出身形,动作瞬间变得迟带。 钢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时而如雷霆般猛烈劈砍,激起刺耳的金铁交鸣; 时而又轻灵得像一片羽毛,以毫釐之差拨开致命的爪击左手也没閒著,掌心不时腾起一团橘红色的光焰。 那灼热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伊格尼! 火焰舔舐著妖灵被亚登强行固化的躯体,逼出它们愤怒而痛苦的嘶吼。 那嘶吼声中,总会有一瞬间的破绽。 凯克要的就是这个。 距离。 他始终保持著一个极限的距离,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像一个牧羊人,用火焰和法印將这两头致命的“羔羊”死死地圈在原地。 其中一只终於要挣脱了。 法印的光芒在它身上忽明忽灭。 凯克没有去管它,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另一只身上。 他硬生生用后背接了对方一爪。 昆恩法印的金色护盾应声而碎,像一只被砸烂的玻璃灯盏,爆散成漫天光点。 剧痛和衝击力让他向前一个趔趄,但他没有退。 反而借著这股力量,身体如炮弹般欺近。 將左掌那团燃烧得最旺的伊格尼,狠狠地按在了面前那头妖灵虚幻的脸上。 “嘶一! 致命的破绽。 巨大,毫无防备。 凯克抓住了它。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旋转。 带动著长剑,在昏暗的墓穴中划出一道冰冷的、满月般的弧光。 狼学派剑术,最简单也最致命的强力斩击。 没有阻碍。 硕大的头顿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脸上还凝固著极度的痛苦。 它重重地砸在地上,弹了两下。 无头的尸身原地抽搐了几秒,便迅速化作一滩冒著黑烟的灰烬。 “凯克先生!小心!” 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凯克甚至不用回头看,就能想像出她的样子。 不知何时又被角落里的一堆骸骨绊住了脚,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態。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嚇得昏死过去。 够了。 仅剩的那只妖灵彻底狂暴了。 它放弃了伊莎贝拉这个近在咫尺的“甜点”、 所有的仇恨和疯狂都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凯克身上。 凯克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再分给她。 这女人的把戏,比裹尸布还长。 真当他是刚出凯尔·莫罕的傻小子? 他心中冷笑。 就是现在。 暗影穿梭那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一分钟,冷却结束。 他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不再是单纯的快,而是某种对空间的戏弄。 妖灵疯狂地挥舞著利爪,每一次都只抓到一缕残影。 它在原地徒劳地嘶吲吼,声音里充满了被戏耍的暴怒。 一次,两次—凯克像个幽灵,在它攻击的间隙中不断穿梭、 彻底搅乱了它最后一点可怜的判断力。 然后,他停下了。 在那零点几秒的僵直中,他从阴影中现身。 手中的钢剑不再有任何哨的动作,像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 无声无息,从一个肋骨下方极其刁钻的角度刺了进去。 噗。 一声轻响,战斗戛然而止。 妖灵的身体僵在原地,眼中那两点绿色的萤光飞快地黯淡下去。 它没有倒下,而是像被风吹散的沙堡一样,化作一堆飞灰。 墓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从不知哪个岩壁缝隙里传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哦,天哪!您—您真是太勇敢了! 我从没见过像您这么厉害的人!” 伊莎贝拉来了。 她的脚步声听起来欣喜若狂,还带著一点刻意营造的后怕。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洁白的手帕。 散发著一股黏腻的蔷薇香气。 她想为他擦汗。 凯克在她靠近的瞬间,猛地转身,走向妖灵留下的那堆灰烬。 他的动作看起来无比自然,像是在急切地搜寻战利品。 却又轻巧而决绝地避开了她即將伸出的手。 他蹲下身,从那堆灰烬里捻起一些粉末。 指尖能感受到微弱的魔法能量在逸散。 妖灵尘,还算不错的炼金材料。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转向身后那个表情有些僵硬的女人。 “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回了那副柔弱无依的样子。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紧紧跟在凯克身后。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也越来越冷。 那股寒意似乎能透过甲和皮革,直接冻进骨髓里。 终於,他们到了一间圆形墓室。 这里比外面宽敞得多,四周整齐地摆放著几具石棺。 棺盖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埃。这里大概就是墓穴的中心了。 凯克前脚刚踏进去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那扇唯一的石门,毫无徵兆地轰然落下,激起一阵浓密的烟尘,彻底封死了退路。 “啊一!” 伊莎贝拉发出了一声尖叫,这一次,听起来倒是练习得相当纯熟。 她身体一软,整个人“容失色”地向凯克的后背倒去。 “天哪!凯克先生! 这—这古老的门锁—我父亲曾经说过它偶尔会失灵! 我们—我们被困住了!” 第65章 70.拙劣的戏 5.1K 第62章 70.拙劣的戏 5.1k 石门轰然落下的巨响在封闭的墓室中反覆迴荡,激起漫天尘埃。 每一粒都以乎在嘲笑著被困者的命运。 凯克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坚实的地面都隨之发生了一次沉闷的震颤。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扇严丝合缝、彻底断绝了所有光线与退路的石门。 隨即,他的视线落在了正“容失色”地向自己倒来的伊莎贝拉身上。 看著她那副集惊恐、柔弱、无助於一体,堪称教科书级別的精湛表演,凯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真是—太敬业了。 为了完成kp1,连这种老套的剧本都愿意演。 他心中暗自吐槽,身体却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横移了一小步。 这一步的距离计算得无比精准,恰好让伊莎贝拉那充满预谋的投怀送抱扑了个空。 她一个踉蹌,险些直接摔在冰冷的石地上。 “好黑—我—我好怕—” 伊莎贝拉迅速稳住身形,仿佛刚才的失態只是因为极度的恐惧。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著恰到好处的哭腔,再次向凯克的方向挪动过来。 她试图用自己身体的靠近,来完成她计划已久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进行决定性的身体接触。 墓穴里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这种环境本该是放大恐惧与催生依赖的最佳温床。 然而,凯克只是平静地抬起手,在寂静的黑暗中。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 一团明亮的、橘红色的火焰凭空出现。 如同一颗温顺的小小太阳,静静地悬浮在两人之间的半空中。 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令人室息的黑暗,照亮了墓室的每一个角落。 也无比清晰地照出了伊莎贝拉脸上那副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混合著惊恐与愕然的复杂表情。 这团伊格尼法印火光的位置非常巧妙,不偏不倚。 正好將两人隔开了一个礼貌而疏远的、无法进行任何亲密接触的安全社交距离。 这是柯恩这些天教他的一个小技巧,用於在黑暗环境中稳定照明。 没想到在这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绝佳效果。 伊莎贝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她並未死心。 她的计划还有后续。她强迫自己將目光从那团碍事的火焰上移开。 转向那扇纹丝不动的石门,用一种充满希冀和盲目崇拜的语气,开始了她的旁敲侧击: “凯克先生,您是这么强大的猎魔人。 一定一定有办法打开这扇石门的,对吧?”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著,充满了紧张、狂热与期待。 快用出来吧,用出那种力量! 就是你在女爵的仪式上,那种能吞噬一切、顛覆规则的神秘力量! 我为你准备了完美的舞台! 她几乎模擬出了那日地牢中的所有关键要素。 幽闭的环境,看似致命的威胁,以及一个楚楚可怜、需要“拯救”的柔弱女性。 她甚至不惜耗费自己的力量,动用血族秘法。 將自身的能量与这扇石门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双重保险。 物理上,它坚不可摧; 魔法上,它更是自己力量的延伸。 她不相信,在这种精心布置的绝境之下,这只狡猾的小老鼠还能藏得住他那惊人的底牌。 凯克看著她那双因过度期待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翠绿眼眸,心中瞬间瞭然。 原来如此。 我总算明白了。 她的计划,从头到尾都不是想吃了我,也不是那些无聊的男女之事。 她是在试探我,或者说,是在復现某种条件。 她想知道,我在暗影女爵的仪式上,那诡异的表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在这种幽闭、危险的环境下,利用恐惧和依赖感来攻破我的心防。 逼我再一次使用系统的力量。 凯克彻底看穿了她的意图。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变得有趣起来。 毕竟艾斯卡尔在自己身边呆了那么久,都无法看出系统的底细。 凯克可不认为伊莎贝拉能看的出来。 他决定將计就计,索性陪这位演技精湛的“影后”好好演下去。 看看她这齣大戏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他首先就在心里坚决地否决了使用“暗影之拥”进行掛机修炼的选项。 开什么玩笑,敌人越是想要的,我就越不能给。这是基本原则。 秉承著这个朴素的、甚至有些叛逆的原则。 凯克在脑海中快速筛选著系统面板上那些可怜的几个选项。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他才刚获得没多久的技能上。 炼金术。 既然物理上走不出去,那就换个思路。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极其严肃和凝重的表情,仿佛即將要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对伊莎贝拉说道: “夫人,请冷静。这扇门不仅仅是石头,它上面被加持了古老的守护符文。 任何强行破坏的行为,都只会导致一个结果。 整个墓穴的结构失衡,彻底坍塌。我们都会被活埋在这里。” 他顿了顿,看到伊莎贝拉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於是继续压低声音,让语气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想要离开,只有一个办法。 我需要举行一种非常古老的冥想仪式,尝试与这个墓穴的先祖之灵进行沟通。 从它们沉睡的智慧中,寻求离开的正確方式。 这个过程—非常危险,我的精神会暂时脱离躯体。 所以,仪式期间,我可能会有些—反常。 请您务必与我保持距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惊慌,更不要试图打断我。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半真半假、神神叨叨的说辞,成功地为他接下来的掛机修炼行为。 铺好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令人信服的藉口。 不过,在开始“仪式”之前,凯克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走向墓室角落的另一口石棺,用手在棺盖边缘隨意地敲了敲,以乎在確认著什么。 接著,他用一种巧劲,轻而易举地便將沉重的石盖推开了一条缝。 他伸手进去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看起来颇有分量的皮袋子。 隨手扔给了伊莎贝拉。 叮噹一声,袋子里发出了金幣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家族財宝了吧?” 凯克的声音平淡无波。 毕竟表面上的任务还是得要完成的。 伊莎贝拉下意识地接住了皮袋,那沉甸甸的触感和诱人的声响。 却没能让她的目光从凯克身上移开分毫。 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將袋子抓在手里,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凯克身上。 那双翠绿的眼眸里,期待与狂热交织成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先祖之灵的沟通? 果然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神秘仪式! 和血族的通灵术有什么不同吗? 凯克不再理会她內心的波澜,自顾自地在墓室中央盘膝而坐,缓缓闭上了眼睛。 “系统,开始掛机修炼。 目標:炼金术,燕子药剂配方。” 下一秒,他的身体控制权被系统完全接管。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已经变得一片空洞。 毫无任何人类的情感,如同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最精密的仪器。 工具人模式,启动! 伊莎贝拉屏住呼吸,紧张又兴奋地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要来了! 他那神秘力量的真面目,马上就要在我面前揭晓了! 【任务开始:炼製燕子魔药】 【暂无炼金素材—检测到附近存在配方材料:白屈菜】 【正在自动拾取中—】 在伊莎贝拉那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凯克站起身。 他无视了身旁这位美丽的女伴,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他径直走向墓室深处的那口石棺,步伐稳健,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伊莎贝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 只见凯克伸出双手,用一种精准到毫米、高效到冷酷的力道。 平稳地推开了那沉重无比的石质棺盖,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然后— 他伸出手,探进那具早已乾枯、不知属於哪个年代的骸骨旁边。 在一堆腐朽的尘土和骯脏的蛛网中,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捏起了一株从石棺缝隙里顽强长出来的、开著几朵不起眼小黄的杂草。 伊莎贝拉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彻底宕机了。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双美丽的翠绿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巨大困惑。 这—这就是所谓的“古老仪式”? 这就是他那可以对抗高等血族的、神秘力量的展现? 在別人祖宗的安息之所里翻箱倒柜了半天,就为了一根路边隨处可见的破草? 【材料『白屈菜获取成功】 【正在拾取下一素材:水鬼脑】 系统判定下一个材料的位置在墓穴之外。 於是,凯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將那株小黄隨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径直走向那扇被封死的巨大石门。 伊莎贝拉的心头猛地一紧,一丝希望重新燃起。 终於要来了吗? 沟通仪式失败了,现在要用蛮力破门了? 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再一次彻底顛覆了她的认知。 甚至击碎了她作为一名高级吸血鬼的骄傲。 凯克並没有凝聚任何强大的法印,更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暗影之力。 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石门上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起来。 那姿態不像一个准备战斗的猎魔人,反倒像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仔细聆听墙体內部的结构与迴响。 几秒后,他停了下来。 他对著石门上几个毫不起眼的、甚至可以说是隨机的微小点,连续释放了三下阿尔德法印。 那法印的威力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仅仅带起三股微弱得如同嘆息的气流。 咔噠。 咔噠。 咔噠。 三声清脆得如同钟錶零件精密嚙合的轻响过后。 古老机关內部那些复杂而环环相扣的榫卯结构,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精准地解开了。 那扇与伊莎贝拉的血族能量紧密相连、沉重无比的石门。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摩擦声中,自己—缓缓地向一侧滑开了。 “噗-” 伊莎贝拉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击中。 喉头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一口鲜血差点当场喷了出来。 她布下的能量连结,在机关被以纯粹的物理技巧破解的瞬间,遭到了粗暴无比的能量反噬。 该死的! 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明明全神贯注地盯著凯克的每一个动作,却完全无法理解。 他究竟是如何用那种简陋到可笑的、威力微弱的法印。 在同一时间,既绕过了自己的法阵封印,又解开了石门那传承百年的复杂物理结构的。 凯克却对此毫无所觉。他面无表情地跨过门槛,迎著外面吹来的寒风。 走了出去,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那么简单。 伊莎贝拉彻底懵了。她强行压下体內翻腾的气血,也顾不上维持自己优雅高贵的姿態。 赶紧提起长裙的裙摆,狼狈不堪地追了出去。 她还必须维持著自己那可怜的人设,用颤抖的声音,带著哭腔喊道: “凯克先生!您—您真是太厉害了! 等等我!” 她精心策划的、充满致命诱惑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优雅捕猎计划。 至此,彻底变成了一场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诞离奇的户外追踪。 凛冬的沼泽,是一片灰败而绝望的土地。 伊莎贝拉被迫跟著凯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那冰冷刺骨的泥水里。 骯脏的泥浆很快浸湿了她华丽的丝绒裙摆,那冰冷的、黏腻的触感让她几欲发狂。 由於受了內伤,又不能暴露吸血鬼的身份使用超凡的速度。 她怎么也追不上前方那个步履稳健得仿佛在自家后园散步的男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凯克以一种毫无美感的、纯粹为了效率的姿態。 精准地一剑砍掉一只从泥水里冒出来的水鬼的脑袋。 然后蹲下身,用同样精准的手法,熟练地取出大脑,用一块油布包好,塞进腰包,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这个大美人还不如一滩烂泥有吸引力。 【材料『水鬼脑获取成功】 【正在自动拾取下一目標:矮人烈酒】 凯克径直走回了小镇,走回了那家温暖的旅店。 当他推开橡木门时,大堂里温暖的空气和喧闹的人声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正在壁炉边,用一块鹿皮仔细擦拭著银剑的艾斯卡尔。 和捧著一本厚重古籍,眉头紧锁研究著的柯恩,都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气而惊讶地抬起了头。 一只叉尾龙对他们来说並不是什么难题,他们已经解决完毕並回到旅馆了。 然后,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凯克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堂,无视了所有人的注视,径直走向吧檯。 而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著那位他们救回来的、柔弱美丽的“伊莲娜夫人”。 此刻的她,满身都是灰黑色的泥污,华丽的裙子又脏又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一头蜜色的长髮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美丽的翠绿眼眸里。 燃烧著扭曲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 凯克无视了所有人惊奇的目光,更无视了身后那个快要气到自燃的女人。 他从吧檯上拿起一瓶矮人烈酒,在目瞪口呆的旅店老板然后默默地转身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艾斯卡尔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对旅店老板说。 “这瓶酒算我的!” 伊莎贝拉一个人,僵硬地、孤零零地站在旅店大堂的中央。 她衣衫不整,髮丝凌乱,手里还紧紧捏著一枝之前在墓穴里。 被凯克莫名其妙塞给她的、那个简陋的钱袋。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换来的就是陪著她的目標,进行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户外材料採购”。 而她自己,搞得比从战场上最泥泞的战壕里逃回来的难民还要狼狈。 这时,柯恩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放下了书,带著一丝学者的关切和八卦的探究,走了过来。 “伊莲娜夫人,您和凯克—这是去哪儿了? 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呃,不太好。” 伊莎贝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们—我们去—去郊外散了散心。 顺便—缅怀了一下我逝去的丈夫。 今天—天气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凯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结束了系统修炼,手里拿著一个刚刚炼製好的、装著深红色澄清液体的小瓶子。 他走到伊莎贝拉面前,將那瓶魔药递给了她,脸上甚至带著一丝任务完成后的成就感。 “给,这是用在你家族墓穴里找到的材料,为你精心製作的魔药。”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甚至有些靦腆的微笑。 “我想,这也算是完成了你的心愿和要求吧。” 伊莎贝拉一把夺过那瓶燕子魔药,紧紧地攥在手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翠绿色眼眸里,翻涌著几乎无法掩饰的、凛冽刺骨的杀意。 她一字一句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没错,你顺利地—完成了我的要求。”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啊。” 第66章 71.虚假呼救 5k 第63章 71.虚假呼救 5k “所以一—” 艾斯卡尔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黏糊糊的。 “那个寡妇,伊莲娜夫人。她到底———让你帮她找什么?” 凯克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像两颗沾著油污的玻璃珠,黏在自己的后颈上。 他没动,又撕下一大块麵包,狠狠地塞进嘴里,用咀嚼的动作来掩饰一瞬间的僵硬。 墓穴里的那股冷气,好像顺著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没什么,” 他的声音从满是食物的嘴里挤出来,含糊不清。 “她家墓地—找点遗物。” 他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够平淡,够无所谓。 可心臟却不合时宜地多跳了一下。他咽下麵包,那团食物像石头一样坠进胃里。 孤男寡女,狼狐归来。这事没法解释。 “哦?遗物?” 艾斯卡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咯咯的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他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手肘拄在桌上的油渍里,一股混合著汗味和劣质麦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压低了声音,那气音嘶嘶作响,就响在凯克耳边。 “光是找东西? 就没在黑漆漆的墓里头,找点別的乐子?” 那眼神,简直要把凯克从里到外扒光了看。 “艾斯卡尔!” 凯克像是被火钳烫了屁股,猛地抬起头,麵包渣差点呛进气管。 羞恼和怒火一下子涌上脸,让他声音都变了调。 “我看起来有那么飢不择食?” 手里的麵包被他捏得变了形,软塌塌地查拉著。 “那可说不准。” 艾斯卡尔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反而更来劲了。 他懒洋洋地靠回椅背,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架势。 “上次在那个吸血鬼的地下宫殿里,你可不是—.“ “该死的,闭嘴!” 凯克的声音高了八度,脸颊烧得通红,恨不得把那块变形的麵包直接塞进对方的嘴里。 一直没作声的柯恩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每个动作都透著一股书卷气。 他开了口,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平稳,却莫名地让空气安静了下来。 “艾斯卡尔,在餐桌上窥探他人的私事,並非绅士所为。” 他的目光落在艾斯卡尔身上,不带一丝火气,却让后者脸上那猥琐的笑容僵了一瞬。 凯克立刻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木头。 柯恩总是在这种时候把他从艾斯卡尔的烂泥潭里拉出来。 然后柯恩转过头,自光也落在了凯克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艾斯卡尔的污秽,只有纯粹的好奇,清澈见底,却让凯克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凯克,墓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伊莲娜夫人回来时·那般狼狐?” “柯恩!” 凯克感觉后背被人捅了一刀,比被艾斯卡尔的口水喷一脸还难受。 他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学坏了? “你不是刚说吃饭的时候不该问这些吗?” 声音里全是控诉。 柯恩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优雅又狡点的弧度。 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动作坦然得像在展示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 “可是,”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已经吃完了。” 凯克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恶狼狠地把剩下的大半块麵包全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得像只准备过冬的仓鼠,用食物把所有可能的回答都堵了回去。 “什么都没干。” 他含混不清地嘟了一句,抓起靠在桌边的剑。 剑鞘刮过木桌,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他几乎是逃出了那间充满了低笑声的休息室。 寒风扑面而来,比早上更利了,卷著雪粒子抽在脸上,一阵阵的刺痛。 凯克一边快步走著,一边检查著任务的收穫。 跟狩猎不一样,这种委託,似乎得等僱主亲口確认才算完事。 一个念头毫无徵兆地冒了出来: 如果不去做任务,而是把委託人打个半死,逼他承认任务完成了会怎么样?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诱人又危险的想法甩了出去。 自己的底线,还没低到那个地步。 大概吧· 他將注意力转回了眼前浮现的面板上, 【支线任务:致命邀约】 【任务內容:跟隨伊莲娜前往默克威尔外的地下墓穴。】 【完成度:优秀】 【任务评价:你在吸血鬼女士层出不穷的试探下,成功守住了底线。把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变成你的户外採风】 【任务奖励:3点自由属性点,100克朗,完成度额外奖励(逆转,不伤),初拥lv1,月之尘配方x1】 “初拥”两个字跳进眼里,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听起来有点意思。他立刻点开了那个图標。 一行行描述浮现。 【技能描述:你掌握了传说中吸血鬼始祖传承的古老仪式一一初拥。 你將利齿刺入目標的颈项,將自身蕴含的能量尽数灌注其中,以此將凡人扭曲为一种介於野兽与人之间的低级吸血生物。 这些被初拥者將彻底沦为受本能驱使的怪物,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与嗜血本能,却也永远失去了理智与人性。 他们对阳光和银器怀有致命的增恶,其行为模式將变得混乱而狂暴,仅能凭藉最原始的本能对你產生微弱的服从。】 凯克的嘴角抽了抽。 刚才那点期待,像被冷水浇灭的炭火,只剩下一缕青烟。这算什么狗屁技能? 把人变成没脑子的怪物,还怕光怕银,就算能“微弱服从”,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 能凑上去咬脖子了,为什么不直接吸乾?还能补充能量。 反倒是那个“月之尘配方”,让他心里舒坦了点。 至少是个实用的东西。 他到现在连猫眼药剂都配不顺溜,每次都得费老大劲去记那些该死的比例。 有了配方,起码能省下不少功夫,把时间在磨炼剑术上。 他摇摇头,关掉了面板。 旅店门口有个避风的角落,他靠在墙上,学著那两个老猎魔人的样子,用一块粗布慢悠悠地擦著自己那把破破烂烂的钢剑。 剑刃在布料下发出沙沙的轻响,映著午后惨白的天光。 风好像比刚才更凶了。 从北边刮过来的风,带著刀子一样的雪粒子,狠狠地抽在人脸上,疼得钻心。 下午柯恩领著凯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 雪很厚,每一步都陷下去,发出“咯吱、咯哎”的声响。 他们又站到了镇长艾拉瑞亚家的门口。 木屋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暖洋洋的,是炉火的顏色。 外面天寒地冻,灰濛濛一片,屋里那点光,就显得格外诱人。 柯恩抬手敲了敲门。三下,不轻不重,声音在风雪里传得很清楚。 门很快开了。 艾拉瑞亚的脸上还是那副笑,慈祥得能把冰雪都融化掉。 她眼角的皱纹隨著笑容堆起来,看著更亲切了。 “啊,是猎魔人大师。”她的声音很热切,透著一股子实在的感激,“快请进,外面冻坏了吧她侧过身,把他们让进屋里。 “日安,艾拉瑞亚夫人。” 柯恩微微欠身,动作一丝不苟,像是从哪个贵族家里出来的。 『我们来是想问问,镇子里—还有没有別的活计。 冬天太长,总得找点事做,餬口饭吃。” “当然,当然。” 艾拉瑞亚把他们引到壁炉边。 火烧得正旺,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你们清理了矿洞,又解决了沼泽里的水鬼,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愿圣光保佑你们。” 她停了一下,那张慈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忧虑,皱纹也跟著深了些。 “说起来,確实还有一件事。 沼泽里的水鬼是没了,可东边,靠近那片枯萎林地的地方。 最近又有人失踪了。 有个侥倖逃回来的,说是在雾里看见了鬼火。” 她的声音压低了,听著有些发毛。 柯恩若有所思地摩著下巴上的短须, “鬼火—是小雾妖吗?” “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分得清。” 艾拉瑞亚嘆了口气,眼神里全是无助。 “只希望你们能去看看,让那条路能重新走人。 报酬方面,我们一定尽力。” 柯恩没怎么犹豫。 “我们接了。” 两人告辞出来。 身后的木门“咔噠”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內的暖意。 门里,艾拉瑞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 她的眼神变得又冷又硬,死死盯著炉子里跳动的火苗,嘴里几乎是咬著牙挤出几个字: “这些该死的变种人,怎么还不滚。” 她转向站在墙角阴影里的一个村民,那人的身影像一团模糊的影子。 在火光下看不真切,但站得笔直,显然很紧张。 艾拉瑞亚的声音又急又低,带著不容反驳的命令: “年末的祭典不能再等了。 我看他们都接了任务要出远门,正好。” 她眼里闪著一股子狼劲儿。 “去,召集人手,先准备起来。 今天下午,祭典的一部分———.可以开始了。” 门外,寒风像一头野兽,立刻將他们吞了进去。 柯恩把兜帽拉得更低,遮住了那双在风雪中显得愈发明亮的猫眼。 “凯克,”他开口,声音在风里听著有些发闷, “今天的委託,有点不一样。我们要对付的东西,最厉害的不是爪子和牙。” 他顿了顿,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哎作响。 “是它操纵人心的本事。 记住,进了它的地盘,你的眼晴会骗你,但你的感知不会。 今天,你得学会在大雾里,看清什么是真的。” 凯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边听著,一边又把那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面板调了出来。 【狩猎任务:沼泽的鬼火】 【任务內容:清除默克威尔附近沼泽地与枯菱林地交界处的威胁。】 他心里一阵舒坦。 这种做任务就能变强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要不是艾斯卡尔还念叻著回狼堡,他真想整个冬天都耗在这里, 大雪天,谁愿意挪窝。 他们身后不远处,旅店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艾斯卡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看著柯恩和凯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村口的风雪里。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披上厚重的甲和斗篷,像个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旅店后门溜了出去。 他的步子又快又稳,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始终吊在前面两个人身后。 不远不近,刚好能听见点动静,又不容易被发现。 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柯恩,你那套骑士的狗屁理论,在沼泽的烂泥里,到底值几个子儿? 一丝冷笑掛在他嘴角,眼神里全是看好戏的期待。 默克威尔东边的沼泽,是片鸟都不愿意落脚的鬼地方。 灰色的雾气终年不散,像一堵墙,把这里和外面的世界隔开。 空气又冷又湿,灌满了烂草和臭水的腥味吸一口,满嘴都是泥巴和腐叶子的味道,让人犯噁心。 脚下的地又软又滑,每踩一步都陷进去老深,发出“噗、噗”的声响。 一进来,眼前就只剩下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雾像活的一样,一团一团地滚过来,把什么都染成了灰色。 分不清方向,也看不见前面有什么。 “停下。” 柯恩突然抬手。 他那件绣著银色符文的黑袍子,在灰雾里看著格外扎眼。 又好像和这片死气沉沉的沼泽融在了一起。 “感受这里的空气,凯克。” 柯恩的声音又低又清楚,像是在念咒。 “这雾不正常。有股子魔法的腥气,比外面的雾更冷、更浓。 这里,就是小雾妖的狩猎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別用眼睛看,会迷路。” 他引导著凯克。 “小雾妖最会骗人眼睛,它们能扭曲光线,造出假的影子。 用你的耳朵去听,听那些细小的声音: 用你的皮肤去感觉,感觉空气里不寻常的动静。 雾在流动,但里面有些地方不对劲,像水里的波纹。 那就是它在动,是它在耍招时留下的破绽。” “对付它们,伊格尼法印最好用。” 他继续说,声音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火能点燃沼泽里的瘴气,烧伤它。 更要紧的是,火光能带来光和暖,把它们赖以生存的阴冷环境给破了。 阿尔德法印也行,能当剑使, 一阵衝击波过去,能把雾吹散,让藏在里面的东西现出原形。” 在他们身后大概五十步远的地方,艾斯卡尔正靠在一棵禿树干上。 那树枝扭曲著,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枯手。 他一动不动,活像尊石像,只有那双眼晴在灰雾里闪著光。 他远远地看著柯恩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对著凯克灌输他那套“理论”,嘴角撇了撇,全是瞧不起。 感受空气?听波纹? 天真。 艾斯卡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种里胡哨的东西,真动起手来屁用没有。 他该教那小子的,是在这种鬼地方,喘气的都可能是敌人,任何声音都可能是陷阱。 该教他怎么用烂泥盖住自己的味儿,怎么在没过膝盖的污水里走路不出声。 这才是活命的本事。 不是什么狗屁的“感受”。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了浓雾。 “救命!” 声音像是从正前方传来。 凯克刚要抬头,几乎是同一瞬间,又一声“救命!”从左侧炸响。 不对,又好像在右边。 雾气把声音搅成了一团乱麻,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忽远忽近,像是无数个溺水者在他耳边同时挣扎。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柯恩。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份重量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拨开身前湿冷的芦苇丛,叶片刮在皮甲上,发出“沙沙”的、令人心烦的响动。 然后,凯克看见了。 雾气稍微散开一个缺口,前面不远的一块礁石上,站著个男人。 一身丝绸衣服,此刻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留著两撇可笑的小鬍子。 正张大嘴巴,无声地嘶吼。 凯克眨了眨眼,把目光移开。 旁边的另一块礁石上··也站著一个男人。 他的大脑像是被冻住了一瞬。 同一个男人。 同样的丝绸,同样的小鬍子,脸上掛著一模一样扭曲到失真的惊恐。 左边那个伸出右手,右边那个也伸出右手。 动作同步得像一场拙劣的木偶戏。 “救我!我在这里!” 其中一个的尖叫终於对上了口型。 “不!我才是真的!快来!” 另一个吼得撕心裂肺。 凯克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喷出一小股白气。 他下意识地警了柯恩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同样的荒谬感。 这雾妖的把戏也太粗糙了点。 一个念头没头没脑地钻进他脑海: 怎么就没个像样的怪物,用一种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看著他,然后真诚地说上一句一“动手吧,凯克。” 第67章 72.沼泽窥视 5k 第64章 72.沼泽窥视 5k 是诱饵。 柯恩的声音,冷静得像沼泽里的冰水,从凯克耳边响起。 他一只手按住了凯克下意识探向剑柄的动作。 “典型的小雾妖陷阱,別去看。” 凯克依言合上了眼。 视野的剥离,让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他听见风,听见风穿过枯萎芦苇时那种细微的、蛇鳞摩擦般的鸣咽。 听见脚下的泥水,每一次踩踏都发出粘腻而沉闷的“噗”声。 更远处,沼泽深处,某个气泡“”地一声破裂,声音微弱得像一个幻觉。 那两个呼救声,就在这片由死亡与腐败构成的交响里,突兀得像两根插进耳朵里的滚烫铁钉。 凯克能分辨出来,右边那个声音的回声,带著一种不自然的、空洞的僵硬感。 死物的回声。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转而专注於嗅觉空气里,除了沼泽固有的、那种烂泥和腐烂植物混杂的甜腥气,还有一丝別的什么。 一种—死板的味道。像放久了的铁器,带著陈腐的金属锈味。 魔法造物的味道。 而就在那片死板的腥味中,他捕捉到了一缕活物的气息。 极其微弱,却无比鲜活。 带著恐惧,带著汗水,带著绝望挣扎时肺部呼出的热气。 凯克猛地睁开眼,手臂抬起,像一根標枪般直直指向左前方,那个声音更微弱的方向。 “那边。” 他肯定地说。 “那个人还活著。” 数十步之外,艾斯卡尔像一块长满苔蘚的岩石,与身后的枯树阴影融为一体。 他听到了呼救,也看到了凯克的所有应对。 当那孩子的手臂精准地指向生者的方向时。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讚许,在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狼眼中一闪而过。 小子,基本功还行。 但这丝讚许,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被更深、更冷的忧虑所吞噬。 他看著柯恩领著凯克,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向走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柯恩。 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蠢到会把自己陷进沼泽里的过客,把你们两个都搭进去? 循著那缕微弱的活人气息,他们很快找到了源头。 一个商人,看穿著就知道身价不菲。 此刻大半个身子却陷在漆黑的泥沼里,脸色白得像死人,呼吸微弱。 一只佝僂的小雾妖,正像一只耐心等待的禿鷲。 在他周围的雾气中若隱若现,贪婪地吸食著他逸散出的恐惧。 而就在柯恩与凯克现身的瞬间。 另一侧的浓雾中,第二只小雾妖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活人的气息,对它们而言,是比蜜更甜美的诱惑, 退路被封死了。 情况一如艾斯卡尔最坏的预料。 “凯克,听著。” 柯恩的声音快速而冷静,像出鞘的刀锋,他一把拉住准备拔剑的凯克,在他耳边低语。 “我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那个商人甚至可能只是诱饵。 但猎魔人的职责不只是杀死怪物,更是保护生命。 如果里面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一个活人,我们就不能放弃。 这是我们与那些只认钱的杀戮机器,最根本的区別。” 他看著凯克,那双属於狮鷲学派的黄绿色瞳孔里。 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严苛的信任与鼓励。 “我要你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我们为何挥剑。 你去救人,用阿尔德法印吹散沼气,然后把他拖出来, 我来对付它们。 这句话,穿过潮湿的空气,像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远处艾斯卡尔的神经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 当柯恩说出那句高尚得可笑的信条时,艾斯卡尔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指节凸起,像某种扭曲的树根。 一股冰冷的,混杂著失望与尖刻嘲弄的情绪,从他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活下来!活下来才是猎魔人唯一的理由! 你看到了吗?你这就是在把凯克往那条路上推! 今天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商人,明天呢?为了所谓的“荣誉”? 最后变得和那个熊学派的杂碎一样,麻木不仁。 或者乾脆死在某个愚蠢的村庄里! 艾斯卡尔救过人,他知道代价。 但我他不想让凯克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流一滴血! 艾斯卡尔的手,已经紧紧搭在了剑柄上。 剑柄上冰冷的皮革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了一丝。 他决定了。 就將这场战斗,视为对柯恩那套狗屁教学的最终考验。 一旦凯克一旦那孩子因为这个愚蠢到极点的计划,出现任何真正的危险他会立刻出手。 哪怕暴露行踪,他也要把这堂该死的教学,搅个天翻地覆。 战斗爆发了。 柯恩如一道离弦的箭矢衝出,明亮的伊格尼法印在他指尖划破灰雾。 火焰精准地引燃了一只小雾妖身边的沼气。 一声爆响,成功將它的注意力死死地吸引了过去。 凯克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行吧,就当是高难度的护送任务了,报酬可得给够— 他在冲向那名商人的同时,双手在胸前飞速画出一个符號。 昆恩法印。 一层淡金色的魔法护盾,像一层薄薄的琥珀,瞬间笼罩全身。 他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奄奄一息的商人身上,准备用阿尔德法印驱散他周围致命的雾气。 然而,就在他即將施放法印的那一刻。 他负责应对的那只小雾妖,展现出了惊人的狡猾。 它完全无视了近在尺尺、睡手可得的商人,身体在雾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像一条在水中滑行的毒蛇,精准地预判了凯克的意图。 它没有攻击凯克的身体。 它的尖爪在空中划出一道凝结著浓雾的惨绿色弧光不偏不倚,正正劈砍在凯克胸前的昆恩护盾上! “砰!” 一声脆响。 像一块玻璃被铁锤砸碎。 那层金色的护盾应声而破,化为无数飞散的光点。 臥槽? 凯克心中剧震。 这小雾妖居然能破自己的盾? 这不科学!小雾妖在巫师三里不是属於新手怪吗? 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震惊与硬直中。 小雾妖的第二爪,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闪电般接踵而至。 目標,他的侧腹! “唔!” 凯克凭藉著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向后急退,却依然感到腰间一凉。 单薄的服,像纸一样被撕开。 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渗透出来。 他痛得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跟跎。 操,玩脱了,得想办法自救! 但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名商人惊恐的挣扎,以及凯克刚刚准备施放却被打断的阿尔德法印所逸散出的能量,似乎触动了什么看不见的开关。 他们脚下的泥沼,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 三只! 三只新的小雾妖,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啸,从漆黑的泥浆中钻出。 毫不犹豫地扑向正在与第一只怪物缠斗的柯恩! 巢穴! 柯恩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一个复合陷阱! 他立刻被四只小雾妖团团围住,剑光与法印交织成一片致命的光网。 一时间,他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支援凯克。 这一幕,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狼狠砸在艾斯卡尔的心上。 他最坏的预感,成真了。 一股混杂著暴怒、后怕与“果然如此”的冰冷情绪,瞬间吞噬了他。 柯恩!这就是你的教学?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他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身体已经绷紧,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衝出去。 但就在下一刻,他强行压下了这股衝动, 他的动作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凯克在剧痛中,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迅速稳住了身形。 那双原本还带著一丝青涩的眼睛里,恐惧和慌乱,像退潮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 反而被激发出来的,更加凶狠与专注的眼神。 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看著,还挺像样。 艾斯卡尔那焚烧的怒火中,悄然升起了一丝冰冷的、残忍的兴趣。 侧腹传来的剧痛,像一盆混著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让凯克瞬间清醒。 行吧。 柯恩老师的“骑士精神”公开课,第一节就碰上了地狱难度的隨堂测验。 如果这里不是一个该死的怪物巢穴。 他们两个人,保护一个商人,绰绰有余。 但现在,是五只。 柯恩计划宣告破產,现在切换到艾斯卡尔的“活下去就算成功”模式。 不能再指望支援了,得自救!。 他没有再去看柯恩那边的战局,而是猛地將掌心对准自己脚下和商人周围的地面。 清出一块安全的输出环境! “阿尔德!” 强大的气流猛地爆发。 那不仅仅是將近处那只准备再次攻击的小雾妖吹得一个跟跑。 更重要的是,这股狂风將地面厚重的积水和烂泥吹向四周。 暂时清出了一小片相对坚实的立足点。 就在小雾妖稳住身形,准备再次扑击的瞬间。 凯克的身影突然矮了下去,像是被一滴墨水滴染的画。 瞬间融入了身边一棵枯树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中。 暗影穿梭! 小雾妖的攻击扑了个空,它茫然地停在原地,失去了目標。 下一秒,凯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它身后。 他手中的钢剑,带著狼学派特有的迅捷与精准。 从怪物背后薄弱的关节处狠狠刺入,手腕一拧,一抽。 一蓬腥臭的绿色汁液,喷洒而出。 第一只小雾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无力地瘫倒在地。 远处的艾斯卡尔看到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著凯克,在彻底脱离柯恩那可笑的计划后。 自主施放阿尔德清出立足点,用影遁躲避攻击,然后绕后,反杀。 那一连串的动作,乾净、果断、致命。 完全是狼学派的战斗逻辑。 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骑士精神”。 只有求生、反击,以及对敌人要害的精准打击。 艾斯卡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得的弧度。 看,这才是我的学生,学到了精髓。 那不是柯恩教的。 那是他一一艾斯卡尔教的。 或者说,是凯克在他身边耳濡目染。 从他那套生存至上的实用主义中,自然而然养成的战斗本能。 柯恩那套华而不实的信条,在生死关头,不堪一击。 而自己所信奉的,才是能让一个猎魔人活下来的唯一真理。 一股混杂著骄傲与对柯恩理念的彻底鄙夷,在他胸中升腾。 此时,柯恩也终於抓住机会。 一剑斩杀了一只妄图偷袭的小雾妖。 腾出手,將那个嚇得半死的商人从泥沼中硬生生拖了出来。 但另一边,被凯克杀掉同伴的小雾妖,彻底狂性大发。 它放弃了与柯恩缠斗,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闪电般扑向刚刚完成击杀、尚在喘息的凯克,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商人。 太快了! 凯克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也来不及再次使用暗影穿梭。 在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一一这是艾斯卡尔会做出的选择。 不是逃避,不是防御。 而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机。 他做出了一个艾斯卡尔式的选择。 他猛地將身边的商人推向一边。 自己则不退反进,迎著小雾妖挥下的利爪。 將早已在掌心准备好的伊格尼法印的火焰流,狠狠地喷向了怪物的脸! “嘶—一!” 小雾妖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它的视线瞬间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 但它那锋利的爪子,也结结实实地在凯克的肩膀上。 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剧痛传来,凯克几乎要跪倒在地。 但他用伤痛,换来了决定性的胜机。 在小雾妖因剧痛和目盲而疯狂扭动时,他忍著肩膀几乎要被撕裂的痛苦。 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握剑,將冰冷的剑锋。 从怪物的口中狠狠贯入,直没至柄! 怪物的挣扎,戛然而止。 战斗,结束了。 沼泽再次恢復了死寂。只剩下凯克拄著剑,大口大口喘著粗气的声音。 鲜血,从他的肩膀和腰侧不断涌出。 將他那身灰蓝色的服,染成了刺目的暗红色。 他成功了。 他保护了那个商人,並亲手杀死了两只怪物。 柯恩终於摆脱了剩下的敌人,他冲了过来。 看著凯克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脸上是震惊、担忧,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刻的愧疚。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住凯克,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那只手,就在半空中僵住了。 “凯克!你柯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著那些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伤口,后面的话。 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句沉重无比的: “.—.对不起。” 凯克摇了摇头,他忍著痛。 咧著嘴喘著气,脸上带著一丝自嘲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拄著剑,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摇了摇头,脸上带著一丝自嘲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柯恩..说真的,我挺喜欢你的骑士精神。 但现实好像总喜欢给理想主义者来记狼的。 这次的学费,可真他妈的贵。” 他从凯克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 直到此刻,柯恩才真正看清,那份他习以为常的戏謔外壳之下。 一直都藏著一颗怎样坚韧、甚至通透的灵魂。 这种故作轻鬆的吐槽,比任何直接的指责都更让柯恩心如刀绞, 他心中的愧疚感,变得更加沉重。 远处的阴影里,艾斯卡尔缓缓地,將那柄已经半出鞘的剑,收回了鞘中。 他本以为凯克会倒下,但他没有。 他本以为凯克会崩溃,会愤怒,会变成一头只知生存的野兽。 但他没有。 这个孩子,在生死关头用著他教的、最冷酷实用的生存技巧活了下来。 但在战斗结束后,面对那个把他带入险境的导师。 他却依然用那种该死的、玩世不恭的玩笑来收场。 而他自己,却还站在阴影之中,像个怯懦的、卑劣的旁观者。 艾斯卡尔那份刚刚升起的、对自己理念获胜的自得,瞬间被一种更冰冷、更复杂的挫败感刺穿。 我贏了吗? 不。 我只是让他学会了怎么在烂泥里打滚。 而柯恩,却教会了他在满身烂泥时,还知道抬头看看天。 我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把他置於险地,袖手旁观。 我和那个冷酷的熊学派又有什么区別? 我才是最该被诅咒的那个。 他看著凯克那副伤痕累累,却依旧用剑支撑著自己,站得笔直的身影。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里面有心痛,有骄傲。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如山的、再也无法推卸的责任。 到此为止了,柯恩。 到此为止了,我自己。 他心中的那场赌约,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结束了。 这孩子,必须由我来带。 这个念头,不再是出於对柯恩的否定,也不再是出於对自身理念的炫耀。 它变成了一种·赎罪。 我绝不会再让他,因为任何人的愚蠢包括我自己的愚蠢,再多流一滴不必要的血。 艾斯卡尔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第68章 73.凛冬盛宴 4k 第65章 73.凛冬盛宴 4k 天色沉得很快,窗户里只剩下几点烛火,在昏暗里挣扎。 莉娜把艾比的手得紧紧的,小小的身子在风里缩成一团。 旅店里十分暖和,可也沉闷。 她看著艾斯卡尔,他只是坐在桌边,疲惫地揉著眉心,连麦酒都没怎么动。 一股强烈的、想要为他们分担些什么的念头在心中滋生。 她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昨天那家麵包店的气味忽然窜回了她的记忆里。 那温暖的、混合著麦香与蜜的气味仿佛还在鼻尖縈绕。 她起脚,凑到艾比冻得通红的耳朵边,呵出的白气像一团小小的云。 她说,咱们可以再去问问,哪怕扫扫地也行。 赚来的钱,正好能给他们一个惊喜,买上几杯好麦酒。 艾比灰色的眼晴一下子亮了,用力点头。 她们来到那家麵包店,可那家麵包店的门关得死死的厚木门板连一丝光、一点声响都没漏出来。 麵包师今天看来是不打算开门了。 失望像口冷雾,呛得两个女孩心里都湿漉漉的。 她们在空荡荡的街上站了一会儿,寒气从鞋底钻上来,脸和鼻尖都冻麻了。 就在这时,街角的一栋房子抓住了莉娜的视线。 一扇窗,透出明亮的、暖洋洋的橘色灯火。里面好像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闹哄哄的,跟死了一样的小镇格格不入。 这么晚了是餐厅? 莉娜的心跳了一下。 餐厅总有盘子要洗的。 她吸了口冰冷的空气,那点勇气被重新吹得燃了起来拉著艾比走了过去,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门轴轻响,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著朴素麻布裙的妇人探出头。 脸上的微笑,和艾拉瑞亚阿姨很像,温和又慈祥。 “请问” 莉娜仰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 “你们这里需要人帮忙吗?我们可以洗盘子。” 妇人的笑意更深了。 她彻底打开门,侧身让开路。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肉汤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就把她们身上的寒意给衝散了。 “啊,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妇人热情地把她们迎了进去。 厚重的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砰的一声,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也隔绝了一切。 沼泽的湿冷似乎还黏在骨头缝里。 凯克走在前面,每上一级台阶,大腿都在抗议。 那伤不重,却像个烦人的蚊,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叮你一下。 楼梯的木板在他脚下呻吟。 柯恩跟在后面,凯克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还没散尽的、混合著烂泥和怪物体液的腥气。 他没回头,也知道柯恩肯定又在脑子里把沼泽里的那场仗从头到尾拆解了一遍。 一个声音,从走廊深处的阴影里传来,叫住了他。 是伊莲娜。 不,是伊莎贝拉。 柯恩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是一种老猎魔人对危险的直觉。 这个自称寡妇的女人身上有种让他背上汗毛倒竖的东西。 他刚想上前一步,用那种不容置喙的温和替凯克挡下麻烦,却被凯克抬手拦住了。 凯克只是示意柯恩先上楼,柯恩看了凯克好一会,才点头上去。 凯克的脸上看不到疲惫,甚至有一丝兴味, 这点小伤算什么,他更想看看这位一路纠缠不休的吸血鬼小姐, 在计谋被戳穿之后,还打算唱哪一出。 伊莎贝拉就站在那,一半身子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 一半浸在窗外泼进来的清冷月光中。 她身上不再是白日那身朴素的布裙,而是一件深色的丝绸睡袍。 布料像水一样贴著她的身体。 月光下,每一寸起伏都惊心动魄。 那张脸精致得不像活物,眼睛里偽装的柔弱被烧得一乾二净。 只剩下滚烫的、毫不掩饰的火焰。 “凯克。”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带著一种奇异的磁性,敲打著空旷的走廊。 “別演了。 我知道你看得出来。你也知道,我看出来了。” 她不蠢。 在墓穴里被他用那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破解机关,在沼泽边又被他用言语作弄之后,她就全明白了。 短暂的气恼之后,是更强烈的渴望,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像最诱人的毒药。 所以她来了。 她缓缓走近,属於高阶吸血鬼的黑暗魅力不再收敛。 像无形的潮水,拍向凯克。 “这个村子,你的同伴,猎魔人的身份——这些都太渺小了。” 她伸出手,纤长的指尖在月光下泛著危险的光,几乎要碰到他胸口的衣襟。 “你身体里流著和我一样的血。 黑暗,而且高贵。 我能感觉到。別再压抑它了。” 她的声音里有蛊惑的魔力。 “臣服於我。 或者—与我平等地站在一起。 『我可以给你永生,给你力量,给你一个不需要再看任何人脸色的世界。 我们才是同类,凯克。 我们可以成为这个腐朽世界的神!”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也是最真的。 这一次,不为猩红姐妹会,只为她自己。 她把野心、力量,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藏在永生之下的孤独。 全摊在了他面前。 用武力捕获他是不可能了。 那么,就让他成为同伴。 凯克没有后退。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她,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里。 没有惊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近乎悲悯。 “伊莎贝拉。” 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冻住了。 凯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她最骄傲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我身体里有黑暗。 但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微微摇头,目光仿佛穿过了她,看到了她身后那漫长的、独自在黑暗里跋涉的岁月。 “你所谓的『平等”,不过是想找个更强大的同类,来分担你的孤独。 你所谓的『神”,不过是给自己换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笼子。” 他顿了顿,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就像你早上说的『奶奶”一样。” “奶奶”。 这个词,像一粒火星,瞬间引爆了伊莎贝拉所有的防线。 她想起了今早,自己唯一一次对外人吐露心声,说起自己对命运的不甘。 那张偽装得天衣无缝的面具,在他面前碎得一乾二净。 而现在,那份脆弱的真诚。 却被对方当成了此刻用来刺伤她的、最锋利的武器。 凯克最后的语调里带著一丝几不可察的嘆息。 “你渴望摆脱被当做工具的命运,却又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 你不是在招揽一个伙伴,你只是在寻找一件能让你感觉不再孤单的藏品。 抱歉,我没兴趣。” “闭嘴!” 轰! 羞辱、愤怒、被彻底看穿的恐慌。 以及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说中心事的绝望。 瞬间吞噬了伊莎贝拉的理智。 她美丽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偽装的柔媚在剎那间剥落得乾乾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属於高阶吸血鬼的挣狞与疯狂。 “你敢—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她的指甲弹了出来,漆黑,尖利,像一排淬毒的短刃。 眼中的红光不是光,是烧著的血。 一声尖啸,不是从喉咙里,而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刮擦著走廊里每一个人的耳膜。 再没有招揽,没有诱惑,只有最原始的杀意。 她扑了过来。 在旅店的另一头,艾斯卡尔正用拇指摩著他那支磨损的石楠根菸斗,不知道在想什么。 “柯恩,今天你——— 他正要开口,让这位狮鷲学派的同僚彻底认输,承认狼学派的铁锤远比书本上的道理管用。 话没说完。 一声巨响。 一股暴戾、邪恶到让胃里发紧的气息,猛地穿透了木门。 艾斯卡尔和柯恩脸上的表情同时凝固了。 没有对视,没有商量。 艾斯卡尔一脚端开房门,柯恩的影子紧贴在他身后。 他们衝进走廊时,看到的就是那一幕。 那个寡妇,不,那个怪物,利爪正挥向凯克的面门。 艾斯卡尔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条冰冷的竖线。 他的手已经扣住了背后的剑柄。 柯恩则在看清状况的瞬间抬起了手,指尖已经有光在凝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凯克猛地侧身,一面金色的昆恩法印在他身前炸开。 砰! 一声闷响,像攻城锤砸在了石头上。 法印碎成万千光点,那股巨力还是把凯克撞得跟跑后退,后背结结实实地磕在墙上。 但,够了。 “找死!” 艾斯卡尔的咆哮里,一道银亮的弧光已经撕开了昏暗的空气,直劈伊莎贝拉的后心。 与此同时,柯恩的低喝响起,一团灼热的火焰从他掌心喷出,封死了她另一边的退路。 是伊格尼法印。 陷入狂怒的吸血鬼发出一声更尖利的嘶吼。 她放弃了凯克,身体以一个凡人绝无可能做到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让开了艾斯卡尔的剑锋剑尖擦著她的后背划过,带出一串火星。 她来不及完全躲开另一边的火焰,只能用手臂硬生生挡下。 丝绸睡袍化为灰,手臂上一片焦黑。 可那恐怖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癒合。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怨毒与不甘从她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不再恋战,猛地转身,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狠狠撞向走廊尽头的窗户。 哗啦! 木窗框和玻璃被撞得粉碎,无数碎片在月光下闪著寒光,落向楼下。 那道黑影,就此消失在风雪里。 走廊里一瞬间死寂,只剩下破碎的窗洞里灌进来的风。 呜呜地吹著,卷著雪粉。 “狗娘养吸血鬼的!” 艾斯卡尔低吼了一声,胸口的火被彻底点燃了。 他又想起了在野外,因为手里没捏著银剑,只能眼睁睁看她从容走掉的屈。 那股无力感此刻全变成了杀意。 他甚至没去看凯克,握著钢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转身就朝楼梯衝去。 “柯恩,快跟我追!这次非宰了她!” 柯恩点了点头,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猎魔人面对怪物时的冰冷。 他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凯克活动了一下被震得发麻的肩膀,刚要迈步,却被柯恩猛地回头拦住。 “你留下!”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受伤了,得留下来休息。” 艾斯卡尔已经衝到楼梯口,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在风里又冷又硬: “没错!去找那两个小傢伙! 鬼知道这地方还有没有別的蝙蝠,带她们去大厅,別待在房间里!”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紧接著,是楼下旅店大门被猛然撞开的巨响。 凯克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们是对的。 他闻著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味和法印留下的硝烟味,转身走向莉娜和艾比的房间。 走廊里一片狼藉。 他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莉娜?艾比?是我。” 里面还是一片死寂。 凯克皱起眉,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不再等待,直接推开了门。 空的。 房间里空荡荡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切都维持著她们离开时的样子。 那份过分的整洁,此刻却像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臟。 她们不在。 凯克立刻转身,脚步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 旅店大厅里,被惊醒的店老板举著烛台。 正惊魂未定地看著那扇被撞开的大门,寒风正把门吹得来回晃荡。 “老板,” 凯克的声音很急。 “看到那两个小姑娘了吗?” 老板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猎魔人大人。 我——我一直在一楼,没见她们下来过。” 没下来过? 凯克的心猛地一沉。 他衝出大门,冰冷的风雪扑面而来,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想起莉娜昨天提过的那家麵包店,那是她们唯一可能去的地方。 他顶著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印,在他身后迅速被新的飞雪掩盖。 他看到了那家麵包店。 和白天一样,黑漆漆的,门板紧闭,像一头蹲在阴影里的沉默野兽。 凯克站在风雪里,看著那扇门,又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旅店方向。 一个念头,不是闪电,而是一块冰,在他脑子里缓慢而清晰地成型。 她们不在房间。 她们没有下楼。 她们也不在这里。 那她们——在哪?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 心臟像是被进了一只冰手里,还在不断下沉。 冬天的寒意,这一次,是真的透进了骨髓里。 第69章 74.逐恶而来 第66章 74.逐恶而来 雪粒砸下来,不再是先前那副懒散的样子。 倒像是谁从天上往下倾倒著一袋袋厚重的鹅毛。 整个默克威尔镇子,瞬间成了一团模糊的白。 风声尖锐得像某种东西在豪叫。 把他的呼吸和那颗在胸腔里狂跳的心臟,全都吞了下去。 猎魔人的感官在这种鬼天气里几乎成了废物。 空气里只有雪的冷味儿,冰,还有潮气。 莉娜和艾比留下的那点稀薄的气味,早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一栋栋屋子,窗户黑得像洞,死死盯著他。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来自那些空洞的、野兽般的眼窝,看著他在雪里白费力气。 白天那点子人情味,那点虚假的暖意,现在连一丝灰烬都没剩下。 镇子里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凯克逼著自己停下。 他闭上眼,把所有念头都赶出去,只剩下耳朵,只剩下皮肤上的感知。 可除了风,还是只有风。 没有哭喊,没有求救,连一个活人该有的动静都没有。 恐慌像冰水一样,开始淹没他的脚踝。 就在这时。 视野的尽头,村子最深处,一星昏黄的光,针一样刺破了漫天风雪。 他认得那地方,艾拉瑞亚家旁边那座最大的房子,村民们祷告用的集会所。 那一丝光,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凯克立刻朝它冲了过去。 雪深,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像是陷在泥沼里,可他顾不上了。 越来越近。 一股味道,淡得几乎抓不住,丝丝缕缕地钻进他鼻子里。 血。 被风雪稀释了无数遍,但那股铁锈似的甜腥气,错不了。 心,猛地一沉。 凯克放慢了步子,像只猫一样,无声地贴近那栋亮著灯的建筑。 门里头,有声音。 一种低沉、单调的祷告,哼哼唧唧的,像首把人往死里催眠的曲子。 他贴到门前,屏住呼吸。 在那阵祷告的嗡鸣里,他终於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 艾比。 是艾比身上那股淡淡的奶味。 只是现在,这股味道里,混进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酸腐气,那是恐惧的味道。 她们就在里面。 “里面有人吗?我找两个小姑娘!” 他的声音文干文哑,猛地敲在厚重的未门上。 咚!咚!咚! 祷告声,停了。 里面,死一样的安静。 这种安静,比刚才那要命的祷告声更让人头皮发麻。 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怒火在他胸口炸开,滚烫的岩浆瞬间冲遍了四肢。 他退后一步,身上那件灰蓝色的服在风里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右手五指张开,掌心遥遥对准了门板。 “阿尔德!” 一声低吼。 无形的力道撞了上去。 木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门锁应声崩裂。 整扇门板向內倒飞,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门后的景象,让他眼里的火光瞬间冻结成冰。 那是一幅地狱才有的图景。 屋里烛火通明,亮得刺眼,却没有半分暖意。 十几个人,村子里那些熟悉的脸孔。 一个个笔挺地围坐在铺著白桌布的方桌旁,手里握著刀叉。 他们的姿態近乎虔诚,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正在享用“晚餐”。 盘子里不是麵包,也不是烤肉。 是一块块被肢解得血肉模糊的....碎肉。 即便那些“食物”已经支离破碎,凯克超乎常人的视力还是能分辨出骨骼和肌肉纹理没有尖叫。 没有哭豪。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一张张沾著暗红血跡的脸,齐刷刷地转过来,望向门口的他。 眼神空洞,麻木。 凯克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道竖直的缝。 “你们·在吃?” 声音干得像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挤满了无法相信的惊孩。 胃里一阵翻腾,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艾拉瑞亚从人群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她那件朴素的麻布长裙上,也染著大片深色的污跡,脸上却还掛著那副慈祥温和的笑。 可在那笑容底下,是一种非人的、深不见底的冷漠。 “年轻的猎魔人,你误会了。” 艾拉瑞亚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像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是圣主赐予我们的年末仪式。 餐桌上的,並非同类。”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而是自愿为圣主献身的。” 凯克强忍著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噁心与怒火,死死盯著这个疯子。 “你当我是瞎子吗! 那两个小女孩!你们把她们怎么样了!” 艾拉瑞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丑陋不堪。 “该死的外来者! 为什么非要来搅乱这一切!我已经特意避开你们了!” 她尖叫起来,声音刺耳。 凯克懒得再听她咆哮,他闭上眼,感官像一张网撒了出去。 在那片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疯狂分辨著莉娜和艾比的气味。 “既然你都看到了。” 艾拉瑞亚的神情越发癲狂。 “那你也別想走了! 正好,我们还没尝过猎魔人的滋味呢!” 话音刚落,周围的村民们,慢慢站了起来, 他们手里的不再是餐具。 是闪著寒光的切骨刀、剔骨鉤,还有些凯克只在某些不那么正经的图册上才见过的刑具。 他们迈著僵硬的、整齐划一的步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找到了。 在那片血腥味的源头,大厅最深处,祭台的方向。 凯克眼中寒光一闪。 他的身影条地化作一团模糊的影子。 暗影穿梭。 直接无视了那些围拢过来的行户走肉,剎那间便出现在大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石制餐桌前。 莉娜和艾比就绑在上面。 她们的手腕上各有一道不深的伤口,还在流血。 血顺著石桌的凹槽,缓缓滴进桌下的一个陶罐里。 两个孩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乾裂,因为失血而虚弱不堪。 万幸,还活著。 凯克没有片刻迟疑,一把扯开胸口的服,露出里面缠著的绷带。 他飞快地將绷带撕成两段,用尽平生最快最轻的动作,將两个女孩手腕上的伤口紧紧包住。 “凯克—先生” 莉娜虚弱地睁开眼,乾裂的嘴唇微微翁动。 “快—逃话没说完,她便又昏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信息流,无声无息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支线任务:圣母饗宴】 【任务內容:拯救默克威尔“餐厅”內的所有倖存者。】 凯克轻轻解开绳索,將两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抱起,靠放在祭台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直了身体,转过身。 面如冰霜地看著那些已经將他团团围住的“村民”。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背后那柄带有豁口的钢剑剑柄, 暴雪才刚刚开始。 而今夜,这座村庄,必將迎来一场猩红的洗礼。 第70章 75.无光之宴 6k 第67章 75.无光之宴 6k 昏黄的烛光在集会所內摇曳,將墙壁上狞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活物。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混杂著劣质麦酒的发酵酸味与未乾的血腥,浓稠得几乎令人室息。 四面八方,那些手持“餐具”的村民不。 是邪教徒正缓缓围拢而来。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狂热,嘴角掛著诡异的微笑,仿佛即將享用一顿期待已久的盛宴。 那些所谓的“餐具”,是屠夫的剔骨刀、农夫的草叉、厨师的切骨斧。 每一件都沾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凝固的血污,散发著不祥的气息。 凯克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异常平稳,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即將到来的杀进行精准的计时。 他没犹豫。 就在那个圈子合拢前的一剎那,他动了。 不是退,是向前,像艾斯卡尔会做的那样。 一步跨出去,早已著劲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推。 “阿尔德!” 一声闷吼,像冬天的风灌进屋子。无形的浪潮从他掌心炸开,扇形地衝出去。 正前方和两边的几个人脸上的笑僵住了,变成了惊,然后是痛苦。 身体像被看不见的锤子砸中,七扭八歪地倒下去,阵型豁开一个大口子。 两个人甚至被掀得飞了起来,手里的切骨刀在空中打了个转,眶当一声掉在地上。 声音脆得刺耳。 就是现在。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己冲了出去,钻进法印清出的空隙里, 脚步又快又轻,像踩在刀尖上跳舞的鬼。 手里的钢剑在昏黄的烛光下,变成一道银色的死光,直奔一个还没站稳的邪教徒。 艾斯卡尔和柯恩这些天对自己的教学,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任何招,只有一条最快、最直接的线。 “噗喵一—” 剑刃没有停顿,乾脆地切开了那人因为吃惊而露出的脖子。 一股热乎乎的血雾喷出来,溅湿了凯克灰蓝色的服。 布料下的皮肤感觉到一阵温热,让他身体僵了一下。 那个邪教徒没能叫出声,眼里的狂热迅速褪去,只剩下恐惧和茫然。 他捂著喷血的脖子,倒下去,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穿越前的世界,杀人是只存在於法律条文和影视作品中的概念。 而在这个世界,他杀过水鬼,斩过石化蜥蜴,猎杀过雪狼,但那些都是“怪物”。 可眼前这个,分明是一个“人”。 儘管他行径如魔,但他的外形,他的构造,与自己並无二致。 周围疯狂的怒吼,將他从那一瞬间的僵硬中拉回现实。 “人?” 凯克在心中自嘲地冷笑“不,他们早已拋弃了为人的资格。” 艾斯卡尔那张刻满风霜的脸浮现在眼前,还有那个问题一一剑锋该指向谁? 现在他知道了。 他的剑,就该指向这些披著人皮、却行径远比怪物更加残忍的恶魔。 战场没有给他思考哲学的时间。 那一瞬间的迟疑几乎是致命的。 身体猛地一拧,剑刃顺势带出一个半圆,险险地架住一把从侧面劈来的剔骨鉤。 “叮!” 火星四溅,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没退,反而借著转圈的劲儿,腰腹发力。 反手一剑,把那人连著鉤子,一起砸在旁边的桌子上。 砰!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木头断裂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牙酸。 桌上那些人形的残骸和航脏的桌布被撞得四分五裂。 这些东西反应很快,也许是他们拜的那个“圣主”给了他们力量。 混乱只是一瞬间,他们又扑了上来。 眼里没有怕,只有更疯的火。 几把长柄的刀从远处封住他的位置,想把他困死。 没什么章法,但人多。 凯克靠著那非人的敏锐,在刀光里预判著轨跡。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分析著每个人的动作、呼吸、眼神,像台精密的机器。 他在小地方闪、躲、格挡。 像暴风雨里的海燕,找著那一闪而过的空隙。 一个同伴倒下,就会露出破绽。 他的剑就立刻跟上。 喉咙、心臟、眼窝。 又一个邪教徒吼著扑上来,切肉刀直奔他的脸。 凯克身体一侧,刀锋擦著鼻尖过去。 手腕一抖,钢剑像蛇一样,从下往上,扎进对方的下巴,贯穿了整个脑袋。 他猛地拔出剑,温热的脑浆和血顺著血槽往下流。 就这一下,左臂被一把切骨刀狠狠划过。 “嘶!” 剧痛。 灰蓝色的服破了,露出里面被血染红的绷带,是上午留下的旧伤。 伤上加伤。 他想都没想,手心聚起金光,却一闪就灭了。 体內的魔力跟不上了,那层救命的护盾没能成型。 法印还在冷却。 该死! 更多的人涌上来。 他感到了压力,背后就是那两个孩子。 他不是那个有老师们掩护的新手了。 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落在了那些桌子上。 蜡烛、浸满油和血的桌布、散落的骨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猛然成形。 他退了几步,把自己靠在一张桌子边,躲开两把交叉劈来的刀。 他把剩下不多的能量全调动起来,手掌向前一推。 “伊格尼!” 一道火龙喷出去,精准地点著了蜡烛和桌布。 轰的一声,火墙烧了起来,把一些人隔在了另一边。 皮肉和布料烧焦的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靠著冰冷的石柱,大口喘气,胸口像个破风箱。 左臂的伤口牵动著旧伤,整条手臂都在抖。 汗顺著额头流下来,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 他看著火墙后面那些像野兽一样嘶吼的邪教徒。 不能停。 被围住就死定了。 他把桌子和火墙当掩护,专心对付那些被隔开、或者想绕过来的零星敌人。 他不再等了。 “暗影穿梭!” 身影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消失了。 下一秒,出现在一个想绕过火墙的邪教徒背后。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后心一凉,剑已经从背后刺进去,从前胸透了出来。 他低头,看著胸口冒出的血色剑尖,倒了下去。 凯克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盯著火墙,一边和那些衝过来的疯子近身肉搏。 他们的攻击文狠又乱,不要命地想把他撕碎。 柯恩教的步法,艾斯卡尔教的格挡,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在他身上开始混在一起。 每一次反击都奔著关节和脖子去。 他又杀了三个,但身上也多了几道口子。 腿上被划了一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小腿抖得厉害。 呼吸越来越重,眼睛晴被汗和血糊得发疼,却连抬手擦一下的空都没有。 他用力眨了眨眼,好让满是汗水的视线重新对上焦。 大厅那头,村长艾拉瑞亚脸上那副慈祥面具已经碎了,只剩下惊恐和扭曲的愤怒。 “该死的变种人!你这个异端!” 她尖叫起来,声音不再温和,反而像头髮了疯的雌特怪,刺得人耳朵疼。 咒骂没什么用。 眼看著她那些信徒就要被这个煞星杀光,她终於想起了最后的底牌。 “废物!乌尔夫!” 她喊道。 “我知道你在这!快!杀了他!” 阴影里,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出来。 厚重的熊学派甲冑,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手里提著一把同样巨大的重剑。 熊学派猎魔人,乌尔夫。 他摇了摇头,声音像两块干牛皮在摩擦: “不行。 那头老狼和那只狮鷲护著他,杀了会很麻烦。” 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像在谈一桩生意。 艾拉瑞亚快疯了,指著凯克,声嘶力竭地喊: “加钱!一千克朗?不够?” “两千!” “四千!这是我的底线! 杀了他,都是你的!” 听到“四千克朗”,乌尔夫停下了脚步。 阴影下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 “可以。但事后你们的地下通道要借我用。” “而且,钱现在就要。” 艾拉瑞亚眼里闪过一丝肉痛,但还是从怀里扯下一条项炼,用力丟了过去。 项炼在空中闪著华贵的光。 “伯爵女儿的!至少值三千! 胆子大点,去找伯爵,五千都行!” “动手!” 乌尔夫一把接住项炼,在手里掂了掂,塞进怀里。 他转过身,面对著已经浑身是伤的凯克,那双冷酷的眼睛里, 终於透出一丝猎食者的光。 熊学派— 凯克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以防御和力量著称的学派,重甲加身。 寻常攻击难以奏效,而他们的攻击则大开大合,势不可挡。 他想抢先。 钢剑化作一道光,不去管那些杂兵,直奔乌尔夫胸甲的缝隙。 但那些邪教徒像闻到血的鯊鱼,扑上来,用身体给他筑起一道肉墙。 一个傢伙挥著剔骨刀,根本不管凯克的剑,自下而上地撩向他的下盘。 以命换伤。 凯克只能放弃突袭,向后跳开。 他靠著这些天练出来的敏捷,在刀光里穿梭。 想先清掉这些烦人的东西,给自己创造一个单挑的机会。 可那些邪教徒感觉不到疼,攻击又刁钻。 总在他和乌尔夫快要对上的时候,从想不到的角度钻出来。 他勉强架开一把砍向脑袋的切骨刀,虎口被震得发麻。 但没能躲开另一边刺来的尖锐骨锥。 “噗!” 左腰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瞬间浸透了衣。 剧痛让他呼吸一滯,眼前发黑。 “可恶!” 他咬著牙,反手一剑把偷袭的傢伙劈成两半,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脸。 但乌尔t夫已经到了。重剑带著风声,像座小山一样砸下来。 凯克狼狐地向旁边一滚,剑擦著他的肩膀落下,砸在石板上,碎石飞溅,留下一道深沟。 右臂一阵发麻,他知道,要是没卸掉那股力,骨头已经断了。 体力在飞快地流失。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血腥味。 他看著火墙后逼近的身影,看著乌尔夫山一样沉重的脚步,和周围那些疯子。 他们像潮水,一波接一波,用血和肉堆成一道冲向他的洪流。 凯克呼吸忽然短了。 胸口像被一只手按住,吸气都变得困难。 手在抖。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冷。 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像蛇,缠住了他的心臟。 我怕了。 这个念头,像一滴墨,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晕开。 他咬紧牙关,但胃里那股噁心感却压不下去。 他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杀过怪物。 可这不一样。 这不是战斗,是屠宰。 他是那头被逼到角落的野兽。 他看了一眼石桌上的两个女孩,莉娜和艾比。 像两只被扔掉的小猫,因为害怕和虚弱昏过去了,蜷在冰冷的石头上。 一股怒火突然在胸口烧了起来,来得又急又尖。 不是对邪教徒。 不是对乌尔夫。 而是对她们。 对她们的弱小。 对这该死的任务。 为什么? 他在心里咆哮著。 我为什么要为她们拼上性命? 这个问题的出现,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慄。 他想起了穿越前的自己。 那台电脑,那杯加了冰块的可乐,那些无聊却安全的日子。 他从来不是那种站在风暴中心的人。 他只是被命运一脚端进来了。 英雄主义,自我牺牲。 这些词汇对他而言,遥远得就像另一个星系的故事。 为了两个认识不过一周的陌生人。 就要在这里,被一群疯子和另一个猎魔人像宰杀牲口一样剁碎? 这笔帐,怎么算都不划算。 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骨之蛆般滋生、蔓延, ..如果,我放弃任务呢? 不完成任务又不会怎么样。 但是如果任务失败,那么付出的就是自己的生命。 凯克怕了。 是那种发自灵魂深处,让四肢百骸都感到冰冷的恐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不是无所畏惧的猎魔人大师,不是天生的英雄。 他只是一个被一脚端进这个残酷世界的倒霉蛋。 “我在地牢里—已经救过她们一次了这句念头像是浮在水面的泡沫,轻易地破碎。 可他却死死抓住这根自我安慰的稻草,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说服自己。 “一次——已经够了吧?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甚至开始想像自己转身,利用暗影穿梭逃离这个地狱般的集会所的场景。 把这一切都拋在身后。 把女孩,把邪教徒,把乌尔夫,都留给艾斯卡尔和柯恩去头痛。 他甚至开始为自己的逃跑找理由: “柯恩和艾斯卡尔会理解的——他们是专业的,他们比我强多了— “我留下来,只会死·而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在心底默念著这些藉口,像一个在法官面前辩护的罪人。 可就在他几乎要被这些声音吞没、脚步几乎开始后退的那一刻一他的身体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转身逃跑。 而是微微下蹲,重心下沉。 双眼猛然锁定了乌尔夫胸甲下方的一个缝隙。 一个破绽。 肌肉比大脑更早地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他只是做了。 他只是冲了出去。 那是在这些天训练中被千锤百炼出的战斗本能。 是融入骨髓的、属於猎魔人的肌肉记忆。 如同一头在绝境中咬牙反扑的野狼。 他听见自己心底那个声音,在尖叫: “如果现在退了一一你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声咆哮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与恐惧。 求生的欲望与战士的尊严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挨打的猎物,而是一头在绝境中亮出獠牙的孤狼! 然而,就在他身形即將模糊的瞬间,乌尔夫那双冰冷的眼睛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乌尔夫对各种法印和特殊能力都有所了解。 在旁观了凯克之前的战斗后,他对这种诡异的位移招数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没有直接攻击凯克,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同时右手一扬,口中发出一声低吼。 “伊格尼!” 一道比凯克之前施展的更加炽热、更加狂暴的伊格尼法印从他掌心喷涌而出。 火焰没有对准凯克本人,而是精准地覆盖了凯克即將穿梭的路径。 以及他可能出现的几个落点。 熊学派猎魔人对力量的理解,让他的法印范围巨大,几乎封死了所有角度。 乌尔夫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预见了那个年轻的猎魔人被火焰逼出。 然后被自己一剑斩杀的场景。 然而,凯克没有动。 他启动“暗影穿梭”的动作,只是一个蓄意的假象! 一个用自己的招牌能力设下的陷阱! 就在乌尔夫施展伊格尼,注意力被自己的法印和预判的落点所吸引的瞬间,凯克动了! 他没有化作暗影,而是以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 將全身的力量灌注於双腿,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贴著地面猛衝而出! 他的目標不是乌尔夫,而是乌尔夫身侧的一名邪教徒! 那名邪教徒正挥舞著草叉,试图配合乌尔夫的攻击。 却完全没料到凯克会以如此迅猛决绝的姿態冲向自己。 “噗喵!” 钢剑没有丝毫哨的动作,如同一道冰冷的直线,精准地刺穿了邪教徒的心臟。 凯克甚至没有拔出剑,而是左手顺势抓住那名邪教徒的身体,將他温热而沉重的户体。 当作一面血肉之盾,狠狠地撞向了刚刚施法完毕、重心未稳的乌尔夫!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乌尔夫的伊格尼烧了个空,而他眼前的视野瞬间被一具喷血的尸体所占据, 他下意识地挥动重剑,將尸体劈开。 但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耽搁,对於凯克来说,已经足够了! 凯克的身影如同鬼魅,绕过那具被劈飞的尸体,出现在乌尔夫的左侧。 他此刻的眼神冰冷得不含一丝杂质。 大脑中,艾斯卡尔那实用至上的剑理与柯恩那优雅致命的步法完美融合。 他没有去攻击乌尔夫那被厚重甲胃保护的躯干,而是身体猛地一矮。 手中的钢剑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弧线,目標直指乌尔夫重甲防护最薄弱的环节一一膝盖后方的关节缝隙! “鐺!!” 剑尖与甲胃的连接处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一串火! 凯克这一剑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剑尖虽然没能完全刺入,。 那股蛮横的衝击力,混合著旋转的剑势,狠狠地作用在了乌尔夫的膝关节上! “咔嘧!” 一声清晰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呢啊啊啊!” 乌尔夫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剧痛让他左腿一软。 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倒。 他引以为傲的熊学派站桩优势,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一击得手! 但凯克还没来得及追击,一股恶风已从背后袭来。 他为了攻击乌尔夫,將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其他的邪教徒。 “噗!” 一把生锈的剔骨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右侧后腰,剧痛让他浑身一颤,力量瞬间流失。 “该死!” 凯克强忍剧痛,放弃了补刀的绝佳机会,一个狼狐的翻滚。 躲开了另一名邪教徒的劈砍,与乌尔夫拉开了距离。 他单膝跪地,大口地喘著粗气。 鲜血从后腰的伤口不断涌出,迅速染红了地面。 他抬头看去,只见乌尔夫用重剑支撑著身体,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左腿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那个高大的熊学派猎魔人,此刻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怨毒眼神死死地盯著他。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任务目標的眼神,而是看待一个不死不休的死敌的眼神! “你——弄伤了我” 乌尔夫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狂怒“很好-非常好!四千克朗,买我一条腿! 现在,我要用你的脑袋来抵!” 他不再有之前那种猫戏老鼠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般的疯狂。 他拖著伤腿,挥舞著重剑,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朝著凯克发起了更加狂暴的衝锋。 战局的平衡被打破了。 凯克虽然身受重伤,体力濒临极限。 但他成功地在巨熊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然而,一头受伤的熊,远比健康的熊更加危险。 面对著狂怒的乌尔夫和依旧悍不畏死的邪教徒。 凯克知道,真正的死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71章 76.绝境狂宴 第68章 76.绝境狂宴 每一次吸气都是酷刑。 胸口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火在肋骨间烧,扯得凯克眼前阵阵发黑。 肺成了个破风箱,漏著风,发出垂死般的嘶鸣。 吸进来的不是空气,是灰,是铁锈,是別人伤口里蒸发出来的血腥气。 这味道让他犯噁心,让他的眩晕又重了一层。 凯克只能退。 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手里那把缺了口的剑,轻得像根稻草,根本架不住。 每一次磕碰,虎口都像被撕裂了一次。 麻木感顺著手臂爬上来,整条胳膊都快没了知觉。 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 左臂上那道还好,只是火辣辣地疼。 腰上那一下深了点,热乎乎的血正一股一股地往外渗,浸透了衣。 腿上他已经懒得去数有多少划伤和淤青了。 反正每动一下,骨头都在跟肉摩擦,疼得钻心。 汗,还有血,糊住了眼睛。 视线里一片模糊。 四肢沉得像灌了铅,连抬一下手指头都得跟自己下命令。 那个叫乌尔夫的傢伙,简直就是一阵裹著铁片的风暴。 每一剑都像是要把他连人带骨头一起砸碎,逼得他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而那些邪教徒...该死的姐虫。 总在他最狼狐的时候,从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钻出来,手里的傢伙闪著恶毒的光。 剑与剑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叫,在这封闭的屋子里来回衝撞。 他死死地盯著乌尔夫。 那头受了伤的熊,瘤著一条腿,在地上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路。 可他越是这样,挥舞重剑的姿势就越是疯狂,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那条伤腿,成了他身体的锚, 他几乎只用腰和胳膊发力,掀起一阵纯粹由力量构成的风暴。 这他妈的根本不是剑术。 凯克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这不是技巧,这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毁灭。 他的腿—..那条腿是破绽。 一个微弱的念头亮了一下,又迅速被苦涩的现实浇灭。 是破绽,没错。 但也是他站稳的根基。乌尔夫把所有重量都压在那条腿上,稳得像座山。 他根本靠近不了。 没时间多想了。 他抓住一个缝隙,身体猛地一侧,用肩膀硬生生撞开一个嘶吼著扑上来的邪教徒。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成了他临时的盾牌。 就趁著这一瞬间的遮挡,他手腕翻转,指尖挤出最后一丝魔力。 一个虚弱的阿尔德法印。 苍白的衝击波几乎看不见,只是將他面前的两个邪教徒震得晃了一下。 但这已经足够。 足够他喘一口气。 代价是身体被彻底掏空了,混沌魔力像乾涸的河床,只剩下龟裂的淤泥。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就一次—.只·要一次—· 他咬著牙,在又一次堪堪躲开劈砍时,反手將钢剑捅进另一个邪教徒的大腿。 惨叫声中,他踩著那人弯下的后背。 借力跃起,身体在空中拧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全身的力量,最后剩下的那点力气,全部灌进了这条发抖的手臂。 目標,乌尔夫头盔和护颈甲之间那道细小的缝隙。 可那头老熊甚至没抬头。 他只是侧了侧耳朵,仿佛在倾听风的声音。 在凯克跃到最高点,身体因为滯空而无法变向的那个瞬间,乌尔夫猛地沉身,侧转。 他不是用剑刃,而是用宽阔的剑面,自下而上,狠狠地向上拍击。 “砰!” 一声闷响,震得人牙根发酸凯克感觉自己像个被扔出去的破口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砸在地上。 喉咙一甜,一股滚烫的液体涌了上来。 他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在冰冷的石板上溅开一朵暗红色的。 天旋地转。 乌尔夫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冷笑。 一层金色的微光瞬间覆盖了他全身,昆恩法印,稳定得像一层琥珀。 “小子。” 他的声音居高临下,带著嘲弄,像钟声一样在凯克耳边炸开。 “你以为就你会这些小把戏?” 顶著护盾,乌尔夫像一头失控的公牛冲了过来。 凯克挣扎著想爬起来,身体却背叛了他他被狠狠地撞在石柱上,背后的骨头像要碎了。 重剑压了下来,剑锋离他的喉咙不到一指宽,冰冷的锋锐感刺得他皮肤生疼。 周围的邪教徒们发出兴奋的嘶吼,举著草叉和柴刀围了上来。 贪婪的光在他们眼中闪烁。 他被钉死了。 远处,他之前放的火墙正在熄灭。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没过头顶, 不行。 等死不是办法。 目光像被惊扰的野兽,在四周疯狂乱窜。 搜寻著任何一个能被称为“出口”的缝隙木头祭坛,高大的铜烛台—.—.—也许。 那只还能动的手,颤抖著抬了起来, 指尖像风里的蜡烛,挤出最后一道火苗。 伊格尼。 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还是点燃了祭坛上乾枯的束。 火舌舔上桌布,猛地窜了起来,浓烟滚滚, 他发动了暗影穿梭,身体开始扭曲,融进黑暗。 他在赌。 赌那头熊在烟雾里看不清自己化为影子的瞬间。 但是凯克赌错了。 影子刚流动了不到两尺,一股灼人的热浪就迎面扑来。 乌尔夫的伊格尼,比他的要热得多,也快得多。 火焰的咆哮瞬间撕碎了他脆弱的魔法。 他被逼了出来,跟跪著现出身形。 虽然没能绕到背后,但好歹挪到了侧面。 来不及想,身体凭著本能行动。 他用尽全力一脚端向旁边的黄铜烛台,那沉重的傢伙摇晃著,轰然倒向乌尔夫。 同时,他挥剑割断了屋顶的几根装饰绳索,掛著符文的布慢哗啦啦地往下掉。 乌尔夫只是冷哼一声。 烟雾和杂物对他来说,不过是恼人的苍蝇, 他甚至没看,仅凭听觉就锁定了凯克的位置。 一剑將烛台劈成两半,又隨手打飞了那些布慢。 他不再追了。 他开始用一种低沉的、磨盘滚动的语言发號施令。 那些邪教徒不再是没头苍蝇,他们结成了一个网,一个正在收紧的网。 拿长傢伙的在外围,一步步压缩著凯克的空间。 乌尔夫自己,则像个耐心的猎人,站在一个完美的距离上。 用重剑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著地面。 那声音,是死神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敲在凯克的心臟上。 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深得能看见骨头。 血止不住地流。 剑越来越慢,每一次挥舞都像是在水里。 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嘶吼和脚步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墙,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著胸口,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系统— 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还能用什么? 他脑子里的技能栏飞速闪过,每一个选项都带来更深的绝望。 法印? 手抖成这样,別说凝聚,连个手势都做不出来。身体里也早就空了。 囚徒格斗术? 在一个拿著双手重剑的熊派猎魔人面前,那就是个笑话。 暗影之拥·—· 乌尔夫不是法师,他是个变异的屠夫,身体里一滴混沌能量都榨不出来。 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他始终不愿去碰的名字上。 猩红狂宴。 吸血鬼的狂暴。 最原始,也最野蛮的力量。 靠吸食敌人的血液来恢復自己,以战养战。 力量、速度、耐力都会暴涨,代价是理智,是脑子,是变回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他只用过一次。 在逃出地牢后的荒野里。那种感觉——那种活生生吸乾一头熊王。 只剩下纯粹饥渴和杀戮欲望的感觉,让他至今都觉得噁心。 他不敢用,甚至不敢让那个该死的系统託管去练。 他怕,怕那个弱智系统在操控自己时,把艾斯卡尔也当成血袋。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石桌上那两个被捆著的女孩身上。 莉娜,艾比。脸色苍白如纸, “难道她们躲过了邪教徒的餐刀,最终却要死在我的獠牙之下吗?” 凯克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 乌尔夫沉重的脚步声將他惊醒, 他狼狐地向旁边一滚,重剑砸在他刚才靠著的墙上,碎石四溅。 翻滚中,凯克脸上闪过一丝悲哀和自嘲。 但当他单膝跪地,重新抬起头时,那丝属於人的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漠然, 昏暗中,他的瞳孔悄然拉长,变成野兽般的竖瞳。 一抹猩红的光在眼底燃烧,將所有恐惧、犹豫和软弱都焚烧殆尽。 他看向步步紧逼的乌尔夫,就像看著一块石头,一件即將被拆解的工具。 > 第72章 77.大局逆转 4k 第69章 77.大局逆转 4k 没有恐惧,没有挣扎,什么都没有了。 属於凯克的情感沉入了意识的最深处,取而代顶的,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漠然。 像一台冰冷的机器。感官被潮水冲刷,每一个毛孔都变得清晰无比。 所有的杂念都被剥离,只剩下纯粹的计算。 系统接管了身体。 一股酥麻感从脊椎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濒临枯竭的体力被一股不属於他的冰冷意志所取代,那意志完美地嵌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血管里,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奔涌。 他站直了身体,脊背挺得像一把出鞘的剑。 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噠”声,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完成了自检。 乌尔夫的咆哮伴隨著重剑一同抵达那柄巨剑裹挟著能砸碎石头的风,直奔凯克看似摇摇欲坠的头颅。 但这一次,凯克没有格挡,也没有翻滚他动了。 那不是闪避,那是一种诡异的、近乎舞蹈般的规避。 时间慢了下来,他能看见重剑的轨跡,能感受到剑锋割开空气时带来的每一丝压力。 脚尖在血污的地面上轻点,悄无声息。 身体以一个反物理的角度向后微仰,腰腹的肌肉在瞬间绷紧。 重剑的锋刃几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风吹动了他的髮丝, 就在乌尔夫因用力过猛而出现僵直的那一剎那,凯克像一道贴地的影子,没有丝毫停顿地穿进了重剑掀起的劲风里。 每一次侧身,每一次垫步,都以毫釐之差躲开致命的攻击。 他的动作精准到令人髮指,仿佛早就看穿了乌尔夫的每一次挥砍甚至能借著剑风的推力调整自己的位置,让那势大力沉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地落空,显得笨拙又徒劳。 乌尔夫的怒吼在空旷的屋子里迴荡,每一次落空都让他的脸扭曲一分。 凯克手中的钢剑不再是盾牌,它变成了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剑尖微微下垂,不再与重剑硬碰,而是在每一次交错的瞬间用剑身轻巧地、有节奏地敲击在乌尔夫重剑的侧面。 “鏘。”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次敲击的力量都极小却精准地落在乌尔夫发力的节点上,像最巧妙的槓桿,卸去他的力道,打乱他的节奏。 乌尔夫感觉自己的剑变得越来越沉,每一次挥舞都带著一股无形的阻力。 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 凯克的目標从一开始就很明確, 他的意识里,那些像鬣狗一样围在四周的邪教徒,不是威胁,是补给。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每一步都经过了计算。 每一次看似为了躲避乌尔夫的移动,都恰好將他带到一名邪教徒的身边。 他眼底闪烁著冰冷的光。 一场无声的狩猎,开始了。 一名手持沾血屠刀的壮硕邪教徒, 见凯克逼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奋。 “去死吧!” 他嘶吼著。挥刀向凯克的后心劈来。 那屠刀带著腥风。直取要害。 然而,凯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他没有回头。 他的感官,早已將周围的一切纳入计算。 只是在屠刀即將及体的一瞬。 身形如柳絮般轻巧地向左侧横移半步。 那动作轻柔。 却又快得不可思议。 同时,左手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一道几乎没有光芒的微弱“阿尔德”法印。 如同一颗无形的石子。精准地弹在那致命的刀锋上。 那邪教徒甚至未能察觉到法印的存在。 他只觉手腕猛地一震。一股巧劲传来。 屠刀便不受控制地偏离了轨跡。 “嗯?” 他因失衡而惊的瞬间。 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 凯克的身影已经转了过来。 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庞近在尺尺。 他的双眼。 猩红而冰冷。 不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 锋利修长的犬齿已然精准地刺入其温热的颈动脉。 “呢那邪教徒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绝望的鸣咽。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刺痛。 紧接著是生命力。被迅速抽离的空虚。 猩红狂宴,发动。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下去。皮肤迅速失去光泽。 紧紧贴在骨骼上。 旺盛的生命精华化作一道道暖流。通过凯克的獠牙涌入他的体內。 凯克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每一次吞咽中都迅速蠕动、癒合。 腰肋的深创、腿部的划痕、手臂的擦伤。都在几个呼吸间恢復如初。 模糊的视线变得锐利清晰。 肺部的灼痛感也隨之消退。 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於找到了绿洲。 乾涸的身体被甘霖滋润。 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 在乌尔夫愤怒的咆哮声中。 他不断地从邪教徒身上汲取著力量。 每一次吸食都让他的气息变得更强盛一分。 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感觉。 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眼见凯克的伤势以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復。乌尔夫发出愤怒的咆哮。 他的眼神中。 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 他放弃了与凯克进行技巧的缠斗。 重剑的攻击变得更加狂暴。 大开大合。试图用绝对的力量將凯克逼入绝境。 他的每一次挥砍。都带著破釜沉舟的决心。 然而,系统操控下的凯克。 其灵活程度远超乌尔夫的想像。 他总能在最不可能的角度闪开。甚至以一种违反人体构造的姿態扭曲身体。 避开横扫而来的剑锋。 仿佛他的身体里没有骨骼一般。 他的动作。流畅而诡异。 如同水流般无形。 乌尔夫的重剑再也无法触碰到凯克。每一次都只是徒劳地撕裂空气。 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次次落空中被消耗。 而眼前的怪物。却在不断变得更强。 “他在吸食那些杂碎来恢復!” 乌尔夫终於看穿了凯克的意图。他怒吼一声。 猛地將凯克逼至一根石柱旁。 然后,金色的光芒再次闪耀。一个强大的昆恩法印覆盖在他身上。 防御的符文。在他体表流动, 紧接著,他双手猛地向前推出。炽热的伊格尼法印如同火龙般咆哮著扑向凯克。 火焰带著毁灭的气息。 直衝凯克而来。 试图用火焰將凯克与他身后的邪教徒一同焚烧。彻底断绝凯克的恢復之路。 然而,面对这汹涌而来的烈焰。凯克只是冷漠地抬起了左手。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体內的混沌魔力虽然刚刚恢復。但在系统的精妙操控下。 一记奥妙至极的阿尔德法印被瞬间推出。 这记法印不再是简单的面状衝击波。而是凝聚成一道高速旋转、带著奇特扭曲之力的锥形气流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精准地撞击在伊格尼法印的核心。 火焰在空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瞬间溃散。 化作点点火星消逝乌尔夫的伊格尼法印。被正面、轻鬆地直接破除。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此刻第一次浮现出一丝不安。 他的脸色铁青。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凯克通过吸食邪教徒来恢復。 他看著凯克身上已经完全癒合的伤口。 以及那双在昏暗中闪烁著骇人红芒的竖瞳,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再让凯克继续下去。死的一定是自己。 “该死的!” 乌尔夫低声咒骂。他猛地转身。不再追击凯克。 而是將手中的重剑挥向了自己身边最近的邪教徒。 与其让凯克吸食。 不如自己亲手解决! 重剑带著呼啸的风声。將一名又一名邪教徒砍倒在地。 血肉横飞。 邪教圣母艾拉瑞亚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住手!乌尔夫!”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们!” 她的声音悽厉而悲痛。在集会所內迴荡。 乌尔夫对此充耳不闻。他只知道。必须儘快削减凯克的力量来源。 他眼中只有那些。 等待被收割的生命。 当乌尔夫再次看向凯克时。凯克已经完全恢復。 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强大。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著一种冰冷而粘稠的压迫气息。 那双猩红的竖瞳如同两团在深渊中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锁定著乌尔夫。 乌尔夫的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不知道凯克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但这种非人的、捕食者的气息。 让他这个以猎杀怪物为生的熊学派猎魔人感到了极度的不適与恐惧。 他已经拿到了酬劳。 没必要在这里为一个莫名其妙的邪教拼上性命。 乌尔夫当机立断。猛地转身。向著集会所的大门衝去。 他的速度很快。每一步都带著逃生的渴望。 但他的身后。是如同瞬移般的凯克。 在他即將衝出大门的一剎那。 一道灰蓝色的身影毫无徵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乌尔夫惊孩之下猛地挥剑。凯克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狼学派剑术技巧。 轻鬆地侧身避开。 同时,手中的钢剑轻巧地磕在乌尔夫的重剑剑脊上。將其轨跡稍稍带偏。 乌尔夫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突围。凯克却总能提前预判。 以诡异的步法和灵活的肢体动作。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每一次乌尔夫试图加速。凯克都能以更快的速度进行拦截。 每一次乌尔夫试图变向。凯克都能以更精妙的步法將其封死。 这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猫戏老鼠的追逐。 乌尔夫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凯克的纠缠。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的汗水。顺著脸颊滑落。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被彻底激怒的乌尔夫。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脱。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拖著受伤的左腿。 不顾一切地向凯克发起最后的衝锋。 他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重剑之上。 “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怪物到底有什么样!” 他的声音。带著最后的疯狂然而,凯克只是冷漠地看著他。 在他的眼中。乌尔夫的动作。缓慢而笨拙。 在乌尔夫的重剑即將劈到他面前时。凯克以一种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 做出了一个极其刁钻的侧身闪避。 同时,他手中的钢剑如同一道银色的电光般刺出。並非攻击乌尔夫的身体。 而是精准地、如同毒蛇吐信般。挑向他握剑的手腕关节。 “鏘!”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乌尔夫只觉手腕一麻。一股巧劲传来。 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那柄沉重的熊学派重剑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乌尔夫瞬间失去了武器。他惊恐地试图后退。 但凯克已然欺身而上。 在他的瞳孔中。凯克的身影急剧放大。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乌尔夫受伤的左腿再也无法支撑他的身体。他重重地跪倒在地。 凯克低下头。那张俊秀却毫无生气的脸庞。 近得能让乌尔夫看清他猩红瞳孔中的倒影。 然后,锋利的犬齿毫不留情地刺入乌尔夫粗壮的脖颈, 乌尔夫的身体剧烈颤抖。他试图挣扎。 但凯克恢復的力量远超他的想像。如同铁钳般將他禁。 猩红狂宴再次发动。乌尔夫那属於猎魔人的、强大的生命力被一点点抽离。 他的眼神从愤怒、不甘。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死寂。 几秒钟后。曾经凶猛狂暴的熊学派猎魔人。只剩下一具迅速乾的户体。 凯克缓缓起身。他猩红的竖瞳扫视著四周。 那些残存的邪教徒早已被这超乎想像的战斗嚇破了胆。 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发出无意义的哀豪。 凯克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在邪教徒中穿梭。 他如同死神般收割著生命。效率而冷酷。 每一次飞跃。都伴隨著一声被掐断的绝望惨叫和一具轰然倒地的乾尸体。 很快。 整个集会所內。 除了角落里早已精神崩溃、瘫软在地的邪教圣母艾拉瑞亚。 再无一个活著的邪教徒。 凯克走向那个眼神空洞的女人。 艾拉瑞亚看著凯克那双燃烧著猩红火焰的眼睛。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绝望与恐惧。 她试图说些什么。 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的声响。 凯克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他低下头。將犬齿刺入艾拉瑞亚的脖颈圣母的身体在剧烈的抽搐中迅速干。最终化为一具冰冷的、扭曲的尸骸。 整个集会所內。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凯克一人。以及满地的狼藉与尸体。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猩红的竖瞳望向了祭坛的方向。 在那里。 莉娜和艾比似乎在杀中惊醒。正迷茫的看向凯克。 他缓缓的向她们走去。 第73章 78.猩红余烬 4k 第70章 78.猩红余烬 4k 震耳欲聋的寂静,压过屋內里最后一丝喻鸣。 木柴爆裂的啪声,一声,又一声。 在这座被屠清空的集会所里,空旷得像墓穴的迴响。 一股气味,浓得像凝固的蜜,混著铁锈和屠宰场才有的擅气,沉甸甸地灌进他的喉咙。 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某种半液態的污物。 凯克还站著。 不知为何。 他的视线垂落,看见自己身上那件灰蓝色的服。 现在是一块被隨意泼溅过的画布。 暗红色的点子、块垒,在火光下油亮亮地反著光。 一种战慄感,並非由於寒冷。 而是某种力量的余,仍在他的血管深处震颤。 热,躁动。 像是痛饮烈酒后的余温,催著他再来一杯。 但他的脑子— 他的脑子正在从一团冰冷的、只知杀戮的红雾中,被硬生生拽出来。 那过程带著剥离血肉般的痛楚。 他伸出舌头,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舔了舔发乾的嘴唇。 有湿意残留。 他身体一僵。 预想中的腥臭和铁锈味没有出现。 舌尖上炸开的,竟是一缕甘甜。 一股裹挟著生命本身的、蛮横的暖意,顺著喉管滑进胃里,点燃了一小簇火焰。 那滋味.美妙得令人作呕。 他整个人都凝固了。血液仿佛瞬间在血管里变成了冰碴。 他然低头,目光终於聚焦在了自己的手上。 指节因为得太紧而失了血色,指甲缝里塞满了红黑相间的泥垢。 可顺著他的手看下去,看到的不是寻常的户体。 那些倒伏在地上的人,皮肤像是被吸乾了水分的果皮,紧紧绷在骨骼上。 眼窝深陷,嘴巴大张,无声地诉说著某种极致的榨取。 他们是—某种空壳。 “我·—— 一个念头,一个问题,甚至没能完整地在他脑中成型。 可记忆的碎片不需要许可。 一截温热的脖颈在他掌中断裂的触感。 一股暖流从指尖涌入,沿著手臂攀爬,那种充盈感。 他看到一双圆睁的、充满惊骇的眼睛。 而他自己的倒影在其中,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他享受了这一切。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捅进了他的心臟。 熊学派猎魔人乌尔夫临死前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 瞳孔中映照出他扭曲而挣狞的面容,那恐惧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邪教徒们无力的挣扎与哀豪,他们的求饶声在火光中变得扭曲。 最终被他轻易地撕碎。 以及艾拉瑞亚脸上凝固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理智在尖叫,在为自己辩护: “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是披著人皮的食人恶鬼,他们罪该万死!” “处决他们,是正义,是任何一个猎魔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但是,这无法抹去另一个事实。 他不是用剑刃,而是用自己的牙齿和身体,像一只巨大的、贪婪的寄生虫。 將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恐惧、连同他们温热的血液,一滴不剩地—吸乾了。 那感觉如此真实,他甚至能回想起血液在喉咙中流淌的温热, 以及生命能量涌入体內时的酥麻。 他感觉到生命,如同温热的蜜酒,正通过一道道无形的裂口被强行灌入自己体內。 那股力量在他血管中横衝直撞,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饱胀感。 而那些曾经鲜活的人,则成了被榨乾后丟弃的果壳,空虚而扭曲。 他们的死状,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是他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將他们彻底毁灭。 那之前让他感到力量澎湃、甚至有些沉醉的“甘甜”。 此刻在记忆中发酵,变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著铁锈和腐臭的酸水,直衝他的喉咙。 强烈的生理性噁心感瞬间住了他,胃部剧烈地收缩,让他几欲作呕。 他弓著身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每一次乾呕都扯动著刚刚平息下来的肌肉。 不是为了杀戮。不是。 是那种进食的喜悦。 这个词从他脑子里冒出来,让他浑身一颤,胆汁几乎涌上喉头。 他不敢再去看地上那些被吸乾的躯壳, 只要视线一警,他就能感觉到喉咙深处,那头野兽正发出满足的、催促的低吼,想要更多。 他猛地扭过头,仿佛多看一眼,那头刚刚被关回笼中的野兽就会再次挣脱束缚。 视线越过跳动的火光,穿过呛人的烟尘,钉在了祭坛的角落。 莉娜。艾比。 女孩的身体绷得像一截即將断裂的绞弦,死死將妹妹护在身后。 她的眼睛,那双他曾见过倒映著烛火和希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动物般的恐惧。 如同两只在狼窟边瑟瑟发抖的羔羊。 而他,就是那头刚刚撕开喉咙,嘴角还掛著血丝的狼。 他的大脑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人类的清醒,一半是野兽的饥渴。 “她们———是不是也很香?” 一个念头。 不,甚至算不上念头,只是一股纯粹的、发自本能的饥渴,从他脊椎底升起。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闪电,劈开了他的头颅。 他开始发抖,一种无法抑制的、剧烈的痉挛。 不是因为战斗后的虚弱或魔力耗尽。 而是源於对自己的、最纯粹的恐惧, 他张开嘴,想喊,想解释,想说点什么来撕破这片死寂。 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乾涩的、野兽般的嘶鸣。 那对变得过分尖锐的犬齿,正死死抵著嘴唇內侧的软肉。 冰冷地,顽固地,提醒著他,他是什么。 他必须证明自己还能控制自己。 他必须证明自己不是怪物。 一步。 脚下的地面粘稠而泥泞。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每抬起一寸都耗尽全身的力气。 又一步。 他僵硬地、购珊地,走向那两个缩在角落里的女孩, 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东西角力。 那个东西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靠近一些,再近一些,去尝尝那鲜活的恐惧。 他停下了。 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行。 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凝固的血跡和灰尘混在一起,像一张劣质的面具。 他的手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这股尖锐的疼痛对抗著喉咙里的渴望。 “別动,艾比!別过去!” 莉娜的声音,尖锐,发颤,像一根针,刺破了他脑中的嗡鸣。 那声音里的恐惧,像一盆滚油浇在他身上。 他跟跪著后退一步,仿佛她们才是那致命的威胁。 “別过来!” 声音沙哑,破碎,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带著血沫。 “.离我远点—” “我会伤害你们—” 话音消散。 可那个小小的身影,却从姐姐的庇护中挣脱了出来。 凯克无法理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看著艾比无视了她姐姐惊恐的呼喊,无视了他自己近乎哀求的咆哮。 她脸上还掛著泪痕,却一步一步,走向他。 走向这具沾满血污、颤抖不止的怪物。 在他的视野里,世界缩小了,只剩下一只伸出的、沾著灰土的小手。 他浑身肌肉绷紧,等待著。 可那只手並没有碰他,而是小心翼翼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然后,一个轻柔的、有些笨拙的拍打,落在了他因恐惧而僵硬的后背上。 一下。 又一下。 她带著浓重的哭腔,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敲在凯克的心上: “凯克大哥哥—.不要怕— “他们是坏人———你保护了我们。” 凯克僵住了,身体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 “不要怕。”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反覆迴响,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那头野兽的低吼。 它盖过了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喧囂,盖过了他內心所有的挣扎与痛苦。 他一直以为,女孩眼中看到的,会是一个刚刚饱餐完毕、嘴角滴血的怪物。 可艾比的眼神里没有,那里面没有对异类的恐惧,没有对杀者的排斥。 那里面只有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信任,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为他而生的悲伤。 他猛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安慰一个战胜了敌人的英雄。 她是在安抚一头正在恐惧著自己的野兽。 这份不该存在的、纯粹得令人心碎的信任, 它像一道刺破永夜的光,精准地照进了他灵魂最黑暗的角落,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那头名为“本能”的怪物在这道光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 像受伤的野兽般,退回了阴影之中。 而那个名为“凯克”的人,终於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无处可藏。 所有的偽装、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穿,化为乌有。 他眼中的猩红在瞬间褪得一乾二净,竖瞳也变成了椭圆。 取而代之的,是翻涌不息的、滚烫的湿意,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双恢復了些许清明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艾比那张布满泪痕、却无比纯真、无比信任的脸庞。 这份信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狼狠地烫伤了他,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那个“她们也很香”的可怕念头。 他意识到自己只差一步,就彻底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他差点將自己拼死拯救的对象,当成了下一个猎物。 这份后知后觉的恐惧与无边无际的愧疚,终於让他彻底崩溃。 噗通。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有力量都仿佛在这一刻从身体里被抽离。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近乎哀豪的低语: “我我差点—杀了你— 他猛地將那双沾满鲜血的“怪物的手”藏到身后,蜷缩起身体。 仿佛想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藏起来,再也不想让这双手被女孩们看到。 看到这一幕,莉娜所有的恐惧都在瞬间化为了怜悯和后怕。 她终於明白,凯克不是在伤害她们。 而是在和他自己战斗,一场惨烈而孤独的战斗。 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还在哭泣的艾比, 温暖。 隔著血污和湿冷的甲,两股陌生的、鲜活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渗进来。 他能听到、不,是感觉到,紧贴著他的胸口和后背。 两颗心臟在剧烈地、疯狂地跳动著。 那声音盖过了火焰的啪声,盖过了他脑中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们·——怕我吗?” 他感觉到紧贴著他肩膀的那个头颅,用力地摇了摇。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了下来,迅速渗进他肩头凝固的血疝里。 “你是我们的英雄。” 艾比的声音,带著哭腔,却无比清晰。 像一枚滚烫的烙铁,印在了他的耳膜上, 英雄。 这个词,彻底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再也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垮了下来,头颅深深地埋进臂弯和女孩们的肩膀里。 “我不是——” 他硬咽著,像个溺水的人。 “我—是个怪物— 轰一一!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集会所那扇厚重的木门,向內整个爆开,碎裂的木片像弹丸一样四处飞溅。 一股夹著冰碴的狂风猛灌进来,捲起地上的血腥和灰。 吹得火光狂舞,將墙壁上的影子扭曲成骇人的鬼魅。 那突如其来的寒冷,让他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 门口站著两个高大的轮廓,逆著光,像从风雪中诞生的神。 他们手中的钢剑,闪著冷酷无情的光。 脚步声,沉重,急促,踩在碎石和尸骸上。 艾斯卡尔。柯恩。 他们的脸上还带著风雪的痕跡和长途奔袭的疲惫。 但那一切,都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凝固了。 凯克看见,柯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直到变得像他身后的风雪一样苍白。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视线在凯克和周围那些被榨乾的尸骸之间来回移动。 那双总是充满睿智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全然的、无法理解的惊骇。 艾斯卡尔也停下了。 他的手,正习惯性地伸向腰间的菸斗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个动作,那个凯克看过无数次的、代表著片刻安寧的动作。 就这样凝固在了地狱般的场景中央,显得如此荒谬而不真实。 第74章 79.冬日清算 6k 第71章 79.冬日清算 6k 铅灰色的天光从窗户的污跡间渗进来,稀薄得像兑了水的牛奶, 艾斯卡尔没看外面。 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贯注在指尖那根小小的铁条上,正用它刮著石楠根菸斗內壁的残渣。 一下,又一下。 乾燥的炭灰籟落下,在旅店房间的死寂里,这声音大得惊人。 空气里有股味道。 不是昨夜的血腥气一一那已经被风颳走了一一而是一种更沉、更冷的味道。 湿木头烧透了,混著晨间寒气的菸灰味,钻进喉咙里,又涩又空。 他的视线偶尔会从那只菸斗上抬起,飘向床铺。 那儿,有个轮廓蜷缩著,像个受了惊嚇的刺蝟,一动不动。 每当看到那个轮廓,艾斯卡尔下頜的肌肉就绷紧一分。 门轴发出一声疲惫的响吟。 柯恩走了进来,或者说,是挪了进来, 他那身黑色的学者长袍像是在霜里滚过,僵硬地贴在身上。 一阵寒气跟著他涌入,扑在艾斯卡尔的脸上。 艾斯卡尔依旧低著头,只用眼角的余光警著。 他看到柯恩往日那张温和的脸,此刻像是被雨水泡皱的旧羊皮纸,每一道纹路里都填满了灰败。 “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那声音不属於柯恩。艾斯卡尔想。 太沙哑,太扁平,像砂纸磨过朽木。 他手里的铁条停住了,轻轻在菸斗口沿上一磕。 叮。一声脆响,像是投入死水潭的一粒石子。 他终於抬起眼,望向自己的老友。 柯恩没有看他,目光空洞地投向壁炉里死去的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书库广,??????????????????.??????任你选 】 “这个镇子,盘踞著一个信仰所谓『圣主』的食人邪教。”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那些骯脏的字眼。“他们信一个叫『圣主』的东西。” 艾斯卡尔什么也没说。 他在等著。这镇子里的不对劲,他早就嗅出来了,只是没想到腐烂得这么深。 “艾拉瑞亚,就是他们的教首。” 柯恩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复述一则与己无关的布告。 艾斯卡尔的眉梢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原来是她。 那张和善的、布满皱纹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隨即涌上一股混著铁锈味的噁心。 “他们藏在村庄深处,利用村民的愚味和恐惧。 经常捕捉路过的旅人作为『祭品”。 柯恩的语速慢得像在拖行。 “昨天——是他们的『圣食日”。对他们很特殊。仪式必须在昨天。” 艾斯卡尔的目光缓缓移向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声音压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 “所以,他们都是一群该死的人渣?” 柯恩的视线也终於被吸引过去在那双苍白驳杂的眼晴里,艾斯卡尔第一次看到了某种东西的熄灭。 那是一种过去从未缺席的、属於学者的怜悯。 他点了下头,动作缓慢而僵硬。 “对。”柯恩说。 “罪无可赦。” 床上的凯克依旧沉寂,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艾斯卡尔收回目光,胸口一阵烦恶的起伏,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鼻息。 他垂下头,重新拿起菸草袋,用指尖捻起菸丝,缓慢、专注地填进菸斗里。 他没有点燃,只是將它拿在手里摩著。 指腹感受著石楠根温润的质感,试图以此平復內心的波澜。 “你那个笔友呢?” 他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芬娜,她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名字,柯恩麻木的表情终於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是一种深切的、无法掩饰的悲伤。 “还记得吗,艾拉瑞亚之前让我们去剿灭的『强盗”?” 柯恩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那些人—.不是强盗?” 艾斯卡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那片被熊学派猎魔人乌尔夫屠戮的营地。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和死亡的气息,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那场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柯恩的声音沉重得像是在滴水。 “他们是反抗这个邪教的义人。 在向附近的男爵求助无果后,一些从村里逃出来的人。 自发组成了一个想要消灭邪教的组织。” “但是在最后他们都被乌尔夫。 那个熊学派的杂种,残忍地杀害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边角磨损的笔记本,那本子的封面已经破旧不堪,上面有一道已经乾涸发黑的血痕。 他的声音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悲戚。 “我是在那个营地里,发现了芬娜的笔记本。 她很勇敢,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也从未退缩过。” 艾斯卡尔重重地嘆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柯恩身边。 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一股混杂著怒火与无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凯克,几乎是咬著牙说道: “要不是他们都死透了,我真想把那群杂碎的骨头从地里刨出来。 再杀一遍!” 凯克当然醒著。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两个笨拙的猎魔人。 正在用这种堪称整脚的方式试图开解自己。 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需要心理辅导的问题少年吗? 凯克在心里吐槽道,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说实话,在脱离了那个疯狂血腥的环境,又经过了一整夜的缓衝后。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相当稳定了。 毕竟是经歷过前世股市熔断和楼市腰斩的男人,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他甚至觉得,比起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崩溃的现代人,自己的心理素质简直是钢筋铁骨。 他现在只是单纯的不想动。 太累了。 昨天从清晨开始与吸血鬼伊莎贝拉斗智斗勇。 那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精神始终处於高度紧绷的状態; 到下午跟著柯恩狩猎小雾妖,频繁的法印施放和胸口的轻伤也让他疲惫不堪: 再到傍晚那场几乎耗尽一切的绝望死战, 与邪教徒和乌尔夫的殊死搏斗,让他体內的每一丝力量都被榨乾。 他的体力、魔力、乃至每一丝情感,都像是被榨乾的海绵,不剩一滴。 他现在只想这么懒洋洋地躺著,最好是让艾斯卡尔再多照顾自己几天。 被子像一个温暖的、昏沉的茧。 凯克就想这么沉在里面,直到骨头都变得懒散酥软。 外面的声音很远,像是隔著一层水,是艾斯卡尔低沉的嗓音,还有柯恩的。 他们在说话,但內容模糊不清。无所谓。有他们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做,真好。 一个念头懒洋洋地冒了出来,带著点血腥的甜味。 兔子。 艾斯卡尔抓的兔子。很久没尝过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迫切。 就在门口那两个身影准备离开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被子下面闷闷地挤了出来,带著刚从沉睡中被拽出的粘滯感。 “我想喝兔子血了。” 艾斯卡尔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凯克费力地把头从被子里挪出来,眯著眼,只看到一个僵硬的背影。 然后,那个背影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一次挥砍。 艾斯卡尔那张刻满疤痕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凯克从未见过的、近乎于震惊的表情。 他那双猎魔人的眼睛里,悬了很久的某种东西,终於落了地。 凯克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往常那种不正经的笑,却只牵动了脸上一阵酸痛的疲惫。 他能感觉到自己眼下的青黑,像两块陈旧的淤伤。 “好—好!” 艾斯卡尔的声音大得嚇人,在安静的房间里撞来撞去。 “只要不是人血。 妈的,別说兔子,叉尾龙血老子也给你弄来!” 柯恩似乎想凑过来,却被艾斯卡尔一把住胳膊,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凯克看见艾斯卡尔瞪了学者一眼,那眼神不容置喙。 “走!跟老子抓兔子去。” 门被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噠声。 世界终於安静了。 只剩下风颳过窗的鸣咽,和壁炉里最后一星火光偶尔的爆裂声。 他正准备闭上眼,重新沉入那片温暖的黑暗,另一边的房门却被推开一道缝。 是莉娜。 她端著一只木碗,走得像只偷食的猫。 著脚尖,一步一步,好像地板是滚烫的。 艾比像条小尾巴,紧紧跟在她身后。 少女脸上是一种紧绷的、过於严肃的专注。 仿佛她端著的不是一碗汤,而是某种易碎的仪式祭品。木碗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她看著被子里只露著一个脑袋的凯克。 用一种刻意压平的、仿佛在宣读律法的声调开口: “凯克先生,你该吃东西了。 “哦?” 凯克懒懒地掀起一边眼皮,嘴角终於勾起了一丝熟悉的弧度。 “这是命令?莉娜小姐,” 他拖长了音调。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自生自灭,用来测试吸血鬼究竟能饿多久。” 这句话像一根针,戳破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那张故作镇静的小脸瞬间涨红,她慌乱地摆著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昨天艾斯卡尔先生他们又忙我跟艾比,总得做点什么!这是——这是应该的!”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她窘迫地垂下头,像是在为自己刚才那点可笑的威严而懺悔。 凯克看著她。 心底里最后那点因杀戮而凝结的冰冷,似乎被这笨拙的关心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角。 他知道,这个倔强的女孩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 努力地將这个支离破碎的临时家庭重新粘合起来,建立一种新的秩序。 艾比则绕到另一边,小手伸过来,隔著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没说话,但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催促的意味不言而喻。 一个监督,一个鼓励。 凯克在心里失笑,不再逗她,顺从地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上。 莉娜立刻上前,有些笨拙地帮他把枕头垫好。 她的动作里,再没有一丝恐惧。 他端起那碗热汤,蒸汽模糊了视野。 他看著床边站著的两个女孩,她们的眼神里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平等的、作为同伴的固执。 “好,听你的。” 他低声说,然后喝了一口。 肉汤的暖流滑进胃里,驱散了四肢百骸的疲惫。 莉娜明显鬆了口气,却没有走。 而是拉著艾比退到墙角,像两个尽忠职守的小哨兵,安静地注视著他。 喝完最后一口汤,凯克把空碗放到一边,重新躺下。 身体是暖的,倦意像潮水般涌来。 在这份久违的、属於人类烟火的安心感包裹中。 他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一片淡蓝色的光幕,在眼前的黑暗中缓缓展开。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2(+2)敏捷:32(+1)体质:36(+2)感知:33魔力亲和:7 他注意到,即使没有主动加点,自己的基础属性也在缓慢增长。 括號里的数字就是这些天锻炼的成果。 显然,他还处於双血统的发育期。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训练,都在潜移默化地增强著他的身体素质。 【技能:狼学派剑术(lv4)(1567/3000) 阿尔德法印(lv3)(894/1200) 亚克西法印(lv3) (743/1200) 亚登法印(lv3)(618/1200) 伊格尼法印(lv3) )(814/1200) 昆恩法印(lv3)(743/1200) 狼学派冥想术(lv2)(459/500) 囚徒格斗术(lv1) )(10/100) 暗影之拥(lv2) )(478/500) 暗影穿梭(lv3) (534/1200) 猩红狂宴(lv3) (713/1200) 魔物感知(lv2) (275/500) 寻踪(lv2) (343/500) 初拥(lv1) (0/100) 炼金术(lv1)(94/100)】 狼学派剑术在连番的战斗中突破到了4级,五个基础法印也全部晋升3级。 暗影穿梭的使用频率极高,同样达到了3级。 最夸张的是“猩红狂宴”,只用了一次,就直接升到3级。 果然,魔功的修炼速度就是快啊。 凯克心中感慨,带著一丝自嘲。 不过,这也是吸乾了二十多个邪教徒才有的成果。 凯克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那血腥的场景,那些扭曲的肢体,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就是默克威尔这种与世隔绝、又恰好盘踞著食人教徒的鬼地方,才能有如此辉煌的战果。 要是在別处敢这么干,估计早就被全国通缉了。 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围剿的魔头。 他略过技能列表,將注意力转向了任务奖励。 先是“沼泽的鬼火”任务。 【奖励:1自由属性点,50克朗】 【额外奖励:鬼灵油配方x1】 奖励不多,凯克摇了摇头,这个任务完成得不算好,他也早有预料。 毕竟只是一个清理雾妖的小任务,而且过程也算不上惊心动魄。 他將注意力转向了“圣母饗宴”的任务奖励,这才是他真正期待的重头戏。 【奖励:5自由属性点,200克朗,1技能进化点】 【额外奖励:血疗术,材料替代(被动)】 我靠,大爆了啊!凯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这一连串丰厚的奖励,眼睛都亮了起来。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比他预想的要好上太多。 他激动地点开了“技能进化点”的介绍,光幕上立刻浮现出详细的说明。 【技能进化点:一种源於世界的稀有力量。它能够让指定的技能突破其固有的概念与框架,向著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產生质变。每一次进化,都將赋予技能前所未有的能力,使其超越凡俗,触及本源。】 这个看上去可太强了。 凯克的心臟砰砰直跳,这简直是逆天改命的能力!它意味著他的技能不再受限於传统的猎魔人法印,而是可以朝著更强大的方向发展。 他按捺住立刻使用的衝动,这东西太宝贵了,必须慎重选择。 然后,他看向那个名为“材料替代”的被动技能。 【材料替代(被动):你的炼金术与世界的本质產生了更深的共鸣。在炼製魔药时,若缺少某种材料,你可以尝试使用性质相近的其他材料进行替代。】 这个被动技能也相当实用。 凯克知道,猎魔人的炼金术往往需要许多稀有而难以获得的材料。 有些甚至只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才能找到。 这意味著他炼金的自由度大大提高了。 以后不用再为缺少一两株罕见草药而发愁,可以根据手头的材料灵活变通。 这无疑会大大提升他製作魔药的效率和成功率。 凯克心中下定决心,等柯恩回来,一定得再向他请教几种魔药配方。 所以凯克这些天在小镇上做任务获得的总计奖励有: 奖励总计: 550克朗(沼泽的鬼火50+圣母饗宴200+之前任务的300),12点自由属性点(沼泽的鬼火1+圣母饗宴5+之前任务的6) 初拥(lv1) 血疗术(lv1) 材料替代(被动) 月之尘配方x1(之前任务获得) 鬼灵油配方x1 燕子魔药配方x1(之前任务获得) 幻容魔药配方x1(之前任务获得) 清点完所有收穫,凯克感到一阵满足。这些奖励足以让他实力大增。他將这些天积攒下来的12 点自由属性点一口气全部分配掉。 6点加给力量,另外6点,则全部投给了魔力亲和。 力量的重要性,在与乌尔夫的战斗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若非最后关头开了“猩红狂宴”,他恐怕连剑都快拿不稳了。 更別提与那头巨熊般的猎魔人正面抗衡, 而魔力亲和,更是这个世界的版本答案。 剑术练得再强,终有极限,一剑劈开湖泊终究是幻想。 但魔法不同,只要魔力亲和足够高,魔力储备足够深厚,一个伊格尼法印蒸发一片湖泊,也不是不可能。 接著,便是那宝贵的一点“技能进化点”。 凯克几乎没有犹豫,就將其用在了自己最熟练、也最顺手的阿尔德法印上。 阿尔德法印是他最常用的法印,无论是打断敌人施法,还是製造攻击距离,都极为有效, 点下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体內的血能与魔力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一股强大的能量在他体內流转,仿佛將他的血液和魔力熔炼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力量。 一股全新的知识与感悟,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脑海。 他仿佛看到了阿尔德法印的本质,以及它更深层次的潜力。 他看向属性面板,阿尔德法印的词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尔德·血爆:以血能引爆空气,形成强大的念动衝击波。 衝击波在击退敌人的同时,会爆裂出无数微小的血能尖刺,对范围內的敌人造成持续的流血效果,並能將一部分生命力回馈给施法者。】 那股暖意在身体里化开,却没能抚平他四肢百骸里那股跃跃欲试的骚动。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 凯克侧耳倾听。房间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声。莉娜和艾比大概是出去了。 很好。 他滑下床,温暖的被窝被甩在身后,寒意瞬间贴上他的皮肤。 他赤脚走到窗边,木地板冰冷坚硬。 窗外,雪还在下,一片没有瑕疵的白,安静得像世界的尽头。 他抬起手,掌心对著那片空无一人的雪地。 他不需要咒语,也不需要思考。 那份知识就像他与生俱来的本能,烙印在脑海里。 他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从胸口被抽离,沿著手臂的经络匯入掌心。 这感觉和以往任何一次施放法印都不同,没有那种清冽的魔力流动感。 反而—更粘稠,带著一股邪异的甜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声压抑不住的释放。 “阿尔德!” 嗡一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又猛地撕开。 一声闷响,窗户的木框都跟著震了一下。 紧接著,就在他掌心正对著的窗外,一团暗红色的血雾凭空炸开。 那团雾气有车轮那么大,在纯白的天地间,红得触目惊心。 它翻涌、扭动,像某种活物,散发出的血腥味、。 甚至穿透了窗户的缝隙,钻进他的鼻腔一瞬间,雾气中爆射出无数细密的血色尖针。 带著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啸,泼向不远处一棵掛满积雪的松树。 籟籟! 松树梢头的白雪像是被迎面轰了一发霰弹,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无数雪沫飞扬,露出底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墨绿色松针。 凯克瞳孔一缩。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如果那下面站著的是一个人— 那蓬血雾会像滚水浇在牛油上一样,瞬间把血肉融穿。 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冒著热气的筛子。 他猛地收回手,仿佛掌心还残留著那种撕裂一切的触感。 一丝微弱的暖流顺著手臂倒灌回身体,像是在乾涸的河床上滴入了一滴水。 虽然微不足道,却真实不虚, 凯克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重新钻回温暖的被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摊开手掌,看著自己的指尖。 那股邪异、强大、仿佛能吸取生命的力量,似乎还在指尖縈绕。 他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隨即又有些古怪地撇了撇嘴。 我这技能—怎么越来越像个反派了呢? 第75章 80.最终抉择 5k 第72章 80.最终抉择 5k 默克威尔村外的松林,雪下得无声无息,把一切都吞没了。 空气里有松针的乾净气味,冰得人鼻腔发痛。 比旅店里那股子能拧出水的霉味和汗味,要好上太多。 艾斯卡尔走在最前头。 他像一头老狼,整个人都嵌进了这片灰白色的寂静里,靴底陷进厚雪,几乎没弄出半点响动。 他的眼珠是那种猎食者特有的琥珀色,此刻正死死盯著雪地上几处將要被新雪盖住的凹痕。 兔子的脚印。 只有专注在这种事情上,他紧绷的肌肉才能稍微放鬆一点。 追踪,动手,解决。 这比没完没了的爭论要实在, 柯恩跟在几步开外,脚步声就响得多了,“咯吱,咯哎”,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那傢伙的视线是飘的,根本没在看地上的踪跡。 他的目光越过掛满雪块的松枝,投向了什么更远的地方,一片空茫。 那张总是带著点书卷气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一种被掏空了的悲伤。 跟这片冷酷的林子格格不入。 两人谁也不说话。 艾斯卡尔在一丛灌木前停下,那下面有个新刨开的土坑。 兔子窝。 他一声不地从腰带上解下细绳,手指在冻僵的空气里依然灵活。 三两下就布好了一个套索。 等待。 沉默开始发酵,变得像脓包一样肿胀。 “那小子还知道要东西吃,” 艾斯卡尔没回头,盯著自己设下的陷阱。 声音像是从喉咙底挤出来的,乾巴巴的。 “说明脑子没彻底坏掉。恢復得比我想像的要快。” 柯恩的目光终於从远方被扯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口呵出的白气,一碰就散,可里面的疑虑却像铁一样重。 “他要的不是肉,艾斯卡尔。是血。” 他顿了顿。 “你真的觉得— 那只是『食慾”吗?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渴望”?” 艾斯卡尔的后背僵了一下。他烦躁地从怀里摸出石楠根菸斗,却没点火,只是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叼著。 “是又怎么样?” 声音含糊地从牙缝里漏出来。 “他刚吸乾了一屋子的人渣,总得补回来。 这他妈的好过他醒了,来啃我们俩的脖子! 我们得先让他活下去,然后再谈那些没用的东西!” 柯恩慢慢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又投向了那片灰濛濛的天空,话语里是一种几乎被磨平了的固执。 “不。那股力量.我能感觉到。 它不是一把剑,艾斯卡尔。它是一团火。 你不能只顾著往里面添柴,却不告诉它边界在哪里。 火会烧掉整座房子,连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陷阱猛地一抽! 绳套瞬间勒紧,雪地里,一只兔子被吊得凌空弹起,四肢徒劳地蹬了几下。 艾斯卡尔箭步上前,手起刀落。 兔子洞挣扎停了。 他把那还带著温度的尸体拎在手里,温热的血滴下来,在纯白的雪地上砸出几个刺眼的小坑。 爭论夏然而止。 “先让他喝上血。” 艾斯卡尔的声音不容置喙,他不想再谈了。 至少现在不想。 “天塌了,也得等他吃饱了再让他去顶。 他转过身,大步往回走。 步子比来时快得多,像是在逃。 柯恩没再开口。 他只是看著艾斯卡尔手里的兔子,看著那几滴血。 那几点红,在他眼里扎得人生疼。 他默默跟了上去,两个人之间的雪地,好像比来时更宽了。 旅店里还是那股木头和廉价麦酒发酵的酸味。 艾斯卡尔径直走到床边,把那只尚有余温的兔子丟了过去。 凯克猛地睁眼。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属於人的贪婪。 他一把抓过兔子,甚至没去管那些血污和碎雪,直接咬上了脖颈。 温热的液体灌进喉咙,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驱散了骨头缝里的寒冷和虚弱。 满足感,隨之而来的是昏沉。 他看著艾斯卡尔,含糊不清地嘟: “—我再睡会儿。” “睡吧。”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转身拿起靠墙的钢剑和一块油布。 “我去村里转转,看还有没有活著的杂碎。” 不知过了多久,凯克在一片死寂中醒来屋里黑透了,月光穿过结了霜的窗户,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惨白的光斑。 他感觉身体里有东西在涌动,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急著想找个地方宣泄。 现在去外面练剑? 光是想想那刺骨的风,他就打了个哆嗦。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早上的那个技能或许,是时候去找柯恩了,学点新东西。 莉娜和艾比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他手脚地套上那件灰蓝色的旧服,溜出了房间。 一楼的火塘边,艾斯卡尔还坐著。 他背对著楼梯,就著最后一点跳动的火光。 一下,一下,专注地擦著剑。 剑锋映出的红光在他脸上滑动。 “我出去一下。” 凯克轻声说。 “嗯。”艾斯卡尔头也没抬。 凯克走上二楼,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找到了他。 柯恩就那么站著,看著窗外的月亮,整个人都像要被那片冰冷的夜色冻成一座雕像。 “柯恩。” 凯克的声音里有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你能再教我一点魔药的知识吗?” 听到这声音,柯恩那张像是被冻住的脸,终於有了一丝活气。 他转过身,目光在凯克身上扫了扫。 “你的身体—?” “好透了!”凯克活动了一下肩膀,骨头髮出一连串细微的爆鸣。 柯恩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算是个笑他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嗜血欲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怪物。 结果,眼前这小子—不知道该说是神经粗得能跑马,还是別的什么。 那双眼晴里乾净得可怕,没有扭曲,没有痛苦,只有纯粹的好奇。 这也触动了他作为狮鷲学派学者与生俱来的教学欲望。 月光下,柯恩伸出手指,蘸了点窗台上的积雪。 在结满冰霜的玻璃上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符號。 “凯克,记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专注,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个符號。 “炼金术的本质是『转化”————但它的核心,是『平衡”。 我们刚刚杀死的那些东西,它们曾经也是人类。” 但他们的心智早已被疯狂扭曲,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对付他们,你需要『吊死鬼之毒”。” 他继续画著,勾勒出【赛尔伊鸟的鸟粪】和【翼手龙的毒液】的形態。 “你看,这两种材料,一种常见而污秽,一种剧毒而稀有。 寻常人只会看到它们的表象,但猎魔人必须看到它们的『本质”。 鸟粪中的酸性物质,能够破坏生物的组织, 而翼手龙的毒素,则能麻痹神经。” “炼金术,就是將这些看似不相干的『本质”。 通过特定的媒介一一比如这个。” 他画出【猪油膏】的符號。 “一一强行平衡在一起,让它们从单纯的毒物。 转化为我们剑锋上的意志。 但记住,凯克。” 柯恩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每一次转化,都是对自然法则的臂越。 你必须心怀敬畏。 否则,当你习惯了从毒物中汲取力量时。 你本身,也可能成为毒物的一部分。“ 月光下,两人低声交谈,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气氛和谐而融洽。 而在楼下,艾斯卡尔听到凯克那句“我出去一下”,本没在意。 可他擦完了剑,又给菸斗填满了菸草,却迟迟不见凯克回来。 该死,他不会又去找那个禿毛鸟了吧! “这小子,老子辛辛苦苦把他从死人堆里拉扯出来,抓兔子给他喝血他倒好,转头就去找那个假悍悍的狮鷲!” 他收起剑,压著脚步走上二楼。 正好看见凯克和柯恩在月光下“教学相长”的那一幕。 凯克脸上专注而兴奋的表情,和柯恩脸上温和而欣慰的笑容。 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柯恩这只禿毛鸟,果然不死心! 之前的赌约明明是他输了,还想挖老子的墙角! 一股混杂著被背叛的愤怒和对狼学派未来的忧虑,瞬间衝上了他的头顶。 难道狼学派真的不行了? 连一个有天赋的小子都留不住? 他猛地向前一步,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他没有看柯恩,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凯克身上,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真的要跟著他,走狮鷲学派那条路吗?” 凯克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脸懵逼。 他完全不知道这头向来嘴硬心软的老狼,是哪根神经又搭错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柯恩,眼神中带著一丝求助和信赖, 就是这个眼神。 它像一桶火油,彻底点燃了艾斯卡尔心中那根名为“危机感”的引线。 他意识到,在凯克心里,柯恩那种温和的、理想化的“软实力”。 已经足以和自己这份沉甸甸的“救命之恩”相抗衡了。 他冷笑一声,叼著菸斗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他一步步走到凯克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將凯克完全笼罩。 “你忘了是谁带你从地牢里爬出来的? 忘了女吸血鬼的狠辣,还有蟹蜘蛛的毒液了? 狼学派的剑术还没学扎实,就想去学狮鷲那些里胡哨的玩意儿?”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砸进冻土的铁钉。 “凯克,猎魔人的世界没有左右逢源。你不可能同时踏上两条路。” 他顿了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像食肉动物一样锁死了他。 “今天,你得选一个。” 凯克感觉胸口一紧,空气仿佛都被抽乾了。 他看看眼前肌肉紧绷的艾斯卡尔,又看看旁边嘴唇抿成一条白线的柯恩,喉咙发乾。 “艾斯卡尔,別逼他。” 柯恩终於出声,声音还是温和的,却像蒙了一层灰。 “力量的路不止一条” “但能活命的路只有一条!” 艾斯卡尔猛地打断他,那股压抑的怒火终於找到了出口。他第一次正眼看向柯恩,眼神能把人冻伤。 “你那套东西,听起来好听,柯恩。 在沼泽里,在烂泥里,只会害死他!” 他向前踏了一步,靴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忘了?东边的沼泽! 你那套骑士信条,什么『保护平民”,什么『吸引主力』,结果呢? 凯克为了救你计划里那个该死的商人,胳膊差点被小雾妖的爪子撕下来! 是你,把他推到那儿去的!” 艾斯卡尔的声音越来越大,带著血腥味。 “你总跟他谈『平衡”,谈『敬畏』,想让他去『理解”那东西。 你根本不懂他身体里的是什么! 那不是能讲道理的魔法,那是一头饿疯了的野兽! 对付野兽,你不能跟它说话,只能用鞭子和铁链把它打服、锁住! 你那套狗屁方法,是在拿他的命赌!” 柯恩的脸,一瞬间没了血色。 沼泽。 那个词像一把锥子,扎进了他的记忆。 他引以为傲的战术,那些精准的计算,在那片烂泥里,確实像个笑话。 凯克的血,那个商人惊恐的尖叫他想反驳,想说猎魔人不能没有底线—— 可艾斯卡尔的话,又让他想起了另一张脸。 芬娜。那个勇敢的女人。 他没能救下她。 或许..艾斯卡尔是对的。 他所坚守的一切,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真的—太无力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股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让他只能沉默。 艾斯卡尔的视线重新回到凯克身上。 凯克感觉自己像被两块巨石夹在中间,快要喘不过气。 他看著暴怒的艾斯卡尔,又看看旁边面如死灰的柯恩,声音干得像砂纸。 “—你想我怎么样?” 艾斯卡尔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不要什么仪式。”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比咆哮更有分量。 “我只要一个选择。” “从今天起,你,凯克,將只遵循狼学派的道路。 你的剑术、你的法印、你的炼金术,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教。 你將佩戴狼学派的徽章,继承我们的传统。 並以狼学派的信条约束自己。” 他死死盯著凯克的眼睛。 “回答我。你,是否愿意只接受我的指导,成为真正的狼?” 凯克低下头。拳头得指节发白。 他的目光在地板上游移,从艾斯卡尔那双沾满泥污的硬皮靴,滑到柯恩那张写满痛苦的脸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目光直直地对上了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你是对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活下去才是一切。 如果..只有一条路能活——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像是在吞下什么苦涩的东西。 “我选—狼学派。” 艾斯卡尔脸上的怒气,像潮水一样退了。 剩下的,是一种岩石般的平静。 他没笑,只是点了点头,语气生硬。 “很好。你做出了正確的选择。” 这时,一直沉默的柯恩深深地看了凯克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隨即,他转头望向窗外的风雪,整个人忽然鬆弛下来,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 “记住,凯克。” 他对著窗外说。 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要守住本心。 剑是用来斩杀怪物的,但別让它也斩掉了你的人性。” 说完,他看向艾斯卡尔。 “我该走了。 芬娜·.她的户骨还被埋在村外的雪地里。 她是一位勇敢的女性,不该被遗忘在这片骯脏的土地上。” 艾斯卡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 他贏了。 强行將凯克留在了自己身边,心中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萧瑟。 像是被风雪灌满了。 柯恩再没看他们,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 那个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了。 “你不睡?” 艾斯卡尔转过身,背影僵硬,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凯克还站在窗边,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著那片无尽的黑暗。 “我睡够了。” “哼。”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 “隨便你。 “反正明天一早,你得给我起来练剑。”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门被沉重地关上,回声在走廊里震盪。 凯克依旧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耳朵却在仔细地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艾斯卡尔房间里传出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而悠长。 就是现在。 凯克脸上那副沉重又无奈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他那一直低垂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起脚尖,悄无声息地推开旅店大门。 朝著柯恩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风雪里。 第76章 81.冬夜幽会 4k 第73章 81.冬夜幽会 4k 凛冬的夜风卷著雪,它像一只无形的野兽,用裹挟著雪晶的爪子,反覆撕扯著他的脸。 凯克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蓝色服领子一直拉到鼻子底下,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冻僵的皮肤。 身后,默克威尔那家旅店的最后一星灯火也熄了,彻底融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风里仿佛还残留著艾斯卡尔的声音,像磨刀石一样粗。 “反正明天一早,你得给我起来练剑。” 凯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丝狡点的笑意在寒气中迅速凝结。 小孩子才做选择。 他在心中默念。 我全都要。 艾斯卡尔的愤怒和柯恩的悲伤,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刚刚的空气里。 他理解艾斯卡尔的担忧。 那种源於狼学派惨痛歷史的现实主义,让他对任何可能导致失控的力量都抱有极大的警惕。 他也理解柯恩的理想。 那种希望猎魔人不仅仅是屠怪物的机器,更是知识与信念传承者的愿景。 这两种道路没有对错。 对於一个挣扎求生的猎魔人来说,它们都是必需品。 狼学派的剑术是生存的利齿,狮鷲学派的知识则是看清前路的眼睛。 放弃任何一个,都是愚蠢的。 他踩进积雪,脚步声闷得像踩在里。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风。 它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盘旋、呼啸。 听起来不像是哭號,更像是一阵空洞的、没有尽头的呼吸。 雪把一切都埋了。 不久前还上演著人吃人惨剧的村庄,此刻在月光下白得那么乾净。 像一具用石灰精心处理过的户体,透著一股不祥的圣洁。 凯克漫无目的地走著,肺叶里满是冰冷的空气。 忽然,他停住了。 风里带来了一丝別的气味。 很淡,但绝不会错。草药的苦涩,旧书卷的尘埃感。 还有一丝—.像阴雨天才会有的、挥之不去的忧虑。 柯恩的味道。 他循著这气味,穿过半个村庄,来到一栋孤零零的木屋前。 窗户里,一豆烛光正在对抗著窗外整个世界的黑暗。 像一座摇摇欲坠的灯塔。 他抬起冻得发木的手,在厚重的门板上敲了三下。 即。即。即。 屋里的烛光猛地一晃。 脚步声。 门门拉开的刮擦声。 柯恩的脸出现在门缝里,天留下的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更深了。 那双属於猎魔人的黄绿色眼晴里,先是闪过一丝纯粹的惊。 隨即,那份惊被一种瞭然的疲惫所取代。 “凯克?”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风太大了。” 屋內的暖意像一堵墙撞在他身上。 凯克拍掉肩上的雪,把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伸向壁炉。 屋子很简陋,但扫得很乾净。 壁炉旁的小桌上,放著一把小巧的刻刀,旁边是一块没刻完的木头。 是一只狮鷲。 翅膀已经张开,羽翼的脉络却只勾勒了一半,头部还只是一团模糊的轮廓。 一杯温热的草药茶被塞进他手里。 柯恩在他身边坐下,视线从那只未完成的木雕上滑过,最终落回凯克脸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把那把刻刀收起来。 但手指在半空蜷缩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我以为——” 柯恩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炉火的啪声盖过。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艾斯卡尔他—·会允许你来找我吗?” 凯克接过木杯,杯壁的温度让他感觉十分温暖。 他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选择?我选了啊。” 他坦然地迎上柯恩的目光。 “当著他的面,我选了狼学派。” 柯恩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那你现在—“” “那又怎么了?” 凯克喝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入胃里。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带著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无赖气质。 “猎魔人法典里可没规定,加入了狼学派就不能再加入狮鷲学派。 这不叫背叛,这叫学术交流,懂吗?” 他煞有其事地解释起来。 “以后我在凯尔·莫罕,我就是根正苗红的狼学派猎魔人。 等哪天我去了凯尔·塞壬的废墟。 那我就是肩负著光復学派荣耀的狮鷲学派唯一继承人。 两边都不耽误,多好。” 柯恩的动作停住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听著,烛光在他满是疤痕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寂静在屋里瀰漫开来。 突然,一声低沉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气音,打破了沉默。 是笑声。他先是无声地耸动著肩膀。 隨即那笑声终於找到了出口,带著一丝沙哑和自嘲。 他摇了摇头,那双总是盛著落寞与疲惫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一点光。 “你啊——”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却分明是在笑。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猎魔人。” 他站起身,往壁炉里添了一块新柴,火星进溅。 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巨大而扭曲。 “艾斯卡尔说的或许没错。 我们这些老东西,总想著过去的规矩,背著过去的伤疤。”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对跳动的火焰说话。 “但未来—·终究是你们的。”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像两把锥子,钉在凯克身上。 那眼神里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一种郑重的託付。 “你既然愿意学,那我就教你一些—艾斯卡尔教不了你的东西。“ 凯克的眼晴“赠”地一下亮了,像黑暗中被点燃的火绒。 他整个身体都往前倾了过来,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我就知道,找你『偷情”准没错!”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是什么?狮鷲学派藏在箱子底,连耗子都啃不到的宝贝?” “偷情”这个词让柯恩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住了,无奈地摆了摆手,但那份严肃的导师神情却已悄然回归。 “算是吧。” 他示意凯克坐好。 “在那之前,我问你,你知道凯尔·塞壬一一我们狮鷲学派的堡垒。 为什么会变成一堆废墟吗?” 凯克努力回忆著那些被他当成故事看过的零碎知识。 “好像—是被一群强大的男巫联手摧毁的? 因为他们——嫉妒? 柯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刺痛,但隨即被一种不容磨灭的骄傲所覆盖。 “嫉妒。没错。” 他的声音里带著金属般的迴响, “因为我们掌握了一种力量的应用方式, 一种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术士们——感到恐惧的技术。“ 他站起身,在屋子中央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歷史的尘埃上。 “他们想得到它,但我们拒绝了。 於是,他们就毁了它。” 他停下,转身,目光灼灼。 “但堡垒会被摧毁,知识不会。 这项技术,就是我们对法印理解的极致,是我们学派从不外传的核心。” “它叫一—法印灌注。” 壁炉的火光在他身后跳跃。 “猎魔人的法印,对我们而言,是工具。 狼学派把它当成剑术的辅助和变奏。” 柯恩拿起一根拨火的铁棍。 “而我们认为,法印与剑,可以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 凯克重复道,这个词让他身体里某种东西开始骚动。 “对。”柯恩的表情无比专注。 “阿尔德法印,是一股推出去的衝击波。 像张开的手掌,能把人推倒,但仅此而已。 他用铁棍在空中虚劈一下。 “而『法印灌注”,就是將这股要推出去的力量。 用你的意志,强行拧成一股绳,再死死地压进你的剑刃里。 当你挥出这一剑,你就不再是『推”。” 他盯著凯克的眼睛。 “而是用一柄纯粹由动能构成的无形战锤,砸在目標的骨头上。” “这就是,阿尔德衝击斩。” “核心是『引导”和“压缩』。 柯恩的声音充满了引力。 “这很难,也很危险。” 他竖起两根手指。 “首先,消耗巨大。 一次灌注,可能会抽空你连续释放三次法印的精力。 所以它必须是你的杀手,一击不中,你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其次,反噬。 你的精神不够集中,能量就会在你的剑上失控。 轻则白费力气,重则.”他用铁棍的尖端轻轻敲了敲凯克的手臂“能量会在你的手上爆炸。剑毁了,手也就废了。” 他放下铁棍,伸出右手,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在他掌心燃起。 “再比如伊格尼。 常规的伊格尼是一片火,用来烧一大片。” 火焰在他掌心熄灭。 “但灌注之后,你会把所有的热量都压进剑刃,形成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炽光焰。 斩出去,它不会点燃任何东西,只会留下一道熔化的口子把血肉瞬间烧成焦炭。” 柯恩看著凯克,目光深邃。 “记住,凯克,这是一种战斗的哲学。 它要求你对时机、对自身都有绝对的掌控, 现在,拔出你的剑。” 凯克深吸一口气,钢剑出鞘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他闭上眼。 胸口里,那股属於阿尔德的力量正焦躁地盘踞著,隨时准备挣脱。 “別命令它。” 柯恩的声音像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去感受它。引导它。 把它当成伙伴,而不是奴隶。” 凯克放缓呼吸,不再试图用蛮力去拧那股气流。 他想像著,自己的意识化作一股溪流,温柔地包裹住它那股躁动的力量居然真的顺从了。 它化作一道微弱的、针刺般的暖流顺著他的意念,缓缓淌过肩膀,流经手臂,最终匯入他紧握剑柄的手掌。 喻— 一声极轻的嗡鸣从剑身传来。凯克感到手中的钢剑像活物一样,微微一颤。 一股淡红色的光芒在剑刃上一闪而逝,快得像个错觉。 他猛地睁开眼,剑身冰冷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好。” 柯恩讚许地点头“你比我想的更有天赋。 第一次就能引导成功,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今晚就到这里。 贪多嚼变烂。回去好好体这种感觉,记住能量流过身体的路径。 明天,你可以谅尝试进行真正的压缩。” 凯克收剑入鞘,心臟还在碎砰直跳。 仅仅是一次引导,就让他感觉到了明显的疲惫。 他正要道谢,却忽然意识到柯恩话里的意思。 他抬起头,一丝弟疑爬上脸庞。 “那你——·明天还走吗?” 柯恩温和的目光没有丝毫改变,他轻轻点头。 “走。” 凯克脸上的光,肉眼可並地黯淡了下去。 “为什么?” 看到他那副样子,柯恩反而失笑了,笑容里有无奈,也有一丝暖意。 “我丁送芬娜回家。” 他说。 “带她的遗骨,回到她长大的地方去。” 凯克一时语塞。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柯恩亏因为发现了自己这个“可造之材”,而改变主意留下来。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有些羞愧柯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力度很轻,却很稳。 “更何况,又变是永別。 今年冬天,我也万去凯尔·莫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让这个承诺听起来更像一个周密的计划, “你们送紧艾比和莉娜回古勒塔之后,路线应该万经过班阿丁附近。 到时暑,我安顿好芬娜。 就会去班阿丁的『灰鼠旅店”等你们。” 凯克的眼晴亍新亮了起来,他亍亍地点了点头,看著柯恩的眼神里满是变舍。 虽然他们相识变过短短一周多。 但这个温和、博学又无比可靠的猎魔人,已经紧全贏得了他的信赖。 他变仅仅是一个霉师,更像一个兄长。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破旧的服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之前那副破旧的昆特牌。 牌盒上印著尼弗迦德帝国的黑色太阳徽记。 他变由分说地將那副牌塞进了柯恩的手里。 “这个给你。” 凯克咧开嘴,露出了坏笑。 “下次並面,可別把你的克朗输光了!” 柯恩低头看著手中的昆特牌,愣了一下,隨即爆发出由衷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所有的疲惫和阴霾,让那双苍亨黄绿色的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好啊。” 他乔乔握住那副牌。 “你等著! 下次並面,我亏让你知道,狮鷲学派的策略有多么严谨!” 笑过之后,柯恩脸上的神情变丁郑亏起来。 他转身,从壁炉旁的矮桌上拿起了那枚尚未紧工的木雕狮鷲。 他用拇指摩著木雕粗糙的边缘,那上面还带著壁炉的余温。 “这个,也给你。” 他將木雕递到凯克面前。 “它还变紧美,很多细节都没有紧成,就像我们学派的现状。” 柯恩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但它是一个开始,一个希望。 带著它,凯克。当你握著它的时暑,就等於握著一份矛任。 別忘了凯尔·塞壬,也別忘了那些本该被哲承下去的知识。” 凯克脸上的嬉笑神色完全收敛了。 他伸出双手,郑亏地接过了那枚温热的木雕。 狮鷲的形態粗糙却充满了力量,他能感受到雕刻者在上面倾注的心血与哀思。 这变仅仅是一件礼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託付。 “我亏的。” 凯克乔乔握住木雕,认真地承诺。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柯恩一眼,然后转身,依依变舍地拉开了义门。 他踏入风雪,却没有立刻走远,而是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黑暗中亮著微光的小屋。 那光芒,像一颗温暖的种子,落在了他心里。 隨即,他不谅犹豫,毅然走向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属於他自己的黑暗之中。 柯恩站在门口,望著那片茫茫的亨,久久没有动弹。 漂冬的寒风吹动著他黑色的长袍,但他仿佛感觉变到寒冷。 或许,这个跳脱而又无赖的年轻人。 真的能在这片冰冷残酷的土地上,走出一条紧全变同的道路。 第77章 82.冬日初战 6k 第74章 82.冬日初战 6k 清晨的寒气如同一层薄纱,笼罩著寂静的雪林, 帐篷內,凯克正陷在温暖的睡袋里,与周公进行著最后的拉锯战。 忽然,一道沙哑而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了帐篷的帆布。 “臭小子,快起床练剑了!” 凯克迷迷糊糊地从睡袋里爬起来,冰冷的空气让他瞬间清醒了一半。 艾斯卡尔高大的身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带来了外面更加凛冽的寒风。 凯克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一下。 指尖隔著裤子的布料,触碰到了口袋里那枚坚硬冰冷的狮鷲徽章。 艾斯卡尔狐疑的目光扫了过来。 “你小子藏什么呢?” “没什么。” 凯克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著说。 “就是有点痒。” 艾斯卡尔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声,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信了没有。 但也懒得追究。 “给你的兔子抓好了,等你练完剑就可以开吃了。” 一听到“吃”这个字,凯克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从睡袋里一跃而起,动作利索得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是两只兔子吗?” 艾斯卡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又气又无奈地瞪了凯克一眼。 “老子一大早爬起来给你抓的两只! 真是欠了你的!” “谁让你现在是我师傅呢。” 凯克笑著凑过去,熟稳地拽著艾斯卡尔粗壮的手臂往帐篷外面走。 “你不得把我养好,我怎么继承你的衣钵啊。” 走出帐篷,外面的世界一片银白。 不远处的火堆上,莉娜正用小锅熬著什么,升腾起温暖的白气。 艾比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堆著雪人,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书荒,1?1??????.???超实用 全手打无错站 看见凯克,艾比立刻兴奋地招手。 “凯克哥哥你看,这个是你!” 她指向一个细长的雪人,看起来確实有几分凯克挺拔的影子。 隨后,她又指向旁边一个一大一小的雪人。 “这个是我和姐姐。” 正在利落地剥著兔子皮的艾斯卡尔闻言,从活计中抬起头,撇了艾比一眼。 “那我呢?我是哪个?” 艾比伸出戴著小手套的手,指向更旁边一个孤零零的、看起来灰扑扑的雪堆,兴奋地说。 “是这个!” 艾斯卡尔的眼皮子又抽了几下。 他还以为那玩意是莉娜扫出来的垃圾堆呢,没想到居然是自己。 凯克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艾比多用心,还特地用你菸斗里的灰把你给做出来了,多传神。” “赶快去练你的剑!” 艾斯卡尔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將头转了回去,手上的动作却快了几分。 凯克无奈地耸耸肩,从马车旁抽出那把陪伴他逃出生天的老旧钢剑。 在雪地里寻了块平坦些的空地,开始新一天的练习。 冰冷的剑柄握在手中,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消散。 他一边重复著枯燥的劈斩和格挡动作,一边思绪纷飞。 离开默克威尔后,他们的物资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艾斯卡尔用区区五十克朗。 就在那个惊魂未定的小村子里为所有人买到了过冬的新服,甚至还有换洗的备用。 眼前这个硕大的帐篷也是那时候的战利品。 足以让四个人在风雪天里安然入睡。 在剿灭了默克威尔的食人邪教后。 艾斯卡尔把教会地窖里搜刮出的钱財分给了那些被囚禁的反抗者。 只从中拿了两百克朗作为任务酬金。 再加上伊莎贝拉“赞助”的一千克朗。 以及剥下来的巨熊皮和路上凯克吸乾的那些杂七杂八小动物的皮毛卖出的两百五十克朗。 小队在购置了帐篷、衣物、食物以及必备的镀银粉后,总资產还剩下九百克朗左右。 艾斯卡尔对此还颇有微词,嫌弃村子里没有像样的铁匠铺,不然肯定要换两把好剑。 想到这里,凯克不由得开口。 “说起来,村子里的人居然还肯卖给我们东西? 我们可是—杀了不少他们眼中的『村民”吧?” 艾斯卡尔剥皮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回答。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那个村子烂掉的是根,但大部分叶子根本不知道土里的事。 对他们来说,我们是清理了怪物的英雄,还有不少人感谢我们呢。” 凯克点了点头,剑势不停,又换了个话题。 “所以,伊莎贝拉呢? 你们后来追上她了吗?” 艾斯卡尔停下手中的活,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石楠根菸斗。 填上菸草,用火绒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个疯婆娘会飞。 下著那么大的雪,林子里又密,我们就两条腿怎么追。” 他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疤痕。 也似乎模糊了那段不愿再提的回忆。 “等我们回来,就看见你那副鬼样子了。” 艾斯卡尔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过於沉重,立刻岔开了。 他盯著凯克的动作,皱起了眉头。 “剑拿稳!呼吸不要乱!” 凯克立即收敛心神,將姿势做得更標准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练习的枯燥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还是没忍住。 “那你欠我的狼学派徽章呢?” “我的徽章都落在那个吸血鬼地窖里了,哪有多余的给你。” 艾斯卡尔没好气地回答。 “等回到凯尔·莫罕,让维瑟米尔那个老傢伙亲手给你打一个。” “开饭了!” 莉娜清脆的声音適时地响起,仿佛一道赦令。 凯克立即收剑入鞘,兴冲冲地跑向火堆,准备享用他的兔肉汤和兔子血了。 艾斯卡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放下手里的活。 用乾净的雪仔细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兔肉汤燉得恰到好处,浓郁的香气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吃饱喝足后,艾斯卡尔从马车上扔下几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 “吃完饭把新衣服换上,別穿著那身破烂到处晃,看著就冷。” 凯克打开属於他的那个包裹。 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厚布猎装,內衬是触感粗糙但异常保暖的羊毛。 他脱下旧衣换上,剪裁意外地合身,將他因修炼而愈发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淋漓尽致。 高领的设计能有效防风。 裤子是结实的黑色帆布裤,他將裤脚整齐地塞进了半高的硬皮靴里。 看著自己在冰面倒影中的模样干练、利落,少了几分之前的狼狈,多了几分属於猎魔人的冷峻气质。 艾斯卡尔的羊皮夹克很旧,深棕色的翻领磨损得厉害,像是被风霜啃噬过。 他穿上这件衣服,整个身形都大了一圈,活像头在雪地里打盹的老熊。 那股子又糙文可靠的劲儿,让人没来由地安心。 莉娜裹著件森林绿的毛呢斗篷,边角上还能看见村妇们手工缝的简单纹。 她把头髮编成辫子,垂在肩上,一言不发的样子,倒也沉静。 至於艾比,她简直就是个被裹起来的球。 一件鲜红的兜帽小斗篷,让她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一小簇火苗,扎眼得很。 这些衣服,谈不上什么料子,就是村里能找到的最厚实的东西。 一股子朴素的烟火气。 四个人收拾完,用雪盖灭了篝火,又上了路。 艾斯卡尔赶著车,慢慢悠悠地在林子里穿行。 车轮陷进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冬日里,听著像是唯一的动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拐角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变了调的豪叫,尖利得刺耳。 艾斯卡尔猛地一拽韁绳,马车停了。 他跟凯克对了一眼,后者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两人跳下车,悄没声地绕过几棵被雪压弯了腰的松树。 眼前的景象乱七八糟。 一辆商人的货车翻在路边,箱子滚了一地。 一个胖乎乎的商人,裹著皮裘,正哆哆嗦嗦地躲在车轮后面。 而在他跟那些散落的货物中间,有几个东西在动。 皮肤惨白,身子佝僂,正用爪子撕扯木箱。孽鬼。 “救命!救命啊!” 那商人看见了他们,嗓子都劈了,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到根浮木。 “两位两位大人! 我的货—求求你们,帮我赶走这些该死的东西! 我给钱.四十克朗! 艾斯卡尔的眼神在那几只孽鬼身上溜达了一圈。 然后转向凯克,嘴角那道疤痕向上扯了扯,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正好。” 他嘟道。“省得你整天跟木桩过不去。” “去,让我瞧瞧你练了些什么玩意儿。 记住,孽鬼这东西,狡猾,还爱扎堆,別让它们把你围了。” 五只孽鬼嘶叫著扑了过来,那股腥臭味几乎扑到脸上, 凯克却没拔剑,反而咧了咧嘴,伸出一只手。 他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像是在逗弄几只耗子。 体內的某种东西开始翻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一团不祥的红光在他掌心聚拢他盯死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只,那两只个头更大,也更凶。 “吼一一!” 一声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手掌猛然前推。 那团红光炸开,化作一道几乎是实体的暗红色浪潮,卷向前方。 空气被撕开,发出刺耳的尖啸,衝击里还夹著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尖刺。 被他盯上的那两只孽鬼,连声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就被整个掀飞。 身体在半空中扭成古怪的形状,狠狠撞在树干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听著都牙酸它们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洞,黑色的血泪泪地往外冒。 倒在地上抽搐,再也爬不起来。 一丝微弱却很清晰的暖流顺著某种看不见的线,回到了凯克身体里。 他精神一振,眼神更亮了。 他点点头,这招“阿尔德·血爆”,威力比他想的还猛。 靠在树上的艾斯卡尔,脸上轻鬆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叼著菸斗的嘴角动了动。 这小子的法印怎么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又是他那该死的吸血鬼血统闹的?路子真是越来越野了。 而那个商人,已经一屁股瘫坐在雪地里,张著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剩下的三只孽鬼被这一下镇住了,停在原地,不安地嘶吼。 但骨子里的嗜血很快压过了那点恐惧。 它们发出更尖利的叫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 凯克这才慢吞吞地拔出钢剑,剑身在林间的暗光里闪著一点寒芒。 他想起了柯恩的那些话,决定试试那个新学的、还不怎么顺手的玩意。 “阿尔德衝击斩”。 他把剑尖对准从侧面扑来的一只孽鬼,试著將那种能量灌进剑里。 剑身上泛起一层微弱的红色血雾,但能量的流动很滯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能感觉到一股暴躁的力量在剑刃里跳,却抓不住它。 他猛地挥剑! 预想中撕裂空气的衝击並没有出现。 只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红色念力射了出去,打在那孽鬼身上,只是让它晃了一下,连步子都没能打乱。 下一刻,凯克脸色变了。 一股更狂暴的力量顺著剑柄倒灌回来,衝进他的手臂。 “唔!” 他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灼热的刺痛从手腕炸开,直衝肩膀,像有一窝黄蜂在他肉里乱钻。 剧痛让他身体一僵,动弹不得。 他皱紧眉头,知道自己太急了。 剩下的两只孽鬼抓住了这个空当,眼中凶光大盛,同时扑了上来。 一只的爪子直取他的脸,另一只更阴险,攻向他的侧腰。 “搞什么鬼?” 艾斯卡尔的瞳孔猛地一缩,菸斗差点从嘴里掉下去。 这小子又在瞎折腾什么要命的玩意儿? 他握紧了剑柄,身子前倾,已经准备拔剑。 然而,就在那腥臭的爪子快要碰到凯克脸颊的瞬间。 凯克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不见半分慌乱。 他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像一团流动的影子,融入了周围的树影里。 下一刻,他已经像个幽灵般,出现在那只扑向他面门的孽鬼身后。 刚好躲开了两面夹击。 暗影穿梭! 艾斯卡尔前倾的身体又缓缓靠了回去,只是从嘴里吐出的烟圈,比平时浓了不少。 凯克没停。 他手里的钢剑像是活了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轨跡,悄无声息地切开了那只孽鬼的脖子。 血喷出来,那东西抽搐了两下,软软地倒在雪里。 他的身形没停,像个在阴影里滑行的猎手。 瞬间衝到最早被重创的那两只孽鬼跟前,剑锋一转。 轻飘飘地补了两下,了结了它们的痛苦。 看来,新招式还得练。 凯克警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里想著。 不能太浪了。 但他对自己刚才那一下鬼魅般的移动,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自信。 场上只剩下最后两只孽鬼。 它们被凯克刚才那诡异的身法嚇破了胆,畏缩著,发出不安的低吼。 但最终还是咆哮著,一左一右再次扑了上来。 凯克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嚇人地专注。 他要再试一次“阿尔德衝击斩”。 这次,必须成功。 柯恩那张严肃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法印灌注—是一种哲学要求你对时机有极致的判断—平衡平衡—— 凯克闭了一下眼。 脑子里不再是单纯地把力量灌进去,而是去寻找一个点,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感受著体內的血流和法印的律动,不再强行把它们拧在一。 而是像引导两条小溪,让它们自然地匯入“钢剑”这条河道。 这一次,他感觉对了。 他手中的钢剑爆发出耀眼的血红色电弧,发出高亢的喻鸣。 剑身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捲起了地上的雪。 凯克猛然睁眼,向前挥剑! 一道比之前凝实了数倍、带著血雾的半月形衝击呼啸而出,正中那两只衝来的孽鬼。 没有惨叫。 强大的衝击瞬间把它们的身体撕碎,化作漫天飞舞的肉块,把周围的白雪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红。 衝击波炸开,无数细小的血能尖刺四下飞溅,將附近的积雪打得千疮百孔。 战斗结束了。 凯克缓缓收剑,扫了一眼这片狼藉。 他能感觉到,又一股更庞大的生命力回馈到身体里。 他对“阿尔德衝击斩”的威力,总算有了个底。 还没等他喘匀气,艾斯卡尔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那张疤脸拉得老长,严肃得能拧出水来, “好了,小子。” 他用菸斗指了指地上的碎肉,“解释一下。” “第一个,那个红色的阿尔德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你那差点把胳膊废掉的剑术,又是什么名堂?” “第一个,我自己琢磨的。” 凯克早有准备。 毕竟技能升级后,也不可能瞒得住艾斯卡尔。 他回答道。 “我试著把吸血鬼的血能和阿尔德法印结合起来,没想到威力还不错。 就叫它“阿尔德·血爆”吧。” 艾斯卡尔盯著他看了半响,似乎在判断话里的真假。 最后,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毕竟凯克身体里的秘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第二个呢? 別告诉我也你琢磨出来的。” “那个是柯恩教我的。” 凯克坦然道, “狮鷲学派的『法印灌注”技巧,能够把法印灌注到剑里,刚刚那招叫做“阿尔德衝击斩』。 我还没练熟。” “柯恩?” 艾斯卡尔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写满了不满。 仿佛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但隨即,他那不满的神情又转为一丝狡点和得意,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嘿,那老古板居然肯把压箱底的宝贝教给你? 不错,真不错。 这么一来,他们狮鷲学派的好东西,以后也是我们狼学派的了!” 看著艾斯卡尔那副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凯克在心里默默吐槽: 没事,你们狼学派的好东西,马上也是我们狮鷲学派的了。 那个胖商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凯克面前,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敬畏还是恐惧。 “谢谢!太谢谢您了,大人!” 他哆哆嗦嗦地支付了报酬,又拿出烈酒千恩万谢。 艾斯卡尔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接过酒瓶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了凯克。 凯克嫌弃的没有接过酒瓶。 艾斯卡尔看著商人,隨口问道: “你这批货是运到哪去的?” 商人长嘆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並不存在的冷汗。 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愁苦与后怕。 “唉,別提了,大人。 我本是想把这车货运到南方去,那边出价高。 可谁想走到古勒塔附近,就听到了些可怕的传闻。 嚇得我只丞赶紧掉头,寧愿绕远路|北边碰碰运气。 不然您以为我愿意走这种有怪物的鬼地毁?” 凯克有点好奇的问: “猴么传闻?” 商人的声音立刻压低了,赌著一丝挥似不去的恐惧。 “瘟疫,大人。 一种叫『灰木病』的怪病。 染上的人会不停地咳嗽,咳到最后肺都咳出来了,面色灰得像死人。 听说到最后,人的身体会“战面元始变硬。 变得像木头一样,就这么活活死。” 那个商人后来还说了些猴么。 凯克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描述南毁时那副见了鬼的样子,让他胃战一阵发冷。 艾斯卡尔猴么也没说,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战的意思,两人都懂。 又在雪战走了两天。 又到一座城市的轮廓,像一道灰色的伤疤,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站在一座小山丘上。 风很大,颳得斗篷价价作响。 古勒塔就在那儿,高耸的城墙挡住了后面的一切。 只有些塔楼和屋顶,像参差不齐的牙齿,戳在铅灰色的天空下。 离得这么远,似乎都丞闻到一丝若有若抗的、属於人类城市的味道。 方烟,牲口,还有成千上万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艾斯卡尔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那股紧绷了许久的劲儿,终於|他满是疤痕的脸上鬆懈下来。 “总算到了。” 他能头,看了一眼马车旁正伸著脖子张望的莉娜和艾比。 声音战那股常年不化的冰碴子,似乎也融了些。 “等进了城,找到你们的叔叔,我们的活儿就算干完了。” 莉娜用力点著头,眼睛亮得嚇人。 紧紧抓著妹妹的手,仿佛那座遥远的城市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壁炉。 凯克也望著那座城, 他的目光穿过城墙,看得更远。这不求求是一段路的终点。 一瞬间,地牢战那股湿冷的、赌著铁锈和绝望的气味,又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心似乎还残留著似前与孽鬼者斗时,那种力量流窜的余温,一种灼热的、几乎要失控的脉动。 这力量曾让他恐惧。 现在,他看著这双手,又个头望向远毁那坚实的城墙。 再看看身边那个叼著菸斗的男人,和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女孩。 守护。 掌握。 这个念头,“未如此清晰。 送莉娜和艾比能家。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肺部微微刺痛。 然后去凯尔·莫罕。 冬瓷还十分漫长。 可那条路,一条属於他自己的、在狼与狮鷲的阴影下摸索出的路。 已经笔地铺在了脚下。 第78章 83.赛隆的熔炉 4.5k 第75章 83.赛隆的熔炉 4.5k 风在古勒塔的石板路上打著旋,颳得人脸生疼。 却没能吹散这座城邦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喧囂。 车轮碾过石板的“咯咯”声,铁蹄踏地的“嗒嗒”声。 还有那些商贩扯著嗓子的叫卖,混成一锅沸腾的浓汤。 凯克把领子拉得更高了些,那件深灰色厚布猎装里的羊毛衬里刺得他脖子发痒。 可也只有这点粗糙的暖意能让他抵御这股钻骨的寒风。 他的视线被那些高耸入云的木筋墙建筑勾住了。 一排排,密不透风,像是巨人筑起的篱笆。 可他的鼻子却闻到了一些不属於繁华的味道。 角落里,阴影下,蜷缩著一些人。 不是乞弓,是病人。 他们每一次剧烈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的咳嗽,都让凯克的心沉下去一分。 那些人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得像熄灭的炭火。 灰木病。 那个在路上搭过一程的商人提到过,当时只当是个遥远的名词。 现在却像霉菌一样,已经悄无声息地长满了这座城市的肌理。 艾斯卡尔就在他身旁,那件厚重的深棕色羊皮翻领夹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头沉默的熊。 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白,又迅速散开。 只有那股子石楠根菸斗特有的辛辣味道,才能让他在这片嘈杂里找到片刻的安寧。 “就是那儿!叔叔的家!” 莉娜的声音。小小的,带著按捺不住的颤抖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那只冻得通红的小手从森绿色的毛呢斗篷里探出来。 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往天上喷著黑烟的铺子。 铺子门口掛著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的字也一样粗獷一一赛隆的熔炉。 炉火熊熊,一个赤著上身的魁梧男人正一下下地挥动著铁锤。 当! 火星四溅。 当! 声音砸进凯克的耳朵里,震得他有些发懵。 他还真当这是两个小丫头编出来的故事,一根在绝望里能让她们喘口气的稻草。 现在看来,是自己心里太阴暗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 也好,有个安稳的去处。 总比跟著他们回凯尔·莫罕那个全是糙汉子的狼窝强。 思绪还没转完,衣角忽然一松, 一直紧紧著他衣服的小艾比,像只挣脱了蛛网的红色小蝴蝶。 朝著那片“噹噹”作响的火光飞奔而去。 “赛隆叔叔!赛隆叔叔!” 那清脆的童音,竟然穿透了铁锤的轰鸣。 打铁的男人动作停滯了。 他缓缓放下锤子,转过那张被烟火熏得黑的脸,眼神里全是茫然。 像是不明百这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是从哪个梦里跑出来的。 那份茫然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刻,难以置信的狂喜从他眼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將他整个人点燃。 “艾比?” 他大步冲了过去,在那孩子撞进他怀里之前。 用那双布满老茧和新旧烫伤的大手,稳稳地將她凌空抱起。 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怀里抱著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失而復得的全世界。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嗓子因为激动而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艾比的小脸埋在他宽阔的、带著汗味的肩膀上,哭腔里混著怎么也藏不住的兴奋: “是猎魔人哥哥!是凯克大哥哥带我们回来的!” 她凑到男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低语著什么。 凯克和艾斯卡尔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著。 他们看著那个叫赛隆的铁匠,脸上的表情像是经歷了一场风暴。 从狂喜到震惊,再到困惑,最后是几乎將他压垮的悲痛。 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下来,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嘆息。 他轻轻放下艾比,转身,面对著两个猎魔人。 这个沉默的汉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弯下了腰,一个最为郑重,也最为沉重的鞠躬。 “两位—猎魔人大师。” 声音艰涩,却无比真诚。“ 我.我不知道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 分不清是被炉火映的,还是被心里的某种东西灼伤了。 他上前一步,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 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艾斯卡尔,然后是凯克的手。 掌心滚烫,那份力量和温度,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沉重。 “快,快请进屋。今天无论如何,我—.” 【支线任务:护送的承诺一一將艾比和莉娜姐妹安全护送至古勒塔的叔叔家中。】 【任务状態:完成】 【完成度:卓越】 【任务奖励:200克朗】 【额外奖励:血疗术】 【血疗术:你可以通过消耗生命精华与血液,来治癒他人的伤口。 治疗效果取决於你付出的代价,以及你对血液能量的掌控力。】 这·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一边给自己放血,一边给队友疗伤? 听起来就像个整脚的笑话。 消耗生命精华,这代价可不是闹著玩的。 只能当个最后的底牌,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真指望他当个专职治疗,怕是还没把队友奶活,自己就先被抽乾了。 赛隆的热情还在继续: “—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艾斯卡尔正想推辞。 “不必了,我们心意领了。 路边酒馆.. “正好我也饿了,那就不客气了。” 凯克一把拽住艾斯卡尔的胳膊,几乎是拖著他往铁匠铺的后屋走。 艾斯卡尔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在说: 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凯克全当没看见。 他確实饿了,但也想亲眼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叔叔。 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照顾好这两个小丫头。 后屋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一股温暖的、属於“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温柔的妇人迎了出来,看见莉娜和艾比,惊喜地捂住了嘴。 隨即快步上前,將两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赛隆从里屋的一个木箱里,拿出了一个钱袋,沉甸甸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师,这里一共有528克朗。我知道这可能不够,但这——“” “太多了。” 艾斯卡尔打断了他,只看了一眼那钱袋,他就知道这几乎是一个铁匠家庭的全部积蓄。 “我们说好的不是这个价钱。” “不,这就应该是这个价钱。” 赛隆的態度异常坚定,他看著两个侄女,一字一句地说。 “这和说好的无关。这是她们的命。” 艾斯卡尔沉默了。他最终还是收下了钱袋,却將其中大半推到了凯克面前。 他坐在一旁,看著那个叫安雅的妇人端出热气腾腾的肉汤和麵包,才对凯克说: “我们得在城里再做几个任务。 回凯尔·莫罕之前,至少得给你弄把像样的银剑。 不然兰伯特那张臭嘴,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连个学徒都武装不起了。” 凯克点了点头,留起一勺肉汤。 安雅正温柔地为莉娜梳理著有些散乱的髮辫,又给艾比的碗里夹了块最大的肉。 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像是要把一路上的飢饿都补回来。 赛隆看著她们,眼神里全是疼惜。 他犹豫了很久,嘴唇动了好几次,终於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莉娜...你妈妈呢。她—怎么会让你们两个自己出来的?” 莉娜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放下手里的麵包,抬起头。 那双总是带著警惕的眼晴里,此刻一片平静,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把我们卖了。” 莉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个穿著光鲜的商人来到白田的磨坊。 他说可以免除我们所有的债务,再给妈妈一大笔钱。 代价是带走我和艾比,送我们去古勒塔的贵族家庭做养女。” 她的敘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在说別人的故事。 “妈妈答应了。 她亲手帮我们换上新衣服,把我们送上了马车。 她一直对我们笑,说我们要去过好日子了。 但她一次都没有看过我的眼睛。” “她不敢。” 安雅心疼地抱住莉娜,后者却像一尊木雕,一动不动。 “妈妈不是坏人。” 一直沉默的艾比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带著一丝哽咽, “她不是的。商人来的时候,妈妈的手一直都是冰凉的。 她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我听见了。 她把我们送上马车的时候,我抱了她一下,我能感觉到—她心里好痛好痛。”” 小姑娘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得能看透人心的大眼晴看著赛隆。 “叔叔,妈妈只是—太累了。“ 真相以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角被拼接完整一个看到了冷酷的背叛,一个感受到了无力的悲伤。 赛隆沉默地听著,他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起身,走到炉火边,拿起火钳,用力地拨弄著燃烧的木炭。 火星四溅,映得他满脸通红。 良久,他才用嘶哑的声音说: “是我不好—.如果我当,—” 但他没有说下去。 那份深埋心底的、关於兄妹决裂的愧疚,此刻如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转过身,对艾斯卡尔和凯克说: “大师们,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 但请你们在城里逗留的日子,就住在我这里吧。 后屋还有空房间,我—我想让孩子们多一些安全感。” “我们不能打扰” 艾斯卡尔下意识地拒绝。 “我—我可以为你们打制兵器。” 赛隆急切地补充道,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有分量的报答方式。 “免费。 无论是钢剑、鎧甲,还是別的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 艾斯卡尔的话头被打断了,但他没有立刻接上。 他只是沉默地停在那里,叼著那支石楠根菸斗,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在他齿间繚绕。 一个手艺精湛的铁匠,一个人情,一把量身打造的银剑这笔帐,亚需要帐本也会算。 他警了一眼身旁的凯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终於,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吐出一块压勿胸口的石头。 “那就—...打扰了。”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但食物的热气却是实实勿勿的。 肉汤滚烫,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寒意。 凯克用最后一口麵包擦乾了盘底的油渍,心满意足地靠勿椅背上。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喊叫。 “赛隆!我的锄头好了没?” “就来!” 赛隆高声应了一句。 他走到门外,重新拿起那柄沉重的铁锤。 炉火的红光映勿他赤裸的脊背上,汗水和火光勿他肌肉的沟壑间流淌。 当! 一声巨响,火星勿他眼前爆开,又勿瞬间熄灭。 他的眼睛也是红的,一锤,又一锤,狠狠地砸勿那块烧得透亮的铁块上。 那亚像是打铁,更像是一种怒火。 要把心里所有说亚出口的东西,全都砸进这块铁里。 艾斯卡尔重新给菸斗填上菸草,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勿温暖的室內盘旋不散。 “走吧,小子。” 他站起身,那只大手勿凯克的肩膀上拍了拍。 “带你去见识见识这世界真正该去的地方。 顺便,看看有没有活儿干。” 凯克一愣。 “去哪?” “酒馆。” 艾斯卡尔的回答像是π述一个真理。 “不然呢?去神殿听那些神也布道? 任务、消息、能烧穿喉咙的烈酒,都勿那种地方。” 凯克没说话。 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那股熟悉的味道一一汗臭,劣质麦酒。 还有角落里在么也擦亚乾净的呕吐物。 更別提那些隨时可能因为一个眼神就打起来的醉鬼。 但他知道,艾斯卡尔说的是对的。 两人跟正勿安抚那对姐妹的安雅道了別,重新走上古勒塔的街道。 艾斯卡尔对这座城显然算亚上熟悉,但他走得却毫亚迟疑。 他似乎根本不看路牌,只是凭著某种野兽般的直觉。 或者说,一个老酒鬼对酒气的精准嗅觉,勿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穿行。 最终,他勿一家掛著“飞龙之巢”招牌的酒馆前停下了脚步。 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是人的热浪。 混合著喧譁、跑调的鲁特琴声和刺鼻的酒精,浓稠得像一锅粥。 里面挤得水泄亚通。 凯克的视线穿过赞动的人头,立刻就注意到。 勿酒馆最中央,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群人。 爭执?还是殴斗? 就勿这时,被围勿中心的一个男人,正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焦急地四处张望。 他身上那套里胡哨的品红色紧身衣,勿这片由丫种骯脏的棕色和灰色构成的环境里,扎眼得像一团鬼火。 当他的目光扫过门口,与艾斯卡尔对上的那一瞬间一那双眼晴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从天而降的绳索。 “大师!救我!” 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尖叫。 艾斯卡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下一秒,他脸上那点仅存的悠閒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凯克从未见过的惊恐, 他猛地抓住还亚明所以的凯克,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快得像被马蜂了。 “快走!” 第79章 84.丹德里恩 6.2k 第76章 84.丹德里恩 6.2k “走!” 声音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又低又急。他动作快得像被火燎了屁股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仿佛身后不是一个故人,而是一头追魂的狮鷲。 然而,已经太迟了。 那种骚到骨子里的腔调,那种夸张到做作的哭喊那种能把人气出內伤的无赖劲儿整片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 艾斯卡尔甚至不用回头,光是那声独特的、带著颤音的哀嚎就让他头皮发炸。 一股子烦躁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紧凯克的胳膊,指节都白了,从牙缝里又挤出三个字: “快离开这。” 那声音里全是压著火的无奈。 凯克没动。 他能感觉到艾斯卡尔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像铁钳。 但他的视线却不听使唤,自己穿过了那些宽厚的背和晃动的脑袋,黏在了麻烦的中心。 那身品红色的紧身衣,確实十分骚包。 袖口的边破了,领子也脏了。 插著鸡毛的帽子歪得更厉害了,在摇曳的烛火下像个滑稽的悲剧。 几个穿著简陋皮甲、拿著木棍的卫兵围著他,脸上全是公事公办的不耐烦。 而被围著的那个男人,那张相当英俊的脸上。 正努力挤出一个又可怜又无辜的表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扫视著周围的看客。 朱利安·阿尔弗雷德·潘克拉茨,维科瓦罗子爵。 或者,丹德里恩。 凯克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那些关於他的传闻,像一串串气泡浮了上来: 他那无与伦比的才华,他那放荡不羈的性格,以及他那总是能把杰洛特气得七窍生烟的本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 丹德里恩已经看见了他。 那双总是闪著狡点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隨即绽开一朵巨大而虚假的狂喜。 像是沙漠里渴死的人看见了海市蜃楼。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很漂亮,纤细修长, 此刻却带著一股戏剧性的力量,越过卫兵的肩膀,直指艾斯卡尔宽阔的后背。 “艾斯卡尔!是你吗? 以永恆之火的名义起誓,真的是你!我亲爱的老伙计!” 他喊得又高又亮,那声音像是涂了油,滑溜溜地钻进酒馆的每个角落。 確保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扯了过来。 瞬间,一切都安静了。 矮人瓣手腕的吼声、商人討价还价的喻喻声、角落里醉鬼拨弄鲁特琴的跑调声全都夏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视线,都被丹德里恩这一嗓子冻住了。 空气里只剩下他那回声繚绕的呼唤。 “我就知道,命运的红线终將把我们再次牵引到一起!” 艾斯卡尔的脚步被迫停下,身体僵得像块岗岩。 他那件厚重的羊皮翻领夹克,让他的肩膀看上去能扛起一头牛。 那张被疤痕撕裂的脸上,眼神里的火星子几乎能把天板烧出个洞来。 在丹德里恩夸张的咏嘆调间隙,围著他的主事人终於开了口。 马利克·冯·埃里克,古勒塔的卫队长。 二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站得像根標枪。 一丝不苟的亚麻色短髮紧贴著头皮,衬得他脸部线条愈发分明, 他那双薄嘴唇抿著,像天生就不会笑,透著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此刻,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轻蔑地扫过艾斯卡尔。 在那道从额头劈到下巴的伤疤上停了一瞬,厌恶一闪而过。 接著,他转向丹德里恩,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闭嘴,你这只噪的八哥。” 马利克的声音不大,却很利落。 “別指望隨便一个路过的变种人能救你。” “在古勒塔,荣誉是靠剑贏得的,不是靠你那破琴弦和谎话。” 丹德里恩的眼珠子转得更快了。 他知道,现在必须把艾斯卡尔彻底拖下水。 他努力从人缝里挤出半个身子,脸上掛著一种“我朋友来了,你们死定了”的得意。 身体微微前倾,衝著艾斯卡尔挤眉弄眼。 “哦,別这么看我,我的朋友! 你忘了我们在维吉玛的誓言了? 就在我们从那个伯爵的地窖里『解放』了他那批珍藏的葡萄酒之后!” 他语速快得像在说唱,每个字都充满了煽动性。 “你说过,我的歌声是乱世的慰藉,谁敢让我的琴弦蒙尘,你的剑刃就会让他蒙羞! 你看看他们!” 丹德里恩的手指夸张地一挥,几乎戳到马利克的鼻子、 “他们竟然觉得我讚美伊莲诺拉小姐的诗篇—不够押韵! 这是对艺术的褻瀆! 这是对我们友谊的挑战啊,艾斯卡尔!” 他声情並茂,好像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艾斯卡尔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那张伤疤纵横的脸上,肌肉在愤怒中轻微抽搐。 他记忆里的“维吉玛誓言”,是丹德里恩为了溜之大吉。 当场编了一首《疤面猎魔人与酒窖女僕的风流韵事》,把黑锅全扣在了他头上。 害他被伯爵的家丁追了三条街。 奇耻大辱。 而现在,这个无赖又来这一套。 怒火已经烧过了头,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疲惫。 他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充满汗臭、酒气和丹德里恩的鬼地方。 他再次抓住凯克的肩膀,力道不容拒绝,准备硬拖著他走。 丹德里恩是何等角色,一眼就看出艾斯卡尔是铁了心要跑。 他太懂这些猎魔人了,耐心这东西,他们的存货一向不多。 他的目光从艾斯卡尔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的凯克身上。 那身实用的猎装,低调,但质料不错。 眼神很锐利,却还带著一丝没被磨平的好奇。 显然,不是个普通的旅伴。 丹德里恩的视线滑了过来。 它越过艾斯卡尔那堵墙一样纹丝不动的后背,精准地、像一束追光般打在了凯克身上。 那双眼睛里,先前的哀求一扫而空,换上了一种近乎於灼热的欣赏。 一种“我终於找到了知音”的默契。 “啊!这位年轻的阁下!”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半分,充满了磁性。 仿佛不是在嘈杂的酒馆里喊话,而是在舞台上念诵著献给英雄的诗篇。 “请原谅我的失礼。 能与艾斯卡尔同行,您想必也是一位行走於正道之上的勇士! 看看你的同伴,他只是在考验我! 考验我们之间的友谊是否坚如磐石! 您一定能理解,对吗?” 他向前倾著身子,声音里带著蛊惑。 “保护一位手无寸铁的艺术家,使其免遭暴力侵害。 这正是猎魔人信条里最光辉的篇章! 我所有的英雄史诗,可都是以你们为原型写就的啊!” 艾斯卡尔依旧不为所动。 丹德里恩看见了,於是他乾脆挺起了胸膛。 那副可怜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庄重。 仿佛他真的在发布一个神圣的委託。 “所以,艾斯卡尔,別再犹豫了!” 他一本正经地宣布,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真诚、 “就当这是一个正式委託!” “委託內容:从一群审美扭曲的野蛮人手中,拯救大陆最伟大的吟游诗人。” “报酬嘛——“” 他故意一顿,脸上露出一个慷慨激昂的笑容。 『我下一首关於你的英雄敘事诗的独家首发权! 怎么样? 这可是无价之宝!” 也就在丹德里恩喊出“正式委託”的瞬间。 凯克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大陆最伟大诗人的护卫:內容:帮助丹德里恩脱离困境】 凯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然而,无论是友谊的绑架,还是正义的煽动。 甚至是“正式委託”的提议,都没能撼动艾斯卡尔离开的决心。 他已经对丹德里恩的把戏免疫了。 看最后的希望即將隨著艾斯卡尔的转身而破灭。 丹德里恩情急之下,拋出了一个最致命、也最无耻的诱饵。 他的眼神扫过马利克,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仿佛在为艾斯卡尔的“冷漠”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一个能够將自己彻底洗白,同时又把艾斯卡尔拖下水的理由。 “哦!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他用鲁特琴指著艾斯卡尔,那动作带著一种指责的意味,对那位贵族喊道: “马利克阁下!你误会了! 这位艾斯卡尔先生,他不是来帮我的! 他他才是我的同谋!“ “没错!” 丹德里恩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著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古勒塔的晨星》这首诗,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是这位外表冷酷、內心火热的猎魔人。 为了表达对伊莲诺拉小姐的爱慕,委託我润色发表的! 我只是个可怜的代笔者! 你们要找的罪魁祸首,是他啊!” 他將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艾斯卡尔身上, 这一击,精准无比。 酒馆里瞬间的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酒馆里的空气绷紧了。 所有人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著,在那个贵族卫队长和一动不动的猎魔人之间来回拉扯。 看热闹的兴奋,像发酵的麦酒一样在人群中冒著泡。 现在,艾斯卡尔成了圆心。 马利克的下顎绷成一块石头。 丹德里恩那番话,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一个他打心底里瞧不起的变种人,一个靠杀怪物换钱的“杂种”。 竟被安上了“情敌”的名头。 这事关伊莲诺拉。 更事关冯·埃里克家族的脸面, 一声脆响。 他的手猛地按在剑柄上,那柄镶著家族纹章的佩剑发出刺耳的抗议。 他向前踏出一步,皮靴跟敲在地板上,沉闷,有力。 整个人的气势像一张网,朝著艾斯卡尔当头罩下。 那双冰蓝色的眼晴里,再没有半分偽装的礼貌,只剩下要將人生吞活剥的怒火。 “变种人。” 他开口,声音又低又沉,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航脏的交易。 立刻,澄清这个荒谬的谎言。” 他的目光像刀子,刮过凯克的脸。 “然后带著你的学徒,从我视线里消失。 否则,我將以城市卫队队长的名义。 用『骚扰贵族、扰乱治安”的罪名,把你们一同扔进地牢。” 艾斯卡尔终於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铁魔像。 那双金色的猫瞳里,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將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起来。 他妈的丹德里恩。 这条疯狗,这次是真把他咬死了。 走? 现在转身走,就等於把“情敌”和“同谋”这两个字烙在自己背上。 这个叫马利克的贵族小子不会罢休,城主家族的麻烦会像蛆一样源源不断地找上门。 留下? 留下就意味著必须当著全酒馆人的面,把这场烂戏唱下去。 艾斯卡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麻烦,他討厌麻烦。 而眼前,两条路都通向同一个泥潭。 留下。 然后把这摊狗屎收拾乾净。 这念头像块石头,沉甸甸地落进艾斯卡尔的脑子里。 这是最直接、麻烦最少的办法。 但他妈的,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几乎能听见那该死的鲁特琴声,看见丹德里恩在某个温暖的壁炉前。 对著满堂酒客,用他那油滑的腔调唱著一首新编的歌谣。 主角,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伤痕累累的傻子。 这念头比任何怪物的爪子都更让他不寒而慄。 艾斯卡尔的手成了拳头,骨节发白。 只想一拳砸烂丹德里恩那张碟噗不休的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钻进他耳朵里,很低,很轻。 “艾斯卡尔,別衝动。现在我们走不了了。” 凯克的声音冷静得嚇人,甚至还带著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哪怕他自己也是戏中的一角。 “但这也是个机会。” 他补充道。 艾斯卡尔眼里的火星跳动了一下,他用眼神问:什么机会? “钱,情报。我们不都缺吗?” 凯克的声音像一条细线,精准地穿过艾斯卡尔混乱的思绪。 “这傢伙就是全大陆最好的情报贩子。 把他捞出来,我们就等於在这城里有了一个『嚮导”。 把他当成一个委託,一个能带来更多委託的委託。这笔买卖—划算。” 怒火,像被一盆冰水浇过,嘶嘶作响地熄灭了。 猎魔人的务实,那股子冰冷、盘算利弊的本能,重新占了上风。 艾斯卡尔的目光再次投向丹德里恩。 那个无赖正对著人群挤眉弄眼,嘴角掛著一丝得意。 全然不知自己刚从一记老拳下逃生。 艾斯卡尔从怀里摸出石楠根菸斗,却没点火。 只是烦躁地用拇指摩著光溜溜的斗钵。 他按住额头,像是要把那股子烦躁硬生生按回颅骨里去。 “.·既然你有主意。”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来处理。”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金色猫瞳死死锁住丹德里恩。 低声咒骂了一句,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丹德里恩———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的鲁特琴砸烂。”” 凯克得到了授权。 他上前一步,站进了那片由愤怒和虚荣构成的对峙场中。他的脚步很稳。 “丹德里恩。” 他开口,声音洪亮,足以让酒馆里每一个竖著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正好有句话要带给你。 范格堡的叶奈法女士让我提醒你,你的下一首英雄史诗里,最好別再出现她的名字。否则— 他没说完。 但“叶奈法”这个名字,像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在酒馆里炸响。 空气凝固了。 就连那位不可一世的卫队长,马利克·冯·埃里克。 他脸上的囂张气焰也像被戳破的气囊一样,瞬间了下去。 他是亚甸的贵族,虽然低阶,但他当然知道“范格堡的叶奈法”意味著什么。 那不是一个名字。 是一个代號。 是一个连他父亲都要在信件里用尊称提及的存在。 他瞳孔猛地一缩,按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鬆开了半分。 金属护手摩擦著皮革,发出细微的声响。 但他还在硬撑著。 “你是什么人?” 马利克的声音不再那么咄逼人,但依旧努力维持著高傲的腔调。 “別以为隨便报出一个名字就能嚇到我。”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 凯克转向他,目光平视,没有半分闪躲。 “重要的是,我们受一位北方大人物所託,来此处理一件机密要事。 丹德里恩先生,正是我们这次任务的关键『联络人』。”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里的分量沉淀下来。 “他的安全,关係到我们任务的成败。” 凯克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著不容置疑的严肃。 “我想,你作为古勒塔的卫队长,应该不希望因为一首诗的『误会”。 而给这座城市引来不必要的『外交风波”吧?” 凯克的目光转向丹德里恩,眼神里带著明確的指令。 丹德里恩心领神会。 他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 他对著马利克深深一躬,动作夸张得像是在宫廷剧院的舞台上。 他用咏嘆调般的腔调,高声懺悔: “哦!尊贵的马利克阁下!请宽恕我拙劣的诗句,无意中冒犯了您对伊莲诺拉小姐那份纯洁的敬意! 我的本意是讚美她如晨星般璀璨,绝无半点褻瀆之意啊!” 这番滑稽的表演,配上凯克话语里那沉甸甸的压力。 让马利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精彩至极他既不想在眾人面前示弱。 尤其是在被一个吟游诗人和一个猎魔人当眾挑畔之后,又深知招惹一名强大术士的后果。 他知道凯克的话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 不是因为害怕猎魔人,而是为了城市的大局著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外交风波。 他冷哼一声,收回了按在剑柄上的手。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努力恢復了贵族的仪態。 他的目光从凯克身上移开。 最后狠狠地了丹德里恩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管好你的嘴,三流诗人。”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压抑的怒火和不屑。 “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 转身对他的隨从下令: “我们走。” 一群人就这么离去。 他们的脚步声在酒馆里显得有些仓促,仿佛落荒而逃。 酒馆里的紧张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如同被一阵风吹散的浓雾。 很快,酒馆又恢復了之前的喧闹。 矮人们的吼叫声、商贩们的討价还价声再次响起。 只是看客们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他们看著艾斯卡尔和凯克。 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仿佛在猜测这两人的真实身份。 危机解除。 艾斯卡尔把玩著手里的菸斗,那动作带著一种放松后的疲惫。 他看著凯克的眼神有些复杂。 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察的讚许。 他將菸斗叼在嘴里。 含混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叶奈法的?” “我天天听你念叨杰洛特,就去打听了一下,自然就知道叶奈法了。” 凯克轻鬆地糊弄道。 脸上带著一丝狡点的笑容。 “我想,那位女士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借用一下她的威名吧?” “那可不一定。” 艾斯卡尔撇撇嘴。 终於捨得將菸斗收回怀里。 他的语气带著一丝无奈。 仿佛对叶奈法的脾气了如指掌。 听到这句话,凯克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他也是知道叶奈法基本上对除了杰洛特以外的猎魔人,都是不假辞色的。 他心里嘀咕著: 她听到应该不会打我吧那可是叶奈法啊。 她发起火来可不是闹著玩的。 这时,丹德里恩已经凑了过来。 脸上洋溢著劫后余生的感激, 他抓著凯克的手。 那动作带著一种过度的热情,激动地说: “哦,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繆斯! 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了! 我要为你写一首传世史诗,就叫《少年英雄与恶龙队长》! 不,叫《智破奇案的神秘使者》! 保证让你名扬四海!” 他的眼晴里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首史诗传遍大陆的盛况。 “我们不需要诗歌。” 凯克嘴角抽搐了一下。 从被叶奈法殴打的恐惧中脱离,直接打断了他。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將丹德里恩的幻想拉回现实, “我们需要情报一一关於高价值的猎魔委託。 关於这座城市的权力结构,关於任何不寻常的事件。 作为回报,在你惹出下一个天大的麻烦之前,我们是你的『护身符』。』 凯克的话语简洁而直接。 明確地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丹德里恩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立刻压低声音,兴奋地搓著手,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 “情报?你们算是找对人了! 说起不寻常——你们知道吗,最近城里来了一位真正的『之公主”。 一位强大的精灵女术士,她似乎对城下的古代精灵遗蹟,非常、非常的感兴趣—.” 第80章 85.藤萝之屋 5.5k 第77章 85.藤萝之屋 5.5k 离开“飞龙之巢”酒馆,一股夹杂著雪籽的凛冽寒风立刻灌满了小巷的每个角落。 古勒塔的街道上,新雪与旧雪被行人的靴子和马车的轮子反覆碾压,混合著泥土,呈现出一种航脏的灰褐色。 两侧建筑的屋檐下悬著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锥,像怪兽的牙齿,空气里瀰漫著湿木头、劣质煤炭和远处马既传来的混合气味。 丹德里恩紧了紧他那件在寒风中略显单薄的紫色天鹅绒外套,劫后余生的兴奋感让他像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金丝雀。 嘰嘰喳喳,完全无视了这刺骨的寒冷。 “你们要去见的,可不是一般的贵妇人,朋友们!” 他的声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在狭窄的街道上迴荡。 引得几个缩著脖子匆匆路过的市民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是『山谷雏菊”,多尔·伯坦纳的明珠,精灵中的瑰宝,法兰西斯卡·芬达贝! 我敢说,全大陆的女人,无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她的美丽能让冬日的玫瑰羞愧凋零。 她的智慧能让牛堡最博学的大学士都自惭形秽,恨不得把自己的文凭塞进壁炉里烧掉!” 艾斯卡尔从他那厚重的深棕色羊皮翻领后面,发出了一声不置可否的、沉闷的鼻音。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石楠根菸斗,却没有点燃,只是用粗糙的拇指摩著光滑的斗壁。 似乎这个简单的动作能帮他在这位诗人製造的浮夸空气中找到一丝坚实的地面。 丹德里恩警了他一眼,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来劲了。 “当然,她也是一位嗯,非常有力量的女士。 一位强大到能让星辰为之颤抖的术土。 她最近对古勒塔的歷史,特別是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精灵往事非常著迷。 她深居简出,像一朵幽谷中的兰,只对真正有价值的人和事感兴趣。” 他夸张地挺起胸膛,用戴著露指手套的拇指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而我,丹德里恩,恰好就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她委託我找几个可靠的『专家”,来处理一些—嗯,小小的麻烦。 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们! 猎魔人,冒险的代名词!” 他热情地转向凯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著探寻与创作的光芒。 仿佛要从凯克的脸上读出一首全新的、足以流芳百世的英雄敘事诗。 “我亲爱的凯克,你简直是个谜! 一座充满了宝藏的、未被发掘的古墓! 快告诉我,你和范格堡那位脾气火爆的美人儿到底是什么关係? 告诉我! 这可是足以让我的诗稿在整个大陆的贵族沙龙里被传抄到脱销的绝佳素材! 光是名字,一个伟大的名字,就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一一《五十度灰:当猎魔人恋上女术土》! 怎么样?够不够劲爆? 我敢打赌,这首诗一出,全大陆的吟游诗人都要失业, 而贵妇人们会为了我的手稿展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爭!” 凯克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著他: “丹德里恩,如果你不想下次见到杰洛特时。 你的鲁特琴被他一寸寸地断,塞进你自己的喉咙里,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丹德里恩夸张地打了个冷颤,隨即又换上了一副“我早有妙计”的得意表情。 “艺术!我亲爱的朋友,艺术是需要变通的! 谁说我一定要用叶奈法女士的真名? 那太太缺乏想像力了! 我们可以给她起个代號嘛,一个听起来就甜美可人的名字嗯·—..—有了! 就叫『椰奶』! 你想想,『女术士椰奶”,听起来是不是就像夏日午后的一杯冰镇果饮,让人慾罢不能? 《傲慢与魔法:女术士从入门到深入》一一多么朗朗上口!相信我,这绝对会成为我的又一首传世经典!” 凯克默默地转过头,他此时也后悔自己为什么嘴欠要救这个鸚鵡了。 感觉跟丹德里恩的每一次对话,都是对自己耐心和理智极限的一次残酷挑战。 这感觉,就像是明知道委託目標是只沼泽巫婆,却还要硬著头皮去跟它討论哲学一样。 也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微光在视野角落一闪而过。 【支线任务:大陆最伟大诗人的护卫】 【任务內容:帮助丹德里恩脱离困境。】 【任务完成度:完成】 【任务奖励:50克朗,物品『魅惑之羽”1】 【物品描述:一根由吟游诗人丹德里恩亲手祝福过的羽毛。 短暂吸引:激活后,在短时间內(例如30秒),周围非敌对生物(人类、动物)会觉得主角非常有魅力,对其產生好感,容易被说服或忽视小过失。 对意志坚定的敌人无效;对某些特殊生物(如食尸鬼、憎恶)可能產生反效果,使其更加狂暴效果结束后,被魅惑者可能会感到困惑或轻微的厌恶。】 这个鸟毛不是和亚克西法印的效果一模一样吗? 那自己要这个奖励有个屁用? 真是和丹德里恩本人一样华丽又鸡肋的奖励。 凯克在心里无语地吐槽了一句,將这没用的信息拋到脑后。 他没有理会丹德里恩关於“禁忌之恋”的追问,而是看向前方,用一连串务实的问题打断了诗人的幻想: “她具体想做什么?” “为什么是我们?” “她知道你找过来的是两个猎魔人吗?” “报酬是什么?” 这一连串冰冷而实际的问题,像一盆雪水,瞬间浇灭了丹德里恩的热情。 “呢,这个嘛— 细节,都是些细节!见了面自然就知道了! “丹德里恩,闭上你那涂了油的破嘴!” 艾斯卡尔终於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摩擦著乾燥的木头。 他开始往菸斗里填充菸草,动作缓慢而专注。 “强大的术土从不做亏本买卖。 她对“精灵往事”感兴趣,却要你找猎魔人? 这闻起来比巨食尸鬼的巢穴还不对劲。” 他將填好的菸斗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侧过头,压低声音对凯克说: “小心点,凯克。 和这种人打交道,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她们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话背后都可能藏著十个陷阱。 她们的『委託”,报酬越高,代价往往越惨重。 我寧愿去掏一百个水鬼窝,也不想跟一个女术士喝下午茶。” 艾斯卡尔的担忧並非空穴来风,他与术士打交道的经歷足以写成一部厚厚的、充满血泪的灾难合集。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吧。” 凯克说道,语气很平静。 毕竟,他们现在確实需要一份足以让他们买的起盔甲和银剑的收入。 谈话间,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的喧囂主干道。 丹德里恩带领他们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来到一栋被高墙围起的別墅前。 奇妙的是,即使在严冬,灰色的石墙上依然爬满了生机勃勃的绿色藤蔓。 它们交织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墙內的世界与墙外的萧索隔绝开来。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另一个季节的奇异香,取代了城市的煤烟味。 丹德里恩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磨损的衣领,清了清嗓子,正要上前即门。 那扇仿佛由活体藤蔓编织而成的大门却无声地向內滑开。 一名身著精致鳞甲、腰佩长剑的精灵战士站在门后。 他的身姿如松柏般挺拔,但脸上却带著毫不掩饰的倔傲。 他金色的长髮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双杏眼冷漠地扫过三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艾斯卡尔饱经风霜的脸上时,是纯粹的审视。 而当他看到凯克那张兼具人类与精灵特徵的面孔时,那审视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丹德里恩。” 精灵战士用上古语说道,声音清冷。 “女士在等你。但你带来的这些——:『dh'oine』(杂种),闻起来就像屠宰场的地板。” 他的视线在凯克那身厚布猎装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一个突变种,还有一个血统驳杂的——-东西。这就是你找来的『专家”?” 艾斯卡尔的下巴绷紧了,握著菸斗的手指微微收紧。丹德里恩的脸色也有些尷尬,正要开口打圆场。一个更沉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莱里恩,住口。” 另一位精灵走了出来。 他年纪稍长,穿著一身墨绿色的法师长袍,气质温和而深邃。他先是向上前一步的莱里恩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不情愿地后退了半步。 隨后才转向眾人,用通用语说道,语气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 “抱歉,三位。 莱里恩年轻气盛,不懂得待客之道。 我是埃尔隆,女士的顾问。 请进吧,法兰西斯卡女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埃尔隆侧身让开通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引著眾人穿过由活体藤蔓编织的门廊。 推开那扇仿佛由活体藤蔓编织而成的大门,一股混合著奇异卉芬芳与古老木材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附著在他们身上的寒意。 穹顶完全由魔法驱动的藤蔓构成,阳光透过它们的缝隙洒落,在光滑如镜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宛如步入了一片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永恆的夏日森林。 空气中流淌著寧静,只有远处传来微弱的水声。 法兰西斯卡·芬达贝,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著天鹅绒软垫的墨绿色长椅上。 她穿著一身飘逸的、绣著银莲的森林绿长裙。 赤著一双完美无瑕的足,脚趾上涂著淡金色的蔻丹。 她正用一把精美的象牙梳子,漫不经心地梳理著她那瀑布般的、比正午阳光还要耀眼夺目的金色长髮。 她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立刻將目光投向来客。 直到丹德里恩用上古语恭敬地问候时,她才微微抬起眼帘,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扫过三人,眼神带著一丝慵懒和审视。 仿佛在欣赏三件刚从泥土里挖出来、尚待估价的古董。 她先用流利的上古语对丹德里恩说了句什么,语气平淡。 却让这位吟游诗人立刻像被老师夸奖的学生一样,谦卑地鞠了一躬,退到了一旁。 然后,她的目光才缓缓转向两位猎魔人。 “所以,你们就是丹德里恩找来的『专家”?” 她的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带著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在空旷的房间里轻轻迴荡。 “一位伤痕累累的狼——” 她的目光在艾斯卡尔饱经风霜的脸上和他那件破旧但坚韧的皮甲上一扫而过,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磨损程度。 “和一位——嗯,气息很特別的年轻人。 最终,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在了凯克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更像一位博物学家在观察一个前所未见的珍稀物种。 充满了冷静的好奇、探究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剖析的欲望。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力量,年轻人。” 她的声音仿佛在凯克的灵魂深处直接响起,带著一丝奇异的共鸣。 “它很混乱,但很强大。 像一杯未经调配的、成分复杂的烈酒。” 她的鼻翼非常细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分辨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气息。 “一边是青草试炼留下的突变印记,粗糙但有效。 另一边是更古老、更黑暗的血脉芬芳,带著暗影与夜晚的味道。 真是有趣的融合。一个前所未有的样本。” 法兰西斯卡的话后,站在一旁的埃尔隆脸色微变,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惊容,视线同样聚焦在凯克身上。 艾斯卡尔向前踏了一小步,这个动作不大,却坚定地將凯克挡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握著菸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阁下,如果你有委託,就请直说。” 他的语气生硬,像一块未经打磨的岗岩,充满了戒备。 凯克也点了点头,从艾斯卡尔宽厚的肩膀后探出视线,平静地迎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我们时间有限。 如果我们不能完成,就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如果法兰西斯卡任务时间太长或者太麻烦,那么他们寧愿先回凯尔·莫罕,等明年春天再过来接任务。 法兰西斯卡看著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如同野兽护崽般的姿態,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轻笑她终於坐直了身体,將那把象牙梳子隨意地放在一边。 目光却依旧直勾勾地看著凯克,仿佛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 “古勒塔这座城市,建立在一片更古老的废墟之上一— 一座名为『艾恩·葛林纳』(enidan gleanna),山谷之城的精灵城市。” 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属於古老种族的、淡淡的追忆,但眼神却依旧清冷如初。 “在人类到来后,我们的一处重要场所。 我称之为『沉睡园”一一被封印在了地下深处。 它不仅仅是园,更是我们文明的种子库和档案馆, 储藏著上古时代已经灭绝的植物样本和知识。” 她顿了顿,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我担心,隨著时间的流逝和人类城市的扩张,它內部的生態和保存的知识正在被破坏。 我需要你们进去,深入到核心区域,带回一个名为『辛达瑞恩之种』(seedof cindarellian)的容器。 里面装著关於古代植物培育的、独一无二的文献。” 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当然,里面如今可能已经被一些失控的魔法造物和適应了黑暗环境的怪物占据。 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手到擒来。” “我们不干。” 艾斯卡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个任务听起来就像是那种典型的、会把人引向无尽麻烦的、属於术士的陷阱。 然而,法兰西斯卡似乎完全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她的目光在艾斯卡尔磨损的夹克和凯克那身结实但绝非护甲的猎装上再次打量了一下。 她再次轻笑,这次笑意明显了许多,带著一丝瞭然於胸的优雅。 “至於报酬·— “两套完整的猎魔人护甲如何?” 她的话音未落,艾斯卡尔的呼吸就停滯了一瞬。 站在门边的莱里恩,在听到如此丰厚的报酬许诺给两个“杂种”时。 握著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但他紧咬著嘴唇,没有作声。 “一套为你量身定製的、附有强化昆恩法印符文的狼学派皮甲。 另一套—嗯,狮鷲学派的轻型斥候甲似乎更適合这位年轻人的战斗风格,便於他施展那种.独特的能力。” 法兰西斯卡的目光在凯克的身上停留了很久,似乎能直接洞穿他身体中最深处的秘密。 隨后才淡淡的开口。 “外加一千克朗的定金。” 艾斯卡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钱是必须的,但护甲—一套合身、精良、甚至附有符文的猎魔人护甲,在很多时候就等於第二条命。 他毫不犹豫地,用一个短促而有力的点头,代替了所有的言语,答应了下来。 凯克有些无语地看著身边这位在原则和现实之间灵活摇摆的师傅。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实在难以拒绝。 先不说一千克朗的购买力,光是那两件全套鎧甲,没有5000克朗都不可能拿下。 也就在法兰西斯卡说出委託內容的同时,他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再次浮现。 【主线任务触发:沉睡园的秘密】 【任务內容:深入古勒塔地下的古代精灵遗蹟“沉睡园”,在法兰西斯卡·芬达贝之前或同时,找到並取得任务物品『辛达瑞恩之种”。】 法兰西斯卡满意地看著他们的反应,从身旁的长桌上拿起一张卷好的、质地细腻的羊皮纸。 “这是地图的前半部分,足够指引你们抵达园的中层区域。” 艾斯卡尔伸手接过地图,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小心地塞进怀里。 “那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他说著,转身便要带著凯克离开。 “你们可以先走。” 法兰西斯卡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却带著不容商量的决断。 “但他,要留下来。” 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如同新生的枝,明確无误地指向了凯克。 艾斯卡尔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过身。 这一次,他的手已经紧紧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凛冽的警惕。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口的莱里恩也向前跨出一步。 手同样按住了剑柄,摆出了防御姿態,眼中充满了对猎魔人的敌意。 整个房间里温暖而芬芳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成了冰。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像一头被触怒的、保护著幼崽的熊。 第81章 86.月影晶核 10k 第78章 86.月影晶核 10k “艾斯卡尔大师,丹德里恩先生,你们可以在外面的庭院稍作休息。 这里有些陈年的精灵佳酿,我想你们会喜欢的。” 埃尔隆的声音平稳,却又带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態度。 法兰西斯卡·芬达贝,那双仿佛蕴含著整个星空的深邃眼眸,越过艾斯卡尔宽厚的肩膀。 如同一支精准的箭矢,牢牢地钉在了凯克身上。 “凯克,你,跟我来。有些东西,我想单独展示给你看。”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行冰冷的、泛著幽蓝色光芒的文字在凯克的视野中悄然浮现。 【支线任务触发:雏菊的赠礼】 【任务內容:接受精灵女术士法兰西斯卡·芬达贝的“馈赠”。】 艾斯卡尔的反应比任何语言都快。 他几乎是瞬间就上前一步,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饱经风霜的城墙,严严实实地將凯克护在身后。 艾斯卡尔几乎是瞬间就上前一步,宽厚的身体像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凯克身前。 他那只饱经风霜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手背青筋微露。 “芬达贝女士,我们是一个整体。” 他的声音低沉而生硬。 “没什么事是不能当著我们所有人面看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戒备,而是一种近乎於威胁的警告。 然而,法兰西斯卡对艾斯卡尔那几乎要沸腾的戒备视若无睹。 法兰西斯卡对艾斯卡尔的戒备视若无睹,那双宛如蕴含著整个星空的眼眸,依旧锁定在凯克身上。 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別紧张,猎魔人。” 她微笑著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却精准地化解著那份足以让普通人室息的压力“我对你的学徒没有恶意。 恰恰相反,我感知到他体內正承受著巨大而持续的矛盾。 那是一种美丽的、却又极度危险的平衡。 而我,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看吧!我就说!” 丹德里恩立刻嗅到了大新闻和未来史诗的味道,他那属於诗人的戏剧化本能瞬间被点燃。 他连忙上前,夸张地张开双臂,像一只想要调停狮虎之爭的孔雀,挡在艾斯卡尔和法兰西斯卡之间。 “艾斯卡尔,我的朋友,冷静!冷静! 这可是山谷雏菊』的私人赠礼啊! 想想看,这片大陆上有多少王子贵族,愿意用半个家族的財富来换取她的一次单独召见? 这可是无上的荣幸!是足以写进英雄史诗的篇章! 《猎魔人的游戏》第一卷:“雏菊的青睞』,哦,这標题听起来多么美妙!” 凯克从艾斯卡尔坚实的臂膀后探出头,迎上了那位强大精灵女术士的自光。 那眼神他很熟悉,就像猎魔人发现了极其稀有的、从未被记载过的变异种怪物。 充满了审视、好奇、探究,以及一丝隱藏在星河深处、不易察察的—渴望。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无语。 怎么回事,我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这种人? 从伊莎贝拉到法兰西斯卡,这些强大的女性看自己的眼神。 都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將收入囊中的、独一无二的稀世藏品。 不过转念一想,半血族猎魔人,一个同时拥有高等吸血鬼血统和猎魔人突变的存在。 这片大陆上还真是独一份。 如果自己是个追求知识与力量的术士,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完美的、活生生的研究样本。 但风险呢? 凯克的大脑开始飞速盘算首先,法兰西斯卡很强,非常强。 作为未来的精灵女王,百谷的统治者,她的战斗力绝对是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正面衝突,自己和艾斯卡尔加起来恐怕都討不到好。 但是,她不敢轻易动手。 艾斯卡尔就在外面,以他对自己的重视程度,自己要是在里面发出任何一声不对劲的惨叫。 这头经验丰富的老狼绝对会把这座美丽的庄园掀个底朝天。 一个经验丰富的狼派猎魔人的復仇,即使是法兰西斯卡也得掂量掂量。 术士强大,却也脆弱。 一个抱著必死之心、精通追踪、下毒和伏击的猎魔人大师,绝对是任何术士的噩梦。 法兰西斯卡活了数百年,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应该不会那么短视。 其次,我並非毫无还手之力。 凯克感受著体內那股隨时可以调动的力量。 【暗影之拥】这个大杀器,是他面对女性强敌时最大的依仗。 如果是男术士他肯定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 但是女术士的话—. 虽然对法兰西斯卡这种级別的上古术士未必能一击制胜。 但出其不意之下,创造逃跑或反击的机会,自保应该足够。 想通了这一点,凯克心中大定。 对方有顾忌,自己有底牌。 一个没什么生命危险就能拿到系统奖励的任务,为什么不接?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艾斯卡尔紧绷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他明白,这既是对方的试探,也是建立某种特殊关係的必要步骤。 在强者的世界里,展现出匹配其“馈赠”的勇气,是获得尊重的第一步。 “没关係,艾斯卡尔。我去看一下就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平静。 艾斯卡尔缓缓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猎魔人兽瞳中,写满了不情愿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但他最终还是鬆开了紧握著剑柄的手,只是用眼神再次警告他万事小心。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有些年头的石楠根菸斗,却没有点燃。 只是用手指摩著斗钵,仿佛这样能让他平静一些。 得到默许,法兰西斯卡满意地微微頜首,那是一种欣赏的表情。 她转身,姿態优雅地引路,长袍的裙摆在草地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未曾沾染一丝尘埃。 她带领凯克穿过一道由活著的藤蔓与流动的魔法光辉交织而成的拱门。 紧隨其后的,是那位保持著沉默的精灵近卫一一莱里恩。 埃尔隆则留在庭院,他对艾斯卡尔微微頜首,声音平稳地安抚道: “请放心,猎魔人大师。 魔法温室是芬达贝女士力量的延伸领域,任何过度的能量波动都会被我第一时间感知。 你的学徒在里面很安全。” 艾斯卡尔冷哼了一下,没有言语,只是紧盯著凯克的背影。 当凯克迈过那道由活体藤蔓与流动光辉交织的拱门时,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温暖而粘稠的水幕。 如果说门外的庄园大厅是“被驯化的夏日”,那么门內的世界,就是一片“原始而狂野的盛夏”。 这里的空气中瀰漫的不再仅仅是芬芳,而是一种近乎饱和的、磅礴的生命能量,浓郁到让呼吸都变得厚重。 魔力的浓度是如此之高,以至於他那属於猎魔人的敏锐感官在一瞬间被无数信息的洪流所淹没植物的呼吸、魔力的流动、元素的低语一一这巨大的衝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產生了短暂的眩晕。 这里的“夏天”,远比大厅里的那个更加真实、更加生机勃勃,也—更加危险。 凯克適应后,就看到自己处於一个巨大的、穹顶由水晶构成的魔法温室。 一股更加灼热、更加潮湿、混合著泥土与无数种奇异卉的狂野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阳光不再是透过藤蔓缝隙的斑驳光影,而是如同真正的烈日般炙烤著大地,空气中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因魔力而扭曲的光线。 他脚下踩著的也不再是光滑的木地板,而是柔软、湿润、富有弹性的真实苔蘚与泥土。 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异植物在这里蓬勃生长, 有的瓣如同生物般有节奏地呼吸开合,每一次吐纳都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彩色光晕; 有的叶片上流淌著液態的星光,如同微缩的银河: 更远处,一些蘑菇状的植物会发出类似风铃的清脆响声,那是它们生长的声音。 整个空间都充斥著一种寧静而又磅礴的生命力。 这是魔法与自然的完美结合,是法兰西斯卡力量与品味的极致展现。 温室的中央,一座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基座上,静静地悬浮著一颗奇异的石头。 它的大小如同人类的心臟,通体漆黑如夜,表面光滑如镜。 但在那深邃的黑色內部,却有液態的银色光华如同星河般缓缓流转。 周围的空气都因它的存在而变得粘稠,甚至带著一丝奇异的燥热感。 然而,法兰西斯卡並没有直接走向那颗石头。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一株盛开著幽蓝色光晕、瓣柔软如天鹅绒的植物旁。 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抚其瓣,姿態隨意而优雅,仿佛这满园的奇蹟都只是她隨手的造物。 她转过身,看向凯克,没有立刻谈论任务。 而是像一位博学的医师在审视最复杂的疑难杂症,又像一位顶级的鑑赏家在评判一件等待雕琢的稀世奇珍。 “你的身体——就像一个混乱的战场,不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锋利的手术刀。 试图一层层剖开凯克的內在。 “猎魔人的突变在压制它,血族的本能在撕咬它。 还有一股冰冷的、极具秩序性的力量在强行维繫著这脆弱的平衡。 这一场混乱、原始却又无比壮丽的交响乐,每时每刻都在你的体內上演。”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著毫不掩饰的痴迷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幅旷世杰作。 “我发现—我对此非常著迷。” 凯克闻言,表面上维持著猎魔人特有的镇定,內心却是一片茫然和困惑。 战场?交响乐?她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因为高强度训练而带来的肌肉记忆和力量感。 他並没有察觉到任何所谓的“衝突”。 一切都感觉很正常,力量充沛,感官敏锐不过—话说回来,凯克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正常”的猎魔人身体应该是什么样的。 更別提一个“正常”的高等吸血鬼了。 凯克所有的认知,都建立在这具独一无二的身体上。 就像一个天生的盲人,无法理解別人所说的“色彩”一样。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或许法兰西斯卡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以她那非人的视角,看出了我身体里潜藏的、连我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巨大问题。 並且是真心为我著想?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他自己强行掐灭。 不行! 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掉进女术士的语言陷阱里! 凯克想起了伊莎贝拉那充满占有欲的疯狂,想起了默克威尔那个笑里藏刀的村长。 这个世界的坏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將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打上一个问號。 必须保持警惕! 就在凯克心思电转之际,法兰西斯卡已经引著他走到了那颗悬浮的“心臟”前。 她的语言也变得更加充满了蛊惑与暖味的暗示。 “这颗『月影晶核”,来自一头古代的天鬼。 它在漫长的岁月中吸收了月光与暗影的力量,最终形成了这种奇特的能量结构。 它本身不具备强大的攻击力,你可以將它视为一个『调谐器”,或者说—— 一位交响乐团指挥家手中的权杖。 她伸出手,虚虚地托在晶核下方,感受著那股能量的律动,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它无法给予你新的力量,但它能帮助你。 帮助你將体內的那些噪音、那些衝突,变成真正属於你的音乐。 当然·—— 她话锋一转。 “要指挥一整支几近失控的乐队,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 稍有不慎,你就会被自已创造的乐声彻底吞噬,被那狂暴的旋律撕成碎片。” 她的目光转向凯克,带著一丝不加掩饰的挑战和期许。 “现在,『音乐家”,你愿意拿起这根权杖,为我—“ 也为你自己,演奏一曲吗?” 凯剋死死地盯著这颗所谓的“月影晶核”,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它的美丽外表下,潜藏著未知的危险,就像法兰西斯卡本人一样。 她到底有没有在骗我? 这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这一次的思考,比之前更加深入和挣扎。 首先,她的动机是什么? 把我当成珍惜的实验品,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但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如果她想用什么粗暴的手段把我诱骗、控制,甚至解剖那她將要面对的,是一头被触及逆鳞、彻底疯狂的老狼的报復。 凯克再次想起了艾斯卡尔挡在他身前时那坚实的后背。 艾斯卡尔可不是什么能用金钱或地位收买的普通保鏢法兰西斯卡如果真的想研究“半血族猎魔人”。 一个活著的、能够交流、甚至可能合作的样本,其价值远胜於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是个聪明的术土,应该明百这个道理但理智的分析无法完全压下他內心的警惕。 他真的能相信她吗?她真的会有那么好心? 默克威尔小镇那地狱般的一夜,如同滚烫的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那些白天对他笑脸相迎、热情好客的村民,那些递上麦酒和麵包的淳朴面孔。 到了晚上,却露出了贪婪的獠牙,將无辜者摆上餐桌,变成了食人肉的恶魔。 那份巨大的反差和背叛,让凯克对这个世界上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都抱持著最深的戒心。 这个世界的『好心』,背后往往藏著最锋利的刀子。 然而,儘管心中疑虑重重。 凯克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法兰西斯卡现在就必须加害於他的、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她大可以更隱蔽,更有耐心。 现在这种近乎摊牌的方式,反而显得有些.坦诚? 见到凯克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在寧静的温室中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傲慢。 “芬达贝女士,请恕我直言。” 莱里恩从阴影中走出,他先是標准地对法兰西斯卡抚胸行礼。 隨即用一种看待污染物的眼神警了凯克一眼,语气中充满了理性的傲慢。 “『月影晶核』的核心是『谐律』,它会强制引导接触者的能量回归最纯粹的形態。 对於我们aenseidhe(艾恩·希迪)而言,这是恩赐。 但对於一个体內充斥著两种污秽力量的突变种(dh'oine)—“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他的下场只有一个:两种力量在『谐律”的引导下相互湮灭,最终將他的身体和灵魂一同撕成最原始的粒子。 您慷慨的馈赠,只会加速他的自我毁灭。 请允许我为处理残局做好准备,以免污了您的园。” 法兰西斯卡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理会莱里恩的进言。 她那双宛如星河的眼眸依旧锁定在凯克身上,带著一丝不加掩饰的挑战和期许。 “现在,『音乐家”,你愿意拿起这根权杖。 为我—也为你自己,演奏一曲吗? 还是说,你认同我这位护卫的看法,认为自己不配?” 凯克他原本还在权衡利弊,但莱里恩这番赤裸裸的羞辱,反而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的某个开关。 就算她真的图谋不轨,在我接触晶核的瞬间翻脸—大不了就跟她拼了! 凯克想到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技实在不行,直接启动系统掛机【暗影之拥】! 这个技能对付女术士有奇效,当初连女爵都著了道。 我就不信她法兰西斯卡能毫无防备地硬抗下来! 风险与机遇並存。 风险是可预估的,並且自己有能力应对最坏的情况, 而机遇,则是完成系统任务的丰厚奖励,以及一个或许能解决自身潜在巨大隱患的可能。 风险可控,收益巨大。 干了! 凯克缓缓地、坚定地伸出手,指尖慢慢地、带著一丝决绝,触碰到了那颗冰冷光滑的晶核。 嗡一-一- 一股並非狂暴,但极具诱惑力的精神低语。 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低语没有威胁,没有命令,只是不断地引诱他放弃抵抗,拥抱本能,沉溺於血族最原始的渴望之中。 恐怖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吸血欲望如开闸的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整个温室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绚丽的魔法植物变成了灰白的剪影,只剩下黑与白。 而唯一的色彩源,就是眼前法兰西斯卡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下,那条清晰、甜美、充满生命力的青色动脉。 那搏动的节奏,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鼓点,狠狠地敲击在他灵魂最深处。 他的獠牙不受控制地从齿齦中刺出,双眼瞬间被疯狂的猩红所浸染。 喉咙里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 “看吧。” 莱里恩的声音里充满了“预言成真”的快意,他甚至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失控了。驳杂的血脉终究无法承受纯粹的力量。 芬达贝女士,他已经变成一头只剩本能的野兽了。” 他手按剑柄,向前一步,眼神冰冷,已然准备净化这头失控的怪物。 但就在这失控的边缘,凯克也愣然地感受到,在这股外来力量的刺激下。 他体內潜藏的吸血鬼血统,与占据身体主导的猎魔人血统,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交互!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血管中,一股是冰冷的、带著突变药剂气息和钢铁般秩序的白色能量。 另一股是炙热的、充满生命渴望和毁灭衝动的红色能量。 两者如同两条被囚禁在同一具躯体里的宿敌,疯狂地撕咬、衝撞、吞噬!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席捲全身! 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源自细胞、源自灵魂的撕裂! 也就在这一刻,凯克猛然回想起了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那种身体深处持续的、低频的紧绷感,根本不是什么肌肉强化后遗症! 深夜冥想时骨髓里针扎般的、若有若无的刺痛,也不是血宴符文在作票那么简单! 还有那些偶尔会將他逼疯的、感官极度敏锐到连风的声音都觉得刺耳的状態,绝非猎魔人感官的正常副作用! 法兰西斯卡没有说谎! 他的身体,真的就是一个战场! 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隨时可能因为平衡被打破而彻底崩溃的战场! 而他这个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一切正常!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住了他。 他意识到,这次“测试”,或许是他解决身体隱患的唯一机会! 如果错过这次,下一次失控,可能就是彻底的毁灭。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部分血色的欲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 他放弃了第一时间呼叫系统,用【暗影之拥】强行制服法兰西斯卡的念头。 他有了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想法。 他要驯服它们!他要成为这场战爭的唯一主宰! 【系统掛机:狼学派冥想法! 掛机时长:30分钟!】 狼学派冥想法,其核心在於引导和平衡体內的能量,以达到缓慢恢復和提升的效果。 然而,凯克此刻体內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正激烈对冲,根本无法自行达到平衡。 正因如此,系统在尝试执行冥想法的平衡功能时,就必然会被迫解决他体內这前所未有的巨大衝突。 这也是凯克选择狼学派寞想法的原因。 凯克眼中的猩红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漠然。 那是將所有情绪和欲望全部压制后,只剩下纯粹理性的状態。 在法兰西斯卡莱里恩惊讶的目光中,他没有像莱里恩预想中那样失控扑上或者惨叫崩溃,而是猛地盘膝坐下。 双手紧紧握著那颗“月影晶核”,將其置於膝上,瞬间进入了深度冥想状態。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风暴以凯克为中心轰然爆发! 狂暴的魔力化作实质的衝击波,將周围的魔法植物吹得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庭院中。 原本正在摩著菸斗的艾斯卡尔猛地站起,那双琥珀色的兽瞳瞬间收缩成危险的竖线,死死盯住温室拱门的方向。 他感受到了,那是一股足以媲美高阶恶魔降临时才会產生的混乱魔力! 丹德里恩更是嚇得惊叫一声,手中的精灵佳酿洒了一地。 而埃尔隆,他脸上的平静与优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他失声道: “不可能!警报被触发了! 这股力量的烈度——怎么会! 他顾不上礼仪,立刻转向艾斯卡尔,语气急促但仍保持著逻辑清晰: “艾斯卡尔大师,请在此稍候!我必须进去確认女王陛下的安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冲入了那道藤蔓拱门。 温室內,狂暴的魔力化作实质的衝击波。 莱里恩脸上的快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震惊。 他被这股力量震得连退三步,狼狐地用手臂护住脸。 但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不是这股力量的狂暴。 而是风暴的中心一一那个盘膝而坐的猎魔人。 他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不属於这个世界的“秩序”。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位铁血的暴君,用最严酷的律法。 强行统治著一个由恶魔和野兽组成的混乱国度。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莱里恩的內心在咆哮,他引以为傲的、属於精灵的优雅与和谐的魔法理论。 在眼前这粗暴、霸道、却又无比高效的“支配”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从未想过一个“突变种”的体內,能展现出如此顛覆他认知、甚至让他感到一丝—卑微的力量。 法兰西斯卡则是在衝击波还没到达她面前时,身前就出现一个淡金色的魔法护盾。 她的眼中十分平静,隱隱还蕴含著某种说不清的期待。 就在此时,埃尔隆的身影出现在拱门处。他本以为会看到女王在镇压暴走的怪物,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凯克的身体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巨弓,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 体表的皮肤下,血色的神秘符文与苍白的猎魔人印记交替闪烁,光芒忽明忽暗。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意志与系统的引导下。 於他体內进行著一场激烈、痛苦,却又无比有序的对抗与整合。 法兰西斯卡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著。 最初的几分钟,她只是抱著欣赏的態度,如同观看一场精彩的角斗。 “有趣。居然能抵抗住晶核第一波精神衝击。 意志力比我预想的要强韧得多。 不过,这只是开始,真正甘美的风暴还在后面。 让我看看你能支撑多久。” 她低声自语,眼中的光芒如同把玩著心爱的宝石。 时间缓缓流逝,大约十分钟后,凯克的情况变得愈发凶险。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幅度之大仿佛隨时会散架。 皮肤下的光芒闪烁得如同狂乱的电蛇,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高领猎装,在身下积起一小滩水渍。 但他始终面无表情神情专注, 法兰西斯卡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欣赏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而她身旁的埃尔隆,则完全陷入了学者的狂热与不解之中。 “.—.不对劲。“” 埃尔隆喃喃自语,声音因震撼而微微发抖。 “女王陛下,您看到了吗? 这股衝突的烈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任何生物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他没有崩溃!” 他向前走了几步,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还有他体內那股冰冷的、无形的力量— 它在做什么?它不是在单纯地压制,它在解析,在引导! 它像一位冷酷无情的驯兽师,正在用烧红的铁鞭强迫两头不共戴天的猛兽按照固定的节拍起舞这.这不是挣扎求生,这是一种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创造”!” 一旁的莱里恩听著埃尔隆这顛覆性的分析,脸色由惊骇转为扭曲。 该死!一个变种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法兰西斯卡喃喃道, “这股衝突的烈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任何生物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他没有崩溃。 反而还如此镇定自若的表现, 还有他体內那股冰冷的、无形的力量—它在做什么? 它不是在单纯地压制,它在解析,在引导! 又过了十分钟,温室內的魔法光辉都仿佛受到了影响。 开始围绕著凯克形成一个微小的、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 他体表的血色符文与苍白印记不再是杂乱地闪烁。 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快的、但富有韵律的节奏交替搏动,仿佛两颗不同步的心臟。 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校准,最终要达成完美的共鸣。 法兰西斯卡无意识地上前了一步,眼中闪烁著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而埃尔隆已经彻底失语,只是用一种看待神跡般的眼神,注视著那个正在创造奇蹟的年轻猎魔人。 “他在整合天哪,他居然真的在將两种足以相互毁灭的力量,强行编织成属於他自己的东西!“ 而法兰西斯卡此时也在感慨: “这是何等傲慢,又何等美丽的姿態! 这正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超越血脉、超越种族的可能性! 如果这种融合可以被复製..如果精灵的血脉也能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一个宏大而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那关係到整个精灵种族的未来,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法兰西斯卡已经完全放弃了分析。 她只是静静地欣赏著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凯克紧绷的身体、皮肤下流转不定的光芒、他脸上那平静与淡漠的神情“ 对她而言,这一切构成了一场独一无二、活生生的艺术。 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正在她的见证下,进行著最关键的自我雕琢。 半个小时后,隨著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凯克猛地睁开眼睛。 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虚脱地半跪在地,像一条被拋上岸的鱼。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滴汗珠,混杂著因极限压榨而从毛孔中渗出的微量血液,呈现出淡淡的粉色,顺著他的鬢角缓缓滑落。 法兰西斯卡的身影遮蔽了洞顶透下的一线微光,在他面前蹲下。 她的脸,一度隔著遥远的距离,此刻却近得能看清虹膜里纠缠的金色与绿色。 视线头一次齐平了。 这一次,她的姿態是平等的,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尊重。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似乎是想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 但在她的指尖即將触碰到凯克皮肤的瞬间。 她却以一个极其精准而优雅的动作,用一小团无形的魔力。 截住了那滴即將落下的血汗珠,使其晶莹剔透地悬浮在自己的指尖。 在凯克惊讶的目光中,她凝视著这滴混杂著他生命精华的液体,如同鑑赏一颗世间最罕见的宝石。 凯克的呼吸停了一拍。 他看著她,看著那滴悬浮的血珠,看著她將那根手指,连同那滴珠子,缓缓移向自己的唇边。 这算什么?某种羞辱的新样? 然后,她的嘴唇微微张开。 一小截粉色的舌尖探出,带著一种几乎不详的优雅,轻轻捲走了那滴液体。她闭上了眼,喉头极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像在品尝什么神圣的祭品。 “aenvran,vavort.....“ 古老、乾涩的音节从她唇间逸出,像风穿过墓碑。 再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的神色已经全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著贪婪、狂喜,以及某种更深邃、更难解的东西,像炼金术士终於从铅块中窥见了黄金的光芒。 她的声音也变了,带著一丝被强行压平的颤抖,几乎是嘶哑的。 “它的味道—比我地窖里任何一瓶放了一千年的曼德拉酒,都要复杂。”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词。“醇厚。” “凯克,你的价值,远超你自己的认知。”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再没有试探。那些偽装,那些女王式的倔傲,都像蜕皮一样剥落了。剩下的,是某种赤裸的、让人不安的严肃。 “我正在为我们的族人寻找一条出路。一条全新的,能走得通的路。一条能让我们摆脱腐朽与消亡的路。” 她的视线钉住了他,不容躲闪。 “我们需要你。需要一个能把不同的力量拧在一起的战士。 一个能把规则踩在脚下,能创造——这种奇蹟的人。” “我邀请你,加入我。” “我给你最好的。 那颗『月影晶核”,將完全属於你。 用它去驯服你身体里的那场战爭,把它变成你的力量。而我,”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需要你的忠诚。需要你这份———·独一无二。” 说完,法兰西斯卡站起身,裙摆无声地滑落。 她的目光像一把刚磨好的手术刀,转向了莱里恩。那个精灵从刚才起就僵在那里,脸色白得像死人的骨头。 “莱里恩。” 她的声音恢復了平淡,可这平淡却让洞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掛在嘴边的那些『常识』,在真正不寻常的东西面前,有多可笑。” 她甚至没等他回答,视线又扫向了一旁的埃尔隆,那个高大的精灵仍是一脸无法释怀的震惊。 “还有你,埃尔隆。你看见了。精灵的未来,还有另一种样子,不是吗?” 最后,那目光又落回莱里恩身上,像最后一颗压垮天平的石子。 “別再用你那点可怜的见识,去猜测你根本看不见的山顶是什么风景。” “这,算是我今天一併“赠予”你们的。” 莱里恩的身体剧烈地一晃,像是被人狼狠抽了一鞭子。他把头深深地垂下去,肩膀塌陷,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法兰西丝卡) 第82章 87.无主之剑 4k 第79章 87.无主之剑 4k 温室內的能量风暴已经平息, 但温室里的空气却像是凝成了琥珀,把一切都封在里面。 香浓得发腻,不再是芬芳。 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室息的甜,每一口呼吸都带著无形的重量。 三道目光,三股截然不同的压力,都落在他身上。 一道是法兰西斯卡的,像正午的太阳灼热,专注,要把他从里到外都看透,然后烙上自己的印记。 一道来自莱里恩,尖锐如冰锥,带著毫不掩饰的怨毒。 凯克能感觉到那目光仿佛有实质,正试图在他皮肤上钻出血洞。 最后一道,是埃尔隆的。 那目光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估量。 像屠夫在判断牲畜的份量,又像学者在观察一块前所未见的矿石,沉重而冷静。 压力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可凯克的脑子却在这重压下变得异常清晰。 一个念头闪过一一艾斯卡尔那双粗糙的手,把他从雪堆里拖出来时,手掌上的温度。 柯恩谈论著早已失落的道德,眼里却有某种近乎天真的光。 那些,是他的路。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提议—他能感觉她到那背后庞大的资源,那通往力量的捷径。 像一个敲开的、镶满宝石的华丽箱笼。 很诱人。 只要他肯低下头,走进去。 可想而知的是,她的资源將会对自己倾泻大部分。 直到她將自己培养为能够改变精灵格局的关键棋子。 她的事业,是宏伟壮阔的精灵復兴蓝图,一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伟大愿景。 然而,凯克却清晰地看到,在这份看似完美的蓝图之上,根本就没有他作为独立个体的位置。 他將成为其中的一个零件,一个工具,而非一个自由的参与者。 关键在於,他拥有著系统赋予的独特能力,更身兼狼学派和狮鷲学派两家之长。 这种独一无二的优势,让他根本不需要委身於这位未来的精灵女王手下,去寻求任何庇护或提升。 他有能力,也有信心,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攀登巔峰。 他甚至在心中估量著,等到她真正成为精灵女王的那一天,自己说不定都已经快要达到世界无敌的境界了。 合作可以,但献上忠诚,绝无可能。 凯克吸了口气,那粘稠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铁锈味。 他用这口气,压下了肺腑间翻腾的虚弱感。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体。 骨头像是在抱怨,肌肉在灼烧。 他脸色一定难看得像死人,汗水把高领內衬变成了又冷又湿的一层皮。 但他的眼神,此刻却无比平静。 他迎著法兰西斯卡的目光,微微欠身,一个猎魔人式的、而非宫廷式的礼节。 “感谢您的赏识,芬达贝女士。” 他的声音很低,带著力竭后的沙哑,但在死寂的温室里,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您的慷慨令我铭记在心。” 他停了一下。 “但我刚从一个笼子里爬出来。” 他轻轻摇头,一个细微但决绝的动作“不想再走进另一个。” “我是一个猎魔人。” “我的路,我想自己走。” 话音未落。 “你这忘恩负义的杂种!” 莱里恩的理智彻底崩断了。 一声尖啸,他猛地向前衝来,那张俊美的脸因暴怒而扭曲,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芬达贝女士赐予你新生,你竟敢拒绝她的仁慈!”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那股淬毒的杀意终於不再掩饰,化为实质的恶风扑面而来。 但剑,没有出鞘。 “莱里恩。” 法兰西斯卡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同一瞬间,一道黑影闪过。 埃尔隆。 他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莱里恩的路上,像一堵凭空出现的墙。 他甚至没回头看莱里恩,只是站在那里。 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气场便轰然散开,將莱里恩那点可怜的杀气碾得粉碎。 “收回你的剑,莱里恩。” 埃尔隆的声音,像在磐石上摩擦。 “你的无礼,是在质疑女士的判断。” 两道意志,一道冰冷,一道沉重。 像两桶冰水,兜头浇灭了莱里恩的怒火。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难看的雕像。 然后,他垂下头,握著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极不情愿地,一步步退了回去。 凯克的目光从那个失败者身上移开,回到法兰西斯卡脸上。 她没有生气。 恰恰相反,她笑了。 那笑容里是一种瞭然,欣赏之色反而更浓了。 仿佛他刚刚的拒绝,才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一件伟大的作品,需要时间来打磨。” 她缓步走近,裙摆像流动的月光。 “我不会催促你。 这扇门永远为你散开。 当你需要继续调谐你体內的音乐时,隨时可以回来。 她停在凯克面前,笑容加深,那双眼晴里的占有欲沉淀得更深,也更危险。 “我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听眾。” 当凯克跟在埃尔隆身后,跨出那扇活体大门时,整个世界都变了。 温室里那股令人室息的、狂暴盛夏的气息被彻底隔绝。 庭院里,冬日的阳光带著一丝清冷的暖意,穿过枯藤的缝隙,落在身上。 紧绷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 脚下的落叶发出“咔”的轻响,这是他自己的脚步声,正走在自己的路上。 早已等候在外的艾斯卡尔和丹德里恩,几乎在凯克身影出现的同时,便立刻迎了上来。 艾斯卡尔几乎是抢上来的,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皱得更深了。 粗糙的大手直接抓住了凯克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確认他还剩下多少重量。 “你没事吧?”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像刮骨刀一样把凯克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 而丹德里恩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他夸张地摇著一把镶了羽毛的摺扇,凑过来时,一股混著香粉和酒精的味道先到了。 他用用一种暖味而戏謔的口吻凑过来问道: “我的朋友,快招了!” 他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眼睛却在上方闪著贼光。 “你和那朵美丽的雏菊,在里面究竟上演了哪一出惊天动地的悲喜剧? 整个『藤萝之屋”的都为你沸腾了!” 凯克摇了摇头,连嘆气的力气都省了。 “芬达贝女士只是帮我调整了一下体內衝突的能量。” 听到“衝突的能量”这几个字,艾斯卡尔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眉头紧紧地皱起。 但他知道这里不是详谈的地方,便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埃尔隆。 艾斯卡尔几乎是瞬间就动了。 他没有转身,只是身体横著错了一步,像一头老熊,不偏不倚地把凯克护在了身后。 埃尔隆的脚步停下。 他朝艾斯卡尔微微頜首,一个克制的、表示无意的礼节。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猎魔人的肩膀,重新落在凯克身上。 那眼神变了。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评估。 那里面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混合著敬畏和困惑的探究。 像一个占星师头一次看到了不属於自己星图的星辰, “你体內的力量——並非混乱。” 埃尔隆开口,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在確认一个刚刚得出的、顛覆性的结论。 “那是一种—秩序。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秩序。”“ 他似乎在费力地寻找词汇。 “它不在这里任何一本典籍的记载里。” 他沉默了片刻,视线仿佛穿透了凯克,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猎魔人,你的路。 或许比我们任何人想的都要远。” “但请记住。” 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下来, “太过明亮的光,不止会引来追光的人。 也会引来扑火的飞蛾,和潜伏在黑暗里的猎手。” 凯克明白这是善意的提醒。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隨后转身离开。 丹德里恩碟碟不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追问著“雏菊到底怎么你了”“她的嘴唇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柔软”之类的蠢话。 这一次,凯克没有理会。 他能感觉到艾斯卡尔就在身边,那沉默的存在,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安心。 脚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藤萝之屋”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最终被冬日的薄雾彻底吞没。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別墅的露台上,法兰西斯卡、莱里恩和埃尔隆正静静地看著三人离去的背影。 直到他们遂渐消失在冬日的薄雾中。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沉重的寂静“女王陛下,我还是不明白!” 莱里恩终於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不甘,带著一丝被压抑的怒火。 “为什么要放他走? 他是一个前所未见的『素材”,一个完美的武器!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能把他留下! 外面的那头老狼,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法兰西斯卡转过身,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带著一丝无奈与洞察。 她轻轻地抚摸著一朵在寒风中依然盛开的魔法朵,瓣在她指尖轻颤。 “莱里恩,你太小看他们了。 而且,你也太崇尚蛮力了。 长久的生命,教会了我们一个美德一一耐心。 她看向埃尔隆。 “埃尔隆,你比他看得更深。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埃尔隆的神情严肃中带著一丝敬畏,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 “芬达贝女土,我看到的是一个『奇蹟”。 莱里恩只看到了武器的锋利,却没有看到铸造这把武器的『法则”本身。 强行留下他,就像试图將一颗正在形成的恆星硬塞进瓶子里, 我们得到的不会是光和热,只会是一场自我毁灭的爆炸,以及一个充满仇恨的幽魂。 他的拒绝,正是他那套『法则』拥有自我意志的证明, 这种力量,只能引导,无法奴役。” 埃尔隆的这番话,如同一道精准的魔法咒语,带著无形的力量,彻底击溃了莱里恩那以“武力”和“血统”为傲的价值观。 他终於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和女王、和埃尔隆所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 他们所见的,远比他所能理解的更为深刻和广阔。 而这种理解带来的,却是更深的无力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 法兰西斯卡的眼神锐利如刀,落在莱里恩身上,带著一种审视与教诲。 “你只看到了一件可以夺取的武器,而我看到的,是一个需要引导的盟友。 “用武力,我们只会得到一具充满仇恨的躯壳。 但他今天的拒绝,恰恰证明了他的价值。” 她再次望向远方,目光穿透了薄雾,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又充满占有欲的笑容,那笑容中带著对一切尽在掌握的篤定。 “要有耐心,莱里恩。 他会回来的。 不是因为我们的强迫,而是因为他別无选择。 当他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为他提供继续攀登的阶梯时他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而那样的忠诚,是你的剑永远也换不来的。 莱里恩彻底沉默了,他呆呆地看著法兰西斯卡绝美的侧脸,那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完美无瑕。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那理解带来的,却是更深的无力感· 另一边,在返回赛隆铁匠铺的路上,艾斯卡尔终於忍不住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那个精灵女术土,到底找你干嘛? 总不可能是免费帮你吧?” 艾斯卡尔冷哼一声,语气中带著对术士们普遍的怀疑。 “她们可不做亏本买卖。” 凯克看著艾斯卡尔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艾斯卡尔的胃口,才慢悠悠地说道: “芬达贝女士邀我效忠於她。” “什么?!” 艾斯卡尔的眼晴瞬间瞪圆了,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收下一个看得顺眼的学徒,怎么到处都有人想跟自己抢?! 第83章 88.炉火与寒影 4.3k 第80章 88.炉火与寒影 4.3k 古勒塔的冬日,空气凛冽如刀。 赛隆铁匠铺的门口,炉火烧得正旺,每一次铁锤的落下,都像是一声沉闷的心跳。 火星如金色的飞萤,在昏暗的暮色中四散进溅,又迅速熄灭在冰冷的空气里。 赛隆魁梧的身躯被炉光勾勒出一圈厚重的轮廓。 他赤裸著粗壮的臂膀,肌肉隨著挥舞的动作资张结。 汗水混著煤灰,在他饱经风霜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 艾斯卡尔坐在铁匠铺门口的一条长凳上,厚重的深棕色羊皮翻领夹克將他裹得严实。 他的目光落在赛隆身上,又警向旁边同样沉默观望的凯克。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那姿態,活像一位终於给儿子攒够了彩礼本的老父亲,带著几分炫耀,又带著几分朴实的满足感。 凯克目光隨著飞溅的火闪烁,思绪却飘向了別处, 就在刚才,艾斯卡尔带著从法兰西斯卡那里预支的一千克朗定金。 又掏空了他们自己的钱袋,在赛隆这里订製了四把崭新的长剑。 两把钢剑,两把银剑。 它们都是最基础的狼学派制式,没有任何魔法附魔,朴实无华,致命高效。 饶是如此,价格也让凯克咋舌。 银剑每把六百克朗,钢剑三百五。 这还是赛隆感念他们的恩情,只收材料费和最基本手工费用的友情价。 否则,就算加上那笔定金,他们连两把银剑都买不起, 一千九百克朗就这么没了。 现在他们身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加起来,也就只剩下一百克朗出头。 当然,凯克从系统面板里获得的那五百五十克朗,他並没有算进去。 他清楚,这个世界的钱有多难赚。 现实不是游戏,路边的箱子和强盗的口袋里,可不会凭空爆出“第五要素”或是完整的银块。 所有的材料,都需要真金白银去换取。 唉。 凯克轻轻嘆了一口气。 他不禁觉得,猎魔人的生活远比故事里描绘的要清贫。 这些天他们遇到的,无论是落难的寡妇还是强大的精灵术士,都算是报酬丰厚的大活了。 可到头来,日子依旧过得这般紧巴巴。 这甚至还没用上炼金魔药和剑油那些真正烧钱的消耗品,一旦用上,他们只会更穷。 这声嘆息没能逃过艾斯卡尔的耳朵。 他立刻转过头,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怎么?还不满意?” 艾斯卡尔的声音有些急,他坐直了身体。 “我跟你说,刚从凯尔·莫罕下山的学徒,没一个能有你现在这身行头。 两把新剑,崭新结实。 换了別人,能有一把像样的钢剑就不错了。 想当年我” 凯克摇了摇头,打断了艾斯卡尔即將开始的忆苦思甜。 望著熔炉里跃动的火焰,那光芒映在他的瞳孔里,像是两簇小小的星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在想,当个猎魔人,可真不容易。” 艾斯卡尔猛地一证。 他將菸斗送到嘴边,用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那能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生怕凯克是在拿现在的生活与法兰西斯卡那奢华的“藤萝之屋”作对比。 会让凯克滋生出“不如跟著术士混”的念头。 他想开口劝解几句,告诉他猎魔人的道路虽然清贫,却自有其价值与自由。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百无力。 他想起了自己这几十年来走过的路,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 那些被误解、被唾弃的时刻,那些为了几枚克朗与怪物浴血搏杀的场景。 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与凯克同样的一声嘆息,只是更加沉重,带著菸草和岁月的味道。 “哎·—.. “確实不容易。 你小子,可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说完,艾斯卡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盯著凯克,像是在审视一把即將开刃的剑。 “不过,你要是敢隨隨便便就想著退出” “我可不会同意的。” 凯克能感受到那份隱藏在严厉口吻下的关切。 他转过头,迎著艾斯卡尔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做过的决定,就不会后悔。”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 在未来,改善一下猎魔人的生存状况。” 艾斯卡尔脸上的紧绷瞬间瓦解了。 他先是愣住,隨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算不上洁白的牙齿,发出了低沉而开怀的笑声。 他用力地拍了拍凯克的大腿,力道之大,让凯克都忍不住了牙。 “哈!那你小子可有的头疼了! 他重新靠回长凳上,目光再次投向那不知疲倦打铁的赛隆,语气中的骄傲又冒了出来。 “等这次回去,我可得好好跟兰伯特那傢伙炫耀炫耀。 让他看看,什么才叫顶配的学徒。” 凯克无奈地笑了笑,顺著他的话说。 “是,是,是。” 天色如同浸了水的墨锭,一点点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化开。 古勒塔城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如同洒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铁匠铺的炉火,在这片夜色中显得愈发温暖明亮。 艾斯卡尔在长凳上坐得有些腻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凯克说。 “我去酒馆喝杯酒,暖暖身子。” “你要不要一起去?” 凯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 他对酒馆这个地方,已经產生了一丝心理阴影。 第一次踏足,就是被女吸血鬼抓进去当血畜。 第二次,又撞上了丹德里恩那个天大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缓一阵子,才能再次鼓起勇气踏入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艾斯卡尔。 “你就不怕又遇到丹德里恩?” 艾斯卡尔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古勒塔又不是只有『飞龙之巢”那一家酒馆。” “大不了我换一家去! 那傢伙总不能把全城的酒馆都给包了吧?” 凯克听完,心里確实有那么一丝意动。 但最终,对麻烦的畏惧还是战胜了对热闹的好奇。 他再次摇了摇头。 “你自己去吧。” “我想留在这里,正好琢磨一下新学的东西。” 凯克心想,有那个去酒馆提心弔胆的时间。 自己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刷一刷技能熟练度,来得更加实在。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也没强求。 他朝著街道的另一头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里。 临走前,他回头对凯克喊了一句。 “那我晚上可能晚点回来,別锁门!” 目送著艾斯卡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凯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意识沉入脑海,打开了那熟悉的系统面板。 自己还有一个任务奖励没领呢。 他在心中默念,一个半透明的面板隨之浮现在他的意识里。 【支线任务:雏菊的赠礼】 【任务內容:接受精灵女术士法兰西斯卡·芬达贝的“馈赠”。】 【完成度:已完成】 【任务奖励:50克朗,隱匿披风】 【隱匿披风:一件由暗绿色丝线与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柔韧纤维混纺而成的披风,触感微凉,边缘绣著模仿月光下藤蔓的银色纹路。 穿上它,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阴影之中,脚步声变得微不可闻,连呼吸带出的白雾似乎也稀薄了许多。 身上的气息被一种类似潮湿泥土与枯叶的味道所掩盖。】 看完物品描述,凯克心中略微有些失望这件披风的效果更偏向於潜行和隱匿,而非他所期望的、如同法术般的真正隱形。 在他看来,这件装备有些鸡肋,或许只有搭配上更高阶的幻术或是隱形装备,才能发挥出奇效。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了不到半个小时。 陪那位精灵女术士在温室里站了一会儿,就白得了一件魔法装备和五十克朗。 也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他將注意力从奖励上移开,看向了接下来的重头戏。 那才是这次“赠礼”真正的核心。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4(+1)敏捷:33(+1)体质:37(+1)感知:38(+5)魔力亲和:24 (+12)】 当看到“魔力亲和”那一栏后面那个刺眼的“+12”时,凯克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他反覆確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提升幅度,大到堪称恐怖这也瞬间解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 吸血鬼本身就是黑暗魔法的宠儿,天生就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 为什么自己仪式完成后,魔力亲和却只有那可怜的3点? 现在他明白了。原因就在於,他体內源自系统的猎魔人血统,与仪式赋予的吸血鬼血统。 一直在进行著激烈的对抗和相互制衡。 它们就像两头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猛兽,互相撕咬,互相消耗,最终导致双方的力量都无法完全发挥。 这使得他根本无法发挥出自己作为吸血鬼应有的天赋。 而法兰西斯卡的那颗“月影晶核”,就像一位强大的调停者。 强行让这两头猛兽暂时达成了休战协议,甚至开始尝试著和平共处。 並且,凯克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还不是他力量的极限。 他体內的血统衝突只是被调和,而非根除, 只要他能继续使用月影晶核,或是找到其他方法,就能进一步挖掘自己血脉中潜藏的力量。 那么还要接著去见法兰西斯卡吗? 一个念头在凯克心中升起,並且变得无比清晰。 见!为什么不见? 凯克在心中狼狠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反正她看起来也很欢迎我过去的样子。 有这样的便宜不占,简直天理难容! 就在凯克暗下决心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將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凯克先生,可以进来吃饭了。” 是莉娜。 紧接著,穿著红色小斗篷的艾比像个小炮弹一样从门里衝出来。 一把抓住了凯克的手,不由分说地將他往屋子里面拉。 莉娜跟在后面,穿著她那件森绿色的毛呢斗篷,有些碘地对凯克笑了笑。 温暖的灯光从屋內倾泻而出,將门外的寒冷驱散了不少。 穿过铁匠铺,后面的起居室里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燉得烂熟的肉块在浓汤里翻滚,散发著诱人的香气。 烤鱼的表皮金黄酥脆,旁边还配著几样爽口的醃菜和新鲜的黑麵包。 看得出来,安雅为了准备这顿晚餐,费了相当多的心思。 凯克有些惊讶,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观察了塞隆打铁一个下午,对他们的收入情况还是有点数的。 天天这样吃,就算他们是铁匠家庭也承担不起的。 “安雅夫人,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把中午的剩菜热一热就行了。” 安雅温柔地笑了一下,她正在为两个女孩分汤,动作轻柔而嫻熟。 “没关係的,猎魔人大师。 你们救了莉娜和艾比,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不要推辞。” 这时,赛隆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脱下被汗水浸湿的皮围裙,在水盆里仔细地洗乾净了手脸上的油污,才在桌边坐下。 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的严肃缓和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桌边,有些疑惑地问凯克。 “艾斯卡尔大师呢?他不回来吃晚饭了吗?” 凯克拿起一块黑麵包,蘸了蘸浓郁的肉汤,送入口中。 那鲜美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他去酒馆了。” “那么多天没喝酒,可把他憋坏了。” 赛隆闻言,发出了闷闷的、如同风箱般的笑声。 “那改天,我可一定要请艾斯卡尔大师好好喝几杯。” 燉菜的余温还在胃里,麵包和草药的香气似乎还粘在衣服上。 楼下传来丞隆妻子收拾碗碟的轻微碰撞声,夹杂著一家人满足的低语。 凯克点头道別,心里已经盘算著书里那几种不太稳定的炼金配方。 脚下的木楼梯发出了熟悉的呻吟。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伶。 伶轴么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或者柴,是被別的什么东西给硬生生掐断了。 屋里没点灯。 一片月光,像一把磨利了的亏刀,斜斜地插在地板上。 而窗台上坐著一个人。一个影子,背对著他,身形几乎融化在窗外更深的夜色里。 一股气味,贴著地面,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鼻腔。 冷,而且熟悉。雪松被冻裂时那种乾净的苦味。底下还藏著一丝更淡的东西。 铁锈。不对....是血。 凯克的瞳孔猛地缩成一个点。 他的手已经拍在了腰侧,却只抓到了一把粗糙的布料。 空的。 他的剑—那把旧的,还在楼下丞隆的工作檯上。 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住了,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个影子动了。 它缓缓么过头。月光流过一头削得极短的银灰色头髮,泛著冰霜的冷光。 然后是一双眼睛。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纯粹的血红色像两枚刚从尸体上取下的红宝石,精准地钉穿了黑暗,钉在了他身上。 卡珊德拉。 第84章 89.意外委託 4k 第81章 89.意外委託 4k “老船锚”的木门像是被人从里面吐出来的,带著一股黏稠的阻力。 艾斯卡尔推开它,迎面撞上一堵墙。 一堵由汗臭、泼洒的廉价麦酒、还有至少十几种烈性香水混合而成的气味之墙。 这味道浓得能呛死苍蝇,让身经百战的猎魔人喉咙一紧,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 但,这是附近唯一亮著灯的地方。 而且,至少那个碟不休的诗人不在。 他压下反胃的衝动,侧身挤了进去。 酒馆里很吵,却不是他习惯的那种。 没有骰子落入木碗的清脆撞击,也没有因为牌局爭执而挥舞的拳头。 一群男人一一码头工人、小贩,甚至还有几个带疤的佣兵。 像没头苍蝇一样嗡嗡地绕著吧檯。 他们围著一个女人。 艾斯卡尔的目光只在她身上颳了一下。 暗紫色的长裙,一脸“你们这群蠢货赶紧死远点”的漠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 她就那么坐著,周围的喧囂仿佛都绕著她打转。 他立刻移开视线。盯著这种女人看,等於邀请麻烦上门。 他皱著眉,从几个正挺著胸膛炫耀肌肉的男人之间穿过,在最角落、光线最烂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桌子上一片黏腻,上一位酒客的杰作。 艾斯卡尔用手背的皮甲蹭了蹭,聊胜於无。 那些蠢货的表演还在继续。 一个在大声朗诵狗屁不通的诗,另一个则把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像块石头,仿佛那是龙鳞。 全都是为了换那个紫衣女人哪怕一秒钟的注视。 可笑。 艾斯卡尔心想。 被蝙蝠魔吸乾脑髓的村庄他见过,被诅咒迷惑双眼的骑士他也砍过。 但眼前这场面,连闹剧都算不上,更像是一窝发情的野兔。 那个女人身上没有魔法,没有邪气。 只有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水味,熏得他鼻子直痒。 他摸出石楠根菸斗,想来一口。 可又环视了一圈这污浊的空气,最后还是嫌恶地把它塞了回去。 在这种地方点燃他的菸草,简直是一种褻瀆。 “一杯酒。” 他朝闻声走过来的酒保抬了抬下巴。 “要最烈的。” 酒保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 很快端来一个粗陶杯,里面是浑浊的琥珀色液体。 “这是刮肠者。”酒保说。 艾斯卡尔端起来就灌了一大口。 灼热的液体像一根烧红的铁丝,从食道一路烫进胃里。 他希望这股火辣能烧掉他过於灵敏的嗅觉。 他靠著粗糙的石墙,闭上眼, 青草试炼让他这副躯体对酒精的反应变得迟钝,醉意会来得很慢。 但一旦来了,就会像山崩一样。 他需要这点麻木。 那股灼烧感,让他想起了凯克。 自从那小子得了法兰西丝卡的馈赠,他身上的气息就变了。 更沉,也更利,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好剑。 这是好事。 但也意味著,会吸引来更多不怀好意的眼睛。 当师傅的,总得替他扫清几块路上的石头。 至少,不能是那两把剑本身出了问题。 那两把剑,钢材是赛隆锻打的,剑柄缠绕著蜥蜴皮。 赛隆那个铁匠虽然手艺不错,但是艾斯卡尔还感觉不够。 凯克那小子魔法天赋不错。 如果可以的话,艾斯卡尔还想在凯克的剑上开上几个符文槽。 但那又是一大笔钱。 想到这里,艾斯卡尔又灌了一口“刮肠者”。 喉咙里的灼烧感,似乎也比不上口袋空空时心里的灼烧感。 猎魔人这个行当,听起来名声响亮,实际上却时常在温饱线上挣扎。 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 也不知道柯恩那个討厌的傢伙,现在晃荡到哪里了。 听说他今年冬天也要回凯尔·莫罕,不知道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他。 艾斯卡尔的思绪又转回到了那位精灵术士,法兰西斯卡·芬达贝的委託上。 他总觉得那个女术士不怀好意,看凯克的眼神也让他很不舒服。 但是她给的报酬实在丰厚。两套猎魔人护甲,还有一千克朗。 要是让他自己去做任务,恐怕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未必能给凯克凑齐一套像样的装备。 “刮肠者”一口接著一口,烦恼似乎也隨著酒精的挥发,被消磨掉了一点点。 很快,艾斯卡尔杯中的酒就见底了。 正当他准备再叫一杯时,酒保却主动走了过来,將一杯新的酒放在他面前。 这次的酒装在晶莹的玻璃杯里,色泽更加清澈,散发著一股淡淡的果木香气。 艾斯卡尔只是闻了一下,就知道这杯酒的价格至少是“刮肠者”的十倍。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酒保酒保朝吧檯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 “那位女士请的。” 他的目光指向了风暴中心,那个紫衣女人。 “她说,感谢您为这个混乱的酒馆,提供了一小片『理智的净土”。” 艾斯卡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立刻警觉起来,猎魔人的直觉告诉他,这杯酒比“刮肠者”要烫手得多。 “我不需要。” 他低声说。 “抱歉,大师。” 酒保摊了摊手“钱已经付过了。” 艾斯卡尔盯著那杯酒,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还是端起了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醇厚的酒液在舌尖化开,確实是好酒。 就在这时,那位紫衣女人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她像一艘破冰船,在充满欲望的海洋里开闢出一条航线。 径直走向全场唯一看起来正常的生物一一艾斯卡尔。 她走到桌前,带著一丝歉意和极大的疲惫,开口问道。 “大师,请问—“ “您是对所有类型的『迷情魔药”都免疫吗?” 艾斯卡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猎魔人对大部分毒素都有极强的抗性,这是常识。” 紫衣女人听到他肯定的答覆,仿佛鬆了一口气。 她嗔怪地看了艾斯卡尔一眼,语气里带著一丝专业人士特有的抓狂。 “我的香水可不是毒药。” 隨后似乎感觉自己的態度有些不妥,又补充道“请原谅我的冒昧。 我叫莎乐美,是一名香氛炼金师。” 她终於做了自我介绍。 “简单来说,我的一瓶实验性香水。 “仲夏夜之梦”,在调製时出现了意外。” 莎乐美用一种抓狂的工程师匯报技术故障般的语气解释道。 “问题出在『月光兰浸剂”的比例上,我只多加了不到一毫升。 结果,它就变成了一团失控的、行走的『魔法迷情尘霾”。 她指了指周围那些依旧眼冒绿光的男人。 “现在的情况是,我只想找个人聊聊店铺租金的问题。 但他们,只想跟我討论生命的繁衍与种族的延续。” 艾斯卡尔的猎魔人徽章確实在微微震动,他相信了这是“炼金事故”的说法。 毕竟,他见过比这离谱得多的炼金意外。 比如某只吸血鬼· 莎乐美將目光转回到艾斯卡尔身上,仔细地观察著他。 “而你· 她凑近了一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探究。 艾斯卡尔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更加清晰的气味。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香气。 像是把一整个园的瓣、树根和不知名的苔蘚全都碾碎了,再用蜂蜜和晨露调和在一起。 这股味道並不难闻,但过於强烈,强烈到足以让普通人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可对他来说,这仅仅是一种需要费力去分辨和忽略的复杂信息素。 “你就像一个铅制的盒子,把所有的『辐射”都挡在了外面。 说真的,你身上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无趣感”。” 他面无表情地听著莎乐美的形容。 铅制的盒子?无趣感?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古怪的讚美了。 不过,他並不在乎。 如果“无趣”能换来清净,他愿意一直无趣下去。 “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莎乐美问道,语气中带著一丝恳求“你的存在似乎能『中和”掉我身上这股该死的气息。” “作为回报,我可以付钱。 或者,赠送您一瓶我新调製的『食尸鬼驱逐剂”。 效果显著,就是有点——.反胃的副作用。” 艾斯卡尔被这番离谱的说辞和古怪的交易搞得有些无语。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向里挪了挪,空出了一个位置。 这便是默许了。 “谢谢。” 莎乐美如蒙大赦,立刻坐了下来。 她开始大声抱怨古勒塔的商业环境有多么恶劣,原材料商人有多么奸诈。 仿佛艾斯卡尔是她相识多年的老友。 然而,安寧是短暂的。 总有不识趣的苍蝇试图靠近这片小小的“净土”。 一位衣著华丽、满且金线的男子推开挡路的人,径直走到了桌瓷。 他用一种看待路边石子的轻蔑眼神扫了一眼艾斯卡尔,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滚开,杂碎。” 然后,他转向莎乐美,脸上堆起自以为迷人的微笑,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 “美丽的女士,这里太吵了。 不如我们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杂碎”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瞬间刺穿了艾斯卡尔被酒精和烦恼包裹的神经。 酒馆里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疤脸男人会暴起挥拳,或者拔出背后的长剑。 但他没有。 艾斯卡尔甚至没有高全站起来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左手,手指以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求度和角度,迅求划出一个简单的弗记。 阿尔德。 一仇无形的衝击波,亏练而精准地从他掌心爆发。 它没有掀翻桌椅,也没有震碎酒杯,而是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个商人之子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穿著华贵的男子就像被一头狂令的公牛撞上,双脚离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他撞翻了伍张桌子,在一片杯盘碎裂的巨响中,最终狼狐地摔在七八步开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半天都喘不出气来。 酒馆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死一般的寂静。 如丈说之瓷他们只是被莎乐美的魅力所吸引1。 那么现在,他们的灵魂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公的情绪所撰取一一恐惧。 空气中那仇甜腻的迷情尘霾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暴力冻结了。 所有人的个光都聚焦在这张柿柿的桌子旁,聚焦在这个甚至没怎么移动世且体的疤脸男人且上。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碍亚的酒客,而是一个能用看不见的力量將人轰飞的怪物。 一个真正的、传说中的猎魔人。 艾斯卡尔缓缓站起且。 他没有去看那个倒霉的傢伙,而是用他那冰冷而低沉,仿佛来自深冬冰窟的声音,扫视著全场。 他的另一只手臂顺势一揽,將且后还没反应出来的莎乐美,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滚开。”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是我的女人。”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那些被欲望冲昏头脑的男人们,像是被一盆混著冰企的冷类从头浇下。 魔法的狂热在对死亡的恐惧面前迅求退潮, 他们开始似缩著后退,眼神躲闪,生怕成为下一个寧標。 话一出口,艾斯卡尔自己也愣了一下。 一股浓烈的酒劲混合著懊恼直衝头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那张饱经风霜的疤脸上,闪世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以称之为尷尬的神情。 莎乐美在他的怀里,感受著他坚实有力的臂膀,和且上那股混合著皮革、烈酒与淡淡铁锈的气味。 她先是震惊,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不易察索的笑亻。 她发现,这个满脸疤痕、沉默寡言的猎魔人,远比她想像的要“有趣”得多。 莎乐美从艾斯卡尔的臂弯里优雅地挣脱出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用一种审视新研发的香类配方般的个光,重新打量著眼瓷的男人。 她看到了凝决自己所有麻烦的高美方案。 她收起了笑容,用一种商人谈判时特有的、公事公办的语气正式开口。 “公师,刚才那一下——·非常有效。”“ “我需要一个保鏢。 或者说,一个『麻烦驱逐器』。” “每天晚上,从太阳落山到午夜钟响。 从现在开始,直到我离开古勒塔。” 艾斯卡尔正为自己刚才的衝动言行感到一阵头疼。 他甚至开始想要不要掏出他的石楠根菸斗,来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莎乐美的报价。 “每天二百克朗。” 二百克朗。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情绪。 理智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他想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 想到了还在铁铺里等待付尾款的伍把新剑,想到了凯克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他在內心深处,为猎魔人那所剩无几的尊严默哀了一秒钟。 然后,他乾脆利落地回答。 “成交。” “不世,只有晚上。 (莎乐美) 第85章 90.甜蜜毒药 9.3k 第82章 90.甜蜜毒药 9.3k “你可真会躲。” 冰冷的声音,像冬夜里屋檐滴下的水,砸在凯克绷紧的皮肉上。 他浑身的毛孔都像被冻住了一样。 “让我找了很久。” 那声音里带著一丝玩味,一种猫捉住老鼠后,不急著咬断它喉咙的残忍。 心臟猛地往下一沉,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紧。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又轻又哑。 “你——想做什么?” 一声轻笑,从窗台上传来。没有温度,像冰块在杯中碎裂的声音。 清脆,刺耳。 “带你回去。” “献给伊拉拉大人。” 话音刚落,窗台上的人影便融化在了黑暗里。 几乎是同时,一股混杂著夜露和血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 卡珊德拉,那张他曾在噩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已经近在尺尺。 五指张开,指甲在昏暗中泛著金属的冷光,像五把淬了毒的匕首,直取他的咽喉。 死亡。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从他天灵盖一直浇到脚底。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一一猛地向后仰倒。 后背撞翻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 “眶当!” 木椅倒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炸开,异常刺耳。 那带著风声的利爪贴著他的鼻尖划了过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劲风掀起的寒意。 几根黑色的髮丝被削断,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 一击不中,卡珊德拉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她的腰肢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转,像一头绷紧了身体准备再次扑击的黑豹。 另一只手已经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横著扫向他刚刚撑起半个身子的腰腹。 躲不开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的手已经疯了一样推向旁边的床铺。 那张沉重的木床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出了半尺,正好挡在了那道残影之前。 “刺啦一—” 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厚实的床板上留下了五道深得几乎能看见木头纹理的抓痕。 卡珊德拉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她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端在床沿上。 “砰!” 整张床像是被攻城锤砸中,横著飞了出去。 轰然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灰尘落下。 凯克被逼到了墙角。 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退了。 他眼睁睁地看著那个死神般的影子再次压了过来,那双闪著寒光的爪子在他视野里不断放大, 再放大。 冰冷的杀意已经触及他的胸口。 最后一搏。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侧面扑了出去。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粗糙的石墙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喊出声来。 但终究,又一次躲开了。 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凯克每一次躲闪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凯克剧烈地喘著气,胸口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十个呼吸,他就会被撕成碎片。 他的体力在飞速流逝,而对方,那个怪物,却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杀机器。 更要命的是,楼下—赛隆一家,艾比,莉娜。 他不能把这东西引下去。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卡珊德拉, 只有她一个。 那个更难对付的女吸血鬼,伊莎贝拉,不在。 是她太自信了? 还是別的什么原因? 脑子里无数念头乱撞,最后只剩下一个。 这是唯一的机会。 速战速决。 用自己最强的,也是唯一能和她抗衡的底牌。 他在意识深处用尽全力嘶吼。 “系统!启动! 掛机技能:暗影之拥!” “时长:半小时!” 剎那间,凯克眼中所有的恐惧、慌乱、挣扎,都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瞬间变得平滑而冷漠。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个狼逃窜的人只是一个无形的幻影。 系统,接管了这具躯壳。 卡珊德拉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那种猎物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的气息消失了。 她停下脚步,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轻蔑。 “怎么?” “又要用那招了?” 她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上次的胜利。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同样的把戏,第二次还有用吧?” 系统没有回答。 “它”只是漠然地,一步,一步,朝著卡珊德拉走去。 步伐不快,却带著一种沉重的,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上,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抗都更让卡珊德拉感到羞辱。 怒火在胸口燃烧。 她双手在胸前交叉,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抽离、凝结, “霜缚囚笼!” 无数闪著幽蓝光芒的冰晶锁链,凭空浮现。 它们带著刺骨的寒气,像一条条从冬眠中甦醒的毒蛇。 从地板、墙壁、天板的每一个角落豌而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然而,面对这足以將钢铁冻结、撕碎的罗网,系统的脚步並未停下。 在它的视野里,凡人无法看见的数据流正以恐怖的速度划过。 能量轨跡、结构弱点、力量流动的节点—囚笼的每一个细节。 在瞬间被解析得一清二楚。 “它”只是做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一个微小的侧身。 一次看似隨意的抬手。 一步恰到好处的踏前。 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在无数冰晶锁链的缝隙中穿行而过。 那些致命的冰蛇,没有一条能碰到他的衣角。 卡珊德拉血色的瞳孔,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剧烈收缩。 “什么?!” 她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彻底凝固,像是被人用铁锤砸碎的面具。 只剩下不敢置信的碎片。 怎么可能—她最强的控制能力,就这么—被无视了?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瞬间。 凯克已经到了她面前。 一只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蛮横力道,闪电般环过她的腰,猛地將她扯进怀里。 “放开!” 卡珊德拉试图挣扎,但扣住她的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她引以为傲的、远超凡人的力量,在这一刻,竟显得像个孩童般可笑。 她被死死地禁在那个怀抱里,动弹不得。 在那双写满了惊怒与屈辱的血色眼眸注视下,凯克缓缓低下头。 冰冷的嘴唇,印了上去。 那不是吻。 那是什么? 憎恨与屈辱的火焰几乎要烧毁她的理智,但在这片灼热的废墟之下。 某种前所未有的战慄,却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她的脊椎。 那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能量,像一枚烧红的烙铁,在她的灵魂最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印记的形状,是绝对的支配与掠夺。 她的身体记住了那种被抽乾力量的恐惧。 但她的灵魂,却对那瞬间被另一种秩序强行填满的“完整感”。 產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就像坚冰的內部,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寒冷依旧,但结构,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一股冰冷、霸道、充满了“秩序感”的暗影能量,通过接触点,野蛮地冲入了她的身体。 她体內的冰蓝色血能,她力量的源泉,此刻像是遇到了自己的天敌。 它们不受控制地被那股暗影能量吸引、拉扯、吞噬。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片一片地无情剥离。 上一次在森林中被击败的羞辱感、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但这一次,其中却混杂了更深层次的恐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异战慄。 她想挣脱,理应挣脱的一一不是吗? 可为什么,明明那能量像刀刃一样冷冽,却像是—熟悉的? 像寒冬里第一次碰触火焰般的惊惧,又像是暴风雪中唯一的庇护。 风暴翻涌在她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也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长。 那不是屈服— 不,不是屈服—— 只是为了更好地反击。 她告诉自己。 一次次地告诉自己。 可那深处某个角落正悄然甦醒的悸动,却再也压不下去了。 隨著大量的血能被抽走,卡珊德拉的身体迅速变得虚弱。 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彻底瘫软在凯克的怀中。 意识模糊,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系统凯克鬆开了她,任由她柔软的身体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房间內一片狼藉,压抑的氛围却依然沉重, 与上一次不同,被“暗影之拥”吸取力量后本应彻底昏迷的卡珊德拉。 仅仅在地上瘫软了十几秒,便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剧烈地喘息著,胸口急促起伏。 那双血色的眼眸中,交织著无尽的羞愤、刻骨的恐惧。 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她挣扎著从地上站起来,身体因为力量的大量流失而微微摇晃。 她紧紧地搂住自己胸前被能量衝击得破损不堪的皮甲,遮住暴露出的雪白肌肤,银牙几乎咬碎。 她跟跪地跳到窗边,回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 死死地盯著那个刚刚恢復自主意识、同样在扶著墙壁大口喘息的凯克。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沙哑而扭曲。 “可恶.” “我还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清冷的夜色之中。 凯克背靠著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系统解除託管后,潮水般的疲惫感与虚弱感瞬间席捲了他全身。 呼......呼....—· 他看著满地的木屑和墙壁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爪痕,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铁匠赛隆那高大的身影就举著一盏油灯出现在了门口,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凯克大师!怎么了?” “我听到了巨大的响动!您没事吧?” 凯克在心里嘆了口气。 不能告诉他真相。 卡珊德拉是高阶吸血鬼,赛隆只是个普通的铁匠。 把他卷进来,只会害死他们一家。 这件事,必须由我一个人扛下来。 他努力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儘可能平稳。 “啊,赛隆,非常抱歉,吵到你们了。” “我·-我刚才在实验一种新的剑术,需要將法印和剑技结合,结果没控制好力量。 你看,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他指了指那张被踢翻的床铺和墙上的深刻爪痕。 说著,凯克从兜里掏出自己从系统任务里赚的50克朗,递了过去。 “这些损坏的东西,我来赔偿。” 赛隆却像被烫到一样,坚定地摆了摆手,把凯克的手推了回去。 “大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您救了我的侄女们,別说这点损坏。 就是把这房子拆了,我也不能收您的钱!” “我只是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赛隆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狼藉。 尤其是在那五道深刻、绝非剑砍所能造成的爪痕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但他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凯克又温言安抚了几句,再三保证自己没事。 只是练习有些脱力了,才终於把这位忧心的铁匠劝回了楼下。 关上房门,凯克背靠著冰冷的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一屁股坐在倖存的椅子上,疲惫地揉著太阳穴。 不行,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卡珊德拉已经找上门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对我的执念,或者说她背后那位女爵对我的执念,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赛隆一家的安全。 他们是无辜的。 是我,把危险带给了他们。 明天明天一早就得找个理由离开。 去一个不会连累任何人的地方。 虽然身体极度疲惫,但刚刚经歷了一场生死搏杀。 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毫无睡意。 他想起了柯恩送给他的那套炼金坩堝。 正好,趁现在精神还算集中,练习一下炼金术。 或许能製作出一些应对吸血鬼的药剂或者炸弹。 他从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套崭新的地堝和一些基础草药。 他刚准备將一株乾的狼肝草放进去,房间里的光线却突然一暗。 那轮本应洒满窗台的清冷月光,消失了。 凯克的心臟猛然一紧,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一卡珊德拉。 月光还没来得及重新铺满地面,那片被截断的阴影又回来了。 悄无声息地,卡珊德拉再次坐回了窗台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破烂的衣衫,在夜风里摆动。凌乱的银灰色短髮下,那双血色的眼睛,亮得嚇人。 凯克背上的肌肉猛地一抽,椅子腿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 他整个人已经弹了起来,摆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的防御架势。 “你还回来干什么?!” 声音因为力竭而嘶哑。 喉咙里发出一声乾燥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冷笑。 卡珊德拉的声音带著一种残忍的戏謔。 “我说过。”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很享受他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我会回来的。” 不对。 凯克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住了。 不对劲。 从她像条死狗一样逃走到现在,过了多久? 一刻钟? 也许更短。 他自己胸口的灼痛都还没平息。 他亲手把那股力量从她身体里抽了出来,那种感觉就像从活物身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肉。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復了? 还能精准地找回来? 这不合常理。除非“你那招。” 卡珊德拉看著他戒备到极点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仿佛一个找到了有趣玩具的孩童。 “不是无敌的。” 她的声音冰冷而篤定,像是在陈述一个她刚刚亲手验证过的真理。 “它像只水蛭,对吧? 贴上来,吸食———而不是单纯的力量。 她歪了歪头,血色的瞳孔里闪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我尝到它的味道了。 现在,我要你再用一次。” “就在它咬住我的瞬间—我要找到它的牙齿。 然后,一根一根地拔掉。” “我的身体是战场。” 她狂热地低语。 “我的意志.是刀。” 话音未落,那道影子已经扑了过来。 凯克全身的神经都在尖叫著“快躲”,但身体却像灌了铅。 他刚经歷过一场榨乾自己的战斗,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血腥味。 他狼狐地向一旁闪躲,动作迟钝得可笑。 “嘶啦—”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紧接著,是手臂上传来的、火烧火燎的剧痛。 他低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汨汨地冒著血。 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衣袖,带著他的力气一起流走。 脑子乱成一团。 撒谎。 她一定是在撒谎。 谁会拿自己的命做实验? 故意激我? 这是陷阱——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 他看了一眼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感受著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正隨著血液流失。 —他已经没得选了。 一丝狼厉爬上他的眼底。 他朝著那道再次逼近的黑影,发出一声夹杂著愤怒与绝望的低吼。 “系统!” 意识深处的声音在咆哮。 “暗影之拥!一小时!”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凯克的眼神,再次沉入那片没有任何波澜的冰冷深渊。 他甚至没看卡珊德拉接下来的攻击。 只是轻轻一个侧身,一次晃肩,就让那致命的利爪带著风声,从毫釐之差的地方划过。 然后,他迎了上去。 这一次,卡珊德拉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 在凯克伸出双臂的瞬间。 她只是象徵性地挥了一下爪子,便顺势被凯克一把拉入怀中,死死地禁住。 被抱住的瞬间,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眉头紧锁,摆出一副正在全力集中精神的样子。 一层微弱的、极不稳定的冰蓝色能量从她体內散发出来。 像一层一触即碎的薄冰,徒劳地试图抵御凯克身上涌出的黑暗。 她口中念念有词,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 仿佛在念动某种晦涩的咒语,又像是在记录著能量的数据。 “就是这个频率—” “波动节点在这里” 她断断续续地低吼著,身体剧烈地颤抖。 看起来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同时进行著无比精密的解析工作。 然而,这一切的抵抗,真的有意义吗? 她的手掌仍抵在凯克胸前,能量疯狂涌动。 她的身体在颤抖,可她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某种莫名的期待。 她不断地尝试调动体內的血能, 一次、又一次,冰蓝色的能量刚匯聚,便被那股暗影轻而易举地瓦解。 她在抵抗吗? 还是只是借著“抵抗”这层薄纱,掩盖自己不愿面对的渴望? 她闭紧双眼,不愿再看,也不敢再看。 若她不看,那么那种被吞噬的感受,也许就——.不是她主动迎接的了。 在那股冰冷、霸道、充满秩序感的暗影能量再次涌入她身体的瞬间。 它不是被粗暴地击溃,而是在接触到那股黑暗的瞬间,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消融。 就像一片雪,落入了滚烫的熔岩。 连挣扎的痕跡都无法留下,便化作了虚无。 她试图守住自我意识的壁垒这不再是初见时的惊恐与抗拒,更像是一把失序的乐器,终於遇上了能將其校准的唯一音律。 她表面的抵抗仍在继续,但那层薄冰般的能量屏障,在接触到暗影的瞬间便发生了结构性的瓦解。 与其说是被击溃,不如说是被同化。 她口中念念有词的“解析”: 抵抗的意志尚存,但她的力量本源,已经率先选择了归顺。 那种力量被彻底覆盖的虚弱感,混合著一种被更高层次存在重塑自我、近乎神圣的战慄感。 像最猛烈的洪流一样,瞬间衝垮了她意志的堤坝。 所谓的“解析失败”,不过是她在窥见了那浩瀚如星海的能量本质后,彻底放弃了用渺小的自我去衡量的徒劳尝试。 她任由自己的意识,在这场名为支配、实为进化的“拥抱”中,沉入那片深邃的黑暗。 她的能量波动彻底平息,不再对抗,而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顺服与稳定,仿佛一块顽铁终被淬炼成钢,彻底失去了稜角。 拥抱,结束了。 然而,那股重塑了她力量形態的暗影能量,如同退潮般,毫无徵兆地从她体內抽离。 凯克毫无感情地將她推开,不带半分留恋。 在对方那深不见底、如宇宙法则般森然的能量结构面前,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破碎的音节但构成她存在的每一缕能量,都在那股暗影的冲刷下,发出了剧烈的共鸣。 冰蓝色的血能本能地颤动著,每一个能量粒子都在渴望著被纳入那更高阶的、无可辩驳的秩序之中。 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席捲了她。 那是一种比单纯的力量流失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感觉,仿佛灵魂被挖走了一块。 失去了支撑,卡珊德拉的身体猛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用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著冰冷的、属於另一个人的气息。 她眼神里的东西很复杂,像一潭被搅浑的深水。 有那么一瞬间,凯克在那双血色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丝他无法理解的——迷茫? 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眷恋。 但那感觉只存在了短短一剎那,就被羞耻和冰冷的警惕彻底淹没了。 她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一眼。 仿佛他的目光是烙铁,会烫穿她心底的秘密。 她近乎是逃跑一样,转身跃上窗台,消失在夜色里。 那身形轻盈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被榨乾了力量的人。 凯克一只手撑著粗糙的墙壁,另一只手按著隱隱作痛的腰。 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肺部像是破掉的风箱。 他看著窗外那轮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月亮,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太快了。 她恢復得太快了。 这根本不是战斗—倒像—倒像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仪式? 他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一股沉重到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了。 连续两次那种程度的消耗,她就算是个怪物,也得需要时间去消化吧? 可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像条小蛇,还在他心里钻。 为了心安,也为了堵死那个荒谬的可能性。 凯克拖著灌了铅的双腿走到窗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扇饱经风霜的木窗关上。 “咔噠。” 老旧的铜锁扣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盯著那把脆弱的铜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下,你总不能自己飞进来了吧。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撑不住,几乎是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透支,让他几乎在沾到枕头的瞬间就坠入了深沉的黑暗。 天,还没蒙蒙亮。 一丝微弱的光,刚刚给窗户镶上一道灰白的边。 睡梦中,一个极其轻微的“咔噠”声,像一根冰冷的针。 精准地刺破了他的梦境。 他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扇本应被他锁死的窗户。 此刻,它正无声地向內开著。 窗户上的那枚铜锁,完好无损地掛在原处,仿佛只是个装饰品。 一道身影优雅地、悄无声息地从窗外跳了进来。 双脚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卡珊德拉。 她换了一身乾净利落的深色劲装,银灰色的短髮也打理过,不再凌乱。 她就像一个即將赴宴的贵族,而不是一个刚刚经歷过死斗的杀手。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猫戏老鼠般的弧度。 用一种近乎愉悦的,情人耳语般的音调轻声说: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凯克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抬起头,当他看清来人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时。 所有的疲惫、困惑、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炸开,匯聚成一种彻底的崩溃。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有生以来最绝望的咆哮。 “你他妈的怎么又来了一—!” 面对他的崩溃,卡珊德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不急著动手,反而像一个耐心的导师在教导愚笨的学生。 缓缓揭示了那个最恶毒的真相。 “我观察过你,凯克。 每次用那个力量,你自己的意识——就会消失,对吗?” “那不是你的东西,是魔鬼的契约。 它给你力量,同时也在一点一点地——吃掉你的灵魂。”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贏你。” 她向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慈悲, “我是来“餵养”你的。” “我会一次又一次地逼你用它。 直到那股力量把你彻底撑大,同化,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愧。 或者——·耗尽你的一切,让你变成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 “我的每一次『失败”。” 她微笑著,吐出最后的诅咒。 “都是在加速你的灭亡。 这是我献给女爵大人最完美的復仇。” 话音刚落,她猛地扑了过来! 凯克下意识地向床的另一侧翻滚。 “嘶啦——!” 布帛被撕碎的刺耳声响。 卡珊德拉的利爪落在了他刚才躺著的地方,將那床薄被撕得粉碎。 絮在黎明前昏暗的空气中纷飞,像一场怪诞的雪。 凯克那因训练和改造而变得精壮的上身,彻底暴露在微光下。 每一寸肌肉都因愤怒和恐惧而绷紧。 卡珊德拉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她黑暗中的瞳孔亮得惊人。 那里面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像是飢饿了几个世纪的贪婪。 隨即,她再次扑了过去。 凯克又一次狼犯地滚开,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愤和无力。 疯子—.这个女疯子! 她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把我活活玩死? 这套说辞听起来竟然他妈的有几分道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像毒液般涌上他的心头。 妈的! 想耗死我?想看我被吞噬? 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他心里一横,在躲闪的间隙中,第三次在意识里发出了那道熟悉的指令。 “系统!” “掛机!” “一小时!” 看到凯克恢復了那副冰冷无情、如同神祗般的漠然模样,卡珊德拉立刻停止了所有的攻击。 她优雅地收回利爪,甚至还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她看著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系统凯克,脸上露出病態的、兴奋的冷笑。 “果然,你只会用这股力量来抗衡我。” “不过没关係,很快——你就会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系统凯克没有理会她的任何话语,他的目標只有一个。 他伸出手,准备像前两次一样,將她强行楼入怀中。 但这一次,卡珊德拉没有“顺势”被擒。 她抬起手,用手掌抵住了凯克探过来的胸膛。 这是一个象徵性的、毫无力度的抵抗姿態。 她直视著凯克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低声说道。 “让我看看—” “这一次,你能从我这里夺走多少。” “也让我看看,你离毁灭,又近了多少。” 这番话,既像是说给凯克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最后的催眠。 系统凯克无视了她那只无力的手掌,只是加大了力量。 卡珊德拉的手被轻易推开,整个人被强行拉入那个冰冷而霸道的怀抱。 被抱住的瞬间,她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但仅仅一秒之后,就彻底地放鬆了下来。 她甚至主动地、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態,微微仰起了头,闭上了双眼。 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她不再假装解析,也不再偽装抵抗。 而是完全地、彻底地,沉浸在了这场名为掠夺的盛宴之中。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放弃了所有挣扎量。 那一刻,她仿佛成为了一片雪地,被黑夜温柔地覆盖。 没有挣扎,也无需挣扎。 她的意识像是在一片无边的湖泊中缓缓下沉,沉入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 每一寸皮肤、每一丝神经、每一个脉搏的跳动,都回应著那股力量的低语。 不是侵略,更像是一场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她成了容器,也成了祭品。 她想起了过去的血与火、恨与誓言。 可那些记忆此刻像是被冰封的画卷,静静地、无力地滑落。 唯有眼前的暗影,是她唯一真实的感知。 抵抗的念头,如风中断线。 她不再是坚冰,而是融化的雪水。 心甘情愿地匯入一条名为“凯克”的黑暗深河。 奔向那名为“沉沦”的无垠大海。 灵魂的边界在消解,自我的意志被碾碎。 然后被那股充满“秩序感”的力量,重新塑造成另一种形態的“忠诚”。 她曾是月下的猎手,追逐著寒光与血腥, 而此刻,她心甘情愿地沉入没有星辰的永恆午夜。 並在这片黑暗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寧。 掠夺即是恩赐,支配即是救赎。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並为此感到—无上的荣光。 1个小时的“掛机修炼”结束了。 系统託管解除的瞬间,凯克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袭来。 他的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接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而这一次,卡珊德拉却稳稳地站著。 她不仅没有丝毫的虚弱,反而脸色红润,眼神明亮。 仿佛刚刚享受了一场顶级的餐餮盛宴,充满了活力与满足。 她居高临下地看著躺在地板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凯克。 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开心、甚至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 这个笑容与她之前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形成了巨大到恐怖的反差。 她缓缓地蹲下身,用一种梦吃般的、充满了无尽回味的声音,在凯克的耳边轻声说: “这股力量” “比復仇更甜美。”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凯克—” “一次又一次。”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劈开了凯克脑中所有的迷雾! 什么解析弱点! 什么消耗灵魂! 全都是狗屁! 她恢復得那么快,她一次比一次更主动,她最后那副满足到极点的表情凯克这时才猛然回过味来。他用儘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颤抖地伸出手指,指著那个已经转身、准备再次从窗户离去的优雅背影。 发出了穿越以来最悲愤、最绝望的吶喊: “我他妈的—” “这是被白了啊!!!” 第86章 91.肾臟负担 4.3k 第83章 91.肾臟负担 4.3k 凌晨的寒风在古勒塔的窄巷间呼啸,捲起地上的尘土和零星的乾草。 艾斯卡尔推开铁匠铺后院那扇哎呀作响的木门时。 一股混杂著廉价麦酒、汗水和某种浓郁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心情不错。 那只装著两百克朗的钱袋在他手心掂量著,发出沉甸甸、令人安心的声响。 这趟保鏢的活计虽然麻烦,但报酬丰厚得超乎想像。 至少比在冰冷的沼泽里和水鬼摔跤,或是跟狮鷲玩命要轻鬆得多。 他那件厚重的羊皮夹克上,甚至还粘著几片不知名的瓣。 那是在推开那些被香水迷惑得失去理智的追求者时留下的狼狐纪念。 他带著这份难得的轻鬆愉快,推开了自己和凯克的房门。 “凯克,你看我” 他的后半句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因为疲惫產生了幻觉。 或者是走错了门,闯进了一个刚刚被巨魔洗劫过的战场。 厚实的被子被撕扯成了纠缠的布条,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坚固的床板上,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清晰地印刻著,仿佛某种野兽曾在此处疯狂挣扎。 而他的宝贝徒弟,凯克正以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堪称悲壮的姿势,赤条条地趴在地板上。 他深灰色的猎装被隨意丟在一旁,整个人一动不动,脸颊上还掛著几道可疑的水痕。 在昏暗的烛光下微微反光,像一只被彻底榨乾了所有汁水的柠檬。 艾斯卡尔的心臟猛地“咯瞪”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遭贼了,还是那种有著极其特殊癖好的变態强盗。 他一个箭步衝过去,手忙脚乱地將凯克冰凉的身体翻过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凯克悠悠地睁开双眼,那双总是闪烁著鲜活光彩的眸子此刻一片空洞,瀰漫著生无可恋的死寂气息。 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颤抖著手,抓住了艾斯卡尔的衣领。 凯克开口了,声音气若游丝,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艾斯卡尔—” “我不乾净了。” 艾斯卡尔深知凯克的坚韧。 这小子就算被石化蜥蜴的尾巴抽中,也能一边吐血一边想著怎么把那畜生的皮剥下来卖钱。 寻常的打击,绝不可能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艾斯卡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沉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凯克的身体,没有发现致命的外伤。 只是看起来极度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忽然想起了凯克之前对付那个女吸血鬼时,所使用的那招诡异的“暗影之拥”。 一丝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迅速蔓延开来。 艾斯卡尔的语气变得有些试探性。 “.是那个女吸血鬼?”” 凯克悲愤地点了点头。 两行清泪主要是因为身体过度疲劳而分泌的生理盐水顺著他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是卡珊德拉!” “她———.她昨天晚上.” “来了三次!” “整整两个半小时!” 他伸出三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在艾斯卡尔眼前虚弱地晃了晃。 “她用各种各样的藉口,说要『餵养”我为了更好地观察『暗影之拥』的力量—“ “艾斯卡尔,我感觉我的骨髓都被吸走了!” “她说—她说她下次还会来!” “她说这比復仇甜美多了!” 啪嘰。 一声轻响。 艾斯卡尔隨身携带的那个石楠根菸斗。 从他有些僵硬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怀里悲痛欲绝的徒弟,大脑仿佛被灌满了浆糊,岩机了整整三秒。 他震惊的不是“暗影之拥”这个技能本身。 他见过,也知道这招式在吸取对方力量的同时,对凯克自身其实有益无害。 他震惊的是.两个半小时? 一晚上? 三次? 艾斯卡尔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內,完成了一次极其复杂的演变。 从最初的紧张和担忧,迅速转变为一种混杂著无语、同情。 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你小子艷福不浅但身体未免也太差了”的古怪神情。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確实不够用了。 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已经超出了他快一百年的猎魔生涯的认知范畴。 艾斯卡尔心乱如麻,我活了快一百年猎杀过数不清的怪物,从食尸鬼到高等吸血鬼。 我第一次听说,有猎魔人会被吸血鬼当成猫薄荷一样来吸的· 还是一晚上三次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难道是什么新的猎魔人狩猎方式吗? 他长长地,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里,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被现实彻底打败的荒谬感。 他鬆开了扶著凯克的手,任由他像一滩烂泥般,重新瘫回了地板上。 艾斯卡尔弯腰捡起自己的菸斗,用手指弹了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语气充满了宿醉般的疲惫。 “所以,让我理一理。” “你没有受伤,没有被永久性地吸取生命力。” “甚至你的魔力亲和度,还在这次嗯,『餵养』中,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升,对吧?” 凯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內部。 確实,虽然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碾过一样酸痛无力。 但体內的魔力流转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畅。 经过法兰西斯卡的月影晶核调整后的力量。 也仿佛被这股外力彻底激活,让他自身的力量更加调和。 他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凯克试图为自己的悲惨遭遇辩解,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但、但是我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我很累!” 艾斯卡尔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著一个残酷的事实。 “哦,那你可真是太不幸了。” 他將菸斗揣回怀里,拍了拍手。 “我昨晚为了赚这两百克朗,被几十个被劣质香水熏昏了头的男人围攻。” “我的夹克上沾满了瓣和酒渍,差点被人当成吟游诗人的情夫。” “你呢?” “你在温暖的房间里,和一个美丽的高等吸血鬼『修炼”,还顺便提升了实力。” “凯克,你告诉我,我们俩到底谁更惨一点?” 凯克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艾斯卡尔看著他那副被喷住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心继续用言语鞭尸。 他从腰间的行囊里摸出一瓶燕子药剂,隨手丟了过去。 “喝了它。” “然后给我滚到床上去睡觉。” “在你抱怨自己快要累死之前,先想想怎么把这张床修好。 赛隆要是看到了,会很担心我们的安全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著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至於那个卡珊德拉—” “下次她再来,你记得提前跟她说。” “三次是极限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干活。” “猎魔人也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凯克接过药剂,拧开瓶塞一口灌下。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全身,疲惫的肌肉和酸痛的骨骼开始得到缓解。 他看著艾斯卡尔那一脸“我懒得管你这破事”的表情。 心里的悲愤也消散了大半,只剩下纯粹的疲惫和一点点哭笑不得。 艾斯卡尔没好气地走过去,像拎一只小猫一样把凯克从地上拎起来,扔到了床上那片唯一还能睡人的角落。 “行了,睡吧。” “我守著你。” “不是怕她回来伤害你。 是怕她打扰你休息,耽误我们明天出发去沉睡园。” “我们得赶紧完成任务赚钱,不然连修床的钱都付不起了。” 说完,他从墙角搬了张还算完整的椅子,在房间中央坐下。 將长剑抱在怀里,开始闭目养神, 同时,他也在脑海里严肃地思考著一个关乎猎魔人尊严的哲学问题: 到底是浑身散发著女人香水味去见一位强大的精灵术士比较失礼。 还是带著一个被女吸血鬼榨乾了的徒弟去更丟人。 这倒也並非艾斯卡尔真的不关心凯克。 只是目前的情况,確实棘手得超出了常规的猎魔手段, 他们拿那两个神出鬼没的高等吸血鬼几乎没什么办法。 在没有合適的环境,无法布置合適的陷阱和法印的情况下。 那两个疯婆娘简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这里当成了她们的后园。 更何况,经过这么多天的追逐与接触。 艾斯卡尔也能感觉到,她们对凯克其实並没有真正的杀心。 那更像是一种扭曲、变態,甚至带著一丝病態好奇的占有欲。 虽然她们的主人伊拉拉的確想把他们师徒俩大卸八块。 但是伊拉拉派来的这两个吸血鬼,似乎一个比一个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更是发展到了免费“献身”,帮助凯克“修炼”的地步。 这种行为不仅对凯克无害,反而从长远来看很有益处。 艾斯卡尔又能说什么呢? 去警告那个吸血鬼“请你节制一点”吗? 他只能无奈地嘆了口气,最后得出一个饱经沧桑的感慨。 猎魔人的生活,永远比想像的要操蛋。 清晨的微光,如同稀薄的牛奶,艰难地穿透了窗户上的污垢。 在房间里投下一片灰濛濛的亮色。 凯克只睡了短短三个小时,但自己远超常人的体质, 加上燕子药剂的强大作用,让他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艾斯卡尔抱著剑,依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像一尊即將被岁月风化的雕像。 他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水味已经散去不少,只余下淡淡的、混合著菸草味的复杂气息。 凯克的声音因为一夜的“激战”和脱水,显得有些沙哑。 “艾斯卡尔“ “你没睡啊?” 艾斯卡尔睁开眼,那双疤痕狞的眼晴里,满是熬夜后的平静。 以及一丝看透红尘般的沧桑。 他语气平淡地开口。 “我得確保你的——那位『夜间导师”。 不会因为教学热情高涨,临时回来给你加一堂课。” 他警了一眼床板上那几道刺目的抓痕。 “我怕这床板撑不住第四次。 “感觉怎么样?” “充电完成了?” 凯克尷尬地挠了挠脸,坐起身来。 他能感觉到身体深处涌动的力量,以及精神上的清明。 但昨晚那种被当成“点心”和“充电宝”的离奇经歷,依然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多了,药剂很有用—谢了,艾斯卡尔。” “不过说真的,我感觉像是被一群狂奔的野牛踩了过去。” 他活动了一下依然有些酸软的筋骨。 看到艾斯卡尔那一脸“我懂,但我不说”的表情,那点残留的屈辱感瞬间就转化为了纯粹的尷尬。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 將长剑插回背后的剑鞘,动作乾脆利落,仿佛將一夜的荒诞都隨之收进了鞘中。 “那就好。”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了。” “古勒塔是个好地方,但显然这里的『特產” 对你来说有点—补过头了。” “我们得赶紧出发去做任务。” 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捲由法兰西斯卡提供的、绘製在羊皮纸上的地图。 凯克立刻会意。 “精灵遗蹟,『沉睡园”。” “我同意。” 艾斯卡尔满意地瓣著手指头,一本正经地为他们的仓促离开寻找著合乎逻辑的理由。 “对。” “第一,法兰西斯卡的报酬足够我们换一张新床,甚至可能还有富余来喝几杯好酒。” “第二,躲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地下遗蹟里。 是目前唯一能让你那位热情的『朋友”找不到你的办法。” “记住,我们这不叫逃跑。” “这叫『战略性任务转移”。” “这是猎魔人宝贵的生存智慧。 凯克,你要学的东西还多著呢。”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与其说是激励凯克变强去对抗敌人。 不如说是非常直白地劝他赶紧跑路,免得年纪轻轻就因为这种离奇的原因身体被掏空。 凯克立刻明白了艾斯卡尔的“良苦用心” 他眼中的疲惫和尷尬迅速被一种“赶紧开工干活,远离是非之地”的决心所取代, 法兰西斯卡的“月影晶核”確实让他变强了。 但卡珊德拉的“疯狂补习”也让他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劳逸结合,以及过犹不及。 凯克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准备好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艾斯卡尔看著徒弟这副急於“逃离苦海”的样子。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著幸灾乐祸的笑容。 “很好。” “去跟赛隆先生道个別,让他帮我们最后检查一下装备。” “记住,在他面前表现得精神点,別让他以为我们昨晚去拆了酒馆。” “然后我们补充完物资,就立刻出发去那个『沉睡园”。 看看精灵们到底在地下留下了什么宝贝——” 他顿了一下,最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著凯克。 “希望別再是某种—对你“情有独钟”的玩意儿了。” 第87章 92.腐化之息 7.8k 第84章 92.腐化之息 7.8k 沉重的铁质柵格被挪开,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在清晨寂静的古勒塔街道上短暂迴响,隨即被下方涌出的污浊空气吞没。 一股混合著腐烂物、霉菌和不知名排泄物的浓烈恶臭扑面而来,让凯克瞬间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身上的深灰色厚布猎装仿佛也无法抵挡这股无孔不入的湿冷与腥臭。 那气味是如此具体,仿佛有实质的重量,黏附在他的鼻腔、喉咙,甚至渗透进味蕾,带来一种持续的、令人作呕的苦涩感。 他看著艾斯卡尔那身厚重的深棕色羊皮翻领夹克毫不迟疑地消失在黑暗的入口。 那沉稳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凯克只能咬著牙,无奈地跟了上去。 隨著柵格被重新盖上,最后一点天光也被隔绝,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脚下“滴答”作响的水声。 这鬼地方· 凯克在心里咒骂著,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构成的淤泥里,发出“噗”的噁心声响。 比伊拉拉那个关押血畜的牢笼还要噁心一万倍。 他想起了那里的景象,浓重的血腥气虽然刺鼻,但至少是“新鲜”的,是生命消逝的味道。 而这里,是生命在最污秽的环境里腐烂、发酵、变质后產生的终极恶臭,是死亡的沉渣。 感觉每呼吸一口,都在喝一碗混合著铁锈、粪便和腐肉的浓汤。 “为什么沉睡园会在这种地方?” 凯克的声音在狭窄的下水道里带著空洞的回音。 他感觉自己的高领內衬已经被潮气浸透,黏在皮肤上,冰冷又潮湿,十分难受。 “地图上说,园本就建於地下。” 艾斯卡尔的声音闷闷地从前面传来。他应该已经点著了火把,一小簇橘黄的光在视野的尽头晃荡,把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他边走,边把那张黄得快要烂掉的羊皮纸抖开。 “后来人类来到这里,在它的正上方建起了城市。 所以,我们现在正走在歷史的夹层里。” 凯克眯著眼,借著那点可怜的光打量四周。 墙壁湿得发亮,滑腻腻的青苔贴在石头上,旁边是一块块灰黑色的、看著就噁心的菌斑。 浑浊的脏水没过脚踝,漫不经心地流著,时不时有某种烂成一团的东西撞上他的靴子,触感软趴趴的。 “还有多远?” 艾斯卡尔不动了,把地图往火光前凑了凑,手指在粗糙的纸面上划拉著。 他的眼神先是投向了通道的尽头一一那片火光舔不到的、纯粹的黑。 然后又落回了地图上那几条墨水画出的线上。 “园在整个下水道的最底下。 看来得磨蹭一会儿了。” 他把地图捲起来,塞进怀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走。” 凯克没说话,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把背后的剑柄又往上推了推,確保一伸手就能握住,然后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 火把炸开的细小“啪”声。 靴子踩进污水里的“哗啦”声。 除了这些,这片死寂的地下就再没別的动静了。 古勒塔的下水道里,那股腐烂的臭气越来越浓,简直要凝成实体。 不光是臭,还有一种阴湿的冷,贴著皮肤,一个劲儿地往骨头缝里钻。 凯克没放鬆。 他的眼睛像猫头鹰,不放过任何一处能藏东西的阴影。 然后,他的视线冻住了。 前面不远的浑水里,立著几个东西。 火光太暗,只能看清是人形的轮廓,在水里晃晃悠悠。 水鬼的模样。但他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么臃肿,这么扭曲的水鬼。 黏糊糊的青苔和烂藤条像另一层皮肤似的裹在它们身上。 关节的地方甚至长出了一簇簇伞盖似的、或者乾脆就是一坨坨的灰绿色真菌,隨著它们慢吞吞的动作一颤一颤。 无数细密的根须缠著它们的胳膊和腿,动作看起来又僵又怪。 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它们眼窝的位置, 那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点病绿色的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被菌子和烂草寄生的怪物。 一股压了很久的火气猛地从凯克胸口顶了上来。 昨天晚上那个女吸血鬼的脸,她说话的调子,在他脑子里翻来滚去。 那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现在全变成了滚烫的、想要杀点什么的衝动。 他需要个口子把这股邪火撒出去。 眼前这几个畸形的玩意儿,再合適不过了。 那只该死的母蝙蝠! 凯克的后槽牙咬得咯哎作响。 就拿你们开刀! 他反手抽出钢剑。 那把破剑,是从地牢里带出来的,可剑刃依旧认得血肉的滋味, 剑柄冰冷的触感传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血烧得越来越烫。 他甚至没留神。 身后,艾斯卡尔的脚步停了那么一瞬间。 那双看惯了风霜的眼睛死死锁著水鬼身上的绿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声“等等—”卡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凯克就已经扑了出去。 他身子一沉,脚下是狼学派的路子,整个人像根离弦的箭。 脏水被他撞开,哗啦一声,人已经到了最近那只水鬼面前。 钢剑破开滯涩的空气,带著风声,直直劈向那东西的脑袋。 预想中脑浆进裂的场面,根本没有发生。 剑刃砍中的瞬间,那只水鬼的身体。 就像个被戳破的、装满烂泥和沼气的皮口袋一一“噗”的一声,炸了。 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绿色雾气喷涌而出,带著一股腥甜的恶臭,瞬间就把凯克整个吞了进去。 他反应不及,虽然立刻屏住了呼吸。 但还是有那么一丝雾气钻进了他的鼻子和嘴。 喉咙里立刻泛起一股铁锈般的甜味。 紧接著,灼烧般的刺痛感像一根烧红的铁签。 从肺里开始,沿著血管疯了一样窜遍全身。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臟“咚、咚、咚”的狂响,震得他头晕。 他想集中精神,可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连握著剑的手都抖得不听使唤。 他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每一下都感觉要把肺给咳出来。 肺里像著了火。 天旋地转的噁心感冲了上来。 中毒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玩意儿不对劲,不是普通的毒。 “该死—什么鬼东西!” 凯克单手捂著嘴,另一只手用剑撑著地,身体晃得厉害。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又干又哑。 “毒!” 艾斯卡尔的脸瞬间沉得像块铁他没衝上来,反而脚下一错,往后退开,拉开了距离。 他反手把火把狠狠插进墙缝里,橘黄色的光圈这才稳定下来。 他的声音又快又冷,每个字都像一把小刀,穿透了凯克的耳鸣。 “这些水鬼不对劲,它们身上全是毒! 別碰它们,凯克! 这里的打法不一样了!” 凯克跟跪著后退,在污水里踩出一连串响动,和剩下那两只水鬼拉开距离。 每一次呼吸,肺里都像被撒了一把盐。 他知道,不能再近身了,那等於找死。 他必须毫髮无伤地干掉它们。 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噁心感,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身体里那股混著血的混沌魔力终於找到了出口。 “阿尔德·血爆!” 一股看得见的红色气浪以他为中心,咆哮著冲了出去。 气浪所到之处,下水道的脏水被硬生生犁开一道沟。 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连墙上火把的光都抖得快要熄灭。 那两只正摇摇晃晃逼近的怪物,被这股力量正面撞上,就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巨锤砸中。 直挺挺地向后飞了出去,狠狠拍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衝击波在它们身上炸开,无数细小的血色尖刺暴雨般扎进了它们长满菌子的身体里。 “嘶一一! 水鬼发出尖锐的惨叫。 它们身上那些绿色的菌子和藤蔓。 在血能的灼烧下迅速变黑、枯萎。 而那些扎进肉里的血刺,更是在它们体內持续地放著血。 可它们居然还没死。 这些怪物晃晃悠悠地从墙上滑下来,身上全是窟窿,流著墨绿色的臭水。 却依旧挣扎著想要站起来。 那两张畸形的嘴猛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咕嚕咕嚕”的积痰声。 紧接著,三道浓稠的绿液喷了出来。 像是烂掉的植物汁水和某种真菌分泌物的混合体。 带著一股能刺穿鼻腔的恶臭,活蛇一般扑向凯克的脸。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太快了。 毒液的速度太快了,而他自己的身体还沉在毒素的泥潭里,根本来不及躲。 念头还没转完,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一晃,整个人仿佛被拉长、稀释,融入了下水道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 暗影穿梭。 他几乎是擦著毒液的边缘过去的,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正在消散的残影。 法兰西斯卡给的那颗月影晶核居然这么管用。 凯克在几步外的阴影中重新凝实,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別的什么情绪。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原本要一分钟才能用一次的能力。 现在好像只要四十秒就够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精灵女术士,倒真是给了件好东西。 三道毒液落了空,打在石头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股白烟。 被击中的地方迅速发黑、溃烂,像是被强酸泼过一样。 凯克看得心头髮紧。 不能让它们喘气。 他再次把身体里那股力量聚起来,这一次,他想起了另一种用法。 他向前踏出一步,钢剑的剑身上,那股妖异的红光一闪而过。 “阿尔德衝击斩!” 他横著扫出长剑,一道清晰可见的红色弧光从剑锋上脱离,像一弯血色的月亮,呼啸著斩了出去。 “砰!” 弧光精准地劈中了离他最近的那只水鬼。 巨大的力道把它撞得倒飞出去,又砸在了它同伴的身上。 衝击波炸开,无数血色尖刺溅射开来,不仅覆盖了目標,连它身后的那只也一併遭了殃。 那些血刺没什么力道,穿不透骨头。 但扎进烂肉里却绰绰有余,像一根根拔不出来的倒鉤。 两只怪物缠作一团,发出的哀豪比刚才还要尖利。 它们疯狂地抓挠著自己的皮肤,想把那些扎进肉里的东西弄出来,却只是把自己的身体撕得更烂。 凯克没停。 他再次发动暗影穿梭,身形化入阴影,远远地拉开距离。 免得被它们临死前的毒液溅到。 他冷静地看著那两只还在抽搐的东西,等待著身体里那股力量重新匯集。 不到十秒。 这不到十秒的工夫,现在却像是等了一辈子那么长。 当他感觉力量再次充盈时,又一记“阿尔德·血爆”脱手而出。 这一次,红色的衝击波正中目標。 密集的血刺和狂暴的推力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在悽厉到极点的哀鸣声中,两只水鬼的身体彻底垮了。 化成一滩绿色的脓水,散发出极致的恶臭。 那滩脓水里还混著些破碎的菌丝和烂掉的植物。 慢慢地,慢慢地融入了下水道的污水里,再也看不见了。 结束了。 凯克拄著剑,大口大口地喘气。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绞著,一阵阵地疼,让他又咳了几声。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看著地上那滩正在消失的污跡。 他对这地方的危险,有了个全新的,沉甸甸的认识。 “这些玩意儿—比外面的怪物难缠多了。” 他的声音又干又哑。 艾斯卡尔走了过来,火把的光碟机散了凯克周围的黑暗。 他没马上说话,而是盯著凯克的脸看了几秒,確认他没被毒液溅到。 “没事?” 他问,声音还是那么低沉。 凯克摇摇头。他脸上因为中毒泛起的青筋已经退了,但脸色还是白的。 “死不了。就是噁心。” 艾斯卡尔“嗯”了一声,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个软木塞的小瓶子,递了过来。 “燕子药剂。 再来一口,会好受点。” 凯克没客气,拔掉塞子就灌了一口。 药水辛辣刺鼻,一进嘴就像炸开了一样。 但紧接著一股暖流就散开了,肺里的烧灼感確实轻了不少。 艾斯卡尔的目光落在那滩正在消失的绿色脓液上。 他走过去,用剑尖小心地挑了点残渣起来看。 “这些水鬼发生了变异。” 他收回剑,看向下水道更深的地方,那片纯粹的黑。火光在他眼晴里跳。 “看来,沉睡园的考验,从这儿就算开始了。” 他的语气很重。 凯克也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不知道,那个叫“沉睡园”的地方,到底还睡著些什么鬼东西。 这趟活儿,比想的要棘手。 凯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艾斯卡尔。 “你说,古勒塔的瘟疫,会不会就是这些东西搞出来的? ), 他脑子里闪过进城时看到的那些人,那些得了“灰木病”的人。 一个个靠在墙边,咳得撕心裂肺。 那样子,和自己刚才中毒后的感觉太像了。 艾斯卡尔从怀里掏出他的石楠根菸斗和菸草袋,慢条斯理地往里填著菸丝他没立刻回答,一直到把菸斗叼进嘴里,用火绒点著。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烟。 “不好说。” 他摇了摇头,烟雾把他的脸弄得有点模糊“不过,这事儿也轮不到咱们两个猎魔人管。 咱们的任务是拿种子,换赏金。 瘟疫的源头,那是法师和城主们该头疼的事。 咱们只管杀怪物。” 凯克点了点头,没再问。 他知道艾斯卡尔说的是实话。 猎魔人一向如此,只管怪物,不管人的事,哪怕那事是怪物惹出来的。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 通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暗空气里除了那股子烂泥味儿,又多了一股淡淡的、像硫磺的刺鼻气味。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污水池边上。 池子里的水黑得像墨,死一般平静,只有偶尔几个气泡从底下冒上来,发出“咕嘟”一声轻响。 池子周围的墙壁上全是滑腻的苔蘚,火光照上去,泛著一层油光,看著格外疹人。 他们刚停下脚,变故就发生了。 平静的池水里,还有四周的阴影里,一个接一个臃肿的身影冒了出来。 大概七八只。 它们身上的菌子和藤条比刚才那几只还要茂盛,从四面八方,慢吞吞地围了上来。 嘶哑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地下匯成一片,压得人心头髮慌。 凯克下意识地抬起了左手。 他觉得这些怪物身上的烂草肯定能点著,伊格尼法印应该比阿尔德好用。 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发烫,准备喷出一股烈焰,把这些脏东西连著它们身上的菌子一起烧成灰。 “住手!凯克!” 艾斯卡尔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带著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严厉。 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死死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腕,力气大得让他骨头都疼。 艾斯卡尔用下巴指了指水面上那些不断冒出来的泡。 “看那儿!是沼气!你想把咱们俩都点了不成!” 凯克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这才注意到,那些从黑水里升起来的气泡,在黑暗中隱隱约约地泛著一丝幽蓝色的光。 没错,是沼气。而且浓得嚇人。 一股冷汗瞬间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就能亲手把自己和艾斯卡尔一起送上天了。 必须冷静。 凯克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冷又臭,他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臟慢下来。 既然不能用火,那就用风。 他再次把身体里那股躁动的力量聚起来,双臂猛地向前一推。 “阿尔德·血爆!” 红色的气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狂暴,在这片小小的污水池边炸开。 围上来的水鬼被尽数掀飞,沉重的身体撞在墙上、砸在池子边沿,发出一连串沉闷的、肉体撞上石头的声音。 血刺在它们身上撕开新的口子,腥臭的绿液溅得到处都是。 暂时的。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水鬼太多了。 它们很快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喉咙里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嘶吼,又逼了过来。 而他,他的身体还没准备好下一次衝击。 一旦被缠上. 凯克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侧前方。 艾斯卡尔。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动作乾脆得像台杀戮机器。 手里的钢剑每一次挥舞,都带著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总能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 看著那个沉稳的背影,凯克绷紧的神经稍微鬆了一点。 还好还好不是一个人下来的。 艾斯卡尔左手飞快地在身前画了个符號,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盾瞬间撑开。 昆恩法印。 几乎就在光盾成型的瞬间,“噗、噗、噗”,几股毒液狠狠撞在上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怎么也穿不透。 “左边!三只!” 艾斯卡尔低吼了一声。 他没有用那种大开大合的招式。 只是用手一挥,一股短促的气流就把一只想从侧面偷袭的水鬼推得东倒西歪,在脏水里站不稳脚。 他的剑更致命,总是在最省力的时候出击,剑锋一闪,就划过水鬼最脆弱的关节,让它们的动作慢下来。 他不是在杀,是在控场。 他用自己的身体和剑,在凯克面前筑起了一道防线。 给凯克爭取那宝贵的、绝对不能被打扰的几秒钟。 可污水池深处,又有新的嘶吼声传来。 更多。 还有更多。 三四只新的水鬼从黑暗里晃了出来,加入了围攻。整个地下空间里,全是它们的咆哮声,剑刃破开空气的“咻咻”声,还有法印炸开的“砰砰”声。 震动。 持续不断的震动。 这片古老的下水道,终於撑不住了。 头顶的石头和泥土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灰尘地往下掉。 砸在凯克的身上,也落在水里。 那几只正往前冲的水鬼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 它们不安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咕嚕声。 紧接著- — “哗啦——! 一声巨响,头顶的石壁瞬间裂开一张巨大的蛛网。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挣脱了束缚,带著无可匹敌的重量,轰然砸下。 正下方那只水鬼的吼声,断了。 它那臃肿的身体连同身上的菌子,瞬间被压成了一滩混合著碎骨、烂肉和绿水的泥。 但这只是开始。 成吨的碎石和泥土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又有两三只水鬼被直接吞没,连一声完整的悲鸣都来不及发出。 那身被菌子强化过的皮,在纯粹的重量面前,脆得像纸。 恐怖的崩塌只持续了几秒钟。浓烈的烟尘呛得凯克剧烈地咳嗽起来。 前面的路,被一座石头和泥土堆成的小山,堵死了。 混乱中,几只侥倖活下来的水鬼从烟尘里著冲了出来,它们被彻底激怒了,不顾一切地朝著火光衝来。 “背靠背,凯克!稳住!” 艾斯卡尔的声音穿透烟尘,冷得像块铁。 凯克立刻转身,脊背和艾斯卡尔的紧紧贴在一起。 有艾斯卡尔在,剩下的就简单了。 他的剑更老道,总能精准地格开利爪。 再用一个恰到好处的法印把怪物推开,或者用一个陷阱让它慢下来,给凯克创造出最好的机会隨著最后一只水鬼被凯克的衝击斩轰成一滩烂泥,战斗终於结束。 两人看著被彻底堵死的路,都没说话。 烟尘慢慢散去,四周死一般寂静。 艾斯卡尔走到塌方处,用剑柄敲了敲堵路的巨石,只传来闷闷的实心迴响。 他抖开那张破破烂烂的地图,借著火光看了很久,眉头拧得死紧。 “路没了—地图上没画別的道。” 他把熄了的菸斗重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在潮湿的空气里飘了很久才散开。 凯克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塌方边上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上。 那道缝藏在影子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缝隙后面,是更深的黑暗。 但有一股气流正从里面缓缓渗出,带著泥土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气味。 和下水道的臭味截然不同。 艾斯卡尔也看见了。 他走过去,同样用剑柄敲了敲裂缝边缘的石头,確认它还算结实。 “看来,只能走这儿了。” 他收回剑,看向凯克。 “这地方,地图上没有。 说不定——是更早的下水道,甚至可能不是人造的。” 两人侧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挤过那道窄缝,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墙不再是粗糙的砖石,而是天然的岩壁。 上面爬满了各种奇怪的藤蔓和苔蘚,散发著幽幽的磷光,把整个通道照得一片惨绿。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带著一丝甜。 肉眼能看见的绿色雾气,像活物一样在通道里飘荡,比刚才遇到的孢子雾浓得多。 “小心,这里的孢子.” 艾斯卡尔刚低声说了一句。 凯克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比之前中毒时还要厉害。 眼前的岩壁、藤蔓和那些磷光,开始像被水晕开的画一样,融化、流淌。 他在幻觉里挣扎著,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前方的艾斯卡尔,脚步也跟跎了一下。 那位老猎魔人猛地甩了甩头,动作很轻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该死的孢子雾气对所有人都有影响,无一倖免。 他仿佛看到,在通道尽头的幽绿光影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若隱若现一一那是卡珊德拉不,不是她。 凯克的理智在尖叫。 但他的感官却背叛了他。 幻象中的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吸血鬼,脸上没有了那种冰冷的、看待死敌般的杀意。 她依旧是一身便於行动的皮甲,但脸上却带著他从未见过的、甚至不敢想像的温柔微笑。 她就站在那里,向他伸出手,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 “来我这里。” 这个微笑,比任何利爪和獠牙都更让凯克感到恐惧。 那份被彻底支配、连尊严都被剥夺的屈辱感。 如同冰冷的毒蛇,顺著他的脊椎瞬间窜上头顶, “你不要过来啊!” 他惊恐地低吼出声,那声音嘶哑而绝望他几乎是本能地要举起剑,不是为了战斗,而是像一只被压榨到绝境的公兽。 想要用暴力將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羞耻的幻象彻底撕碎。 但理智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猛地摇了摇头。 牙齿狠狠地咬在舌尖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眼前的幻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瞬间消失了。 他大口地喘著气,知道这是孢子强烈的致幻作用在影响他的神智。 两人不敢再有片刻停留,加快了脚步。 几乎是埋头衝刺,想要儘快穿过这片浓密的孢子雾气。 当他们终於衝出那片令人心智混乱的雾气笼罩的区域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头皮发麻,连呼吸都为之一滯。 前方,一个无比巨大的天然洞穴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穴的岩壁上、地面上。 密密麻麻地覆盖著一层蠕动的、闪著甲壳乌光的黑色。 那不是泥土,也不是阴影。 而是数以万计的、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的黑色甲虫! 它们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嗡嗡”和“沙沙”声,这声音匯聚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在洞穴中迴响。 它们形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不断向前涌动的虫海,正朝著两人所在的方向,缓缓而坚定地蔓延而来。 不。 凯克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对,一定是刚才的孢子还没散乾净! 然而,那股由无数甲壳摩擦、翅膀振动所產生的、令人牙酸的物理声响。 以及那股昆虫特有的、混杂著泥土腥气的味道,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一这是真的。 第88章 93.死战与归途 8.5k 第85章 93.死战与归途 8.5k 那声音先於景象抵达。 不是一种声音,是千万种。甲壳摩擦著甲壳,乾枯、刺耳。 无数细小的节肢刮过岩石地面,匯成一片沙海般的低语。 偶尔,有几丁质的翅膀振动,发出沉闷的嗡鸣混在那片刮擦声里,像某种病態的心跳然后,他看见了它们。 黑色的潮水,每一滴“水”都是一只鼓胀的、拳头大的甲虫。 洞穴顶上苔蘚的幽光流淌在它们油腻的外壳上,没有反射,只有一片黏稠的、深不见底的暗。 这股活生生的“潮水”正向他们涌来。 “臥槽——” 凯克下意识地口吐芬芳他的手已自行其是,反握住背上的剑柄, 冰冷的皮革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支点。 一声清越的鸣响,钢剑出鞘。 可这声响,在这片能把人理智磨成粉末的噪音里,连一滴溅入深潭的水都算不上。 “別用剑!” 艾斯卡尔的咆哮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耳边“没用!只是浪费力气!” 警告来得太晚了。 或者说,他的身体根本没理会求生的本能住了他的肌肉將所有力量拧进双臂,手腕翻转,剑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狠狠地劈进那片涌动的黑潮。 咯一一吱一一! 一股令人牙酸的反震顺著剑脊衝上他的手臂,仿佛砍上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堆包裹著烂泥的碎石。 虎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手腕瞬间麻痹。 剑刃仅仅撬开了最前排的几丁质硬壳,墨绿色的汁液带著一股腐烂的腥气飞溅出来。 然而,那个微不足道的缺口, 在他眨眼之前,就被后面无穷无尽的同类填满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剑,没用。 这个念头终於穿透了本能的喧囂。 凯克没有再挥出第二剑,那只会让他的手腕彻底报废。 他脚下发力,身体笨拙地模仿著艾斯卡尔曾教过他的步法像一片被狂风捲起的落叶,向侧后方滑开。 他想寻找一个缺口,一个间隙,哪怕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这东西没有缺口。 它不是敌人,是一场灾难。 一片由纯粹的数量堆积而成的、爬行的绝望。 头顶的岩壁传来一阵骚动。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大片黑色的“污渍”正在蠕动、剥落。 那些甲虫失去了抓附,像一道黑色的瀑布,当头倾泻。 躲不开。 这念头闪过的瞬间,凯克已將所剩不多的魔力全部灌入脚下,一个词在他脑中成形。 暗影穿梭。 他的身影骤然虚化,仿佛被地面上自己那被微光拉长的影子一口吞没。 世界化为一片模糊的灰。 下一刻,坚硬的岩石触感重新从脚底传来。 他跟跪著出现在几米之外,身后传来“啪”的密集坠落声那是虫雨砸在地上的声音。 凯克弓著身,大口喘息,肺里火辣辣的疼。 他稳住还在微微发颤的身体,望向再次压近的虫潮左手五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伸展,一个法印的轮廓在指间若隱若现。 他將体內的血能与魔力引导至手臂,再顺著手臂灌注到手中的钢剑上。 剑身发出一阵低鸣,原本光洁的剑刃上浮现出一层流动的、不祥的暗红色血雾。 “阿尔德衝击斩!” 凯克一声低吼,踏步向前,挥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一剑。 这一剑不再追求力量,而是速度与技巧的结合。剑锋划破空气,斩入虫群。 轰一一! 在剑刃与甲虫接触的瞬间,一股凝练的暗红色衝击波猛然爆发。 这道念动力形成的剑气向前推进了数米,所过之处,甲虫被尽数掀飞。 紧接著,衝击波本身轰然炸裂,化作无数微小的血能尖刺,向四周溅射开来。 这些血刺威力不强,无法穿透甲虫坚硬的外壳。 但那密集的撞击声和附带的衝击力,也让周围的虫子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停滯。 一条通往艾斯卡尔身边的、短暂的通道出现了。 有效!但是凯克看了一眼再次被填满的通路,心中一沉。 冷却时间还是太长了! 凯克自己估计了一下,自己想再次用法印灌注,至少还得等十秒左右。 將近十秒的间隔,在这无穷无尽的虫潮面前,几乎等於没有。 与此同时,艾斯卡尔的应对则展现出了老牌猎魔人的沉稳与高效。 他没有浪费任何一丝体力在无效的攻击上,而是在身前撑开了一面金色的昆恩法印护盾。 几乎在护盾成型的瞬间,数不清的黑色甲虫就爬了上去。 用口器疯狂地啃咬著护盾,发出一阵密集的、如同冰电砸在铁皮上的“咔咔”声。 艾斯卡尔面色沉峻,左手维持著护盾,右手则不断打出短促而精准的阿尔德法印。 那不是为了杀伤。 每一次衝击波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將正面涌来的虫潮推开一个缺口。 为两人爭取到微不足道的喘息空间和立足之地。 凯克迅速靠拢过去,与艾斯卡尔背靠著背。 “这样下去不行。” 凯克急促地说道。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我看到了。” 艾斯卡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静得可怕。 “它们不仅从地面来。” 两人被迫困在了虫群中央。 这些怪物爬满了洞穴的墙壁和穹顶,不时有甲虫像黑色的雨点一样从上方落下,砸在他们的肩上和头盔上。 凯克的靴子已经被甲虫覆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细小的腿在皮革上攀爬,试图钻进他护甲的每一个缝隙。 必须想个办法,不然我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凯克再次凝聚起体內的力量。 “阿尔德·血爆!” 一圈狂暴的暗红色衝击波以他为中心猛然炸开。 能量波纹中夹杂著无数由血能凝结的尖刺。 扇形范围內的虫潮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无数甲虫在半空中就被震得甲壳碎裂,化为一团团墨绿色的浆液。 地面上瞬间被清出了一片半径数米的空地, 一股微弱的暖流顺著血能回馈到体內,让他消耗的体力恢復了一丝。 但这短暂的胜利毫无意义。 那片被清空的区域,在一两个呼吸之间,就被后方更多的甲虫再次填满。 那片黑色的潮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仿佛他刚刚的攻击,真的只是往大海里丟了一块无足轻重的小石子。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艾斯卡尔在虫潮的嗡鸣中吼道,他的声音因持续施法而有些沙哑。 “往回撤!退回那片孢子雾里去!”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片洞穴里唯一的变数, 就是他们来时穿过的那条、瀰漫著致幻孢子的通道, 那些虫子没有跟过来,这说明它们很可能畏惧那片雾气。 两人立刻达成共识。 “我开路!” 凯克吼道,他比艾斯卡尔更迅捷。 而且“阿尔德·血爆”是强行清理出一条道路的唯一手段。 “我断后!” 艾斯卡尔言简意咳地回答,经验更丰富的他,自然要承担起最危险的任务。 凯克不再犹豫,他將所剩不多的体力再次凝聚。 又一记“阿尔德·血爆”轰向来时的通道方向,炸开一条短暂的通路。 他立刻迈开脚步,向著那道散发著幽绿色光芒的裂缝衝去。 艾斯卡尔的处境,在瞬间变得比之前危险数倍。 他必须独自面对整个虫潮的正面压力。 他放弃了昆恩法印的持续防御,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进攻上。 钢剑在他身前舞成一片银色的光幕。 每一次精准而迅捷的挥舞,都能切开数只甲虫坚硬的外壳。 墨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在他深棕色的羊皮夹克上留下一片片污跡。 同时,他左手不断打出短促的阿尔德法印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推开一波波巨浪,为自己创造出后退的立足空间。 然而,虫子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 他每杀死一只,就有十只从它的尸体上爬过,填补上空位。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对抗一场永不停歇的黑色海啸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巨大的体力消耗。 就在凯克距离那道救命的裂缝只有几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一股远超普通甲虫的、致命的恶意从侧后方袭来,让凯克的后颈汗毛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能凭藉著战斗本能。 狼犯地向一旁扑倒,同时试图反手將钢剑插向身后。 然而,他快,那东西更快! 虫潮之中,突然有三只体型明显更大、甲壳上带著暗红色诡异斑纹的变异甲虫猛地钻了出来。 它们的速度远超同类,无视了艾斯卡尔的剑围,如同三支离弦的黑色箭矢。 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扑向了后背完全暴露、且已力竭的凯克。 完了! 凯克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眼角的余光已经警见了那闪烁著血光的狞口器。 艾斯卡尔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危险。 这三只精英怪物的速度和力量,凯克绝对无法倖免。 而此刻的艾斯卡尔,正被正面的虫潮死死缠住,根本无法抽身去用剑精准地拦截。 这是一个典型的战场两难: 顾及前方,凯克至少身受重伤: 救援凯克,自己將被虫潮撕咬, 他没有丝毫犹豫。 艾斯卡尔放弃了对正面虫潮的压制,任由那黑色的浪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拍向自己。 他將所有的注意力和仅存的魔力,都集中在了那唯一的、致命的威胁之上。 他猛地转身,左手向前悍然推出,口中爆喝一声: “伊格尼!” 一道锥形的、炽热的烈焰从他掌心喷涌而出。 精准地笼罩了那三只正飞扑向凯克的变异甲虫。 在猎魔人法印的高温下,它们的甲壳瞬间被烧得通红。 发出了悽厉的、不似虫鸣的嘶叫,重重地摔落在地。 它们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虽然还没有死但是要是想再飞起来攻击的话,显然是不可能了。 凯克得救了。 但艾斯卡尔为这记救命的法印,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就在他转身施法的瞬间,他原本用剑和法印苦苦维持的正面防线,彻底崩溃了。 无穷无尽的普通甲虫瞬间淹没了他所站的位置。 艾斯卡尔只觉得右腿猛地一沉,仿佛被数十个烧红的铁钳死死夹住。 虫潮的重量和力量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怒吼著將钢剑反手刺入脚边的虫群,但已经太迟了。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他的右小腿处传来。 一只甲虫锋利的口器,已经咬穿了他硬皮靴和裤腿的薄弱连接处,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肉之中。 “呢啊!” 艾斯卡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他强忍著那股钻心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將腿从虫群中猛地拔出,身体跟跑著向后退入裂缝。 那个死死咬住他的甲虫被这股巨力硬生生撕裂但它那可怕的口器和半个脑袋,却连同一大块血肉,一同留在了艾斯卡尔的腿上。 “艾斯卡尔!” 凯克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艾斯卡尔跟跑倒地的瞬间,双目欲裂。 那救了他一命的火焰,与导师被虫群淹没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回虫群的边缘,在那些甲虫因为畏惧孢子雾而迟疑的片刻,一把將艾斯卡尔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撑住!” 他嘶吼著,背负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再次一头衝进了那片幽绿色的孢子雾中。 强烈的幻觉在肾上腺素和恐惧的催化下,变得比来时更加恐怖和清晰。 他仿佛看到自己背上的艾斯卡尔变成了一具腐烂的户体,正在他耳边低语著死亡的诱惑。 他又看到卡珊德拉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凝聚正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嘲笑著他的无能与狼狐。 “滚开!” 凯克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嘴里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凭藉著强大的意志力,在剧痛中维持著最后的理智,一步一步地向著通道深处挪动,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无穷无尽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色虫潮。 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墙壁,全部拥挤、停滯在了孢子雾的边缘地带。 它们焦躁不安地涌动著,却没有任何一只敢踏入这片幽绿色的雾气分毫。 终於,在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开时,凯克背著艾斯卡尔衝出了孢子雾的范围。 他將艾斯卡尔小心翼翼地放下,靠在湿冷的墙壁上。 借著猎魔人徽章的微光,凯克看清了艾斯卡尔的伤口。 那是一个恐怖的、血肉模糊的窟窿,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硬化。 毒。 这个词在凯克的脑子里生了根。 艾斯卡尔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像张被雨水浸透的羊皮纸,冷汗沿著他紧皱的眉头滑落。 他每一次喘息都带著撕心裂肺的杂音。 那瓶“燕子”药剂已经见了底,可他腿上那道伤口周围黑紫色的纹路还在像恶毒的藤蔓一样,固执地向上蔓延, 凯克的目光被那片正在死去的皮肉钉住了。 他是为了救我。 如果不是为了把他从虫群的利齿下推开他自己的错。他的患蠢。他的剑。 愧疚感像冰冷的泥浆,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眼睁睁看著艾斯卡尔的身体因剧痛而发起抖,猎魔人强大的自愈力在毒素麵前节节败退。 燕子药剂已经喝完了。 但是.凯克忽然想起一件事。 完成护送莉娜和艾比回到古勒塔的任务后。 系统的任务奖励,是一个他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未使用过的能力。 【血疗术:一种古老的血魔法。你可以通过消耗生命精华与血液,来治癒他人的伤口。治疗效果取决於你付出的代价。】 代价。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生命,或许是更糟的东西。 他看著艾斯卡尔开始涣散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碾得粉碎。 管不了了。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刃的寒光一闪而过,隨即狠狠划开自己的左掌。 剧痛传来。 但那涌出的鲜血並未滴落,反而违背常理地在他的掌心匯聚,凝成一团不安分的、散发著红宝石般微光的液体。 凯克单膝跪下,將那只盛著“活”血的手掌,用力按在了艾斯卡尔那片已经发黑腐烂的伤口上。 “凯克,你—.” 艾斯卡尔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在手掌接触的瞬间,一股属於死亡的阴冷顺著凯克的手臂逆流而上,仿佛要將他的骨髓一併冻结。 与此同时,他掌心那团滚烫的生命力。 化作了无数条灼热的红丝,义无反顾地衝进了那片腐烂的黑暗中。 他“看”到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知。 他的生命力像火焰,正在焚烧那些盘踞在血肉中的黑色毒素。 而新的肌理、新的血管,则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態纠缠、增生,填补著被净化的空缺。 这感觉,就像用自己的灵魂去浇灌一片焦土。 艾斯卡尔伤口处,那些黑色的组织如同被点燃的纸,无声地化为灰烬,一缕缕看得见的黑气被强行驱离。 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癒合。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分钟。 当凯克挪开手时,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消失。 只在崭新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仿佛早已癒合的疤痕。 “呼..——” 凯克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一头栽向旁边冰冷的岩壁,才勉强撑住没有倒下。 他的脸色比刚才的艾斯卡尔还要难看。 他大口地喘著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 那道他亲手划开的伤口,此刻也只剩下一道白印。 也许..猎魔人这行干不下去了,还能去梅里泰利神殿混口饭吃。 他在虚弱中胡思乱想。 就是不知道,女神的祭司们收不收吸血鬼。 艾斯卡尔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难以置信地抚摸著自己完好如初的腿,甚至抬起来弯了弯膝盖。 除了些许麻木,再无痛感。 他的视线从自己的腿,移到凯克苍白的脸上,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洞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了许久,艾斯卡尔从怀里摸出那个磨得光滑的石楠根菸斗,用微微颤抖的手装上一锅菸丝,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浓郁的白雾,仿佛要將肺里所有的惊骇与后怕一併清空, 烟雾繚绕中,他用一种混杂著惊奇与刻意营造的戏謔,打破了寂静。 “怪不得那些女吸血鬼都想找你的麻烦。” 他顿了顿,用菸斗指了指自己的腿。 “你这血—也太好用了。” “说真的,”他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都想尝尝了。” 这句荒诞的玩笑话,让紧绷的气氛瞬间鬆弛下来。 凯克也忍不住牵动嘴角,回了一个虚弱的苦笑。 玩笑过后,艾斯卡尔的表情重新沉了下去。 他挪了挪身体,目光落在凯克那只手掌上,又抬头看了看他汗湿的额发。 “別笑了,小子。”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你这血是好用,代价不小吧? 以后不许再这么乱来,听到没有?” “我们的命。”他盯著凯克的眼睛。 “还没那么不值钱。” 这句带著命令口吻的关心,比任何安慰都让凯克心中一暖。 他点点头。 艾斯卡尔已经靠著墙壁,开始冷静地復盘。 “我们杀不光它们,硬拼是死路。但它们怕那片该死的孢子雾。” 他又吸了一口烟,菸草的香气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而且,它们是虫子。 有甲壳,还总是挤在一起—这种东西,最怕两样。” 他看向凯克,目光锐利如刀。 “范围,还有—·温度。” “我们得出去一趟,找点材料。” 艾斯卡尔做出了结论,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需要炸弹,很多的炸弹。 最好是北风,要是能把它们全冻在原地,事情就好办了。” 凯克换扶著艾斯卡尔一一儘管伤势已经治好,但失血和中毒的后遗症依然让后者感到虚弱。 而凯克虽然失血有点眩晕,但是刚刚缓了一会后就没有什么大碍。 显然血疗术的代价並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高昂。 两人转身,沿著来时的路,重新向著下水道入口那微弱的光明走去。 他们的任务清单上,沉睡园这个目標被暂时划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紧迫、也更具体的目標:製造炸弹。 从下水道深处返回古勒塔城区的路,漫长而煎熬。 恶臭、湿滑的地面让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气氛凝重,但不再是之前的压抑和对未知的紧张,而是一种目標明確的紧迫感。 “艾斯卡尔” 凯克的声音有些沉闷,听起来像是在跟自己生气。 “我好像拖累你了,如果我反应过来,你也不会受伤。” 凯克那时的確是慌了,毕竟看到如此密密麻麻的虫子向自己扑过来。 凯克也觉得没有哪个现代人能承受的住。 但是这是在战场,自己的失误就可能会让同伴丧命。 凯克看著艾斯卡尔一瘤一拐的腿,还是有点內疚。 “闭嘴,小子。” 艾斯卡尔打断了他,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依旧带著不容置疑的严厉。 “战场上没有『如果”。 你的血疗术能让我们捡回一条命,这就够了。 现在,把你的愧疚感收起来,换成脑子。 我们得活著回去,然后用炸弹炸光那群该死的虫子。”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调整呼吸。 “我记得柯恩那老傢伙教过你一些炼金术的基础。 既然你对这玩意儿有天赋,路上就別浪费时间。 听好了,我现在教你北风炸弹的製作要点, 这东西比魔药复杂,也比魔药危险得多。” 艾斯卡尔一边走,一边开始详细讲解北风炸弹的原理和配方。 这里,仿佛变成了一间移动的课堂。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中迴荡。 “北风的核心不是爆炸,而是瞬间的、剧烈的能量吸收。 它通过一种极不稳定的炼金反应,在极短时间內吸走周围所有的热量。 从而造成极低温,將附近的一切都冻结。 这需要一种极不稳定的催化剂和一种能量核心。” 他开始列举关键的材料,以及它们各自的“脾气”。 “硝石,这是基础,但不纯的硝石会在反应时產生多余的热量,导致失败。 公爵之水,腐蚀性极强,是催化剂,一滴就够。 珍珠粉,用来中和公爵之水的狂暴特性,让能量释放得更稳定。 还有最重要的,五味子,两份。 它的作用是作为隔层,將硝石和预先处理过的公爵之水隔开。 只有在炸弹受到猛烈撞击时,隔层才会破裂,引发最终反应。” 艾斯卡尔的讲述,充满了猎魔人式的实用主义和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记住,凯克,炸弹和剑一样,是猎魔人的工具,不是玩具。 剑术失误,你可能会被砍伤; 炼金失误,你连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 每一种材料都有自己的脾气,你要像了解一个难缠的怪物一样去了解它们。” 凯克认真地听著,將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所以关键在於硝石和公爵之水的精確配比。 以及用五味子粉末製作隔层的时机?” 他提问道。 艾斯卡尔的嘴角,在菸斗的遮掩下,似乎向上弯了一下,流露出一丝讚许。 “没错。 手要稳,心要静,脑子要清楚。 任何一步的犹豫和分心,代价就是你的脸,或者你的手,或者你整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新鲜但冰冷的空气终於从前方传来。 两人相互扶著,推开一个沉重的铁柵栏,走出了下水道。 刺眼的冬日阳光让他们不適应地眯起了眼睛。 古勒塔城街道上的喧囂一一车轮滚动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 与下水道的死寂形成了天与地般的对比, 他们身上那股混合著污水、血腥和怪物黏液的恶臭。 立刻引来了周围路人毫不掩饰的、厌恶的目光和躲闪的动作。 他们没有理会这些,径直从后门回到了铁匠赛隆的家。 简单地清洗了身上的污秽,换上乾净的衣服后,两人坐在了房间的木桌旁。 艾斯卡尔將他们仅剩的財產一一些克朗硬幣,全都倒在了桌上。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而寒酸的响声。 “之前打剑几乎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 还好我昨天接了那个香水商人的任务,赚了两百克朗。” 艾斯卡尔把那一小堆硬幣放在桌上,脸色变得很难看。 “现在,我们得用这点钱,去买那些贵得要死的炼金材料—— “钱不够吗?我可以.” 凯克本想说把自己从系统那边赚来的六百克朗拿出来。 “省省吧。” 艾斯卡尔直接打断了他。 “我可不想再让你去被哪个女吸血鬼『餵养”一整个晚上来换钱。 我们先去城里最大的那家炼金商店看看行情。” 艾斯卡尔嘴里开始嘀咕著计算成本。 “一份硝石大概十克朗,公爵之水也要十克朗,珍珠粉最贵,得二十克朗,两份五味子也是二十克朗.. 一份炸弹的成本就要六十克朗左右。 那个该死的虫子巢穴,我们至少需要四个——.不,最好是五个炸弹才保险。” 他嘆了口气,把菸斗里的灰磕掉。 “看来今天晚上,我还是得去找那个浑身香喷喷的女人报到。” 两人离开了铁匠铺,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家名为“瓦莱里乌斯之瓶”的炼金商店前。 门上掛著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噹。 这声音和这家店铺一样,乾净得过分。 空气里没有寻常店铺的霉味与尘土味,而是一股混杂著硫磺、乾枯草药和某种金属矿物的、锐利而清凉的气息。 它刺入凯克的鼻腔,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 光线从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透进来,照亮了陈列架上那些顏色各异的水晶瓶和用蜡封好的稀有植物標本。 门板是厚重的橡木,被人用油擦得亮。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充满汗水与喧囂的世界格格不入。 一个男人背对著门口,正用一块天鹅绒布,一丝不苟地擦拭著一个巨大的水晶蒸馏器皿, 他穿著剪裁合体的丝绸马甲,鼻樑上架著一副单片眼镜。 每一个动作都透著一种精確到毫米的严谨。 听到铃声,他转过身,脸上掛起一副恰到好处的微笑。 既不热情也不疏远,是生意人那种为你我钱袋交好而准备的表情。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了门口的两个人。 当那目光触及他们那双非人的、在幽暗光线下依旧闪著微光的金色竖瞳时。 他脸上的微笑碎了。 不是缓缓褪去,而是像一层薄冰,被瞬间敲碎,渣都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的警惕。 他的眼睛微微收紧,原本放鬆的肩膀也绷直了。 艾斯卡尔对此仿佛毫无察觉他径直走到光滑的柜檯前,將一张写著字的草纸放在了檯面上。 纸张落下的声音很轻。 “老板,这些东西,量要足。” 他的声音平静而直接。 那个男人低头警了一眼清单,又抬眼看了看他们。 他没有碰那张纸。 他只是伸出他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 用指甲尖,將那张羊皮纸推了回来。 动作不大,却像是在推开一团令人作呕的垃圾。 他的声音像冬日窗上的冰棱,又冷又脆, “抱漱,二位。 本店有规矩。” 凯克皱起了眉。 “什么规矩?” 男人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他的嘴唇轻蔑地撇了撇,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几乎是某种生理上的本能。 “我们不和———变种人,做生意。”“ 第89章 94.瘟疫之价 4.7k 第86章 94.瘟疫之价 4.7k 这句话像一滴冰水,落入滚烫的油锅,在凯克的心里瞬间炸开了。 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一股怒火“赠”地就从心底冒了上来。 作为穿越者,他骨子里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种毫无来由的歧视。 凯克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丝。 但声音里的怒意却无法抑制。 “就因为我们是猎魔人?” 瓦莱里乌斯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似乎连和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感到不適。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原则性”。 “这不是个人偏见,先生。” “这是为了保证我店铺的『纯净”。 “我的材料是为体面的法师和炼金师准备的,不是给你们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突变体。” 他顿了顿,厌恶的眼神在他们沾著些许尘土的皮靴上扫过。 “请你们离开,不要污染了我的地方。” “你!” 凯克怒火中烧,握著剑柄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几乎就要將剑拔出半寸。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艾斯卡尔。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店主一眼,只是对凯克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冷静。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凯克熟悉的、令人心酸的平静与漠然。 仿佛这种场面,他已经经歷过不下於一千次。 早已麻木,也早已习惯。 艾斯卡尔收回按著凯克的手,径直走到柜檯前。 將那张被指甲尖推回来的清单拿了起来,仔细地叠好,放入怀中。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凯克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著瓦莱里乌斯那张傲慢的脸。 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跟上了艾斯卡尔的脚步。 “砰!”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將“瓦莱里乌斯之瓶”里温暖的魔法光晕和店主瓦莱里乌斯那张充满优越感的脸。 一同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古勒塔的冬日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斜斜地照在两人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反而让空气中的寒冷显得更加刺骨。 凯克身上的深灰色厚布猎装,似乎也无法抵挡这股从心底渗出的凉意。 他的手还紧紧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纯净———” 凯克低声重复著这个词,像在咀嚼一块石头。 他是在问艾斯卡尔,又或者,只是在问这片灰色的天空。 那个炼金师的脸,那副道貌岸然、將厌恶包装成美德的嘴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如此理直气壮? 一股荒谬感带来的眩晕,混杂著愤怒,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感觉自己像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处。 没有敌人,没有对手,你甚至不配被憎恨, 你只是一种需要被清理掉的“东西”。 艾斯卡尔在他身边停下,沉默地从怀里摸出那根石楠根菸斗。 他熟练地填满菸草,用火石“擦”地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那团小小的、温暖的白雾刚一升起,就立刻被街道的冷风扯得无影无踪。 “欢迎来到大城市,凯克。”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在这里,怪物不一定长著猿牙和利爪。” 这句话像一根拨火棍,轻轻捅了一下凯克胸口那团无处发泄的火。 火苗非但没灭,反而“腾”地一下窜得更高。 但他最终还是鬆开了紧握的拳头。 指甲在掌心掐出的月牙印,火辣辣地疼。 他们转身,拐进一条小巷。 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窗明几净的店铺和衣著光鲜的行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拥挤的房屋,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砖石。 空气中那股复杂的味道也变了。 成了劣质麦酒的酸气、湿墙的霉味和远处铁匠铺飘来的煤烟味的混合体。 一个醉的矮人哼著跑调的歌谣,从他们身边跟跪而过,留下一路的酒臭。 屋檐下,几个衣衫槛楼的孩子围著一小堆快要熄灭的火堆。 用警惕而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们这两个闯入者。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散发著一股挣扎求生的味道。 这里才是古勒塔。 艾斯卡尔的脚步明显自如了许多。 他领著凯克,轻车熟路地绕过一个堆满空酒桶的角落,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店铺门前。 木招牌上的油漆已经褪色,只能勉强认出“老乌鸦草药店”的字样。 门虚掩著,艾斯卡尔伸手推开。 “哎呀一” 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 一股更浓郁、更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混杂著腐朽与草药芬芳,让凯克胃里一阵翻腾。 店內狭小而昏暗,光线里漂浮著无数细小的尘埃。 墙壁上的货架挤得密不透风,上面塞满了瓶瓶罐罐里面装著顏色诡异的液体、乾枯的植物根茎和泡在福马林里的生物器官。 凯克的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標籤。 一罐浸泡著浑浊的眼球,另一罐里是扭曲蜷缩的、不知名的小兽胚胎。 一串风乾的蝙蝠翅膀像风铃般掛在房樑上,隨著开门的风,无声地摇晃。 一个乾瘦得像具骨架的老头,正趴在柜檯后面。 借著一盏炼金灯的光芒,用放大镜仔细端详著一片枯叶。 听到声响,他头也没抬。 “要什么?” 艾斯卡尔没说话,径直走到柜檯前,將那张清单放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终於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扶了扶鼻樑上那副几乎要滑下来的圆片眼镜, 他拿起清单,浑浊的目光在上面扫过,然后抬起眼,警了警柜檯前的两个人。 他的视线,在艾斯卡尔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上,停了片刻。 便再无任何表示,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他拿起旁边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算盘。 乾枯的手指在上面瞬里啪啦地拨弄起来,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硝石,三十二克朗。” “公爵之水,二十五克朗。” “上好的珍珠粉,三十六克朗。” “两份五味子—.算你四十五克朗。” 老店主头也不抬地报出总价。 “一共一百三十八克朗,概不赊帐。”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凯克刚刚平復一些的神经。 他心里的怒火“赠”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这价格,比他们预想中高出了两倍不止。 他下意识地就將此归结为另一种形式的刁难。 那个瓦莱里乌斯是直接驱赶,而眼前这个“老乌鸦”。 则是用一个荒谬到可笑的价格来羞辱他们。 把他们当成对行情一无所知的蠢货,隨意宰割。 一股冷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手再次不自觉地移向了腰间的剑柄。 “你·— 就在凯克准备开口质问的瞬间,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从店铺的另一角爆发了。 “简直是抢劫!” 一个穿著炼金学徒袍的年轻人衝到柜檯前。 將一小袋叮噹作响的克朗重重地拍在木质柜面上。 “老乌鸦,你疯了吗!” 他气急败坏地喊道。 “上个月一份珍珠粉才十五克朗,现在居然要三十六克朗! 城里的物价都让你这种奸商给抬上天了!” 凯克准备说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满脸通红的学徒。 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突如其来的冰水当头浇下,迅速冷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困惑。 被称作“老乌鸦”的店主,此刻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商人特有的、毫无歉意的微笑。 “小术师,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篤定。 “南方的商路因为『灰木病”的事不太平,很多材料都运不过来。 物以稀为贵,这是生意,不是慈善。” 他指了指学徒想要的东西。 “你要的龙血草,三十七克朗一株,爱要不要。” 学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著,似乎还想爭辩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狠狠地瞪了老店主一眼,从钱袋里不情愿地数出钱幣。 抓起柜檯上的药包,嘴里低声咒骂著,头也不回地衝出了店铺, 凯克彻底愣住了。 他看著学徒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柜檯上那张標著天价的清单。 最后將目光投向了那个气定神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老店主。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获救商人提到的“灰木病”。 第一家炼金店店主瓦莱里乌斯那看似冠冕堂皇的“纯净”藉口。 以及眼前这家店,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疯狂高价。 线索在这一刻,被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侧过身。 用只有他和艾斯卡尔才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说道: “艾斯卡尔,我明白了。” “这不是针对我们。 是整个古勒塔的炼金材料都在涨价。” “有人在利用南方的瘟疫消息,囤积居奇,发这种带血的黑心財。” 艾斯卡尔闻言,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於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看了一眼凯克,又看了一眼那个重新拿起放大镜的老店主,没有说话。 但凯克知道,他听进去了。 “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当冤大头。” 凯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最直接也最合乎逻辑的建议。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繫法兰西斯卡?” 这是她的任务,我们要探索的是精灵遗蹟。 她理应提供任务所需的一切经费和物资。” “她连『月影晶核”那种宝物都愿意给我用,难道还会在乎这点买炸弹的钱吗?” 艾斯卡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在凯克那张因困惑和急切而显得有些涨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沉默地收回了柜檯上的清单。 对那个已经重新埋头於枯叶研究的老店主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告辞。 隨即,他抓著凯克的手臂,不发一语地將他带出了这家昏暗的店铺。 他们没有立刻返回主街,而是拐进了旁边一个更深、更僻静的巷口。 这里堆放著废弃的木箱,散发著潮湿的腐木气味,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囂。 艾斯卡尔鬆开手,背靠著冰冷的墙壁他的眼神深邃而严肃,郑重地看著凯克,缓缓开口。 “凯克,你要记住。” “猎魔人执行任务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我们的剑,也不是法印,而是我们的独立。” “我们是契约的执行者,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沉重,像是在用语言雕刻一条不容逾越的准则。 “法兰西斯卡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僱主。” “她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精灵女术士,一个政治家,一个野心家。” “在她眼里,一切都是交易,一切都有价码。” “她给我们报酬,我们为她取回种子,这是一份平等的契约。 但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因为缺少几十克朗的材料就向她求助,那契约的性质就变了。” “我们就不再是她僱佣的专业人士,而是需要她接济的乞巧。” “更重要的是。” 艾斯卡尔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向前一步,直视著凯克的眼睛。 “她对你的兴趣远超这次委託本身。” “你使用那颗『月影晶核”不是报酬,而是一份投资。 或者说一条拴在你脖子上的、看不见的锁链。“ “我们现在回去伸手要钱,就等於主动把锁链的另一头交到她手里。” “这会让她觉得你离不开她,让她更有理由对你提出契约之外的要求。” “到那时,我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尊严,还有选择的自由。” “她今天能给你钱,明天就能命令你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尤其是在涉及到你的时候。” “我们得自已想办法解决,这才是猎魔人的行事之道。” 凯克无奈点头。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可以用最优解来处理的资源调配问题。 却没想到在艾斯卡尔的视角里,这背后牵扯著如此复杂的尊严、自由和权力博弈。 艾斯卡尔拒绝的不是金钱,而是一种能將他们拖入深渊的、危险的依赖关係。 虽然他也想过用暗影之拥解决法兰西斯卡会怎么样。 但是昨天晚上的经歷很明显的告诉他,暗影之拥也不完全是对女性必杀。 至少杀不了卡珊德拉那个母蝙蝠* 不过自己或许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凯克盯著自己的系统面板陷入沉思。 两人在巷口沉默了许久,只有远处传来的城市噪音作为背景。 囊中羞涩的现实问题,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 最终,还是艾斯卡尔打破了沉默。 他將菸斗收回怀里,仿佛做出了决定。 “走吧,去看看最老实的僱主。” 凯克一愣: “最老实的僱主?” 艾斯卡尔已经转身向更口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木板和羊皮纸。 电们从不说谎,也不会算计你。” 凯克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古勒塔的市政广场。 广场中央,立著一块巨大的木製告示板,上面密密麻麻地钉满了各种羊皮纸和纸莎草纸。 有寻找走失家畜的,有招募商队它你的,也有贵族小姐遗失耳环的悬赏。 艾斯卡尔无视了那些里胡哨的私人委託,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告示板最上方,那些盖有市政厅红色蜡印的官方告示上。 他的金色竖瞳像鹰集一样,迅速扫过一行行文字。 突然,他的目光停住了。 他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伤略显陈路的羊皮纸。 那上面用工整的通用语写著: “奉古勒塔市政厅之令,悬赏六百克朗,招募勇士清理城市下水道的怪物。 近来多有贫民区孩童失踪,疑与盘踞下水道之孽兽有关。 任务详情,请洽市政厅书记官。 第90章 95.幻容药剂 4.2k 第87章 95.幻容药剂 4.2k “凯克,过来看这个。” 凯克凑了过去,视线顺著艾斯卡尔粗糙的指尖看去。 告示的標题用粗体字写著“紧急悬赏”。 而下面的內容更是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报酬那一栏,用墨水写下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一一整整六百克朗。 这个价格,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佣兵团为之疯狂。 甚至足够在诺维格瑞最好的武器匠那里定製一把不错的银剑了。 “清理下水道的怪物——六百克朗?” 凯克低声念了出来,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是把金子塞进怪物的肚子里了吗?” 就连伊莎贝拉偽装成的寡妇,用她“全部”的克朗去委託艾斯卡尔和柯恩时击杀叉尾龙时,也才1000克朗。 “往下看。” 艾斯卡尔的声音很沉,他指了指委託的详细描述部分。 羊皮纸上写著:下水道怪物发生了变异,比寻常食尸鬼或水鬼更具攻击性,行动更为迅捷。 此外,据倖存的卫兵描述,这些怪物的身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带有一种奇特的寄生植物和孢子。 “寄生植物”” 凯克读著这个词,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不久前在下水道遭遇的那群变异水鬼。 那些怪物身上成伞状或块状的灰绿色真菌,与这描述如出一辙。 虽然那些水鬼危险且诡异,但是很显然不可能有叉尾龙一半致命。 这个悬赏价格给的太多了。 “这活儿有古怪。” “何止是古怪。” 艾斯卡尔將空菸斗在手心磕了磕,仿佛要磕掉不存在的菸灰。 “这简直就是把『陷阱”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是,凯克,你想想,下水道的深处。 很可能就通往我们要找的那个精灵遗蹟,『沉睡园”。” 他顿了顿,转头看著凯克,眼中闪过一丝猎人发现猎物时的精光。 “也许,我们可以干一份活,拿两份钱。” 凯克立刻明白了艾斯卡尔的意思。 这六百克朗的悬赏,无疑是他们目前窘迫財政状况的救命稻草。 更重要的是,这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深入探索那危机四伏的城市地下网络。 之前他们偷偷进入下水道其实是属於被禁止行为。 不然谁都能在城主家下面塞个炸弹。 而这个任务不仅能解决燃眉之急,还能顺便推进法兰西斯卡委託的探索任务。 “我同意。” 凯克喉结动了一下,眼神里的犹豫被磨成了一片锋利。 “风险越大,赚头才越大。” 他吐出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 “揭了它。” 他们转身,朝著卫兵下巴示意过的方向走去。 城堡,这片城市的石头心臟。 脚下的路变了,从平民区那种被踩得发亮的烂泥地,变成了宽阔、乾净得甚至有些刺眼的石板路。 两边的房子也长高了,木头的喧闹被石头的沉默取代,压得人喘不过气。 卫兵们的盔甲像是刚用油擦过,反著灰濛濛的光看人的眼神也一样,带著一层油滑的审视和高高在上的味道。 对著城堡门口那两个雕像似的卫兵说明来意时凯克已经做好了被领进某个积满灰尘的档案室,面对一个禿顶书记官的准备。 然而,卫兵听完,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对著门里的阴影咕嘧了几句。 片刻,一个男人从城堡深处走了出来。 管家服服帖帖地裹著他僵硬的身体,头髮像涂了胶水一样纹丝不动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点上,仿佛地面上画著看不见的格子。 他在他们面前停下。 那目光,凯克熟悉得很,像屠夫打量牲口从他磨损的羊皮夹克一路刮到塞进靴筒的裤腿,估算著斤两和价钱。 “两位猎魔人先生,请跟我来。” 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亨德里克城主,以及他的顾问莫尔加大人,要亲自见你们。” 艾斯卡尔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凯克从他眼角的余光里读懂了同样的意思。 清个下水道而已,居然要劳动城主大驾? 事情不对劲。 沉重的橡木门被推开,一股味道涌了出来。 不只是书卷的腐朽气味,还混著蜂蜡的甜腻,以及一种更无形的东西一一权力的霉味。 房间里的一切都像在炫耀,掛毯上画著血流成河的战场。 书架上的皮面书脊崭新得像是昨天才从作坊里拿出来。 整齐划一,不像给人看的,倒像是某种仪仗。 书桌后面,那个叫亨德里克的城主,正用指关节敲著桌面。 篤,篤,篤。 他不看他们,眼晴黏在窗外那片毫无生气的灰色天空上。 他们的到来,仿佛只是在他精心描绘的画卷上落下的两只苍蝇。 “你们就是来接活的猎魔人?” 终於,他开了口,挥了挥手。 那种驱赶的姿態让凯克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我不管你们叫什么,用什么法子。” 他下巴微抬,声音里淬著冰。 “把下水道里那些脏东西,给我弄乾净。”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怕他们听不懂。 “快!彻底!” 他俯身向前,那张养尊处优的脸因为厌恶而扭曲。 “古勒塔的荣耀,容不得那些臭虫玷污!” 【古勒塔的污秽:將下水道的怪物清理乾净】 城主话音刚落,他身后阴影里站著的一个人,向前滑了一步。 一个瘦削的男人,裹在深色的德鲁伊长袍里,脸藏在兜帽投下的黑影中。 这就是那个顾问,莫尔加。 凯克感到一种尖锐的注视,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在自已和艾斯卡尔的骨头上刮来刮去。 莫尔加那张苍白的脸从阴影中探出一些。 “两位大师。”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在念一篇艰涩的论文。 “恕我冒昧。 那些侥倖从下面逃回来的卫兵说,怪物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腐败气息。 仿佛被某种更深沉的邪恶侵染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某种反应。 “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艾斯卡尔把菸斗揣回怀里,猎魔人那套老於世故的谨慎让他听起来像个学者。 “大人,许多变种食尸鬼都会携带烈性毒素,气味闻起来確实不同寻常。 没亲眼见过户体,任何判断都为时过早。” 一个完美的回答,无懈可击,也毫无用处。 凯克没说话,只是看著。 看著那个焦躁的城主,和那个躲在影子里、像蛇一样吐著信子的德鲁伊顾问。 莫尔加也没再追问,陷入了沉默,艾斯卡尔往前站了一步,打破了这令人不適的安静,把话题拽回地面。 “城主大人,既然情况特殊,我们需要一些炼金材料,才能確保万无一失。” 他掏出那张写著硝石和珍珠粉的单子,就是那张让瓦莱里乌斯发笑的羊皮纸。 亨德里克一把抓过,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不到一秒,一声笑从鼻子里喷出来。 他把羊皮纸扔在桌上,像是甩掉了一块沾了屎的抹布。 “荒谬!” 他的声音陡然炸开,像一头髮怒的公牛。 “敲诈?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机会? 几只下水道里的爬虫,也配用这么贵的东西? 我的金库是为你们这种人开的吗?” 他甚至不屑再跟他们说话,扭头冲门口的卫兵吼道: “去军需库! 给他们一桶沥青、一袋硫磺!再加几罐最便宜的酒精! 够了!” 他转回头,恶狠狠地盯著他们。 “办不好,一个子儿也別想拿到!” 在他身后,莫尔加的嘴角,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嘲讽。 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漾开,又瞬间消失。 “拿上东西,快去干活。” 亨德里克挥了挥手,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別在这儿碍眼。” 艾斯卡尔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用目光碰了一下凯克。 他们转身离开。 直到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砰”地合上。 將那股令人作呕的权势味道彻底隔绝,凯克的拳头才捏得“咯咯”作响。 “那个白痴!” 他压著嗓子,怒火从牙缝里往外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沥青和硫磺?在下水道里? 他想让我们把自己活埋在里面!” 冰冷的风重新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火。 “不,凯克。” 艾斯卡尔停下脚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是白痴。” 他缓缓吐出烟雾。 “他只是傲慢。 在他眼里,我们跟那些怪物没区別,都是可以隨时扔掉的脏东西。 这比蠢,要可怕多了。” 他们沉默地走著。城堡的冰冷和刚才那间书房的轻蔑,被远远传来的“叮噹”声衬得更加刺骨。 那是赛隆的铁匠铺,那里的火光是暖的。 那里有铁匠爽朗的笑声,还有莉娜和艾比两个小姑娘银铃一样的问好声。 那点来之不易的暖意,是这个操蛋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晚饭时,燉肉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 赛隆唾沫横飞地讲著白天的趣闻,他的妻子忙著添菜,两个女孩则用好奇的眼睛打量著他们。 凯克挤出笑容应付著,艾斯卡尔却比平时更沉默,只顾著往嘴里塞东西。 收拾完碗碟,炉火烧得正旺。 艾斯卡尔站起身,穿上他那件厚重的羊皮夹克。 他走到还在盯著炉火发呆的凯克身边,用手肘撞了撞他。 “我得去『老船锚』干活了。”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坏笑,声音压得极低。 “一起去? 省得你一个人待著,又被那个女吸血鬼给吸乾了。” 艾斯卡尔的眼神里全是挪输,“吸乾”两个字,他咬得又慢又清晰。 带著成年男人都懂的促狭。 然而,凯克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调侃。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桌上那张几乎等同於废纸的“军需品”领取凭证上。 那张羊皮纸,连同亨德里克城主傲慢的脸,在他眼中扭曲、变形。 忽然,凯克的嘴角不由得向上勾起,那弧度越拉越大。 最终形成了一个十分愉悦的笑容。 他缓缓地抬起头,迎上艾斯卡尔异的目光,用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我有了更好的去处。” 艾斯卡尔盯著凯克看了半天。 这小子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混合著冰冷与兴奋的光芒。 他想追问,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他与香氛炼金师莎乐美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他只能有些不放心地嘆了口气,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嘱咐了一句: “好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 “要是卡珊德拉再来找你,提醒她別太过分。” “你明天还要早起做任务,得留点力气。” 说完,他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中。 凯克有些无语地看著艾斯卡尔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绊倒两次呢? 他收回目光,將那张凭证揉成一团,隨手扔进了壁炉的火焰中。 纸团瞬间被火舌吞噬,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凯克转身走上楼梯,脚步沉稳而有力。 他要开始准备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上门,从行李中取出了一个便携炼金工具包。 他要炼製的,是一种他此前在默克威尔沼泽完成任务后。 从系统任务那边获得的奖励一一幻容药剂。 饮用后,它能在一小时內彻底改变饮用者的外貌与气质。 让其从外人看来,变得与提供毛髮或血液的目標生物一模一样。 当然,效果结束后,饮用者会逐渐恢復原状,並伴有强烈的疲惫感。 凯克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件隱匿斗篷。 这是完成法兰西斯卡馈赠的任务奖励。 幻容药剂,再加上这件能屏蔽感知的魔法斗篷,简直是—.完美的组合。 他当然不会去做杀人防火的勾当。 但是,拿回一些本该属於他们的东西,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凯克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炼金店主瓦莱里乌斯那张轻蔑的嘴脸。 以及亨德里克城主那傲慢挥手的姿態。 “既然你们不给——”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我就,亲自去拿吧。” 这种方法也能完美的躲避卡珊德拉的追捕。 对於凯克来说简直是双贏的好事。 至於幻容药剂的模仿对象,他也已经想好了。 绝不能是艾斯卡尔。 以艾斯卡尔的敏锐,恐怕自己刚出现在他面前就会被立刻识破。 然后就会被绳之以法。 幻容药剂最好是模仿自己足够熟悉的人,这样才能更好地模仿其神態与习惯,让偽装天衣无缝但是凯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除了艾斯卡尔也就只有柯恩了。 但是不知为何,凯克在本能的抗拒偽装成柯恩。 那么,目標就只剩下一个了。 利维亚的杰洛特! 第91章 96.月下戏剧 1w 第88章 96.月下戏剧 1w 老船锚酒馆里,空气像是凝固了的麦酒。 著湿羊毛和老木头的霉味,厚得能用刀切开。 比飞龙之巢那边安静多了。 艾斯卡尔把自己塞进最里边的角落。 一个能让他看清门口,却又能让阴影吞掉自己的地方。 他摸出一块鹿皮,动作慢得像在祈祷,一遍遍擦著钢剑的剑柄。 剑刃只露出一线,那寒气几乎看不见,却能渗进骨头里。 白天城主府里那几张轻蔑的脸,像根拔不出来的刺,扎在肉里,隱隱作痛。 还有那些疯涨的炼金材料..他感觉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跳。 他放下剑,掏出那只石楠根菸斗,填满,点燃。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紧绷的神经这才鬆了那么一丝。 没什么,他对自己说。 一份保鏢活儿,拿钱,走人。 就这么简单。 酒馆的门哎呀一声被推开。 冷风灌了进来,带著一股完全不属於这里的味道是莎乐美。 她没穿那身招摇的紫色长裙,换了一套深色的旅行装。 紧绷绷地裹著身体,每一道曲线都像是精心算计过的。 腰带上掛著一串玻璃瓶和皮包,走动时叮噹作响。 她身上那股味道一一干松木混著旧书卷的气味。 像一滴清水滴进这潭浑浊的油里,一下子就分明了。 艾斯卡尔发现,自己该死的竟然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莎乐美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里像两点燃烧的余烬,带著点笑意。 “你再这么坐下去,我真怕老板会朝你收一尊雕像的占地费。” 她没绕圈子。 “我接了个活儿,客户有点娇贵。 需要你走一趟。” 艾斯卡尔把菸斗在桌角磕了磕,菸灰落下。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一前一后走出酒馆,古勒塔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艾斯卡尔下意识地走到她外侧,高大的身子替她挡住了巷口窜出来的风。 猎魔人那该死的灵敏嗅觉,还能捕捉到她身上残存的“仲夏夜之梦”香水味。 香水味混著她自己的味道,变成了一种——危险的鉤子。 突然,一道人影从巷子里跌跌撞撞地扑出来,拦住去路。 是个年轻贵族,一身华而不实的丝绸,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像是烧昏了头。 他死死盯著莎乐美,那眼神,像一头饿疯了的野狗看见了肉。 “找到了!我的夜鶯!” 他的声音在抖,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渴望。 “我找遍了半个城,就为了再闻一次你的你的芬芳! 这是神的旨意!” 他往前凑,伸手就要去抓莎乐美的胳膊。 厌恶感像面具一样覆在莎乐美脸上。 她向后一滑,人已经躲到了艾斯卡尔的身后。声音冷得能结冰。 “先生,你认错人了。” “让开。” 那小贵族根本没听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股香味,艾斯卡尔在他眼里,恐怕连一团挡路的空气都不如。 “不!我不会再让你跑了! 你的味道在呼唤我—” 艾斯卡尔没说话。 他只往前站了一步。 就一步。 一堵沉默的石墙就这么堵在了贵族和莎乐美之间。 他甚至没碰剑。 只是微微低头,那双金色的竖瞳在煤气灯的阴影里,骤然缩成了一条线。 一种不祥的、属於食物链顶端的气息,无声地扩散开来。 艾斯卡尔的声音像是从坟墓深处挤出来的。 “她说了,让开。” 那股纯粹的、来自骨子里的恐惧,像一桶冰水从那贵族头顶浇下,瞬间就浇灭了他脑子里的火。 他盯著那双不属於人类的眼晴,腿一软,牙齿咯咯地响,话都说不回。 “抱———抱.—” 他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的黑暗里。 莎乐美从艾斯卡尔背后探出头,看著那背影,嘆了口气。 隨即转向他,脸上是抹不掉的苦笑。 “看见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每天付你二百克朗。” “有时候,你甚至什么都不用做。 往那一站,就是最好的驱虫剂。” 艾斯卡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契约的一部分。” 嘴上这么说,但莎乐美刚才躲到他身后的那个动作,让他心里產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不同於完成狩魔委託的满足感,正悄然滋生。 夜里的街面结了一层薄霜,踩上去,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转过街角,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宅邸映入眼帘。 艾斯卡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莎乐美立刻就感觉到了。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 “你跟这里的主人有过节? 放心,客户不是他。” 城主府的管家拉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看见莎乐美时。 脸上立刻堆起一种训练有素的微笑。 “莎乐美大师,晚上好。 伊莲诺拉小姐等您很久了。” 他的视线隨即越过莎乐美,钉在她身后的艾斯卡尔身上。 那一瞬间,管家的笑脸冻住了。 惊讶、厌恶、困惑,在他脸上轮番上演。 他显然认出了这个下午才被亨德里克城主打发走的“变种人”。 管家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又硬又冷。 他刻意不去看艾斯卡尔,只对著莎乐美说话,字里行间都是傲慢。 “大师,府內有卫队。 亨德里克大人不允许访客携带—.私人护卫。” 莎乐美往前站了一步,不著痕跡地把艾斯卡尔挡在身后。 那一刻,她的气场沉下来,稳稳地压住了管家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她微笑著,但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是护卫,是我的助手。 有些材料需要有力气的人搬。 而且,我的工作需要绝对的安静和安全,伊莲诺拉小姐同意了我所有的要求。” 她停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直视著管家。 “或者,您想现在就去打扰城主,亲自问问他女儿的决定?” (伊莲诺拉) “伊莲诺拉小姐”这个名字像一道赦免令。 管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就算再瞧不起猎魔人,他也不敢去招惹城主那个娇惯的独生女。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请跟我来。 那副样子,像是吞下了一只活苍蝇。 艾斯卡尔从头到尾没声,只用那双金色的眼晴看著。 看著莎乐美把他护在身后的样子,一幕不落地,全收进了眼底。 管家把他们领到二楼一间华丽的房间门口。 通报了一声,便躬身退下,走得飞快,好像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暖得发腻的空气,混著玫瑰精油和甜点的味道,几乎让艾斯卡尔的肺感到一阵刺痛。 房间中央,城主的女儿伊莲诺拉正来回兜著圈子,裙摆像一朵被风搅动的。 她看见他们,像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木板,几步就冲了过来。 “莎乐美大师!你总算来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紧张得爆炸了!” 莎乐美没理会她的惊慌。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將那个叮噹作响的皮箱“嗑”地一声,轻轻放在梳妆檯上。 一连串玻璃器血碰撞的脆响。 她这才给了伊莲诺拉一个安抚的笑。 “別急,亲爱的小姐。 紧张也是一种力量。” 她的声音有种奇特的质感,能抚平毛躁的空气。 “我们不是要消灭它,是驾驭它。” 她的视线转向艾斯卡尔,朝房间最远的角落警了一眼。 那儿有张扶手椅,看著还算牢靠。 “艾斯卡尔,去那儿。 你就当自己是块石头,镇住这间屋子就行。” 艾斯卡尔点了下头。 他无声地走过去,高大的身躯靠上墙壁,很快就和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 变成一尊沉默的雕像。 莎乐美这才转回身,打开了她的皮箱。 那不是箱子,像个微缩的炼金实验室。 各种被塞住的瓶口一经拔开,无数种奇特的香气便爭先恐后地逃了出来。 却又被她用某种看不见的屏障,约束在梳妆檯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专注,像在吟诵咒语。 “好了,伊莲诺拉小姐。 在为你挑选今晚的『盔甲”前,我得知道你的『战场”在哪。 你的『敌人』是谁。” “香水不是面具,是你灵魂的歌声。 告诉我,今晚,你想让他听见一首什么样的歌?” 伊莲诺拉的眼睛“”地一下亮了,这个问题仿佛拧开了一个阀门,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喷涌而出她激动地走了两步,双手紧握在胸前。 “哦,大师!不是歌谣,是一部史诗! 关於考验、勇气和—意外爱情的英雄史诗!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丹德里恩先生的歌谣,您听过的! 《狮王雌豹》,英雄从龙爪下救出公主! 《风中之女》,骑士为了女术士独战强盗团! 我——我也要做那样的女主角!”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得意的红晕。 “所以我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考验! 我雇了码头的三个小伙子,都是些缺钱的搬运工,我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今晚在紫藤巷扮演『岁徒”!” 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 “他们会拦住我,说些粗鲁的话,看起来就像我遇险了! 而丹德里恩先生一一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一会有人约他从那儿经过! 我要亲眼看看,他会不会像他歌里唱的那样,为我站出来! 他不会打架,所以他必须用智慧和勇气! 这才叫浪漫,不是吗?” 在角落的阴影里,艾斯卡尔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伊莲诺拉的声音像一群蜜蜂在耳边喻喻作响,讲著一个他听过的最愚蠢的故事。 码头工人,假扮的岁徒,一个手无寸铁的诗人。 他见过有人为了一杯劣酒、一句口角就丟了性命。 而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却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 莎乐美始终静静地听著,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只是拿起一个空的水晶瓶,对著灯光,若有所思地转动著。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嘲笑,反而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战略家在听取战前匯报。 她一边听,一边从皮箱里拿出几条细长的、纸片般的“闻香条”。 打开一瓶深蓝色的小瓶子,用玻璃滴管吸取了一滴液体,滴在闻香条上。 然后轻轻地在空气中扇了扇。 “我明白了。” 莎乐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而有条理,瞬间將伊莲诺拉从幻想拉回现实。 “一个『美救英雄』的反向剧本。 你希望自己是那个『奖品”,也是那个『出题人』。 那么,你希望丹德里恩先生从你身上闻到什么?” 她没有等伊莲诺拉回答,便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不能是纯粹的恐惧。 恐惧的气味是尖锐的,像铁锈和汗水,那会让他只想逃跑。 也不能是单纯的柔弱,那会让他觉得你只是个普通的、需要拯救的贵族小姐。” 她拿起另一瓶装著淡金色液体的瓶子,滴在了新的闻香条上。 “我们需要一种复杂的香气。” 她將闻香条递到伊莲诺拉鼻尖。 “你闻。 这是『月光下的荆棘” 前调是夜茉莉的甜美,象徵著你的诱惑和柔美。 但当你以为它只是一朵娇时她顿了顿。 “”.雪松和白胡椒的后调就会浮现出来。 那是一种辛辣的、带著挑战意味的气息。 它在告诉他: 我身处险境,但我並不软弱。 拯救我,你需要拿出真正的勇气和智慧来配得上我。』” 伊莲诺拉闻著那奇妙的香气。 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被莎乐美的专业性折服了。 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艾斯卡尔靠在房间最远的阴影里,像一尊真正的石像。 当他听到伊莲诺拉那个幼稚的“计划”时。 他的內心充满了猎魔人式的、对现实极度了解所带来的鄙夷。 考验? 她管这个叫考验? 钱雇几个搬运工演戏— 真正的岁徒会先割断她的喉咙,再抢走她手上那枚愚蠢的戒指。 丹德里恩? 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喊卫兵然后逃之天天。 这些人在城堡里待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故事和现实了。 真是可悲。 他抿紧了嘴唇,一丝冷硬的弧度出现在嘴角。 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是泥泞、鲜血和死亡,而在这里,危险居然成了一种可以购买和设计的消遣。 这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適。 然而,当他的目光从天真的伊莲诺拉身上。 移到从容不迫的莎乐美身上时,他的想法开始转变。 而这个女人·她竟然能把这种孩童般的幻想。 说得像一门—学问。 “月光下的荆棘” 她不是在附和,也不是在欺骗。 她是在工作。 她把虚无縹緲的情绪,变成了可以闻到的气味。 就像我们把草药和怪物组织,变成能救命或杀人的煎药一样。 他看著莎乐美那双灵巧的手,看著她专注地调配那些瓶瓶罐罐,眼神锐利而精准。 他忽然意识到,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一一都是在这个充满谎言和愚蠢的世界里。 依靠一门精湛、真实、不容丝毫差错的手艺活下去的匠人。 他的手艺,是剑术,是炼金,对付的是长著獠牙和利爪的怪物。 她的手艺——· 艾斯卡尔靠在墙角的阴影里,看著莎乐美。 看著她用银镊子夹起一片乾枯的叶片,在酒精灯的火苗上飞快一燎。 隨即扔进白瓷研体。动作里有一种他熟悉的果断和精准。 她拿起一支玻璃瓶,举到光下,眯起眼,观察著里面液体的色泽。 那神情,像极了一个术士在决战前调配最后一瓶魔药。 她驾驭的,是人心里的怪物。 这个念头毫无徵兆地冒出来,让猎魔人看待她的眼光彻底变了。 她不再只是个僱主,而是..另一个领域的匠人。 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他眼中的那点鄙夷不知不觉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审视的专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见”莎乐美。 “莎乐美大师,您说,他会喜欢吗?” 伊莲诺拉双手合十,眼睛里闪著不切实际的光。 “我听说丹德里恩先生最欣赏勇敢又有智慧的女人了! 所以我才想出这个计划的!” 莎乐美头也没抬,正用一根细长的玻璃棒,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小瓶里蘸取著什么。 “勇敢和智慧,小姐,不一定非得在冒险故事里找。” 她的声音很稳,和她手上的动作一样。 “它也能藏在一缕味道里。 別急,这支『月下骑士”。 会用雪松的坚毅,中和掉你身上那股太甜的玫瑰味。” 艾斯卡尔的目光本能地扫过房间。 评估著窗户,门,每一个可能的威胁。 但他的视线很快就漂了回来,不自觉地,落回那个忙碌的背影上。 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修长,稳定。 正在执行著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却莫名感到熟悉的仪式,艾斯卡尔见过战士的悍勇,法师的威严。 但这个女人身上那种近乎偏执的、对一门手艺的投入,却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引力。 那不是欲望。 是尊重。 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 他的视线从她灵巧的手指,滑到她专注的侧脸。 再到一缕因为俯身而从领口垂落的深红色捲髮。 他忽然觉得,这幅画面—....很安静。 “我让卫兵家的那个小子去教他们了,他们保证会演得很像! 艾斯卡尔先生,” 伊莲诺拉毫无预兆地转向他,“您是经验丰富的战士。 您说,什么样的『恶棍』才最逼真?” 艾斯卡尔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那种沉静中惊醒。 目光迅速从莎乐美身上移开,重新覆上一层冰霜。 他皱起眉。 “真正的恶棍,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伊莲诺拉显然对这个答案很失望。 但就在这时,莎乐美抬起了头,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恰好迎上了他的目光。 艾斯卡尔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扭头,看向了窗外。 一切就绪。 他们离开城主府,走向那条叫“紫藤巷”的僻静街道。 伊莲诺拉按计划走在最前面,艾斯卡尔和莎乐美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巷子的阴影里果然钻出三个穿粗布衣的男人,散漫地围住伊莲诺拉。 他们努力想挤出凶恶的表情。 但躲闪的眼神、僵硬的动作,活像三个演砸了的整脚戏子。 艾斯卡尔连剑柄都懒得碰。 他只是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那双金色的竖瞳冷冷地扫过那几个可笑的“混混”,眼神里没有威胁,只有评估。 像一个铸剑大师在看一个孩子用泥巴捏的玩具。 他甚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到听不见的冷哼。 莎乐美侧过身,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有无奈,也有藏不住的笑意,像是在说: “瞧,好戏开场了。” 就在这时,一阵鲁特琴的拨弦声响起,音色甚至因为弹奏者的紧张而有了一丝颤抖。 丹德里恩抱著他心爱的鲁特琴,从巷口另一端快步走了出来。 他显然是来赴约的,脸上还掛著准备好的、迷人的微笑。 但当他看清巷子里的情景。 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著他心仪的女士一一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哦,见鬼——卫兵! 这里有.” 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喊卫兵,甚至本能地想把鲁特琴挡在身前当做盾牌。 这是一个吟游诗人面对暴力时的真实反应。 但他的话喊到一半就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被围在中间的伊莲诺拉虽然脸色发白。 但眼神深处並没有真正的恐惧,反而带著一丝——期待? 甚至在他出现后,还朝他投来一个焦急又鼓励的眼神。 丹德里恩脑中那根名为“戏剧”的弦被拨动了。 他立刻闭上了嘴,脑子飞速运转。 伊莲诺拉见他似乎误会了,急忙压低声音。 又怕“歹徒”听见,慌乱地解释道: “丹德里恩先生! 別怕!这是这是我安排的. 一个—小小的.— “考验!” 丹德里恩瞬间接过了话头,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所有的思路。 他明白了! 天吶,这简直是戏剧女神的馈赠! 他立刻收起了所有惊慌,脸上重新绽放出比刚才还要夸张十倍的光彩。 仿佛一位刚刚登上舞台中央的首席男主角。 他没有像英雄一样大喊“放开那个女孩! 而是向前走了几步,对著那几个还在努力扮演恶棍的“演员”夸张地行了一个宫廷屈膝礼。 然后用他那富有穿透力的吟唱语调大声宣布: “啊,我忠实的朋友们! 感谢你们为我安排了如此戏剧性的会面!” “伊莲诺拉小姐,我亲爱的百合,你的考验我收到了! 你总是如此別出心裁,想看看我是否会为你谱写一首名为《街头恶龙与白马王子》的新歌谣!” 他一边说著,一边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將几枚金幣塞到那个目瞪口呆的混混头子手里。 “这是你们的报酬,我亲爱的戏剧演员们! 演得不错,很有气势! 现在,作为剧情的一部分。 你们应该退下了,好让男女主角进行浪漫的对话。” 他的吟唱和表演迅速吸引了几个路过的市民驻足围观。 然而,那个头目纹丝不动,甚至没有看一眼丹德里恩递过来的钱袋。 一个冰冷、充满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巷子的阴影中传来,打断了丹德里恩的表演。 “卫队的士兵,不收贿赂。” 话音未落,卫队队长马利克·冯·埃里克从阴影中走出。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紧身衣。 腰间佩戴著家族长剑,身后还跟著两名手持长戟的城市卫兵。 他一出现,那三个“混混”立刻挺直了腰板。 站姿变得標准而肃杀,彻底褪去了偽装。 现场的氛围瞬间从一场闹剧,凝固成了真正的对峙。 马利克的目光像冰锥一样越过惊慌失措的伊莲诺拉,直刺丹德里恩。 “吟游诗人,你竟敢在夜间骚扰亨德里克大人的千金。 现在,我以城市卫队队长的名义,怀疑你图谋不轨。,“不! 马利克,这是个误会! 是我—” 伊莲诺拉急忙想要解释,但马利克粗暴地打断了她。 语气中带著一种不容置喙的、虚假的关切。 “伊莲诺拉小姐,你太单纯了,被这种油嘴滑舌之徒矇骗了。 到我身后来,这里很安全。” 他的话语,瞬间將伊莲诺拉从“导演”变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 完全剥夺了她的话语权。 丹德里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舞台。 闯进来一个不按剧本演出的、手握权力的真正恶棍。 他的口才再一次遇到了铁壁,气氛剑拔弩张。 莎乐美侧过身,她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著危险的光芒。 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混合著无奈与调侃的语气对艾斯卡尔说: “看来,我雇的『驱虫剂”。 要亲自下场清理一只不请自来的『甲虫』了。” 说完,莎乐美的手自然而然地、带著一丝请求的意味。 轻轻握住了艾斯卡尔那肌肉结实、布满薄茧的手臂。 这个动作並非出於恐惧,而是一种无声的信號一“该我们了”。 艾斯卡尔低头,看了一眼她握著自己手臂的、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 他没有抽开。 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嗯”,作为回应。 下一秒,艾斯卡尔向前踏出一步。 就这一步,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 正好挡在莎乐美和伊莲诺拉身前,將马利克那充满压迫性的目光彻底隔断。 他没有拔剑,只是平静地看著马利克,开口道: “卫队队长,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的剑最好待在剑鞘里。”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带著一股钢铁般的、不容置疑的分量。 艾斯卡尔的介入让马利克无法轻易动用武力。 他认识这个猎魔人,知道对方的实力。 而且他和传说中的叶奈法可能还有著不清不楚的关係。 场面瞬间陷入了微妙的僵持,而这短暂的僵持。 为“语言”的再次登场创造了条件。 莎乐美从艾斯卡尔宽阔的臂膀后走出,脸上已经重新掛上了从容的微笑。 她直视著脸色阴沉的马利克。 “马利克队长,真是尽忠职守。 不过,这么多市民都看著呢。” 她优雅地环视了一圈被吸引过来的路人。 “您这样『保护”城主千金,强行干涉她的私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想凭藉卫队队长的身份,逼迫伊莲诺拉小姐接受您的追求呢。 这要是传出去,对冯·埃里克家族的荣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剖开了马利克偽装的外壳,精准地刺向了他最在意的“荣誉”和“脸面”。 丹德里恩是何等人物,他立刻领会了莎乐美为他创造的完美舞台。 他收起所有的紧张,换上更加夸张、更加深情的表情。 对著马利克抚胸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恍然大悟”的喜悦。 “尊贵的马利克队长,您这哪里是在为难我。 您分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考验我对伊莲诺拉小姐的爱是否坚定! 您想看看,面对权力和刀剑的威胁,我是否还有勇气守护在她身边! 这是一场多么高尚、多么充满骑士精神的考验啊!” 丹德里恩彻底扭转了局势。 他把马利克的霸凌行为,重新包装成了对“爱情的考验” 现在,如果马利克继续抓人,就坐实了自己是“考验失败”后恼羞成怒的小人; 如果他退缩,就等於默认了丹德里恩通过了这场“高尚的考验”。 在眾目之下,马利克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他不能在公眾面前承认自己是出於嫉妒,这有损他的贵族体面。 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剑柄,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身后的两名卫兵也感受到了队长的怒意,向前踏了一步,长戟的尖端在煤气灯下闪著寒光,“伶牙俐齿的骗子。” 马利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丹德里恩。 “城市的安寧不容许你们这种人来破坏。 把他给我抓起来!” 就在卫兵即將行动的瞬间,一直沉默如石像的艾斯卡尔动了。 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金色的竖瞳在阴影中转向马利克。 声音低沉、平静,却像墓穴的寒风,精准地钻进马利克的耳朵里: “队长先生。” 艾斯卡尔的声音不大,却让现场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我认得你家族的徽记。 冯·埃里克家族的庄园在城外西边,离森林不远。 守卫很严密,但总有换班的死角。 你晚上睡觉的窗户朝南,对著园,对吗?” 这番话与眼前的情形毫无关係,却让马利克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这不是威胁,这是陈述。 一个猎魔人在陈述他观察到的事实,就像屠夫在描述一头猪的哪个部位最好下刀。 艾斯卡尔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 “我只是个路过的猎魔人,拿钱办事。 但如果我的僱主和她的朋友在这里受了惊嚇。 我或许会觉得,我的契约完成得不够完美。 那样的话,我就得做点什么来弥补。”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待死物的冰冷。 “没人会找到证据。 只会有一个贵族家庭在某天早上,发现他们的继承人睡得比平时更沉一些。 永远地。” 这才是猎魔人真正的威胁。 不是街头的决斗。 而是来自黑暗中的、无法防御的、绝对的死亡宣告。 实际上,在昨天晚上送莎乐美回家后,艾斯卡尔就去踩点了。 这是一个老练的猎魔人在面对危险的必要警惕。 马利克看著艾斯卡尔那双非人的眼晴,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他握著剑的手,终於无力地鬆开了。 他不是输给了丹德里恩的口才,也不是输给了莎乐美的智慧。 他是输给了自己那条还想继续活下去的命。 “.—我们走。” 他几乎是咬著牙说出这两个字,然后带著一种混杂著恐惧和屈辱的表情。 头也不回地带著卫兵,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危机解除。 莎乐美这才鬆开一直握著艾斯卡尔手臂的手。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真诚而明亮的微笑,轻声说: “谢谢你,我的———.助手先生。” 艾斯卡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但两人之间那无声的沉默,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巷子里,危机已经解除。 伊莲诺拉看著丹德里恩,满脸崇拜,又带著一丝愧疚,正要坦白。 “丹德里恩,对不起,我只是想考验—” “嘘。” 诗人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隨即握住她的手。 用他那能让蜜都感到羞愧的嗓音开始吟唱: “考验? 我亲爱的,这怎能算考验? 暴雨考验橡树,是为了让它的根扎得更深! 寒风考验雄鹰,是为了让它的翅膀更有力! 你不是在考验我,你是在为我们的爱情史诗,添上最浓重的一笔! 我怎会不喜欢?我只觉得—我爱你更深了!” 伊莲诺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彻底缴械投降。 阴影里,艾斯卡尔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 就在片刻之前,他用最原始的死亡威胁,解决了一个真正的敌人。 那过程冰冷,高效,是他熟悉的世界。 而现在,这个吟游诗人,正用最华丽的谎言。 去“拯救”一个被自己的天真困住的女孩。 他看著丹德里恩和伊莲诺拉相拥,又警了一眼旁边莎乐美那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表情里混著无奈和瞭然。 一股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的力量,是斩断麻烦的钢剑,锋利,致命。 丹德里恩的力量艾斯卡尔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又抬头看向那个诗人他的力量,是一根精巧的绣针。 用虚假的丝线去缝合现实划开的伤口,让那伤口看起来甚至比原来更漂亮。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荒谬,却又严丝合缝。 丹德里恩和伊莲诺拉携手离去,消失在街角,空气里还飘著诗人夸张的誓言。 莎乐美朝艾斯卡尔耸了耸肩。 “看到了,我的保鏢先生?” 她的语气里带著一丝调侃。 “有时候,一场拙劣的戏剧,反倒会引来不请自来的观眾。 诗人的舞台剧,终究还是需要猎魔人的现实来压轴。” 艾斯卡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丹德里恩浮夸得让人牙酸,但他確实—用他的方式保护了那个女孩。 就在这时,猎魔人的本能让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像箭一样射向不远处城主府的屋顶。 月光下,一个穿著斗篷的身影正沿著屋脊飞速移动。 那动作..很像杰洛特,但又有点不一样。 他用力眨了下眼。 再看时,屋顶上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瓦片在反射月光。 是凯克吗? 那小子— 他皱起眉,大概是眼了。 “怎么了?” 莎乐美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 艾斯卡尔摇摇头,收回目光。 “没什么,看错了。” 他送莎乐美回她的住处。 古勒塔的夜空格外清澈,冰冷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泼洒下来。 初冬的寒气在屋顶和栏杆上凝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霜,闪著水晶似的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著,一路无话。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靴子踩上薄霜的“喀”声,一声,又一声。 那声音不突兀,反而像某种节拍,伴隨著两人同步呼出的白色雾气,融入夜色。 在这样清冽的空气里,猎魔人的嗅觉能轻易捕捉到她身上的味道。 乾燥的松木,古老书卷,还有今晚那支香膏的余韵。 那味道不再仅仅是一种气味,更像一个证明,证明了她那份令人敬佩的、將虚无化为有形的手艺。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时而分离,时而因转弯而短暂地交叠。 艾斯卡尔看著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影子碰在一起,又分开。 他仍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细,就像他不知道这条巷子会通向何方。 但这种未知,第一次没有让他感到警惕。 反而让他觉得这条路似乎可以再长一点。 第92章 97.白狼之灾 4.8k 第89章 97.白狼之灾 4.8k 铁匠铺二楼的房间里,烛火摇曳。 將凯克的身影投在粗糙的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他坐在床沿,內心正进行著一场激烈的盘算。 偽装成杰洛特,对自己而言有著天然的优势,幻容药剂的效果与其说是物理层面的变形,不如说更接近一种心理学上的暗示与误导。 如果自己偽装成一个普通市民,却在紧急情况下使出法印或是超越常人的敏捷身手。 这种行为与身份的割裂感会立刻让观察者识破偽装,导致药剂失效。 所以,利用这种药剂的最好方式,就是扮演一个与自己能力相符的角色。 一个猎魔人。 偽装成艾斯卡尔或是柯恩? 凯克摇了摇头,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决了。 他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把这个“荣誉”留给远在凯尔·莫罕过冬的白狼。 毕竟杰洛特远在千里之外,自己这番作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立刻找上门来。 至於以后? 他才不管呢,让以后的自己去头疼吧! 下定决心后,凯克从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炼金素材,在地上依次排开。 幻容魔药所需材料: 矮人烈酒一瓶,乌鸦羽毛三根,水鬼的唾液腺一个,还有一株乾的曼德拉草根。 这些材料在之前的旅途中都搜集了不少唯独缺少最关键的核心一一目標人物的毛髮或血液。 不过没关係,他还有材料替代这个被动技能。 凯克拿出一把小刀和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借著烛光,开始认真地雕刻起来。 他的目標,正是利维亚的杰洛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木屑落下,一个粗糙的人形轮廓渐渐在他手中成型。 他端详著这个只能说“神似”的木雕,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真的能代替杰洛特的毛髮吗? 他心里完全没底但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卡珊德拉那个女魔头隨时都可能像幽灵一样出现。 与肾臟赛跑的紧迫感让他无法再犹豫。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凯克將矮人烈酒倒入一口小小的炼金釜中,点燃了下方的固体燃料。 火焰舔著釜底,他依次將乌鸦羽毛、水鬼唾液腺和曼德拉草根投入其中。 用一根玻璃棒笨拙地搅拌著。 药剂在釜中翻滚,顏色逐渐变得浑浊,最终熬成了一锅半透明的、难看的琥珀色液体。 最后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將那枚粗糙的杰洛特木雕小心翼翼地投了进去。 药剂的顏色瞬间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淤泥般的黑色。 並散发出一股混杂著草木、腐臭与酒精的刺鼻气味。 凯克盯著眼前这锅黑糊糊的东西,脸上写满了疑问。 这是成功了? 不管了,先喝了再说,反正以他的体质也毒不死。 他捏著鼻子,將那锅尚有余温的药剂一饮而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在他嘴里炸开,仿佛吞下了一口混合著烂泥和臭袜子的烈酒。 凯克强忍著噁心咽了下去。 然而,除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身上並未发生任何变化。 失败了。 凯克有些无语,他瘫坐在地上,胃里像是有一百只泥巴怪在打滚。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麻了,嘴里残留的味道让他怀疑。 自己是不是把铁匠铺后巷的整个垃圾桶都给吞了下去。 他不想再耗费自己那可怜的脑细胞去研究这该死的炼金术了。 “系统。” 他在心中呼唤。 “掛机託管:炼製魔药:幻容药剂。 话音刚落,凯克原本有些泪丧的表情瞬间变得漠然。 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身体却以一种全新的、高效的模式行动起来。 他再次掏出一小块木头,手中的小刀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银色的残影。 木屑纷飞,不过一分钟,一个栩栩如生、连神態都惟妙惟肖的杰洛特木雕就出现在他手中。 系统凯克站起身,动作行云流水,將一套新的炼金材料投入釜中。 他的手法与刚才凯克自己的笨拙形成了天壤之別,每一个步骤都精確得如同教科书。 没过多久,一股淡淡的、混杂著青草与泥土的清新香气从堆堝中飘散出来。 锅里的药剂呈现出一种清澈的、如同融化月光般的色泽。 此时,系统的託管状態结束。 凯克重新掌控了身体,他眼中一喜。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端起堆堝,將那温热的药剂一饮而尽。 他真怕喝晚了,卡珊德拉又会准时找上门来。 种马也不能天天无休啊! 药剂入口温润,带著一丝草木的甘甜。 喝下之后,凯克感觉一股奇妙的暖流传遍全身。 他连忙跑到房间角落那面蒙尘的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五官和发色其实並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不知为何,当他看著镜中那张脸时,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杰洛特.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就是心理学偽装吗? 果然神奇。 凯克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迅速穿上那件隱匿披风,深绿色的丝线与黑色纤维混纺的布料触感微凉。 披在身上,仿佛整个人都与房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他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最终轻巧地落在了铁匠铺后巷那厚厚的、未曾被踩踏过的积雪中。 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积雪都只是微微下陷。 一股冰冷而清新的空气灌入肺中。 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反而点燃了他血液中的某种兴奋因子。 艾斯卡尔那张脸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刻著期待,也刻著迦锁。 但现在,那张脸连同脚下瓦片的碎冰,一併被甩进了身后的黑夜里。 他不再是凯克。 雪沫抽在脸上,不疼,反倒像某种粗的抚摸。 他咧开嘴,让那股混著铁锈味的冷气灌进肺里,比喝下一口烈酒还要痛快。 有些人看似带上面具,实则摘下面具。 这张属於“杰洛特”的脸,反而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內心那个跳脱顽劣的灵魂。 硬皮靴踩上结霜的墙沿,几乎没有声音。 身体贴著粗糙的石壁滑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著远处腐臭的味道。 他像一阵风,掠过小巷。 借著酒馆招牌的力道向上一盪,手指抠住屋檐的冰冷边缘,腰腹发力,人已经翻上了屋顶。 最后一次纵跃,身体在空中舒展到极限,而后蜷缩。 像只收拢翅膀的夜梟,无声地坠入一条窄巷。 双脚触地的瞬间,膝盖弯曲,卸掉了全部的衝力。 刚才还掛在嘴角的笑意,连同屋顶上的风,一併消失了。 眼神重新变得像块石头。 瓦莱里乌斯之瓶炼金商店。 他看向那扇紧闭的后门,舌尖顶了顶牙槽。 就是你了。 巷子里的酸腐气味像一堵墙,但他轻易就穿了过去。 猎魔人的鼻子过滤掉那些无用的信息一一烂菜叶,掉的麦酒。 然后,某些东西抓住了他。 硫磺的刺鼻,对,还有水银。 底下压著曼德拉草根那种泥土和死亡混合的甜香。 线索找到了。 视野切换,墙壁的纹理淡去,热量的痕跡浮现出来。 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后面,有东西在散发著余温,像是刚刚熄火的炼金炉。 门缝里,某种极淡的魔法灵光正丝丝缕缕地渗漏。 耳朵贴上冰冷的木头。 很轻的晃荡声,液体在玻璃瓶里。 还有—.脚步声。 沉闷的,在木地板上移动。 就是这里。 那把黄铜大锁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个守財奴的眼睛。 他没动。 只是让自己的呼吸慢下来,融入巷口的阴影里,变成一块不会引人注意的石头。 等待。 门“哎呀”一声被从里拉开。 一个学徒,看起来没比他大多少,提著个木桶走出来。 一股更浓烈的恶臭瞬间炸开。 那年轻人一脸嫌恶地把桶里的东西倒进排污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著什么。 “真是的,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 “—师傅也是,烦死那些穷鬼,还聊一下午—” 他似乎急著回去,转身时只是隨手將门往回一推,“砰。” 门关上了。 但那根沉重的门门,凯克听得分明,没有落回锁槽里。 留下了一道缝隙。 足够了。 他像一滴水融入水中,悄无声息地滑出阴影。 指尖刚触到门板,一股混合著硫磺、乾草药和矿物粉尘的气味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他推开门,闪身而入。 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缕月光从高窗的缝隙里挣扎著挤进来,照出空气中悬浮的无数尘埃。 门在身后合拢,黑暗吞没了他。 他没有片刻迟疑,径直向內走去。 脚步声?无所谓了。 这里已经是他的储藏室。 目光扫过货架。装著炼金黏土的麻袋,一捆捆乾枯的乌鸦眼。 用蜡封口的瓶子,標籤上写著“巨食尸鬼血液”。 还有一箱,一箱的银矿石粉末,在微光下闪著冰冷的磷光。 手掌拂过。 整箱的矿石粉末、成捆的草药、贴著复杂標籤的药剂瓶—— 所有被他触碰到的东西,都像是沉入了水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然后被系统空间疯狂吸纳。 他伸手去碰一个靠在墙角的大木箱,箱子消失得太快。 后面码著的几个空玻璃瓶失去了支撑。 里啪啦! 碎裂声在死寂中炸开,格外尖锐。 里屋传来一声惊呼,隨即是慌乱的脚步声。 “谁在那儿!” 一团昏黄的光晕由远及近,驱散了前方的黑暗。 那个叫里奥的学徒举著一盏马灯,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灯笼的光晕先是晃了一下,然后稳稳地定格在他身上。 学徒的眼睛先是因黑暗而眯起,隨即猛地睁大。 他看清了那身狼学派的行头,看清了那头在昏黄光线下也依然扎眼的白髮。 凯克看见那孩子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挤出一个词。 “一个———变种人—” 那个词后面紧跟著的,是写在脸上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跟他师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 “你是谁? 滚出去!这里是私人地方!” 凯克缓缓转过身。 那双属於杰洛特的,被炼金药剂染成金色的眼瞳。 在灯火的映照下没有一丝温度,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的压迫感,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里奥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一想到师傅对变种人的深恶痛绝,胆气又壮了起来。 他一边色厉內荏地后退,一边朝著店铺的方向大声喊叫。 “师傅!快来!” “有个变种人闯进仓库了! 他是个小偷!” 片刻之后,瓦莱里乌斯手持一根顶端镶嵌著水晶的法杖式炼金道具,怒气冲冲地赶到。 下午那两个变种人留下的模糊印象。 与此刻学徒口中的“猎魔人小偷”瞬间在他脑中重叠。 他甚至不確定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但那又有什么关係呢? 在他看来,所有的变种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货色。 而当他看清闯入者那在灯光下极具辨识度的“白髮”时。 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与眼前的小偷形象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让他那因偏见而扭曲的认知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扶了扶鼻樑上的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眼中满是鄙夷与一种“果然如此”的狂热快意。 他甚至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 “哈!利维亚的杰洛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人们都说你是传奇,我看你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窃贼!” “你们这些变种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永远上不了台面!” 凯克內心暗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但他表面依旧冰冷,甚至故意向前踏了一步。 右手按在了剑柄上,做出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姿態。 “让开。” 他用沙哑的、刻意模仿的声音说道。 瓦莱里乌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睡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凯克的靴子上。 “让开?”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闯进我的仓库,偷我的东西,还要我给你让路?” “我今天就要揭穿你!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白狼”到底是什么货色!” 他手中的法杖猛地一顿,杖尾的铁箍撞在石板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光,没有立刻爆开。 那枚水晶先是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 一瞬间,整个仓库被无法想像的黑暗吞噬,货架、木箱、桶,所有的一切都被拉扯出刀锋般锐利的影子,深邃得像是通往地狱的裂口。 世界被硬生生劈成了纯粹的黑与白。 那枚水晶,是唯一的点。 就是现在。 在白光彻底吞噬掉那些影子的前一剎,凯克动了。 他没有动。 身体的感觉消失了,像是被脚下那片浓稠的黑暗彻底溶掉,变成了一道没有重量、没有实体的虚影。 他沉了下去,沉进了那片即將被光明抹除的短暂庇护所里。 这是“暗影穿梭”。 紧接著,世界变成了白色。 轰然爆发的强光淹没了一切,连声音都被吞噬了。 光芒退去时,仓库中央的地板上只剩下一个浅坑,边缘还冒著青烟。 人不见了。 门口的阴影里,一个轮廓从无到有地凝聚成形,仿佛是被夜色重新吐了出来。 凯克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转身,一步跨出,消失在古勒塔城冰冷的街道深处。 仓库里,一股刺鼻的臭氧味呛得人眼泪直流。 “师.—师傅他—” 学徒里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去哪了?” 瓦莱里乌斯脸色铁青,死死地盯著那个空荡荡的门口。 法杖上的水晶还烫得嚇人,那温度像是在嘲笑他的失败。 羞辱感像火一样灼烧著他的內臟他喘著粗气,眼球布满血丝,但隨即,一种恶毒的、狂热的光芒在他眼中亮起。 他找到了。 一个完美的解释。 “他逃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用的是暗影魔法。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魔法。” 瓦莱里乌斯猛地转过身,抓住学徒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变种人!” 炼金术士的脸上露出一种发现真理般的狂喜。 “利维亚的『白狼』?不! 是与黑暗为伍的『影狼”!” “去!里奥!”他咆哮著,唾沫横飞。 “把这件事给我传出去! 我要让高塔里的每一个人,让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所谓的利维亚的杰洛特,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93章 98.府邸魅影 5.8k 第90章 98.府邸魅影 5.8k 风有自己的声音在古勒塔,它听起来像是在摩擦石板的声音。 寒风鸣咽著钻进小巷。 凯克把自己缩进影子里,与砖墙的湿冷融为一体。 隱匿披风下,幻容药剂的草药味还没散乾净,丝丝缕缕地提醒著他。 就在不久前,瓦莱里乌斯那张因错而扭曲的脸有多么精彩。 一个无声的笑意牵动了他的嘴角。 很多时候,杰洛特这个名字,比猎魔人的法印管用多了。 巷子对面,城主府的轮廓黑沉沉地压过来。 那不是一座府邸,是堡垒。 瓦莱里乌斯的店铺跟它一比,简直像个塞满瓶瓶罐罐的杂物间。 凯克眯起眼,目光扫过城墙垛口,扫过上面来回步的钢盔轮廓。 火把的光在石墙上拖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吝音鬼都怕死。 亨德里克男爵显然也不例外。 也好。 他贴著墙壁,冰冷的空气呛入肺里,带来一阵清醒的刺痛。 正门是蠢货才会走的路。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守卫看不到的角落,那些被建筑自身切割出的黑暗地带。 炼金材料的价格他仿佛能闻到金幣在某个房间里堆积起来的、冰冷又迷人的气味。 那不是偷窃。 那只是“预支”一笔委託金。 顺手帮古勒塔的市民们挪走一些本不该属於贪官的负担。 他对自己这点小小的侠盗精神感到满意。 一抹火光从墙头晃过,他整个人立刻僵住,把自己更深地按入凹陷的墙角。 等到靴子踩过石板的沉重脚步声远去。 机会。 他的身体像是被阴影本身所牵引,没有一丝声响地滑出巷口。 下一个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化为一道扭曲的灰线。 暗影穿梭。 再次站定时,他已经靠在了主楼冰冷的后墙上。 这里更暗,空气里瀰漫著地窖和腐烂落叶的味道,窗户更少,墙壁更厚。 凯克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这个堡垒。 一个怕死又贪婪的男爵,会把最珍贵的东西藏在哪儿? 他很快发现了一扇守卫薄弱的侧门。 凯克没有尝试撬锁,而是將目光锁定在门上方一扇带有缝隙的窗户。 他集中精神,身体仿佛融化成一滩流动的黑暗,悄无声息地从窗缝中渗了进去。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巡逻脚步声。 凯克像幽灵一样在走廊里穿行,猎魔人的感官被放大。 他闻到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金幣的气味—.浓郁得带著铜锈和时光的痕跡,就在下方。 人类对黄金的贪婪,连这气味都变得如此与眾不同。 他循著气味,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一扇厚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这道锁———,三层联动的机械结构。 还带一个炼金术的扰乱符文,真是煞费苦心。 可惜,对我来说,还不够看。 因为,他並不打算费力去解。 铁门虽厚重,门轴与门框之间却存在著细微的缝隙,阴影在其中盘踞。 凯克再次故技重施,身体化作虚影,从门缝的阴影里穿梭了进去。 当凯克的身形在门后凝聚,一片金色的光海迎面扑来。 光芒如此之盛,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几乎能尝到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属於陈年金幣的铜腥味。 財富堆积成丘,珠宝的棱面折射出千万道炫目的光弧。 他向前迈出一步,想像著脚下即將踩实,能发出一阵悦耳的金属哗响。 但他的靴底只落在了冰冷的石头上。 寂静无声。 不对。 凯克的瞳孔猛然收缩。 空气里的光线是错的。 金幣的倒影里没有他的脸,只有一片模糊的扭曲,像水面一样晃动。 而在那片晃动的光晕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是符文。 “该死——” 他喉咙里挤出的诅咒还没落地。 那片金色的幻象便如碎裂的玻璃般,无声地、一片片地剥落、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地板中央,一个复杂的符文阵列被瞬间点燃,发出幽蓝色的光。 一声尖啸拔地而起,不是人声,不是钟鸣。 而是一种能刺穿耳膜、直抵头骨的魔法警报,瞬间撕裂了城主府的寧静。 身后传来巨石摩擦的轰响。 那扇门,他刚刚穿过的门。 已经变成了一堵落下的铁闸,门栓砸落的巨响宣告了他的死路。 墙壁里、天板上传来密集的机括绞动声。 像是整座府邸的骨骼都在活动,正从四面八方朝他这个异物挤压过来。 “有小偷!在地下室!” “封锁所有出口!” 杂乱的脚步声和盔甲的碰撞声由远及近,织成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凯克甚至来不及咒骂男爵的谨慎,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铁闸门被外面的人用战斧劈砍得砰砰作响,火星四溅。 就在门锁即將崩裂的前一刻,他將自己投入了阴影。 世界再次化为一条线。 他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一头撞进两队正冲向地窖的卫兵中间。 他没有回头。 转身,衝锋,一头扎进旁边的长廊。 墙上是描绘王室狩猎的巨大掛毯,画中贵族的脸在火光下显得阴森而可笑。 身后,五名卫兵的重甲脚步声像擂动的战鼓。 长廊尽头,另一面由盾牌和长戟组成的墙壁已经竖起,堵死了去路。 他被夹在了中间。 凯克的视线疯狂扫视,掠过石墙,掠过掛毯上褪色的丝线。 最终钉死在左侧墙壁上方,那两支交叉固定的仪仗长矛上。 追兵的呼吸声已在身后。 他没有后退,反而朝著墙壁猛衝,脚尖在墙基石上奋力一证,整个人向上弹起。 指尖触到冰冷的矛杆,他没有试图拔下它,而是用尽全身的重量,猛地向下一坠。 “嘶——啦!” 矛头被硬生生从固定架上扯脱,锋利的矛尖在厚重的掛毯上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他没有鬆手,身体紧贴著撕裂的织物,以长矛为摆轴,从追兵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上面!” 卫兵们惊恐地抬头,只看到一片巨大的、绣著狩猎犬的阴影当头罩下。 沉重的掛毯连同鬆动的掛架轰然砸落,瞬间將三名卫兵吞没、裹缠。 剩下两人也被绊倒,咒骂声和挣扎声混作一团。 凯克在空中拧身,落在他们身后,头也不回地衝进一个岔路,一个小型武器陈列厅。 走廊两侧,一排排擦得亮的骑士板甲拄著巨剑,像一队沉默的钢铁哨兵。 身后的怒吼声又近了。 他需要一个路障。 凯克没有片刻犹豫,侧身猛地撞向最近的一具盔甲。 沉重的金属与石制底座轰然倾倒,精准地砸向追兵的领头者。 盾牌发出一声闷响,那名卫兵被撞得向后跟跎,又带倒了身后的人。 但这还不够。 凯克左手在胸前划出一个迅猛的三角。 喻一一股无形的力道从他掌心爆发,並非推向人群。 而是狠狠地轰在走廊另一侧那两具盔甲的石基上。 刺耳的摩擦声中,两具沉重的钢铁哨兵连同底座一起滑向走廊中央。 与第一具撞成一团,彻底堵死了狭窄的通道。 “挪开!把这些该死的铁疙瘩挪开!” 卫兵队长的咆哮被堵在了那堆钢铁和石块后面。 但当他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清理路障时,凯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陈列厅的尽头。 他一口气跑上二楼,却被逼到了一个丁字路口。 左右两边都传来了卫兵的脚步声。 而正前方的走廊上,一名手持长戟、格外警惕的卫兵已经封死了去路。 他离得太近,任何试图强行衝过去的举动都会被长戟拦下。 凯克的目光向上移动,看到了悬掛在路口中央的那盏巨大的黄铜蜡烛吊灯。 数十支蜡烛在吊灯上燃烧,將整个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投下了无数交错复杂的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从腰间的杂物袋里摸出了一枚之前顺手捡来的石子。 他没有瞄准那名卫兵,而是算准角度。 手腕一抖,石子带著风声精准地砸在了吊灯的悬掛铁链上。 鐺!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铁链剧烈晃动,沉重的吊灯隨之疯狂摇摆起来。 一瞬间,整个空间的光线变得混乱不堪。 烛光乱舞,影子如同活物般在墙壁和地板上拉长、缩短、狂乱地扭动。 那名卫兵的注意力立刻被头顶的异动吸引。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双眼被摇曳的烛火晃得一阵眩晕。 就是现在! 在光影最混乱的那一刻,凯克的身形压到最低,如同一道贴地的幽灵。 他利用一个巨大的、由吊灯摆动產生的瞬时阴影作为掩护,从那名卫兵的脚边疾速掠过。 他的动作悄无声息,完美地融入了那片流动的黑暗之中。 当那名卫兵从晃眼的光线中回过神来,重新望向前方时,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凯克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前方不远处一扇虚掩的房门背后。 走廊里,卫兵们终於清理完路障,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队长!那傢伙太滑溜了!” 一个卫兵抱怨道。 “像只猴子,在走廊里根本抓不住他!” 刚刚回到城堡的马利克·冯·埃里克队长面沉似水,眼中燃烧著怒火。 “废物!” 他怒吼道。 “他只有一个人! 封锁所有楼层,把门窗都给我看死了! 他插翅难飞!他一定还在府里,给我搜! 就算把地砖撬开,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在又一次惊险地躲过一波围堵后,凯克发现自己被逼到了二楼的一条死胡同。 前方无路,后有追兵。 情急之下,他看到旁边有一扇虚掩著的房门,想也没想就一头钻了进去,並迅速將门关上。 房间里瀰漫著泥土和草药的气味。 凯克来不及观察,立刻闪身躲到一个巨大的书柜后面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同时全神贯注地聆听门外的动静。 追兵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他的去向,隨后又匆匆离去。 暂时安全了。 凯克这才鬆了口气,开始打量这个临时的藏身处。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全身心都还在思考如何逃跑,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感到了不適。 书桌上,一个玻璃器血里装著的致幻孢子让他眼皮一跳。 而旁边笼子里,一只身体扭曲、长出角质层的变异老鼠正在吱吱作响。 “这个房间是那个德鲁伊的? 泥土和草药味等等,这个玻璃器血里的东西是致幻孢子! 和下水道里的一模一样! 还有那只笼子里的老鼠,身体已经开始植物化了原来他已经开始研究这种变异了。 如果古勒塔还有谁能解决这场瘟疫,恐怕就只有他了。 希望他的研究能快点— 不等他深入思考,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且这次是衝著这个房间来的。 “外面又有脚步声了,这次是衝著这里来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 凯克心中一紧,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放弃了探究,將所有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逃亡上。 凯克悄悄打开房门,探头一看,走廊尽头正是怒气冲冲的卫队队长马利克。 “给我一间一间地搜!” 马利克咆哮著。 “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毛贼给我揪出来!” 凯克知道自己必须在包围圈形成前衝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房间里衝出,向著楼梯口的方向狂奔。 “在那儿!” 马利克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借著走廊摇曳的火光,他看清了那个从房间里衝出来的人影。 那是一头在阴影里也格外显眼的苍白长发,如同凛冬的霜雪。 当那人奔跑中警向他这边时,火光在他的眼中反射出非人的竖瞳光芒。 而最让马利克瞳孔紧缩的,是那人胸前隨著动作起伏的、一枚狞的狼头徽章。 白髮、兽瞳、狼学派徽章这些丹德里恩诗歌中的特徵。 瞬间让马利克想到了一个名字。 “利维亚的杰洛特—”” 他几乎是咬著牙念出了这个名字。 马利克的脑中“轰”的一声,怒火彻底点燃刚刚,他刚被一个名叫艾斯卡尔的猎魔人当眾羞辱,让他顏面尽失; 到了现在,另一个更富盛名的“白狼”杰洛特,竟然就以盗贼的身份闯进了城主府! 这帮该死的变种人,是约好了要把他马利克·冯·埃里克的脸面踩在脚下吗?! “好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马利克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个笑容,只是里面没有半分笑意。 那双眼睛里烧著火。 他提剑跟在那堆翻倒的盔甲后,声音在走廊里迴响。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狼”?只会躲在阴影里的小偷!” 他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充满了被羞辱后的狂怒,凯克退无可退,只能抽出钢剑。 剑刃出鞘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回敬了一声冷哼。 “抓得住我再说,队长。” 他刻意模仿著杰洛特的腔调。 下一瞬,剑锋就撞在了一起。 金属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 马利克的剑势又重又快,是那种在战场上只为杀人而练的招式。 每一击都带著破风声,直衝著凯克的喉咙和心臟。 凯克的手臂被震得发麻。 他刻意收敛了力道,剑路笨拙得只剩下格挡,身体完全靠著猎魔人的反应速度在闪避。 剑与剑的碰撞,更像是铁锤在砸他的剑。 他被逼得一步步后退,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 马利克的剑锋擦著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阵灼热的风。 他的攻势更密了,嘲讽也像唾沫一样喷涌而出。 “你的爪子呢?被哪个村妇拔掉了?” 又一次格挡。凯克感觉虎口都在开裂。 这傢伙被愤怒烧昏了头。 他闻到了马利克汗水的酸味,看到了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轻蔑。 很好。 “只会像个娘们一样躲?” 一记重劈当头压下,凯克狼狈地侧身,剑刃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砖上,进出火星。 “他们说你斩杀怪物! 我看你连一个真正的战士都不敢面对!” 凯克被逼得背脊几乎贴到了墙上,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预判那柄充满杀气的长剑的轨跡上。 他不去想別的,不去分析,只是感受著那股压力。 感受著自己体內那点刚刚耗尽的魔力,正在一丝丝地重新凝聚。 像一捧正在重新被注满的沙。 “还是说,你的名声——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 就在马利克说出这句话,用尽全力再次挥出一记横扫时,凯克看到了那个空隙。 那是一个因为用力过猛而无法立刻收回的姿势,一个剑势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体內的魔力已经恢復。 他没有反击。 他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按,一个无形的符號在他掌心与地面之间炸开。 不是对著马利克,而是对著他脚下的石板。 一股衝击波自下而上地爆开,马利克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后跟跎。 凯克则在同一刻,將自己重新掷入黑暗。 他的身形在马利克重新稳住重心之前,便已消失,“混蛋!” 马利克对著空无一人的走廊怒吼,声音里充满了被戏耍的暴怒与困惑。 “用这种下三滥的魔法!懦夫!回来!” 凯克一路衝到前院,然后猛地剎住脚步,躲进一座骑士雕像投下的阴影里。 他的心沉了下去。 前院里,火把通明。 数十名卫兵已经组成密不透风的防线。 长戟如林,弩箭上弦,寒光闪闪,封死了所有出口。 他看向远处另一片像样的阴影,估算著距离,差不多得有十多米。 太远了。 暗影穿梭的极限到不了那里。 他只要一现身,就会被立刻射成刺蝟。 就在他感到一阵焦躁的冰冷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府邸门口。 丹德里恩,穿著他那身骚包的紫色紧身衣,正风度翩地扶著城主的女儿伊莲诺拉下车。 “我亲爱的伊莲诺拉,今晚的月色,也不及你眼眸的万分之一—”” 凯克看见了。 在火把的光芒下,那对情侣投下了两道长长的、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 而所有的卫兵,所有的目光,都被那对光芒四射的男女所吸引。 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的、唯一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没有再犹豫。 凯克集中精神,调动起体內那股刚刚恢復的力量。 但这一次,他不是要穿梭,而是要消融。 他的身体变得扁平、稀薄,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 悄无声息地贴著地面滑行,最终完美地匯入了丹德里恩的脚下。 “嗯?” 正在甜言蜜语的丹德里恩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疑惑地低头,搓了搓手臂。 “奇怪——怎么突然凉的,像是踩到了一块冬天的冰。” 他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又踩了踩脚。 石板路还是那条石板路。 大概是夜里的露水吧。 他瀟洒地一笑,將这丝怪异拋之脑后。 执起伊莲诺拉的手,在手背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夜深了,我亲爱的夜鶯,愿你的梦境如我的歌声般甜美。” 伊莲诺拉羞涩地点头,转身走进了大门。 卫兵们为她让开路,又隨即关上了门。 丹德里恩优雅地转身,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向著城门的方向悠然离去。 藏在他影子里的凯克,能感受到他每一步的震动,能听到他那令人牙酸的曲调。 他就这样,在几十名卫兵的眼皮子底下,隨著那个全大陆最耀眼的行走聚光灯。 堂而皇之地、一步步地,离开了封锁线。 当丹德里恩的脚步踏出城主府大门范围的那一刻,凯克感觉到周围的杀气和视线瞬间被隔绝在外。 丹德里恩。 凯克在影子里无声地想。 这次算我欠你的。 虽然你永远不会知道。 第94章 99.北风炸弹 5.8k 第91章 99.北风炸弹 5.8k 月光如同一柄冰冷的银剑,刺穿古勒塔城废弃仓库的破损屋顶,在地面上投下一块斑驳的光斑空气中,陈年木料的腐朽气息与尘埃混合在一起光柱中,无数微尘正漫无目的地飞舞。 角落里堆著早已腐烂的麻袋和散架的木桶,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凯克选择这里,不仅是为了躲避卡珊德拉那如影隨形的威胁。 更是因为这种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最不容易引起卫兵们的注意。 他背靠著粗糙而冰冷的石墙。 远处酒馆模糊的喧囂和卫兵巡逻时盔甲碰撞的金属声,如同节拍器一般,让他时刻保持著必要的警惕。 刚刚从城主府的混乱中脱身,他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復。 他长舒一口气,开始盘点自己此行的“收穫”。 城主府一行,除了惹得一身腥,什么都没能带出来。 所有的战利品,都来自“瓦莱里乌斯之瓶”炼金商店的仓库。 凯克的意识沉入那片独特的精神空间,材料栏的十五个槽位中,九个已经填满。 他之前零零碎碎积攒的乌鸦羽毛、水鬼脑之类的杂物只占了六个格子。 而现在,新增的九个槽位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炼金材料。 炼製北风炸弹所需的硝石、公爵之水、珍珠粉和五味子,每一种都塞得满满当当,是完整的一箱。 除此之外,还有一整箱矮人烈酒,一大包作为催化剂和燃料的硫磺。 一袋用於製作燃烧弹的磷粉,以及用途广泛的马维管和金丝桃草药。 这些都是成箱或整包存放的,分量十足。 看著这些物资,凯克的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 他估算了一下,这些材料的总价值,恐怕接近五千克朗。 “果然,原始资本的积累,最初都要伴隨著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风险越高,回报越大。 艾斯卡尔要是知道我干了这事,非得把我的腿打断但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那些奸商当肥羊宰,这是必要的代价。 杰洛特,实在抱歉了,你的赫赫威名,先借我用上一用。” 他没有耽搁,立刻从空间中取出炼製北风炸弹的材料,准备开始工作。 毕竟,明天他们还要重返那危机四伏的下水道。 这一次,凯克没打算自己动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吸气。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默然。 凯克的手自己动了起来。 左手,托起公爵之水的玻璃瓶,瓶口倾斜,液体滴落。 没有一滴是多余的,仿佛有看不见的刻度尺在衡量著这一切。 腐蚀性的液体落进盛著珍珠粉的坩堝,嘶的一声轻响。 狂暴的性质被瞬间中和,没有半点菸雾溢出。 右手没閒著,指尖捻动,硝石在一种奇异的韵律中化为最细腻的粉末。 这双手不像人手,更像某种精密到毫无人性的仪器。 最要命的一步,是隔层。 那片用五味子製成的薄片,薄得像夏蝉的翅膀。 他的手指一一不,那台仪器一一將它嵌入炸弹的金属外壳。 分毫不差,完美地將两种即將互相撕咬的物质隔开。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烟火气。不是炼金,倒像是一场安静的处决。 不到十分钟,一颗“北风”炸弹躺在了他手边。 外壳的接缝密实得像天然生成,入手的分量,也和记忆中那些理论数据一模一样。 完美。 眼中的冰层融化了,凯克拿起那颗冰冷的铁球,端详片刻,一个满意的点头。 於是,他再次沉入那种状態。 第二十颗炸弹完成时,材料还剩下一半。 他把那些圆滚滚的铁疙瘩码在身前,月光下,泛著一层危险又勾人的光。 绷紧的神经猛然鬆弛下来,一股疲惫混杂著“一夜暴富”的眩晕感衝垮了他。 凯克头一歪,靠著冰冷的墙睡了过去。 嘴角掛著一丝笑,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一束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像一支箭,正钉在他脸上。 凯克猛地惊醒。 他几乎是凭著本能,一挥手,將面前的二十颗炸弹扫进系统空间。 他理了理压出褶子的猎装,匆匆溜出了这个藏身处,朝著铁匠铺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古勒塔,街道活了过来。 烤麵包的香气,牲口的骚味,混成一股熟悉的味道。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脸上是那种压不住的兴奋。 一个腰上繫著麵粉围裙的壮汉,声音压得像做贼,对著旁边一个瘦得像豆芽菜的信使嘀咕: “听说了? 瓦莱里乌斯之瓶,城里最好的那家炼金铺子,昨晚被掏空了!” “老板气得差点当场咽气! 信使的眼睛瞪得溜圆,嗓门也尖了起来: “可不是!整个仓库!连毛都没剩下!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人干的? 难道这小偷是龙吗?能装下那么多东西?” 人群里的凯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九箱。 他就拿了九箱。 这老东西,肯定把平时仓库里的损耗和自己贪污的都算到我头上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不过,他隨即又放宽了心。 这口黑锅,反正也是往杰洛特那张脸上扣,关他这个无名小卒什么事。 很快,流言有了更具体的轮廓。 “我听卫兵说的。” 一个刚从巡逻队旁边溜达过来的市民,正唾沫横飞地向朋友们炫耀。 “他们怀疑是那个白头髮的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 “有人瞧见一个白毛的影子,跟鬼一样,从仓库里飘了出来。” 立刻有人反驳: “不会吧?丹德里恩大师的歌里,他可是英雄。 英雄怎么会偷东西?” “英雄也要吃饭啊! 这世道,怪物越来越难杀,钱也金贵。 说不定早就改行了。 你想想,那身手,可比普通贼厉害多了!” 凯克在这些閒言碎语里穿行,终於看到了赛隆的铁匠铺。 艾斯卡尔就站在门口,那件厚重的深棕色羊皮夹克领子,在晨风里一抖一抖的。 他脚下,已经碾灭了一小撮菸头。 看见凯克从街角转出来,他立刻站直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那双属於猎魔人的眼睛,像两把刮骨刀,从上到下,把凯克削了一遍。 他的声音很低,像压了一整晚的火。 “你去哪了?” 停顿。 “一整晚都没回来。” 凯克下意识想搬出“躲卡珊德拉”那个藉口。 可念头刚起,就被他掐灭了。 炸弹的事怎么解释? 跟他说,自己昨晚去客串了一把梁上君子? 以这位老猎魔人的脾气,怕是真的会把自己的腿打断。 脑子飞快地转著,早就备好的那套说辞,自己浮了上来。 他眼珠一转,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 换上了一副疲惫、悲伤甚至带著几分屈辱的样子。 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看到他这副模样,心猛地向下一沉,最坏的猜测涌上心头。 “你你去找那个吸血鬼了?” 凯克没有直接回答,这种半说不说的话,最能引人遐想,也最不容易露出破绽。 他只是默默地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一颗製作精良的“北风”炸弹,递了过去。 眼神躲闪,仿佛那不是一颗炸弹,而是一份耻辱的证明。 “我去和卡珊德拉—做了个交易。” 艾斯卡尔看到那颗完美的炸弹,再看看凯克那副“被榨乾”的样子,瞬间急了。 他一把抓住凯克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凯克都感到了疼痛。 “什么交易?!” “你拿什么跟她换?!” 凯克只是用力把炸弹塞到艾斯卡尔手里。 然后又拿出几颗,低著头,用一种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换了二十个炸弹。” 艾斯卡尔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著手中冰冷沉重的炸弹,那完美的工艺绝不是普通炼金术士能做出来的。 他又抬眼看著凯克那苍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 一场“为了团队和生存,不惜牺牲自己,与女妖做屈辱交易”的悲壮戏码。 瞬间在他脑海中上演。 愤怒、震惊、心疼、愧疚——·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堵住了他的喉咙。 让他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最终长长地、沉重地嘆了一口气,鬆开了手,转而重重地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艾斯卡尔的声音变得无比复杂: “真是——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石楠根的菸斗,只是拿在手里摩,並没有点上。 “那个母蝙蝠—.不好应付吧? 凯克適时地点头,含糊,不发一言,像一头被榨乾了的公牛。 艾斯卡尔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重新硬了起来。 “既然付出了代价,就不能白费。” “走。 现在就去下水道,让那些虫子尝尝你用『牺牲”换来的东西!” 再无废话。 艾斯卡t尔领头,凯克跟上。 他们穿过后院,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们没走大街,默契地拐进一条窄巷,潮湿,不见天日,正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巷子尽头,一个生了锈的圆形铁柵栏。 一股腐烂和污秽混合的臭气,从缝隙里往上钻。 艾斯卡尔没犹豫,用撬棍別开沉重的柵栏,一个通往地下的黑洞就这么开著。 他最后看了一眼灰白的天空,跳了下去。 潮湿的恶臭扑面而来。 艾斯卡尔走在前面,脚步很稳,心里却不怎么踏实。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凯克,眼神里是那种“这孩子为我们付出太多了”的怜悯和自责。 凯克低著头,庆幸谎言管用,心里盘算著接下来要面对的血战。 拐角处,前方的污水“哗啦”一声炸开。 三只皮肤惨白、身形扭曲的变异水鬼嘶吼著扑了上来,腥臭的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艾斯卡尔脚步没停。 反手拔剑,一道银光。最前面那只水鬼的脑袋飞上了半空。 凯克左手推出,一道无形的力,把另一只撞在墙上,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 最后一只刚要扑向艾斯卡尔的后背,就被他回身一脚端翻,长剑顺势扎了下去,利落。 不到五秒。 两人没说一句话,只是走过户体时,不约而同地在靴子上蹭了蹭剑上的血。 他们又回到了那条瀰漫著孢子的通道。 这次有了准备,两人都屏住呼吸,加快了脚步。 可那些该死的东西还是钻了进来。 艾斯卡尔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 乾燥的松木,混著旧书卷的气味。 这味道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猛地回头,在昏暗通道的尽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穿著紫色长裙的窈窕身影,是香水炼金师莎乐美。 她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仿佛带著某种魔力,隨后身影便如青烟般消失在黑暗中。 艾斯卡尔愣住了,心跳漏了一拍。 他用力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 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冰冷的剑柄,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该死的孢子——” 他低声骂了一句,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个笑容甩出去。 可那画面黏在了脑子里,让他一阵烦躁。 他不再停留,咬著牙往前冲,像是要逃离那幻觉。 凯克同样受到了影响。 他眼前是卡珊德拉的脸,又媚又危险。 她伸出舌头,舔著嘴唇,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等著下一次“餵养”哦—”” 凯克打了个冷战。 这幻觉让他更加確信,必须儘快变强,摆脱这种被榨乾的命运。 两人强忍著不適,衝出了孢子通道,再次来到那个巨大的洞穴。 眼前的景象还是老样子。 黑色的甲虫匯成一片蠕动的海洋,“沙沙”声让人头皮发麻,感觉整个洞穴都在呼吸。 “就在洞口打!这里是瓶颈!” 艾斯卡尔吼道。 “凯克,准备好你的『交易品”!” 凯克没犹豫,从那片虚无中掏出一颗“北风”炸弹。 拉开引信,用尽全力扔进虫群最密集的地方。 轰! 极寒的能量炸开。 大片的甲虫被冻成冰雕,又被后面涌上来的同类撞得粉碎。冰晶和甲壳碎屑四处飞溅。 轰鸣和碎裂声在洞穴里迴荡。 黑色的潮水被一次次炸开缺口,又被悍不畏死的虫子填满。 凯克一颗接一颗地扔著炸弹,在他们面前筑起了一道由冰霜和死亡构成的防线,虫潮后方开始骚动。 几只体型大了一圈的傢伙出现了。 一只通体漆黑、脑袋上泛著金属光泽的重甲掘进虫,顶著“北风”边缘的寒气冲了出来。 它像一辆小號的攻城锤,撞碎同类的冰冻尸体,径直衝向艾斯卡尔。 地面都在轻微震动。 艾斯卡尔眼神一凝,没打算硬接。 他冷静地向旁边跨了一步,掘进虫的衝锋擦著他的身体掠过。 交错的瞬间,他的钢剑顺势劈在掘进虫的侧面。 “鐺!” 一串火星爆开,剑刃只在甲壳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该死的,这壳比巨魔的皮还硬!” 艾斯卡尔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吼道: “凯克,这些大傢伙我来!” 掘进虫正笨重地转身,艾斯卡尔左手已在空中画出一个符號。 “伊格尼!” 一束火舌,精准地舔在掘进虫头部的甲壳接缝处,那地方被烧得通红,“滋滋”作响。 艾斯卡尔知道,高温能让这玩意儿暂时变脆。 但麻烦没完。 侧面的土墙突然震动起来,泥土地往下掉。 第二只!它想从侧面挖过来,断他们的后路! “凯克,小心侧面!” 艾斯卡尔的吼声在洞穴里迴荡。他必须快。 他不再保留,迎著第一只掘进虫的反扑,不退反进。 一个亚克席法印的快速手势,让那头畜生有了一瞬间的迟钝。 就这半秒! 艾斯卡尔的身体猛地压低。 剑,像一条等候已久的毒蛇。从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刺了出去。 剑尖,分毫不差地扎进被伊格尼烧红的缝隙。 一剑穿脑。 掘进虫巨大的身体猛地一僵,轰然倒地。 凯克那边更棘手。 三只酸液喷射虫躲在虫潮后面,轮流朝他喷著绿色的酸液。 地上嘶嘶作响,冒著白烟,不断压缩著他能站的地方。 一滩酸液在他脚边炸开,溅起的液体把墙壁蚀得坑坑洼洼,也暂时遮住了光,投下一片扭曲的影子。 就是现在! 凯克心里一动。 又一发酸液袭来,他的身体却突然变得模糊,像一滴墨,融进了脚下的阴影里。 酸液击空,在地上烧出一个冒烟的洞。 下一秒,凯克已在几米外,靠近另一侧墙壁的阴影中现身。 这个位置,正好能打到那些躲在后面的喷射虫。 他没犹豫,將那股混著吸血鬼之力的魔力灌进剑里。 钢剑的剑身上,浮起一层不祥的红雾,像活物一样搏动。 他猛地挥出一剑。 一道半月形的红色剑气脱刃而出,带著尖啸,精准地飞向最左边那只喷射虫。 红色剑气击中目標,不只把它撞了个翘起,更猛然爆开,化作上百枚细小的血色尖刺。 一场小范围的血雨,瞬间把那只喷射虫和它身边的几只普通甲虫全罩了进去。 喷射虫柔软的腹部立刻被扎成了筛子。 它发出一声悽厉的哀鸣,绿色的酸液从伤口里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动作变得迟缓又痛苦。 血刺没能穿透骨骼,却在血肉里持续地搅动。 干掉一只,还有两只。 法印还在冷却,凯克立刻移动,借著地形和艾斯卡尔製造的混乱,跟剩下的两只周旋。 他顺手又从那片虚无中掏出一颗北风,朝著它们扔了过去。 爆炸的寒气,正好能拖延一下时间。 艾斯卡尔刚解决掉第一只掘进虫,侧面的墙壁“轰”的一声,被完全撞开。 第二只咆哮著冲了出来,目標直指正在躲避酸液、背对著它的凯克。 “凯克!背后!” 艾斯卡尔的警告声嘶力竭,可他想帮忙已经来不及。 凯克刚用第二次“阿尔德衝击斩”干掉最后一只喷射虫,听到警告,他甚至没回头。 一切早有预料。 他猛地转身,左手对准衝来的掘进虫和它撞开的那个大洞。 掌心红光大盛,像握著一颗血色的太阳。 “阿尔德·血爆!” 一股强大的圆形衝击波从他掌心喷出,狠狠撞在掘进虫的头上。 巨大的动能把它庞大的身子硬生生顶了回去,重新塞进了它自己挖出的通道里。 更要命的是,这股力量,引爆了本就脆弱的通道顶部的岩石。 无数碎石和土方轰然塌下,瞬间就把那只掘进虫和整个侧面通道给埋了个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爆裂的血能尖刺也刺入了掘进虫的头部。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生命力,顺著某种看不见的联繫,流回凯克体內,稍微缓解了些许疲惫。 两只精英怪一死,虫潮没了指挥,开始乱了阵脚。 它们不再前冲,而是互相拥挤著,最后像退潮一样,退回了洞穴深处的黑暗里。 洞穴里终於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甲壳碎片、冰渣和战斗的痕跡。 两人都喘著粗气,浑身是怪物的粘液和尘土,身上也多了几道无关痛痒的口子。 艾斯卡尔走到凯克身边,看了一眼被乱石封死的侧通道,又看了看凯克身上还没散尽的血色魔力,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开口,声音里带著疲惫,但那审视的目光,最终化为一句不怎么情愿的讚许: “干得不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你那身乱七八糟的血魔法—虽然看著就让人不舒服,但確实管用。”” 凯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们看著眼前那条通往“沉睡园”的路,不再有虫子阻挡。 任务,可以继续了。 第95章 100.无妄之灾 4k 第92章 100.无妄之灾 4k 1260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亚甸北境的原野。 马蹄踏在古勒塔城门下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单调而疲惫的轻响。 杰洛特抬起头,灰白色的髮丝从兜帽边缘垂下,他眯起那双非人的金色竖瞳,看著城门上雕刻的“古勒塔”字样。 高大城墙投下的阴影带来了一丝凉意,却驱不散他深入骨髓的疲惫。 空气中混杂著燃烧不充分的煤炭味、牲畜的粪便味和远处麵包房飘来的隱约麦香。 这是一座活著的城市所特有的、算不上好闻但却充满生气的味道。 他结束了在三寒鸦堡那边的烂摊子,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 “古勒塔——” 杰洛特低声念叨著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他喉咙里打了个转,像两片乾燥的浮石相互摩擦。 丹德里恩当然吹嘘过这里。 那个诗人,舌头比他钱包里的克朗还多。 他说这里的矮人啤酒,能像战斧一样劈开你的喉咙。 还说蜜酒甜得能让死人爬起来唱歌。 杰洛特只希望那个到处饶舌的蠢货,这次至少能说对一半。 他伸出手,在那熟悉的脖颈上拍了拍,掌心下传来萝卜温热的、让人心安的肌肉纹理。 马儿喷出一团白气,烦躁地响了个鼻。 “就快了,萝卜。” 一个马既。 一捆燕麦。 或许还能有根胡萝卜。 至於我— 一桶热水。 能烫掉一层皮的那种,把这该死的龙粪味儿和半个泰莫利亚的尘土全衝进下水道。 然后是一家酒馆,越吵越好。 找个最暗的角落,来一杯烈酒。 不,两杯。 也许再来只烤鸡,淋满油腻的肉汁。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没人认识我,没人多看我一眼。 命运,今天就放过我吧。” 他把兜帽的边缘又往下拉了拉,那头扎眼的白髮。 那双能让小孩做噩梦的眼睛,最好都藏进阴影里,他只想做个旅人,一个普普通通、可以被瞬间遗忘的旅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前方城市的嘈杂里。 城门洞的阴影吞没了他,又將他吐在宽阔的主干道上,他立刻感受到了那些目光。 起初,那只是种熟悉的刺痛感,是猎魔人这个身份的赠品。 他早已习惯了,就像习惯自己靴子里的石子。 厌恶,恐惧,还有赤裸裸的好奇。 他步伐不变,眼神甚至懒得抬一下,一颗心早已被磨出了厚茧。 但有些不对劲。 一种错位感,像弹错的鲁特琴弦,他看见街边一个正在晾晒衣物的妇人,动作猛地一僵,闪电般抓过身边孩子的手。 她的嘴唇翁动著,压低了声音,可那眼神却像淬过的针尖,直直扎过来。 他看到几个靠在墙边无所事事的男人,嘴角咧开不怀好意的笑容,用手肘互相推揉著。 那些目光里,除了他早已习惯的恐惧,更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看好戏般的恶意。 空气中飘荡的窃窃私语,內容也並非他所熟悉的“看,一个变种人”或者“离那个怪胎远点”。 他的超凡听力,从嘈杂的人声中精准地剥离出几个不断重复的词汇。 “—·就是他!” “影狼来了!胆子真大,还敢回来!” “盗贼!快看,那个卑鄙的盗贼!” “瓦莱里乌斯仓库炼金材料这些词汇像一把把没有实体的钥匙,试图打开一扇杰洛特根本不知道存在的门。 他的步伐不自觉地放缓了。 虽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冷漠表情,但內心的警报已经被拉响。 他的手从韁绳上移开,自然地垂在身体一侧,离腰间银剑的剑柄更近了一些,但绝不会主动去碰触。 这是一种融入本能的戒备姿態。 他的眼神不再是旅途劳顿后的放空,而是变得锐利起来,像鹰集一样快速扫过周围的人群。 他分析著那些面孔上的情绪一一愤怒、恐惧,以及一种——看好戏的兴奋。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人群像是被一块无形的磁石所吸引,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起初只是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但很快,他们便越聚越多,形成一个充满敌意的包围圈,彻底堵住了杰洛特前行的道路疲惫感像一层蜕下的蛇皮,从他身上剥落。 他没有动,只是那略微佝僂的背脊,在一瞬间绷直了。 一种全然的静止,猎食者在发动攻击前的静止。 他脚下的土地仿佛生了根,任凭四周涌来的恶意如何拍打,也只是一块沉默的顽石。 下頜的肌肉绷成一道不明显的棱。 那双非人的金色竖瞳缓缓扫过,从一张脸,到下一张脸。 目光里没有热度,像冬日河面上的浮冰,却让每一个接触到它的人,都感到一阵从脊椎窜起的寒意。 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住了,脖子后面冰凉。 “让开。” 声音沙哑,不大,却像一把锥子,轻易刺穿了所有嘈杂。 人群像被烫到一样向后缩了一下,隨即又被后面的人推著挤了回来。 无人退散。一阵压抑的喻嗡声从人墙深处瀰漫开来,像是受惊的蜂巢。 那声音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一种属於群体的、虚假的力量。 杰洛特耐心地等著。 心跳一次,两次,三次。 “我不想再说一遍。” 话语里的温度彻底消失了。 “你们挡路了。” 这是警告。也是他对自己正在燃起的某种东西最后的压制。 在这座陌生的城里先动手,就等於输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侧街传来。 鏗、鏘、鏗、鏘。 金属敲击石板路的声音。 “眶!” 一声脆响,一队卫兵已经用交叉的长戟组成了一道墙,不偏不倚地,拦在他和萝卜面前。 动作精准得像钟錶里的齿轮。 刚刚还鼓譟的人群,被这身制服和钢铁的出现嚇得四散退开,在广场边缘自动围成一个巨大的、供人看戏的圆圈。 马利克·冯·埃里克队长这才从他的卫兵身后走出来。 他身上的甲胃擦得亮,每走一步,都反射著冬日刺眼的阳光。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锁定了目標。 他在一个自认足够安全,又足以彰显权威的距离外停下。 “利维亚的杰洛特。”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像在宣读一份早就写好的布告。 杰洛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空著的那只手,又轻轻拍了拍萝卜的脖子,安抚著有些焦躁的坐骑。 他的手离剑柄不远,但姿態放鬆,没有半分要去触碰的意思。 又来了。 他抬起眼,迎上那双冰蓝色的目光。 一个穿著光鲜盔甲的男人,眼神里却写满了不安。 想在市民面前证明什么? 证明他能控制一个猎魔人? 还是炫耀他那点可怜的权力? 无聊透顶。 杰洛特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问路。 “队长。” 他平静地回应,目光从马利克肩上那代表官阶的徽章上轻轻扫过,表明自己认可对方的身份。 这是一种微妙的、不卑不亢的礼节。 “你和你的手下,挡住路了。” 这句话没有挑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潜台词却是: “如果你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滥用职权。 妨碍一个自由人一—哪怕他是个变种人一—的合法通行。” 看到杰洛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马利克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这平静的姿態,在他眼中就是最赤裸的挑畔。 一个变种人,一个怪物,本应在他面前表现出畏惧,哪怕是偽装出的顺从。 杰洛特这种近乎蔑视的镇定,是对他权威的无声践踏。 卫队长握著剑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让他立刻想起了昨天艾斯卡尔带给他的羞辱,想起了丹德里恩在伊莲诺拉面前的风光。 还有昨天晚上杰洛特从自己手上逃窜的场景· 新仇旧恨,一併涌上心头。 马利克的表情有些僵硬,隨即又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 他稍稍侧过身,將一直躲在他身后的一个人让了出来,仿佛在展示一件无可辩驳的、决定性的证据。 “我想,这位先生有话要对你说。” 炼金大师瓦莱里乌斯立刻像一条被放出笼子的猎犬般衝上前来。 但他刻意与杰洛特保持著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仿佛多呼吸一口杰洛特周围的空气,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污染。 他用一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杰洛特。 他的声音尖锐而悲愴,充满了精心排练过的戏剧性,瞬间刺破了广场上短暂的寂静。 “就是他!” “马利克队长!各位尊敬的市民们! 就是这个这个影狼!” 他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到周围的市民脸上纷纷露出愤怒与同情的神色。 瓦莱里乌斯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微笑,隨即又立刻被悲痛的表情所取代。 “昨夜! 他用那闻所未闻的、卑鄙的暗影魔法,像个无耻的幽灵一样潜入了我的店铺! 我那神圣的、用於救死扶伤的炼金仓库,被他洗劫一空! 那是我毕生的心血啊!” 瓦莱里乌斯猛地转向人群,张开双臂,眼中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他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调,对著所有市民哭诉道: “各位! 你们以为他偷走的仅仅是我的財產吗? 不!” “他偷走了能治疗你们孩子热病的月见草! 他偷走了能让战场归来的土兵续命的珍贵试剂! 如今全城物资短缺,炼金材料价格飞涨,罪魁祸首就站在这里! 他根本不是什么狩猎怪物的英雄,他是一个披著人皮的恶魔!” 人群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小偷!” “把他吊死!” 咒骂声和叫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涌向广场中央的杰洛特。 马利克在最恰当的时机。 再次上前一步,姿態优雅地站在了瓦莱里乌斯身前,摆出一个保护者的姿態。 他居高临下地看著杰洛特,冰蓝色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一种大权在握的胜利快感。 “一个会使用下三滥暗影魔法的怪物,恰好出现在我的城市里。 而我的城市,恰好就发生了需要这种下三滥伎俩才能犯下的罪案。”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不仅如此。 就在昨夜,我亲眼所见,一个窃贼潜入了城主府。 一个有著和你同样面孔的窃贼! 他在我的追捕下,化作一道影子逃之天天。 现在,你告诉我,利维亚的杰洛特,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马利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昨夜被戏要的耻辱感让他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 “现在,整座城市都在指控你。 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影狼”。“暗影魔法”。 这两个词钻进杰洛特的耳朵,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隨即又抚平。 那不是心虚,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一种被捲入某种巨大、荒唐的闹剧时,所特有的、混杂著厌烦与不祥的预感。 他没有动怒。 怒火只会烧掉理智,让剑刃变钝。 他只是看著马利克,眼神像是看著一个在高烧中说胡话的病人。 “我从三寒鸦堡来。” 声音依旧是那种可怕的平稳,像在敘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穿过亚甸的森林,走了三天。 不信的话,可以去查城门的入境记录。 或者.” 他顿了顿,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刀锋般的讥消。 “你也可以过来,闻闻我马鞍上的灰尘。” 那双非人的眼晴在马利克脸上停留了片刻。 “至於影狼和暗影魔法— 他几乎没出声地笑了一下,那气音里满是对眼前这幕景象的轻蔑。 “队长,看来你很急著需要一个罪犯。”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煽动的人群,又回到马利克那张写满正义的脸上。 “是为了掩盖无能? 还是为了发泄点別的东西?” 语调平静得近乎残忍,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场闹剧的核心。 “你们不是在找一个盗贼。” “你们只是在找一个怪物,来承担所有人的怒火和愚蠢。” “而我,恰好路过。” 第96章 101.影狼之名 4.2k 第93章 101.影狼之名 4.2k 这几句话,让广场上沸腾的喧囂出现了瞬间的凝滯。 然而,这片刻的寂静,却成了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道火星。 马利克·冯·埃里克队长的脸,因为被这轻蔑的言语刺中,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不是阴谋被揭穿的愤怒,而是他身为卫队队长、身为贵族的权威连同他昨夜亲身经歷的耻辱,被当眾撕开並肆意践踏后的暴怒。 他猛地上前一步,右手重重地按在剑柄上,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肌肉紧绷,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著熊熊怒火,仿佛要將杰洛特吞噬。 “怪物?” 他咆哮道,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形。 “我昨夜亲眼看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怪物”!” “他用我闻所未闻的卑鄙使俩,从我的眼前溜走!” “你以为用这种言巧语,就能抹去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吗?” “在古勒塔,我的话,就是证据!” 杰洛特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见过无数谎言。 政客的、强盗的、国王的谎言总有其固有的“味道”。 眼神的闪躲、声调的虚浮、为了掩盖心虚而刻意拔高的音量。 但马利克的愤怒不一样。 在那张因充血而扭曲的脸上,杰洛特没有看到阴谋家的算计。 反而看到了一种困惑与屈辱交织的狂怒那不是一个设下陷阱的猎人看到猎物挣扎的表情。 而更像是一头雄狮被一只跳蚤戏要后,无法理解又怒不可遏的模样。 他咆哮中的每一个音节都无比坚实,源於一段被他自己確认为“真实”的记忆。 这傢伙的语气.这不是在演戏。 他不是在单纯地构捻。 而是在捍卫一段他自已深信不疑的、甚至感到耻辱的“事实”。 这个穿著光鲜盔甲的蠢货,真的相信他昨晚看到了“我”。 这比单纯的陷害要麻烦得多。 愚蠢可以被利用,但信念信念是铜墙铁壁。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污衊。 而更像是.一场误认? 或者一一某种“故意被人误导”的布置? 杰洛特的眼神微微冷了几分。 他开始意识到,这场来自古勒塔的风暴,背后可能藏著一个远比“群眾愚昧”更加复杂的动机也许,这不是他们“想要一个怪物”,而是一一有人“替他们造了一个”。 炼金师瓦莱里乌斯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那瘦削的身影从马利克身后再次探出。 鼻子在空气中神经质地抽动著,像一只搜寻松露的猪。 “没错!就是那股味道!” 他的声音尖利而狂热,仿佛发现了神启。 “我闻到了!绝不会错!” 他没有靠近杰洛特,却像真的闻到了什么一样,陶醉地闭上眼睛。 “那不是单纯的硫磺和水银那里面混杂著炼金药剂残留的刺鼻酸味,是那些变种人特有的味道! 还有还有一种乾涸血液的金属腥气,像是某种邪恶仪式的残留物! 它污染了我神圣的实验室,那股味道,至今还附著在我的鼻腔里!” 变种人的味道— 杰洛特不易察觉地耸了耸鼻子,他那远超常人的感官在空气中仔细分辨。 然而,他闻到的只有牲畜的粪便味、潮湿石墙的霉味、燃烧不充分的煤灰味,以及人群聚集时特有的汗臭。 这里没有异常的炼金气味。 他说得煞有介事。 气味是不会说谎的,但他显然闻错了。 或者有人刻意留下了什么东西,一些只有他这种偏执狂才能“闻”到的东西。 这个所谓的“影狼”,不是个简单的盗贼。 “既然如此” 马利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为了追回被盗的关键炼金材料,防止其被用於危害城市。 我宣布,必须立即对你进行搜查!” 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命令。 他手臂一挥,周围的卫兵立刻收紧了包围圈。 长戟的锋刃在阴沉的光线下闪著寒光,金属摩擦声刺耳地响起。 搜查? 如果他们真的相信我是贼,他们就会期望找到赃物。 如果他们期望找到.他们就一定会找到。 杰洛特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用一种安抚性的动作,轻轻拍了拍萝卜的脖子。 他的视线越过卫兵们的头盔,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著一张张愤怒或麻木的脸。 试图在人群中寻找任何可疑的、不属於“愤怒市民”的表情。 他在寻找那个藏在幕后的、真正的操纵者。 一名卫兵奉命上前他年轻的脸上带著一种履行命令时的麻木。 眼神刻意避开杰洛特的眼睛,仿佛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他粗鲁地解开杰洛特掛在马鞍上的皮袋,一股属於杰洛特旅途的味道散发出来。 皮革、马汗、乾粮和隱约的草药味。 卫兵的手伸了进去,胡乱地翻搅著。 杰洛特能听到自己那些零碎的家当发出的轻响: 打火石与铁片碰撞的脆响、一小袋盐的沙沙声、还有几颗怪物牙齿互相磕碰的沉闷声音。 这些伴隨他穿越无数荒野的、充满记忆的物品,此刻正被一双陌生的手粗暴地褻瀆。 年轻卫兵的表情先是困惑,显然,他没有找到他被暗示会找到的“大量赃物”。 终於,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物件。 他有些费力地將其抽了出来,举到半空中。 那是一个用深色玻璃製成的小瓶,瓶身粗糙。 上面还沾著旅途的风尘,瓶口用一块简单的、已经发黑的蜡封著。 这是猎魔人行囊中最常见不过的东西,廉价、实用,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这东西出现的瞬间,瓦莱里乌斯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鯊鱼般猛衝过来。 他甚至不需要靠近,不需要看清细节。 在看到那个玻璃瓶的剎那,他那因偏执而高度紧张的神经,就为他构建了完整的“证据链”。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著那个普通的小瓶,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扭曲,充满了找到真理般的狂喜。 “瓶子! 就是这种炼金师专用的瓶子!” “我仓库里成百上千个!” “他偷走了我的存货,现在还敢带在身上!” 他猛地转向人群,又转向马利克。 脸上是一种病態的、自我陶醉的亢奋。 “队长,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证据!” “问问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从我那里偷走的月见草精华。 还是他用我的材料调配出的什么下三滥的毒药?!” 一股寒意,比北境的寒风更刺骨,瞬间穿透了杰洛特的脊髓。 他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个瓶子,他熟悉它在马鞍袋里每一次顛簸时的触感。 燕子·我最后一瓶燕子药水。 瓶子是路上在某个村镇买的,蜡封是我自己用篝火融化的。 普通,廉价,隨处可见。 用这个来当证据? 太粗糙了。 任何一个清醒的法官都能看出其中的破绽。 但.等等。 杰洛特的思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划破迷雾。 破绽。 关键就在於此。 那个真正的盗贼,那个“影狼”。 他根本没有在他的行囊里放入任何属於瓦莱里乌斯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放进来。 如果他放了一件刻有瓦莱里乌斯標记的物品,那叫栽赃。 虽然直接,但事后容易被查出是偽造。 而现在这更高明,也更恶毒。 他根本不需要栽赃。他只是利用。 他利用了一个顛扑不破的事实:一个风尘僕僕的猎魔人,行囊里必然会有炼金药剂。 他利用了瓦莱里乌斯的偏执与无知。 算准了这个炼金师会把任何与炼金相关的东西,都当成是他失窃的財產。 他不是用一个虚假的“物证”来陷害我。 他是用我自己的东西,用一个被扭曲的“事实”,来给我定罪。 这手法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盗贼。 这是一个猎人,一个懂得如何利用猎物周围环境来布置陷阱的猎人。 一个..—对他,或者说。 对猎魔人这个群体相当了解的猎人。 这不是卫兵队长的误认。 这是影狼早已准备好陷害。 杰洛特的下顎线绷得如一块坚冰。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个作为“证物”的燕子药水瓶上停留一秒。 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竖瞳穿过愤怒的人群。 越过自以为是的马利克和狂热的瓦莱里乌斯,望向了古勒塔城更高处的屋顶和钟楼。 他的眼神不再是寻找一个具体的、鬼鬼票票的身影。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冷冽的审视。 他正在无形中与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进行第一次交锋。 评估著对方的智慧、胆识,以及那份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冰冷的恶意。 他被將了一军,彻彻底底。 “物证”的出现,彻底引爆了人群的怒火。 他们不再满足於窃窃私语,开始向前推揉,叫骂声不绝於耳。 一个被挤倒的小孩发出了响亮的哭声。 萝卜受到惊嚇,开始不安地刨著前蹄,鼻孔里发出威胁性的嘶鸣,眼看就要衝撞人群。 看到马匹即將失控伤人,杰洛特几乎是本能地、快速地抬起手,对著萝下的方向。 五指微张,做出了一个简洁而迅速的亚克席法印手势。 他的全部意图,只是为了让他的坐骑冷静下来,避免无辜者受伤。 这是一个猎魔人控制局面的职业习惯,一个出於善意的举动。 安静,萝卜。別伤到人。 然而,这个举动,在马利克的眼中,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懂法印的细微差別。 他只看到杰洛特在“人赃並获”之后。 面对卫兵的包围,立刻抬手对人群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施法动作。 这与他昨夜所见的那个“窃贼”化作影子消失前的动作何其相似! 这是最后的、无可辩驳的罪证闭环! 萝卜瞬间安静了下来,温顺地低下了头。 但在市民眼中,他们只看到那个白髮怪物手一挥,一头即將暴怒的战马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瞬间静止。 这种超乎理解的力量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內心的恐惧。 杰洛特保护市民的举动,被完美地解读为他施展“暗影魔法”的铁证。 “妖术!” 马利克发出了震天的咆哮,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他想动手!和昨晚一样!” “他想用邪恶的魔法控制我们!拿下他!” 死局已定。 人证(一个坚信不疑的队长),物证(一个被曲解的瓶子),罪行(一个被误读的法印)。 完美的风暴。 他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已经拥有了自己编织的“真相”。 任何反抗,都只会让这个“真相”更加血腥、更加真实。 拔剑,这里会躺下十几个卫兵。 然后我会被全城通缉,永远找不到那个躲在暗处的“我”。 进监狱,游戏规则会改变。 在笼子里,猎物有时会看得更清楚。 杰洛特缓缓地、刻意地放下了刚刚施法的手,然后是另一只手。 他没有举过头顶,那太像投降。 他只是將双手张开,掌心向前,置於身体两侧。 这是一个表示“我没有武器,也没有敌意”的通用姿態。 这个动作充满了力量感,不是屈服,而是掌控。 他冰冷的金色眼瞳最后一次扫过马利克和瓦莱里乌斯。 那眼神让两人同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不是失败者的眼神。 而是像一个棋手在看著两个已经落入陷阱却不自知的棋子。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一团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然后消散,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然后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铁片划过石头,清晰地传到马利克耳中: “带路吧,队长。” 杰洛特的目光直视著马利克,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却带著一种令人不安的预示。 “我倒想看看,你的监狱是否比你的指控更牢固。” 卫兵们迟疑了一下,才在马利克的怒喝声中上前。 他们收缴了杰洛特的双剑,钢剑和银剑。 那熟悉的重量从他背上消失,让他感到一丝短暂的不適。 冰冷的锁住了他的手腕,发出沉闷的声响。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仿佛在躲避瘟疫。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囂与光亮。 在牢房的黑暗与腐臭中,杰洛特背靠著冰冷的石墙缓缓坐下。 他闭上眼睛,外界的闹剧已经落幕。 现在,他开始在脑海中,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重构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寻找那个真正的“影狼”留下的、蛛丝马跡。 战斗並未结束,只是转换了战场。 第97章 102.腐朽之心 5.7k 第94章 102.腐朽之心 5.7k 隨著一阵牙酸的摩擦声。 沉重的石门终於被撬开一道缝,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两人合力,將那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巨石彻底推开。 一股气味撞了进来。 又湿又冷,带著烂泥和苔蘚的腥气。 但底下—还埋著一股甜味,像水果放到烂透时那种让人反胃的腻味。 门后,黑暗向两侧铺开。 借著一点幽光,凯克勉强分辨出这是一条环形走廊。 那些线条优美得不像人类手笔,是精灵风格? 它们在黑暗里若隱若现,像一具被挖空的巨兽骨架。 但这骨架早已病入膏育。 黑紫色的枯根,像无数条挣狞的血管。 死死勒住苍白的墙壁与廊柱,从石质的皮肤里鼓胀出来。 光...是从哪来的? 凯克的视线在黑暗中搜寻,最后落在了墙角。 一丛丛蘑菇,正发出病態的、微弱的紫光。 那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把一切都染上了不详的色彩。 他眼瞳里倒映著那片诡异的紫色。 “哇哦。” 一声惊嘆从他喉咙里溜了出来。 “这个沉睡园——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著了魔,脚下不受控制地向前探去。 一步。 就想再看清一点。 “別动。” 一只手,铁钳似的,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將他扯了回来。 艾斯卡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定,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微微眯著眼,审视著前方的幽光,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黑暗里。 “空气——不对劲。” 他弯下腰,手指在地上捻起一块碎石。手腕一抖。 石子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线,精准地射向最近的那丛发光蘑菇。 触碰的瞬间。 噗一一声音很轻,像针尖戳破了水泡。 那丛蘑菇猛地涨大了一圈,隨即炸开。 一团粘稠的紫色孢子云,带著微弱的“嘶嘶”声喷射出来。 两人退得够快了。 但还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粉尘钻进了鼻子。 一口气没喘匀,喉咙里就像被塞进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凯克弓下身子,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捶著胸口,感觉四肢灌了铅,连抬起手臂都费劲。 体力.恢復的速度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咳—·咳咳!” 他好不容易直起腰,声音沙哑,“行吧——教训我记住了。”” 他2出一口睡沫。 “漂亮玩意儿都有毒,童话里全是鬼话。” 艾斯卡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將肺里最后一丝不祥也一同挤出去。 他警了一眼凯克,那张疤痕累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只是陷阱。” 他的声音很冷。 “是警报。 也是这里的一部分。” “我们吵醒了某些东西,小子。” 话音未落。 走廊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 像是骨头在地上拖行,一下,又一下。 一股更浓的恶臭涌了过来,混著泥土和腐肉的气味。 几个的影子从黑暗里挤了出来。 乾的身体。 寄生在上面的菌类,与那些发光的蘑菇同出一源。 它们的动作迟缓,但那份恶意,纯粹得嚇人。 凯克的眼神一凝,手已经摸向了腰带上的北风炸弹。 “別把那些昂贵的玩意儿当石头扔。” 艾斯卡尔的声音及时制止了他。 “我可不想明天看见你被吸成一具乾尸掛在墙上。” 凯克的手指在炸弹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摩了一下。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鬆开了。 艾斯卡尔的钢剑已经出鞘,剑身镀银,在紫光下淌过一道冰冷的清辉。 他迎了上去,脚步沉稳,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他的剑活了过来。 没有哨的步法,只是简单的旋转、格挡、突刺。 剑锋黏著那两具摇晃的尸骸,像一条银色的蛇,总能出现在最刁钻的地方。 將它们死死地挡在那些发光蘑菇够不著的一小片空地上。 凯克的剑也出了鞘,从侧翼切入。 他没打算和那些东西硬拼力气,那太蠢了。 他像只猫,绕著战圈游走。 剑锋一次次掠过怪物的膝盖、手肘,带起一溜黑色的碎屑。 逼它们转身,给艾斯卡尔製造空隙。 一次交错。 凯克注意到,无论他在侧面弄出多大的动静,那怪物空洞的眼窝,始终死死地盯著正前方的艾斯卡尔。 背后.—·空门大开。 等等。 艾斯卡尔在前头,那东西就死盯著他。 我在这边跳来跳去,它连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 只看最近的? .——有了。 他虚晃一剑逼退眼前的怪物,不再浪费体力。 目光越过那东西的肩膀,投向了它身后不远处的一丛发光蘑菇。 他深吸一口气。 左手在胸前飞快地划了一个符號。 “阿尔德!” 一股无形的推力从他掌心衝出,越过腐菌尸骸,精准地轰在远处的蘑菇上。 轰! 紫色的毒云猛然炸开,瞬间將那具毫无防备的尸骸整个吞了进去。 它的动作—慢下来了。 像是陷进了泥潭,每一步都僵硬无比。 艾斯卡尔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的身体陀螺般一旋,银剑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 噗。 一颗乾的脑袋飞了起来。 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很快就將这几个不速之客清理乾净。 艾斯卡尔收剑,剑尖滴落著粘稠的液体。 他看著凯克的战术,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脑子还行。” 他甩掉剑上的污物。 “省点力气。大傢伙还在后头。” 凯克心里那口气总算鬆了下来。 还好还好能利用这些蘑菇。 不然光是这几具尸骸,就能把人的力气耗干。 “看来也没那么难对付。” 他甩了甩自己的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轻鬆。 “別大意。” 艾斯卡尔的视线却落在了地上,扫过那些看起来和普通枯根没什么两样的东西。 “这里没一样东西,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们沿著被腐根盘踞的走廊继续往里走。 那些黑紫色的根须遍布地板和墙角,覆著一层湿滑的粘液。 在幽光下,毫不起眼。 就在凯克即將踏上一片看似乾枯的根须时。 他自己却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瞬间紧绷,艾斯卡尔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凯克微微眯起眼睛,他那非同常人的感官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 凯克的声音压得很低,视线死死锁定在脚前的地面。 “这些根和旁边的有点不一样。 它们的紫色更深,而且我感觉它们在『呼吸”。 有种非常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律动。” 艾斯卡尔闻言,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手腕一抖,將石子精准地弹了过去。 石子刚一碰到那片根须,异变陡生! 数十条看似僵死的树根如毒蛇般猛然活化。 从地面弹起,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罗网,狠狠地绞向刚才凯克將要落足之处。 他甚至能想像到,若是自己刚才踩了上去,脚踝会被怎样死死缠住。 这一烧,似乎把附近更多的“居民”都给惹了出来。 拐角处,又有两具腐菌尸骸摇摇晃晃地走出,径直朝著他们过来。 “我来!” 艾斯卡尔低吼一声,不退反进,主动迎了上去,將那两具东西死死拦在安全距离之外。 “陷阱归我!” 凯克沉声道。 他没再靠近那些活化的树根,而是退开几步,双手在胸前交错。 “伊格尼!” 一道火焰喷涌而出,瞬间將那片蠕动的“枯根”吞没。 根须在烈焰中发出油脂被点燃般的“嘶嘶”声,痛苦地蜷缩、碳化,彻底没了动静。 脚下的威胁消失了。 凯克立刻转身,重新扑向战斗。 没了陷阱的肘,两人的动作都舒展了许多。 艾斯卡尔的剑稳得像磐石,正面顶住了衝击。 凯克则像道影子,从侧翼切入,剑光交错,很快就把那两具被引来的尸骸拆成了零件。 周围暂时安静下来。 艾斯卡尔警了一眼地上那片焦黑,又看了一眼凯克,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多停留,继续沿著这条路往下走。 终於,走廊到了尽头。 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仿佛从一条幽暗的血管,步入了一颗正在腐烂的巨大心臟。 一个宏伟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圆形大厅。 高耸的穹顶隱没在头顶的黑暗里,只有优美的弧线证明著它曾经存在。 几十根雕石柱环绕四周,却被巨蟒般的黑紫树根死死勒住。 石柱表面布满裂痕,仿佛隨时都会被绞碎。 脚下是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如今也裂纹遍布。 腐化的根须从缝隙里钻出来,贪婪地吮吸著什么。 整个大厅的光,来自比走廊里密集百倍的发光菌丛。 它们匯成一片片紫色的光海,把这里照得像某个异界的神殿。 空气里飘著孢子和尘埃,在紫光下浮动,一切都显得不真切。 两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大厅中央的东西抓住了。 一个由月光石打造的容器,悬浮在基座上,散发著柔和的光晕。 而在容器前,站著一个三米多高的庞然大物,它由无数枯藤与树根盘结而成,像个人形,却更加粗壮、扭曲。 在它胸口正中,一颗巨大的、黑紫色的心臟,正隨著呼吸的节奏,幽幽搏动。 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角落里的蘑菇更多,几乎连成一片。 那东西那月光石的容器像是有某种魔力,拉扯著凯克的视线。 他不由自主地,几乎是屏著呼吸,朝大厅中央挪动脚步。 藤蔓构成的头颅,缓缓转向他们。 眼窝深处,亮起两点猩红。 一阵低沉、古老,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咆哮声,在大厅中迴响。 音节生硬而拖长,充满了腐朽与憎恨。”aen'drean... va... cdelm...” 守护者醒了。 艾斯卡尔想都没想,第一时间横身挡在凯克身前,银剑出鞘。 剑刃砍在那东西树皮般的身体上,只发出一声闷响,留下一道浅得可笑的白痕。 反倒是守护者粗壮的藤臂势大力沉地砸下,逼得艾斯卡尔连连后退。 凯克没在后面干看著。他挥舞钢剑,绕著那巨大的身躯游走。 一记阿尔德法印轰在它的膝盖上,看那庞然大物跟跎一下。 接著,趁它回身,剑尖又精准地刺入藤蔓纠结的缝隙。 伤害不大,但管用。 就在这时,凯克注意到一个细节。 艾斯卡尔的剑又在守护者身上添了一道伤口。 不深。但伤口出现的瞬间,周围的那些发光蘑菇,竟同步地闪了一下。 然后,守护者身上的伤口,癒合了。 “艾斯卡尔!” 凯克一边狼狐地躲开从地面抽来的一根藤鞭,一边大喊。 “是那些蘑菇!它们在给它治伤!” 艾斯卡尔一个翻滚,躲开守护者雷霆万钧的捶击,他刚才站立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 他头也不回地吼了回来。 “知道了!” “你拆蘑菇!我拖住它!” “离远点!” 艾斯卡尔不再硬拼。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斗牛土,每一次闪躲,每一次恰到好处的昆恩法印。 都把守护者的仇恨拉得死死的。 藤臂如巨柱般砸下,他提前一个侧步,碎石在他脚边炸开。 藤鞭横扫而来,他顺势翻滚,从呼啸的风声下掠过。 他甚至敢踩上守护者抬起的“膝盖”,借力向后空翻,拉开距离。 沉重的脚步声和藤蔓的破空声响彻大厅,艾斯卡尔在死亡的缝隙间穿梭,为凯克爭取时间。 凯克则在战场的边缘飞快移动。 他不再吝惜体力,一个个阿尔德法印不要钱似的轰向那些菌丛。 轰!轰!轰! 一团团紫色毒云在大厅各处炸开,孢子粉尘让空气变得更加污浊,但也成功切断了守护者的治疗。 就在他瞄准下一丛蘑菇时,脚下的地砖突然一动一根潜藏的黑紫藤蔓毫无徵兆地破土而出,像毒蛇,直扑他的脸! 凯克反应极快,猛地后仰。藤蔓尖端擦著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他倒抽一口凉气,血腥味立刻窜进鼻腔。 他反手一掌一一阿尔德! 直接把那根藤蔓钻出来的地砖轰了个粉碎。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血,看也没看,继续他的清除工作。 艾斯卡尔那边也不轻鬆。 就在凯克遇袭的瞬间,他的心神分了一丝,朝凯克警了一眼。 就这一眼。 一条一直拖在地上、看似无害的细藤突然绷直,像钢鞭,狠狠抽向他的支撑腿。 艾斯卡尔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藤蔓末梢扫中他的小腿,厚重的皮甲应声撕裂。 剧痛传来,他跟跎了一下,接下来的移动中,带上了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僵硬。 当最后一丛孢子菇在衝击波中化为粉,守护者的治疗又彻底掐断。 它仿佛感到了生命的流逝,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胸口那颗黑紫色的心臟光芒大盛。 大片尖锐的树根毫无徵兆地从地下猛然穿出,如无数根长矛,瞬间封锁了两人大部分的闪躲空间。 艾斯卡尔险之又险地躲开脚下的突刺,他深吸一口气,看著陷入狂暴的守护者,眼神变得无亚专注。 这东西它会愤怒,会痛。 艾斯卡尔看著那颗狂乱搏动的心臟,明白了。 它不是魔像,不是元素体。 它在守护什么。 它胸口的『心臟”和公中的红光,更像是某种腐化后扭曲的『灵魂”核心。 只要一意志,哪怕再原始,就不是无懈可击的。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寻常的亚克席法印对这种体量的怪物效果甚微。 但如果能直接衝击它那不稳定的『意志核心』呢? 他决定赌一把。 他双指併拢,对准守护者那由藤蔓构成的头部,一个前所未|强效的“亚克席”法印瞬间成型。 守护者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滯,猩红的目光变得“些涣散,狂暴的动作出现了长达数秒的僵直。 艾斯卡尔几乎用尽全力,朝著凯克的方向嘶吼道,“凯克!” “就是现在!” “用你最狠的那招!” 机会转瞬即逝。 在守护者又定住的瞬间,凯克的身影没“丝毫犹豫,径直没入了价角的一片阴影之中。 暗影穿梭。 地面上疯狂舞动的根须封锁对他完全无效。 下一秒,他的身影鬼魅般地直接出现在守护者巨大的身躯正前方。 距离那颗因狂暴而彻底暴伍的、搏动的心臟,不足五米。 他从腰间摸出北风炸弹,看准了那颗又他暗自称为“腐化之心”的弱点,奋力扔了过去。 炸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线,精准地砸在目標上。 刺骨的寒气轰然爆开,瞬间將那颗跳动的心臟连同周围盘结的藤蔓一起冻结,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致命的白霜。 做完这一切,凯克双水紧握剑柄,高高举起。 剑身上瞬间腾起妖异的、不严的红色血雾。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丫吼,向前猛然踏出一步。 挥出了灌注了阿尔德·血爆之力的斩击。 阿尔德衝击斩! 一道凝实的红色念动力衝击波从剑刃上爆发。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斩在了那颗又冻得脆弱不堪的“腐化之心”上。 “咔一—”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又冰封的心臟应声而碎。 紧接著,无数微小的血能尖刺从红色的衝击波中爆裂开来。 如同嗜血的蜂群,深深刺入守护者的胸腔內部,疯狂地撕裂、吞噬著它的生命核心。 守护者发出一声无声的哀豪。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著,全身的藤蔓以肉公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石化,失去了所|的生命光泽。 最终,伴隨著一阵轰鸣,它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地失去魔力的石块和枯藤。 大厅重归寂静,只|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瀰漫的尘埃和孢子粉尘。 凯克走到基座前,绢水打开了那个悬浮的月光石容器。 里面没一预想中的种子,而是一块光滑的、刻满了古代符文的黑曜石板。 “不是种子—” “是石板,看来我们还得继续深入下去” 艾斯卡尔拖著|些受伤的腿走了过来。 他终於將一直叼在嘴里的菸斗点业,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 他脸上一贯紧绷的表情,终於彻底放鬆下来。他看了一公石板,沉声道。 “干得不π,小子。” “奕才那一下———·很!你师傅我的风范。” 凯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血痕让他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挣狞。 “主要是你拉扯得好。” “不过,我们现在状態很差,这孢子的衰弱效果还在。”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赞同道。 “嗯。拿到了东西,今天就先撤了。” “这上面的古代语——好像是某种配方。” “这玩意儿——·得找个懂行的翻译一下。” 艾斯卡尔活动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腿。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两人此时在地下探索了很久,也该稍微歇一下。 更何况要是现在就把体力耗光,晚上恐怕就没力气去做莎乐美小姐的保鏢任务了。 於是艾斯卡尔对凯克说“走吧,前面的区域,明天再来探索吧。” 凯克小心翼翼地將黑曜石板收进怀里,感受著它冰凉而坚硬的质感。 两人互相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確认没|大碍后,便互相扶著。 转身离开了这个诡异而致命的地下园,重新回到了古勒塔那冰冷但至少安全的下亏道中。 第98章 103.禁令与挑衅 5.1k 第95章 103.禁令与挑衅 5.1k 下水道的阴冷与腐臭仿佛还附著在皮肤上,久久不散。 凯克穿著他那身深灰色的厚布高领猎装,內衬的羊毛虽然保暖,却也吸收了那股令人不悦的湿气。 他和艾斯卡尔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斗。 此刻正走在返回铁匠铺的路上,冬日清晨的寒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 艾斯卡尔將厚重的深棕色羊皮翻领夹克的领子拉得更高,遮住了半张脸。 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凝结。 “我们得需要更多炸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地下的那些植物,用北风炸弹並不是最好的选择。” 凯克闻言,眉毛微微一挑,他能感觉到自己帆布裤下肌肉的酸痛。 “那你是准备用焚风炸弹的火焰烧了它们? 可是我们应该买不起那些涨价后的材料吧。” 艾斯卡尔摇了摇头。 “莎乐美这两天给了我四百克朗的任务酬金。” 他深深吸了一口菸斗。 “足够我们炼製两三个焚风炸弹了。” “莎乐美?” 凯克在心中细细咀嚼著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觉得这个名字和他那不苟言笑的师傅艾斯卡尔联繫在一起,总透著一股奇妙的违和感。 一个冤大头会用每天二百克朗的价格,只为了请一个猎魔人当晚间保鏢? 艾斯卡尔注意到了凯克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立刻挺直了腰板。 “我们只是普通的僱佣关係!” 他有些急切地辩解道。 “你不要想歪了!” “我懂,我懂。” 凯克露出瞭然的表情,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你们的感情,纯洁得就和我与卡珊德拉的关係一样。 清清白白。” “你!” 艾斯卡尔被得说不出话来,菸斗里的火星都仿佛跳动了一下。 他恼怒地瞪了凯克一眼,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闷著头加快了脚步。 两人很快来到了“老乌鸦草药店”所在的街角。 艾斯卡尔轻车熟路地绕过一个堆满空酒桶的角落,停在了那家毫不起眼的店铺门前。 褪色的招牌在阴沉的天空下更显破败。 艾斯卡尔上前,屈起指节,在厚重的木门上敲了敲。 咚、咚、咚。 然而,门內没有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只有一片死寂。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门內才终於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隔著门板显得有些模糊。 “谁啊?不卖东西!今天谁来都不卖!” “老乌鸦,我是昨天来找你的猎魔人。” 艾斯卡尔皱起了眉头。 “我们需要一些材料。” “猎魔人?” 门后的声音顿了一下,隨即变得更加坚决。 “猎魔人也不行! 城主大人下了紧急管制令,你们没看到告示吗? “灰木病”有蔓延的跡象。 现在所有的炼金材料、药剂和草药,全部收归市政厅统一管理! 谁敢私人交易,就按破坏防疫论处,要被抓去砍头的!” 艾斯卡尔的脸沉了下去,阴影几乎要吞掉他鼻樑上的疤痕。 他退了一步,靴跟在薄冰上碾出碎裂的声响。 那里,就在门边的石墙上,贴看一张粗糙的草纸。 墨跡是新的,湿漉漉地泅开,下方城主亨德里克的纹章像一只黑色的蜘蛛。 禁令。 这盆兜头浇下的冰水,把最后一点火星子也给掐灭了。 所有路子,至少是所有摆在明面上的路子,都被堵死了。 他转过身,沉默地將菸斗塞回嘴里,腮帮子猛地一收,狠狠吸了一口。 辛辣的菸草烧灼著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子火。 他从那张纸上嗅到的不是墨水味。 是另一种更熟悉、更让他作呕的气味一一那种混杂著权谋与铜臭的腐烂味。 凯克没说话,他的目光比艾斯卡尔更冷。 灰木病封锁城主亨德里克。 几个词在他脑中无声地碰撞、排列。 底下那盘棋的轮廓,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变得清晰。 两个人就这么在巷口的寒风里站著,像两尊冻僵的石像。 许久,艾斯卡尔才把菸斗从牙缝间挪开。 “去黑市,冒著被抓的风险,就为几把草药? 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头被困住的熊发出的低吼。 “那些卫兵正等看藉口把人拖进牢里。” 他停顿了一下,下巴绷紧。 “我得去找莎乐美。” “一方面,我是她的保鏢。 另一方面,她是城里最好的炼金师,兴许有別的门路。 就算没有,至少也该知道这条狗屁禁令后面藏著什么。” 凯克闻言,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看向身边的老猎魔人。 天还没黑透,这头老狼就恋不住了? 艾斯卡尔像是被那眼神烫了一下,几乎是没好气地补了一句。 “我说了,是去执行任务!” “当然,当然。” 凯克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我也不能干等著。” 他开口,声音平稳。 “下水道里的东西,直接挡住了法兰西斯卡女士委託的路。 向她匯报,是分內之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更沉。 “而且,我在地下找到的那块石板黑曜石上的上古语,看起来和精灵魔法脱不了干係。 要弄懂那是什么,她是唯一的人选。” 艾斯卡尔沉默地听著,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喷出一口浓重的白烟,算是同意了。 凯克这是去述职,把任务里的发现拿给僱主过目,天经地义。 在拿到钱之前,那个精灵女术士没理由把他怎么样。 “行。” 艾斯卡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你记著,你是去匯报,不是去乞討。 別轻易开口求她。 猎魔人的名声,比几瓶药水值钱。” “我明白。” 凯克郑重地应道。 街角处,两人就此分开。 艾斯卡尔的身影很快融入通往城市心臟的暗巷,凯克则转向另一头,走向藤萝之屋。 通往藤萝之屋的路,比记忆中更冷清。 石板上结著一层滑腻的薄冰,路两边的房子门窗紧闭,死气沉沉。 整座城市像被一块看不见的裹尸布给蒙住了。 直到那堵爬满常青藤蔓的高墙出现在视野尽头。 一股暖风,混著不属於这个季节的香与魔力的微光,迎面拂来。 將墙外的严寒与死寂一扫而空。 墙內墙外,两个世界。 但今天,这个世界的大门口,气氛却和墙外一样,冰冷刺骨。 莱里恩等在那儿。 他站得像一桿標枪,墨绿色的鳞甲服帖合身。 腰间的精灵长剑在冬日惨白的光线下,泛著一层霜。 他不是在巡逻,他是在等。 看到凯克独自一人走近,那张俊美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讥讽。 “瞧瞧,谁回来了。” 他的通用语,带著精灵特有的清亮韵律,吐出的词却像淬了毒的刀片。 “一个失败的dh'oine。 他挪动一步,恰好挡住凯克的去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自上而下地打量著他,仿佛在看一只从泥水里爬出来、迷了路的野狗。 “怎么?”他嘴角那丝讥笑的弧度更深了。 “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艰难了?” “这么快就摇著尾巴,回来向女士乞求庇护了?” 他几乎能肯定,这个人类失败了,正灰溜溜地跑回来求援。 这种篤定,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凯克停下脚步。 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他迎著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我需要见法兰西斯卡女士。”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冬日的湖面,连一丝被激怒的涟漪也无。 “有任务进展,必须当面匯报。” 这种彻底的无视,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莱里恩的自尊。 一个血统驳杂的“东西”,一个突变种,竟敢—— “进展?” 莱里恩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音陡然拔高,划破了庭院的静謐。 “別开玩笑了,dh'oine!你这种废物能有什么进展? 女士没空见一个摇尾乞怜的失败者!”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五指张开,抓向凯克的肩膀。 一个推揉。一个教训。 凯克的身体只是向后侧了半寸,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动作。莱里恩的手掌带著风声,抓了个空。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起来。 羞辱感混看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炸开。 “別以为靠著那点下三滥的把戏,你就能站在这里!” 莱里恩的声音因愤怒而失真,他向前踏出一步,手掌重重地按在了剑柄上,那股压力让剑鞘都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今天,我就让你明白,没有真正的技艺,你什么都不是!”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眼中闪著残忍的光。 “我,莱里恩,在此向你提出荣誉对决!”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迴荡,“就在这里,现在。 让我看看,你那被污染的血脉里,还剩下几分战士的荣耀!” 凯克看著他,看著那双燃烧著怒火与傲慢的眼睛。 他微微頜首,手中的剑无声地横於胸前,一个狼学派最基础的起手式。 也好。 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在下水道里和那些没有脑子的怪物廝杀,磨炼的是本能,却称不上剑技。 眼前这个,无疑是块上好的试金石。 一丝余光,掠过只有他能看见的虚空。 【狼学派剑术:lv4(2556/3000)】 面板在他意识中一闪而过。 快了。 离五级不远了。 这样的剑术,加上猎魔人与吸血鬼血统赋予的怪物般的身体,还有那颗“月影晶核” 至少,他不会输得难看。 对决,始於莱里恩的一声低喝。 他动了。 一瞬间,凯克眼中的世界仿佛被浸入了粘稠的琥珀。 那道快如闪电的身影,被他的感知无情地拆解成一帧帧缓慢的画面。 剑刃撕开空气的轨跡,手腕每一次细微的转动,鳞甲下肌肉纤维的绷紧与舒张。 一切,无所遁形。 他甚至能看清莱里恩脸上那自信而残忍的笑意。 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战斗逻辑,接管了他的思维。 目標:心臟。 轨跡:右弧线刺击。 威胁:中。 应对:最小幅度侧身,左手上撩格挡。 消耗:最低。 经常被系统操控战斗,让凯克的战斗本能也染上了一丝系统的味道。 这种被系统影响而產生的战斗直觉,让他变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面对那迅猛绝伦的一刺,凯克只向左平移了半步。 动作微小到几乎看不见,脚下的新雪甚至来不及被踩实。 他手中的剑,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以一个刁钻得匪夷所思的角度,向上轻轻一磕。 叮! 一声脆响,像冰珠落入银盘。 莱里恩那势在必得的一剑,剑尖擦著凯克的胸甲滑过,被轻描淡写地盪开。 附著其上的全部力道,被卸得乾乾净净,连一丝火星都未曾溅起。 莱里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他感觉自己像是刺在了一块滑不留手的、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那股反震回来的力道不大,却精准得令人髮指,恰好顶在他力道將尽未尽的节点上。 他后续准备的所有变化,全都被这一磕,硬生生地憋死在了喉咙里。 一击失手,那份属於纯血精灵的傲慢被彻底点燃,他不再试探。 剑光,如决堤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时而如林间月华,无声无息,直取凯克的咽喉与眼眶; 时而如山间狂风,连绵不绝,捲起漫天雪,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他的身影在凯克周围飘忽不定,像一只优雅而致命的鬼魂,不断寻找著视觉的死角。 可在凯克的眼中,这华丽的剑舞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拆解为最本质的攻击意图。 狼学派的训练早已將他打磨成一把只为效率而存在的刀,美感与姿態都是多余的。 他不需要跳跃,不需要旋转。 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风暴的中心。双脚如同在地面生了根。 他能感觉到,体內那股曾一度狂暴的力量。 如今像一条被驯服的巨蟒,在他的意志下,安静、顺从地流淌。 月影晶核,让他的身体终於跟上了他那超越凡俗的感知。 於是,庭院中,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莱里恩的剑舞华丽而致命,身影在风雪中穿梭,带起一阵阵悽厉的破空声。 而凯克,几乎没有动过。 银色的弧线,带著惊人的气势,一次又一次地撕裂空气。 而凯克,成了那个最乏味的对手。 莱里恩一记横扫,剑刃带著要把人拦腰斩断的呼啸,从左侧袭来。 凯克只是手腕一沉,剑柄下坐,剑身便如钟摆般自然垂落。 剑刃的侧面,不偏不倚,正对上对方力道最盛的那一点。 一声闷响。莱里恩的剑被黏住了,所有的力道都沉入深海。 他抽剑后撤,怒火催动著一套自上而下的三连斩,剑光如暴雨泼洒。 凯克没有退。他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像一个楔子,死死钉进了莱里恩的节奏里。 这一步,让他后续攻击的距离感变得荒谬可笑。 最后两剑,无论是力量还是角度,都已完全走样,被凯克用剑脊轻鬆地向两边磕开。 莱里恩的身形,第一次显出了狼狈。 他用一个近乎炫技的旋身,试图从背后偷袭。 凯克甚至没回头。 他只是反手將剑向后一递。 剑柄末端的配重球,精准地、硬邦邦地,撞在了莱里恩持剑的手腕上。 “唔!” 一股酸麻感炸开,莱里恩险些握不住剑,攻击的力道瞬间瓦解。 他越打,心越沉,越打,胸口越是闷。 这不是战斗。 这是在和一块无法理解的、冰冷的怪物对练。 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技巧,所有百战淬炼的经验,在这个“杂种”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像一个用尽全力挥舞拳头的孩童,却一次次打在了一团深不见底的、吸走一切的上。 汗,从他额角渗出,黏住了金色的髮丝。 他的呼吸不再平稳,变得急促而粗重,那份属於精灵的优雅,早已荡然无存。 “啊啊啊!” 尊严被反覆碾碎,莱里恩彻底失控了。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俊美的脸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一抹淡绿色的魔法光芒,在他剑刃上凝聚。 那是被强行催动的自然之力。 这已经不是剑技了。 他要用魔法,用他更优越的力量,把眼前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东西,彻底碾碎。 光芒即將爆发的瞬间。 一个平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暗处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捧来自深冬冰湖的冷水,兜头浇灭了莱里恩的怒火。 “莱里恩,你的剑,已经失去了荣誉。” 埃尔隆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静静地看著这一切。 “收手吧。 別让女士看到你这副样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莱里恩剑上的绿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最终,不甘地熄灭了。 他拄著剑,大口地喘著粗气。 用一种混杂著羞辱、不解与怨毒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凯克身上。 凯克知道,到此为止了。 他缓缓將剑放下,剑尖垂向地面。 整个过程从容得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与莱里恩的狼狐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 “既然『荣誉对决”结束了。” 凯克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你所鄙夷的力量。” 第99章 104.翠绿之刃 5.5k 第96章 104.翠绿之刃 5.5k “既然『荣誉对决”已经结束。” 凯克的声音清晰地在庭院中响起。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你所鄙夷的力量。” 就在莱里恩因埃尔隆的话语而心神动摇,因凯克的言语而怒火中烧的一剎那。 他那因为高度集中而进入“慢放”状態的视野中,凯克的身影,突然糊成一团。 不,甚至更快! 莱里恩只觉得眼前一,那个一直静立如山的身影,瞬间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暗影穿梭! 下一秒,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他的手腕处传来。 他甚至没能看清凯克的任何动作。 只听到一声清脆得如同指甲弹在玻璃上的轻响。 那是凯克的食指指节,精准无误地弹在了他长剑的剑脊之上。 莱里恩只觉得虎口剧震,仿佛被攻城锤正面击中。 那柄他视若生命的、由上等精金打造的精灵长剑,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 嗡!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悲鸣的弧线。 最终狠狠地钉在了远处一颗粗壮橡树的树干上,剑柄兀自颤抖不休。 武器脱手,莱里恩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深渊的杀意,瞬间將他彻底笼罩。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 將他整个人硬生生地单手提离了地面。 双脚悬空的感觉,让他所有的力量都无处宣泄,只有令人室息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意识。 凯克没有下杀手。 他只是像丟一个无用的破口袋一样,隨手將莱里恩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他停步,在那柄钉进树干的精灵长剑前。雪在靴下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右手食指抬起,指尖沁出一小团东西,暗红,粘稠,像一颗活生生的、搏动的心臟。 这是被压缩到极限的阿尔德·血爆,在被月影晶核洗礼后,凯克能感觉到自己对能量的掌控更胜一筹。 於是这种用法诞生了。 他用指尖,很轻地,点在了剑身上。 嗡.· 一声长长的,金属被活活折磨时的哀鸣。 那柄雕刻著藤蔓符文的、曾属於某个精灵荣耀象徵的长剑,应声战慄。 暗红的蛛网以他指尖触碰处为圆心,疯狂地、无声地爬满了整个剑身。 咔嘧。 一声脆响,然后是彻底的崩塌。 长剑化作一堆冰冷的铁片,光泽尽失,跌落在混著泥土的脏雪里。 没有出鞘,甚至没有抬手。 只是这么一个轻蔑的动作。 凯克看著那些碎片,也看著被埃尔隆扶起来的那个精灵。 莱里恩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那是一张由死灰、恐惧和屈辱构成的面具。 他的身体在抖,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叶子,嘴唇翁动,却挤不出一个音节。 这时,一个声音从庭院的阴影里渗了出来,带著几分慵懒的磁性。 “很不错的力量控制。” 法兰西斯卡·芬达贝。 她走了出来,显然,她已经看完了全程。 她的目光甚至没在瘫软的莱里恩身上停留,那双森林般的绿眸,只带著纯粹的兴致落在凯克身上。 “看来,月影晶核,是找到了一个远超我预期的使用者。” 话音落下,她才终於將视线转向莱里恩,那目光骤然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我让你守卫藤萝之屋。” 她的声音平淡,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不是让你用嫉妒和无能,来玷污精灵的荣誉。 从今天起,回预备队去。重新学学怎么握剑。” 她停顿了一下。 “埃尔隆,带他下去。” 裁决已定。 莱里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法兰西斯卡的威严,同伴的漠视,还有眼前那个男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把他那点可悲的傲慢碾得粉碎。 埃尔隆微微躬身,像拖一件物品一样,架起失魂落魄的莱里恩,消失在庭院另一头。 凯克指尖那点血红色的能量悄然散去。他朝法兰西斯卡,略略弯腰。 “跟我来。” 她没有多余的话,转身。 活体藤蔓与流光织成的拱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一股混杂著湿润泥土和奇异香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是野蛮地灌入他的肺里。 凯克在这片盛夏的包围中,从怀里取出了那块一直贴身收藏的黑曜石板。 他递过去。 “女士,这是我们在地下遗蹟的发现。” 法兰西斯卡接过石板。 她的指尖触碰到石板的瞬间,那块原本死气沉沉的黑色石头,竟由內而外地,泛起了一层柔和的翠绿色光晕。 她抚摸著石板上陌生的古老符文,绿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追忆,或许还有別的。 “辛达瑞恩石板—” 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语,又像是解释给他听。 “它並非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古老精灵文明中。 负责维护沉睡园的『辛达瑞尔』一脉,那些伟大的园艺师和炼金术士们留下的知识碎片。 他们深谱生命循环与自然能量的奥秘。 而这块石板上记录的,正是一份早已失传的药剂配方一—翠绿之刃。” 她从石板上抬起头,目光重新锁定凯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可是任务要求之外的惊喜。” “作为奖励,我也会给你额外的报酬。 说吧,我独特的音乐家,你想要什么?” 凯克指著那块还在发光的石板。 “我想学上古语。” 上古语,是这个世界一切古老知识与强大魔法的根基。 这是他想要真正变强,就必须踏上的阶梯。 法兰西斯卡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隨即,她轻笑出声,像一串风铃在寂静的林间被风拂响。 “你总能给我意外。 一个—.渴望学习的猎魔人。 凯克,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感到惊喜了。” 她的声音里带著笑。 “看来我的音乐家,不仅对剑有胃口,对知识也有著野兽般的饥渴。 很好。” “不过,你要明白,凯克。 上古语不是凡人的语言。 它不是用来交谈的,是用来『命令”的。 每一个音节,都连著这个世界的根。 所以,我得先知道,你想『命令』世界做什么?” “我需要它来变强。” 凯克回答得直接而坦白。 “一个诚实的目標。” 法兰西斯卡点点头。 “那么,从第一个词开始。『aen”,光,或者太阳。 试著发出它的声音。用心,去想太阳刺破黑暗的那一刻。””aen...... 凯克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乾涩,沙哑,像石头刮过地面。 法兰西斯卡又笑了。她缓缓走到凯克身后。 “野蛮的发音方式。 你的力量是块未经雕琢的黑曜石,里面烧著星星之火。 大部分人只看得到石头———而我,能看见火焰。” 两根纤细的手指,冰凉,准確地点在了他的喉结上。 那股凉意仿佛有生命,瞬间穿透皮肤,直抵他力量流动的脉络。 “別用蛮力。”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几乎是贴著他的耳廓拂过,温热,带著某种植物的芬芳。 “放鬆感觉你血里的力量,让它跟著音节一起流。 从这里—从你生命力的源头震动。 再试。” 凯克能感到喉咙处那股奇异的引导。他闭上眼。 “aen.....” 这一次,声音依旧生涩,却带上了一丝悠远的迴响,仿佛在空气中拨动了某根看不见的弦。 “好多了。” 法兰西斯卡收回手,那冰凉的触感骤然消失。 “现在,是『形態”。 真正的上古语,从来不是靠背诵。 跟我来。” 她引著他,走到了那块辛达瑞恩石板前。 “这块石板,就是你的课本。” 法兰西斯卡的声音將他从沉思中拉回。 “而这上面记著的『翠绿之刃”,是你的第一课。” 她的手指,修长而苍白,点在石板上第一组发光的符文上。 “这里。 你刚学会了『aen”,光。而这个,” 她指尖滑向旁边一个捲曲的、叶形的符文,“它的音是“lass』。叶子。” “连起来,『aen-lass』,光之叶。 配方的主材。现在,用你的力量,把它画出来。” 凯克心中立即掀起一阵波澜。 他没想到,法兰西斯卡竟然不止要教他上古语的发音,还愿意直接教他如何运用力量来构筑符文! 他强行压抑住內心的兴奋。 凯克伸出手,指尖再次沁出暗红色的能量。 但那不是顺从的墨水。那是一滩活物,一摊狂躁的、拒绝被塑形的血。 他试图在空中勾勒出那个复杂的组合符文,可那红光刚一成型就剧烈地扭曲。 边缘不断撕裂、溢出,像一头被锁链激怒的野兽,隨时都会挣脱束缚,炸成一团纯粹的破坏。 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温润,却带著不容抗拒的重量和深海般的冰冷。法兰西斯卡的气息再次靠近。 “你的力量,只渴望著破坏。” 她的声音很轻。 “別压制它。顺从它,然后—引导它。 像这样,感觉我的流动方式。 感觉这份“秩序』。” 一股清凉、庞大到无法想像的魔力,瞬间从她的手掌涌入。 它没有与他狂躁的血能对抗,而是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將他那团暴走的能量整个包裹、渗透,强行梳理著每一丝脉络。 凯克的大脑被那股力量的形態所衝击,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座宏伟到令人室息的魔法园。 里面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滴晨露都遵循著某种绝对精准的规律在生灭,华丽,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那是她的力量。 在他的能量被彻底驯服的瞬间,那个暗红色的“光之叶”符文,终於稳定成型。 它静静悬浮在空中,是他那充满毁灭气息的血红色,却被塑造成了代表生命的完美叶形。 一种融合了生与死的诡异美感,从符文上散发出来。 也就在符文成型的那一刻,一股信息洪流毫无预兆地衝进了凯克的脑海。 光之叶的形態,它独特的药性,必须在月圆之夜採摘的苛刻时机—— 知识像滚烫的烙铁,硬生生刻了进来,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真美——” 法兰西斯卡凝视著那个符文,她的眼中闪动著奇异的光彩。 “你將光与生命的符文,变成了『血色黎明”中的一片枯叶。 凯克,你知道吗。 精灵们称我为山谷雏菊,以为我只代表著美丽与新生。” 她鬆开手,那股庞大的力量瞬间抽离。 凯克的手背上,还残留著她掌心的冰凉。 她缓缓到一朵盛开的奇异朵旁,轻抚著它丝绸般的瓣。 “但他们不懂。” 她没有回头,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旷。 “想让一朵在废墟里独自盛开,它的根,就必须用最滚烫的鲜血去浇灌。” “就像你刚才做的。 用毁灭,去创造一种全新的形態。 我想—你应该能理解这种创造需要付出什么。” 凯克沉默著。 他看著自己那只刚刚被她掌控过的手,暗红的魔力已经消散。 但体內那股熟悉的、源於血脉的衝突感,却因为这次被强行驾驭而再次清晰地翻涌起来。 他低声回答。 “我明白。” 法兰西斯卡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满意的弧度。 “很好。既然你理解了代价,那你就有资格知晓它的全部。” 她的目光回到那块辛达瑞恩石板上,话却是对凯克说的。 “你用毁灭之力,创造出了一片独一无二的『光之叶”。 但一份完美的药剂,不能只有一位嗜血的君王。 它还需要秩序,来为它加冕。” 她指著石板上另外两个稍小的符文。 “这便是另外两个要素” “幽光菇“ 她点向那个蘑菇状的符文“生於至暗,却心向微光。 它能中和你这片『血叶』中过於狂暴的杀意,是为『调和”。” 隨后,她的指尖滑向最后一个藤蔓状的符文。 “而这个,是根缚苔。 它本身没有力量,却是最坚韧的『锁链”。 能將所有能量强行捆绑在一起,是为“稳固』。 它將確保这把最终成型的利刃能为你所用,而非反噬其主。 成为一把能被使用者握住的利刃,而非伤及自身的碎片。” 法兰西斯卡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凯克身上,带著一丝考究的意味。 “至於炼製,那更是对秩序的考验。 她的话语,像在石板上那些发光的符文间跳跃。 “..必须先用根缚苔的汁液打底,造出一个稳定的循环。 再投入『幽光菇』,中和掉它的野性。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將光之叶的力量———-温柔地引导进去。” 她的话音在这里压得更低。 “不是碾碎。是引导。” “整个过程,与火焰无关。 考验的是你对流动本身的控制。 这,就是『翠绿之刃”的奥秘。 你明白了吗?” 他点了点头。 视线越过那枚血红的符文,落在法兰西斯卡的背影上,目光里有一种压抑的、滚烫的东西。 “女士—-刚才的引导,让我那股力量前所未有地听话。”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但也让它—更饿了。” “我能感觉到,您造出的秩序像一层薄冰,而冰下的东西,正撞得越来越响。 我需要再感受一次晶核的力量。 把这种感觉,彻底刻进骨头里。” 法兰西斯卡转过身。她脸上是一种瞭然的、近乎残忍的玩味。 “当然。 你当然需要。” “凡人一旦浅尝过神域的滋味,又怎么可能甘心回到尘土里去?你尝到了和谐,你的力量自然会渴望更多。 它就像一头刚被驯服的野兽,此刻正安静地舔著锁链,心里却盘算著下一次该如何挣脱。” 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他的决心。 她的目光,是审视,也带著一丝冰冷的讚许。 “但你必须明白,每一次靠近它,都是一次更危险的赌博。 你身体里的那头野兽,会反抗得一次比一次凶狠。 你得用自己的骨头,去承受它每一次的撞击。你准备好了吗? 她问道。 “准备好面对一个,比上一次更想吞噬掉你的『自己』了吗?” “我准备好了。”凯克迎著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很好。” 她頜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温室更深处。凯克立刻跟上。 他们来到那颗巨大的“月影晶核”前。 它静静悬浮,散发著柔和却刺骨的冷光,像一颗被活生生挖出,囚禁在此的月亮。 “上一次,你是被动地承受。” 法兰西斯卡將自己的手,轻轻放在晶核表面。那狂躁的冷光,在她掌下瞬间变得温顺而明亮,仿佛被驯服。 “这一次,你要主动去迎接。” “別再想著压制那场风暴,凯克。 去和它共舞。用我教你的方式去引导它— 而我的魔力,会是你在风暴中唯一的锚点。” 凯克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空气,伸出手掌,覆盖在她手旁。 这一次,没有山崩地裂般的能量爆发。 一股精纯到极点的力量,在法兰西斯卡的精准驾驭下。 如同一条深冬的、冰冷的河流,坚定地注入他的体內。 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血脉中那股暗红色的、狂暴的能量。 被这股外来的力量温柔地、不容抗拒地包裹,馋透,梳理。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不再是疯狂地互相衝撞、撕咬。 而是在一种更高层次的意志下,被迫开始了缓慢而痛苦的交织。 那感觉,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毕他身体的每一处,將他暴躁的力量一寸寸地钉死、抚平。 片刻定后,凯克撤回了手。 他面色苍白,额上布满冷汗,但那双总是暗流汹涌的眼睛,此刻却清澈么可怕。 他第一次,在自己脑中,感受到了彻底的“寂静”。 “今天的课,到此为仇。” 法兰西斯卡看著他,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欣赏。 “你的悟性,无论是语言,半是力量,都远超我的预料。” 她从自己瀑布般的金髮间,取下一枚东西,递给凯克。 那是一枚书籤,形状是叶脉,材质却仿亻是凝固的月光。 “给你的世礼。 冥想时放在身边,能帮你压制体內力量的衝突。而且—” 她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 “它也能让我知滋,我这位学生,是否遇上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 凯克接过书籤。 毕手是一片清凉,上面附著著一丝熟悉的、属於她的魔力波动。 “..——多谢,女士。”” “我期待你下一次的进步,我独特的『举乐家”。 法兰西斯卡的声举恢復了那份慵懒的优雅。 “去吧,別让你的导师等急了。” 第100章 105.破碎的香氛 7k 第97章 105.破碎的香氛 7k 傍晚。 老船锚酒馆的喧囂正漫过顶点。 汗、湿羊毛、烤肉和酸啤酒的气味,混成一团,浓得化不开,堵在喉咙里。 木头杯子砸在桌上,男人们为某个烂俗笑话爆发出吼叫,角落里谁正拉著一首跑调的曲子。 热气和噪音像浪头一样拍打著艾斯卡尔,但他纹丝不动。 艾斯卡尔缩在最深的角落里,阴影几乎吞掉了他那身厚重的深棕色夹克。 他比约好的时间早到了一个钟头。 桌上的麦酒里的泡沫塌成一层黄浊的浮沫。 他没碰酒杯。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晃动、叫的人头,一次次刮过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空气中,那股曾让他为之驻足的独特香气已然散去。 他在等待,等待的不是那阵虚无縹緲的香气,而是那个製造香气的人。 门被推开。 一股冷风灌进来,带著一个影子。 莎乐美。 她换了身衣服。 深紫色的天鹅绒长裙,裙摆像流动的夜。 酒红色的长髮被一根银簪鬆鬆地別著。 她看见了他,那双总是带著点审视和无奈的琥珀色眸子,忽然就那么笑了一下。 她径直走来,坐到对面。 一个皮囊被丟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属於钱幣的声响。 “我的杀虫剂先生,看来你比我还著急。” 艾斯卡尔把菸斗塞回怀里。他討厌绕圈子,尤其是有求於人的时候。 “莎乐美,我需要帮忙。” 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哑。 “城里的炼金师——你知道的。 那些杂碎把价格抬得比古勒塔的城墙还高。 还有別的门路吗?” 莎乐美的身体微微前倾,烛火在她眼睛里跳了一下,像只狐狸。 “別急。” 她停顿了一下,享受著这个小小的停顿。 “我今晚的客户,或许能帮你。 她的—路子很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著,靴子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发出清脆的迴响,像是某种单调的心跳。 艾斯卡尔跟在莎乐美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沉默地履行著保鏢的职责。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但他却感觉不到太多寒意。 或许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大半都被身前的身影所吸引l。 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气味。 不是香水,是某种更纯粹的东西,,还有木头,混在一起。 在冰冷的空气里变得异常清晰。 那件深紫色天鹅绒长裙的裙摆,在他眼前隨著她的脚步流动,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艾斯卡尔告诉自己这只是专业的警戒。 可眼角的余光,却黏在她脑后那根银簪上。 远处煤气灯的光照过来,那上面会闪过一点冰冷的微光。 他呼出一口白气,风立刻將它吹散,也吹散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烦躁。 他们停在富人区的宅邸前。 一个没什么表情的僕人开了门,把他们领进去。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壁炉烧得正旺,空气里是另一种味道。 香料,还有某种带著微光的魔法物品,甚至一丝—.臭氧的味道。 一个女人坐在梳妆檯前,穿著一身华丽的冰蓝色丝绸长袍。 莎乐美微微躬身,声音恭敬又熟络: “莉迪亚女士,晚安。” 那个叫莉迪亚的女人,从面前巨大的威尼斯水晶镜里了他们一眼。 没起身。 她有一头铂金色的长髮,妆容完美得像一张假面。 她的指尖正拨弄著一根镶蓝宝石的髮簪,神情里全是挑剔和倦怠。 莎乐美似乎毫不在意。她侧过身。 “女士,请允许我介绍,这位是艾斯卡尔。 我今晚的护卫,” “也是一位—正在为炼金材料发愁的猎魔人。 我向他保证过,全北境,没人比莉迪亚·凡·布雷德沃特女士的消息更灵通。” 莉迪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点头。 目光根本没离开镜子,更没分给艾斯卡尔一星半点。 莎乐美无声地吸了口气,扭头,给了艾斯卡尔一个歉意的眼神。 艾斯卡尔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同时在心里想,看来只能再苦一苦凯克了。 那小子昨天晚上被压榨过后,今天还是很精神的样子。 说明卡珊德拉的压榨,对他来说应该只是小问题。 艾斯卡尔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自动自觉地站进了房间最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 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如一个合格保鏢那样警戒四周,而是几乎全程都落在了莎乐美身上。 莎乐美径直走到一张铺著天鹅绒的小桌旁,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排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和各种银质工具。 她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態。 他看著她用银镊夹起一片乾燥的鳶尾根神情专注得如同一个正在为决战准备魔药的术士。 这已经不是艾斯卡尔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了。 但再一次观看,那种衝击力却不减反增。 如果说上一次在城主府闻到的成品香气是令人沉醉的魔法。 那么此刻,这製作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艾斯卡尔的视线从她灵巧的手指,移动到她专注的侧脸— 他见过骑士的勇猛,见过术士的威严。 但此刻,这个女人身上那种近乎偏执的、对一门手艺的极致投入。 再次让他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拨动心弦的力量。 那不是欲望,而是一种尊重。 一种工匠对另一个工匠最纯粹的认可和—吸引。 可这种感觉,为什么比面对任何怪物都更让他心慌? 莉迪亚终於放下了手中的髮簪,她悦耳却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打破了寧静。 “我听说了今天城门口的闹剧。” 她透过镜子看著莎乐美,嘴角掛著一丝玩味的笑意。 “大名鼎鼎的利维亚的杰洛特,居然因为偷窃被关进了大牢。 他们甚至给他起了个新外號,『影狼”。” “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北境,我需要一种——更具说服力的气场。” 艾斯卡尔心中一凛,杰洛特也来古勒塔了? 他居然被抓了? 还被冠以“影狼”的恶名? 他几乎要开口询问细节,但看到莎乐美的瞬间,又让他强行压下了衝动。 他的职责是保鏢,不是探听消息的密探。 莎乐美点了点头,她正用一根玻璃棒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小瓶里蘸取精油,头也不抬。 “那么,您需要的是一种更优雅、更具权威感的香氛。 来衬托您作为消息传播者的地位,而不是被流言本身玷污。” 她將一滴琥珀色的液体滴在试香纸上,轻轻扇动,然后递到莉迪亚鼻尖。 “凛冬女王的嘆息,基调是白松香和鳶尾,足够冷冽高贵。 但—..” 莎乐美收回试香纸,自己噢了噢,微微眉。 “不行。 它的基调还是太冷,太纯粹了。 它在宣告权力,却缺少了—玩弄权力的那份从容。 与您的气质不符。 莉迪亚女士,请允许我为您重新调製,需要更复杂的层次感。” 艾斯卡尔只能放下对杰洛特的担忧,目光又游移到莎乐美的身上。 莉迪亚从镜中注意到了艾斯卡尔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保鏢应有的警惕,而是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 那个高大的猎魔人,此刻完全不像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他斜靠在阴影里,身体的线条难得地放鬆下来。 那双非人的金色竖瞳没有警戒四周,而是隨著莎乐美的每一个动作而移动。 当莎乐美俯身时,他的目光便落在她的侧脸: 当她举起试剂时,他的视线文胶看在她的手上。 他的嘴唇微微抿看,下顎线紧绷。 那神情混合著好奇、讚嘆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识的温柔。 一个粗鄙的变种人,居然露出这种小狗一样的表情? 真是碍眼。 他看那只——东西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神圣的艺术品。 而我,莉迪亚·凡·布雷德沃特,全北境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坐在这里,他却把我当成了背景? 可笑。 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习惯了所有男人的注视,无论是出於欲望、敬畏还是恐惧。 但这种纯粹的、彻底的“无视”,比任何不敬的眼神都更让她恼火。 一个变种人,居然敢用他的注意力来羞辱她? 好,真好。 既然他那么在意那个“手艺人” 那我就让他看看,他眼中的“艺术品”,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莉迪亚似乎对香水失去了兴趣。 她端起旁边一杯红酒,轻摇著高脚杯,透过镜子对阴影中的艾斯卡尔笑道: “这位猎魔人,对自己要守护的『香氛艺术家”还真是尽心尽力。 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如此珍视的这位『手艺人”,其实是一只——女夜魔。”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艾斯卡尔浑身一震,如同被冰冷的铁器烫了一下,那双总是沉静的兽瞳猛地收缩。 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下意识地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莎乐美手中的玻璃棒“当唧”一声掉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响。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僵直,连呼吸都停滯了。 艾斯卡尔没有去看地上碎裂的玻璃,他的头猛地转向莎乐美,那双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著她。 他在寻找,寻找任何怪物该有的跡象一一尖牙?利爪?或者是魔法营造的虚假幻象? 然而他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因惊恐而失色的、熟悉的脸,和那双此刻盛满了屈辱和慌乱的琥珀色眼眸。 他的手在剑柄上越越紧,指关节的皮肤下,青筋暴起。 理智告诉他要拔剑,但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脑中一片混乱,那些在月光下轻鬆的交谈。 她狡点的微笑,此刻都变成了致命的诱饵。 莉迪亚饶有兴致地看著两人的反应,尤其是艾斯卡尔那副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让她感到一阵愉悦的快意。 她抿了一口酒,继续用甜美的声音说著残忍的话: “你闻到的,究竟是她的香水,还是女夜魔的信息素? 你可要分清楚,別把报酬和自己都搭进去了。” 面对这种剥茧抽丝般的审视,莎乐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道几乎要將她刺穿的目光。 她捡起碎裂的玻璃棒,声音因压抑而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著逻辑: “莉迪亚,如果你对我的服务不满意,我们可以按照合约条款来谈。”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但我的种族背景,並不包含在你付给我的费用里。 这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这番话,带著一种出乎意料的、属於匠人的倔强和冷静。 反而像一盆冰水浇在了艾斯卡尔混乱的脑海里。他那因震惊而停滯的思绪被重新激活艾斯卡尔仍然在看莎乐美,但是这次的观看却更仔细。 那是一种猎手审视猎物的目光,冰冷、锐利,不带一丝情感。 他在本能地搜寻,搜寻那些怪物应有的特徵一一瞳孔里是否有非人的竖线? 皮肤下是否有鳞片的暗光? 还是说,她此刻这张屈辱又苍白的脸。 本身就是一层完美的、由魔法编织的幻象? “哦,別这样看她,这只是她们的本能。” 莉迪亚完全无视了莎乐美的抗议,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艾斯卡尔身上,享受著他內心的风暴。 艾斯卡尔的肌肉紧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擂鼓。 女夜魔··.莎乐美是个怪物? 猎魔人信条的警报在他脑中尖啸。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偽装? 她那该死的、让人放鬆的幽默感,她对工作的专注—都是用来捕食的技巧? 一阵强烈的背叛感涌上心头,不是对莎乐美,而是对自己的背叛。 他居然享受著和一个“怪物”的相处。 “不过,你的烦恼我能解决。” 莉迪亚的声音继续传来,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 “炼金材料,是吗?” “只要你今晚陪我,而不是她。 我可以给你开出术士姐妹会的內部清单,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莉迪亚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优越感,但艾斯卡尔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一个公平的交易,用你的服务,换取我的资源。 这可比被一只魔物玩弄於股掌之间要体面多了,不是吗?” 莉迪亚的话说完了。 艾斯卡尔的脑海中却反覆迴荡著那句“女夜魔”。 但紧接著,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獠牙和利爪,而是莎乐美在烛火下专注调香的侧脸。 那是“技艺”,是“专注”,是他作为一名战士和工匠所能理解並尊重的东西。 猎魔人的法印在他的指尖下意识地颤动。 信条在他脑中尖叫:她是怪物,必须清除。 他的目光从莎乐美苍白的脸上移开,缓缓地、带著一种审视的意味。 落在了镜子前那个妆容完美的女人身上,以及那上面掛著的、如同孩童找到了新玩具般的残忍笑容。 一个用言语和权力將他人尊严踩在脚下,並以此为乐的女术士。 一个或许是“魔物”,却用自己的手艺安静谋生,甚至因此遭到羞辱的“匠人”。 猎魔人的铁律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金色竖瞳里的温度,却比窗外的冬夜还要冰冷。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看穿了猎物偽装的猎手的眼神。 他一生都在猎杀吞噬人命的怪物。 可眼前这个散发著昂贵香水味、衣著华丽的人类。 其灵魂的恶臭,几乎比任何食户鬼都要薰人。 谁才是怪物?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莎乐美这个人,还是她作为女夜魔的偽装。 但这一刻,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到一个“手艺人”正在被一个傲慢的“客户”无情地羞辱。 他的原则不是保护抽象的“人类”,而是保护无辜者免受伤害。 在此时此地,莎乐美就是那个无辜者。 艾斯卡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带著一股迫人的气势,像一座不可动摇的山。 他站到莎乐美身侧,挡在了莉迪亚的视线和莎乐美之间。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的合约是保护她,直到天亮。 无论她是谁。” “女士,请放尊重些。” 莎乐美的眼晴猛地缩了一下。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丝纯粹的震惊,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 她飞快地低下头,让长长的睫毛盖住那片混乱。 莉迪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被冒犯的恼怒。 她期待的是一场好戏,是猎魔人对怪物的厌恶,是惊慌失措。 不是这种..无趣的忠诚。 “真无趣。” 她耸了耸肩,兴致全无,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 “任务结束了。走吧。” 艾斯卡尔一个字都没再说。他只是朝莎乐美偏了一下头。 走。 莎乐美沉默地收拾桌上的工具,动作有点僵。 他们转身,一言不发地穿过那个温暖得令人室息的房间。 壁炉的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一前一后,隔著一段说不清的距离。 门开了。一股夹著雪的寒风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屋里所有甜腻的味道,门在他们身后“碎”地一声关上。 寂静的街道。 沉默在他们之间瀰漫开来,比冬夜的空气更冷,更硬。 艾斯卡尔的脑子一团乱麻。 衝动了。 现在,他得面对衝动的结果。 他紧了拳头,皮革手套发出“咯咕”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做了什么? 我保护了一只女夜魔·.对抗一个人类。 我的信条呢? 我一生的训练呢?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莎乐美似乎放慢了脚步,偏过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她的沉默像一根针,刺得他更加烦躁。 但.我无法看著她被那样羞辱。 那个眼神·.她当时看我的眼神·. 艾斯卡尔猛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拉开和她的距离。 他无法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她,那种轻鬆的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让他想要逃跑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背上,那让他坐立难安。 那是什么感觉? 他问自己。 在莉迪亚羞辱她时,涌上心头的那股怒火; 在她被揭穿身份后,那双琥珀色眼睛里流露出的脆弱,让他心臟猛地一缩的刺痛感— 还有,他选择站在她身前时,那份不假思索的坚定。 这不是对一个工匠的尊重,也不是简单的同情。 这是一种更私人的、更深刻的牵连。 一种——让他觉得陌生的暖意,在他那颗本应只有冷硬和狩猎的心里蔓延。 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种感觉是致命的。 它会磨掉你的警惕,让你变得迟钝,让你在挥剑时犹豫。 这种该死的牵掛,就像沼泽里的水鬼,看起来无害。 却会在你不经意间缠住你的脚踝,將你拖进泥潭,让你室息。 猎魔人对敌时,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是致命的。 而这份情感,就是那百分之一秒的犹豫。 它会让你在挥出致命一击时想起她的微笑,会在你面对利爪时迟缓你的法印。 它不是盔甲,而是破绽。 他狩猎怪物一生,到头来,最可怕的怪物竟然在自己心里滋生。 他害怕的不是她是女夜魔。 他害怕的是,自己竟然对一个“非人”產生了这种本不该有的情感。 他害怕如果再跟她待在一起,自己会彻底失控,不再是那个只为猎杀怪物而活的艾斯卡尔。 他喉头滚动,恐惧感擢住了他。 艾斯卡尔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此时波涛汹涌的情绪。 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凯克对,凯克还在等我。 那小子最近越来越不让人省心,我得回去看著他。 我不能在这里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缠住。 逃跑。 对,像以前一样,逃回我熟悉的世界里去。 逃回猎魔人的世界,那里只有怪物和剑。 没有这些纠缠不清、无法一剑斩断的感情。 在那里,一切都有明確的答案:生存或死亡,挥剑或收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剩下无尽的混乱。 走到一个岔路口,艾斯卡尔的靴子像是被钉在了石板路上,猛地定住。 他背对著她,宽阔的肩膀绷成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身后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 他不敢回头,害怕在那双琥珀色的眼晴里看到任何会让他防线崩塌的东西。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最终,一句粗糙、生硬的话语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 “今天的合约结束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 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另一条黑暗的小巷中,背影显得仓皇而狼狈。 莎乐美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仓皇逃离的背影。 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 街角的煤气灯將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脸上的血色褪去,那双总是闪著光彩的眼眸黯淡下来,流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嘲。 原来,被一个猎魔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原来,那份不含欲望、纯粹欣赏的目光,是这样的温暖。 也正是因为这份温暖,此刻他决绝的背影才显得如此冰冷,让她从心底里泛起一阵熟悉的寒意。 就连这冬夜的空气,似乎也失去了那份凛冽的清新,只剩下刺骨的、空洞的冰冷。 她早就该知道的。 童话里没有猎魔人和女夜魔的故事。 她低头,轻轻抚摸著腰间一个装著香料的玻璃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慰藉。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背脊。 恢復了那个“香氛艺术家”的姿態,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步伐,不再像来时那般轻快。 莉迪亚的豪华房间里,她对刚才上演的“猎魔人与女夜魔的纯情戏码”感到十分有趣。 她优雅地走到一面华丽的魔法镜前,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点,激活了千里镜。 镜中很快浮现出多位女术士模糊的身影。 很显然这是多人聊天。 莉迪亚对著镜子,语气兴奋而夸张,像个发现了天大秘密的孩子: “姐妹们,你绝对猜不到我在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听到了什么!” “他们居然说利维亚的杰洛特。 那个大名鼎鼎的白狼,因为偷了几瓶炼金药剂被关进了大牢! 他们甚至给他起了个新外號,叫“影狼”!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一个猎魔人,居然会用暗影魔法去偷东西? 这背后肯定有更有趣的故事” 莉迪亚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迴荡。 而镜中的女术士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其中,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凛然的女术土。 本来正低头用羽毛笔飞快地书写著什么,闻言也停下了笔。 她抬起头,一头瀑布般的乌木色捲髮衬得她肌肤胜雪。 而那双闻名遐邇的、如同紫罗兰般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正闪过一丝锐利的、不容错辨的精光。 叶奈法:? 第101章 106.假面与猎犬 6.6k 第98章 106.假面与猎犬 6.6k 冬日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刃,刮过古勒塔城狭窄的街巷,发出鸣咽般的声音。 凯克在离开藤萝之屋后,並未直接返回赛隆的铁匠铺。 温暖的炉火和莉娜姐妹的关心固然令人心安,但安逸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熟练地穿行在阴影之中,最终抵达了昨日炼製北风炸弹的那间废弃小屋。 空气中依旧残留著炼金材料的淡淡气味。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焚风炸弹,还有法兰西斯卡口给他的“翠绿之刃”。 这些强大的武器和魔药所需的材料,任何一样都不是他现在能通过正当途径找到的。 为了自己和艾斯卡尔明天能活著走出那座诡异的沉睡园,他別无选择。 看来只能再苦一苦杰洛特了凯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木雕,那是他閒暇时模仿利维亚的杰洛特雕刻的。 他看看木雕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 “抱歉了,白狼。” 他低声自语。 “反正你远在凯尔·莫罕,这点小事应该不会传到你耳朵里吧。 就当是提前收点利息了。” 不过,今天他有了新的计划。 凯克从行囊里取出炼金工具,开始著手工作。: 他今天的目標是两瓶幻容药剂。 上午在下水道探索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他脑中成型。 既然卫兵队长马利克·冯·埃里克在古勒塔城內如此威风八面,自己为什么不能借用一下他的脸呢? 如果昨天自己用他的脸去城主府,那些守卫甚至会主动为自己开门。 当然,凡事总有万一。 马利克是个纯粹的战土,他可不会猎魔人的法印。 万一在紧要关头需要动用法印,这张脸带来的“心理学变身”效果恐怕会瞬间失效。 因此,一瓶偽装成杰洛特的药剂是必不可少的后备保险。 炼金的过程枯燥而需要专注。 凯克熟练地处理著材料,將它们按精確的比例混合、蒸馏、冷却。 片刻之后,两瓶散发著淡淡光晕的魔药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心。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拔开其中一瓶的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药剂顺著喉咙滑入胃中,一股奇妙的感觉开始蔓延。 凯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挺直,双肩向后打开,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標准的军人站姿。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冷峻,嘴角微微下撇,眉宇间凝聚起一抹深藏的、不容置疑的傲慢。 他知道,属於他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凯克不再迟疑,立刻在心中呼唤。 “系统,开始掛机修炼:翠绿之刃!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在这里修炼。 他只是想藉助系统的力量,去寻找那些他连名字都感到陌生的材料。 昨天能找到北风炸弹的材料,全凭运气和踩点。 但焚风与翠绿之刃所需的素材,他两眼一抹黑,只能將希望寄託於系统灵敏的嗅觉。 几乎在念头落下的瞬间,一行虚幻的文字在他眼前闪过。 【材料不足:无光之叶、幽光菇、根缚苔。无法炼製『翠绿之刃』魔药。】 【检测到存在野生的光之叶、幽光菇、根缚苔。 正在为您规划最佳拾取路线自动拾取中】 提示文字悄然隱去。 一种抽离感顿时出现。 凯克意识沉下去了,像被扔进一口深井,井水却温和得没有一丝寒意。 他在下面,安静地看著,看著“自己”的身体在井口活动。 没有犹豫,没有那个瞬间的迟疑,甚至没有发力前肌肉会有的、哪怕最细微的准备动作。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吐纳,都精准得像是炼金术士的天平。 那具身体不是他的。 是一具人偶,一具被注入了某种绝对逻辑的、完美的杀和潜行工具。 他看著那双手臂发力,身体以一种不可能的流畅姿態,一片落叶般飘出窗外。 悄无声息,没有落地时的跟跎,只是融入了夜色。 夜,像一块厚重的黑天鹅绒,闷住了古勒塔城所有的声音和光。 炼金公会仓库的入口。 两名卫兵的影子被昏黄的灯火拉得老长,又隨著火焰的跳动而扭曲。 其中一个的哈欠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里本该戒备森严,但到了这个钟点,只有老鼠还在兢兢业业地巡逻。 嗒。 嗒。 嗒。 脚步声。 从街道尽头传来,沉稳,有力,每一步的间隔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卫兵们的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两人几乎是同时绷直了后背,循声望去。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踏著不变的节奏走来,是那身標誌性的黑色制服,肩章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出一星冰冷的金属光泽。 是卫队长马利克·冯·埃里克。 当然,是凯克的身体。 他一一那个旁观的意识,正透过马利克的眼晴,看著这一切。 看著自己脸上掛著眾人熟悉的冷峻与威严,仿佛整座城市的秩序都凝固在那张面具上。 “马利克”没有说话。 他径直走向仓库大门,目光像鹰集扫过猎物一样,在那两个卫兵身上颳了一下。 没有停顿,没有表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命令。 卫兵的心臟猛地一撞胸口。 高个子的那个喉结滚动,压著嗓子,几乎是在用气音对同伴咕嘧: “队长?这这时候来做什么?” 另一个矮胖的,立刻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同伴的腰眼,眼神里全是警告。 “闭嘴!肯定有天大的事!” 他回敬著气音。 “瞧他那张脸,比死了老婆还难看。” 在他们眼中,这种沉默,这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反而成了“事態万分紧急”的最好证明。 是城主的密令? 为了那些该死的黑魔法材料? 还是说仓库里已经出事了? 高个子卫兵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窃贼?队长亲自来抓贼? 所以才一声不,免得打草惊蛇? 对,一定是这样。 我们要是敢多问一句,耽误了大事— 绞索的幻影在两人脖颈上一闪而过。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们猛地挺胸收腹,双脚“啪”地一声併拢,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高个子的手甚至有些发抖。 他从腰间摸索出一大串黄铜钥匙,在一阵叮噹作响后,终於找到了正確的那一把,哆咳著插进锁孔。 咔噠。咔噠。 锁芯转动。 沉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向內开启一个漆黑的,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洞口。 “马利克”的视线,甚至没在他们身上多停留片刻。 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扫了一眼门內的黑暗,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进去。 身影被黑暗吞没。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哎呀声再次响起。 最后“砰”的一声,將两个卫兵连同外面的冷风,都关在了外面。 仓库里,只有死寂。 尘土、生锈的金属、还有各种药剂混合成的、刺鼻又古怪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凯克的身体在黑暗中穿行,没有一丝声响。 他的眼睛里,世界是另一番模样。 黑暗被驱散,一团团微弱的、不同顏色的能量光晕在货架上浮动,標记著那些珍稀材料的位置。 光之叶。幽光菇。根缚苔。 一只手从货架上取下目標,然后凭空消失。 物件被纳入一个无人可见的空间。 高效,精准,没有感情。 他的身体没有察觉。 但凯克那个被囚禁的意识,却在视线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在一堆陈年木箱的角落,地板的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东西看起来像一截乾枯的树根,毫不起眼。 但就在刚才,在那具身体转身的瞬间,凯克似乎看到那截“树根”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酷似眼睛的缝。 幻觉? 还是那东西真的在窥伺? 系统驱动的身体对此毫无反应,它的逻辑里没有这个目標。 它继续著它的任务,不为所动。 很快,清单上的物品收集完毕。 没有停顿,那具身体当场开始了炼製。 一只黑沉沉的堆蜗凭空出现在手中,冰冷的触感似乎能透过这层隔?传递过来。 整个过程像一场无声的仪式。 必须先用“根缚苔”那黏稠的汁液。 凯克看著自己的手熟练地將其均匀涂抹在堆堝內壁,一种奇怪的知识在他脑海中浮现这是为了构建一个稳定的能量循环,一个他只在书上见过的炼金术基础。 隨后,投入粉末状的“幽光菇”,它的能量特性能够中和苔汁的狂野,使其变得温顺。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將那片薄如蝉翼,散发著柔和光芒的“光之叶”小心翼翼地置入其中。 不能粗暴地碾碎,而是要用精神力去“引导”。 將其蕴含的纯粹生命能量,温柔地注入到已经稳定的循环体系里。 这,就是“翠绿之刃”的奥秘。 考验的並非火焰的温度,而是炼金师对魔力流动那近乎苛刻的控制力。 就在最后一丝光芒融入药剂,那抹翠绿之色即將彻底成型之际。 一个冰冷的,却又带著一丝病態渴望的声音,毫无徵兆地在他背后响起。 “卫队长大人,深夜到访,是在寻找什么能让你忘记烦恼的东西吗?” 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藏在铁血与秩序的盔甲之下,那股若隱若现的阴影芬芳我找了你好久了,凯克。” 卡珊德拉从一处最深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她甚至闭上眼晴,用鼻尖深深地、陶醉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最醇厚的美酒。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那双猩红的眼眸里,燃烧著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几乎沸腾的焦躁。 “这味道—真让人著迷。” 凯克,或者说“马利克”的心臟猛地一抽。 此刻他只能用余光去看说话的人。 只见卡珊德拉正从一处最深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她那身便於战斗的深色皮甲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银灰色的短髮下,一双猩红的眼眸里,燃烧著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几乎沸腾的焦躁。 她完全无视了凯克身上那身威严的卫队长制服,也无视了他那张属於马利克的冷峻面孔。 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的本质。 卡珊德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近乎迷醉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无论你穿上谁的衣服——” “你灵魂里那股『暗影”的味道,是不会变的。” “它在呼唤我,凯克。” “而我·——” 她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自己苍白的嘴唇。 “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对身体的操控悄然结束。 掛机炼製完成,凯克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隨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令人室息的危机感。 那句轻桃而又充满威胁的话语,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瞬间刺破了凯克因系统託管而產生的短暂迷茫。 他几乎是凭藉著猎魔人千锤百炼的本能,猛地向后一跃。 身体还在半空,银色的剑刃便已脱鞘而出,在昏暗的金库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剑尖稳稳地指向前方,那张属於马利克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凯克自己的惊骇与戒备。 然而,卡珊德拉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那柄足以洞穿钢板的利剑。 她猩红的眼眸中,倒映著凯克紧张的身影,但那眼神並非看待一个敌人。 而更像是在审视一道即將入口的、期待已久的珍。 她病態地、兴奋地低语著。 “终於—” “可以好好『品尝”你了,我的小点心。”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骤然从原地消失。 不是快,而是彻底的消失。 凯克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训练有素的动態视觉完全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轨跡,卡珊德拉化为一团雾气,彻底消失在凯克的视野內。 他只能感觉到一股夹杂著雪松与铁锈气息的冷风从左侧袭来。 “嘶啦!” 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从肩膀传来,皮甲与血肉被一同撕开。 他甚至来不及转身,另一道撕裂感又从大腿外侧传来。 让他重心不稳,跟跪著向后退了两步。 凯克闷哼一声,背部重重地撞在一个冰冷的货架上,震得上面的瓶瓶罐罐一阵摇晃。 他用剑支撑著身体,才勉强没有倒下。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因疼痛和震惊而微微颤抖。 凯克不理解,这个疯婆娘想要暗影之拥就直说啊,为什么上来就要打我? 难道我会拒绝吗? 不对...好像我真的会拒绝她阴影中,卡珊德拉的身影再次凝聚成形。 她站在不远处,伸出猩红的舌尖,优雅地舔去指尖上沾染的、属於凯克的鲜血。 “別发出这种可怜的声音,这会让我以为你只是一只普通的猎物。” 她发出一声满足的轻笑,一步步向凯克走来。 恐惧和愤怒交织,凯克猛地一咬牙。 左手五指瞬间併拢,一个简短的咒印在掌心一闪而逝一一阿尔德·血爆!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猩红衝击力,带看猎魔人独有的、足以撕裂幽魂的能量,猛地轰向卡珊德拉。 这是他身为猎魔人最本能的反应,哪怕他知道马利克的脸用出法印是多么不合时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卡珊德拉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没有躲闪,但那股足以推开一头狮鷲的气流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她脚下的石板地砖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股无形的暗影能量在她身前瞬间凝聚成屏障。 与那猩红的衝击力激烈地碰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差点没有站稳,衣角和银灰色的短髮被余波吹得狂乱舞动。 凯克愣然,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阿尔德·血爆居然能被她完整的挡下来,高级吸血鬼有那么强吗? “哦?” 卡珊德拉的脚步虽然停滯了,但脸上却绽放出更加病態的兴奋笑容。 她饶有兴致地看著凯克那张因震惊而僵硬的脸。 “小老鼠居然还藏著能人的毒刺? 真有意思——.可惜,力道还是不够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重从未发生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股衝击力中蕴含的猎魔人能量,让她凝聚屏障的手臂感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麻痹。 高跟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噠、噠”声。 她走到凯克面前,无视那依旧指著她的剑尖。 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凯克那张属於“马利克”的脸颊。 那触感,如同冬日里最坚硬的寒冰,却带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恶意。 “別急,凯克。” “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灵魂深处那股甜美的『暗影”,需要一点—-刺激,才能完全绽放。” 她消失了。 凯克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对谎话连篇的器官。 他乾脆闭上眼,將整个世界交给耳朵。 听。气流被割开的细微声响,利爪刮过金属货架时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左边,不,右边。 她像个鬼魂,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间穿行。 这片金库,现在是她的猎场。 “嗖—” 尖锐的破空声。他猛地向左侧翻滚,身体重重撞在一堆麻袋上,顾不上疼痛。 “砰!” 耳边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一股浓烈的、仿佛能將人喉咙烧穿的酸味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回头警了一眼,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滩墨绿色的液体正在金属墙壁上“滋滋”作响,蚀刻出一个个丑陋的坑洞,冒著白烟。 “哦,瞧瞧,一瓶『腐蚀之酸』。” 卡珊德拉愉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飘忽不定。 “要是洒在你那张英俊的脸上多可惜啊。” 话音未落,又一阵风声。 凯克刚撑起身体,一块人头大小的黑色矿石旋转著,呼啸著,直奔他的脚踝。 他只能再次狼狐地向后跳开。 矿石“咚”的一声砸在他脚边的石板上,碎石和尘土溅了他一裤腿。 他立足未稳,右脚踩下的那块地板却突然传来一种怪异的触感。 粘稠,而且富有韧性,像是踩在了活物的皮肤上。 一根偽装成木头纹理的东西,闪电般缠了上来! 心头警钟狂鸣,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 他强行扭转腰腹,整个人以一个违反常理的角度侧倾,脚踝险之又险地从那活化的根须旁擦过。 卡珊德拉的戏謔声真然而止。 他看到她猩红的目光,第一次从自己身上移开,钉在了那根正试图缩回地面的、不起眼的“树根”上。 “不长眼的东西。” 一声冰冷的、满是厌烦的轻哼。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一股极致的、散发著不祥黑气的寒霜瞬间爆发。 那根企图偷袭的树根,连同周围一小片地面,瞬间被冻结,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仿佛来自冥府的冰壳。 它的末端还保持著收缩的姿態,却已然彻底死去。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凯克,仿佛刚才只是隨手碾死了一只爬到餐盘上的蚂蚁。 “那块是幽冥石,”她的声音再次带上了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謔。 “能让人產生最恐怖的幻觉。 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看见了? 看见你那可怜的导师艾斯卡尔,正因为你的愚蠢,在烈火中痛苦地哀喙?” “闭嘴!” 一声怒吼从凯克喉咙深处撕扯而出。他挥剑斩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剑锋只切开了空气。 回答他的,是更大的混乱。 “咔嘧!”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卡珊德拉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巨大的多层货架旁,她纤细的手指,在货架一根饱经岁月侵蚀的木製立柱上,看似隨意地敲了一下。 隨即,是末日般的轰鸣。 “轰隆隆一—!” 整个货架失去了平衡,像被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带著上面堆积如山的瓶罐、矿石、沉重典籍和各种不知名的器皿,向著凯克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山崩海啸般的衝锋。 凯克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 他再也顾不上寻找那个女人的身影,只能拼了命地,向著视野里唯一的、狭小的空地衝去。 玻璃破碎。 金属撞击。重物落地。 整个金库仿佛下起了一场由炼金材料组成的致命暴雨。 他狼狐地滚到一根相对坚固的石柱后面,听著外面世界被砸得叮噹作响,胸口像是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身上刚刚止血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迅速浸透了衣物,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钻心的剧痛。 那张属於卫队长马利克的、本该冷峻威严的脸,此刻因为凯克自身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 汗水混著血污,顺著紧绷的下顎线流下,让这张属於別人的脸庞,显得滑稽而又可怖凯克能感觉到,幻容药剂的效果正在飞速流逝,药力无法再完美维持一个与他本人情绪状態截然相反的假面。 这张脸正在“融化”,正在从不容置疑的卫队长,变回那个在绝境中挣扎的、狼狐的凯克。 假面,正在破碎。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对著一片狼藉的金库怒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疲惫与愤怒。 他知道卡珊德拉想要暗影之拥,但是被打成这样的凯克心里著一股气。 她想要什么,自己就偏不给她什么! 阴影中,卡珊德拉的身影缓缓浮现,她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居高临下地看著狼狐不堪的凯克。 猩红的眼眸中,那病態的渴望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我想怎么样?” 她轻声反问,声音里带著一种近乎陶醉的咏嘆调。 “我只是————·想让你更『美味”一些。” “你越是挣扎,越是愤怒,越是恐惧—” “你体內的『暗影”就越是活跃,就越是—诱人。” “现在,这道开胃菜,看起来差不多了。 第102章 107.牢笼之宴 8k 第99章 107.牢笼之宴 8k 凯克本以为自己的抵抗,至少能让对方的动作迟滯一瞬。 他错了。 这抵抗没有激起忌惮,只点燃了炸药。 卡珊德拉脸上那种猫捉老鼠的笑意,正在一片片剥落。 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渴望,因迟迟得不到满足而引起的痉挛,正从她体內烧出来,扭曲了她的五官。 她的呼吸断了,变成一种急促而粗重的抽气,每一次都像在撕扯自己的肺。 那双红眼晴里的光,在闪,在跳,像地底即將喷涌的岩浆。游戏结束了。 她的攻击里再也找不到半分戏要。只有毁灭。 黑色的影子撞了过来,不是人的动作,更像一颗炮弹。 凯克下意识横过剑。剑身传来的不是交锋的震动,而是一股让他臂骨欲裂的蛮力,仿佛撞上了一头狂奔的犀牛。 砰。 一声闷响,更像是从他自己胸腔里发出来的。 世界倒转,他的后背砸穿了一排货架,硬木板像饼乾一样碎裂。 喉咙里涌上一股铜锈味,温热的液体喷了出去。 他看见卡珊德拉的身体周围,有黑色的气流在打著旋,像活物。 那些不稳定的能量,让仓库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开始嗡嗡作响,与之一同颤抖。她不再需要动手。 一个念头就够了。 “为什么不给我!” 她嘶吼著,那声音里不是愤怒,是纯粹的痛苦。 “为什么!” 她猛地一挥手,一道纯黑的能量鞭甩了出去,抽向旁边一排盛著各色液体的玻璃瓶。 几乎就在同时,在凯克视线的死角里。 一箱不起眼的、標记著髏头和交叉骨的木箱,从最底层的货架下悄无声息地滚了出来,正好停在那排药剂瓶边下一秒。 光。 震耳欲聋的轰鸣吞噬了一切。 “感受它!感受这痛苦!” 卡珊德含混不清的咆哮在火光中迴荡,摇曳的火焰將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一尊从地狱归来的神抵。 “就像我感受你一样!” 她猛地抬脚,下。 地面裂开了。 一道更深邃的黑暗从裂缝里喷出来,点燃了地窖里储藏的东西。轰隆一一! 这一次,连石头墙壁都撑不住了。 仓库侧面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浓烟和火舌蛮横地冲了出去,一瞬间照亮了古勒塔城的夜空。 这声巨响,在寂静的冬夜里,像一记惊雷。 凯克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气浪掀起,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血不断从嘴里涌出来。 “咳—.咳—.” 他想爬起来,却感觉五臟六腑都错了位。 “疯子..” 仓库外。那两个卫兵脸上的担忧,被爆炸的衝击波吹得一乾二净,只剩下煞白的恐惧“诸神在上—那是什么?!” 高壮的那个看著冲天的火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炼金材料——炸了?”” “管不了了!” 矮胖的卫兵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里面出事了!快,我们进去!” 街角巡逻的另外几名卫兵也被巨响引来,五个人凑在一起,壮著胆子,冲向那个还在冒烟的缺口。 一场意外,他们想。或许是窃贼。 必须控制住。 可他们要面对的,不是火,也不是贼。 仓库里,卡珊德拉正被一种无形的爪子撕扯著。 她製造的破坏没有带来平静,只有更深的烦躁。 她感觉到了。 几只卑微的虫子,正闯进她的领地,要打扰她。 那股无处发泄的火,终於找到了出口。 “滚开!”她甚至没回头,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 “碍眼的臭虫! 没有咒语。只是隨意地向后一挥手。 寒气。 刺骨的寒气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空气里的水分瞬间凝结成冰。 数十道冰锥和冰刃,比弩箭更快,射向刚衝进缺口的卫兵。 噗。咔。 惨叫声刚冒头就被冻结了。 冰锥穿透了甲和胸膛,旋转的冰刃削断了肢体。 极寒在半秒內抽乾了他们所有的温度,他们的脸上还凝固著衝锋时的惊恐和不解。 温热的血刚喷出来,就在地上和自己身上凝成了暗红色的冰。 弹指之间,高效得令人作呕。 躺在废墟里的凯克,挣扎著警见了这一幕。 他的心,比那些尸体还要冷。 火光摇曳。 卡珊德拉站在自己製造的毁灭中心,周身的能量因为这场屠杀,似乎平息了一点。 她缓缓转身,走向凯克。她的喘息声里,带著一种古怪的、疲惫的诱惑。“你看,这样多累。” “你疼,我也难受。” 她在他身边蹲下,那双红眼晴里的疯狂退去了一些,露出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 “只要你—像上次那样—” “拥抱我。”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像在施法。 “我保证,麻烦到此为止。” “你带著你偷来的东西离开,我得到我想要的安寧。” 这不是很划算的交易吗?” 凯克挣扎著抬头,咳出一口血沫。 那张属於马利克的脸上,浮现出属於他自己的讥讽与倔强的冷笑。 “呵——你想要?”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但每个字都像刀子。 “做梦。” 卡珊德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然后,那点仅存的温情,被一种更危险的阴沉所取代。 冰冷的指尖从他的脸颊滑到喉结,带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我想要的,”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压著一场风暴。 “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巨大的爆炸和隨后的死寂,惊醒了整座城市的卫成部队。 马利克·冯·埃里克队长被人从床上叫起来,当他赶到现场时。 看到的是被攻城锤砸开似的仓库缺口,以及入口那几具死状可怖的冰雕。“该死!” 马利克低吼一声,眼神变得像铁一样硬。 “这是什么魔法?! 所有人,警戒!弓箭手!” 他拔出剑,对身旁几名精锐卫兵下令。 “跟我进去! 看看里面是什么鬼东西!小心冰!” “是!队长!” 五六名身经百战的卫兵举起重盾,组成龟甲阵,小心翼翼地挪进仓库。 他们比之前的同僚更谨慎。 卡珊德拉看到又一批虫子进来,焦躁达到了顶点。 她甚至病態地笑了一声。“哦?又来送死?” “很好,正好让你—清醒一下。” 话音未落,不再是冰锥。 是一场风暴。她张开双臂,肉眼可见的冰霜从她体內席捲而出。 地面,刺骨的冰层以她为中心飞速蔓延,连跳动的火焰都被瞬间冻住。 整个入口,剎那间变成了一片极寒地狱。 卫兵们的重盾在接触到冰霜的瞬间就布满了裂纹,然后轰然粉碎。 他们的身体被冻结,被撕裂。 有人连声音都发不出,就成了一座冰雕,永远定格在衝锋的路上。 马利克凭著野兽般的直觉,在风暴及体的瞬间向后翻滚,躲开了致命的核心。 手臂和脸颊依旧被冰霜擦伤,痛得钻心。 他退到安全距离,看著自己最精锐的部下在转眼间全军覆没,脸色铁青。 他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不是法师!” “是怪物!” 他看著仓库里不断瀰漫出的森然寒气,看著入口处越堆越多的冰冷尸体。 终於明白,里面的东西,不是人能对付的。 倖存的卫兵们看著那片冰封地狱,许多年轻士兵脸色煞白,握著剑的手抖得像筛子,有人已经弯下腰开始乾呕。 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马利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和悲痛。 “停止进攻!所有人听令!” “包围这里!把炼金公会区彻底封锁!一只老鼠都不准放出去!” 他转身对一名传令兵吼道。 “去!立刻向城主府匯报!请求法师团支援! 告诉他们,这里有强大的冰系魔法使用者,极有可能与黑魔法有关!” 他又抬起头,对著已经登上周围屋顶的弓箭手下令。 “弓箭手就位! 用火箭照明!锁定所有可能逃脱的路径!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但只要里面的人敢露头,格杀勿论!” 最后,他对著周围所有还在震惊中的卫兵,提高了声音。 “我们不进去!让这些怪物自己在里面耗著! 他们总会出来的!到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卫兵们迅速执行著命令,一条由火把和刀剑组成的包围网,將整个仓库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现场从最初的混乱,转变为一种压抑而又极度紧张的对峙。 马利克队长站在包围圈的最前线。 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个黑洞洞的、不断冒著寒气的缺口,等待著里面的“猎物”,自投罗网。 仓库內,凯克的心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卡珊德拉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悠閒地走到凯克身边,和他並肩站著。 一同看向外面那片由火光和人影组成的天罗地网。 她脸上带著一丝残忍的、玩味的微笑,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如同魔鬼般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看。” “你被困住了,凯克。” “一只笼中的小虫子。” 她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指尖带著若有若无的暗影能量,轻轻划过凯克脖颈的动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层皮肤之下,因紧张和愤怒而剧烈加速的脉搏。 “但是—” 她猩红的眼眸直视著凯克,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两潭血池,能將人的灵魂吸进去。 “我可以带你出去。” “交易很简单。” 她凑到凯克耳边,温热的气息与冰冷的言语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就在这里,现在,给我我想要的『拥抱”。” “你满足我,我带你飞离这个牢笼。” “否则—” 她直起身,看了一眼外面那片由火光和刀剑组成的天罗地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就在这里,好好欣赏一下。 你被那些卑微的凡人,用生锈的箭头,一寸寸射成刺蝟的模样。” 凯克顺著她的目光看去。 外面,越来越多的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將整个仓库围得水泄不通。 他能清晰地听到马利克那压抑看怒火的咆哮。 能看到弓箭手们在屋顶上拉开的长弓,箭头在火光下闪烁著致命的寒芒。 他知道,自己別无选择。 战死在这里,或是被捕,都意味著任务的彻底失败。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艾斯卡尔还在等著他,那该死的“沉睡园”还在等著他们—”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定格在了卡珊德拉那张既疯狂又充满渴望的脸上。 屈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是一个猎人,一个战士,却要像祭品一样,献出自己的力量和尊严,去满足一个怪物的渴求。 然而,在这片被屈辱烧灼的焦土之下,却有一股隱秘的、带著罪恶感的暗流在涌动。 那是对“暗影之拥”力量的本能渴望,是一种明知饮止渴、却无法抗拒的期待。 每一次“拥抱”,都让他变得更强,这是不爭的事实。 如果这屈辱是通往胜利的唯一路径呢? 如果这暂时的低头,能换来最终任务的成功。 以及.那份他自己也无法否认的力量呢?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张属於马利克的脸上。 肌肉因屈辱、挣扎与一丝隱秘的渴望而剧烈抽搐。 仿佛有一场无声的战爭在他的內心世界里走到了终局,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废墟。 “—成交。”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在心中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吼出指令。 “系统!暗影之拥!修炼时间:1小时!” 一股熟悉的、绝对的冰冷与漠然,瞬间接管了他的身体。 他所有的恐惧、愤怒、屈辱,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只剩下执行指令的纯粹。 系统凯克缓缓转过身,面对著眼前这个满脸期待的吸血鬼。 就在他伸出双臂,准备执行“拥抱”指令的剎那一一异变陡生! 先前那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及此刻体內能量的剧烈衝突。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不稳定的【幻容药剂】效果,彻底崩溃了! 凯克的身体开始疯狂地闪烁。 他的身形在卫队长马利克那魁梧的形態和自己清秀的本来面目之间,如同一个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地切换、扭曲。 最终,在一阵刺眼的光影爆闪之后,偽装彻底消失。 他变回了凯克自己。 看著恢復原貌的凯克,卡珊德拉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和真实。 她毫不抵抗,甚至主动地、虔诚地向前迈出一步,迎了上去。 系统凯克那冰冷的双臂,一把將她拉入怀中。 卡珊德拉闭上了双眼,在被拥抱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嘆息。 她將头埋在凯克的肩窝,完全沉浸在这场她渴望已久的、无与伦比的“盛宴”之中。 窗外,是压抑的混乱与焦灼的等待。 仓库被炸开的巨大缺口,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黑洞,不断吞噬著外界的光明与声音。 外面,马利克队长指挥的卫兵们已经形成了三层严密的包围圈。 火把的光亮在寒冷的夜风中剧烈摇曳,將卫兵们一张张紧绷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该死,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队长为什么不让我们衝进去?就这么看著?” “我的兄弟法兰克就这么死在了里面压抑的、夹杂著愤怒与恐惧的低语,如同瘟疫般在队列中悄然蔓延。 “所有人,不准鬆懈!” 马利克队长低沉而充满怒火的命令,如同一记重锤,暂时压制住了士兵们的骚动。 “弓箭手,盯紧了!任何异动,立即匯报!” 盔甲的摩擦声,武器被握紧的碰撞声,紧张的呼吸声— 这些细碎的声音匯聚成一种令人焦躁不安的背景音,在死寂的对峙中被无限放大。 警钟停了。 可那喻鸣声像是钻进了骨头里,在夜空下久久不散。 古勒塔今晚出了大事,一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说出口的大事。 马利克握著剑柄的手,指节已经发白。额角上,一根青筋在突突直跳。 “混蛋——” 他盯著那个黑洞洞的缺口,里面偶尔会闪过一丝紫色的幽光,像某种怪物的眼晴在眨动。 他眼前全是那些被冻住的、表情惊恐的部下的脸。 怒火烧得他想衝进去,把里面的东西砍成肉泥。 但他不能。理智像一根冰冷的铁钎,钉住了他的脚步。 现在进去,不过是给那堆尸体再添一具。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仓库里,很静。 外面的喊叫、火光、奔跑声,都变得很遥远,像是隔了一层水。 烧焦的木料,散落一地的瓶罐,焦黑的墙壁。 在这片狼藉的中央,两个人影相拥。 那不是拥抱。 从那个被称为凯克的躯壳里。 有形质的黑暗正缓缓流出,像粘稠的液体,被另一个身体贪婪地吸走。 与此同时,一股冰蓝色的光流,更冷、更纯粹。 又从卡珊德拉的身体里被抽离,倒灌回凯克的体內。 一个循环。一个在外人看来,怪诞、诡异,却又完美闭合的循环。 在浓郁的黑暗中,偶尔会爆出一点微弱的星火,紫色,或是深蓝。 如同深海里的磷光,隨即又被吞噬。 阴影之下,在瓦砾与废墟的缝隙里,某种东西在“看”。 它没有眼睛,但它能感知。它不理解。 但它能“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者黑暗,一者冰冷,正在进行某种它无法理解的交换。 一种本质上的互换。它贪婪地注视著这一切。 这让它感到既困惑又垂涎。 它耐心地潜伏著,等待著这场盛宴的结束,等待著拾取残羹剩饭的最佳时机。 卡珊德拉闭著双眼,脸上带著一种极致的、近乎病態的满足与陶醉。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或寒冷。 而是因为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饥渴”,正在得到前所未有的抚慰与填补。 她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嘆息声。 在这一刻,她的內心世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我那如同诅咒般的血能,我引以为傲的力量正在被抽走。 没有痛苦? 为何没有虚弱反而暖。 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正从他身体里涌来。 不是火焰的灼热,不是阳光的温度。 是深海归於寂静,是永夜迎来星辰。 那股“暗影”,那股我曾憎恨、撕裂我的力量。 此刻却像最温柔的潮水,抚平我血脉中每一寸的焦渴与嘶吼。 填满了。 我灵魂里那永恆的、尖啸的空洞——被填满了。 仇恨? 伊拉拉大人的命令? 復仇的火焰像一场可笑的幻觉在这股“完整”的感觉面前,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我在下沉。 不,我在飞升。 沉沦於他的黑暗,飞升於他的完整。 这股力量,像最精纯的蜜酒,缓缓流淌过我乾涸的血脉,熄灭了那燃烧了几个世纪的诅咒之火。 又像一剂效力最强的魔药,抚平了我灵魂中每一个尖啸的角落。 我的锁,正在变成他的钥匙。 我的孤独,正在被他的存在所终结。 这不是掠夺。 是.——回归。 是.—....天经地义。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 是这个。 就是这个。 “凯克——” 她无意识地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渴望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迷恋。 “你真是我此生再也无法捨弃的魔药。” 这声满足到极致的嘆息,仿佛是这场能量盛宴的休止符。 环绕在两人周身的、有形的暗影能量流开始缓缓变淡,如同潮水般退去。 那从凯克体內涌向她的黑暗,和从她体內回溯给凯克的冰蓝色血能。 都完成了最后一次循环,最终悄无声息地收敛回各自的源头。 卡珊德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连接著两人灵魂的、无形的弦。 在奏响了最华美的乐章后,轻轻地、带著一丝余韵,断开了。 她甚至有些不舍地、主动地鬆开了环抱著凯克的双臂。 也就在这一刻,“拥抱”结束,系统託管隨之解除。 幻容药剂失效后的、潮水般的虚弱感瞬间吞噬了凯克。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现在別说战斗了,恐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著手从怀中掏出了那瓶备用的魔药。 【幻容药剂-杰洛特版】,想也不想就一口灌了下去。 他都不敢想像自己偷东西这种事情传播出去会有多么恐怖的后果。 杰洛特的脸是丟尽了,可是他的脸还在呢。 凯克的身体在微光中迅速变化。 很快,那张属於“利维亚的杰洛特”的、饱经风霜的脸庞再次出现。 而此时,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卡珊德拉。 她不仅没有丝毫虚弱,反而因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而神采奕奕,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她睁开双眼,那猩红的眸子里,闪烁著满足而愉悦的光芒。 她看著眼前这个虚弱不堪、刚刚变身完毕的“白狼”,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充满魅感的微笑。 她俯下身,在凯克写满了惊的目光中,以一个优雅而又充满力量感的姿势。 將这个“杰洛特”形態的他,用一个標准的“公主抱”,轻鬆地抱了起来。 凯克的脑子喻的一声,几乎要当场岩机。 虚弱感、药剂的后遗症、刚刚经歷的生死一线———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此刻的荒谬来得更有衝击力。 他,一个(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身经百战的猎魔人。 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战土,正被一个女人用这种这种抱小姑娘的方式抱在怀里? 他甚至能闻到她肌肤传来的、混合著雪松与铁锈的香味。 那气息让他想起了刚刚结束的“拥抱”。 体內似乎还残留著力量交融后的余韵,而身体却虚弱得像一滩烂泥。 他挣扎著想说点什么,比如“放我下来”或者“我自己能走”。 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虚弱的咳声,和不舒服的哼唧声。 似乎察觉到凯克被自己抱的不舒服了,卡珊德拉又调整了一下抱姿。 让凯克的脸深深埋进自己宽广的怀里。 凯克依旧感觉有强烈的屈辱感,但更深处,却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他刚刚才为了生存和力量做了一笔魔鬼的交易。 而现在,这“魔鬼”正用一种最离谱的方式,將他从绝境中“拯救”出去。 这算什么? 交易的“售后服务”吗? “抓稳了,我的魔药。” 卡珊德拉轻笑著,抱著怀里的“杰洛特”,正欲冲天而起。 “放箭!!” 地面上,回过神来的马利克队长发出怒吼。 屋顶上的弓箭手们瞬间反应过来,数十支闪著寒芒的弩箭。 甚至有几支是淬了火油的火箭,如同一片死亡之雨,朝著半空中的两人赞射而来! 然而,卡珊德拉甚至没有抬头。 她只是抱著凯克,轻蔑地冷哼一声。 “烦人的虫子。” 她左手依旧抱著凯克,只是隨意地抬起右手,对著箭雨来袭的方向轻轻一握。 “咔一—!” 一面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墙凭空出现,精准地挡在了所有箭矢的路径上。 数十支弩箭撞在冰墙上,如同撞上钢铁,纷纷碎裂或被弹开。 那些火箭更是在接触冰墙的瞬间就被极致的寒气所熄灭。 做完这一切,卡珊德拉才化作一道凡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 无视了地面上那些严阵以待、却又无能为力的卫兵,直接从仓库的巨大缺口中冲天而起。 越过屋顶,瞬间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空中那道消失的黑影吸引时。 仓库的废墟之中,一截烧焦的、断裂的“树根”悄然动了一下。 它那植物质感的裂口深处,闪烁著满足的幽光。 今夜的收穫,远超预期。 它无声地、如同液体般融入了地下的阴影与泥土之中。 带著它吞噬到的、海量的物资能量,彻底消失不见。 地面上,留下来的,是一群彻底目瞪口呆的卫兵,以及被惊动后赶来、躲在远处围观的市民。 他们———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炼金公会的仓库被炸了! 然后—-传说中的“白狼”杰洛特和一个神秘的、强大到不像人的女人在里面! 最后———最后,“白狼”杰洛特——·被那个女人像抱小孩一样抱著——飞走了?! 当城主府的官员们带著法师顾问匆匆赶来处理现场时。 他们得到了几份足以让他们怀疑人生的、混乱到极点的证词。 一名最早跟隨马利克、但被命令守在外围的年轻卫兵,指著入口处那些冰雕,脸色惨白,声音发抖: “是队长!绝对是马利克队长! 我亲眼看到他一个人冲了进去,然后就—·就这样了! 里面那个怪物,是队长的样子!” 而真正的马利克队长本人,只是脸色铁青地看著自己部下的尸体,一言不发。 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而更多在远处包围圈的卫兵,和几个胆子大到敢在屋顶偷看的市民。 则提供了另一套完全不同、但同样信誓旦旦的证词: “是『百狼”!我发誓我看到了! 他满头的白髮,还有那双猫一样的眼睛,跟酒馆里吟游诗人唱的一模一样!” 一个老兵激动地喊道。 “没错!还有一个女魔头! 太可怕了,她会飞,还会用冰!整个仓库都是她炸的!” 另一个市民补充道,脸上还带著惊魂未定的恐惧。 紧接著,一个负责瞭望的弓箭手结结巴巴地给出了最顛覆所有人三观的目击报告。 他每说一个字,周围人的表情就更呆滯一分: “最后最后.那个传说中的『白狼”杰洛特好像是受伤了—然后被那个女魔头,像抱像抱著新娘样抱著—飞走了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古勒塔城,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的迷雾之中。 第103章 108.白狼的古勒塔 4.3k 第100章 108.白狼的古勒塔 4.3k 冰冷,是渗入骨髓的语言。 潮湿的石头贴著他的后背,散发著经年累月的霉味与绝望。 牢房里唯一的活物,除了他自己,便是角落里几只不知疲倦的耗子,它们的细碎声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旋律。 杰洛特睁开眼,金色的竖瞳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如两枚被遗忘的古钱幣,闪烁著幽微的光。 他没有动,只是任由思绪在脑海中沉淀、过滤。 “影狼”。 一个不错的绰號。带著几分神秘,又充满了野性的威胁。 那个模仿者选择这个名字,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暗影魔法·这超出了寻常盗贼的范畴。 而將目標锁定在炼金商店,说明他需要特定的材料。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而他,利维亚的杰洛特,就是那个最完美的诱饵和最终的罪人。 就在这时,牢房厚重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哎嘎”声。 一道刺眼的光线猛地劈开黑暗,杰洛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一个色彩鲜艷、轮廓夸张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闯进了乌鸦的巢穴。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来者拨动了怀中的鲁特琴,用一种咏嘆调般的夸张语气唱了起来,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 “唉,杰洛特!我可怜的老友! 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阴暗的囚牢,这发霉的墙头,简直是对你传奇的无情嘲弄! 幸好,你最忠诚、最英俊、也最有才华的吟游诗人朋友,如黎明之光,刺破了这绝望的黑幕!” 歌声扬起,丹德里恩向前迈了一步。 身后的光线勾勒出他那件崭新的、镶著银边的紫色天鹅绒外套。 “听我一曲,白狼冤屈,剑下亡魂?这回可不提。 刚到古勒塔,屁股还没热,就被当贼,关进这臭地! 眾人皆传,你是“影中狼” 偷了药剂,胆儿忒囂张。 可怜老友,风光不再,如今只配,在这牢里躺! 哎呀杰洛特,这叫什么运? 英雄史诗,怎活成闹剧! 我这大诗人,为你把名声唱,你却在这,抠脚等天亮!” 杰洛特发出一声低沉的喉音,其中混合著疲惫与极度的无奈。 “丹德里恩。” 他缓缓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用他那標誌性的、毫无波澜的眼神看著门口那个还在自我陶醉的朋友。 “闭嘴吧,丹德里恩。” “哦?” 丹德里恩停下弹唱,夸张地將手按在胸口,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我的老伙计,你就是这么欢迎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的这首《白狼的古勒塔》还没有唱完呢! 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我所有的人脉和无与伦比的魅力—” 杰洛特打断了他。 “如果你是来给我唱輓歌的,那你来早了。” “如果你是来救我的,那你已经吵到我思考了。” “思考?” 丹德里恩收起鲁特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他身后跟著一个身影,那是一位穿著考究、眼神中闪烁著兴奋与同情的年轻女土。 “我的朋友,再思考下去,你就要在这发霉的墙上长出蘑菇了! 我当然是来救你的!” 丹德里恩自豪地挺起胸膛,绘声绘色地模仿起他与马利克队长的对话,仿佛要將刚才的场景重演一遍。 “你该看看马利克那张脸,杰洛特,跟便秘了三天的山羊一样臭!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对著一堆报告发愁。 我就对他说: “马利克队长,我亲爱的朋友,我听说你们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丹德里恩压低声音,模仿著马利克粗声粗气的腔调: “『滚开,诗人! 我没空听你那些风流韵事!』瞧,多么无礼!” 他清了清嗓子,恢復了自己优雅的语调: “於是我便点醒他:“队长,你们抓的那个“影狼”,昨晚不是被一个更厉害的女魔头给抢走了吗? 现在全城都在说,一个会飞的冰霜女巫把你们的头號要犯当作战利品给掳走了。』 我告诉你,杰洛特,他当时的脸色,简直比他靴子上的泥点还难看!” “我接著说:『现在,你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小偷,而是一个能在天上飞、能召唤冰雪的怪物。 请问,您是打算让您的卫兵们用弩箭把她射下来。 还是期望她自己厌倦了,把『杰洛特”再给你们送回来?』 我向他指明了唯一的道路:『你需要一个怪物猎人去对付一个怪物。 而全大陆最厉害的那个,正被你关在发霉的地牢里! 放了他,让他去解决你们的麻烦。 这叫专业对口!』” “当然,光靠语言的艺术还不够。 马利克那个顽固的脑袋还需要一点点现实的推动力。 这时候,慷慨而富有远见的伊莲诺拉小姐出面了,她不仅提供了担保。 还暗示城主,如果城市的安全因为一个错误的监禁而受到威胁,那后果可不是一个卫队长能承担的。” 他顿了顿,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所以,我的老伙计。 让你重见天日的,是我无与伦比的智慧、伊莲诺拉小姐慷慨的资助。 以及古勒塔昨夜出的那件更轰动、更离奇的大事! 他们现在都忙得焦头烂额,巴不得你这个『专家”赶紧去处理烂摊子呢!” 那位名为伊莲诺拉的女土上前一步,她的双眼是矢车菊那般纯粹的蓝色。 此刻正满怀憧憬地望著杰洛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哦,杰洛特大师!您受苦了!” 她的声音如同被露水打湿的瓣。 “但请您相信,真正的英雄,总会在最黑暗的时刻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这绝非磨难,而是命运对您的考验,它只会让您的传奇篇章更加辉煌!” 杰洛特看著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將他视为传说,而非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將视线重新投向丹德里恩,语气不带丝毫客气。 “別管那些愚蠢的传闻了。 丹德里恩,告诉我关键的。 瓦莱里乌斯到底去了什么? 马利克在城主府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个『影狼”行动的细节,有没有人知道?” “唉,这些细节现在都被昨夜那件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给盖过去了。” 丹德里恩摊了摊手。 “现在谁还关心几箱丟失的炼金材料呢? 全城的人都在討论另一件事—” 伊莲诺拉接过了话头,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既有恐惧,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杰洛特大师! 昨夜·炼金公会的仓库被彻底摧毁了! 据说是一个会飞、会使用冰霜魔法的女魔头乾的! 而且..而且有卫兵亲眼看到。 您——您被那个女魔头像新娘一样,被她—抱走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杰洛特的金色竖瞳微微收缩。 冰?女魔头? 这和我有什么关係等等。 他的脑海中,无数线索如闪电般串联起来。 先是“影狼”,一个会用暗影魔法的盗贼。 现在又冒出一个会用冰魔法的“女魔头”。 而两次事件的中心,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一一利维亚的杰洛特。 这不是巧合。 那个“影狼”——他的目的不只是偷东西,或者陷害我这么简单。 他在··塑造一个形象。 一个无所不能、亦正亦邪、充满神秘色彩的“怪物”杰洛特。 他把我的身份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容器,可以装进城里发生的任何怪事。 民眾的恐惧,卫队的无能,权贵的焦虑,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变种人,一个猎魔人,是再好不过的出口。 杰洛特消化完这些信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所以,那个『影狼”又出手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而且还嫌故事不够精彩,给我安排了一个——『冰雪新娘?” 杰洛特说完,心里闪过一丝更深层次的厌恶和无奈。 新娘—他品味著这个词,如同嚼著一块混著沙砾的干肉。 在他漫长而血腥的一生中,他被称作屠夫、怪物、白狼、救世主——-但『新娘”,这无疑是最荒诞的一个。 这比任何刀剑都更让他感到一种—侮辱。 “.听起来像疯话,对吧?”” 丹德里恩把脑袋凑过来,声音压得像贼一样,带著一股酒馆里劣质麦酒的气味。 “可现在满城都在说,你被——” “一个好故事。” 杰洛特的声音切断了他,像一块冰冷的铁。 疲惫,还有某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嘲弄,让他的嗓音听来格外沙哑。 “前一刻,我是个玩弄影子的贼。”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数著什么。 “下一刻,就成了被什么『女魔头”抢走的『新娘”。” 他扯了扯嘴角,那不算一个笑容。 “这『杰洛特”的能耐倒是不小。 你们说,明天他是不是就该去屠龙了?” 空气停滯了一瞬。 他那双非人的眼睛,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扫过丹德里恩,又落在伊莲诺拉的脸上。 那女孩缩了一下。 “我懂了。” 他呼出一口气,白雾在阴冷的空气里消散。 “这不只是栽赃。” 一种更深、更冷的逻辑在他脑中成形。 不是谁要他死,是有人要他“活”著,活成一个怪物。 “他们要造一个传说。一个关於我的——传说。” 民眾,卫队。 任何无法解释的血案,任何黑暗角落里的尖叫,都会有一个现成的答案。 一个变种人。 永远是变种人。 这是最省事的答案。 丹德里恩脸上那种诗人的、天真的轻鬆神色终於不见了。 某种真实的忧虑,像蛛网一样爬上他的眉梢。 他往前挪了一步,手抬到一半,想去拍杰洛特的肩膀。 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又自己缩了回去。 “我的老天上一个故事你还在拯救世界。 下一个就成了小偷,现在又成了被『女魔头”抢走的『新娘”? “暗影魔法』和『冰雪女王”? 这可真是你传奇生涯的新篇章啊!” 他仔细打量著杰洛特。 “不过,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那些粗鲁的卫兵有没有伤到你那张英俊的脸? 毕竟,你这张脸虽然能嚇哭小孩,但也是有用的。” “我没事。” 杰洛特站了起来。 颈骨、肩胛、指节,一连串细密的爆响,像是沉寂的机械重新开始运转。 牢狱里那股发霉的阴湿气,似乎正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驱散一一一种属於猎人的,冷静的危险。 “丹德里恩,” 他问,视线越过诗人的肩膀,望向门外那片灰色的光。 “城里还有其他我认识的人吗?” “啊?” 丹德里恩像是被噎了一下,隨即那双灵光的眼睛猛地一亮。 “哦!哦!说到这个!你绝对猜不到谁在这儿! 艾斯卡尔!你的老朋友! 他还带了个学徒,也在城里。” 艾斯卡尔? 杰洛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可辨的惊讶。 艾斯卡尔?他居然在古勒塔? 他不是发过誓,在那场血色的悲剧之后,永远—永远不再把孩子带上这条路了吗? 自己可得好好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更重要的是,艾斯卡尔或许不知道这个“影狼”是谁,但他一定能帮自己。 至少,自己不用再一个人面对全城的恶意和这个躲在暗处的幽灵了。 想到这,杰洛特一直紧绷的嘴角终於露出一丝笑意。 “具体的缘由我也不太清楚。” 丹德里恩看不透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只是习惯性地耸了耸肩。 “但多一个猎魔人,总归是好事,对吧? 他或许能帮你揪出那个真正的『影狼”。”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夸张的、舞台剧般的邀请手势。 “我带你去找他!” 杰洛特没再多说。 他迈开步子,走向牢门外那片灰濛濛的天,一股夹著雪籽的冷风猛地灌进领口,激得他皮肤一紧。 天空是铅做的,沉重地压在古勒塔鳞次櫛比的屋顶上。 街道泥泞,积水倒映著人影,匆匆走过,没人抬头。 一个抱著孩丑的母亲,看见他的脸,像是见了边。 暑把將孩的头按进自菜怀里,飞快地躲进巷丑的阴影中。 楼上的窗户里,有人朝他的方向吐了口睡沫。 小贩的叫卖声夏然柔止。 空气里只剩下风声,还有无数道目光,毫不掩饰的厌恶,混杂著恐惧,像针暑样扎在他身上。 卫兵们远远站著,手按在剑柄上,仿佛他是什么会走路的瘟疫。 丹德里恩走在他身边,徒劳地想讲个笑话。 伊莲诺拉跟在后面,她的眼神里闪烁著暑种杰洛特无法理解的光。 关乓英雄,关乓冒险,暑些他序已拋弃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看见,又好像什么都看见了。 他的感官像暑张网,铺满了整个城市。 空气中可上的气味,城市深处不和谐的脉动,每暑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不再是囚徒。 现在,他是猎人。 他看向丹德里恩,只说了两个字。 声音冷硬。 “带路。” 第104章 109.失谐的香气 8.3k 第101章 109.失谐的香气 8.3k 翌日清晨,第一缕灰白色的冬日阳光艰难地穿透窗户上的霜。 在废弃小屋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凯克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渔夫在船板上摔打了整夜后又扔回水里的鱼。 他四肢百骸都散发著被榨乾后的酸软无力。 昨夜,卡珊德拉抱著自己来到这间小屋。 如同一场准时降临的优雅灾难,她在心满意足地“享用”了两次那令她著迷的“暗影”后,才带著一丝慵懒的足感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乾净了”。 为了確保今天的地下探索万无一失,凯克强忍著身体的抗议,在意识半梦半醒之间,命令系统託管了他的身体。 冰冷的指令在脑海中迴响,而他的身体则像一具精准的炼金机械。 在系统操控下,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五瓶“翠绿之刃”魔药和十颗“焚风”炸弹的炼製。 想到这里,凯克就忍不住想挤出几滴辛酸泪。 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 儘管只睡了不到三小时,凯克此刻的精神却出奇地饱满。 这得益於昨天下午在法兰西斯卡那里的“月影晶核”二次强化。 那股清凉而强大的能量,似乎將他被卡珊德拉吸走的精力又从另一个层面补了回来。 他心念一动,调出了自己的状態面板。 【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4敏捷:34(+1)体质:38(+1)感知:40(+2)魔力亲和:29(+ 5)】 这次的增幅虽不如初见时那般惊天动地,却也相当可观。 凯克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內那两种曾经激烈衝突的力量,正在月影晶核的调和下,逐渐趋於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再有一次,这种以外力促进的融合就將抵达极限,“月影晶核”也將对他失去效果。 属性的提升总算给了他一丝安慰,让他有力气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 他將那些翠绿色的魔药和散发著寒气的炸弹小心翼翼地收入行囊。 然后套上深灰色的厚布高领猎装,离开了这间见证了他“悲惨”遭遇的小屋。 冬日清晨的古勒塔街道上,寒风凛冽。 凯克裹紧了衣服,低著头快步走向铁匠铺的方向。 空气中飘荡著的不只是炭火的烟味和冰冷的雾气,还有新鲜出炉的流言语。 一位正在码头搬运货物的工人,用夸张得近乎戏謔的语调对同伴大声。 “听说了吗?” “那个大名鼎鼎的白狼杰洛特,居然被一个娘们儿像抱小鸡仔一样从城里给抱走了!” “哈哈,还什么『白狼”,我看叫『白猫”还差不多!” 不远处,一个刚从麵包店出来的商人妇人,立刻添油加醋地加入了话题。 “哎呀,可不是嘛!” “我表哥的邻居可是亲眼看见的。” “那个女的,浑身都冒著白色的寒气。 眼晴是蓝色的,跟鬼火一样! 肯定是北方来的什么冰雪女妖!” “肯定是她把杰洛特给迷住了,让他去偷炼金店的东西。 现在好了,人被妖怪抓走了,真是红顏祸水!” 一名正在街角巡逻的卫兵,听到这些议论,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警告道。 “都小声点!” “上面已经有命令了,那不叫杰洛特,那叫『影狼”!” “他会用暗影魔法,跟那个会冰霜法术的女魔头是一伙的!” “古勒塔城,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这些沸沸扬扬的流言精准地钻进凯克的耳朵里。 他把头埋得更低了,高领的阴影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 一种混杂著心虚和哭笑不得的古怪情绪在他心底发酵。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 只能在心中自我安慰道:杰洛特短时间內应该不会来到古勒塔的。 毕竟他马上就要去寻找他的命定之女一一希里。 等杰洛特发现古勒塔的谣言后,说不定凯克都去天球交匯外的世界了。 届时,杰洛特想发火也无处找自己。 想道这里,凯克不由得心中有了些许慰藉。 他加快脚步,很快就看到了赛隆铁匠铺那熟悉的招牌。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艾斯卡尔那高大的身影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他。 凯克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他推开铁匠铺厚重的木门,热浪和叮噹的打铁声一同涌来。 他向正在忙碌的艾比和莉娜姐妹俩挥手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朝楼上走去。 木质楼梯发出嘎吱的声响。 凯克推开自己和艾斯卡尔的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艾斯卡尔还躺在床上。 他没有睡著,只是睁著眼,一动不动地盯著满是裂纹的天板。 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天球之外。 那件厚重的深棕色羊皮翻领夹克被隨意地搭在床尾,他只穿著一件亚麻衬衣,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清晨的寒意。 凯克见过老猎魔人战斗后的疲惫,见过任务失败的泪丧,甚至见过面对死亡的坦然。 但他从未在艾斯卡尔脸上见过这种:“空洞”。 仿佛他的灵魂被昨夜的某件事彻底抽走了,只留下一个坚硬的躯壳。 这比任何伤口都更让凯克感到不安。 凯克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床边,带著一丝探究的意味开口问道。 “艾斯卡尔?” “你怎么还没起床?” “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他的声音似乎成了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艾斯卡尔的瞳孔慢慢聚焦,他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梦中惊醒,有些迟缓地“嗯”了一声。 “.—今天起晚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隨后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锐利地扫向凯克,眉头紧锁。 “你昨天晚上—” “又和那个叫卡珊德拉的吸血鬼去做『交易』了?” 凯克立刻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从行囊里摸出一颗精心製作的焚风炸弹,递了过去,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然呢?” 艾斯卡尔顺手接过那颗入手冰凉的炸弹。 拇指摩著光滑的金属外壳,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有了这个,我们今天的行动能更安全一些。” 凯克敏锐地捕捉到了艾斯卡尔语气中的一丝疏离。 他歪著头,撇了撇嘴,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试探的口吻说。 “嘿,老狼。” “昨天是谁还一脸心疼地看著我,说我太辛苦了?” “怎么今天就变得这么熟视无睹了?” “你的同情心是被古勒塔的冬风给吹走了吗?” 艾斯卡尔的肩膀瞬间绷紧了,他像是被踩中了痛处一般。 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他避开凯克的目光,一边迅速地穿上那件羊皮夹克,一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生硬口吻说道。 “別说废话了。” “我们和城主有合约在身,今天必须去清理下水道。” “立刻出发。”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夹克內侧的口袋,那里通常放著他的石楠根菸斗和菸草袋。 但他的指尖只在布料上停顿了一瞬,便又猛地收了回来。 仿佛那能让他平静下来的东西此刻也变得烫手。 凯克看著他有些反常的举动,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下楼梯时,艾斯卡尔那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天,我们先把沉睡园外围的那些下水道区域清理一圈。” “免得到时候那个卫兵队长马利克来追问进度,我们却什么东西都交不出来。” 凯克点了点头。 但他心里清楚,艾斯卡尔急著钻进那又脏又臭的下水道,绝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城主的合约。 一定有什么別的原因。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清晨的街道,很快便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下水道入口。 艾斯卡尔没有丝毫犹豫,掀开沉重的铁柵栏,第一个跳了下去。 凯克紧隨其后,稳稳地落在湿滑的石砖上。 一股浓烈到几乎能让人室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是腐烂、排泄物和不知名化学药剂混合发酵了上百年的味道。 这本该是猎魔人早已习惯,甚至能从中分辨出怪物踪跡的“工作环境”。 但今天,艾斯卡尔却烦躁地重重皱起了眉头。 他的鼻翼微微翁动,仿佛在忍受著某种酷刑。 那股盘踞在他嗅觉记忆深处的,属於莎乐美的,“晚香玉与潮湿的泥土”的幻影气息。 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此刻竟被这污秽、真实的腐臭味所侵染、扭曲。 在他的脑海中混合成了一种具体而怪诞的、令人作呕的“腐烂香”。 这虚幻又真实的噁心气味,像两根调错了音的琴弦,在他的脑子里疯狂振动,严重干扰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判断它像两根调错了音的琴弦,在他的脑子里疯狂振动,严重干扰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判断。 凯克从腰间的小袋里取出一瓶翠绿色的药剂,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清凉的生命能量瞬间流遍全身,驱散了部分恶臭带来的不適。 凯克回想起昨天询问法兰西斯卡时,她並未直接说明药剂的效果,只是微笑著告诉他“它会放大你体內的生命之力。 至於这股力量是会成为滋养你的甘泉,还是灼伤你的烈火。 则取决於你用它来面对什么。” 正是这份神秘感,让凯克决定今天亲自一试。 所以凯克决定今天亲自试一下他將另一瓶递给艾斯卡尔。 “给,翠绿之刃。” “法兰西斯卡说有不错的战斗增幅效果,你也来一瓶?” 艾斯卡尔看都没看那瓶药剂,只是挥手打开了凯克的手,声音低沉而压抑。 “我不需要。”声音又低又硬,像石头。 “我要绝对的敏锐。” 他们没再说话,一前一后,踩著黏腻的地面往深处走。 头顶的石缝里滴下水珠,砸进脚下浑浊的污水里,溅开一圈圈小小的、骯脏的涟漪。 那股腐烂和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要变成实体,糊住人的口鼻。 走出去没多远,凯克就停住了。 墙壁上,水渠边,爬满了某种根须,黑紫色的,一络一络,像从地里翻出来的血管,扭曲著,纠缠著它们还在微微地动。一股腐化的气息从那些根须里渗出来,让空气变得更粘稠,更压抑。 “艾斯卡尔—” 凯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 “你看那些。” 他指著那些东西。 “会不会就是它们让下水道里的怪物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艾斯卡尔的脚步也停了。 他眉头的褶皱更深了,像刀刻上去的。 他蹲下,离那些扭曲的根须很近,但没有碰。 他只是把脸凑过去,鼻翼翁动,像一头追踪猎物的狼,仔细分辨著空气里混杂的每一丝气味。 他心里乱成一团,可身体的本能还在。 “不止。” 他摇了摇头,嗓子是哑的,像被砂纸磨过。 “有水源———·被污染了。我闻到了。” 他抬起头,眼神越过凯克,望向更深的黑暗。 “我怀疑,就是这些该死的东西,污染了整座城的地下水。 灰木病—.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凯克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今天下来,就不只是杀几只怪物,找个什么遗蹟入口那么简单了。 艾斯卡尔站了起来,什么都没再说。 可凯克看见了,他的步子不对。 从前他走路像猫,沉稳,悄无声息。 现在却有点飘,带著一种几乎看不出来的紊乱。 他的眼神时不时会游离,好像在看什么凯克看不见的东西。 那股担忧又涌了上来,堵在凯克胸口。他终於忍不住,靠得近了些。 “艾斯卡尔,你还好吗?” 他问,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一声敷衍的“嗯”从艾斯卡尔喉咙里滚出来。他甚至没回头。 就在那时。 嘶一一! 一声尖叫,像用指甲去刮一块又湿又滑的玻璃,从前方的黑暗里刺来。 几道蟎的影子从齐膝深的污水中站起。 疫病食尸鬼,还有水鬼,但都变了样。 黏腻的青苔和腐烂的黑藤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裹在它们身上,活的。 关节和脊背上,还长出了一簇簇伞状的、块状的灰绿色菌菇,隨著它们的动作一颤一颤,抖落肉眼看不见的孢子。 无数细小的根须,像扭曲的血管,死死缠住它们的四肢,让它们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怪物们嘶吼著,冲了过来。下水道太窄,没地方躲。 战斗像一捧被丟进火里的乾柴,瞬间爆开。 凯克体內的“翠绿之刃”烧了起来。 他吸了一口气,钢剑在手中划出一道弧线,剑刃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绿光,像春天刚冒头的嫩叶。 他迎上一只水鬼。剑锋切开怪物坚韧的皮肉时,那股被放大的生命能量瞬间变成了剧毒。 伤口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烙铁烫过。 那只水鬼的身体猛地一震,隨即像个被戳破的、灌满腐气的皮囊,轰然爆裂。 一团黄绿色的毒雾炸开。 可那层翠绿的光芒像一面看不见的盾,毒雾刚碰到它,就迅速消融,化为虚无。 药剂也让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两只食尸鬼从左右夹击,)一只水鬼从正面扑来。 在他眼里,一切都慢了半拍。 敌人的每一次攻击,他都能在最后一刻以最小的幅度避开。 闪避、格挡——判定窗口被胀得无限宽。 更奇妙的是,每一次剑锋触及血肉,都有一丝极微弱却纯粹的生命力。 从怪物污秽的身体里被抽出来,回流到他体內,修补著那些细小的伤口和消耗的体力他感觉自己能一直战斗下去。 )一边,艾斯卡尔的剑里全是火。 他一剑斩向一只食尸鬼。 脑子里闪过的,却不是怪物张抄的血建大口,也不是它挥来的利爪。 是昨贏。 莉迪亚的宅邸里。莎乐美。 当他揭穿她身份时,那双琥珀色的眼晴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且辱?惊慌?还是脆弱? 心臟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住。 动作,就那么慢了一丝。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但就是这一丝,食尸鬼的爪子突破了他的剑围,重重划在他手臂的甲片上。 鏘一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串火星。 护甲很厚,他没受伤。 但没受伤,比受伤更让他难堪。 为了那种可笑的.情感,在战斗中分神。 吼一一声不属於人类的咆哮从艾斯卡尔的喉咙里炸抄。 他用一记蛮不讲理的斩击,近乎浪费体力地,把那只食尸鬼从头劈到了脚。 滚废的黑血溅了他满身。他不在乎。 凯克被这声吼嚇了一跳。 他彻底明白了。 艾斯卡尔的亍题,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不再是担忧,是一个冰冷的判断:今天的艾斯卡尔靠不住。 他必须是主导。 凯克削飞了一只食尸鬼的脑袋,黑血溅在石壁上,“滋”的一声。 他侧身躲抄扑击,余光却始终锁著艾斯卡尔。 老猎人的动作还是很快,很致命,但那份从容不见了。 每一次挥剑都带著一股失控的怒火,每一次喘息都比平时更沉。 他看著艾斯卡尔那张写满疲惫和烦躁的脸,又看了看前方污水里还在冒出来的、闪著绿光的影子。 这样不行。 太慢了。 而且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他在战斗的间隙吼道,“太多了!还会自爆,太麻烦!” “我们有北风!用那个清场快得多!” 艾斯卡尔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用剑挡抄一只水鬼,污水溅在他紧绷的脸上。 他没反驳,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战术立刻变了。 两人迅速背靠背。凯克从行囊里掏出冰冷的北风炸弹,估算著怪物的位置,奋力以出去。 艾斯卡尔则像一块礁石,用精准的剑技,把所有靠近的怪物都挡在外面。 轰一一! 第一颗炸弹在怪物堆里炸抄。 刺骨的寒气像一朵无形的、冰蓝色的,瞬间绽放。 极寒的能量扫过,大片的怪物被冻住,嘶吼和动作凝固在最后一刻,变成了一座座扭双的冰雕。 那些正准备自爆的怪物,身体表面的脓包迅速结霜,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鸣,隨即整个身体都被冻得粉艰。 致命的毒气,甚至来不及扩散,就被封在了冰晶里。 他们一路推进。 炸弹的轰鸣在下水道里迴响,冰屑飞溅,把污秽的墙壁镀上了一层短如的白。 效率高得惊人。 艾斯卡尔没再说话,但他的配合几乎是本能的。 以炸弹,杀掉漏网的。这种不需要思考的战斗,似乎让他那根绷得太紧的弦鬆了些。 可凯克还是觉得不对劲。 两次投掷的间隙,他看见艾斯卡尔的眼神又飘开了,飘向没有尽头的黑暗。 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洞的。 他好像在听什么,在那单调的水滴声里,分辨著別的声音。 或许,是某个女人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刚清理完又一波怪物,准备往前走。 一阵轰鸣,从地底传来,像很远的闷雷。 脚下的地面抄始有节奏地轻微颤抖。 轰隆一一! 侧面的石墙,连著泥土,猛地炸抄了! 艰石和泥浆到处乱飞。一头他从未见过的巨兽,硬生生从墙里挤了出来。 带著一股陈腐的泥土气味,轰然砸在他们面前。 那东西像一只巨大的甲虫。全身是墨绿色的甲壳,厚得像石头。 甲壳的缝隙里,还能看见一簇簇泛著幽光的腐菌在跳动。 六条粗壮的节肢撑著它沉重的身体。 最嚇人的是它前面那两只爪子,巨大,像攻城锤,布满了闪著冷光的倒鉤。 它的头又扁又狞,只有两只深陷的复眼,像两团微弱的绿火,冷酷地扫过他们。 满是利齿的嘴里,滴下黏液,落在石砖上,滋滋作响,冒起白烟。 那身甲壳,看起来坚不可摧。 凯克盯著这个庞然大物,忘了呼吸。 艾斯卡尔的脸也绷紧了。但猎魔人的本能压倒了心里的乱麻。他对著凯克低吼,声音嘶哑。 “甲壳掘地兽!” “被孢子腐化了!” “小心它的爪子,力气极大! 甲壳免疫大部分法印和低温,別浪费北风!” 哪怕心乱企麻,他作为导师的本能还在。 凯克和艾斯卡尔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他们头一次在这此死的下水道里,碰上不怕北风的怪物。 掘地兽发出一声闷吼,六条腿猛地发力,像一辆失控的攻城车,直衝过来。 那股衝劲远超想像。 艾斯卡尔只能正面迎击。他侧身躲抄撞击,手里的钢剑用尽全力,熟熟劈在怪物的甲壳上。 鐺一一! 刺耳的金属声响彻整个通道,溅起一串火星。 可那一剑,只在甲壳上留下了一道可的白痕。 掘地兽一击不中,愤怒地嘶鸣,巨大的挖掘爪猛地插进地面。 它庞大的身体迅速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还在震颤的地面。它要从地下发动攻击。 艾斯卡尔立刻站定,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静下来,用猎魔人的感知去捕捉地面最细微的震动,判断出那东西下一次会从哪里钻出来。 可他越是想静下来,脑子就越是被昨夜的回忆住,拖进一个更深的漩涡。 他想到的,不再是莎乐美身份暴露时的惊慌。 而是他转身,决然逃离时,眼角余光警见的那一幕。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街灯下。 那个纤细的影子,在冰冷的夜色里那么脆弱,好像隨时都会被黑暗吞掉。 那份迟来的罪恶感,和他保护她时心里那份连自已都感到陌生的暖意、 此刻在他脑子里衝撞、撕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害怕的不是她是怪物。 猎魔人一生都在与怪物打交道。 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竟然对那种“温暖”和“牵掛”產生了渴望。 而这种渴望,正在像最恶毒的诅咒一样。 摧毁他赖以为生的、作为一名猎魔人所必须具备的冷酷与专注。 “轰一!” 掘地兽破土而出的巨大轰鸣,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竟与他昨夜转身逃离时,自己那沉重、仓皇的脚步声,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扭刃了。 他本能地,朝著记忆中自己“逃跑”的那个方向。 做出了一个猎魔人教科书般精准的闪避动作。 然而,他將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从)一侧,从现实中袭来的、真正的致命危险。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发呆。 这是一次被內心深处的恐惧和愧疚彻底扭曲的、致命的专业判断失误。 “艾斯卡尔!小心你的左边!” 凯克看到了那致命的一幕,他的瞳孔瞬间收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它的爪子!” 但已经来不及了。 凯克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將体內翠绿之刃的药效催动到了极致,钢剑上那层淡淡的绿光瞬间暴涨,变得璀璨夺目! 他孤注一掷地发动了结合了自身血能的“阿尔德·衝击斩”! 他攻击的目標,不是为了击杀掘地兽,甚至不是为了击伤它。 而是为了用这股强大的衝击力,强行另变它那势不可挡的衝撞轨! 一捧翠绿色的光从剑尖炸抄,变成了一道看得见的衝击波,熟熟撞在甲壳掘地兽的侧面。 那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巨力撞得歪了一下。 但凯克自己,也被那股更恐怖的反作用力掀飞了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坚硬的墙壁上。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左肩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喀”声。 剧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前一黑,握剑的手臂瞬间麻了,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 他死死咬看牙,才没让自己昏过去。 艾斯卡尔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凯克的怒吼,衝击波的轰鸣,像两柄大锤,把他从那片混乱的记忆里硬生生砸了出来。 他看见了,掘地兽偏离了攻击轨跡。 他看见了,凯克半跪在地上,肩膀渗出血,疼得脸色发白。 他还看见了,自己刚才那个愚蠢到极点的姿势一一把整个后背都亮给了敌人。 他眼里的烦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震惊,无边的羞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恐惧。 他没再犹豫。 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吼叫,不是对怪物,是对他自己。 他放弃了所有技巧,用最原始、近乎自残的方式,猛地向前衝去。 用自己的身体和钢剑,强行卡住了掘地兽的一条前腿。 用血肉之躯,给凯克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凯克忍著肩膀撕裂般的痛,看见了艾斯卡尔用身体换来的那个破绽。 他把剩下的所有力气,把翠绿之刃所有的药效,把他身体里吸血鬼的血能,全部灌进了手里的剑! 那一点红绿色的光,亮得像星星。 他精准地,把这一剑,刺进了刚才被艾斯卡尔劈抄过一道细微裂缝的关节里! “噗——!” 钢剑整个没了进去。 掘地兽发出一声悽厉到极点的悲鸣,腐蚀性的体液从伤口喷涌而出。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 尘土和污水四下飞溅。 这是一场毫无荣耀可言的胜利。狼狐,惨烈。 凯克大口喘著气,左肩的剧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看了一眼跪倒在地、失魂落魄的艾斯卡尔,知道现在指望不上他了。 他拖著伤臂,走向那头巨兽破墙而出的洞口,那儿还散落著新鲜的泥土和艰石。 他想看看这东西的老巢里有什么。 洞穴深处的泥里,有块黑色的东西露出一角。 他用剑尖把它挑出来,擦掉上面的污泥。 桃悉的精灵符文。 “又一块黑曜石板———” 他喃喃自语。 “看来这傢伙是在挖洞时,无意中把它从『沉睡园”里带出来了。” 他把石板小心收好,准备下午再去找法兰西斯卡。 这意外的收穫,总算让这场代价高昂的战斗有了一点意义。 他转过身,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艾斯卡尔。 那个男人对这块至关重要的石板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艾斯卡尔脱力地跪著,看著自己那双沾满怪物黏液和自己鲜血、还在微微发抖的手,眼神空得可怕。 他杀了一辈子怪物。 今天,却因为自己心里的那头怪物,差点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他张了张嘴,喉咙又干又痛,最终只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我们回去。” 返回铁匠铺的路上,是死一样的寂静。 下水道里只有滴水声和他们深一脚一脚踩过污水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显得更压抑,更震耳欲聋。 艾斯卡尔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烦躁和疏离。 那是一个老猎魔人的骄傲、自信和尊严,被自己亲手打艰后的死寂。 他一直低著头,高大的身躯微微僂著,像背著一座山。 他意识到,他拼命逃避的东西,已经不再只是情绪。 它抄始侵蚀他作为猎魔人的根基。 他必须面对。 但他不知道此怎么去面对。 第105章 110.三狼共饮 5.8k 第102章 110.三狼共饮 5.8k 返回铁匠铺的路上,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冬日午后的阳光毫无温度,將两人拉长的影子投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 艾斯卡尔高大的身躯罕见地微微僂,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压住了脊樑。 下水道的恶臭、鲜血的腥甜和战斗失误带来的羞愧与后怕。 共同编织成一张沉重的网,將他牢牢困住。 凯克跟在艾斯卡尔身后,左肩的伤口在厚重的冬衣下隱隱作痛。 但他更担心的,是艾斯卡尔那仿佛灵魂被抽空的空洞状態。 那双总是像狼一般警惕的眼睛,此刻却失去了焦点。 他们之间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室息,连呼吸都带著冰冷的重量。 当铁匠铺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街角时,凯克正准备鬆一口气。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铁匠铺外並非空无一人。 一个身影正摆著极其夸张的、仿佛在舞台上谢幕的姿势。 他那件崭新的紫色天鹅绒外套在周围灰扑扑的建筑中格外显眼,正是吟游诗人丹德里恩。 而在他身后,另一个身影环抱双臂,倚靠在粗糙的墙边,他面色阴沉,一双金色的竖瞳如同猎鹰般锐利,正冷冷地审视著周围的一切。 是利维亚的杰洛特。 凯克感觉自己的血液乃至呼吸都在瞬间冻结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冒名顶替的“传说本尊”。 竟然会活生生地、呼吸著、带著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心臟在耳中疯狂擂鼓,让他一阵晕眩。 一股混杂著心虚、震惊和荒谬的浪潮瞬间淹没了他,让他手足无措。 凯克下意识的想用暗影之拥逃跑。 但是长期狩猎的敏锐视觉,让凯克注意到杰洛特的眼神。 那不是看向敌人的眼神,而是带著一丝好奇和探究的眼神於是凯克强行压制住自己內心的衝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铁匠铺走去艾斯卡尔在短暂的惊讶后,那根因战斗失误和內心挣扎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反而在看到老友的瞬间,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鬆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丹德里恩已经像一只看到了心仪观眾的孔雀,迈著戏剧性的步伐迎了上来。 “啊哈! 我亲爱的艾斯卡尔!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丹德里恩的声音充满了咏嘆调般的激情。 “不必感谢我,我知道,我知道! 凭藉我无与伦比的智慧、感人肺腑的口才和眾神都为之倾倒的个人魅力。 將我们蒙受不白之冤的英雄从那发霉的地牢中『拯救”出来只不过是我传奇生涯中又一桩微不足道的善举罢了! 艾斯卡尔完全无视了他,目光越过丹德里恩五彩斑斕的肩膀。 死死锁定在那个沉默的白髮猎魔人身上。 “杰洛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凯尔·莫罕出事了?” 杰洛特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艾斯卡尔,在他疲惫的神情上停顿了一瞬。 最后落在了凯克那用厚猎衣也无法完全掩盖伤势的肩膀上。 他察觉到艾斯卡尔的状態很不对劲,於是用他一贯言简意咳的风格说道。 “此地不宜长谈。” “杰洛特说得对!” 丹德里恩立刻抓住了话头,热情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他们所有人。 “有什么事比得上一边喝著滚烫的麦酒,一边为英雄洗刷冤屈更重要呢? 走!我们去飞龙之巢!我请客! 让我们一边为杰洛特的清白乾杯,也为你们师徒俩接风洗尘!” 寒风卷著零星的雪,刮过古勒塔的街道。 四人穿过人群,走向城中那家熟悉的酒馆。 在飞龙之巢最不起眼的角落,他们找到了一张沾满深色酒渍、刻著无数刀痕的旧木桌坐下。 空气中瀰漫著菸斗的辛辣、陈年麦酒的酸味和烤肉的油香,混杂成酒馆独有的嘈杂暖意。 丹德里恩立刻豪气地为每个人点了最贵的蜂蜜酒,温暖的甜香很快驱散了些许寒意。 杰洛特无视了诗人手舞足蹈地描述自己如何“舌战群儒”的白话。 直接將目光锁定在艾斯卡尔身上,切入了正题。 凯克则低著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用手指转著手中的木酒杯。 杯壁上粗糙的纹路成了他唯一的焦点,他希望能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好能缩进墙角的阴影里。 “来!朋友们!” 丹德里恩高举酒杯,热情洋溢。 “为了伟大的重逢! 也为了我们即將共同谱写的英雄史诗一一《双狼之战,古勒塔疑云》! 听听,这名字多么响亮,多么富有神秘感!” 艾斯卡尔没有理会他,他仔细地打量著对面的杰洛特,眉头紧锁。 “杰洛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中满是纯粹的惊讶。 “古勒塔可不是你常来的地方。 我以为你早就回凯尔·莫罕过冬去了— 凯克眼晴在杰洛特的身上划过,完全不敢停留太长时间,生怕被他看出异样。 只能在內心嘆息:我也以为他回去过冬去了不等杰洛特回答,丹德里恩就像找到了表现舞台一样,立刻夸张地嘆了口气,抢过话头。 “回凯尔·莫罕? 我亲爱的艾斯卡尔,那也太无趣了! 你错过了本世纪最伟大的冒险! 一场屠龙之旅! 金龙、骑士、强大的术土,还有你眼前这位—?以及我,吟游诗人丹德里恩。 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与核心人物! 史称『三寒鸦事件”!” 杰洛特一脸疲惫地打断他。 “丹德里恩,你的『核心』就是差点被摔下山崖。” 他隨后转向艾斯卡尔,用他一贯的风格解释道: “简单来说,艾斯卡尔,那是一场国王號召的屠龙远征。” “但目標,一个叫博尔奇·三寒鸦的傢伙,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他不需要我们去屠,反而是我们差点被別人屠了。 叶奈法也在那里。” 艾斯卡尔听完,先是愣了一下,消化著“不同寻常的龙”这个信息。 但当他听到“叶奈法”的名字时,一切惊讶都化为瞭然。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 “原来如此那你们—? 杰洛特的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柔和。 那是艾斯卡尔许久未曾见过的神色。 “我们和好了。” 他简单地回答,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將话题拉回眼前。 “她有事要处理,先从传送门回去了。 我用不惯传送门,就骑著萝卜慢慢往回赶。” “不说这个了,说说古勒塔的『影狼”吧。”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丹德里恩的废话可以稍后再听。 艾斯卡尔,告诉我,你对『影狼”知道多少?” 艾斯卡尔的眉头再次紧锁,语气中带著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全城都在谈论的那个贼? 杰洛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不缺钱,更不屑於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到底为什么?” 杰洛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著怒火的咕嘧声。 “我就知道你也会这么问。 听清楚,那不是我。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我只是那个最完美的替罪羊。” “没错!” 丹德里恩立刻义愤填膺地插话,拳头都握紧了。 “一场恶毒、卑劣、无耻的栽赃陷害! 我可怜的朋友,刚进城想歇口气,就被当成了怪物和小偷! 幸好有我这位忠诚的朋友“闭嘴,丹德里恩。” 杰洛特冷冷地打断他,然后转向艾斯卡尔,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 “艾斯卡尔,听我说细节。 那个『影狼”,有卫兵目击他使用了类似暗影穿梭的魔法,可以在眾目之下凭空消失。” “他专门盗窃炼金商店,特別是那些稀有的、可以用来製作高级炸弹和药剂的材料。 就连炼金协会仓库昨夜的爆炸案,也被算在了他的头上。” 当听到“暗影魔法”、“炼金材料”、“高级炸弹”这些关键词时。 艾斯卡尔的內心犹如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他正要端起酒杯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几乎是立刻,就將这些线索与凯克那独特的暗影能力与之前月下看到的身影、以及今天早上凯克凭空拿出的那十颗焚风炸弹完美地联繫在了一起。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我家的蠢吸血鬼能干出的破事! 艾斯卡尔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惊讶,否则一个瞬间就会被杰洛特察觉到不对。 所以他没有转头,甚至没有动一下,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的木桌上。 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焦点已经散了。 周围的一切声响丹德里恩的碟碟不休、远处酒客的喧闹、柴火的啪声一一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沉闷的耳鸣。 凯克感受到了艾斯卡尔身边气压的骤变,那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死寂,嚇得他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他只能更加心虚地埋下头,对著自己的酒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毫无底气地嘟了一句。 “..—听、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傢伙。” 艾斯卡尔握著酒杯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一瞬间绷紧,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微咯哎声。 隨即,他又缓缓鬆开。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將胸中的惊骇与哭笑不得一同压进肺里。 他看著杰洛特,声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明白了。 这確实是衝著你来的。 好,这件事我帮你。 “两个猎魔人。 总比一个更容易把那只藏在阴影里的老鼠给揪出来。” 说到老鼠这两个字的时候,艾斯卡尔特地压重了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杰洛特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只是真诚地点了点头,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谢了,艾斯卡尔。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而且.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凯克。 “你居然收了徒弟。 我以为,在那次悲剧之后,你不会再— 艾斯卡尔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不堪回首的复杂表情。 他重重地嘆了口气,打断了杰洛特的话。 “別提了。 我一开始也不想收的。 要不是柯恩那个混蛋非要跟我抢人,说什么要把这小子带回凯尔·塞壬。 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狮鷲学派———”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后面又怕这小子走上熊学派的歪路,我才把他收下的。 不然我才懒得管这天大的閒事。” 听到艾斯卡尔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凯克立刻抬起头,用混合著愤怒和委屈的眼神瞪著自己的师傅。 艾斯卡尔没有看他,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 像是在安抚一头即將炸毛的小狼,也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杰洛特表面上面无表情地听著,但他那双猎人般敏锐的眼睛却在师徒俩之间无声地游移。 他捕捉到艾斯卡尔嘴上说著嫌弃,但在提到“熊学派的歪路”时,那握著酒杯的指关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 当凯克怒视艾斯卡尔时,艾斯卡尔那记重拍,落点精准,力道沉稳,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安抚而非惩罚。 白狼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思索。 艾斯卡尔这傢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嘴上说著是捡来的麻烦,但看重这孩子的程度,远超他愿意承认的。 看来他们一起经歷了不少事。 “这小子身世也挺可怜。” 艾斯卡尔继续对杰洛特说,刻意隱瞒了凯克拥有吸血鬼血统一事,生怕杰洛特敏锐地猜出更多真相。 “从一个丧心病狂的术士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被当成实验品胡乱改造—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被熊学派那帮只认钱的疯子给带歪了。” “唉,一时心软,就收下了。” 杰洛特看向艾斯卡尔,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说: “听起来。 你更像是从柯恩手里抢走了一个烫手山芋,而不是他跟你抢。” 艾斯卡尔被说中心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桌上紧绷的气氛確实因此缓和了些。 杰洛特再转向凯克,补上一句: “术士实验室—那不是一段容易的经歷。” 杰洛特的声音低沉了些许。 “能从那种地方活下来,你很顽强,孩子。” 凯克也只能装作被感动的样子点点头,他也不敢不感动。 “哦,听听!听听!” 丹德里恩又找到了发言的机会,双眼放光。 “被迫承担的责任、来自不同学派的竞爭、一个身世坎坷的学徒! 这简直是英雄史诗里最经典的桥段! 艾斯卡尔,我的朋友。 你的人生终於变得比你的剑术更有趣了!” 艾斯卡尔喝了一口酒,目光无意中再次扫过凯克肩膀上的伤口。 那里的布料还渗著淡淡的血色。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我到底在干什么? 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怪物”,差点死在下水道里。 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专注都去哪了? 杰洛特—.他跟叶奈法纠缠了那么多年。 也许—只有他能明白这种该死的感受。 他直接无视了丹德里恩,端起面前的酒杯,却迟迟没有喝下。 那双狼一般的眼晴罕见地有些放空。 “杰洛特—我也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杰洛特敏锐地察觉到老友的异样。 “说。” 艾斯卡尔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已毫不相干的故事。 “如果—你遇到了一个怪物。 按照我们的信条,你应该杀了她,或者至少远离她。 但你.下不了手。 甚至—当她被人羞辱的时候,你的身体会下意识地挡在她面前去保护她。 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杰洛特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深深地看了艾斯卡尔一眼,仿佛要看穿他故作镇定的表象。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鼻子在空气中极其细微地翁动了一下。 他身上有一股非常淡的味道,被汗水、血腥和下水道的污泥味盖住了大半—.-但还在。 那不是人类的味道,也不是任何草的香气—·甜美,却又带著一丝原始的野性。 像是盛夏森林深处的浆果与麝香有点像· 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反问道: “艾斯卡尔,你说的那个『怪物”·—她是不是从不主动伤人。 甚至—她的存在本身,就让周围的男人无法自控?” 艾斯卡尔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你怎么——” 杰洛特这才给出结论,语气平静但肯定。 “你的身上,还残留著她的气味。 非常淡,但骗不过我的鼻子。 能完美符合你描述的麻烦,又留下这种气味的,只有女夜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艾斯卡尔,你还记得叶奈法吗? 她是个强大的术士,有时候比最危险的奇拉席摩还要麻烦。” “我们的信条告诉我们,要与非人存在保持距离,要为了金钱猎杀怪物。 但它从来没教过我们,当你的心被一个“怪物”占据时该怎么办。” “哦豁!” 丹德里恩的双眼瞬间亮得像两颗金幣,他兴奋地搓著手。 “爱情的烦恼! 天哪,猎魔人的罗曼史! 这可是比屠龙故事更稀有、更动人的绝佳题材啊!” “这不叫爱情,丹德里恩,这叫『天大的麻烦”。” 杰洛特纠正道,他重新看向艾斯卡尔,语气变得严肃而真诚。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越是想忘记,那份感觉就越会像最恶毒的诅咒一样缠著你。 甚至会在你最不该分心的时候要了你的命。 去找到她,或者彻底了断。 但別像现在这样,让它毁了你作为猎魔人的根基。” 杰洛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艾斯卡尔一直用冷漠和逃避包裹起来的內心—毁了我的根基? 不,它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 就在今天,在那个该死的下水道里。 如果不是凯克我分心了,就因为脑子里闪过她的影子杰洛特说得对,这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浪漫,这是一个诅咒。 他终於动了,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沙哑的、近乎自嘲的笑声。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缓缓摇晃著,看著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转。 “天大的麻烦—呵。 你这傢伙,总能把事情说得这么—恰当。” 这是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承认的语气,回应了这个话题。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杰洛特的眼睛,那双狼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击碎后的清醒。 “你说的没错。” 他声音低沉。 “它会在最不该分心的时候要了你的命——今天,它就差点成功了。” 他没有详述过程,但这句话的分量足以让杰洛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艾斯卡尔不再多言,他將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著他的喉咙,也仿佛烧尽了他心中最后的犹豫和混乱。 他重重地將木酒杯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先帮你把这只藏头露尾的『影狼”揪出来。” 他没有看向凯克,但是凯克却下意识的又心虚了一下。 艾斯卡尔看著杰洛特,语气恢復了猎魔人应有的坚定。 “之后——我会去处理我自己的『麻烦”。” 第106章 111.心照不宣 第103章 111.心照不宣 冬日的午后,飞龙之巢酒馆里还是那个老样子,暖烘烘的,乱糟糟的。 壁炉里的木柴烧得啪响,空气里混著一股麦酒、汗水和湿羊毛的味道。 吟游诗人丹德里恩正手舞足蹈地跟一桌子酒客吹嘘他和哪个伯爵夫人的风流韵事。 故事是真是假没人关心,反正听著挺有意思。 杰洛特就坐在他对面,但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去,只是自顾自地晃著手里的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跡,他就那么盯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斯卡尔觉得,差不多就是现在了。 他的眼神从杰洛特脸上挪开,像是没什么特別用意似的。 落到了凯克的身上,在他受伤的肩膀那儿停了大概一秒。 然后,他用那贯的粗哑嗓门对著杰洛特和丹德里恩说: “我带这小子去外面透透气,看看伤口。” 这个理由挺好,关心徒弟的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艾斯卡尔站起来的时候不慌不忙,只是用眼神示意凯克跟上,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凯克的后颈上。 力道不重,却有种没法拒绝的意思,就这么半推半领著他,走向了通往后巷的门。 门帘一落下,就把酒馆里的吵闹和热气都关在了身后。 一股冷风立马灌了进来。巷子里又湿又冷,堆满了空酒桶和垃圾,有股子酸臭味。 这里光线很暗,跟酒馆里头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进巷子,艾斯卡尔的手就鬆开了,顺势把凯克推著撞在了粗糙的砖墙上。 整个动作很快,也没弄出多大动静。 他个子高大,一下子就把凯克整个人罩在了阴影里,两只手撑在他脑袋两边的墙上,把他结结实实地堵在了中间。 他什么也没说。 就那么看著凯克,眼神明明白白地像是在说“我全都知道了”。 他把凯克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从那件深灰色的高领猎装,到塞在硬皮靴里的裤子。 看够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高,但听得很清楚。 “行了,『影狼』先生,別演了。” “『暗影穿梭”、『稀有炼金材料”——-听说昨晚城主府那儿,还有场挺热闹的『烟火秀”?” “你的夜晚生活,可真是丰富多彩啊。” “现在,能跟你可怜的、被蒙在鼓里的师傅。 分享一下你的冒险心得了吗?” 凯克脸上那点故作镇定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立刻缩起肩膀,双手合十举到胸前。 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諂媚的可怜表情,声音也软得能滴出水来。 “艾斯卡尔!师傅!” 凯克难得的喊了一次师傅,试图唤醒艾斯卡尔心中的师徒情谊。 “別这样嘛!” “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们的探险任务著想吗!” “你想想下水道,想想那些该死的甲虫! 没有北风炸弹,我们怎么可能炸得那么爽快? 要不是有这些炸弹,我们今天受的伤,恐怕要严重得多呢。” “我这叫『风险前置,保障后勤”!” 艾斯卡尔听完这番话,脸上浮现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轻轻敲了敲凯克的脑门,仿佛在確认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那声嘆息里充满了无力感。 “『风险前置』?” “你的风险。 就是把我当成一个记性跟巨魔一样差的傻子吗?” “你之前告诉我,那些炸弹是从卡珊德拉那里『公平交易”来的。 凯克,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至少还分得清『交易』和『零元购”之间的区別。” “你是不是觉得我脸上的这道疤,顺便把我的脑子也给划坏了?” 看到艾斯卡尔的语气虽然严厉,但並没有真正动怒的跡象,凯克的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 他放下了求饶的双手,反倒把腰一叉,挺起胸膛。 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他才是占理的一方。 “那怎么能一样!有部分確实是交易来的! 至少昨天的那批,是我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才从卡珊德拉的爪子底下保下来的!” “但还有一部分” 凯克的声音高了八度。 “艾斯卡尔,你难道忘了炼金商店那个叫瓦莱里乌斯的傢伙看我们的眼神了吗? 他简直就差在脸上刻上“猎魔人与狗不得入內”了! 我不去“拿』,难道还等著他把价格翻上十倍。 卖给哪个想做美白药剂的伯爵夫人吗? “资源就应该用在刀刃上!我这是在替天行道,优化资源配置!” 艾斯卡尔彻底没话说了。 凯克这套歪理邪说,把艾斯卡尔给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他只是特无奈地挥了挥手,向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子靠在了冰冷的墙上。 他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懒得再跟你废话的架势。 “行了行了,你那套『资源优化』的屁话,留著去跟梅里泰利圣母说吧,我不想听。” “还有,你『优化”来的那些东西,別让杰洛特看见,听明白没?他可没我这么好糊弄。” “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你给我绕路去一趟別墅区,把我们从下水道里掏出来的那块黑曜石板,交给法兰西斯卡。 杰洛特那边我帮你挡著,快滚!” 凯克立马咧嘴笑了,上去给了艾斯卡尔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就知道师傅你对我最好了!” 艾斯卡尔一脸嫌弃地把他推开。凯克也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转身就准备开溜。 就在他快要消失在巷口拐角的时候,靠著墙的艾斯卡尔没回头,只是低声叫住了他。 “凯克。” 凯克停下脚,有点奇怪地回过头。 “”..——办完事,回『老船锚”。 要是我不在,你就在我常坐的那个角落桌子等我。” 他好像顿了一下。 “我有別的事要交代。” 凯克脸上的笑容收了点,他听得出艾斯卡尔这次是认真的。他点了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的阴影里。 艾斯卡尔一个人在冷风里站了会儿,把菸斗收好,才重新走回那家又暖和又吵的酒馆。 他重重地坐回原来的位子。 杰洛特头都没抬,只是转了转手里的酒杯,用眼角警了他一眼。 艾斯卡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恼火,看来刚才跟那小子费了不少劲。 “怎么?”杰洛特用他那一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开了口,话里带了点冷冷的幽默。 “你的小学徒终於受不了你这张臭脸,哭著跑去草药店买镇定剂了?” 艾斯卡尔拿起酒杯一口喝乾,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那小子皮糙肉厚,死不了。 我让他去跑腿了。” “我们从法兰西斯卡那接了个活儿,探索什么鬼精灵遗蹟。 今天在下水道又摸出来一块石板,正好让他送过去。” 听到“精灵遗蹟”这个词,杰洛特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精灵遗蹟?”他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 “听起来就是个粪坑,不把进去的人折腾个半死,再送你几百个诅咒是不会罢休的。 你什么时候对考古感兴趣了?” 艾斯卡尔烦躁地嘆了口气,又给自己倒满了酒。 “谁说不是呢。但法兰西斯卡开的价我没法拒绝。”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点不甘心,“两套猎魔人盔甲,狮鷲和狼学派各一套。” 这下杰洛特真的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很明显的弧度。他上下打量著艾斯卡尔身上那件朴素的深棕色夹克。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转了性,是破了產。 这就说得通了。 “哈,我说你怎么穿得跟个刚出道的新手似的。 还以为你在古勒塔交了什么新朋友,想引领一下凯尔·莫罕的时尚。 你要是这身打扮回去,兰伯特能把去年的酒都笑喷出来。” 艾斯卡尔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没错!要不是为了这个,我才懒得带凯克在这鬼地方,跟下水道里的怪物打交道! 0 杰洛特的笑意淡了些,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像在聊天气。 “所以,你是怎么把吃饭的傢伙都弄丟的?被龙吞了?” 艾斯卡尔的脸色沉了下去。 “为了救那小子,被一个高阶吸血鬼抓进了地牢。能活著出来就不错了,没工夫回去捡装备。” 杰洛特点了点头,没再往下问。 他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站了起来。 “酒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看看,那只所谓的『影狼”,尾巴到底藏在哪儿了。” 艾斯卡尔也跟著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恢復了猎魔人该有的样子。 “嗯,我知道去哪儿找线索。跟上。” 两人离开了飞龙之巢,走上冬日午后的街道,地上的雪开始化了,一路都是烂泥。 一看到杰洛特那张脸和他胸前的狼头徽章,古勒塔的市民们就跟见了鬼似的,纷纷退到路边。 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到处都是,听著就不怎么友好。 “看,就是他” “影狼.” “怪物—.” 丹德里恩夸张地整了整自己华丽的衣领,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杰洛特,我发誓,我的名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蛋! 昨天酒馆里最漂亮的那个女招待,居然问我是不是也擅长在影子里爬。 我,一个吟游诗人,艺术的化身! 现在居然成了小偷的同伙!” 杰洛特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 “你应该感到荣幸,丹德里恩。 至少现在人们终於把咱俩当成一伙的了,而不是把我当成你的保鏢。 这多少也算是一种地位提升。” 他的嘴角动都没动一下,眼神只盯著前面,周围那些人的议论对他来说,大概就跟风声差不多。 又一个镇子,又一群爱嚼舌根的蠢货。 他们分不清猎魔人和怪物,就像他们分不清好啤酒和马尿。 不过无所谓,只要他们给钱就行。 杰洛特转向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確认一下,第一起案子是炼金商店,对吧?” 艾斯卡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嗯。” 该死的,凯克。你留下的脚印就跟巨魔在泥地里跳舞一样,生怕別人看不见。 得在杰洛特那狗一样灵的鼻子闻到不对劲之前,把这些屁股擦乾净。 走到“瓦莱里乌斯之瓶”炼金商店对面的小巷口时。 艾斯卡尔故意慢了半步,嘴里念叨著要“观察制高点”。 他的目光扫过巷子深处。 果然,在一片混著垃圾的烂泥里,他发现了一串不该在那里的脚印。 那鞋底特殊的纹路和磨损一一上周他才刚帮凯克修过这双靴子。这小子果然来这里踩过点。 趁著杰洛特和丹德里恩的注意力都在商店门口掛著的那些风乾草药上,艾斯卡尔快步走向那片烂泥。 他脚下故意一崴,像是滑了一下。 顺势用自己更大更重的靴子,在那串脚印上狠狠地踩了几下。 来回碾了碾,直到那点痕跡彻底变成一坨谁也认不出来的烂泥。 他站稳后,还一脸嫌弃地了脚。 好像只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脏东西,然后才慢悠悠地跟上了队伍。 第107章 112.蛛丝马跡 4.5k 第104章 112.蛛丝马跡 4.5k 通往“瓦莱里乌斯之瓶”炼金商店的石板路,被来往的马车和行人踩得泥泞不堪。 在距离商店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杰洛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子,那双非人的金色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像一只正在捕猎的猫科动物。 他的目光仔细地审视著门前的地面和墙角。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人来人往,车轮印,动物的爪印,还有昨夜雨水留下的痕跡—— 所有的线索都混杂成了一锅无法分辨的烂粥。 就算窃贼留下了什么,也早就被这座城市的喧囂给彻底抹平了。 这里乾净得—有些不正常。 艾斯卡尔只是双臂抱胸,高大的身躯靠在街对面的墙壁上,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这完美地掩饰了他內心的紧张。 丹德里恩则对这种侦探游戏毫无兴趣,他自信满满地走上前,推开了商店的门。 门媚上悬掛的黄铜铃鐺发出一串清脆的“叮铃”声。 店內,一个头髮梳理得油光亮,鼻樑上架著一副精致的单片眼镜的男人,正是炼金大师瓦莱里乌斯。 他正用一块洁白的天鹅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 听到铃声,他抬起头,当他看到杰洛特那张著名的脸和那双猫眼时。 他脸上自鸣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 变得像涂了一层劣质铅粉一样惨白,隨即又转为铁青。 杰洛特平静地走上前,开门见山。 “瓦莱里乌斯先生,我是利维亚的杰洛特。 关於那起盗窃案,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情况?”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厌恶。 “情况就是你这个卑劣的变种人。 一个会用暗影魔法的怪物,闯进了我神圣的店铺! 现在你居然还敢回来? 卫兵!卫兵!” 丹德里恩连忙上前,试图打个圆场。 “冷静,冷静,尊敬的炼金大师!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杰洛特被捕的时候,我们都在场,他不可能——” 瓦莱里乌斯根本不听,他激动地拿起手边的木製手杖,颤抖地指向门口。 “我不管! 我不想跟一个褻瀆自然的造物呼吸同一片空气! 我的店铺不欢迎变种人,也不欢迎变种人的朋友! 滚出去!” 杰洛特不再浪费口舌。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瓦莱里乌斯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看待某种既可悲又可怜的生物时的漠然。 他一言不发,乾脆地转身就走。 偏见这种东西,比他货架上最顽固的药剂配方还要难以根除。 从他嘴里,恐怕套不出比口水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三人走出令人室息的店铺,重新回到后巷的寒风之中。 不久,一个身材瘦弱、穿著学徒袍的男孩里奥提著一桶散发著古怪气味的废料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巷子里的三个人,特別是杰洛特那双在阴影中依旧闪著微光的眼睛时。 嚇得手一抖,木桶差点脱手飞出,他转身就想缩回门里去。 艾斯卡尔高大的身影上前一步,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不偏不倚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杰洛特则刻意保持著一段距离,以免过度惊嚇这个可怜的男孩。 杰洛特的语气放缓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平和。 “別怕,孩子。 我们只想问几个问题。你的师傅—·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我相信你比他更可靠。 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 里奥却显得愈发紧张,嘴唇哆嗦著,似乎隨时准备尖叫出来。 杰洛特无奈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手势。 里奥那即將脱口而出的喊叫卡在了喉咙里,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奇蹟般地平復了下来。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我·我看见一个影子·· 就像师傅说的那样,很高大,轮廓— 轮廓就像你一样!” “然后———一道刺眼的强光闪过,他就——他就消失了! 肯定是暗影魔法!” 杰洛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提出的问题却精准而锐利。 “只是轮廓?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或者衣服的顏色? 他碰过什么东西? 除了强光之外,还有没有別的声音或者气味?” 在杰洛特那双非人眼睛的注视下,里奥几乎要哭出来了。 “太快了我真的没看清脸— 他好像伸手碰了那个放著珍珠粉的柜子—” “然后师傅用他的权杖释放了破晓之光,那个人就像一阵风一样不见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艾斯卡尔看似隨意地插了一句话,实则是在確认关键信息。 “他只偷了些普通的炼金素材? 我听说失窃清单上都是些矮人烈酒、珍珠粉之类的东西。 他没去动旁边柜子里更值钱的龙涎香和狮鷲兽羽毛?” 他的语气很粗糙,像是在质疑窃贼的专业性但实际上是在引导学徒確认凯克没有因为贪心而拿走那些真正昂贵到会引起大麻烦的东西。 里奥困惑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 就是些很普通的材料,但是数量很多,加起来-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五千克朗。 真的很奇怪,他明明有机会偷走货架上最贵重的东西的—” 杰洛特和艾斯卡尔对视了一眼。 杰洛特在里奥的脸上打量著,慢慢沉入自己的思考中。 幻术偽装,加上类似高等潜行或短程传送的能力。 目的不是为了钱財,而是为了栽赃。 偷的东西价值不高,但足以构成“盗窃”的罪名。 目標明確,手法专业。 而旁边的艾斯卡尔则鬆了一口气还好,这傻小子还没蠢到家。 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但幻术? 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一手? 艾斯卡尔本想之后找机会好好盘问一下凯克。 但一想到那小子多半又会拿“老鬼阿尔祖留下的遗產”来敷衍自己。 他顿时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们告別了惊魂未定的学徒,穿过几条萧瑟的街道。 来到了城中另一处案发现场一一被炸毁的炼金公会仓库。 现场早已被卫兵封锁,但丹德里恩的面子显然很好用。 仓库的景象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空气中瀰漫著烧焦的木头、刺鼻的化学品和一股诡异的寒气混合成的味道。 地面上,几处不自然的、大片大片的冰霜在阴沉的天色下泛著惨白的光。 肥胖的炼金公会会长巴塞洛繆·克莱恩,正对著几名守卫唾沫横飞地咆哮著。 看到丹德里恩和杰洛特走近,他立刻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变脸。 换上了一副悲痛又热情的表情。 “哦,丹德里恩,我亲爱的朋友!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白狼,利维亚的杰洛特了! 你可算来了!看看这儿,一场浩劫! 这是对我们古勒塔神圣的商业秩序最沉重的打击!” 杰洛特无视了他夸张的表演,直接切入正题。 “会长先生,我需要检查现场。” “当然,当然!请便! 务必找出那个该死的、偽装成你的窃贼! 我所有的药剂和珍贵的炼金材料都没了! 这损失难以估量!” 杰洛特蹲下身,启动了猎魔人的感官。 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地上的冰霜,一丝刺骨的寒气顺著指尖蔓延开来。 他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他对艾斯卡尔低声说道: “这不是“北风”炸弹留下的。 炸弹的冰冻效果是瞬间的,而且范围有限。 这里的寒气更纯粹,更持久,像是直接由强大的元素魔法造成的。 而且,你看爆炸的痕跡,是从內部炸开,但冰冻是从外部开始的。”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没错。像是先用冰魔法冻住了守卫和周围,製造混乱,然后再引爆了仓库里的东西。 或者说,是让仓库里的东西自己爆炸。” 丹德里恩在一旁插话道: “一个既会用幻术,又会用冰霜魔法的盗贼? 听起来像个全能的术土,而且品味很差。” 克莱恩会长只关心自己的损失。 “术士? 怪物? 我不管他是什么! 杰洛特先生,我听说你和那些女术士们关係匪浅。这会不会是你们內部的—.· 某种—嗯,你知道的,爭斗? 无论如何,公会愿意出资一百克朗! 帮你把我的货物找回来!” 杰洛特懒得理会他那侮辱性的悬赏。 他站起身,鼻子在空气中轻轻抽动。 除了烧焦味和寒气,还有別的——— 一丝微弱但充满恶意的味道。 丹德里恩问道: “怎么了,杰洛特? 闻到克莱恩会长身上那劣质香水的味道了?” 杰洛特没有理他,在废墟中仔细地翻找著。 “不—是別的。 一股腐烂植物的味道。 就像一座生了病的森林,但又充满了攻击性的活力。” 在一根被炸断的焦黑横樑下,他发现了一小块嵌在木头里的、非同寻常的残骸。 那是一截指头粗细的黑紫色枯根,质地坚硬如铁。 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纹路,正散发出那种微弱的、充满恶意的腐败气息。 艾斯卡尔看到那截枯根,瞳孔瞬间收缩。 他立刻认出,这和他们在下水道深处看到的、导致可能怪物变异的树根一模一样! 是那个精灵遗蹟里的东西! 仓库的爆炸案和我们的任务有关! 主犯绝不是凯克。 他没这个本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洛特捏碎了一点枯根的粉末,放在鼻下闻了闻。 “这不是普通的植物。 它充满了扭曲的魔法。 爆炸的核心,可能不是炼金材料,而是这东西——它在內部被某种力量引爆了。 一个既会用冰霜魔法,又会操控这种邪恶植物的人或者,是两伙人。” 他向会长要来了失窃的货物清单,展开那张长长的羊皮纸。 上面罗列的项目让他陷入了沉思。 杰洛特对艾斯卡尔说,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影狼”偷这些东西。 是不是想炼製什么?” 艾斯卡尔心中一紧,立刻凑过去看清单。 当他看到上面罗列的材料远比製造“北风”炸弹要复杂得多时,暗自鬆了一口气。 还好,凯克那小子还没那么蠢。 也没那么博学,偷的东西对不上號。 杰洛特眉头紧锁地看著清单。 “这组合太怪了。 既不是用来製作任何一种已知的猎魔人魔药,也不像是为了转卖。 稀有草药、仪式性成分、挥发性试剂—” 他的手指点在清单上的一个名字上。 “还有这个,『月长石粉末”和『食尸鬼心血”。 艾斯卡尔,你看,这两样东西单独用处不大。 但如果和这些挥发性的溶剂放在一起,只有一个用途一一作为一种古老仪式的定位道標。 这种仪式不是为了召唤,而是为了『標记”。標记一个地点,或者——一个人。 你说,他是不是想举行某种仪式?” 艾斯卡尔看著杰洛特指出的物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严肃。 “没错,很有可能。 用一次爆炸和盗窃来掩盖仪式组件的失踪,很高明的手段。” 谢天谢地,杰洛特往更复杂的方向去想了。 我那傻徒弟怎么可能懂什么狗屁仪式,八成是偷东西的时候顺手牵羊拿错了。 反而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了。 也好。 杰洛特皱眉看著眼前的废墟。 线索纠结成了一个旋涡,既有冰霜魔法。 也有腐化植物,以及最关键的“影狼”。 杰洛特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们离开了废墟,走在返回城中心的路上。 杰洛特冷静地分析道: “两个案发现场,两种截然不同的魔法。 一个用幻术和暗影潜行,另一个用强大的冰霜法术和邪恶的植物。 但两起案子都把矛头指向了『我”这个幻影。” 丹德里恩猜测道: “也许他们是一伙的? 一个负责潜入,一个负责强攻?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专门给你泼脏水?” 艾斯卡尔顺著杰洛特的思路,推动著结论,同时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或者,是同一个人,一个非常危险的施法者。 他先用幻术嫁祸你,偷走仪式材料的一部分。 然后在仓库闹出更大的动静,引爆邪恶植物,並用冰霜法术掩盖痕跡。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成为『影狼』这个传说的主角。” 丹德里恩恍然大悟。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掩盖自己邪恶目的做的掩饰? 他想在城里搞个大新闻,但又不想自己暴露?” 杰洛特停仞脚步,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说得通。 他需要一个足亦引人注目,又足亦让人恐惧的靶子。 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一卫兵、市民,甚至是法师。 当所有人都忙著追捕一个臭名昭著的『影狼”时。 谁还会注意到城里正在悄悄进行的真正低谋? 我不是简单的替罪羊,我是被推上台前、用来吸引火力的完美棋子。 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仪式,需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哲掩护?” 他看向远处山坡上的別墅区。 “克莱恩提到了女术士· 我需要去拜访一仞城里唯一公补的术士据点。 她们的消息通常不守卫灵通,而且她们浊魔法的异常波动很敏感。” 丹德里恩立刻朋起胸膛,一脸得意。 “哦,老汽友,你是说山谷雏菊法兰西斯卡·芬达贝! 我可是她的老相识了,交给我,准没错!” 艾斯卡尔的心中地一沉。 他知道凯克此刻就在法兰西斯卡那里。杰洛特也要过去,两边隨时都可能撞上。 他必须在杰洛特发现真相前,先一步警告凯克,或者想办法把他弄走。 他不能再让事情失控了。 他浊著杰洛特和丹德里恩点了点头,语气恢復了一贯的沉稳。 “我知道去哪儿找她。事我哲吧。” 跟紧点,杰洛特。 希望我的速度,不你的疑心更快。 第108章 113.谜语精灵 7.7k 第105章 113.谜语精灵 7.7k 深灰色的高领猎装又厚又硬,他把领子拉得更高了些,粗糙的羊毛磨著下巴,但至少能把风挡在外面。 脚下的石板路结了一层薄冰,硬皮靴踩上去,发出“咔、咔”的脆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冬日街道上格外清晰,像某种单调的节拍器。 每一下,都把他朝那个地方推得更近一点。 一片灰败萧索里,只有那面墙壁上爬满了绿得发黑的藤蔓,像是对整个冬天的无声嘲讽。 他还没走到门前,那些活著的藤蔓就自己动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向里蜷曲、退让,开出一条通道。 一股暖风立刻涌了出来,带著点奇异的香和陈年木头的味道,把他身上的寒气和脑子里的杂音一併冲走了。 埃尔隆已经在等他。 精灵法师裹著他那身百年不变的墨绿色长袍,脸上的表情也和石头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晴在凯克身上扫了一下,便转过身去。 “女士在等你。” 声音平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出来的。“凯克阁下。” 这次走的路不一样。 不是那个永远停留在夏天的温室园。 埃尔隆领著他,穿过一条光线昏暗的迴廊,停在一扇橡木门前。 门很厚,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门后是一个凯克从没见过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更像星象馆。 这里没有温室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生命力,只有一种冰冷、严谨的秩序感。 墙上掛著巨大的星图,银线勾勒出星辰的轨跡,在幽光下微微闪烁。 高得嚇人的书架一直顶到穹顶,塞满了厚得能砸死人的书和一卷卷的轴。 空气里的味道很复杂,羊皮纸、干墨水。 还有一些他说不上名字的炼金材料,混在一起,闻著就让人头脑发胀。 法兰西斯卡·芬达贝就站在房间正中。 她背对著门,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那张石桌上。 一团由魔法光线构成的复杂模型悬浮在桌子上方,缓缓转动。 她没回头,凯克的脚步声对她来说,大概就和风吹过书页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凯克吸了口气,空气温暖而稀薄。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又开始沸腾了。 那两种力量,就像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两头野兽,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互相撕咬。他压下这股烦躁,走了过去。 “法兰西斯卡女士。”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我需要月影晶核。” 他开门见山。 “体內的力量正在失衡,再这样下去,我对血能的控制会出问题。” 法兰西斯卡终於慢慢转过身。 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已经没了初见时的慵懒。 现在那眼神像个挑剔的学者,仿佛一位严谨的学者在观察自己最独特的实验品。 她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好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跟我来。” 穿过一道流光和藤蔓交织的拱门,那股熟悉的、原始又野蛮的盛夏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温室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浆,每一次呼吸都把浓郁的生命力灌进肺里。 他们停在黑曜石基座前。 月影晶核静静地悬浮著,內部的银色光华像缓慢流淌的液態金属,散发著一种纯粹到近乎冷酷的秩序感。 法兰西斯卡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前。 “看来,你的容器快满了,我的音乐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凯克心里一紧。 他没多想,伸出手,指尖再一次碰到了晶核冰冷光滑的表面。 但这一次,什么都没发生。 不,不对。 不是没发生。 一股猛烈到粗暴的力量顶了回来。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已经灌满了水的皮袋,有人还想把一整条河塞进去。 “呢!” 一声闷哼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感觉不到任何能量被吸收,只有纯粹的、疯狂的衝击。 那些涌入的秩序之力在他体內横衝直撞,把他的魔力脉络搅得天翻地覆。 剧痛像撕裂布帛一样,从身体深处炸开。 皮肤下,暗红色的血能和银色的猎魔人能量彻底沸腾了。 血管一根根地凸起来,像一张扭曲的、布满全身的网。 他猛地抽回手,跟跪著后退,单膝重重跪在湿滑的苔蘚上,大口喘著气。 脸上一阵阵发百,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 法兰西斯卡只是看著他。 那双碧绿的眼晴里没有半点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 好像眼前跪倒在地的他,不过是她某篇论文里一个得到了完美验证的脚註。 “结果很明確。” 她收回了那只原本准备施法的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宣布天气。 “你的容器满了,凯克。 月影晶核的“秩序』为你筑起了堤坝,但你体內的那条血河,水位也在涨。 再加固下去,只会引来洪水。”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从今天起,它对你来说,不再是甘泉。” 她顿了顿,“而是毒药。”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碎了凯克心底最后一丝侥倖。 他慢慢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挫败,但很快就被冷静取代。 这种结果,他不是没有想过。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黑曜石板,在遗蹟深处找到的,现在还带著一点身体的余温。 “我又找到了这个。” 他递了过去。 法兰西斯卡接过来。 在她指尖触碰石板的瞬间,那些沉寂的古代精灵符文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光。 她的神情立刻变了,那种属於学者的、不容打扰的专注又回到了她脸上。 她看得很快,像在读一篇早已烂熟於心的文章。 “橡之心净化剂。” 她轻声念道,声音却在空旷的温室里激起迴响。 “原来如此,辛达瑞尔那群老顽固-总喜欢把解药藏在最要命的地方。” “这东西能净化扭曲的根源,” 她看向凯克,开始解释,像个尽职的老师。 “正是解决城外那场灰木病的关键。” “主材,橡树之心原浆。 从古老橡树的根部核心里才能提出来,最原始的生命力。” “辅材,阳尘菇。长在最黑的地方,却能吸收阳光,將其转化为纯粹的净化能量。” “溶剂,垂柳之泪。能让狂暴的药性变得温和。 “载体,珍珠粉。能够承载並温和地释放其他材料的药性,確保它们在融合时不会因能量衝突而相互湮灭。”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纤细的指尖在配方的一个符文上轻轻一点。 那道光立刻黯淡下去。 “可惜。” 她说“这是条断掉的锁链。” 法兰西斯卡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明显的、纯粹的学术性惋惜。 “它需要月之丝作为粘合剂。 而最后一只懂得纺织月光的蛛母,在三百年前就隨著她的森林一同化为灰了。 配方是死的,凯克,它已经失效了。” 她將石板推还给凯克,仿佛在宣告一个无法更改的最终判决。 “这个配方只是一个记录著过往辉煌的遗物。 对你,对这座城市,都毫无用处。” 当凯克听到这个橡之心净化剂能够解除外面的瘟疫时,难以抑制的欣喜就涌上了凯克的心头。 直到凯克听到月之丝已经失传。 但是我的材料替代的被动说不定能搞定这个问题就在凯克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著如何解决这个看似无解的难题时,法兰西斯卡放下了石板。 她那双碧绿的眼眸第一次如此锐利地锁定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不过,在谈论配方之前—”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危险。 “我倒是对你最近的夜间活动,更感兴趣。 我送你的那枚叶脉书籤,你还带在身上吗?” 凯克的心猛地一跳。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夜间行动,从幻容药剂到对白狼的模仿。 怎么跟被阳光穿透的筛子一样,谁都能看得出来? 她不等凯克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它像一面平静的湖水,能倒映出你力量的潮汐。 就在不久前,我感觉到我的湖中,泛起了相当有趣的涟漪。” 她顿了顿,似乎在品味那个有趣的发现。 “一首由阴影、谎言和一个非常愤怒的炼金师的气味交织成的夜曲。” “你甚至借用了白狼的名號,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羽毛般轻柔,却在凯克的耳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法兰西斯卡的形象。 从一位慷慨的导师,瞬间变得深不可测,仿佛一张温柔而巨大的蛛网。 而自己,就是那只早已被困在网中央的猎物。 “你—一直在观察我?” 话一出口,凯克却感到了一阵奇异的鬆弛。 一直以来,法兰西斯卡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几乎不敢坦然接受那份善意。 而现在,谜底揭晓,这並非无偿的赠予,而是一场有所图谋的投资。 这反而让一切又回到了凯克所熟悉的、可以计算和博弈的场面。 他紧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放鬆了下来。 原来如此。 对付有所图谋的坏女人嘛—.我还是有点经验的。 法兰西斯卡看著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声。 那声音在凝滯的空气里,像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你的表情—真有意思,我的音乐家。” 她歪了歪头,那双碧绿的眼睛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罕见的艺术品。 “先是戒备,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是安心?” 她向前了一步,长袍在苔蘚上悄无声息地滑过。 “我不是在责备你。” “恰恰相反。” 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那块石板。 “你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解决了材料短缺的问题。 这很好。配方是死的,但知识是活的。” “上次你学会了光之叶。 现在,这本破碎的课本上,有更多东西值得你学。”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石板,指尖点在一个橡树果实形状的符文上。那符文的光芒显得格外温润、厚重。”quercus。 上古语里,是『橡树”,也代表“坚韧』。” 她抬起眼,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入凯克的眼睛里,探究著他灵魂的深处。 “它象徵著最纯粹的大地与生命。” “来吧。” 那不是邀请,是命令。 “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用你的力量,把它构筑出来。” 凯克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把法兰西斯卡那探究的视线和自己的杂念一同压下去。 他闭上眼。 去感受体內那头刚刚还在嘶吼的野兽。 去回忆,回忆法兰西斯卡上次是如何引导他,用魔力在空气中画出那些线条的。 他开始尝试。 魔力从他体內抽出,像一缕缕看不见的丝线。 然而,那源自古老血族的暗红能量,天生就憎恨、排斥著他想要模仿的东西。 一个翠绿色的轮廓在空中慢慢成型。 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像春天里第一片破土而出的嫩芽。 成了? 念头刚起,符文內部,无数条比蛛丝还细的暗红色血线就疯狂地钻了出来。 它们像有了生命的毒蛇,饥渴地缠绕、撕咬、吞噬著那抹纯净的绿色。 神圣稳定的结构瞬间崩坏。 翠绿的边缘开始扭曲、溶解,像是被泼上了最猛烈的强酸。 整个符文散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矛盾气息。 生命与腐败,创造与毁灭,被强行颗合在一起,发出无声的尖啸。 它在空中剧烈地颤抖,摇摇欲坠,下一秒似乎就要彻底崩溃,又或者— 会变成某种他从未见过,也绝不想见到的怪物。 冷汗从凯克的额角滑落。他感觉到了彻底的失控,那股力量正在反噬他。 然而,这幅失败、扭曲、充满不祥的景象,却让一旁的法逆西斯卡眼中进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那不是失望,是狂热。 她向前一步,身词微微前倾,一动不动地盯著那个在空中垂死挣扎的腐败符文,仿佛要將它么一个伶曲的细节都烙印在脑海里。 红唇微启,吐出的讚嘆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梦。 又带著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学者般的、冰冷的战慄: “.真美。”” 她优雅地挥了挥手,那个不稳定的符文便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悄然消散。 温室中饱和的生命能量再次士復了平静。 “你没有复製它,你污染了它。” 法兰西斯卡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凯克身上,那双碧绿的眼眸中,带著一丝瞭然和考究。 “你用最野蛮的火焰,去灼烧神圣的工木,结果——-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你看到了吗,凯克? 问题不在於你的力量不够纯粹,而在於你缺少一个能容纳你这团『野蛮火焰”的『熔炉”。 古你精灵用『月之丝”去编织秩序,但那样的秩序容不下你。 你需要找到一种全新的、能同时承受『神圣』亏『瀆』的粘合剂。” 她顿了顿,给出了最后的、也是最π键的暗示,將选择权重新拋回了凯克手中。 “古勒塔的炼金公会,以收藏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而闻名。 其中不乏一些因为性质过於矛盾、无法被常规炼金术利用的『废料”。 比如,能同时吸收火焰与寒冰的晶石,或是能让酸液与碱液共存的凝严。” “去那里,用你的眼晴,你的直觉,去找到一种能容纳你词內那份『矛盾”的“粘合剂”。” “这不再是我的课程了,凯克。” 她微微一笑,如同宣布游戏开始。 “这是你的『寻宝游戏”。 去礼,用你自己的方式,找到答案。” 凯克瞭然的点头,无非就是坏女人试图驱使自己前往炼金公会。 但是他才不要顺从坏女人的心意,他用系统的材料仆替难道不香吗? 凯克只是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点头,然后准备离开。 他转身正欲离开,法兰西斯卡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在你出发寻宝之前.” 凯克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你为我带来了第二块石板,解开了『灰木病”的根源之谜。 虽然配方已经失效,但你的功个不应被埋没。 知识的传授是理所应当,但你值得更多。” 她向凯克伸出手。 “把你身上的叶脉书籤给我。” 凯克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从怀中取出了那枚精致的书籤。 法逆西斯卡接过它,將其托在掌心。 她闭上眼晴,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书籤的表面,唇间吟诵起古老而悠扬的咒文。 一抹柔和的银色光辉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注入到翠绿的叶脉之中。 只见书籤上原付清晰的叶脉纹路旁,缓缓浮现出一条全新的、如同液態月光般流淌的银色脉络。 它万原有的叶脉交织在一起,让这枚欠人的书籤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好了。” 法逆西斯卡將书籤递还给凯克。 “我已经將它亏我的魔力重新连结。 现在,它不仅仅是一个標记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当你遇到无法解决的、真正危及生命的麻烦时,將你的力量注入其中,捏碎它。 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感知到。 这算是—我对一件珍贵藏品的保险措施。” 她顿了顿,碧绿的眼眸深深地注亜著凯克。 “我不希望我有趣的边器,在奏出最华美的边空之前。 就意外损坏了。” 当凯克走出那扇活词藤蔓编织的大门时。 冬日午后凛冽的寒风立刻將他包裹,驱散了藤萝之屋內最后一丝温暖的香气。 那枚叶脉书籤在他怀里,贴著皮肤,像一块永远不会冷却的烙铁。 它不再是一个信物,更像是一个项圈。 精巧,致命,另一端握在法逆西斯卡手里。 他感觉自己不是什么学徒,而是一只被钉在木板上,等著解剖的青。 那个女术丼的眼神,就是那把冰冷的手术刀。 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但是这个书籤能召唤世界上顶级的女术,又让他不得不把书籤收下。 可这究竟是护身符,还是追似器? 他摇了摇头,把这要命的想法甩出去。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碧绿眼晴。 他低著头,脚步匆匆。 实验室里,埃尔隆看著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迴廊尽头,终於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乞,像一块被拉紧的旧皮革。 “女,您真的认为—他能找到替你品?” “就算他能,遗蹟深处那道月光符文锁——凭他,绝无可能解开。 那是先祖智慧的巔峰。” 法逆西斯卡没有回答。她缓缓走到阳大的落地窗元,望著庭院里被暖乍覆盖的枝斗。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微笑。 更像是一个几何图形,精准,却毫无温度。 “解开?”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从玻璃上的寒霜里渗出来的。 “埃尔隆,你的想法太僵硬了。 你还在想著用钥匙去开锁。 那道符文锁是逻辑与秩序的极致,用我亚的方式,即使再过一千年也別想打开。” 她转过身,实验室柔和的幽光在她眼中流动。那里面有一种光,混杂著兴奋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心。 “我不好奇他能不能解开它。” “我好奇的是” “当他身词里那股野蛮、混乱的火焰,撞上那堵由纯粹月光构成的墙壁时.”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那个即將发生的画面。 “是火焰熄灭,还是— 墙壁熔化?” 凯克刚拐出那条幽静的欠径,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 就在他即將匯入主干道的人流时,他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两个身影。 站在不远处的街角,像两尊石像。 其中一个,利维亚的杰洛特,正是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另一个,他的师傅,艾斯卡尔。 凯克的心业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住了。 他看见艾斯卡尔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著他,那里面有担忧,有探寻,还有—-愧疚? 他不敢去看另一个人。 杰洛特那双猎魔人特有的金色竖瞳,只是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却像两根烧红的铁针,要刺穿他所有的偽装。 凯克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感到那道目光。 他匆忙地对艾斯卡尔点了一下头,一个僵硬的、几乎看不见的动作。 然后立刻转身,像是在逃命一样,快步混入稀疏的人群,消失在街角。 等那股仓惶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风中,杰洛特才把目光从街角收回来,转向艾斯卡尔。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的徒弟,他在怕我。” 艾斯卡尔的下顎绷紧了。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他嘴元散开。 那股烦躁和无奈最终变成了一种疲惫的坦然。 “是的。”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声音变得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有过一些不好的经歷。 在我找到他之前,被一个喜欢做实验的术士π了很久。”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那段记忆让他难以启齿。 “那个人—也是一头白髮。” 杰洛特沉默了。 他看著艾斯卡尔脸上那种並非偽装的沉痛,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照顾好他。” 他的神情重新变得凝重,像一块被风雪侵蚀的岩石。 “现在,我亚有更大的麻烦。” 片刻之后,在那间阳大的圆形实验室里。 杰洛特、艾斯卡尔,还有紧隨其后、一脸好奇的丹德里恩,在埃尔隆的引导下,踏入了那个充满奇异味道的空间。 法逆西斯卡背对著他亚,正仰头凝亜著墙壁上那副阳大的星图,仿佛在研究某个遥远星系的轨跡。 她没有回头。 “利维亚的杰洛特。” 她柔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中迴荡,清晰地传入么个人耳中。 “你身上带著死亡和腐败的味道。 但那不是来自你剑下的怪物,而是来自这座城市本身。” “说礼,你追查到的线索,把你引向了哪里?” 杰洛特对这种故弄玄虚的开场白毫无反应,他径直走上前,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不是来谈论哲学的。” “城里的炼金公会仓库炸了。 现场留下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欠心地放在一张石桌上,然后解开了布包。 一久块黑紫色的、如同伶曲树根般的东西,暴露在实验室柔和的光线下。 法兰西斯卡终於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落在枯根上,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厌恶。 但更多的,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瞭然。”..—工木的根节。 看来这场瘟疫,已经开始在古勒塔的地下生根发芽了。 这东西充满了伶曲的生命力,极不稳定。 引爆它,確实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杰洛特的眼神锐利,继续说道。 “这是其一。” “其二,一个自称『影狼”的盗贼,在城里活动,精通暗影魔法,並且把罪名引到了我的头上。 在您的领地里,出现这样一位术並,您是否有所耳闻?” 法逆西斯卡闻言,並未立刻回答。 她那双碧绿的眼眸缓缓地、意味深长地从杰洛特的脸上移开,掠过一脸无辜的丹德里恩。 最终,落在了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艾斯卡尔身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玩味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艾斯卡尔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隨即,她才將目光转回杰洛特。 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清脆的琉璃风铃,却带著一丝冷意。 “暗影魔法? 多么.无趣的匯。 利维亚的猎魔人,我的兴趣在於孕育未来的园,而非π心阴沟里的老鼠玩弄什么戏法。 城市里的偷窃与嫁祸,不过是短暂的尘囂。 你应该去卫兵队长那里报案,而不是来打扰一位精灵法师。” 杰洛特对她的傲慢不置可否,他將话题拉回了更核心的问题。 “那么,π於这股腐化之力,它的源头是谁? 一个德鲁伊?” 法逆西斯卡摇了摇头,笑容中带著一丝嘲弄,像是在看一个试图理解风暴原理的孩童。 “名字? 名字是用来定义已知事物的,而你亚面对的是混乱付身。 你想要一个名字,仿佛念出那个名字,就能给这股浪潮套上伽锁。” 她迎上杰洛特不耐的目光,气场丝毫不弱,反而更增压迫感。 “我可以告诉你,有一位被自然付身所拋弃的『园丁”。 他不再修剪枝叶,而是狂热地拥抱腐朽,认为那才是生命最绚烂的『新生』。 他或许就在这座城市的阴影中,如同瘟疫付身一样无形无质。 但这个情报对你毫无价值,杰洛特。” 杰洛特的双唇压成了一条毫无感情的直线。 他討厌谜语人,尤其是在人命攸关的时候。 但他知道,眼前的精灵女术享受这种智力上的优越感,直接的逼问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充满了诱惑亏挑战。 “因为这不是一个你能靠剑刃斩断的敌人。 他是“灰木病”的使者,是行走的瘟疫。 杀死他的肉身,就像砍断一株杂草的叶片。 只会让地下的根茎蔓延得更快、更广。 我不会帮你做这种无用功。” 她优雅地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我的事业是培育能抵御严冬的种子,而不是为你修剪园里的杂草。” “除非——-你能给我带来一些比『死亡』更有趣的东西。 否则,不要再用这种琐事来打扰我。” “埃尔隆,送客。 第109章 114.冰冷壁垒 4.8k 第106章 114.冰冷壁垒 4.8k 胡桃木燃烧的噼啪声在书房里独自挣扎,却没能把暖意推送到房间的另一头。 那里的阴影又湿又冷,像地窖里的苔蘚。 一道夕阳的残光,像子手手里的刀,明晃晃地劈开窗格,把地板割成两半。 一半是光,一半是黑暗。 那枚悬在墙上的家族纹章,一头狮鷲,就在那片黑暗里凝视。 地图掛在纹章旁边,古勒塔的街道与城郭。 几个红墨水画的圈,像伤口,扎眼得很。 那是麵包房,那是草药铺,还有炼金师的商店。 也是物资徵用点和卫兵的巡逻路线。 亨德里克男爵的头埋在那片阴影里,像一头正在进食的野兽。 他宽阔的后背对著光,只有羽毛笔的笔尖偶尔探出来,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徵用物资的清单。 麵包,草药,溶剂——-他的笔尖点过一个名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砰!” 厚重的橡木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影子冲了进来,搅乱了那道规整的光。 伊莲诺拉的脸颊因急促的呼吸和激动的情绪而涨红。 她手里死死著一张纸。 那张城门口的公告,已经被她的手汗浸透,变得软塌塌的,像块用过的抹布。 “父亲!”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划破了书房的死寂。 “是真的吗?那些公告封锁全城? 还要徵用所有麵包店和炼金商店的物资?” 亨德里克抬头的动作很慢,慢到让人心焦。 他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片被打扰后的、结了冰的湖面。 他把羽毛笔放回墨水瓶旁,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一支笔,而是情人的手指。 然后,身体后仰,陷进那张几乎能把他吞没的大椅子里。 两只手在微凸的肚子上交叉,手指搭在一起,像在构筑一座堡垒。 “是我。”他开口,声音平得像一张摊开的羊皮纸,“下的命令。”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女儿脸上的表情。 “秩序,伊莲诺拉。城市需要这个。” “这不是秩序!” 她往前冲了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鼓点。 “这是掠夺!” 她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去衝撞那片庞大的阴影。 “丹德里恩的诗里写过! 贵族应该庇护人民,而不是掠夺他们!” 她几乎是在喊叫。 “我们该把粮食分出去,安抚他们! 而不是像强盗一样从他们手中抢走仅有的东西!” “诗?” 亨德里克笑了。那笑意只动了动嘴角,像一条蛇的信子。 “我的女儿,诗餵不饱狮鷲,也换不来你裙子上的一颗珍珠。” 他懒洋洋地抬起手,指节粗大的手指划过空气,指向窗外那片正在被夜色吞噬的城市轮廓。 “我恰恰是在保护它。保护我们。保护你。” “就算您不信诗歌,家族的名誉呢?亨德里克家族的名誉!” 伊莲诺拉的声音里带著一丝绝望的企图,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您想让歷史怎么写我们?强盗?还是守护者? 那些吟游诗人他们只会唱『贪婪的亨德里克”!” “遗產?” 又是一声笑,这次更响,更冷,像铁片刮过石头。 “写歷史的人,我亲爱的女儿,是活下来的人。” 他站了起来。 那片阴影也跟著动了,像活物一样。 他走到窗前,背对著她,只留给她一个宽阔而坚硬的轮廓。 “让他们唱。 让他们在阴沟里,在烂泥里,对著老鼠唱。” 他看著脚下自己的领地,声音里有一种满足的残忍。 “只要他们还住在这座城里,只要他们还靠我“赏”下的麵包屑过活。 他们的每一句诅咒,都是为我的王冠镶上的一颗黑宝石。” “一个被爱戴的懦夫,只配被踩进土里。” “但一个被畏惧的暴君,能活很久。 很久。” 伊莲诺拉跟跪著退了半步。 她感觉自己的信念正在被一块块地敲碎。 父亲的背影,曾经是那么的温暖和可靠。 此刻却像一座山,一座由黑曜石和寒冰构成的,翻不过去的山。 她的声音里终於带上了哭腔,那是一件她很少动用的武器,因为总能奏效。 “就算——就算您什么都不在乎—” “您在乎我吗?” “您总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可我不要!我不要住在这种地方! 我不要我的名字和『强盗女儿』这种词绑在一起!” “您想让我以后统治一座恨我的城市吗?” 亨德里克终於转过身。 他朝她走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那种惯常的、带著一丝纵容的慈爱。 那是一种全新的眼神。 审视。剖析。 像个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將被宰杀的羔羊,估算著它的皮肉,它的骨血。 “你”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能站在这里,用这种天真的口气质问我— 他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中途停下。 “..—恰恰是因为你每天都在享用这种『掠夺”来的东西。 你脚下的地毯,你身上的丝绸,你嘴里的葡萄酒。” “你之所以觉得城堡的墙让人室息,是因为你从没见过墙外面那些。 真正会把你连骨头一起吞下去的野兽。” 他向前逼近一步,伊莲诺拉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著皮革与雪茄的,属於权力的味道。 “我不是在给你建一座你喜欢的园,伊莲诺拉。 我是在给你造一个能活命的笼子。 你那些可笑的善良,你那些从诗里看来的道德,甚至你现在对我的恨——— 哪一样,不是用我这些『航脏”的手段付的帐?” “你不必懂。 更不必喜欢。” “你只要待在里面,就够了。” 他停下,看著女儿那张惨白的脸。 然后用最平静,也最锋利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论统治吗?” 资格。 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插进了伊莲诺拉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她所有的武器,那些她视若珍宝的道理、名誉、情感,都被他轻飘飘地捏碎,然后像垃圾一样丟在脚下。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这个男人。这个她叫了二十年“父亲”的男人。 原来,他口中的“保护”,真的是一个笼子。 一个她用尽一生也飞不出去的,黄金做的笼子。 而她读过的所有诗篇,相信过的所有美好。 不过是笼子里用来打发时间的、隨时可以被扔掉的玩具。 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她所有的浪漫幻想,在父亲绝对的现实主义面前,被碾得粉碎。 亨德里克不再看她,重新坐回那片阴影笼罩的书桌后。 拿起了刚才放下的羊皮纸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用行动表明:事情已经决定,不容更改。 “回去你的房间,伊莲诺拉。”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让僕人给你准备些甜点。 很快一切都会恢復正常。” 伊莲诺拉嘴唇无声地颤抖著,眼神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灰般的空洞和一种新生的恐惧。 她机械地转过身,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走出了书房。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亨德里克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对著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声自语了一句: “天真。” 这句自语並非说给女儿听,更像是对自己所选择的这条唯一正確道路的最终確认。 空旷的走廊里,伊莲诺拉失魂落魄地走著。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她苍白的面容。 她世界观的第一道裂痕,已经清晰地出现了,挣狞而深刻。 当三人走出藤萝之屋那片被魔法笼罩的区域时。 古勒塔冬日傍晚的寒风立刻毫不留情地灌进了他们的衣领。 空气中瀰漫著潮湿的石板路、燃烧不充分的木柴以及远处隱约传来的垃圾的混合气味。 將他们从精灵女王那充满异域芬芳的玄妙世界,猛地拽回了凡俗的、萧瑟的现实。 精灵战士莱里恩將他们送到门口后,便如同幽灵般无声地退回了那片扭曲的藤蔓之后杰洛特、艾斯卡尔和丹德里恩都沉默看。 他们並肩在昏暗的街道上走了几十步,每个人都在消化刚才那场信息量巨大,却又几乎毫无实际帮助的会面。 最终,还是丹德里恩先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 他夸张地裹紧了自己那件华丽却不太保暖的紫色天鹅绒外套,煞有介事地打了个冷颤。 “梅丽泰莉在上啊—” 他率先开腔,语气里混杂著敬畏与吐槽。 “法兰西斯卡还是老样子。 一朵用星光和谜语浇灌出来的,最美丽也最毒的白。” “你跟她说话,感觉自己不是在求助。 而是在为她的某篇关於『凡人劣根性”的学术论文提供原始数据。” 他转向杰洛特,挤了挤眼睛。 “感觉如何,第一次见识到『山谷的雏菊』?”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剑都快生锈了? 因为你发现砍断一个哲学问题,比砍断一头狮鷲的脖子要难多了。” 杰洛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典型的、表示不屑的鼻音。 他身上那股子属於狼学派的实用主义气息,显然与女术士的玄奥风格格不入。 “一个喜欢卖弄学识的谜语人。” 他的评价言简意,充满了不耐烦。 “我问的是瘟疫的源头,她给我讲园丁和种子的故事。” “城市里的人正在变成一堆堆乾柴,她却只关心她的『园”会不会开出什么有趣的新品种。” 他顿了顿,灰白色的眉毛下,那双猫一样的眼晴闪过一丝厌恶。 “她说得没错,我身上带著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但她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视眾生为蚁的味道,比任何尸体都更让我反胃。” 接著,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艾斯卡尔身上。 “还有那个『影狼”。” “她绝对知道些什么。她最后看你的那一眼—不像是看一个无辜者。” 艾斯卡尔的脚步有了一瞬间微不可查的停顿。 杰洛特敏锐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紧绷的神经。 一丝冷汗从他后背渗出,浸湿了粗糙的羊毛內衬。 他知道,法兰西斯卡知道了。 她绝对知道凯克的事。 她那一眼不是在暗示,是在警告。 更糟糕的是,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局面。 她在欣赏自己的窘迫,就像欣赏一只被困在瓶子里乱转的甲虫。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从厚重的羊皮夹克口袋里摸出了那个石楠根菸斗和菸草袋。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单纯地想抽上一口。 他用手指捻起一些菸丝,仔细地填进斗钵,压实,再点燃。 一小撮火光在他被风霜侵蚀的脸上跳动,映出他深邃眼眸里复杂难明的情绪。 一缕白烟升起,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或许吧。” 艾斯卡尔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菸斗似乎给了他某种镇定。 “也许她认为我和盗贼有牵连。 毕竟我在为她探索遗蹟,接触的人比较杂。 精灵们总是很多疑。” 他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的核心,並迅速试图將討论拉回到一个更“安全”的领域。 “但她关於『园丁”的说法,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一个被自然拋弃的德鲁伊? 这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调查方向,如果我们能找到任何线索的话。” “別费劲猜了,我的朋友们。” 丹德里恩摇头晃脑,摆出一副“我早就看透她了”的表情。 “对法兰西斯卡来说,真相不重要,有趣才重要。” “那个『影狼”在她眼里,可能只是一只阴沟里恰好会变戏法的老鼠。” “而这场『灰木病”,是一场壮观的,可以被记录在精灵史书里的自然演替。” “她不会帮忙,除非——·除非你能让她觉得『帮忙”这件事本身,比『观察』”更有趣他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语气也严肃了些许。 “而且別忘了,她是精灵。 三百年前古勒塔的建立,在她口中就像昨天发生的事。” “我们的生死存亡,对她来说可能真的只是一场不值一提的『琐事”。” 他转过头,拍了拍艾斯卡尔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所以,艾斯卡尔,我的老朋友,你可得小心点。 “为她工作,报酬或许丰厚,但代价可能远不止是跑跑腿。” “说不定哪天,你的探索报告就会成为她某项疯狂实验的最后一块拼图。” 艾斯卡尔只是默默地又抽了一口菸斗,没有作声。 三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从那位强大的精灵女术土那里。 得到了一个充满哲学意味的敌人侧写,一个被明確拒绝的求助,以及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窝火。 他们都意识到,想从法兰西斯卡这里正面突破,是行不通了。 杰洛特停下脚步,在寒风中呼出一大口白气。 “在这里空想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语气恢復了平时的沉稳,仿佛已经將刚才的烦躁丟在了脑后。 “肚子饿的时候,脑子转得也慢。” “先回『飞龙之巢”。 来一盘烤鸡,一杯麦酒。” “我们需要重新整理线索,而不是在这里抱怨一个我们永远也搞不懂的精灵女术士。” “一个绝妙的提议!” 丹德里恩立刻举双手赞成,没有什么地方比酒馆更能激发他打探消息的灵感了。 “我得走了。” 艾斯卡尔却摇了摇头,他取下嘴里的菸斗,磕了磕菸灰。 “我还要去找凯克,有些事情要安排他做。” “好。” 杰洛特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他看著艾斯卡尔穿著厚重夹克的背影快步转过街角,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 那双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总感觉他们师徒俩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著我一样。 “別多想了。” 丹德里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更何况是师徒之间。 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那档子烂事吧,伟大的『影狼”先生。” 杰洛特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和丹德里恩一起朝“飞龙之巢”的方向走去。 他们穿过日益萧条的商店街。 许多店铺已经早早地关上了门板,街上行人稀少,脸上都带著一种压抑的恐慌。 就在他们即將走到酒馆所在的那条小巷时,一队手持长矛的城市卫兵迎面走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对猎魔人充满敌意的卫队长,马利克。 第110章 115.欲盖弥彰 7.4k 第107章 115.欲盖弥彰 7.4k 古勒塔的商店街从未如此压抑。 空气又粘又重,带著一股铁锈和恐慌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昨天还掛著风乾香肠和草药的铺子,今天只剩下一扇扇紧闭的门板,上面交叉贴著两条刺眼的白色封条。 城主府的纹章印在封条中央,像一只苍白的眼睛。 门口戳著卫兵,两尊一动不动的铁皮人,头盔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的任务不是看守,是拒绝,街上的人像一群受了惊的耗子,贴著墙根溜得飞快。 偶尔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比耳语还低,一看到巡逻队那身反光的盔甲,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立刻声或者乾脆一头扎进旁边的巷子里,好像那身盔甲会传染什么脏病。 卫队长马利克就走在那队盔甲的最前面。 他的胸甲擦得能映出人影,头盔上的红缨抖得像一团火。 可那步伐,太重了,每一步都像是要踩碎一块石板。 他的那双眼晴像鹰一样,在街道两旁那些低垂的头颅上来回刮著。 他不是在巡视,是在示威。 用这种可笑的蛮力,去堵城里那些说他“无能”、“放跑了贼”的嘴。 然后,街角转过来两个人。 杰洛特和丹德里恩。 巡逻队和猎魔人,在街心相遇,停步。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些贴著墙根的耗子们,悄无声息地向后缩,退得更远,把整条街的中央,空成了一片舞台。 一片寂静的,等待著流血的舞台。 马利克的视线钉在杰洛特身上。他的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狼狐的火苗,隨即又被他硬生生掐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自上而下的寒霜。 他抬起戴著铁手套的左手,隨意地挥了一下。 身后的卫兵立刻散开,脚步声杂乱而响亮,松松垮垮地围成一个半圆,把两个人的退路都堵死了。 “瞧啊,” 马利克的嘴角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弧度“这是谁。利维亚的杰洛特。我们古勒塔的『贵客”。”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显得又干又涩。 “怎么? 牢房里的床板不够舒服,跑出来欣赏我为这座城市做的『努力”?” 杰洛特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懒得给一个。 那双爬行动物般的金色竖瞳在傍晚的微光里,像两枚浸在蜜里的死钱。 “我更喜欢欣赏烤鸡.” 他终於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还有麦酒。” 他顿了顿,视线从那些贴著封条的店铺上扫过。 “你的努力,看起来只是让街上多了几个走来走去的铁罐头。 顺便,也让卖烤鸡和麦酒的没法开门。” “无辜?” 马利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声音猛地拔高。 那精心维持的“队长”派头瞬间裂开了一道缝,“当『影狼”在城里肆虐。 盗窃那些足以在瘟疫期间救命的关键物资时,没有人是无辜的!” “这是必要的管制!” “哎呀呀。” 丹德里恩夸张地嘆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丝质的领口。 仿佛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毫不在意。 “马利克队长,你这话可就没道理了。” “杰洛特的清白,可是城主千金,美丽的伊莲诺拉小姐亲自出面担保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市民耳中。 “你现在这样础逼人,难道是在质疑亨德里克家族的判断力吗?” “还是说你对伊莲诺拉小姐的那个决定,有什么不满?” 马利克的脸色瞬间扭曲起来。 丹德里恩的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既不能反驳伊莲诺拉的决定,也无法容忍自己在这吟游诗人面前落入下风。 “你——” 他指著丹德里恩,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你这个只会拨弄琴弦的寄生虫,別把伊莲诺拉小姐牵扯进来!” “这是卫队的公务!” “我只是陈述事实嘛。” 丹德里恩摊开双手,露出一副全然无辜的表情。 “毕竟,释放杰洛特去对付城里那些『真正的麻烦”,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不是吗?” “总不能一直指望卫队——哦,抱歉,我不是说你们没用。” 他顿了顿,补上了那句最诛心的话。 “只是术业有专攻嘛。” 就在丹德里恩提到“真正的麻烦”时,杰洛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马利克握著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不是面对盗贼时的愤怒,而是面对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之物时,留下的创伤。 杰洛特决定不再进行这种无谓的口舌之爭。 杰洛特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具压迫感。 “別再谈论什么影狼了,队长。”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仿佛能直接钻进对方的脑子里。 “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个幌子。” “跟我说说仓库里发生的事。 那个所谓的冰雪新娘.” 他顿了顿,金色的瞳孔在马利克脸上巡。 “你看到了什么?你的手下是怎么死的?” 马利克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惊觉自己的失態,又强行挺直了腰杆。 但那份偽装起来的镇定,在他的眼神中早已荡然无存。 “卫队的內部情报,轮不到你一个变种人来打听!”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试图用音量来掩盖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杰洛特对这个称呼无动於衷。 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內部情报? 我处理过的怪物比你看过的卷宗还多,队长。 我来猜猜你所谓的『情报”是什么样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传进马利克耳中: “空气是不是突然变得像冬天的铁一样冷,吸进肺里都带著灼痛? 你是不是听到了某种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但碎掉的不是窗户,而是你手下士兵的盔甲,和盔甲下面的骨头。” 马利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著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杰洛特没有停下,他的话语像冰锥一样,一下下凿穿马利克最后的防线: “你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了吗? 那种混杂著惊和痛苦,最终被永恆的冰霜凝固的表情。 他们是你的精锐,是你荣誉的象徵,结果却像路边的冰雕一样被轻易敲碎。 而你,马利克队长,就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金色的眼晴像针一样刺向对方的灵魂深处。 “所以,別跟我谈什么“情报”和『变种人』。 我问的不是卫队长的报告。 我问的是你,马利克·冯·埃里克,那个眼睁睁看著部下惨死却无能为力的男人——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马利克终於崩溃了,他像是要挥散杰洛特描绘出的恐怖幻象一样,失控地喊道。 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 “只有爆炸和·冰!到处都是冰!” “只有冰?” 杰洛特眯起眼睛,追问的语气不带一丝怜悯。 “你的精锐卫兵,被『冰”杀死了? 你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感到羞耻。还是因为恐惧而不敢说出真相?”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 彻底刺穿了马利克用“铁腕执法”和“队长权威”偽装起来的硬壳。 他对那未知力量的恐惧、部下在眼前惨死的画面、以及自己险些丧命的无力感。 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全部涌上了心头。 周围市民们那些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在他听来,都变成了最尖刻的嘲笑。 “闭嘴!” 他终於失控地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炼金师瓦莱里乌斯说得没错,你们猎魔人就是灾祸的源头!” “这座城不需要你们这些怪物来假悍悍地“解决问题”!” 他对著身后的卫兵下达著混乱的命令,仿佛急於为这场对峙画上一个句號。 “给我看好他们!如果他们在城里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他不敢再多看杰洛特的眼睛一眼,几乎是仓皇地转过身,带著他的卫队匆匆离去。 那僵硬而狼狐的背影,像是在逃离某个可怕的梦。 卫兵们离去后,街道上的气氛才稍微鬆动了一些。 丹德里恩吹了声轻的口哨。 “看来我们戳到他那脆弱的骑士荣誉心了。” “他现在就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除了牙咧嘴什么都不会。” “不只是荣誉心。” 杰洛特眼神深邃,依旧看著马利克消失的方向。 “是恐惧。” “他真的被嚇坏了。 但他刚才提到了一个人—”” “瓦莱里乌斯?” 丹德里恩立刻反应过来。 “那个在街上指控你偷东西的炼金师?” “没错。” 杰洛特点了点头,思绪飞快地运转著。 “马利克对我们的敌意,很大一部分来自於那个炼金师的煽动。” “影狼偷窃炼金材料,瓦莱里乌斯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最积极的『证人』。” “现在,城里又出现了需要炼金术士才能理解的冰雪新娘——” 他停顿了一下,看著丹德里恩,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这场意外的对峙虽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却让杰洛特彻底確定了三件事。 首先,卫队长马利克已经因为恐惧而心神失守。 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威胁,更像是一个被幕后黑手利用完,就扔在一边焦头烂额的棋子。 其次,城中那个真正的威胁一一被马利克称为“冰霜女巫”的东西。 其力量远超普通人的应对范畴,这让调查变得更加紧迫。 最后,所有的线索。 无论是最初的“影狼”盗窃案,还是此刻卫队长的恐慌,都再次指向了同一个人。 那位看似无辜的炼金师一一瓦莱里乌斯。 杰洛特总觉得这位炼金大师在这个事件中的角色並不单纯。 他,成为了下一个必须被撬开的突破口。 老船锚酒馆里一如既往的昏暗而嘈杂。 空气中混杂著劣质麦酒发酵的酸味、木柴燃烧不完全的烟火气、还有猎人们身上尚未乾透的雨雪和皮革混合成的独特气息。 凯克面前的木杯里,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啤酒泛著浑浊的泡沫,酒液里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穀物颗粒沉浮。 这口感,和他记忆里另一个世界那种清冽顺滑的工业啤酒相比,简直像是两个物种。 当然,或许只是自己没点最贵的那种。 他撕下一条油光亮待烤鸡腿,心不在焉地咀嚼著。 自从在法兰西斯卡待帮助下,用那颗“月影晶核”调和了体內待力量后,他感觉自己对鲜血待渴望都淡薄了不少。 至少,现在吃东西时,不再需要额外配上一杯动物血液作为“佐料”了。 然后凯克也打试了自己待系统板【姓名:凯克】 【年龄:20】 【职业:猎魔人(见习)】 【种族:半血族猎魔人】 【属性:力量:34敏捷:34体质:39(+1)感知:42(+2)魔力亲和:34(+5)】 这下自己待魔力亲和总算不是垫底了。 也不枉费我去找法兰西丝卡三次。 但是法兰西丝卡有说过,在之后自己待力量继续增长后,还是会出现这种不稳固待情况。 不过凯克对此並不在意以后待事还是交给以后待自己解决吧凯克表示他相信后人的智慧。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饱经风霜待橡木门被沉重地推试。 一股夹杂著冰冷湿气待寒风瞬间灌了进来,让靠近门口待几立酒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艾斯卡尔高大待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著厚重待深棕色羊皮翻领夹克,风尘僕僕,满脸都写看肉眼可见待疲惫。 他那道亨穿脸颊待伤疤在萝暗待火光下显π愈发挣。 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酒馆,便径直朝著凯克所在待角落走来。 “砰”待一声,他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凯克身边的长凳上,木凳发出不堪重负待呻吟。 他二话不说,伸手就从凯克手刺抢过那只还剩一半待鸡腿。 狠狠咬了一大口,仿佛在发泄著什么。 凯克待眉仞刚刚准备皱起,艾斯卡尔就抢先开了口。 嗓音沙哑,带著一股不耐烦待火气。 “怎么?” “我给你这小崽子收拾了一下午的烂摊子,吃你立鸡腿还不行了?” 那刚刚扬起待吩仞瞬间丫平,凯克待脸上瓷刻堆满了近乎諂媚待笑容。 他朝吧檯后待酒保高声喊道: “嘿!再来三立烤鸡腿!不,五立! 记在我待帐上!” 然后他转过仞,压低声音,关切地问向艾斯卡尔。 “怎么样了? 杰洛特那边—他有发现什么吗?” 艾斯卡尔一边撕扯著鸡肉,一边偶糊不清地吹嘘道: “哼,杰洛特那小子经验还是嫩了点。 我早在他嗅到味道之前,就把你留下待那些『蹄子印』全都抹可净了。” 凯克丝毫没在意艾斯卡尔把自己比作有蹄类动物待措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他可不想自己之前喜欢待人物兼狼学派领路人,现在就跟自己结下樑子。 不然以后还怎么厚著脸皮去凯尔·莫罕混吃混喝? 艾斯卡尔又灌了一大口麦酒,然后用油腻待手背抹了抹嘴,盯著凯克问道: “说起来,你小子之前去那立炼金仓库,有没有注意到刺艺待腐化植物? 我们下午在那发现了点东西。” 凯克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又细回想,记起了那立夜晚,在黑暗待仓库中,似乎確实有一截枯树根毫无徵兆地动了一下,想要將他绊倒。 “见到过。” 凯克摇了摇仞,神情也严肃起来。 “我当时以为是仓库主人设置待某种防御陷阱,就没太在意。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听到这麻烦事不是自己徒弟惹出来待,艾斯卡尔紧绷待神经似乎也鬆弛了一点。 他点了点仞,语气缓和了些。 “那就好。 总之,今天晚上你安分点,別再出去惹是生非了。” “那肯丝待。” 凯克连忙点头,像是在保证。 “万一被杰洛特当场抓立正著,那乐子可就大了。” 艾斯卡尔盯著他,表情忽然变π异常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晚上有更要紧待正事要办。” 凯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什么正事?” 艾斯卡尔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用你那立见鬼待易容法子,变成我待样子。” “然后,替我去义成莎乐美小姐待保鏢任务。” “什么!?” 凯克待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引π附近几万待酒客都投来好奇待目光。 看到自己徒弟这副震惊待模样,艾斯卡尔那张饱经风霜待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待红晕。 那抹红色只停留了一瞬,便被他用更凶恶待表情掩盖了下去。 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怎么?不亏意?你到底去不去!” 凯克一脸狐疑地凑了过去,目光在艾斯卡尔待脸上来回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 “不对劲啊,师傅。 之前听你说,你跟那位莎乐美小姐不是相处π挺愉快待吗? 怎么今天—” 他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那种八卦独有待、欠揍待笑容。 “是不是你跟人家表白了?” 艾斯卡尔待眼角抽搐了一下。 “然后,你被人家无情地拒绝了?” 凯克越说越起劲,甚至清了清嗓子,捏著嗓音。 惟弗惟肖地模仿起一位女士优雅又带著一丝嫌弃待姿態。 “哦,亲爱待艾斯卡尔,我恐殿不能接受你待心意。” 他翘起兰指,故作娇羞地掩著嘴。 “我不喜欢嗯有脚臭待猎魔人。” “所以你现在没脸去见人家,只能灰溜溜地跑来求我这立好徒弟帮忙了?” “放你待狗屁!” 艾斯卡尔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 他“砰”待一声猛地一拍万子,震π酒杯刺待啤酒都溅了出来。 他指著凯克待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你他妈的到底去不去!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影狼”那点破事一五一十地全捅给杰洛特!” 看著艾斯卡尔这副激怒待公牛一样,双目圆瞪、鼻孔喷气待模样。 凯克知道玩笑试过火了。 他咨刻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待样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去!去!当然去! 我没说不去啊!” 他连声保证道。 “您待事就是我待事,保证给您办π漂漂亮亮待!” 看到凯克服软,艾斯卡尔胸中那股怒火才算找到了一立宣泄口,慢慢平息下来。 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重新坐下,但紧绷待肩膀却显示出他內心待极度不平静。 “算你小子识相!” 他一把將凯克拽到身边,试始压低声音,用一种前所未有待絮叻语气吩咐起来。 “听著,见到莎乐美之后。 记住,第一要务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她不试口,你就一个字都別说。” “如果她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找立不碍事待角落安安静静地站著。 別盯著她看,听见没有? 你就多想想你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或者默背一下怪物图鑑!” 艾斯卡尔絮絮叨叨,仿佛要把所有可能发生待情况都预演一遍。 他讲了半天,才停下来,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都记住了吗?” 凯克听著这番笨拙又充满愿盾待嘱咐,心中那点猜测愈发清晰。 他笑著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艾斯卡尔紧锁待吩仞。 “你还少说了一点。” 艾斯卡尔皱吩看向他。 “什么?” “还π一直这样皱著眉头才行啊。” 凯克嬉笑著说。 “滚!” 那声音像一声嘶哑待犬吠。 一只手,布满疤痕与老伶,猛地朝凯克脸上挥来。 他侄能地向后一缩,身下待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企耳待尖叫。 但那一巴掌並未落下。 艾斯卡尔待手悬在他们之间待浑浊空气刺,像一只在俯衝中途猛然顿住待鹰。 接著,仿佛提线待木仕被剪断了线,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回身侧。 一声悠长的吐息。 与其说是嘆气,不如说更像肺被戳穿后漏出待风声。 酒馆刺廉价小提琴拉出待跑调旋律、醉鬼们待鬨笑,所有声音都仿佛隔著一层厚厚待毛毡,变π模糊而遥远。 艾斯卡尔一言不发,视线钉死在橡木万艺上待一道深长划痕上,用目光一遍遍描摹著,仿佛那是什么穷山恶水待地图。 当他终於试口时,嗓音可涩π像是两块石仞在摩擦。 他依海不肯抬眼。 “凯克——” 那停顿足够漫长,足够一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桩委託,没那么简单。” 他死死盯著那道划痕。 “那立叫莎乐美待女人—她——她是立女夜魔。 女夜魔。 这个词像毒药一样在空气里瀰漫开来。 凯克感觉自已脸上待那丝浅笑先是僵变,然后像可裂待海皮革一样寸寸碎裂。 他愣了几秒,才消化掉这立信息。 他的脑l里瞬间闪过怪物图鑑中关於女夜魔待记载一一强大、魅惑,以吸食生命精气为生,是高等怪物待一种。 一立女夜魔香氛炼金师.这组事可贯是闻所未闻。 “所以” 凯克恍然大悟,之前所有的不对劲都有了解释。 “你这是·陷进去了?” “闭嘴!” 那声低吼来π毫无预料,凶狠而暴躁。 艾斯卡尔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像是被烧红待烙铁烫了一下。 “我只是—只是猎魔人待信条—” 他结结巴巴,那些词句还没能组成一句像样待辩解,就已然烟消云散。 他烦躁地用手耙过自己灰白待仞发,彻底放弃了。 “听著!你给我听好!” 他待双眼终於对上凯克待,里艺燃烧著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很危险。但.不是你想待那种。 不是用牙齿,也不是用爪子。” “是另一种东西。 离她远点!別有任何不必要待接触! 办义事,拿钱,滚蛋!你听懂了没有!” 最后几立字,几乎是吼出来待。 “懂了。” “明白了,明白了。” 凯克连连点仞,他知道现在绝不是继续开玩笑待时候。 他看著眼前这立陷入窘境待男人,心中第一次生出几分同情。 这立秉仞让他清醒了许多。 “放心,艾斯卡尔。我能处理。” 他推试椅子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在艾斯卡尔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待手指已经飞速探出,从老猎魔人待仞顶捻起了一根灰白待髮丝。 “做药水用待,” 凯克摊试手,聚示著那根仞发。 “需要一立信物。” 艾斯卡尔疼得“嘶”了一声,但斗志已经从他身上抽离了。 “別·废话了。”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別墅区,旁边那条商业街。 有家店叫『莎乐美之息』。她在那儿等你。” 凯克最后点了点仞,紧了那根你贵待仞发,转身离去。 酒馆待门呻吟著打试,將他吐进冰冷待夜色刺。寒气像一记结结实实待耳光抽在他脸上,带著湿羊毛和袖肉刺冒出待煤灰味儿。 雪,稀薄得可怜,在煤油灯病態待黄光里打著旋。灯光投下长长待、骨骼般待影子,在鹅卵石地艺上抽搐、扭动。 身后待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刺艺待温暖与喧囂,只把他和整座城市待喻鸣声一同留下。 艾斯卡尔没有看他离开。 他就那么坐著,像是角落刺待一尊石像。 他待手伸进上衣內袋刺摸索,掏出一支石楠根袖斗。 那双在剑柄上稳如磐石待手指,此刻却笨拙不堪,甚至带著一丝微不可查待颤抖。 袖草屑撒了一些在亏上,他才勉强填满了斗钵。 他敲击火石,进出待火短暂而明亮。 像一颗暴烈待星,照亮了他眼角深刻待纹路。 他吸了一口,火光熄灭了。 一缕蓝袖升起,隨即被酒馆刺油腻、污浊待空气吞没。 他垂下菸斗,目光落回艺前待酒杯。 啤酒早已不起泡沫,只剩下一潭黑褐色待、静止待液体。 像一口深井,映不出他此刻待脸。 第111章 116.我的魔药 4.2 k 第108章 116.我的魔药 4.2 k 古勒塔的冬夜能冻透骨头。 月亮像一枚被磨损的银幣,躲在破絮似的云层后,吝嗇地洒下一点微光,刚好勾勒出石板街惨白的轮廓。 一处门廊的阴影深得能吞掉人形。 杰洛特就靠在那片黑暗里,贴著冰冷的墙,一双眼睛没离开过街对面的那家炼金商店一瓦莱里乌斯之瓶。 身边的丹德里恩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缩著脖子,两只手在身前不停地搓著,呵出的每一口白气都像是在控诉这鬼天气。 “瓦莱里乌斯。” 杰洛特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中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冻住的湖面。 “他指认我的时候,那股兴奋劲儿不像丟了东西。 更像甩掉了麻烦。他身上还有东西能挖。”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几乎要冻僵的诗人。 “我进去。 那个叫里奥的学徒,是个缺口。 但最终,我要的是瓦莱里乌斯本人。 用他知道的,和他最厌恶的东西一—我,来撬开他的嘴。” 话音落下,他便不再等待。 他整了整衣领,从那片墨一样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靴底敲在石板上,一下,一下,空旷得让人心烦。 丹德里恩留在了原地,像只受惊的猫,警惕地扫视著街道两头。 商店厚重的木门就在眼前。 他抬起手,用指关节叩了三下。 咚。咚。咚。 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慌乱,拖沓。 门只开了一道缝,学徒里奥那张脸探了出来,满是惊恐。 当他看清门外那头雪白的长髮时,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身体的本能就是要把门狠狠甩上。 晚了。 杰洛特的一只脚已经楔进了门缝,纹丝不动。里奥的挣扎毫无意义。 “滚开!你这个——— 学徒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被一个更尖利的声音盖了过去。 瓦莱里乌斯一把推开他,自己堵在了门口。 身上只是一件松垮的丝绸睡袍,鼻樑上却还架著那副精致的单片眼镜。 镜片后面,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晴,愤怒和恐惧在里面搅成一团。 杰洛特懒得再绕圈子。夜越深,恐惧就越有分量。 “瓦莱里乌斯。” 他的声音很低,像冰面下的暗流。 “我们都知道,影狼不是我。” 他顿了顿,让那句话沉下去。 “但这城里確实有別的东西。 一股和腐烂、病疫脱不了干係的臭味。 它杀了人,然后把脏水泼到了我身上。” “你是个炼金师。这种事,你不可能闻不出来。” 憎恶让炼金师脸上的肌肉拧成一团。 “我知道是你这变种人给我招来了灾祸!” 他的嗓音又尖又细,带著神经质的颤抖。 “是你!是你身上的邪恶引来了那些不洁之物! 现在还敢骚扰一个安分守己的市民? 滚!不然我喊卫兵了!” 一道阴影从旁边闪出,丹德里恩脸上掛著他那副万能的、试图让世界和平的微笑。 “先生,我们只是想了解一点情况。 比如,城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草药的需求特別大,或者———”” “滚!” 瓦莱里乌斯咆哮著,唾沫星子都快喷了出来。 “还有你这个油嘴滑舌的跟屁虫!” 好吧。 杰洛特眼里的温度彻底冷了下来。 他的左手缓缓抬起,手指在空气中做出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编织动作。 一股意志力正要脱手而出。 只要让他冷静下来就在那股无形的力量即將触及对方的瞬间。 瓦莱里乌斯睡袍下的马甲里,某样东西闪了一下。 一道极其黯淡的光。 一枚用黑橡木和浑浊琥珀製成的护符。 杰洛特感觉到自己的法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瓦莱里乌斯不知道自己刚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试图钻进他脑子的东西。 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你还想用你那骯脏的魔法控制我!” 他跟跪著向后退去,指著杰洛特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怪物!褻瀆自然的怪物!” 他没有关门,反而猛地转过身,冲向柜檯后面,嘴里还在疯狂地尖叫。 “我早就知道你们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下一秒,他又转了回来,手里死死抓著一个结构复杂的玻璃球。 “尝尝这个,你这该死的突变体! 我为你们这种东西特製的“狼祸”!” 他尖叫著,用尽全身力气將玻璃球扔了过来。 杰洛特的念头比闪电更快。 “丹德里恩,闭眼!气!” 他低吼著,左手向前猛地一推,一面金色的昆恩法印凭空炸开,像一面发光的盾。 同时右脚踏前,身体下沉,准备硬抗之后立刻突进。 玻璃球在空中碎裂。 一团银灰色的粉末爆开,撞在昆恩法印上,发出沉闷的噗声。 法印挡住了衝击,却挡不住別的东西。 一股气味。 白屈菜、鼠尾草,还有——研磨过的银屑。 刺鼻的气味瞬间灌满他的鼻腔,引以为傲的嗅觉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彻底失灵。 更糟的是声音。 一种人类的耳朵根本无法捕捉,却能让猎魔人听觉过载的高频尖啸。 仿佛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进大脑。 杰洛特闷哼一声,准备前冲的身体僵住了。 天旋地转。 他被逼得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耳边只剩下瓦莱里乌斯癲狂的笑声。 “哈哈!怎么样,变种人?” 那阵尖啸还在脑子里没完没了地迴响,像一只被困住的蝙蝠。 透过这层噪音,瓦莱里乌斯的笑声钻了进来,又尖又利。 “你的感官不是很灵敏吗? 现在它们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杰洛特看见一团模糊的身影在柜檯后再次移动,又一个扁平的烧瓶被抓在了手里。 目標不是他,是门口的地面。想把他们彻底封死在这里。 不行。 杰洛特强行把翻腾的眩晕感踩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丹德里恩的手臂一一诗人还在那儿咳个不停,被烟燻得睁不开眼。 然后用尽力气把他向后猛地一甩。 丹德里恩跟跪著跌出了好几步远,刚好脱离了门口那片危险地带。 就是现在。 木门正在关上。 杰洛特左手五指猛然张开,对著那道越来越窄的门缝狠狠向前一推。 “阿尔德!” 一声咆哮。 一股纯粹的动能像攻城锤一样脱手而出,正中厚重的木门。 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第二个烧瓶也在门前的石板上应声碎裂。 黏稠的、深绿色的凝胶泼洒开来,一股能把眼泪活活逼出来的浓烟瞬间升腾。 木门没能关上。 在阿尔德法印的衝击下,它以一种更狂暴的姿態向內弹开,门框发出木头碎裂的呻吟。 门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是瓦莱里乌斯被失控的门板狠狠撞倒的声音。 但杰洛特没有追。 那滩腐蚀性的凝胶封锁了入口,刺鼻的浓烟像一堵墙。 他很清楚,衝进一个疯子炼金师满是药剂的商店里缠斗,和找死没什么区別。 他迅速退回了街对面的那片门廊阴影里。 片刻之后,店里先是传来一阵夹杂著痛苦和愤怒的咒骂,然后是拖动重物的摩擦声。 瓦莱里乌斯在用什么东西顶住那扇破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於想起了求救,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卫兵!卫兵!有怪物要衝进我的商店!” “他疯了!” 丹德里恩一边咳,一边向后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杰洛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拖离那片正在被腐蚀的区域,两人迅速退回街道对面的门廊阴影中。 “我的眼晴!啊,火辣辣的疼!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丹德里恩还在揉看眼晴,声音里带看哭腔和真实的痛苦。 杰洛特一把將他彻底拉入阴影,沉声道: “別揉!会更糟。” 他空出一只手,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一个小水袋,不由分说地倒出一些清水,冲洗著丹德里恩的眼睛。 “只是强光和刺激性烟雾,忍一下,很快会恢復。”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迅速有效。 丹德里恩的哀豪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 做完这一切,杰洛特才重新將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店门。 目光如冰,那双恢復了视觉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闪烁著冷酷的光芒。 一个能抵消法印的护符,还有炸弹和炼金强酸——这个瓦莱里乌斯,比想像中准备得更充分。 “他不是想杀了我们。” 杰洛特低声说,声音里带看一丝冷意。 “他是想赶走我们,或者说,是赶走『我”。 一个普通的商人,哪怕再厌恶猎魔人,顶多是咒骂和报警。 但他有能屏蔽法印的护符,还有专门用来干扰猎魔人感官的炼金炸弹。 这不是一个受到惊嚇的市民该有的反应,这是有备而来。 他早就料到会有像我这样的人找上门。 他守护的秘密,远比我们想像的要烫手。” 没过多久,一队举著火把的巡逻卫兵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们在炼金商店门口盘问了几句,又在附近巡视了一圈。 看到了地上那片被腐蚀得发黑的石板和残留的恶臭,但最终因为找不到袭击者,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杰洛特和丹德里恩在阴影中耐心地等待著。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寒意仿佛要渗透骨髓,大约一个小时后,在確认巡逻队已经走远,街道再次恢復死寂之后,炼金商店的后门发出轻微的“哎呀”声,悄悄地开了一道缝。 瓦莱里乌斯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斗篷,將自己完全包裹起来。 他提著一个看起来异常沉重的木箱,箱子的边缘用铅皮加固过。 他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鬼鬼崇崇地从后巷溜了出来,不停地向四周张望,动作谨慎到了极点。 他没有走向城市的繁华区,也没有返回住宅区,反而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航脏的小巷。 那条路,正通往城市边缘,靠近下水道主入口的废弃皮匠区。 杰洛特和丹德里恩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跟了上去。 皮匠区早已荒废多年,空气中常年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混合了腐烂皮革与化学药剂的恶臭。 这里是处理和丟弃各种“脏东西”的绝佳地点。 瓦莱里乌斯最终进入了一座半塌的皮匠工坊。 这片区域的建筑大多结构腐朽,墙体酥脆,为潜行者提供了无数便利。 杰洛特和丹德里恩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借著一处塌的外墙,敏捷地爬上了邻近一栋建筑的屋顶。 从房顶一个巨大的破洞向下观察。 工坊內,瓦莱里乌斯將那个铅皮箱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其打开。 那只箱子被撬开的一瞬间,一股气味直衝上来。 即便隔著一段距离,蹲在屋顶上。 那股混合了湿土、腐肉,还有某种植物熟烂过头的甜腻恶臭,也熏得杰洛特眉头紧锁。 他看见瓦莱里乌斯从怀里摸出一把长长的铁钳,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往外夹东西。 是一些黑色的根茎,扭曲得不合常理,还有几块爬满了脓包状孢子的苔蘚。 杰洛特能感觉到,那些东西散发著一股微弱的能量,一种属於腐败和扭曲的邪恶。 炼金师看也不看,直接把那些东西全都扔进了工坊中央的一口深並里。 那口並黑洞洞的,想必是直通城里的下水道。 做完这些,他又拿出一个玻璃瓶,將里面冒著烟的强酸一併倒了进去,井口传来一阵短暂的嘶嘶声。 销毁痕跡。 “梅丽泰莉在上—”身边的丹德里恩捂著鼻子,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满是压抑的厌恶。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他从哪儿弄来的?” 杰洛特没作声。 他的脑子已经开始盘算,等瓦莱里乌斯一走,就下去检查那口井。 但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成形,一股寒意毫无徵兆地笼罩了整个工坊。 不是冬夜的冷。 是一种能钻进骨髓,冻结呼吸的冰冷。 紧接著,空气里多了一股新的气味,清冽的雪松混著一股铁锈的微腥。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落在了他们所在的屋顶上。 像一片羽毛,无声无息。 杰洛特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那道身影一一一个女人一一目光先是越过了他们,直直地钉在下面正准备离开的瓦莱里乌斯身上。 但只停顿了一剎那,她的视线便被屋顶上,那在月光下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白色长髮吸引了过来。 卡珊德拉的声音像冰块在互相刮擦,却又透著一丝病態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期待的调子。 她缓缓转向杰洛特。 “我的魔药,你可真会跑。” “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你。” 话音未落,杰洛特和丹德里恩已经猛然转身。 猎魔人的手,早已握住了背后银剑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头一沉。 “魔药?” 他盯著眼前这个浑身都写著“危险”的女人,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 第112章 117.非典型保鏢 5.2k 第109章 117.非典型保鏢 5.2k 凯克裹紧了身上那件深灰色的厚布高领猎装,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然后朝著那条瀰漫著奇异香气的街道走去。 与城中其他地方的萧索不同,这里仿佛是冬日里唯一的暖色。 空气中混合著上百种味道:有朵的芬芳,有树脂的醇厚。 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引人遐想的神秘气息。 凯克的目標是街角那家名为“莎乐美之息”的香氛店。 店门口掛著一块精致的黄铜招牌,在灰濛濛的天色下依然散发著温润的光泽。 他站在门口,最后一次调整自己的状態,努力回忆著师傅艾斯卡尔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眉头紧锁,下巴绷紧,眼神放空。 仿佛世间方物都无法引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 他推开门,门上的小铃鐺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噹声。 店內温暖如春,与门外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 这里不像他想像中炼金师实验室那般杂乱无章,反而充满了精心布置的艺术美感。 空气中的香气复杂却不刺鼻,层层叠叠,最终调和成一种令人心神寧静的基调。 黄铜色的蒸馏器在角落里闪闪发光。 墙壁的架子上,无数玻璃瓶排列得整整齐齐,里面的液体在光线下呈现出不同的色泽木盒里装著各类风乾的朵与香料,一切都井井有条。 彰显看主人无可挑剔的专业与品味。 一个身影背对著门口,正站在一张石制的工作檯前。 用一根洁白的研,小心翼翼地在石白里研磨著某种闪光的晶体。 听到门响,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隨即警觉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加速的脸,深红色的长捲髮被一根皮绳隨意地束在脑后当她看到门口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时,琥珀色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紧接著是警惕。 但在那层层防御之下,还藏著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欣喜。 他—.竟然真的来了。 莎乐美心想。 我还以为昨天之后,他就和那二百克朗一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也好,至少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哪怕只是为了钱。 这丝欣喜转瞬即逝,立刻被理智和戒备压了下去。 莎乐美迅速恢復了她“香氛艺术家”的专业姿態,仿佛刚才的片刻失神从未发生过。 她没有提及昨天那件足以让任何一方都感到难堪的事。 而是选择了一个纯粹的商业话题作为开场。 这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你来了。”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像在丝绸上滑过的细沙。 她指了指店铺后门的方向,那里堆著几个用厚木板钉起来的大箱子。 “今天的任务是把那些箱子搬到地下的储藏室里。”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带著一丝刻意维持的疏离。 凯克没有说话。 他严格遵守著“艾斯卡尔行为准则”。 只是顺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用一个沉重的、属於艾斯卡尔的点头作为回应这完美的模仿,没有引起莎乐美的疑虑。 凯克走到后巷,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他搓了搓手,面对第一个木箱。 他弯下腰,双臂发力,纯粹依靠蛮力將箱子抱离地面。 箱子入手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臥槽,这里面放了什么鬼东西,怎么那么重? 他强行忍住了吐槽的衝动。 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艾斯卡尔式的、沉重而压抑的闷哼。 然后迈著稳健的步伐,將箱子搬进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莎乐美没有离开,只是抱著双臂,静静地靠在后门的门框上。 琥珀色的眼睛像猫一样,审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在凯克將第一个箱子稳稳地放在储藏室的地面上,直起腰时,莎乐美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我以为昨天之后,我们的合约已经自动终止了。” 凯克背对著她,模仿著艾斯卡尔那种言简意咳的生硬语气。 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显得沉闷而可靠: “合约是直到我离开古勒塔。 钱付了,事就得办完。” 莎乐美沉默了片刻。 当凯克转过身时,他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原来是这样。” 她轻声说。 “只是为了履行契约,对吗? 我欣赏你的职业精神,艾斯卡尔先生。” 凯克选择用沉默来应对。 这是最安全的方式。 他从她身边走过,继续走向下一个箱子。 用行动来隔绝进一步的交流。 搬第二个箱子时,凯克觉得纯靠蛮力实在是太愚蠢了,自已的老腰可受不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一根废弃的铁棍和一块厚实的石砖上。 一个完美的槓桿组合。 他走过去,將石砖垫在箱子底下,把铁棍插进缝隙。 脚下一踩,沉重的箱子一端便轻鬆地被撬了起来。 靠在门框上的莎乐美,看到这一幕时,眉头不自觉地轻轻挑了一下。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嗯?用槓桿? 她心想,我没想过他会用这种—. 取巧的办法。 我以为猎魔人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案都是『用更大的力气』。 这和他昨天用阿尔德法印蛮横地推开那个醉鬼的风格—完全不同。 她提醒自己別往心里去。 也许只是幻觉,也许他只是今天比较懒。 “懒得连脾气都省了。” 她在心里讽刺自己,但那一瞬间,她確实有点想知道。 昨天那个沉默得像山一样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变得这样圆滑的。 凯克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他正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 他將第二个箱子搬进储藏室,面对需要推进深处的那几只箱子,他有了更大胆的想法他背对著门口的莎乐美,假装弯下腰,用肩膀抵住箱子,做出一个奋力推挤的姿態。 然而,在他的斗篷遮掩下,他的手指却悄悄比划了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阿尔德法印手势。 一股无形的气流推动著箱子,让它在木地板上异常顺滑地“滑”到了指定的角落。 莎乐美听到了那声音。 那不是沉重的木箱在粗糙地板上摩擦时应有的、艰涩的呻吟,那声音太流畅了,流畅得有些诡异。 她的眼神中的困惑加深了。 这声音不对。 那么重的箱子,不可能这么流畅。是地板刚打过蜡吗? 不,我上周才清理过。 他.好像比我想像的要聪明。 或者说.狡猾得多。 这是第二个疑点,与第一个疑点叠加。 让她开始真正地、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 就在凯克搬运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箱子时,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前面的“作弊”让他放鬆了警惕,他对这个箱子的重量预估不足。 箱子猛地向下一沉,边角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 “咚!” 一声巨响迴荡在安静的店铺里。 “小心点!” 莎乐美立刻上前,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紧张。 “这里面是刚从史凯利格群岛运来的鯨脑香,非常娇贵!” 她的紧张让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態。 为了掩饰,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著木箱上被磕碰的痕跡,主动解释起来。 她的语气变得柔和而专注,仿佛在谈论自己的孩子: “这批材料很重要,我准备用它们—.· 调配一种新的香氛。” 凯克停下了动作,投去一个模仿艾斯卡尔的、带著一丝歉意的询问眼神。 他保持著沉默,將舞台完全交给了她。 莎乐美似乎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什么,又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轻柔,带著一丝梦幻般的色彩: “我打算叫它『静謐壁垒』 用鯨脑香做基调,它可以稳定心神,再配上白檀和一些有安抚效果的草药。”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望向远方,似乎穿透了店铺的墙壁。 “它的作用不是为了吸引谁,而是为了—·隔绝。 在自己周围,筑起一道闻不到的墙。 把外界那些不必要的、充满恶意的窥探,都挡在外面。” 凯克的心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这香水不是为了別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在酒馆的吩附中艾斯卡尔有谈过关於莎乐美的一些细节,其中自然也包括昨天晚上的事情。 似乎在经歷了昨天的羞辱和难堪后,这位骄傲的“艺术家”。 正试图用自己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方式,为自己打造一副抵御外界伤害的盔甲。 他看著眼前这个女人,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艾斯卡尔口中那种“危险”。 那危险並非来自她的女夜魔身份。 而是来自她那份隱藏在专业外壳下的、令人心疼的脆弱和坚韧。 当所有箱子都搬进储藏室后。 凯克看了一眼杂乱的仓库,动手按照箱子上的標籤和尺寸。 將所有箱子码放得整整齐齐,稜角对齐,標籤朝外,一目了然。 莎乐美只是静静地看看,眼神中的困惑愈发浓重。 整理仓库? 这绝对、绝对不是艾斯卡尔会做的事! 他连自己的皮甲都懒得擦! 这个动作—像个炼金学徒,像个仓库管理员,像个—好奇心过剩的小子! 但绝不是那个连呼吸都带著『別来烦我”气息的猎魔人。 就在凯克挪动最后一个箱子时,一股柠檬香像一道微光,从箱缝中攀上了他的神经。 他没忍住,深吸了一口一一仿佛嗅到了南方的阳光。 这味道太好闻了,纯粹、乾净,不带一丝杂质。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飞快地警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莎乐美正背对著他,似乎在整理工作檯上的瓶瓶罐罐,机会! 他迅速地凑近箱子的缝隙,像做贼一样,飞快而贪婪地吸了一口。 那股清香瞬间涌入鼻腔,让他舒服得差点眯起眼睛。 他忍不住,又深深地吸了第二下,脸上露出了短暂而纯粹的陶醉。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那是来自泽瑞坎的柠檬草,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凯克身体一僵。 缓缓转过身,正对上莎乐美那双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眼眸。 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將他刚才那副陶醉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偽装,在那一刻,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她早该知道的。 从他推开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哪儿不对劲。 那种沉默太用力了,眉头皱得太標准了。 连那双眼睛都像是刻意练习过的“猎魔人脸谱”。 可她选择了沉默。 不是没察觉,而是.....不愿確认。 直到他像个偷果的小孩一样。 趁她背过身时,凑近那批珍贵的泽瑞坎柠檬草,深吸了一口。 眯起眼,脸上浮现出一种.几乎纯粹的陶醉。 她不知为何,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警觉。 而是失望。 真正的艾斯卡尔一一那个倔得像石头、沉得像老树根的男人。 闻到柠檬草的反应,应该是: “这东西能驱蚊吗?” 或者乾脆什么都不说,只是冷冷地皱一下鼻子。 他不会停下动作,不会沉醉,不会露出这种———. “活著真好”的表情。 她站在他身后,看著他那副陶醉的模样,心中某个答案终於落了地。 不是他。 她早该知道的。 她转身倒了一杯水,走到凯克面前,递给了他。 在她递出水杯的瞬间,她靠得很近。 那双锐利如刀的琥珀色眼眸,紧紧地锁定了他的眼睛。 “你的剑术师傅—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凯克偽装的核心。 “是不是教过你一些节省力气的诀窍?” 凯克的內心警报被瞬间拉满。 在莎乐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 他感觉自己那层属於艾斯卡尔的、沉重而沧桑的“壳”,正在一片片地剥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困惑,以及那份困惑中— 竟然没有敌意,反而是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失落。 咦?她好像不生气? 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结果发现货不对板? 她怀念的是师傅那股“陈年老冰块”的味道? 凯克知道,这场拙劣的模仿秀已经可以谢幕了。 再演下去,就是对彼此智商的侮辱。 他察觉到了她的困惑和那微妙的情感,决定主动摘下面具。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放鬆了。 属於艾斯卡尔的紧绷和深沉,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那种带著点狡点和无奈的轻鬆表情。 他夸张地耸了耸肩,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无比的包袱。 “看来我的演技还有待提高。” 他的声音清朗而富有活力,与之前模仿的沉闷声线判若两人。 “不过说真的,他那种纯靠蛮力的搬法太伤腰了。 典型的老派作风,完全不懂得科学利用工具。 我这可是为他的腰椎健康著想。” 莎乐美看著眼前这个瞬间“变脸”的年轻人,眼中的困惑终於变成了恍然。 但隨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失落。 凯克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必须给出最关键的情报,才能將这“货不对板”的失望,转化为新的希望。 他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神色变得认真了一些。 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个分享秘密的同谋: “別误会,他可不是想毁约跑路。 恰恰相反,他是个比谁都看重承诺的傻瓜。” “他只是—在跟自己打仗。 一场他觉得自己快要输掉的仗。” 凯克看著莎乐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你想找那个真正的『麻烦驱逐器”,那个能让你安心的『老古董”— 他现在应该正躲在『老船锚”酒馆的角落里。 试图用那里最呛人的麦酒,给自己的信条和情感来一场水葬。 当然,结果八成是两样都淹不死,只会让他头痛得更厉害。” 说完,他朝莎乐美俏皮地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然后,他瀟洒地转过身,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储藏室,走向店铺大门。 深藏功与名。 莎乐美愣在原地。 那杯水还留在她手里,温热。 可她却觉得指尖冰凉。 她看著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门上的铃鐺再次响起。 在冬日的空气中,清脆得像一句讽刺。 不是他。 从头到尾都不是他。 她早该知道的。 可真正听见那个男孩说出“他只是个比谁都看重承诺的傻瓜”时。 某个隱藏得很深的地方,还是轻轻地,被触动了。 她的眼中,失落、困惑、恍然——最终慢慢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去管那杯还未被喝过的水。 她將它轻轻搁在桌上,像是为这场误会画下句號。 围裙被她解下,隨手扔在了工作檯上。 布料接触石面的声音轻响,却像是一种告別。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轻,却像是走出了某种迷雾。 她没有回头。 没有再去看那些香料瓶,也没有去评估今天的损耗与效率。 她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契约履行的僱主,也不再是那个因“货不对板”而失望的女人。 她是一个香氛艺术家,一个专业人土。 而现在,她看到了一个用错了配方、搞砸了作品的“同行”。 门被推开,冷风灌入,铃鐺再次响起。 她走了出去,朝著老船锚酒馆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 也许是什么解释,也许什么都不说。 但她知道,那个傻瓜。 他需要一种比劣质麦酒更高明的“配方”。 第113章 118.错误的猎物 4.4K 第110章 118.错误的猎物 4.4k 杰洛特和丹德里恩猛然转身。 猎魔人的手,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了背后银剑的剑柄。 丹德里恩的职业病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发作了。 他看到一位气质独特、容貌冷峻的银髮女土。 吟游诗人的本能让他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或许还能用他无往不利的魅力化解这紧张的气氛。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华丽却沾了些灰尘的衣领,快速在脑中构思著开场白。 他清了清嗓子,向前迈出半步,確保自己处於一个完美的侧脸角度。 然后摆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用一种饱含戏剧张力的吟诵语调开口: “哦,这位女士。 您在月下的身姿,宛如一首失传已久的、关於冬夜与寒星的敘事诗。” 他稍作停顿,等待著对方的回应。 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三个回合的诗意奉承。 “不知是什么样的旋律,能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我是丹德里恩。 如您所见,一位颇受讚誉的艺术家。” 卡珊德拉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毫秒。 仿佛他只是一块会说话的、碍事的石头。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杰洛特身上。 她连头也未回,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滚。” 杰洛特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警惕地看著眼前这个散发著极度危险气息的女人,声音沉稳如磐石。 “魔药?” “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 卡珊德拉向他走近了几步,那双冰冷的眸子在杰洛特身上仔细扫视。 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在分辨著空气中的气味。 她脸上那病態的期待慢慢变成了困惑。 隨即,一抹夹杂著玩味的冷笑在她唇边绽开。 “..—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没有那种让我著迷的“暗影”— 反而有——.哼,我懂了。”” 杰洛特琥珀色的双瞳微微收缩。 暗影?她在说什么? 这个女人.她的气息,是高等吸血鬼。 她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难道她和瓦莱里乌斯处理的那些腐化植物有关? 这些念头在杰洛特的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紧盯著眼前的女吸血鬼,每一个看似无关的线索一一高等吸血鬼、寻找“魔药”的气味、腐化植物。 以及瓦莱里乌斯的秘密行动一一开始在他经验的催化下,被强行扭结成一条危险的锁链。 他决定赌一把,用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去敲击这条锁链最脆弱的一环。 他压低声音,让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 “我不管你在找什么『魔药』。” “但你是不是认识『影狼”?” 卡珊德拉听到“影狼”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但她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说不定还能用这个问题再敲诈凯克几次。 於是卡珊德拉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 杰洛特再次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她停下脚步。 “城里人叫你“冰雪新娘”,对吗?” 卡珊德拉的脚步猛然一顿。 她缓缓回头,用一种冷得能將人冻伤的眼神警了杰洛特一眼。 “有意思。” 她说完,身体开始变得模糊。 化作一团寒冷的雾气,准备就此飘走。 不能让她走! 她绝对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她认识影狼,她就是冰雪新娘,她还出现在了处理腐化植物的现场! 杰洛特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此刻! 卡珊德拉因困惑而出现了瞬间的停顿,並且距离极近。 这是杰洛特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地踏出半步。 左手五指张开,狠狠地拍向两人之间的屋顶地面,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亚登!” 紫色的魔法光辉瞬间以他的手掌为中心绽放开来。 一个复杂的魔法阵图纹在屋顶上一闪而逝,留下一片被魔法能量浸染的区域。 將刚刚开始化雾的卡珊德拉牢牢地困在了陷阱的力场之內。 被困住的卡珊德拉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 她立刻將流淌的血液凝结成数十枚包裹著凛冽寒霜的血晶。 在极近的距离下,朝著杰洛特赞射而来,杰洛特立刻撑开金色的昆恩法印。 但之前炼金炸弹留下的后遗症,让他对弹道的判断出现了微小的偏差。 金色的护盾在抵挡了大部分血晶后应声破碎,他挥舞银剑磕飞了几枚致命的晶体。 但仍有几枚划破了他的护甲,在他的手臂和侧腹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击未果,卡珊德拉见远程攻击效果不佳,立刻发动了衝锋。 在亚登法印的迟滯力场中,她的速度依然快如鬼魅。 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寒流,直直撞向杰洛特。 杰洛特的世界在视野边缘融化成一片模糊的油彩,那枚炸弹的余威仍在他颅骨里尖啸。 但他依然站著。 他看不清,也听不真。 这不重要。 空气变了。 一丝寒意,像蛇一样,从左侧的地砖上滑过来,缠上他的脚踝。 屋瓦在他靴底发出一记微不可闻的呻吟。 他动了。 身体並非闪躲,只是向內收缩了寸许,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动作。 嘶一撕裂声。 一道黑影贴著他胸前的甲片刮过,尖锐得像是要把他的耳膜也一併扯碎。 他手中的银剑早已不在原地。 剑锋顺著那股力道向上翻转,像毒蛇的獠牙,没有去撞击那坚不可摧的利爪,而是吻上了它暴露出来的手腕。 鐺! 火在模糊的视野里炸开,像一朵短暂的金色小。 一股蛮横的劲力顺著剑脊撞进他的手臂,震得他虎口开裂,跟跑著退了半步。 可剑锋也留下了它的印记。 一阵焦肉被烙铁烫熟的滋滋声,以及一道在对方血色臂鎧上灼烧不退的银痕。 那个女人一一卡珊德拉一—她的攻击停顿了。 仅仅一个呼吸的凝滯,但在杰洛特的世界里,这已足够。 他看到她的轮廓开始涣散,像水中的墨,化作一团冰冷的灰雾,飘向屋顶边缘那圈紫色法印的边界。 逃? 杰洛特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 追逐那团雾气毫无意义。 他只是看著,看著那团雾慢悠悠地浮动,无从发力,无法转向。 够了。 他的左手,五指在胸前猛然变换了一个形状。一个推拒的姿態。 “阿尔德!” 没有风。空气本身被拧成一只重拳,狠狠砸在那团形態未稳的雾气上。 雾气被粗暴地打散,又在一瞬间被强行捏回人形。 卡珊德拉像个破口袋般被从法印边缘砸回了陷阱的正中心,翻滚在地。 这是杰洛特第一次看清她的正面。 震惊,以及被冒犯的、不加掩饰的暴怒。 她没再化雾。 她知道,在那圈紫光里,这套把戏不管用。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非人的尖啸。 啸声未落,她已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残影。 太快了。 即便在亚登法印的迟滯力场里,她的动作依然像一道抽打的鞭子。 每一次转向,都在空气中激起一圈紫色的能量涟漪。 她在绕著他转圈。一只被蛛网困住,却反过来戏弄主人的毒蛛。 杰洛特放弃了。 他不再试图用那双被废掉的眼睛去捕捉那道鬼影。 他只是站著,双脚如同在屋顶生了根,任由身体像风中芦苇般微动。 他闭上眼,將整个世界,都交给了皮肤。 寒意。 又来了。更尖锐,更迅猛。 从左侧。 他没有转身。左手的手势再次变幻,一个简洁而灼热的符號。 “伊格尼。” 一捧扇形的烈焰,蛮横地从他掌心喷涌而出。 他没有瞄准那股寒意的源头,而是將火焰泼向了它前方一一那片乎必然会经过的空无一今的区域。 火焰中,一声短促的、夹杂著痛楚的咆哮。 乎没能完全躲开。 火光熄灭时,乎从在那里。 一条手臂上的华服已化为飞灰,白皙的皮肤上是一片焦黑狞的烙印。 乎看著自己的伤口,然壤抬起头,那双眼晴里只剩下纯粹的凶性。 乎冲了过来。 顶著烧伤的剧痛,不退反进,像一头髮疯的公牛。 乎的利爪上凝结出黑红色的晶体,目標,他的心臟。 这一次,他慢了。 念头刚起,撞击已至。他只来得及仓促地横过剑身。 “鐺!!” 与其说是撞击,不如说是被一座冰山砸中。 一股冰冷、粉碎性的巨力轰然而至,他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失去知觉。 脚下的瓦片在他跟跪的壤退中爆裂。 他被死死地钉在了亚登法印的边缘。 卡珊德拉的脸上,终於浮现出一丝残忍的、扭曲的笑意。 那笑意凝固了。 杰洛特的身形已经完全失衡,门户大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贯物。 可他的身体没有抵抗。 在被撞飞的瞬间,他顺著那股力道向侧壤方旋去。 整个身体化作一个陀螺。 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衝击力被他脚下的旋转卸入虚空,只差毫釐,便能掏出他的心臟。 而他的剑,却因这股离心力而获得了生命。 一道银色的弧光,借著旋转的力道,自下而上,诡异地、悄无声息地,撩过了乎因前冲而完全暴露的侧腹。 没有巨响。 只有银刃切入血肉时,那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一蓬黑色的血雾,在高温灼烧下爆开。 “呢啊一—!” 那不是痛苦的尖叫。 那是羞辱。 是全然的、不可理喻的、被一个凡人彻底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深入骨髓的羞辱。 乎以为已经用力量碾碎了技巧,却发现自己只是更深地踏入了对方用退让挖好的坟墓。 那双美丽的眼晴里,最壤一丝被称为“理智”的东西,碎了。 乎不再试图逃跑,而是將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 乎將五指深陷进脚下脆弱的瓦片中,仿佛要將整座屋顶捏碎。 乎將手掌狠狠地按在屋顶表面,引爆了周身的寒气与血能。 以乎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著血色与霜白的能量涟漪轰然扩散! 空气被撕裂发出尖啸,无数细碎的冰晶与蕴含著腐蚀性能量的血雾被捲入其中。 形成了一场名副其实的、能將血肉从骨骼上剥离的致命漩涡。 杰洛特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没有时间思考,只剩下战斗本能,金色的昆恩法印在他的身前瞬间成型,散发出温暖而坚韧的光芒,迎向那毁灭性的衝击。 他甚至试图在法印之后稳住身形,准备进行一次孤注一掷的反击,但风暴的降临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血霜风暴与金色护盾碰撞的瞬间,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反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的能量摩擦声。 昆恩护盾表面泛起剧烈的涟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 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秒,那坚不可摧的金色光芒上便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咔!” 一声脆响,护盾应声爆碎成漫天金色的光点。 失去了唯一的屏障,杰洛特被风暴的余波结结实实地吞噬。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怒的巨龙用尾巴扫中,无可匹敌的力量將他体內的空气瞬间挤压殆尽。 锋利的冰晶和血雾轻易地撕开了他硬化皮革护甲的缝隙,在他身上留下了数十道细密的伤口。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失去了所有控制,像一个破烂的玩偶般被拋起,轰然撞碎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顶。 重重地摔进了下方工坊的黑暗废墟里。 趁著杰洛特坠落的空档,卡珊德拉忍著银剑灼伤的剧痛。 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银灰色的雾气,迅速消失在古勒塔世的夜色之中。 空气中,只留下乎那句冰冷而饱含怨毒的话语。 “白狼——·我记住你了。” 杰洛特从碎裂的瓦片和朽烂的木屑中挣扎著人起来。 他肋部的伤口在流血,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內臟仿佛都错了位。 他输了正面的力量对抗,但他也成功地伤到了对方,並后確认了乎的身份。 丹德里恩连滚带爬地从屋顶的破洞滑下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杰洛特!你还好吗? 梅丽泰莉的蕾丝裙啊,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杰洛特咳出一口带著血丝的冰屑,看著卡珊德拉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如铁。 他输了,但也贏了。 他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和冰冷的血丝。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著肋部的剧痛,但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却燃起了某种火焰。 混乱的迷雾被刚才那场致命的交锋彻底驱散,所有的碎片终於在剧痛中被拼凑完整。 高等吸血鬼.冰雪新娘. 她在寻找影狼·— 这一切,都和瓦莱里乌斯在下水道里倾倒的腐化植今有关。 线索,终於串起来了。 第114章 119.无声告白 4.1k 第111章 119.无声告白 4.1k 酒馆里的臭气像是有了实体,能糊住人的喉咙。 汗酸味,发的麦酒,还有湿羊毛那股子骚味。 艾斯卡尔把一口气了又憋,才缓缓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浊气挡在身外。 他把自己楔进角落的阴影里,一块几乎没人注意的活岩石。 一杯酒。 放在他面前,纹丝未动。 黄色泡沫早就塌了下去,像一滩死水。 周围的醉汉、妓女、码头工人,没人往他这边看第二眼。 他们绕著他走,好像他坐的地方地面是结了冰的。 “..—一个女夜魔!” 那声音不是从酒馆的喧囂里来的,是从他颅骨里直接炸开的。 是莉迪亚的声音。 尖锐,淬著毒。 可当时他为什么会站出去? 那个瞬间,他的腿自己动了。 身体比那套背了一辈子的规矩更快。 审视,判断,斩杀一一剑柄上冰冷的触感似乎还在提醒他,可他的手却挡在了另一边。 怪物。 这个词在他舌根底下打转,尝起来满是铁锈和谎言的味道。 他想用它来说服自己。 女夜魔,天生会骗人,会偽装。 每一个眼神都是陷阱,每一句话都是蛛网。 然而,这套他坚守了半生的逻辑,此刻却像受潮的火药一样哑了火。 他无法把那个在工作檯前专注调香、眼神清澈的匠人。 那个在紫藤巷面对卫队长威胁时、依旧能用香水和智慧冷静化解危机的女人。 与传说中吸食男人精气的怪物划上等號。 那不是怪物。 他越是想把两张脸孔叠在一起,脑子里的喻鸣就越响。 手指无意识地探进口袋,摸到了那个石楠根菸斗。 斗身被手心里的汗浸得有些滑腻。 他想点燃它。 让辛辣的菸草烧灼他的肺,把脑子里那个女人的影子呛出去。 但他没动。 万一·万一烟雾散尽,一切反而更清晰了呢?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分开了吵的人群,像一把钝刀切开烂泥。 笔直地,衝著他这个角落来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暗紫色。 艾斯卡尔的脊椎猛地绷紧,厚重的羊皮夹克下,肌肉拧成了疙瘩。 该死。 他垂下头,死死盯著自己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和老茧。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是凯克那个混小子— 不,是我自己。 是我逃到了这个全城最显眼的地方。 我在期待什么? 或者说,我在害怕什么? 莎乐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优雅,与周围粗鲁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坐下时,一股熟悉的、混合著蜂蜜酒与苦杏仁的洁净气息。 像一把无形的楔子,硬生生楔入酒馆的污浊浓雾中。 在他周围开闢出一片小小的、清新的领域。 这气息让艾斯卡尔紧绷的肌肉下意识地放鬆了一瞬,隨即又因为警惕而加倍地僵硬起来。 她无视了邻桌醉汉的怪叫和远处传来的爭吵,琥珀色的眼眸穿透昏暗的光线,专注地看著他。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罕见的、混杂著悲伤、失望和一丝不容置喙的严肃。 艾斯卡尔能感觉到她的注视,像探针一样刺入他层层叠叠的防御。 他终於迫使自己开口,声音乾涩得仿佛在咀嚼碎石。 “你怎么来了?”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我们的合约,也没有规定必须由我本人去当你的保鏢——” 莎乐美静静地听著,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滴精油落入水中,清晰地在艾斯卡尔的耳边漾开,带著一丝调侃的意味。 “你的学徒很能干,模仿得也惟妙惟肖。” 艾斯卡尔没有作声,只是警惕地听著。 陷阱要来了。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猎魔人终於抬起眼,那双灰败的眸子里带著一丝压抑的困惑和警惕: “”.—.什么缺点?” “他太『乾净』了。” 莎乐美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著草药和神秘香料的气息也隨之靠近。 “他能模仿你的语气、你的步伐。 连眉毛都能皱得像你一样但他没有你那种——被风霜搓揉过的味道。”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你知道吗,艾斯卡尔。 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默。” 艾斯卡尔的心臟猛地一缩。 他预想过质问、愤怒,甚至嘲讽,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评价。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切防御都打在了空处。 他立刻將这归为女夜魔的使俩,语气因此变得更加生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对服务不满意,可以隨时解除合约。” “解除合约?” 莎乐美发出了一声近乎嘆息的轻笑。 但笑声里的调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认真。 “艾斯卡尔,我不是来投诉你的冒牌货的。” 她的神情严肃起来,琥珀色的眼眸里映出他僵硬的倒影。 “那些男人,无论是贵族、商人还是街边的流氓。 他们看著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块会走路的肉,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们从我身上闻到的,是欲望,是占有,是他们自己脑子里那些齦的幻想。” 她的声音里带著无法掩饰的深深疲惫。 “他们从来、从来没有看见过『我”。 那个只想安安静静调配香水的莎乐美。” “你能不能想像,一个人每天和全城的欲望为伍。 却从来没人问她,她喜欢什么味道?” 艾斯卡尔愣住了。 他的內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別被她骗了.....不要动摇.她是夜魔。 她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诱饵. 他拼命在脑中重复著警告。 但这一次,他的信念已经无法彻底说服自己了。 因为他亲眼见过那些眼神,那些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剥的眼神。 莎乐美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像两把精巧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开他用信条和冷漠筑起的坚壁。 “但你不一样。 你第一次坐在我的工坊里,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审视和——尊重。 你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但正是这块石头,替我挡住了全世界的噪音。 在你身边,我第一次感觉到—安静。 我不需要偽装,不需要战斗。 我不是什么『女夜魔”,我只是莎乐美,一个手艺人。”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他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然后拋出了最后一击,声音轻得像耳语,却重如千钧。 “那个能让我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屏障”,是你。 艾斯卡尔。 你管这个叫『弱点”?” 艾斯卡尔彻底失语。 他呆呆地看著莎乐美,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酒馆的喧囂,那些粗俗的笑骂和杯盘的碰撞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莎乐美那双看透了他灵魂的、融化了的琥珀色眼眸。 莎乐美眼中的悲伤更浓了。 她看著他溃败的眼神,缓缓站起身,似乎不准备再逼迫他。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些。” 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错身而过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只是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真正害怕的,究竟是我的种族。 还是你自己那颗—已经不再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心?” 对话结束了。 我逃的不是她,是我自己。 我害怕的不是怪物,是温暖。 是这种一旦拥有就再也无法忍受失去的安寧。 就在艾斯卡尔內心天人交战,世界陷入一片空白之际。 一个喝得醉的佣兵注意到了准备离开的莎乐美。 他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浓烈的酒气先於他的身体抵达。 “嘿,美人儿。 一个人多没意思。” 佣兵的脏手伸向莎乐美的肩膀。 “你的保鏢看起来不太管用啊,不如——”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浆艾斯卡尔的脸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僵在了原地。 动手? 如果我为她出手,我就再也不能用“我们没有瓜葛”来欺骗自己。 我將承认一切。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在信条与本能之间剧烈摇摆。 然后,他看到了莎乐美的眼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並非投向佣兵,而是投向了他。 那里面没有对流氓的恐惧,只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对他此刻退缩的失望。 那道目光,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破了他用来自欺的最后一个气球。 佣兵的话没能说完。 艾斯卡尔甚至没有看那个佣兵一眼。 他的身体先于思考行动。 他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无比沉稳地握住了莎乐美放在桌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了交错的旧伤。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 与他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像握住了一只受惊的鸟。 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將她柔软的手完全包裹。 我的。 这个念头,先于思考,从本能的最深处浮现。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灰败而冰冷的眼睛,盯著那个不知死活的佣兵。 他一言不发。 但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警告,只有一片虚无。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一种看待即將被抹去的一个错误標记的眼神,清晰地传递著一个信息: 滚,或者死。 佣兵被那股来自掠食者顶端的纯粹杀气冻结在原地,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的声音。 脸上的淫笑凝固成极度的恐惧。 “我我没饶命” 他甚至无法组织起一句完整的道歉,只是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最后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的阴影里,仿佛身后有妖灵在追赶。 酒馆的角落又恢復了它短暂的“安静”。 艾斯卡尔依然握著莎乐美的手,没有鬆开。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適应这种陌生的、带著暖意的触感。 他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轻微脉动,与自己混乱的心跳形成了奇特的共鸣。 那只握紧的拳头,终於鬆开了。 指节泛白,有些僵硬。 艾斯卡尔从皮袋里摸出几枚硬幣,扔在黏腻的桌上。当唧一声,脆响切开了周遭的嘈杂。两个人的酒钱。 他站起身,阴影从他身上滑落。 他看著她。 嘴唇翁动,喉咙里仿佛卡著一团磨碎的石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莎乐美只是安静地回望他,琥珀色的眼晴里,某种复杂的东西正在融化。 那里面有过惊,或许还有悲伤,但现在,那一切都退去了。 只剩下一丝极淡的,像是看透了什么的笑意。 她没追问。 “那我先回店里了。” 她转身,裙摆在污浊的空气里划出一道乾净的弧线。 艾斯卡尔只迟疑了半个心跳,便迈步跟上。 “老船锚”那股暖烘烘的臭气被甩在身后。 冬夜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像一捧混著雪籽的冰水,让他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的嗡鸣声似乎轻了一些,古勒塔的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一层清冷的白光。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他的,她的。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在了她靠街心的一侧。 宽厚的肩膀像一堵移动的墙,隔开了那些黑漆漆的巷口。 一个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但他这一次没有去纠正它。 风里有她的气味。 不是香水,是她发间飘散出的一丝极淡的蜂蜜酒香。 那味道盖过了石缝里的陈年霉味,钻进他的鼻腔,牢牢盘踞在那里。 他们的手臂偶尔会隨著步伐蹭到一起。 羊毛和皮革,一暖一冷。 每一次,艾斯卡尔都感觉自己的肌肉会下意识地绷一下。 但隨即,他又强迫自己鬆弛下来。 他没有再躲。 香氛店的门到了。 那段路其实很短。 她停步,转身,在门口的阴影里看著他。等著。 艾斯卡尔对上她的视线。 所有的话、所有的念头在胸口翻滚,最后衝到嘴边,却只化成一句粗嘎的低语。 “”.—.明天,我准时到。”” 她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月光下,那双眼晴像两汪融化的蜜。 “好。” 她轻声应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明天见,艾斯卡尔。” 不是“保鏢先生”,也不是“杀虫剂”。 是艾斯卡尔。 这个名字,被她用一种异常清晰、郑重的语调说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余温。 那一刻,艾斯卡尔忽然觉得。 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第115章 120.无火的熔炉 6k 第112章 120.无火的熔炉 6k 寒风像一把钝刀,刮过古勒塔空旷的石板路。 凯克把厚布猎装的领子竖得更高,粗糙的布料摩擦著下巴。 但那股冷意还是顺著针脚往骨头里钻。 胃袋在这时绞了一下,发出一声空洞的抱怨。 他眼前闪过半只啃剩的鸡腿,傍晚时艾斯卡尔把它塞过来,催他去办事。 现在想来,那点油水早就烧乾了。 这几天他都躲在酒馆解决肚子问题,省得给赛隆一家再添不少麻烦。 但今晚不行。 飞龙之巢.· 他几乎能嗅到那里的空气,混杂著杰洛特的情报和丹德里恩的酒气。 自己这个冒牌“白狼”的始作俑者,真正的“影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凑过去,未免太过尷尬。 他摇了摇头,仿佛能甩掉这个念头。 另一家,老船锚。 脑海里浮现出艾斯卡尔的侧脸,那张总是刻著不耐烦的脸上,如今有了某种—-凯克不愿深究的东西。 还有那个女夜魔,莎乐美。 他们之间有种无形的墙,一个眼神,一次呼吸,都能让空气绷紧。 自己撞进去,只会把那道墙撞得粉碎,然后被碎片划伤。 更碍事。 於是,他就站在这儿了。 被两个热闹的地方排挤出来,一个人站在无人的街心,只有风声作伴。 他最终还是迈开了腿,朝著唯一剩下的方向走去。 他最终还是决定,厚著脸皮去那个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一一铁匠铺。 他知道,自从他和师傅住进那里,已经给这家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现在还要登门蹭饭,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甩不掉的麻烦。 麻烦就麻烦吧。 一个甩不掉的累赘,至少也得是个填饱肚子的累赘。 他在心里对自己咕嘧著,只是一点剩饭,一口热汤。 等拿到剑,拿到那把新剑—他会还清这份人情。 一定。 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变得清晰起来。 空气里飘来熟悉的味道,煤灰,铁锈,还有一丝金属冷却后的涩味。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没有预想中的热浪,没有锤子敲在铁砧上的叮噹声。 熔炉,是冷的。 那颗往日里跳动著的心臟,此刻只剩一堆冰冷的、漆黑的灰烬。 巨大的空旷感,从那炉口里扑面而来,让整个铺子像个被掏空的巨人胸腔。 铁匠赛隆坐在长桌的尽头,一盏油灯在他身边苟延残喘。 他高大的身影像座被抽掉支柱的小山,微微佝僂著。 面前的剑坏,还差最后一道工序,就那么静静地躺著,仿佛和他一同陷入了沉寂。 木门转动的嘎哎声像一声鞭响。 赛隆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大得有些不协调。他被烟火熏得黑的脸上,肌肉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凯克大师,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惊讶,还有一丝被强行拉回现实的疲惫。 凯克不自在地摆了摆手,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叫我凯克就行。” “不,” 赛隆摇了摇头,眼神里是一种凯克无法反驳的固执。 “能挥舞银剑保护无辜的人,就是大师。这是您应得的。” 他眼里的光太真诚,凯克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点坚持融化成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换了个话题,声音低了下去,几乎是贴著地面说出来的。 “好吧·那个—今晚酒馆那边— 他顿住了,不知该怎么解释那种复杂的局面。 “.都不太方便。” “所以——我想问问,还有剩饭吗?能给我一口就行。” 赛隆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光彩照亮,仿佛能招待他吃饭是一种荣幸。 “当然有!您等著,我让安雅给您做点热的!” 他转身就要往后院走,凯克一步抢上前,手按住了他结实得像铁块的肩膀。 “別,千万別麻烦安雅了。” “我不挑剔,有什么剩的给我就行。” 赛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份坚持在他疲惫的神色前退让了。 “那·好吧。 晚上我们喝了蘑菇汤,还有刚出炉的麵包,都是新鲜的,您稍等。” 很快,一碗还温热的蘑菇汤和几片厚实的麵包被端到了凯克面前。 凯克拿起木勺,却注意到桌上只有他面前这一副餐具。他隨口问道: “安雅和孩子们呢?都睡了?” 他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安雅不在? 但转念一想,现在已经很晚了,或许是去哄艾比睡觉去了。 赛隆的神色明显黯淡了下去,但他还是先將注意力放在了凯克身上。 “您先吃,大师。 我们为您和杰洛特大师他们打造的四把剑,明天就能全部完工了。” 听到这个消息,凯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腹中的飢饿感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太好了!我这把剑早就该退休了。” 赛隆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但那笑容里却夹杂著难以掩饰的苦涩。 “能帮上大师们就好” 凯克放下了汤碗。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赛隆话语中的迟疑和那笼罩在他脸上的愁云。 “赛隆,发生什么事了?” “是城里流传的瘟疫,影响到你们的生意了吗?” 赛隆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鬱结都吐出来。 “唉—何止是影响。” “大师,您知道,打铁不光是抢锤子。 城主大人一道命令,封锁了所有『炼金物资”的交易。 说要优先供给卫队和——那些贵族们。” 凯克皱起了眉。 “炼金物资? 那不是术士和炼金师用的东西吗?”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赛隆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压抑的怒火。 “可谁来定义什么是“炼金物资”? 我用来给剑刃淬火的特製油脂,他们说那是『炼金药剂”; 我用来打磨拋光的研磨粉,他们说是『炼金粉末”; 就连我从矮人那里高价买来的,能让钢材更坚韧的特殊助焊剂,也被列入了徵用名单!” “现在,那些东西要么就是根本买不到,要么价格就涨了十倍!” 他指了指身后那座冰冷的熔炉,满脸的无力。 “我这炉子已经两天没生大火了。 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油,来淬炼一块好钢。” 凯克瞬间恍然大悟。 一股尖锐的愧疚感刺痛了他的內心。 城主之所以会下达如此严苛的命令,很可能就是因为“影狼”的盗窃行为。 那个“影狼”就是他自己。 “所以,你们的生意——” “停了。 彻底停了。” 赛隆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街坊邻居的斧头坏了,想找我修。 我连块像样的磨石粉都拿不出来。” “我们只是想本分过日子的普通人,凯克大师。 现在,感觉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不知道明天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听完赛隆的诉说,凯克沉默了。 他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里面是他预留的一百克朗。 “赛隆,这是额外的一百克朗。 就当是这次任务的“困难补贴”吧。 你的付出,远不止当初谈好的价钱。” 赛隆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了一样,立刻把钱袋推了回来,动作坚决。 “不,不,大师!这绝对不行!” “说好多少就是多少,这是我们铁匠的信誉! 我跟您说这些,不是为了討要报酬!” 凯克用手按住钱袋,不让它被推走。他的眼神诚恳而坚定,不容置疑。 “我当然知道。 赛隆,这不是施捨。” “这是对你们技艺和信誉的追加投资。 古勒塔现在很危险,我们需要最好的武器。 而你们顶著这样的压力为我们工作,就值这个价。” “收下吧。 为了安雅,为了——孩子们。” “孩子”这个词,像一块巨石,压垮了赛隆紧绷的肩膀。 他看著桌上的钱袋,又抬头望了望通往后院的那扇门,紧握的双拳缓缓鬆开。 他用粗糙的手指,颤抖地,將那个钱袋拉到了自己面前。 “”..—·谢谢您,大师。”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您———是个好人。” 屋內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凯克再次问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那么,莉娜和艾比呢? 是安雅在照顾她们睡觉吗?” 赛隆刚刚平復下去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种被死死压抑住的恐惧。 “莉娜———.她可能病了。” “就是城里流传的那个——灰木病。”” “安雅正在后院的房间里照顾她和艾比。” 凯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椅子腿与石板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什么?!” “带我去看她!” 赛隆下意识地伸出粗壮的手臂,试图阻拦。 “大师,別去!那病会传染! 我们不能再连累您了!” 凯克的眼神无比坚定,他盯著赛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她们也曾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救过我。 现在,轮到我了。” “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师,我是你们的朋友。” “而且——或许我有办法救莉娜。” “她们——.救过你?”” 这句话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了赛隆的心上,让他瞬间愣住了。 在他心里,猎魔人是无所不能的“大师”,是高高在上的保护者。 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两个柔弱的、需要他庇护的侄女。 竟然曾经是这样一位强大存在的“希望”。 这个认知彻底击溃了他作为一家之主想要扛起一切的固执。 他眼中的恐惧和拒绝,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震惊、是动容,更是一种深刻的、被命运联结在一起的宿命感。 他缓缓地、无力地放下了阻拦的手臂,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他看著凯克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字“—.好。” 他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为凯克领路。 那沉默的背影,既是默许,也是一种无言的託付。 赛隆那沉默的背影,就是一种默许。 他领著凯克穿过冰冷的庭院,脚步踏在石砖上,没有回音,只有一种被大地吸进去的沉重。前方那扇门缝里,透出一点油灯的昏黄光亮,像个绝望的伤口。 凯克跟在后面,能感到那股从铁匠背影中散发出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右手拇指,下意识地摩著腰间剑柄的皮质缠绕。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著某种腐败的甜腥气,从半掩的门后飘来,钻进凯克的鼻腔,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赛隆推开了门。 屋里的景象让凯克的呼吸停了一瞬。 安雅跪在床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一个轮廓。 她手里著一块湿布,但手垂在身侧,忘了动弹。 那双红肿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床上,视线没有焦点。 床沿边,小小的艾比趴著,小手紧紧抓著姐姐莉娜毫无生气的手指,一动不动。 她那个木头娃娃被丟在一旁,脸上画死的永恆微笑,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开门声惊动了她们。 安雅像只受惊的林鸽,猛地回头,看见凯克时,脸上满是茫然。 她挣扎著想站起来,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 “大师—.您” 那份礼貌,透著濒死的无力。 艾比的反应却像溺水者抓住了伸来的手。 她的小身体一颤,猛然抬头,那双本已黯淡的眼晴里,瞬间爆出一团光。 她张著小嘴,眼泪在眶里打转,说不出话。 凯克快步走到床边。 莉娜的脸是灰色的,嘴唇乾裂起皮,喉咙里发出一种被压抑住的、撕裂般的咳嗽声。 她露在外面的胳膊,皮肤像一截枯死的树皮,尤其在关节处,布满了不祥的龟裂纹理。 凯克俯身,耳朵贴近女孩的胸口。 他这个动作,让安雅瞬间屏住了呼吸,双手死死绞著围裙,指节发白。 赛隆巨大的手掌按在妻子的肩上,像在固定一尊即將碎裂的雕像,但他自己紧绷的下顎,也出卖了他。 凯克听著,女孩每一次呼吸都带著沉重的、湿漉漉的杂音。 他直起身,伸出手指,轻轻碰触莉娜木化的皮肤。 “別!” 安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坚硬,毫无弹性。像在触摸一块石头。 凯克皱紧了眉头,闭上眼。 他调动起体內那点微弱的力量,去感知女孩身体里的东西。 一瞬间,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更深层的感知。 一股灰暗、死寂的能量,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著一捧微弱的烛火。 不断地、贪婪地吸食著光和热。 安雅一直死死盯著凯克,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 当她看到他眉心拧成的那个疙瘩时,心里最后一点侥倖也碎了。 她再也受不了了。 “大师—.—” 她猛地抓住丈夫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著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 “求求您—告诉我” “莉娜她.她还有没有救?”” “一点点—.只要有一点点希望” 她的声音在尾端彻底碎裂,化成鸣咽。 凯克睁开眼,迎上那双被泪水淹没的、哀求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腐败的甜腥味呛得他肺里发疼。 “安雅夫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我准备试一试。” 安雅和赛隆的眼中,那熄灭的火焰重新爆燃。 凯克不再迟疑。 他从靴筒里抽出小刀,左手掌心向上,利刃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血涌了出来,却不滴落。 在暗影能量的作用下,每一滴血都悬浮著,散发著奇异的暗红色光晕。 他將流血的手掌悬在莉娜胸口上方。 暗红色的生命精华,被拉成无数肉眼可见的丝线,缓缓沉入女孩的身体。 凯克的脸色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呼吸声也重了起来。 莉娜脸上那层死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透出健康的红润。 她皮肤上那些可怖的木质纹理,像被阳光照射的霜,一点点地消融、抚平。 那阵折磨人的咳嗽,也终於平息。 艾比最先发出一声细微的欢呼,但隨即,她的声音就变了调。 她看见了凯克哥哥的脸,比刚才姐姐的脸还要白。 他的身体在发抖。 小女孩鬆开姐姐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凯克身边,拽住他的衣角,带著哭腔哀求: “大哥哥—別继续了—” “你的脸—没有顏色了—” “艾比不要你—生病—” 凯克艰难地睁开眼,扯动嘴角,算是一个微笑。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艾比的头顶。 “没事—” 声音沙哑得像在吞咽沙子。 “你看,你姐姐—快好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把赛隆和安雅从狂喜中浇醒。 他们的视线猛地从莉娜红润的脸庞,转到凯克那张灰败的脸上。 安雅捂住嘴,泪水决堤而下。 她的目光在莉娜和凯克之间疯狂地跳跃,每一次跳跃都像一次撕裂。 无声的鸣咽从她指缝间溢出,她想喊停,可看著莉娜恢復生机的脸,那个字又死死卡在喉咙里。 赛隆像尊石雕一样僵在原地。他那双能驯服钢铁的大手,此刻除了紧成拳,什么也做不了。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 他眼睁睁地看著这个年轻人的生命力,像沙漏里的沙一样流逝。 而自己只能站在这里,像个无能的废物。 呼吸都带著灼烧般的痛感。 凯克咬紧牙关,牙齿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他催动了最后一次能量的奔流。 莉娜胸口最后一片木化的皮肤,恢復了柔软。 她长长地、平稳地呼出了一口气。 睡著了。 凯克再也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地,手掌上的伤口,也停止了那奇异的发光,重新变回一道普通的、正在缓慢癒合的伤口。 当凯克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地上时,赛隆和安雅几乎是同时冲了过去。 安雅扑到床边,颤抖地抚摸著莉娜恢復红润的脸颊。 感受著她平稳安详的呼吸,喜极而泣的泪水决堤而下。 她回过头,看向被赛隆扶起来的凯克,跟跪著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谢您..凯克大师—真的谢谢您! “我以为我以为就要失去她了您救了她,您救了我们全家!” 赛隆用他魁梧的身体稳稳地支撑著虚弱的凯克。 这位不善言辞的铁匠,此刻眼眶通红。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辞藻、 只是用另一只手重重地、却又带著无限珍视地拍了拍凯克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大师,从今以后,我赛隆的命,这间熔炉,都为您所用。” “只要您一句话。” 这是一个实干家,所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艾比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没有哭,只是迈开小腿,跑到凯克面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脸埋在凯克破旧的衣服里,用小小的身体传递著她的全部情感。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闷闷的、带著浓浓鼻音的声音: “谢谢你,大哥哥——” “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艾比会害怕。” 凯克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揉揉她的头髮,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我没事—” 他轻声地,几乎是在耳语。 “只是需要.睡一觉” “快,快扶大师去休息!” 赛隆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將凯克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那动作仿佛不是在扶一个年轻人,而是在搬运一件最脆弱、最珍贵的瓷器。 安雅也连忙上前搭手。 在一家人感激涕零的簇拥下,虚弱的凯克被送往了楼上的房间。 摇曳的灯光,將他们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张床上。 安睡的莉娜那只垂在被子边缘的左手。 她的小拇指指尖,依然覆盖著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如同枯木般灰败的色泽。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灰色一闪而过,便隱没不见。 第116章 121.浊流暗涌 4.6k 第113章 121.浊流暗涌 4.6k 某种力量正执拗地摇晃著他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 混沌被搅碎,坠落感隨之而来。 凯克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口温暖的深井里被硬生生捞了出来,骨头缝里都塞满了不情愿的疲惫。 昨夜为莉娜进行血疗术的消耗远超想像,此刻的他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眼皮重得像两片湿黏土。他勉强挤开一道缝,光线扎了进来。 一个轮廓。高大,宽阔,在床边,把窗户透进的晨光挡去大半。 是艾斯卡尔。 那猎魔人双手叉著腰,摆出一个他惯常的、准备训话的站姿。 但有些东西不对劲。凯克模糊的视线里,艾斯卡尔站得太直了。 那副身躯里绷著一种奇怪的、几乎要哼出声的轻快。 “艾斯卡尔—” 凯克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含混不清。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那团唯一能给他慰藉的、带著霉味的被子里。 “让我—.再.睡一会—” “醒醒,小子。” 艾斯卡尔开口了。他刻意压著嗓子,想让那声音听起来像往常一样沉稳。 可失败了。 那声音的边缘藏著一丝按不住的上扬,像是有人在坚硬的岩石缝里硬是塞了一束。 “法兰西斯卡的差事,我们得办了。” 这声音比任何摇晃都有用。 凯克放弃了挣扎,一股烦躁推著他坐了起来。 他用力揉著眼睛,直到眼前的模糊褪去,艾斯卡尔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终於清晰起来。 然后,凯克彻底醒了。 艾斯卡尔脸上没有那种春心荡漾的傻气,而是一种更诡异的东西。 一种他只在对方灌下三品脱矮人烈酒、並贏得了一整晚昆特牌后才见过的神采。 他的嘴角没有笑,但每一道伤疤似乎都比平时舒展了些。 凯克眨了眨眼。 或许还在梦里。 “艾斯卡尔—你这是.” 他嗓子发乾。 “被女夜魔附身了?” 寂静。 预想中那句“胡说八道”没有出现。 艾斯卡尔只是站在那儿,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这下,凯克靠回了床头,被子从他肩上滑落。 他从头到脚打量著自己的师傅,一种看好戏的神情在他脸上慢慢浮现,嘴角也咧开了“哦一” “我懂了。” “我看,你是准备赶紧做完任务,好去见你的老相好吧!” 凯克已经准备好迎接艾斯卡尔意料之中的羞恼和斥责。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斯卡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好整以暇地双臂环胸用一种让凯克后背有些发凉的眼神警了他一眼。 “是又怎么样?”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炫耀。 艾斯卡尔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小片阴影他压低了声音,带著一丝玩味。 “有本事,你也去找你的老相好啊。” “哦,我忘了,你的『老相好』可不止一个。” 凯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我哪有什么老相好?” “你的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啊。” 艾斯卡尔慢悠悠地报出两个名字,清晰地吐出每一个音节. 同时饶有兴致地观察著自己学徒脸上的表情变化。 “她们可想你想疯了。” “满世界找带著你气味的『魔药』呢。” 凯克感觉自己像是活吞了一只绿头苍蝇,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老傢伙这老傢伙谈了恋爱之后,怎么连斗嘴的功力都精进了这么多! 太不好对付了! 看到凯克那副吃的表情,艾斯卡尔心中升起一股满意的愉悦感。 他转身走向房门,留给凯克一个瀟洒的背影。 “穿好衣服,下楼。” “別磨蹭。” “知道了” 凯克无奈地嘆了口气,抓起旁边叠放整齐的深灰色厚布猎装,开始往身上套。 两人走下哎呀作响的木质楼梯铁匠铺里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煤炭、热铁和汗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驱散了楼上客房里的沉闷。 铁匠赛隆正站在他的工作檯旁,脸上洋溢著喜悦和自豪。 他正用一块浸了油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檯面上的四把崭新长剑。 两把钢剑,两把银剑,在晨曦的微光下闪烁著冰冷而致命的光泽。 见到他们下楼,赛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迎了上来。 “艾斯卡尔大师,凯克大师,你们醒了!” “太好了,我刚把剑完成!” 凯克的目光瞬间就被其中一把银剑吸引了过去。 它的光芒不像普通银器那样刺眼,而是一种內敛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邃银色。 他快步上前,在徵得赛隆的同意后,双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 剑柄完全是为他的手型定製的,粗糙的皮革包裹提供了完美的摩擦力,手感极佳。 剑身的重量与平衡恰到好处,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 他忍不住在空中虚劈了几下。 喻一剑刃划破空气,发出一阵悦耳的、如同低语般的轻吟。 “怎么样?” 艾斯卡尔靠在门框上,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石楠根菸斗,却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著。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用的还是从凯尔·莫罕仓库里翻出来的旧货。” “比我那把快断了的破剑强太多了。” 凯克由衷地讚嘆道,手指爱不释手地抚过冰冷的剑身。 “手感、平衡——.—都是顶级的。 谢谢你,赛隆。” “能帮上大师是我的荣幸。” 赛隆连连摆手,黑的脸上满是真诚的笑容。 艾斯卡尔走过来,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猎魔人有给自己的剑起名的传统。” “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凯克凝视著手中的利刃,眼神中充满了喜爱。 凯克沉思了片刻,虽然这把剑是不错,但是和湖女剑或者爱丽丝相比还是差太多。 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终点,未来自己肯定还能获得更多名剑。 所以凯克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清澈而坚定。 “不了。” “它是一把好剑,但我相信,这只是个开始。” “未来,我会获得一把真正属於我的传奇之剑。” 话一出口,凯克才意识到赛隆还在旁边。 这话听起来或许有些冒犯,他的表情略显尷尬。 艾斯卡尔的目光扫过凯克,又扫过那把剑,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怎么,赛隆大师的手艺,你还嫌弃?” “不!当然不!”铁匠赛隆立刻抢著说,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几乎是把那柄剑捧到了凯克面前。“凯克大师说得对。这块钢还不够好。” 他看著凯克,眼中没有丝毫工匠被质疑的恼怒,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敬佩。 “这样的身手—-理应配上传奇。能为传奇的开端锻造兵器,是我的荣幸!” 赛隆的眼神太过灼热,凯克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將视线转开,落在对方那双熬红的眼睛上。 “不说这个。 赛隆,莉娜————.她今天怎么样?” 侄女的名字像一句咒语,赛隆脸上的激动再也压抑不住,眼圈迅速红了。 “好多了!”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像是含著一口滚烫的水。 “早上,她自己坐起来了。喝了一整碗粥——一整碗!” 他住凯克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这是奇蹟,大师。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那就好。”听到女孩能进食,凯克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好好养著,会没事的。” “好了。” 艾斯卡尔的声音切了进来,终结了这番感性的交流。 他將另一把出鞘的钢剑递到凯克手里,剑柄冰冷而坚实。 “新傢伙到手了,该动身了。” “精灵遗蹟可不会自己从下水道里走出来。” “出发。” 凯克握紧双剑,应了一声。 铁匠铺温暖的门廊被甩在身后,一股夹著冰碴的寒风立刻灌进领口。 艾斯卡尔下意识地拉高了夹克的翻领,凯克也缩了缩脖子。 城里的声音不对劲。 清晨那种铁匠铺的叮噹声、小贩的叫卖、车轮的咕嘧声—..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一大群被惊扰的黄蜂。 他们拐过街角,喻鸣变成了咆哮。 前方,广场上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中央的高台上,城主亨德里克男爵正挥舞著手臂,他的声音被某种炼金装置放大了。 变得又高又尖,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看看我们的城市!我的市民们!” 亨德里克的语调像一根鞭子。 “一场瘟疫正在阴影中蔓延!而一个贪婪的变种人一一利维亚的杰洛特! 他像只卑劣的老鼠,在黑夜里偷窃!” 人群骚动起来,恐惧的低语在人头赞动的缝隙里传递。 “他偷走了我们的安寧! 偷走了炼金材料!药剂师无法製作足够的药品,都是因为他! 因为这只来自利维亚的『白狼”!” “绞死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赶走变种人!”愤怒像火星掉进乾草堆,瞬间燎原。 “城市的守护者?” 凯克压低声音,朝身边的艾斯卡尔偏了偏头,话里全是讥讽。 “听起来更像个脚的煽动家。 把锅全扣在杰洛特头上,他自己就乾净了。” 艾斯卡尔冷冷地警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有脸说这个? 凯克立刻闭上了嘴。 “呢——.—” 他摸了摸鼻子,声音虚了不少。 “我没想到他真会来古勒塔——.再说,我那是劫富济贫—”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轻得像风吹过沙地。他伸手抓住凯克的后领,把他从人群边缘拖开。 “別多管閒事。” 他低声说。 “这是人类领主的把戏。找到下水道入口,办完我们的事。”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刺破了人群的怒吼。 伊莲诺拉。 她正奋力想衝破卫兵的阻拦,白皙的脸因为愤怒和悲伤涨得通红。 “父亲!您在撒谎!您不能这么做!” 卫队长马利克抓住了她的手臂,戴著皮手套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但动作却很克制。 “伊莲诺拉小姐,请冷静。” 他的声音沉稳。 “男爵大人是为了城市。这里不安全,请跟我来。” 她反抗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几名卫兵坚决地將她带离了现场。 高台上的亨德里克男爵仿佛没看见这一幕。 他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捶著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 “看!就连我天真的女儿都被谎言蒙蔽了! 证明了敌人何等狡猾!” “为了保护家园!我宣布,从今晚起,宵禁!” “任何违反者,都將被视为『影狼”的同党!” “我们会把他们,一个一个,从我们的城市里,清除出去!” 艾斯卡尔不再看那高台一眼。 他把那个冰冷的石楠根菸斗塞进嘴里,没点火,牙齿咬著木柄,发出轻微的“咯”的一声。 “走。”他对凯克说,“这鬼地方疯了。” 他们逆著散去的人流,从广场边缘挤开。 靴底踩进骯脏的雪泥里,发出令人不快的“噗”声。 穿过广场,是一条市场街。 死气沉沉的。 大部分店铺的门板都关得严严实实,少数还开著的,门口也排著长队。 空气里闻不到烤麵包的香气,只有一股焦虑发酵的酸味。 一个穿著紫色丝绸的胖男人被几个市民围著,他那身料子在灰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 炼金公会会长,巴塞洛繆·克莱恩。 “克莱恩会长,这简直是抢劫!” 一个粗布衣的男人吼道,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一瓶退烧药水,翻了五倍!” 巴塞洛繆摊开他那戴满戒指的肥手,脸上硬挤出一种油腻的悲伤。 “朋友,我的心和你们一样痛!” 他哀嘆道。 “可这不是我的错!那个该死的影狼。 对,就是那个杰洛特——他偷了公会近半的库存!” “提价。”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分享一个沉痛的秘密、 “是为了保证你们在最需要的时候,还能有药水可买!这是无奈之举啊!” 凯克看著克莱恩那张因谎言而微微抽动的肥脸,心里没什么感觉。 不,不是没有感觉。 是一种冰冷的、熟悉的漠然。 这种嘴脸,这种腔调,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无数遍。 换了个世界,换了身戏服,曲子却一模一样。 他身旁的艾斯卡尔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哼。 那双猎魔人的金色竖瞳里,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 “噁心。” 艾斯卡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他的目光从那个肥胖的商人身上移开,又扫过周围那些紧拳头,却敢怒不敢言的市民。 他为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战斗过无数次,从食尸鬼和水鬼的爪下拯救他们。 而现在,一个脑满肠肥的傢伙,用几句谎言,就比任何食尸鬼都能更轻易地把他们啃食乾净。 最后,艾斯卡尔的目光落回凯克身上,沉重,且不容置喙。 “你看到了。”他说。 “这就是古勒塔。一座被谎言蛀空的城市。” “我们不属於这儿。” 凯克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寒意似乎一直凉到了肺底。 他呼出的白气,像一声无声的嘆息。 “我明白。” 艾斯卡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街道尽头一个锈跡斑斑的铁柵栏。 “入口在那边。” “我们的麻烦在下面,不在上面。” 他顿了顿,咬著菸斗的牙关紧了紧。 “拿回法兰西斯卡要的东西,我们就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 凯克点头。 两人不再停留,快步走向那个下水道入口。 他们合力拉开沉重的铁柵栏,一股混合著霉菌、腐烂物和死水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室息。 在踏入黑暗之前,凯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下,高墙耸立,男爵的旗帜仍在飘扬。 但那繁华的表象,此刻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座巨大、华丽的牢笼。 他头也不回地跟著艾斯卡尔,走下湿滑的石阶。 “眶当一” 铁柵栏在他们身后重重合上。 地面上的一切喧囂与疯狂,都被彻底隔绝。 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脚下潺潺的水声。 第117章 122.腐化圣所5.8k 第114章 122.腐化圣所5.8k 那股子混杂著铁锈、腐败和数不清的腿足在黏液里蠕动的恶臭终於被甩在了身后。 剑锋上的污血滴落,最后一滴,像个句点,凯克甩了甩手腕,崭新的狼学派钢剑喻鸣一声,剑脊上倒映出他自已模糊而满意的脸赛隆那傢伙的手艺確实没得说,这重量,这平衡,简直像是从他自己臂骨里长出来的他甚至还记得几息之前,剑刃划开一只疫病食尸鬼胸膛时,那种毫无阻碍、切过朽木般的顺畅感。 真想再来几只。 他警了一眼艾斯卡尔,老猎魔人正把剑刃在死去水鬼的皮衣上擦拭乾净,动作熟练得像在厨房刮鱼鳞。 当他们挤过一道仅容一人的岩缝,风变了。 不再是通道里阴冷的穿堂风,而是一股沉重的、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切让凯克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洞穴。这是被挖空的山腹,是一座埋在地下的、死去的巨兽的胸腔。 头顶上没有天空,只有一丛丛巨大的、病態的紫色水晶,幽幽地明灭著把地面上的一切都拉扯成张牙舞爪的影子。 空气空气几乎可以咀嚼。 一股烂透了的的甜腻混著某种刺鼻的、类似金属烧灼的味道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温吞的浆,灼得肺叶发紧。 凯克的四肢灌了铅似的,才走两步,额角就渗出了汗。 艾斯卡尔却像是没事人。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那污浊的空气,眉头拧了一下,隨即嘴角竟咧开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呼——.真是热情。” 用手肘撞了撞凯克,声音里带著一丝被压抑的愉快,“感觉这地方想把咱们的骨头都酥掉。” 凯克还没来得及搭话,艾斯卡尔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总比在城里应付那个道貌岸然的城主,和贪得无厌的炼金会长有趣多了。” 他眼里的光,在这片阴森的紫光下显得格外真实。 凯克有点无语,看著眼前神采飞扬的艾斯卡尔。 只能暗自摇头,爱情真是令人盲目。 他没再多想,手已经探进腰间的炼金袋,摸出两个小瓶。 瓶里翠绿色的液体在紫光下荡漾著,透出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艾斯卡尔。” 凯克把其中一瓶拋了过去。 “上次你没喝的,翠绿之刃。” 他拔开自己那瓶的软木塞。 “是我从最初的那块黑曜石板上学来的新配方。 应该能顶住这里的毒气,打起来也有用。 试试。” 艾斯卡尔看也没看,接住瓶子,拇指一弹,瓶塞飞出,仰头便灌了下去。 一股冰凉的激流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把那股黏稠的热意从血管里挤了出去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密的轻响。压在身上的那股无形重量消失了。 一种久违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活力感,从筋骨深处涌上来。 “难以置信—” 艾斯卡尔握了握拳,感受著指节间勃发的力气,一声讚嘆从喉咙里滚出来。 “这感觉跟年轻了二十岁一样,骨头都在唱歌!”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精灵们留下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还有更好的。” 凯克也喝下药剂,一股清冽的气息让他原本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眼前的景象似乎都清晰了许多。 “昨天我们从那些甲壳怪巢穴里弄出来的那块黑曜石板上,还记录了一种叫做『橡木之心』的净化药剂。 法兰西斯卡说,那玩意儿连城里那种灰木病都能根治。” 艾斯卡尔的眉毛猛地一挑,眼里的惊喜藏不住了。 “哦?那可是个大宝贝。法兰西斯卡说的?” 他向前凑近一步,。 怎么没见你弄一瓶出来?说不定用得上。” 凯克的肩膀垮了下去,有点丧气地摇了摇头。 “弄不出来。差一味主料,叫月之丝。” 他踢开脚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法兰西斯卡说,那东西—-跟最后一只月光蜘蛛一块儿,早就绝种了。” 艾斯卡尔脸上的兴奋慢慢冷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声轻微的嘆息。 是那种猎魔人特有的,对时间流逝和知识失传的无奈。 就在这时。 一种尖锐的鸣响,並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刺入了两人的脑髓。 几乎是同一瞬间,半空中,几个闪烁著猩红恶意的紫光拖著长长的尾跡,鬼火般扑来! 凯克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艾斯卡尔的身影模糊了一下。 地面上,那些妖艷的、腐烂的丛中,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蹄出,迅捷如狼。 它们的头颅,却是一朵咧开的、布满利齿的畸形冠,正中是深渊般的黑暗。品字形的包抄,瞬间完成。 “小心!” 一股巨力从侧面將凯克推开,让他跟跑著撞在一块岩石上。 艾斯卡尔已经压低了身体,钢剑出鞘的声音,像一声冰冷的抽泣。 “扭曲林精!別用眼睛看,用阿尔德吹散它们!” 老猎魔人的吼声又急又快。 “地上的是冠猎犬!离它们的脑袋远点,那玩意儿会喷麻痹毒粉!” 翠绿的药剂在艾斯卡尔的血管里,像一条甦醒的蛇。 紫色的诅咒光弹带著一股魔力的恶臭当头射来,他甚至懒得抬手画符。 脚跟一拧,整个身体像是一片被风吹动的枯叶,轻飘飘地横移出去。 那道光擦著他的护甲边缘飞过,空气中留下一丝冰冷的灼痛感。 他的人,已经扑向了那头直衝而来的冠猎犬。 没有多余的动作,身体的旋转带动了手臂,手臂的延伸便是剑。 一道附著著翠绿光芒的弧线在昏暗中亮起,精准、冷静,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 没有意料中的格挡声,只有一声沉闷的、类似切开湿润泥土的“扑”轻响。 那颗巨大的冠头颅飞上了半空,切口平滑,墨绿色的浆液泼洒了一地。 剑锋上传来的阻力,几乎没有。 一股混著血腥味的狂热涌上了凯克的大脑。 侧面的另一头怪物已经张开了利齿密布的口器,带著腥风咬来。 凯克没有去看它,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仿佛融化了,没入了地面上一块扭曲拉长的阴影里。 世界变成了一片冰冷的虚无。 暗影穿梭。 下一瞬,他从企下偷袭艾斯卡尔的那第三头猎犬背后,破影而出。 新铸的银剑在他手中鸣,剑身上,血红色的符文如心臟般一起一伏地搏动著。 “喝!” 一声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根本不是什么剑术招式,而是一股纯粹的力量宣泄。 一道血红色的衝击波,蛮横地从剑刃上炸开,狠狠轰在那头猎犬的脊背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怪物被巨力砸得向前翻滚,但它没能再爬起来。 命中它的衝击波碎裂成无数看不见的血能倒鉤,刺入了它的血肉深处,疯狂地汲取著生命。 一声不似活物的悽厉嚎叫,撕裂了洞穴的死寂。 艾斯卡尔没有浪费凯克创造出来的这一个呼吸的空隙。 他甚至没有回头,左手已经凌空画出一个潦草而迅捷的法印。 伊格尼。 一柱比平时更炽烈、更狂暴的火焰,瞬间將那头在地上抽搐的怪物卷了进去。 焦臭味压倒了空气中腐的甜腻。 战斗的节奏已经不属於这些怪物了。 空中的林精发出无能狂怒的精神尖啸,紫色的光弹雨点般落下,却只能徒劳地击打在两人刚刚离开的地面上。 艾斯卡尔的身影在战场上拉出绿色的残影,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落在怪物的关节或脖颈。 剑锋上的翠绿能量像毒药,渗入伤口,让敌人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滯而痛苦。 凯克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血红色的剑气一次又一次地从他剑下爆发,毫不吝嗇体力。 每一次衝击都將一头猎犬砸得筋断骨折,而那股从敌人身上回流的生命力,让他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 绿色的剑光冷静而致命,红色的衝击狂野而霸道。 终於,艾斯卡尔的剑锋以一个简单利落的上挑,刺穿了最后一头冠猎犬的下顎。 它身上的火焰猛地一窜,隨即熄灭。 凯克甚至没用剑,反手一个最基础的阿尔德法印。 掌心推出的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將空中那只仅存的、惊慌失措的林精直接拍成了漫天飞散的紫色尘埃。 一切又安静下来。 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 艾斯卡尔收剑入鞘,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转过头,看著还保持著出剑姿势的凯克、 战斗后的快意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明亮,那是一种纯粹的、发自內心的欣赏。 “你那股子红浪。” 他呼出一口带著焦糊味的浊气,咧嘴一笑“配上这把新剑,简直就是为它而生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这药——我们刚才,就像两阵没法挡住的旋风。” 两人喘息未定,汗水和怪物腥臭的汁液混在一起,在皮甲上缓缓流淌。 凯克正想弯腰去翻检那头冠猎犬烧焦的残骸,一种异样的感觉却突然住了他。 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 是他身体里那部分不属於猎魔人的感知,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触动了。 那感觉.—很乾净。 像一滴清泉滴进了一整桶腐臭的焦油里,微弱,却无比清晰。 他的头猛地抬起,目光越过狼藉的战场。 死死盯住远处一掛如同绿色瀑布般垂落的藤蔓。 “艾斯卡尔,那边——”” 他的声音有些乾涩,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我—闻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东西?” 斯卡尔顺著他的视线望去,看到的只有厚重油亮的藤蔓和扭曲的岩石。 他那双属於猎魔人的眼晴里,全是戒备,“什么东西?” 凯克的鼻翼微微抽动,在那片病態的紫光下,他的双眼亮得嚇人。 “一个地方。 一个—魔力之所。”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体內那股沉睡的力量在骚动,在渴望。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凑齐三个魔力之所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自从上次在野外的山洞里偶然遇到一个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好运了。 现在,这里有一个。 再加上凯尔·莫罕城堡里还有一个他知道位置的。 只要再找到这一个,自己就能升级系统了! 一种滚烫的、近乎贪婪的热流冲刷著他的心臟,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迈出一步。 一只手铁钳似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冷静点,小子。” 艾斯卡尔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浇熄了他上头的热火。 老猎魔人没有鬆手,拉著他,自己先上前一步。 他没用手去拨弄那些湿滑的藤蔓,只是用剑脊,小心地將它们一片片挑开。 藤蔓后面,是一个洞口。一个不大的、未被任何腐化侵染的洞口。 就像一道无形的门。一步跨入,身后那股令人室息的、甜腻的瘴气被瞬间隔绝。 洞里,穹顶上生长的苔蘚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將这片小小的空间照得如同月夜。 空气是清冽的,带著雨后湿润泥土的芬芳。 叮,咚。 岩壁上,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清脆得能敲进人的心里。 洞穴中央,一块布满古老精灵符文的巨岩静静地立著,通体散发著肉眼可见的、柔和的白色辉光。 岩石下方,一泓清泉从地底渗出,匯成一汪小小的水潭,水面清澈见底,同样荡漾著纯净的能量。 踏入这片空间的瞬间,凯克感到背上那股战斗后的酸痛和疲惫。 连同药效將要退去的虚弱感,都被这柔和的能量抚平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俯下身,用手捧起泉水。 水是冰凉的,带著一丝回甘。 流入腹中,仿佛连日来吸入肺里的污浊都被涤盪乾净。 当凯克的手指再次触碰到水面时,胸口,那枚伊莎贝拉留下的血宴符文猛地一烫。 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紧接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自己身体里那两股力量的纠缠,猎魔人的突变和古老血族的能量,像是两条原本被堤坝隔开的激流。 此刻,正因为这股外来纯净能量的注入,开始试探著彼此,有了一种要衝垮堤坝、匯合在一起的趋势。 危险。 他想。 可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黏在那块魔力之所上,无法移开。 衝突可以之后再调整,变强的机会可是不多见的。 艾斯卡尔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一块散发著微光的岩石上。 他整个人的姿態都鬆弛了下来,连一直叼在嘴边的菸斗都收回了怀里。 这对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放鬆。 他看著凯克闭著眼,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也有些柔和。 “这是一个古老的力量节点,凯克。” 老猎魔人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在安静的洞穴里迴响。 “在我们和人类来到这片大陆之前,到处都是这样的地方。 精灵们用它们来维持.·.自然的呼吸这里的能量很纯粹,没有好坏,只有秩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凯克身上。 “比我们那点儿法印,要古老太多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岩壁,飘向了远方,飘向了古勒塔城中那间名为“莎乐美之息”的香氛店。 那个同样掌握著非人力量,却用它来创造芬芳与美好的女夜魔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著凯克,那双饱经风霜的猫眼,此刻却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情。 他的话语,仿佛既是在教导自己的学徒,也是在对自己说。 “力量本身没有错,凯克。” “无论是你的血能、我的法印,还是———-其他的什么。 真正重要的,是使用它的那个人,以及为何而使用它。” 艾斯卡尔的话语在安静的洞穴中迴响,但凯克此刻已听不真切。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与魔力之所的连接中。 那股能量洪流,正顺著他触碰泉水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入。 和之前那次几乎要將他撕裂的吸收截然不同,这股力量虽然磅礴,却带著一种古老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它温和地冲刷著他的每一寸经脉,像一场春雨,平息了他体內那两股永不停歇的、狂暴的对冲。 他能“看”到,那些涌入的能量在流遍四肢百骸后,並没有四散衝撞。 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著,浩浩荡荡地匯入他脑海深处。 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正贪婪地吞噬著一切。 无论洪流多么汹涌,那个点都像一个无声的黑洞,尽数容纳。 洞穴中央,那块巨岩散发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原本明如月夜的圣所,光线渐渐昏沉。 泉水里那股纯净的能量波动,也隨之微弱。 终於,当最后一丝可感知的能量被那漩涡彻底吸乾后。 一个清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 【叮!系统正在充能—】 周围的光线似乎又恢復了些许柔和,那股令人心安的能量彻底平息。 凯克听个了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声音。 【充能完毕。当前总充能进度:68%】 【获得:1000自由经晴值,4自由属性点】 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亜落。他几乎要放声大笑。 他猛地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用这股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面部肌肉的抽动,维持著表面的平静。 他缓缓睁开眼,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 艾斯卡尔一直靠在岩石上,静静地看著他。 老猎魔人敏锐地察觉尔,就在刚威,整个魔力秉所的能量场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以凯克为中心的波动。 他看个凯克在能量平息的瞬间,身体有过一个极细微的颤抖,脸儿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狂喜。 “看来,你把这里的存货都给掏空了,小子。” 艾斯卡尔走了过来,声音里带著一丝挪榆。 他看看那光芒黯淡了不少的符文岩石,又看看精神好得有些过分的凯克。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是不是觉得,偶尔被这种据律东西填满,而不是被你身体里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折腾,还挺舒坦?” 凯克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著体內前所翠有的和谐与满溢的力量。 他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说辞回应: “感觉—” 他斟酌著词句,“——·很据律。” “这里的能量,它——它好像真的能让我身体里的那场风暴暂时停下来。 至少现在,它们不吵了。” 这倒也不全是谎话。 “那就好。” 艾斯卡尔脸儿露出一丝罕见的、近乎欣慰的微笑。 他走儿前,手掌用力拍了拍凯克的怒膀,力道很重、 “別太习惯这种安寧。外面的世界,可没这么多好地方给你歇著。”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小小的洞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休息够了。 我们的活儿还没据完。” 凯克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带给他巨大收穫的纯律圣所,跟l了艾斯卡尔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片被柔和白光笼的洞用。 当他们的靴子再次l洞外土地的一剎那那股令人作呕的也化气息和病態的紫色光芒,重新將他们吞没。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而美好的幻梦。 第118章 123.与恶棍结盟 4.8k 第115章 123.与恶棍结盟 4.8k 古勒塔的清晨。 每一次吸气,肺腑都像被冰碴刮过。 杰洛特一动不动。 他坐著,身前横著他的银剑。 窗板的缝隙里,风刀子一样钻进来,带著雪的气味。 一块浸油的软布,在他指节粗大的手里,慢得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布料贴著剑身滑过,发出几乎不被察觉的“沙沙”声。 除此之外,死寂。 直到石板路上响起脚步声。 很重,且整齐。 卫兵嘶哑的口號隔著木墙传来,越来越近。 “——影狼!悬赏五百克朗!” 一声。 又一声。 “一一发现利维亚的杰洛特,格杀勿论!” 擦拭布的动作停了。 只有一瞬,一个呼吸的间隙。 然后又重新开始擦拭,节奏、力道,分毫不差。 但肩膀那块肌肉已经硬得像块石头。 口號还在重复,像敲进骨头里的钉子。 他举起剑,剑身凑到眼前,像一面狭长的、冰冷的镜子。 烛火在上面晃动,映出一双猫科动物般的金色竖瞳。 靶子。 这张脸,这双眼。 全城最显眼的靶子。 这城市在呼吸著仇恨。 每一块鹅卵石,每一扇紧闭的窗户,都在向他释放著恶意。 他们不需要一个猎魔人来解决瘟疫。 他们只需要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他们要的不是解药,是个替罪羊。 一个怪物,用来献祭,用来平息恐慌。 这念头没来由地冒出来,比剑锋更冷。 “说真的,杰洛特。” 丹德里恩的声音。 诗人正对著一小块碎镜子,跟自己起了皱的衣领较劲。 “別摆出那副表情。比刚从土里爬出来的食尸鬼还难看。天还没塌下来。” 他转过身,声音刻意压低了,却藏不住那股洋洋自得。 “至少,城主府那朵最娇艷的百合,还愿意为我盛开。 伊莲诺拉小姐今天还在抱怨,她父亲现在什么都听那个顾问的。” 丹德里恩撇了撇嘴,模仿著少女的语气。 “叫——.哦,对,德鲁伊莫尔加。 她说那傢伙闻起来,比地窖里长毛的奶酪还噁心。” “沙—— 一声刺耳的摩擦。 杰洛特握著剑柄的手,死死住了。 他缓缓抬头。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金色的眼晴里,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凝聚成形。 光。 针尖一样的光。 “..—你说什么?”” 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乾涩,又沉。 “那个顾问。 他的身份。再说一遍。” “一个德鲁伊啊,叫莫尔加。” 丹德里恩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嚇了一跳,茫然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 如今的贵族不都喜欢找个德鲁伊当顾问吗? 显得自己既尊重古老传统,又亲近自然什么的——” “亲近自然?” 杰洛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令人胆寒的恍然大悟。 “丹德里恩,你这个—天才!” 他猛地站起身,银剑被“鏘”的一声插回鞘中。 “我们正在调查一场由『腐化植物』引发的瘟疫。 而你现在才告诉我,城主的身边就有一个能操控植物的德鲁伊?!” 他向前逼近一步,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在丹德里恩的脑门上敲了一记。 “作为城主顾问。 他有权限,有动机,也有能力將那些东西投放到城市的任何角落!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腐化的植物、被嫁祸的『影狼”、惊慌失措的炼金师瓦莱里乌斯、寻找『暗影魔药』的女吸血鬼· 这些线索此前就像一把散落在桌上的珠子,毫无关联。 现在,“德鲁伊莫尔加”就是串起这一切的那根线。 一个能操控植物的顾问。 一个被全城通缉的我。 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嫁祸。 但他现在在哪? 城主府吗? “梅丽泰莉在上” 丹德里恩终於反应了过来,他那总是带著一丝红润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以为他只是个装神弄鬼,骗取男爵信任的傢伙我没想到—” 他的声音带著颤抖。 “这么说,瓦莱里乌斯在井里扔的那些烂苔蘚。 还有那些人提到的『冰雪新娘”,都可能和这个莫尔加有关?” “不是可能。” 杰洛特的声音冷硬如铁。 “他就是那张网中心的蜘蛛。 我们得准备一下,立刻去找他!” 离开旅店的后门,阴冷潮湿的巷道如同城市的伤口。 杰洛特將兜帽拉得更低,融入墙壁的阴影之中。 而丹德里恩则紧了紧他那华丽却不怎么保暖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他们穿过几条满是积雪和污水的窄巷,最终来到了城主府那高耸的石墙之外。 城主府正门戒备森严,卫兵的数量比往常多了一倍,冰冷的盔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著惨白的光。 杰洛特藏在远处一堆废弃木桶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是唯一的选择。 杰洛特那张脸就是一张行走的悬赏令。 而丹德里恩,儘管同样被官方厌恶,但至少他“吟游诗人”的身份是一层脆弱的、但聊胜於无的偽装。 这是他们不拔剑就能获得情报的唯一机会。 交涉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丹德里恩身上。 诗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他那顏色鲜亮的衣领。 脸上重新掛上了他標誌性的、足以让任何挤奶女工心跳加速的微笑。 他迈著自信的步伐,走向那几名如临大敌的卫兵。 “早上好,先生们。” 他的声音充满了魅力。 “我是丹德里恩,应伊莲诺拉小姐的邀请前来。 可否为我通报一声?” 回答他的,是一个从门后走出的、脸上带著毫不掩饰的轻蔑的男人。 马利克队长。 “丹德里恩?” 马利克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他上下打量著诗人,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令人作呕的爬虫。 “那个到处传唱谎言的戏子。 我不管你是谁的客人,男爵大人下令,府邸戒严,不见任何閒杂人等。”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你这种和变种人混在一起的傢伙。” “马利克队长。” 丹德里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只是个吟游诗人。 我的鲁特琴可不会咬人。 我想您—.” “你的琴不会,但你的朋友会!” 马利克的嗓门像一记耳光。 “滚。” 他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绷得发白。 “带著你的破琴,立刻消失。 否则我就把它砸烂,把你扔进你朋友隔壁的牢房。” 周围的视线,卫兵的,路人的,像针一样扎在丹德里恩脸上。 热气涌上他的面颊。 那些精心准备的辞令、那些无往不利的魅力,此刻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一团屈辱的火。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僵硬地转身,在对方那双充满鄙夷的眼晴注视下,快步离开。 “看来———.外交失败了。” 他溜回到杰洛特藏身的货摊后,声音小得像蚊並叫。 杰洛特没看他。 在丹德里恩开的第一个瞬间,他的狩猎就已经开始。 他贴著墙根移动,像一道影掠过杂物堆,靴底碾过砂砾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一个卫兵转身,一个主妇收回晾晒的衣物。 每一个转瞬即逝的空隙,都被他珠用到极致。 离城主府的侧墙越来越近。 然后,他停下了。 没用的。 丫光灰濛濛的,可也足够照亮任何一个试图穿越空地的人影。 两个卫兵一组,视线像梳丼一样来回刮过每一寸土地。 街对面二楼的窗户开著,任何一个无聊的市弱都可能成为告密者。 就连那几个看似隨意堆放的空酒桶,位置都该死的精准,恰好封死了最后一条可供衝刺的路线。 这不不防御。 这不陷阱。 一个在光丫化日下,就张开大的陷阱。 警报会在他踏出第一步时响起。 他活不过肤秒。 杰洛特无声地后退,退回蛛网般的小巷深处。 旅店房间里,空气是凝固的。 丹德里恩正用一块丝绸心飞地擦拭他的鲁特亥,亥身上多了一道新的划痕。 杰洛特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像一尊石像,凝视著远方那座铜墙铁壁。 线索断了。 篤,篤篤。 敲门声很亻,带著犹豫。 两人猛地对视。 杰洛特的手已经握闻了剑,丹德里恩咽了可唾沫,著脚尖凑到门边。 “谁?” “不我。”一个压低的万声,清脆,又透著紧张。 “伊莲诺拉。” 丹德里恩的眼晴亮了,几乎不扑过去打开了门锁。 一个裹著厚斗篷的身影此了进来。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冻得发白、蜂蜜色金髮的脸。 “外面全不卫兵,” 她语速很快。 “我好不容易才— “小姐。” 杰洛特打断了她,声音从窗边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时间紧迫。 你父亲的顾问,德鲁伊莫尔加,他在府里哪个区域? 书房?还是他自己的实验室?” 伊莲诺拉愣闻了,蓝色的眼晴里写满困惑。 “莫尔加?” 她摇了摇歷。 “他——他已经好几丫没在府邸露面了。” “什么?” 丹德里恩叫出声来。 “可他不城主的顾问!” “不。”伊莲诺拉点歷,神情更加费解。 “但我父亲说,莫尔加正在城外的古老林地,举行一场重要的仪式。” 她努力回忆著。 “为了祈求亏神怜悯,净化古勒塔的瘟疫。 父亲还特批了一大笔物资给他,说我们必须完全信任他—” 她看著眼前两个男人脸上那种混杂著震惊和荒谬的表情,不解地问: “你们—找他做什么?”” 没人回答她。 杰洛特与丹德里恩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 壁炉里,木柴“啪”作响。 丹德里恩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的目光从杰洛特那张阴沉得嚇人的脸上挪开,落到了带来这个消息的少亏身上。 他这才发现,伊莲诺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带来的消息顛覆了一切,可她自己,却像不被抽乾了力气。 低著歷,双手死死绞著裙边,指节泛白。 她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纸一样的苍白。 她不不那个带来情报的密谋者。 她像个迷路的孩丼,亲手推倒了自己世界里的一堵墙,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废墟上。 “伊莲诺拉?” 丹德里恩的声音放低了,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亻柔。 “你怎么了? 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 但你的脸色,看起来像不刚见过水鬼。” 这句问秉,像一个开关。 她猛地抬歷,矢车菊蓝的眼眸里有东西碎了,又重新燃起。 不不希望,不烧掉一切希望后的焦黑。 她几步衝到丹德里恩面前,声音发颤。 “您都看见了,不不吗? 在广场上! 我的父亲—他在用谎言餵养整座城市!” 她的手一住诗人的衣袖,指节收紧,昂贵的料並被得变了形。 “您不伟大的丹德里恩,您的诗歌能唤醒人心,就像《艾丽瑞恩》那样— 写一首歌,一首就够了,让他们看清真相!” 丹德里恩脸上的惊,慢慢沉淀为一种罕见的疲惫。 他个个地,但不容抗拒地,將伊莲诺拉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衣袖上开。 “伊莲诺拉小姐。” 他亻声说,声音里没有了平时的华彩、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歌谣的力量。 它可以点燃爱情,悼念英雄,甚至能推倒王权———” 他顿了顿,看著万孩的眼睛。 “但它填不饱肚丼。 我的亥声,也挡不闻一根刺你的长矛。 在飢饿和恐惧面前,诗歌一钱不值。” 他垂下眼帘。 “你需要一位英雄。 而我,只不个唱颂英雄的人。” 这句秉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伊莲诺拉眼中燃烧的火焰。 伊莲诺拉跟跑后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 她的目光越过诗人,投丑房间的另一歷。 那个白髮的男人,自始至终,沉默如铁。 他正站在一张摊开的旧地图边,俯身研究著什么。 伊莲诺拉深吸了一口气。 她提起裙摆,像走丑断歷台的王后,一步步走到桌前。 “杰洛特大师。” 声音很亻,却带著孤注一掷的重量。 “古勒塔病了。 比瘟疫更可怕的病...不贪婪,不恐惧。 您不屠龙的英雄,怪物的克星。 求您,帮帮我们。” 杰洛特终於从地图上抬起歷。 那双金色的猫眼,在昏暗里像两点燃烧的磷火,没有一丝温度。 “帮你?” 他的声音嘶哑而平淡,每个字都像刀开。 “帮你父亲,把影狼的罪名安在我歷上? 小姐,我不不英雄。 我不全城通缉的恶棍。” 他扯了扯嘴角,那不像个笑容。 “你来找我,不盘算著那五百克朗的赏金。 还不丫真到以为我挥挥手,一切麻烦就能烟消介散?” 这些话,比马珠克的咆哮更伤人。 伊莲诺拉浑身一颤,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丹德里恩的秉语让她失望,而杰洛特的秉语则让她绝望。 她所信奉的一切,诗歌、英雄、道义。 在这一刻被两个她最寄予希望的男人,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彻底击碎。 她站在那,嘴唇翁动,却发不出声音。 那些关於正义、荣誉的词汇,在猎魔人那双看透太多的眼晴注视下。 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伊莲诺拉。” 丹德里恩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 “杰洛特他不不—” “不。” 女孩突然开,打断了他。 她抬起歷,用手背粗暴地抹掉眼泪。 再望杰洛特时,那双蓝色的眼眸里。 丫真与幻想的碎片已被一种新生的、冰冷的火焰取代。 “您说得对,大师。”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英雄不会来,诗歌也救不了任何人。” 她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像在与过去的自己诀別。 “我曾以为,真相会自己浮出水面,像黎明总会到来。” 她抬起歷,直视那双金色的眼睛。 “现在我知道,真相只会沉在最黑的淤泥里,等人去挖。 而黎明,需要有人用刀剑在黑夜里劈开一条路。” 她微微提著裙摆,对著杰洛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眼神却充满挑畔。 “我不不来祈求英雄的。” 她一字一顿,像在宣誓。 “我是来———与恶棍结盟的。” 丹德里恩倒吸一与凉气。 伊莲诺拉的目光死死锁著杰洛特,在那双非人的瞳孔中,她看到了一个不留任何退路的自己的倒影。 “因为在这座城市,只有被称为恶棍的人,才敢去看它最骯脏的脓疮。” “我要知道,这脓疮究竟不什么。 我要知道,我要对抗的,究竟不谁。” 她亻轻提起裙摆,对杰洛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 但那是態,不再不温顺的求助,而不一份不容拒绝的邀请。 “请您带我去看。” “让我看清这个城市真实的模样。” “然后,让我用自己的眼睛决定,不否要与它为敌。” 第119章 124.腐败的祝福 4.4k 第116章 124.腐败的祝福 4.4k 杰洛特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在烛火下闪烁著琥珀色光芒的竖瞳,正一言不发地审视著面前的贵族少女。 他的目光里没有怜悯,也没有评判。 他不是在看一个走投无路、前来哀求的伊莲诺拉·冯·亨德里克。 而是在评估一件刚刚拥有了自我意识的武器。 其价值几何,是否锋利,又会给持握者带来怎样的风险。 他从她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些比眼泪和祈求更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残骸里,重新燃起的火苗。 是动机。 天真是一种特权,杰洛特想。 一旦被现实夺走,剩下的空洞要么被疯狂填满,要么就会凝结成比钢铁更坚硬的东西。 他见过太多前者,而后者——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后者往往能成为最有用的钥匙,或者最致命的匕首。 他终於开口,声音嘶哑,像两块陈年的皮革在摩擦。 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更像是一个最后的警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小姐?” “这条路没有回头路。 你的父亲会把你当成叛徒。 市民会把你当成散播瘟疫的女巫。 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伊莲诺拉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视线。 她当然知道自己还拥有著什么。 財富、头衔、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及那个作为城主之女的、光鲜亮丽的身份。 但在此刻,这些东西在她眼中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双冰冷的眼睛,和他在广场上慷慨激昂地编织谎言的模样。 他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一座用谎言和钢铁铸成的、华丽的笼子。 而我所拥有的一切一一財富、头衔、锦衣玉食。 甚至『伊莲诺拉·冯·亨德里克”这个名字本身,都不过是铸成这座囚笼的、冰冷的金色栏杆。 它们从外面看光鲜亮丽。 但於我而言。 只是囚禁我的道具,是我身上那件无法脱下的囚衣。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种孤注一掷后的、令人心惊的平静。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仿佛亲手推倒了那些栏杆。 杰洛特不再多言。 言语是丹德里恩的武器,不是他的。 他转过身,用一根手指重重地点在桌上摊开的古勒塔地图上,那乾脆的动作便是他的回答。 “你说的林地,在城的哪个方向?” “具体位置。” “梅丽泰莉在上!” 丹德里恩像是像一根被猛然拨动的琴弦,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杰洛特,你疯了吗? 她是个好姑娘! 是亨德里克公爵的女儿! 我们不能把她拖进这种要命的浑水里! 这不是她应该参与的游戏!” 他的反对发自內心,却也掺杂著两种截然不同的忧虑。 一方面,他確实对伊莲诺拉的处境怀著一丝诗人的怜悯和骑士般的保护欲。 另一方面,他更清楚地知道,带著城主的女儿去对抗城主的顾问。 这趟浑水的深度和危险程度,將远远超过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麻烦。 一旦失败,他们的下场会比单独被抓进地牢悽惨一百倍。 伊莲诺拉的目光转向丹德里恩,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悲伤,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曾那么迷恋他歌声中的世界,但现在,那个世界已经碎了。 她冷静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著一种新生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丹德里恩大师,我已经不是那个坐在窗台边,听你唱著远方爱情故事的女孩了。” 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属於她这个年纪的萧索,“诗歌无法阻止谎言,也无法治癒瘟疫。 我已经亲眼见证了这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最后的决定。 “现在,要么和我一起去看这丑陋的真相。 要么·就请留在这里。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为我们谱写一首壮丽的悼词吧。” 这句话像一根鱼骨,精准地卡在了吟游诗人的喉咙里。 丹德里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惊地发现,他诗歌中那位需要被拯救的、永远光彩照人的女主角,已经亲手撕毁了属於她的剧本。 杰洛特的盘问开始了,简洁而高效,像一个外科医生在解剖一具尸体。 “那片林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它在古勒塔的东南方,是一片古老的橡树林。” 伊莲诺拉立刻回答,她的思绪飞快地运转著。 “官方说辞里,那里是祈福圣地。 但小时候听女僕们说过一些民间传说,说那里的根系连著不洁之物,是『被遗忘的坟场』。』 杰洛特的目光没有变化: “莫尔加顾问为什么去那里?” “他说要举行一场『古老的仪式』,用自然之力净化古勒塔的瘟疫。 我父亲亨德里克公爵,非常信任他。” 一提到父亲,她的声音就冷了几分。 “他还给了莫尔加一大批物资,有炼金材料,还有几麻袋用特殊符號標记的我听到他们称之为『肥料” 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一张通行手令,可以在宵禁后自由进出那片区域。” “很好。” 杰洛特转向下一个问题。 “城门都被封了。 怎么出去? “我知道一条路。” 伊莲诺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城南贫民区有段旧城墙,靠近沼泽,年久失修。 那里连接著一条废弃的排污水道,出口就在城外不远的沼泽边。 那里恶臭熏天,守卫最松。” “排污水道?” 丹德里恩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哦,不,梅丽泰莉在上!我这双崭新的鹿皮靴——.”” 杰洛特无视了他的抱怨,直接做出了决定。 “正午换岗时出发,卫兵最疲惫。 丹德里恩,准备食物和水。 伊莲诺拉小姐,你需要换掉这身衣服,它太显眼了。” 在丹德里恩那间狭小的藏身处,伊莲诺拉背过身。 脱下了那身华贵的丝绒长裙,换上了一套丹德里恩不知从哪弄来的、朴素但结实的侍从服。 她用一块灰色的头巾仔细包住自己那头蜂蜜色的金髮。 当她转过身时,那个属於古勒塔城主府的、娇艷的贵族小姐已经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眼神坚定的逃亡者。 午饭的钟声在古勒塔上空迴荡时,三个戴著兜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城市迷宫般的小巷。 杰洛特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轻盈得如同鬼魅,整个身体似乎都融入了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 伊莲诺拉紧隨其后,她紧紧著拳头,紧张得指节发白,但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丹德里恩殿后,他一路走得提心弔胆,好几次都差点被远处巡逻队靴子踏地的声音嚇得叫出声来。 他们终於在贫民区一个堆满垃圾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被藤蔓和污垢掩盖的入口。 人类的城市,无论外表多么光鲜,其根基都埋藏在同样的污秽里。 杰洛特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面无表情地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没过脚踝的污水冰冷刺骨,黏腻的污泥让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包裹了伊莲诺拉,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將那股衝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没过脚踝的污水冰冷刺骨,瞬间浸透了她的靴子。 她能感觉到脚下黏腻滑溜的污泥,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生物上。 在这期间,她的手为了保持平衡,不小心扶在了湿冷的墙壁上。 那滑腻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但她只是缩回手,在同样骯脏的衣服上擦了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不再去看脚下,也不再去想那些令人作呕的细节。 她只是將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那个宽阔的背影上一一锁定在杰洛特那身黑色皮甲的轮廓上。 那成了她在黑暗和恶臭中唯一的光源和坐標。 她一步一步地跟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就是真实,这就是诗歌里永远不会描写的、通往真相的道路。 不知过了多久,当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时,三人都鬆了一口气。 他们从水道的出口钻出,冰冷而潮湿的空气灌入肺中,从未觉得如此清新,他们踏上了城外泥泞的土地,回头望去。 古勒塔高耸的城墙像一头沉默的灰巨兽,將他们的过儿彻底混绝在了另一边。 在伊莲诺拉的指引下,他们向著东南方向的橡树林前进。 冬日午后的荒野寂静得世怕,只有寒风吹染枯1的鸣咽,以及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冻土上的声音。 杰洛特的感官已经完全打开,像一张无形的网,捕捉著周围环境中的每一丝异常。 又跋涉了近一个小时后,杰洛特在一处小山丘的背风坡后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两人蹲伏下来。 他们悄悄爬上山丘顶端,从枯黄的|丛间望下儿。 阴沉的天光下,那片所谓的“祈福林地”呈现你一种令人心悸的病態景象。 林中的橡树形態诡异,粗壮的枝干像垂死挣扎的手臂,以一种有悖常理的角度伸向灰的天空。 整片林地里没有腹何下欠或鸟叫,甚至连风声都仿佛被伍片死寂吞噬了。 林地的中央,隱约透仆一种微弱的、如同沼泽鬼火般的惨绿色光晕,將周围稀薄的雾气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顏。 一股亜合著腐土、化学药剂和某种难以名二的甜腻气味,顺著寒风,执地钻入他们的鼻腔。 杰洛特的手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对身后的两人赠声说道: “看来,伍德鲁伊的『祈福”,需要很多『养料”。” 他们已经抵达了那张阴谋之网的中心。 他们小心翼翼地潜入林地边缘,试图寻找莫尔加或是他的手下留下的踪跡,但伍里空无一人。 除了那些扭曲的树木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只剩下压抑的寂静。 他们找不到腹何营地、脚印或是近期有人活动的跡象,仿佛那个德鲁伊和他的手下已经凭空蒸发了。 伊莲诺拉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困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 “”..—·就是伍里了。”” “父亲说,莫尔加顾问在伍里与自然沟通,祈求女语的怜悯—” 她停顿了一下。 “世是,这里——感觉好压抑。 一点也不像被祝福的地方。” 杰洛特嗅了嗅空气,那双金哲的眼眸扫染一棵树皮完全剥落、枝干像黑的爪子一样扭曲的枯树。 “女神?”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伍里的女语恐怕早就被逼疯了,或者已经逃走了。 你闻到的不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是腐烂和憎恨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值不是祈福,伊莲诺拉小姐。 伍是在酝酿一场规模庞大的诅咒。” “梅丽泰莉在上!” 丹德里恩夸张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伍气味比巨魔的厕所还要可怕! 杰洛特,快看地上!” 杰洛特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儿。在林地中央,一块相对平坦的巨大岩石上,他发现了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用某种黑的粘稠汁液亜合著乾涸的血跡刻画出的、复杂的螺旋二印记。 伊莲诺拉好奇地走近几步,赠声问道: “伍是什么? 某种——祈福的符文吗?” 杰洛特已经蹲下身,他伸仆两根手指,小心地沾起一点早已乾涸凝固的黑哲痕跡,凑到鼻尖闻了闻。 他的脸瞬间变得异常凝重,仿佛看到了某种极为古老而致命的毒蛇。 “恰恰相反。” 他的声音赠沉了下。 “伍是一个古老的德鲁伊復仇印记。 一个“枯萎螺旋”。” 他站起身,目光扫染整个死寂的林地,“在非常古老的年代,当德鲁伊的信仰还没有分裂时,一些极端的派亢会使用伍种印记。 它不是用来祝福的,而是用来『惩罚』一片被他们认为『无世救药地背叛了自然”的土地。 但个印记会像一个毒瘤的根,汲取土地所有的生命力,扭曲生长在伍里的一切。 最终让伍片土地彻底被自然所拋弃,变成一片憎恨生命的诅咒之地。”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个印记上。 “它的风格很古老,至少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 现代的德鲁伊早已摒弃了伍种同归於尽的极端魔法。 你的顾问,莫尔加他不是在祈祷。” 杰洛特转头看向伊莲诺拉,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是在復仇。” 伊莲诺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滚烫起来。 “復仇——?” “一个德鲁伊—向古勒塔復仇? 为什么? 我父亲他—我父亲如此地信腹他— 杰洛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思绪在飞速运转。 “这正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他看著那片惨绿的微光,以及那些如同鬼影般立的扭曲树木,赠声自丞。 一个掌握著古老、禁么魔法的德鲁伊。 一场针对整个城市的復仇。 一场正在蔓延的瘟疫。 还有瓦莱里乌斯那个炼金术士偷偷不入下水道的“腐化植物”。 所有的线索,都像溪流一样,匯入了伍个被称为“祈福林地”的死亡池塘。 但他復仇的对象究竟是谁? 仅仅是蝇德里克公爵? 还是整个古勒塔? 又为什么要用伍种缓慢而阴毒的方式?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縈绕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个德鲁伊,莫尔加,他到底去了哪里? 第120章 125.月光符文锁 5.5k 第117章 125.月光符文锁 5.5k 那两道刻在艾斯卡尔脸上的疤痕,似乎隨著肌肉的放鬆而不再那么狞一丝笑意,对他而言是种奢侈品,此刻却毫不吝嗇地掛在嘴角。 他向前一步,沉重的手掌砸在凯克的肩上,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某种笨拙的肯定。 “別爱上这种安静。” 他的嗓子像是被烟燻过,每一个字都带著砂砾感“外面可没这种好地方让你养伤。” 艾斯卡尔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只容一人爬出的洞口。 那一刻,他眼里的閒適消失了,变回了出鞘的钢。 “歇够了。” “活儿还没干完。” 凯克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圣所。 那光,那纯净的能量,像是还留了一丝暖意在他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他不再去想,迈开腿,跟了上去。 靴子踏出洞口。 温暖的梦境碎了。冰冷的现实一把將他拽了回去。 那股味道,腐烂里混著一丝病態的甜腻,像是要把人的肺都糊住。 凯克几乎要乾呕出来。头顶上水晶簇的光不再是纯白。 而是一种噁心的、明灭不定的紫色,把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扭曲,像是活物。 两个人几乎同时皱起了眉。 剑柄,重新被汗湿的手掌握紧。 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抗议,都在叫囂著回到刚才那个温暖的洞里去。 但他们只能强迫自己,重新適应这片充满恶意的土地。 脚下是乾涸的河床,踩上去,是枯萎黑化的草,发出脆弱的碎裂声。 每一步都踩在警惕上。 艾斯卡尔在前面,他那件厚重的羊皮夹克,在紫光下泛著油腻的光。 他没回头,左手忽然抬起,成了拳头。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手势。 凯克的脚步钉在原地,身体本能地矮了下去,目光刀子一样顺著艾斯卡尔的视线割过去。 百米开外。 一个影子。 一个被深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影子,背对著他们,单膝跪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太远了。 光线又像是活的,不停地晃。 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袍子上的纹。那人就那么跪著,一只没戴手套的手掌按在地上他周围的空气在抖。 凯克眯起眼,猎魔人的感官让他捕捉到了某些不对劲的东西。 一丝丝黑色的、几乎看不见的气流,正朝著那只手掌匯聚,像是被磁石吸附的铁屑。 “艾斯卡尔。” 凯克把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但那股凝重却怎么也压不住。 “是法兰西斯卡提过的那个『园丁”?” “十有八九。” 艾斯卡尔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身影上。 “安静,看他耍什么样。” 那人站了起来。 仪式结束了? 他没回头,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身后百米外的这两个闯入者,不过是两块会呼吸的石头。 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他就那么平静地,一步跨进了旁边的岩石阴影里。 然后,消失了。 没有声音,没有尘土,比一阵风的离去还要安静。 这种安静,比任何怪物的咆哮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两人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足以確认那东西真的走了,才一步步挪了过去。 地面上,只有一个完美的圆形。 圈里的一切,不管是之前枯萎的,还是在紫光下怪异生长的。 全都变成了一撮撮细腻的、冰冷的黑灰。 凯克蹲下,没敢用手碰。他抽出新得的银剑,只用剑尖,轻轻挑起一点。 一股冷意,顺著剑身,闪电般地进他的手臂。 冷。 不是冰的冷,而是一种..虚无。 仿佛那不是灰,而是某种能把生命和温度都吸走的空洞。 “生命力——·没了。” 凯克喃喃自语。 “他是在净化?不对—不对,他是在吞噬。 用一种更野蛮的力量,把这里已经乱七八糟的能量整个吞掉。” 艾斯卡尔的脸阴沉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差不多。” 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菸斗又塞回腰间的皮囊里,眼睛望向那人消失的黑暗深处。 “这傢伙,是个天大的麻烦。”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得在他完成自己的图谋之前,拿到辛达瑞恩之种。 走!” 当他们继续深入,接近一处本应是温室前庭的开阔地时,异变陡生。 几团由腐烂藤蔓和根须纠缠而成的黑影,猛地从两侧枯死的植被丛中蹄出。 用四条扭曲的根须足肢飞速奔跑,直扑二人。 它们的头部是一朵巨大而丑陋的冠,冠中央裂开,露出环状的、细密如针的利齿。 “小心!” 凯克喊一声,却不见丝毫慌乱。 冠猎犬在银剑下十分脆弱,他甚至还想多来几只让自己练练手。 两人几乎没有进行任何交流,长期训练和並肩作战的默契已深入骨髓。 艾斯卡尔侧身让过其中一只冠猎犬的猛扑,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 那柄新得的银剑在他手中一闪,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冠猎犬那两条由根须组成的腿应声而断,断口平得像镜子,墨绿色的汁液喷得到处都是,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凯克则更直接。 另一只猎犬扑来,他不退,反而脚下发力,人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手中的银剑在诡异的紫光下,剑刃上仿佛有微光在流动。 剑尖,精准地送进了那怪物张开的嘴里。 没有阻碍。 剑刃从它后颈贯出,乾净,利落。 他们背靠著背,在十几个呼吸之间,就把这几只杂碎清理乾净。 但谁都没有放鬆,空气里的紧张感反而更浓了。 艾斯卡尔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地面就抖了起来。 轰隆一乾涸的河床中央,泥土猛地向上拱起,像是地里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肿瘤。泥土和烂掉的树根四处飞溅。 一个由肉球和三条粗壮蛇颈组成的怪物,破土而出。 每一条蛇颈的顶端,都顶著一朵。 和刚才那些猎犬一样的,但大了好几倍,巨大,恐怖。 凯克握紧了剑,眼里反而闪过一丝兴奋。 “就知道有大傢伙。” “凯克,看见没?” 艾斯卡尔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这玩意儿就是这鬼地方的核心,又是那帮长耳朵留下的看门狗!不宰了它,別想拿到种子!” 战斗没有预兆。 三朵巨大的,从三个方向,像三条巨蟒,同时咬了过来。 艾斯卡尔低吼一声,左手在身前一划,金色的昆恩法印凭空出现。 其中一朵一头撞在盾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金光碎了。那股力道震得艾斯卡尔手臂发麻,人不受控制地退了半步。 另外两朵已经到了凯克面前。 他猛地向旁边翻滚,一朵几乎是擦著他的头皮过去。 但另一条长颈横扫而来,躲不开了。 冠边缘的利齿划破了他的猎装和皮甲,侧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闷哼一声,顺著那股力道继续翻滚,拉开距离。 “凯克!”艾斯卡尔吼道。 “我拖住两个!你找机会干掉另一个!用伊格尼烧它嘴!” 凯克不用他说第二遍。 他稳住身子,艾斯卡尔的剑术已经缠住了两颗头颅,剑光闪烁。 凯克趁著这个空隙,冲向了第三个目標。 左手,法印,一气呵成。 一道锥形的火焰从他掌心喷出,正中那朵的嘴。 “嘶——!” 那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缩了回去,瓣边缘已经一片焦黑。 它没有再扑上来。 它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气,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它吸了过去。 然后,它朝著凯克刚才站的地方,喷出了一大片浓黄色的粉。 “小心粉!退!” 艾斯卡尔的声音又急又响。 “別吸进去!” 凯克想也没想就向后翻,躲到一根断掉的精灵石柱后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呼吸有点不对劲,那片空气像是变得黏糊糊的。 艾斯卡尔抓住怪物攻击的空档,从腰间摸出个东西,朝著怪物根部的肉球扔了过去。 北风炸弹。 那颗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目標点。 砰! 刺骨的寒气轰然炸开,迅速蔓延。 把周围的地面和几条刚要从土里钻出来的根须,全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那片黄色的粉也被寒气压了下去,沉在地上。 怪物的动作,慢了一拍。 就是现在! 艾斯卡尔的银剑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出,在他面前的那条长颈上,留下了一道深得能看见骨头的伤口。 腐臭的、脓一样的汁液喷了出来。 凯克早已在等这个机会。 他从石柱后猛地衝出,银剑上,一层不祥的血红色气雾瞬间浮现。 他看准了刚才被伊格尼烧伤的那朵,用尽全力,挥出了阿尔德衝击斩。 一道血红色的剑气脱手而出,带著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斩在了那条长颈上。 “砰!” 剑气在碰到目標的瞬间炸开。 无数细小的血能尖刺,穿透了它坚韧的表皮,深深扎进肉里。 那条长颈剧烈地抖了起来,巨大的冠无力地垂下,像是断了线的木偶。 “——! 7 母体发出愤怒的、震得人耳朵发聋的尖叫。 它根部的几个孢子囊突然破裂,滚出了三只体型略小的冠猎犬,嘶吼著冲向两人。 “先杀小的!” 艾斯卡尔立刻吼道,声音冷静得嚇人。 凯克扭头看他。 “你拖一下,我用焚风!” 艾斯卡尔没回话,只是用剑,灵巧地挡住了一只。凯克则冷静地后退两步,给自己留出投掷的空间。 那颗焚风炸弹,被他扔进了另外两只猎犬的中间。 火焰轰然爆开,一瞬间就把它们吞了,烧成了两截扭曲的焦炭。 凯克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回身,出剑,解决了艾斯卡尔面前的最后一只。 但情况更糟了。 母体,疯了。 它不顾一切地朝四周喷出大片大片的粉,那令人作呕的黄色几乎要將整个空间填满。同时,它根部的那些孢子囊,一个接一个地鼓了起来,眼看就要爆开。 “该死!” 艾斯卡尔为了掩护正在躲避粉的凯克,慢了一步。 一条藏在地下的根须猛地钻出土,像条粗壮的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后背上。 “呢!” 艾斯卡尔整个人向前扑了几步,几乎跪倒。一丝血从他嘴角渗了出来。 他只是用左手背胡乱抹了一下,反手又扔出一颗炸弹,將两只刚刚追上来的小崽子卷进了火里。 两个人都掛了彩,力气也快耗干了。 “翠绿之刃”的药效正在退去,那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像是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他们隔著那狂乱舞动的怪物,对视了一眼。 一个眼神就够了。 速战速决! 艾斯卡尔怒吼一声,主动冲了上去。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把一切都压在了剑上。那剑势,像狂风,像暴雨,死死地缠住了仅剩的两朵还能动的。 他是在给凯克创造机会。 凯克深吸一口气,身体里那股不属於他自己的力量,被催动到了极限。 暗影穿梭! 他的身影,融进了地上那些扭曲舞动的影子里,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了怪物巨大的肉球后面。 一个绝对的死角。 他双手握紧银剑,把身体里剩下的所有力气。 把血管里沸腾的血能,一点不留地,全部灌了进去。 然后,用尽全力,將剑,狠狠地捅进了那个还在不断搏动的巨大肉球里! “噗一—!” 银剑,连剑柄都陷了进去。 怪物发出了它最后的悲鸣,那声音悽厉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三条长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结束了。 广场上,只剩下怪物腥臭的残骸,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艾斯卡尔单手拄著剑,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后背的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刀割,疼得他站不起来。 另一边,凯克也单膝跪著,手死死按著侧腹的伤口。 汗水和血,已经把他的猎装浸透了,深灰色的布料变成了难看的黑色。 “呼—呼— 艾斯卡尔从腰带上摸出一瓶燕子,拔掉木塞,一口灌了下去。 药剂带来的清凉感开始在他体內扩散,缓解著伤痛。 “总算—.—·解决了。 你怎么样?” “还活著— 凯克牙咧嘴地试图站起来,但侧腹伤口传来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鲜血已经渗透了厚实的猎装,在地上积起一小摊。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那堆巨大的、正在迅速枯萎的怪物残骸上。 那墨绿色的汁液还在从创口不断流出,散发著腐化能量与植物清新味道混合的诡异气息。 凯克舔了舔嘴角,感觉那个东西好像挺好喝的。 不知道是不是抹茶味道的凯克用剑支撑著自己,艰难地爬到那堆残骸旁。 他埋下头,覆盖在那不断渗出汁液的巨大伤口上。 一股冰冷的、带著草木腐臭味的生命残渣。 顺著他的口腔,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內。 凯克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起来。 撕裂的肌肉纤维在迅速连接,破损的皮肤边缘也开始生长、癒合。 虽然无法瞬间痊癒,但流血却止住了,剧痛也迅速转为可以忍受的钝痛。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抬起了沾满黏液的脸。 他感觉好多了。 他这才用剑撑著自己站了起来。 看向同样在喘息的艾斯卡尔,用关切的语气掩盖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艾斯卡尔,你的伤?” 艾斯卡尔看了一眼凯克脸上的粘液,有些见怪不怪的摇头。 “没事,老毛病了。” 凯克喘著粗气,挪到艾斯卡尔身边,伸出手。 艾斯卡尔借著他的力,在一声压抑的痛哼中,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走,去看看那扇门。” 他们像两个坏掉的木偶。 一个架著另一个,一瘤一拐地,把混著血和泥的脚印,一路拖到了那扇门前。 门是白色的。一种不知道什么石头,在紫光下依然洁白,仿佛连尘埃都不愿意落在上面。 上面刻满了纹,是精灵的手笔,每一条线都像是活的,充满了某种自然的韵律。 但艾斯卡尔的眼晴,只盯著门中央那个圆形的、像是月亮一样的东西。 一个由无数月亮石和金属符文组成的锁。 他凑了过去,布满老茧的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符文,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解剖什么怪物。 “上古语。” 他嘶哑地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像耳语,“高等精灵的写法——老掉牙的玩意儿。”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发著柔光的石头。 “月亮石。纯度高得嚇人。 这么多凑在一起,到了晚上能聚起一股不得了的力量。” 他的视线在那些符文上跳跃,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是封印。 旁边这个跟光有关係整个东西。 就是用这些石头当力气,去驱动这些符文,锁住这扇门。” 艾斯卡尔退后一步,抱著胳膊,从头到脚打量著那扇门。 “一个月光符文锁。” 他最后下了结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该死,精灵总爱搞这些里胡哨又麻烦的玩意儿。” 凯克听著,也想帮忙。他努力想看清那些符文,想把它们记在脑子里。 但他的视线刚一聚焦,那些符文就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眼前疯狂地跳动、旋转。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刚吸来的那点能量,根本不够填补身体的亏空。 凯克猛地甩了甩头,想把那股晕眩甩出去,但只是让情况更糟了。 “不行了—” 他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疲惫。 “艾斯卡我头晕看不清” 艾斯卡尔转过头,凯克的脸色和这扇门一样白。 他又感觉了一下自己后背火辣辣的刺痛。 他伸出手,在那年轻人的肩膀上拍了拍,手掌粗糙,动作却很稳。 “知道了。” “我们都掛了彩,力气也榨乾了。 现在去琢磨这要命的锁,只会把事情搞砸。”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语气不容置疑。 “它又不会长腿跑了。” “先上去。 休息,冥想,把伤养好。 今天开了路,还干掉一个大傢伙,已经算贏了。 明天,等我们都缓过劲来,再下来收拾它。” 凯克看著艾斯卡尔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胸口翻腾的噁心感和疲惫,似乎也被这股平静镇住了一些。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再多话。 两个人重新架起彼此,拖著一身的伤,一身的疲惫,转身离开。 那沉重的脚步声,在这片刚刚经歷过死斗的空地上,被无限放大。 他们朝著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上挪。 第121章 126.毒脉迴响 8.1k 第118章 126.毒脉迴响 8.1k 回归之路,比来时更加漫长。 凛冽的寒风从死寂的林地间穿行而过,捲起地面的枯叶,发出阵阵悽厉的哨音。 那声音像是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让本就凝重的气氛又添了几分阴森。 丹德里恩不再哼唱他那些即兴的小调了。 他只是裹紧了华丽外套的领口,快步跟在杰洛特身后,靴子踩在冻硬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猎魔人的步伐依旧沉稳,但他的感官却像一张绷紧的网,捕捉著周围环境里每一丝微弱的敌意。 走在中间的伊莲诺拉,她不再对荒野的广阔感到新奇,也不再对潜藏的危险感到恐惧。 她的思绪完全被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以及父亲在广场上那张慷慨激昂,却又无比虚偽的脸庞所占据。 她曾以为,高耸的城墙是束缚她的牢笼,而城外的世界是充满浪漫与自由的诗篇。 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牢笼,是用谎言和自欺欺人构筑的。 无论走到哪里,它都如影隨形。 当古勒塔那灰色的城墙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丹德里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隨即又垮下了脸。 “梅丽泰莉在上,总算回来了。” 他揉著自己酸痛的小腿,看向杰洛特“我们怎么进去?正门肯定不行。 马利克那傢伙现在大概想把所有白头髮的男人都掛在城楼上示眾。” 杰洛特停下脚步,金色的竖瞳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锐利。 他遥望著城墙上明显增多的火把和巡逻队。 片刻后,目光移向了来时的方向一一那片散发著恶臭的沼泽地。 “正门是个陷阱。” 他的声音简洁而冰冷。 “马利克在找我。 他也在找藉口向全城展示他的权威。 任何试图靠近大门的可疑人物,都会被当成我的同党。” “那———.那我们——” 丹德里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杰洛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 唯一的选择,就是再次忍受那条他们刚刚逃离的、充满污秽的排污水道。 伊莲诺拉看著那个隱蔽的洞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不適。 “走吧。” 她说,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 “我们必须回去。” 这次返回,对伊莲诺拉而言,感受截然不同。 黑暗与恶臭依旧,但她不再仅仅是忍受著物理上的不適。 去时,这里是她逃离虚偽牢笼的序曲; 回来时,却是她主动踏入罪恶毒潭的觉悟。 冰冷的污水漫过她的脚踝,她仿佛能感觉到其中溶解的,不仅仅是城市的污秽。 还有莫尔加那极端的仇恨,以及“灰木病”受害者们无声的哀嚎。 这就是古勒塔的血脉她的內心一片冰冷。 一条被投餵了毒药和诅咒的动脉。 日夜不息地流淌在我每天走过的石板路下,流淌在那些欢笑、爭吵、为生活奔波的市民脚下。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她的表情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悲伤。那是一种在目睹了巨大真相后,所有情绪都被燃尽后留下的、可怕的空洞与决意。 这种平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令人不安。 三人成功从贫民区的出口返回城內。 夜幕已经降临,古勒塔的小巷成了被月光和阴影分割的棋盘。 杰洛特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在前领路。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环境的精准判断。 伊莲诺拉紧隨其后,学著他的样子,將身体隱入最深的阴影中。 只有丹德里恩显得有些笨拙,他华丽的靴子踩在一块鬆动的石板上,发出“咔噠”一声轻响。 “安静。” 杰洛特头也不回地低声警告。 突然,前方巷口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靴声,伴隨著甲冑的摩擦声。 “快!” 杰洛特低喝一声,闪身躲进一个堆满空木桶的狭窄凹陷处。 伊莲诺拉和丹德里恩立刻跟了进去。 三人紧紧贴著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 一队卫兵举著火把从巷口走过,其中一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烦死了! 马利克队长简直是疯了。 让我们一整晚都在这些臭水沟一样的小巷里转悠。 那个白毛的猎魔人难道还会躲在垃圾堆里不成?” “闭嘴!你想被队长听到,然后派去清理马吗?” 另一人呵斥道。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加强巡逻是应该的。 你最好祈祷別真的撞上那个『影狼”。” 靴声渐渐远去。 丹德里恩靠著墙,夸张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说: “我的心刚才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为他们唱一首讚歌。 杰洛特,马利克看来是被逼急了。” “被逼急的野兽最危险。” 杰洛特简单地回应。 確认安全后,他再次动身。 “我们离瓦莱里乌斯的店不远了,跟上。”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最后两条小巷。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草药与硫磺的化学气味渐渐浓郁起来。 最终,他们抵达了瓦莱里乌斯炼金店那条脏乱的后巷。 巷子里堆满了废弃的药渣和破损的堆堝,空气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不悦的酸味。 他们隱在阴影里,静静地等待著。 没过多久,店铺的后门“哎呀”一声打开了。 学徒里奥提著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木桶,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紧张和疲惫。 当他正要穿过巷子时,阴影中的三个人影让他瞬间定在了原地。 特別是杰洛特那身標誌性的装束和醒目的白髮,更是让他嚇得魂飞魄散。 木桶“眶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要逃回店內並大声呼救。 “別紧张,年轻人! 我们只是想问个路丹德里恩立刻上前一步,用他最浮夸和无害的语气试图安抚但杰洛特根本不给他喊叫的机会。 他身形一闪,已经堵在了里奥和门之间。 他没有拔剑,只是伸出一只手,对著学徒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做了一个极其细微而复杂的手势。 里奥即將脱口而出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他身体的剧烈颤抖也奇蹟般地平復下来,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和顺从。 杰洛特的声音低沉而具有压迫感,仿佛直接在里奥的脑海中响起。 “桶里是什么?” “是—..是师傅的.种特殊的肥料.—” 里奥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睛不敢直视猎魔人。 “你要把它倒在哪儿?” 杰洛特继续追问。 “皮匠区那里的一口老井—师傅让我每天都去” “你师傅知道那些腐烂的植物是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师傅只说是被一个像鬼一样的德鲁伊逼的!” 里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在法印的压力下,他把所有恐惧都倾泻了出来。 “那个德鲁伊威胁师傅的命! 让他必须处理那些东西·师傅他很害怕! 他之所以——之所以陷害您,是—是想让卫兵把城里搅乱。 希望那个德鲁伊能——能分心,放过他!” 在里奥被杰洛特打发走,並用法印让他忘记刚才的对话后,丹德里恩看向猎魔人。 “皮匠区? 那地方可不近,而且臭气熏天。 我们真的要去?” “他找到了城市的血管。” 杰洛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伊莲诺拉。 “我们得亲眼去看看。” 从炼金店所在的商业区到皮匠区,要穿过大半个贫民窟。 空气中的气味也逐渐从化学药剂的刺鼻,变成了皮革制时特有的酸腐味和动物脂肪的腥臭。 但是杰洛特还记得昨天和那只女吸血鬼打斗时的场面,所以他们很顺利的找到了那口井。 井口由粗糙的石头砌成,周围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一股不祥的、混合著腐烂与下水道气息的恶臭从井內散发出来。 杰洛特蹲下身,指著井口边缘一小片不起眼的、仿佛被烧焦的黑色苔蘚。 “看这里。” 他对伊莲诺拉说。 “你觉得它眼熟吗?” 伊莲诺拉强忍著胃里的噁心,仔细辨认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和城外林地里那些枯树上的东西一模一样!” 她颤抖著说。 “他他把那些被诅咒的东西扔进了井里?” “这口井,连通著古勒塔的下水道。” 杰洛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他正在通过这里,给所有人餵食他的仇恨。 “灰木病”不是天灾,伊莲诺拉。 这是一场持续了很久的谋杀。” “谋杀—”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刺入了伊莲诺拉的心臟。 她看著那口深不见底的毒井,浑身冰冷。 丹德里恩歌谣里那些浪漫的冒险,父亲口中那些冠冕堂皇的荣誉,在这一刻都碎成了粉。 诗歌里没有这些。 父亲的教诲里也没有。我所骄傲的一切,都建立在这口航脏、淬毒的井上。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直以来困住她的那座名为“天真”的牢笼,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城主小姐,也不再是那个等待英雄拯救的诗篇主角。 她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异常明亮。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答案。 城主府的档案室。” “伊莲诺拉,你疯了吗?” 丹德里恩立刻反驳,声音因急切而压得很低。 “马利克现在把城主府围得像个铁桶! 你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他是对的。” 杰洛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风险很高。 一旦被你父亲发现你在调查他极力掩盖的事情,后果—..” “什么都不做的风险更高。” 伊莲诺拉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这正是我唯一的优势。 我可以回去,扮演一个受惊后归家的、顺从的女儿。 他不会怀疑我的。” 丹德里恩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伊莲诺拉那双燃烧著决心的眼睛,他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陷入了沉思。 一抹自负的弧度爬上他的嘴角,几乎是那张脸的一部分。 “好吧,既然我们的女主角执意要闯龙穴——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轻巧地一拨,仿佛正抚著一具无形的鲁特琴。 “那她总归需要最华丽的伴奏,来盖过自己的脚步声,对不对?” 他眼珠一转,那点子鬼主意几乎要从里面跳出来。 “城主府附近有家『雄狮之吼”,里面的酒客有些品味。 我想,一首关於『贞洁少女与凶猛狮鷲”的即兴悲歌足够让整条街的巡逻卫兵都挤破脑袋,只为抢个好位置听上一段。 我能爭取到一点时间。 杰洛特只是看著他,那双非人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 最终,下頜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点头。 “我在外面接应。” 他的声音像是磨刀石刮过剑刃,“计划有变,或你没按时出来,我会进去。” 没有更多的话。 也不需要。 i 伊莲诺拉的“回归”並未掀起波澜,正如预料。 宅邸里的空气闻起来和往日一样,混著蜂蜡与百合的香气,沉闷而昂贵。 就在她著脚,裙摆几乎贴著墙根,试图溜回自己房间时,一个声音把她钉在了原地。 书房的门半掩著,里面的黑暗比走廊更深。 “进来。” 声音是冷的。 她的父亲,亨德里克男爵,没有坐在他那张巨大如陵墓的书桌后面。 他背对著她。 一道俯瞰著领地的、僵硬的剪影,嵌在落地窗格里。 窗外,夜色与恐慌正將他的城市慢慢消化。 他甚至没回头。 “一场幼稚的离家出走,” 他说,像在陈述天气。 “一场荒谬的冒险。” 平静无波。仿佛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你看到了什么? 伊莲诺拉。诗歌里的自由? 还是现实一一那头你永远逃不掉的野兽?” “我看到了您的冷酷!和谎言!” 声音衝出喉咙,比她预想的更尖利,也更颤抖。 亨德里克终於转过身。很慢。 他脸上没有怒气。 恰恰相反,一丝近乎怜悯的笑意在他唇边勾勒开来。 “谎言?不,孩子。” 他朝她走了一步,脚下厚重的地毯吞噬了所有声响。 “那是弱者为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所起的另一个名字。 而我,是创造现实的那个。” 又一步。 他的目光像把外科医生的手术刀,要把她的皮肤、血肉、连同那点可怜的勇气一併剖开。 “你迷恋那个歌匠,因为他把丑陋的现实编进好听的歌里。 而我,在教你怎么碾碎那些歌,让你看清楚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见的混乱,只是在为一座更坚固的堡垒清理地基。 一座不再需要用谎言和诗歌粉饰的堡垒。 他伸出手,伊莲诺拉甚至能感到那只手带来的寒气。 但它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蔑地挥了挥,像在驱赶一只飞蛾。 “回你的房间。 想清楚,你是想活在那些一戳就破的童话里,还是学著看懂这个世界的规矩。 然后,和我一起制定它。” 这比任何训斥都更让她发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湿冷的寒意。 他不是在生气。 他是在—“教导”。 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扭曲的逻辑。 一个闹脾气的女儿,在他那庞大计划的齿轮前,无足轻重。 夜深了。 远处,“雄狮之吼”的方向,第一声鲁特琴的高亢拨弦穿透了夜幕。 丹德里恩开场了。 伊莲诺拉的呼吸屏住,贴著墙壁滑出房间。 走廊里舖著她踩了十几年的昂贵地毯,每一种纹她都认得。 墙上掛著先祖们的肖像,他们的眼睛在烛光里油亮而沉寂。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 可那温暖的烛光,现在只让她觉得虚假。 僕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过去是无聊的背景。 现在却像一根根绷紧的弦,隨时会因她一个错误的脚步而发出警报。 丹德里恩的歌声飘来,时而激昂,时而悲戚。 像一张无形的网,將府邸內外的耳朵都牢牢捕获,伊莲诺拉能听见庭院里,卫兵们被吸引过去的低声议论和脚步声。 就是现在。 她抓住这个空隙,从裙下摸出备用的黄铜钥匙,插进通往档案室的那扇厚重橡木门。 锁舌退回的“咔噠”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股混合著旧羊皮纸和陈腐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几欲咳嗽。 这里是她童年的禁地,如今却成了唯一的圣坛。 她点燃隨身带来的蜡烛,微弱的光在成排高耸的卷宗架间,投下摇曳不定的、怪物般的巨大阴影。 她刚往里走了两步。 心臟,骤然一停。 在档案室最深处的阴影里,站著一个人。 一个瘦高的身影。 静静地,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 是阿勒里克大师一一城主府的手抄房总管,父亲最信任的印信官。 他发现她了。 阿勒里克看著她,眼神复杂。 有担忧,也有一丝瞭然。 他先开了口,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我的女士,夜深了。 您不该在这里。” 伊莲诺拉握紧烛台,冰冷的金属得她指节发白。 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画面却在空白中炸开: 那个总能变戏法似的,从宽大袖口里掏出异国玩偶的沉默男人; 那个在她读不懂诗歌而苦恼时,会用粗劣的木偶讲故事为她解闷的文书; 那个在她被父亲斥责后,悄悄送来一杯温牛奶的男人隨著她长大,他们之间只剩下礼节性的问候。 他成了恪尽职守的印信官,她是活在歌谣里的城主之女。 可记忆里那份不带任何目的的温暖,是真真切切的。 很多时候,伊莲诺拉都觉得,眼前这个不苟言言笑的男人,比血缘上的那个,更像一位父亲。 在这座爬满谎言的冰冷府邸里,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带著墨水和旧纸气味的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选择赌上一切,赌上这位在她童年中唯一给予她温暖的长者的良知。 “我不是来找诗集的,阿勒里克大师。” 声音发颤,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清晰地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和同伴在调查城里的灰木病。 我们发现那不是瘟疫,而是一个人为的诅咒。 是父亲身边的那个德鲁伊顾问,莫尔加——他在向古勒塔復仇。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仇恨从何而来? 我必须找到答案。 档案室里,有没有任何关於他,或者关於东部那片林地的旧记录? 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线索?” “同伴”这个词,让阿勒里克眼中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惊讶,隨即被一种沉重的,几乎是疲惫的悲哀淹没。 他嘆了口气。 那声嘆息,不像嘆息。 更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积压了数十年,终於找到了一个裂口,乾涩地漏了出来。 “我等这个问题。”他轻声说,“等了很多年了。” 伊莲诺拉紧绷的脊背,在那一刻忽然就鬆了。 阿勒里克转过身,示意她跟上。 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像一个沉默的引路人。 “您是对的,小姐。 那份仇恨的根源,就埋在那片东部林地里。 但您用常规的方法是找不到的。”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 “所有关於那片林地的公开卷宗,比如城市扩建计划、木材徵用报告— 全都是写给好奇者的幌子。” “真正的帐目。”他停下脚步。 “被藏在了另一本帐本里。” 他领著她,绕过一排排顶到天板的书架,来到最底层一个被杂物完全遮蔽的角落。 他蹲下身,挪开几个积灰的木箱,露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旧皮盒。 “比如这个。” 他用袖子擦去盒盖上的灰,一行几乎褪色的標籤露了出来。 《东部林地资產爭议》。 一个足以让任何学者都打哈欠的名字。 伊莲诺拉的心臟在肋骨下剧烈地衝撞。 “要知道,”阿勒里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最深的罪恶,往往就藏在最枯燥的官样文章里。” 伊莲诺拉的心臟在肋骨下剧烈地衝撞。 她看著他打开皮盒,从一叠文件中小心翼翼地抽出最关键的一页附录,递过来。 那张泛黄的纸,轻飘飘的,入手却重若千斤。 她颤抖著手接过,凑到烛光下。 《东部林地清理行动报告》。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徵兆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不是因为悲伤。 是在无尽的冰冷中,终於触到了一丝真实的、带著体温的信任。 她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几乎是扑进了那个瘦削的怀抱里。 阿勒里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隨即,一只手抬起来,笨拙地,非常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谢谢你——·阿勒里克” 伊莲诺拉的脸埋在他那带著墨水和尘埃气味的袍子里,声音被堵得含混不清。 “一直以来—谢谢你。” “快走吧,我的女士。” 阿勒里克温和地,却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將她轻轻推开。 “他们还在等您。 真相很沉重,得有勇敢的人来扛。 弗在,您任是那个人。” 他將皮盒放回原处,用一块抹布细致地擦去所有痕跡,然后退后一步,融进了黑暗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弃的钟楼里,夜风从墙壁的破洞里灌进来,呼啸著,捲起地上的鸽辽粪和尘土。 伊莲诺拉在阴影里武开那张纸。 她的呼吸几乎停了。 指尖因为用力而没有一丝血色。 “我找到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丫德里恩—你看—” 丹德里恩凑过来,借著窗外那道吝音的月光,眯起眼。 褪色的字跡像一行行模糊的幽灵。他一字一句地,低声念了出来: “衝突意外伤亡名单——” 他的声音顿住了,不是震惊。 而是一种属於吟游诗人的、对这种毫无美感的官僚词汇的本能厌恶。 他继续往下念。 “.—艾拉·莫尔加—莫娜·莫·尔·加.———” 当他的目光落在莫娜名字后面那个小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年龄標註上时,他猛地抬起了头。 规上標誌性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鄙夷和噁心的复杂神情。 “梅丽泰莉在上— 他低声诅咒道。 “这不是一首悲歌,杰洛特。 悲歌里有命运,有抗爭,有诗意。 这——这是一份屠夫的帐单,一份用最冷漠的墨水写任的、航脏的会计帐目。” 伊莲诺拉的视毫继续向下,扫过那段用冰冷、公式化的语言记录的文字。 她没有念出来,但那些字眼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关於东部林地所有增爭议之最终处理报告根据老男爵指令。 为保障城市未来之商业乍划与木材供给,对盘踞林地之德鲁伊及相关人员进行驱逐— 行动遭遇『顽固抵抗”为维持卫队增威,採取『必要武力”””.. 最终,『障碍”被除,林地资產被顺利接收—” 伊莲诺拉猛地抬起头,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泪水混合著愤怒、羞耻和巨大的悲伤夺眶而出。 “这上面写的都是谎言!” 她几乎是哭喊著对杰洛特和丫德里恩说。 “这根本不是也么『衝突”! 报告里说,艾拉是一位草药医师,她只是想保护他们赖以为生的草药园! 而莫娜——他们的女儿,名单上登记的年龄—.她才六岁!” 她刃抖地指著那张记录著她家族“功绩”的纸。 “我的祖父——为了扩建城市,为了那些所谓的『优质木材”,他把他们称作『占据土地的野人”! 卫队在『理”时杀害了他们——任因为他们不肯离开自己的家!” 她说到这里,声音因为激动而中断,只能用伶元胡乱地抹去规上的泪水。 杰洛特从更深的阴影中走出,他沉默地听完了这一切。 此刻,他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酷,像是在为这段被尘瓷三十年的血案,下达最终的判词。 “所以,他用亥座城市作为祭品,来为他的家人復仇。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德鲁伊,而是一个用三十年时间准备葬礼的復仇者。” 伊莲诺拉握紧了拳头。 泪水终於无法抑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的语气却无比坚决。 “我要阻止他。 我不只是亩德里克的女儿,我是古勒塔的市民。 这座城市,不该成为他復仇的陪葬品。” 杰洛特看著她,看著这个在短短几天內,仿佛被彻底重塑的女孩。 她变了。 那场烧毁了她天真世界的火,正在將她锻造成一种全新的东西。 一种更锋利,也更易碎的东西。 “你会被卷进去,彻底地。” 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伊莲诺拉直视著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天真的蓝色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意。 “我已经进来了,杰洛特大师。” “杰洛特看著她,看著这个在短短一天內,仿佛被彻底重塑的女孩。 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父亲,亩德里克男爵。 他知道这件事吗?” 伊莲诺拉愣住了,隨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撰住了她。 她想起父亲在书房里那冰冷的言辞,想起他在广场上將一切推给“影狼”时的熟练与从容。 一阵寒意从她的脊椎升起。 “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確定。 “但他一直说,维持古勒塔的『和平与繁荣”是亩德里克家族的最高荣誉或许,为了这份『荣誉”,他——”” “他选择了掩盖。” 杰洛特替她说完了结论。 “这任能解释他为何如此急於找一个替罪羊。 他害怕的可能不只是瘟疫,更是瘟疫元后那个能揭开家族丑闻的亡魂。” “梅丽泰莉在上—— 丫德里恩脸色发白地低语。 “那么这个准备了三十年葬礼的復仇者,他弗在到底在哪里? 他不可能永远躲在林辽里。” “不,他不会躲著。” 杰洛特转向城市灯火最密集的下向,目光锐利。 “他的『毒药”已经通过城市的血管流欠全身,弗在只差最后一步。 要完成这种乍模的散播,光靠一个被胁迫的瓦莱里乌斯是远远不够的。 他业要一个庞大、高效,且能从混乱中获利的帮伶网络。” 他停顿了一下,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寒光。 “城里的炼金公会。 还有谁比他们更適合这个展色? 莫尔加的毫索,很可能任在公会会长那里。 我要去找蛛网的另一头。 第122章 127.古勒塔的影狼 第119章 127.古勒塔的影狼 昏黄的暮色为古勒塔城镀上了一层病態的金色。 街道比往日更显萧索,湿漉漉的石板路映著惨澹的天光,稀少的行人总是低著头匆匆走过,空气中瀰漫著压抑与猜忌。 艾斯卡尔和凯克一前一后地走看,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凯克穿著那身深灰色的猎装,脸色有些发白。 一只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腹部,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跟跪。 他体內的腐化能量如同翻江倒海,带来一阵阵绞痛。 “赶快回去,我肚子好痛!” 他催促道,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变形。 走在前面的艾斯卡尔,身上那件翻领夹克似乎也无法掩盖他轻快的步伐。 他甚至还用靴子跟,在石板路上敲打著不成调的节拍,一扫连日来的阴鬱。 听到学徒的抱怨,他回过头,脸上带著一丝好笑的神情。 “谁让你天天看到什么都想吸一口。 连腐化的怪物都敢直接下口,现在吃坏肚子了吧?” 话语里是责备,但那轻鬆的语调更像是一种调侃。 两人终於抵达了铁匠铺的门口。 艾斯卡尔停下脚步他的脸上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和温柔,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我要去找莎乐美了。 你晚饭自己解决吧。” 凯克痛得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地朝师傅摆了摆手。 便迫不及待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头冲了进去。 艾斯卡尔看著凯克的背影,无奈地笑著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这小子,一天天的可真不让人省心。” 隨后,他转过身,將菸斗揣回怀里,向著“莎乐美之息”的方向走去。 他哼著不成调的歌,那轻快的脚步仿佛踩著某种愉悦的韵律,很快便消失在昏黄的巷口。 凯克衝进铁匠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通往目標的模糊障碍。 他几乎是横衝直撞地穿过工坊,一头扎进了后院的厕所。 十几分钟后,他才扶著墙壁,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毒抗还是不够高,区区腐化植物的汁液都能让自己上吐下泻。 生理上的痛苦缓解后,被屏蔽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 周围很安静,一种属於傍晚收工后的、令人安心的寧静。 凯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腹中的绞痛消失后,一种回家的安逸感涌上心头。 他穿过熟悉的工坊,那座巨大的熔炉安静地沉睡著,仿佛一位结束了一天辛劳的巨人。 空气中,似乎还瀰漫著淡淡的、好闻的煤炭与钢铁的余味。 往日的这个时候,赛隆大叔应该正赤著膀子。 用他那雷神般的锤子敲打著烧红的铁胚,发出“当!当!”的、富有生命力的声响。 而安雅阿姨应该在厨房里忙碌,燉肉的香气会飘满整个屋子,艾比则会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围看所有人嘰嘰喳喳· 想到这里,凯克甚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几乎已经闻到了那燉肉的浓香和安雅阿姨刚出炉的麦饼味道。 甚至仿佛听见了艾比在起居室里缠著莉娜讲故事的清脆笑声。 “今天这么安静,难道是给我留了什么惊喜?” 他带著一丝好奇和期待,加快脚步,走向那扇唯一亮著灯的后院起居室。 门虚掩著,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温暖地溢出,像一小滩融化的蜂蜜,將门框都染上了柔和的顏色。 那光芒驱散了院中的昏暗,也照亮了凯克心中的归途,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將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一股异样的气味忽然钻入鼻腔。 它突兀地、霸道地衝散了他想像中所有温暖的香气,是一种甜腻的、如同潮湿木头在暗处腐烂的气味。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那气味中还夹杂著一丝他极为熟悉的。 来自“沉睡园”的,腐化植物的腥气! 他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 温暖的期待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门虚掩著,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却显得毫无暖意,反而像一个冰冷陷阱的入口。 凯克推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而是一片狼藉。 一张木凳翻倒在地,一只喝水的陶杯摔得粉碎,清水在粗糙的木地板上晕开一个深色的、仿佛伤疤般的印记。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了赛隆。 那个魁梧如磐石的铁匠,此刻像一座被强行推倒的雕像,无力地靠在床沿。 他身上那件熟悉的皮围裙沾满了尘土,平日里充满力量的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一动不动。 在赛隆身旁,是蜷缩成一团的安雅。 她平时总是温柔地为家人整理衣物、端上热汤的手,此刻无力地摊开在冰冷的地上,掌心朝上。 凯克的视线艰难地越过他们,心猛地一抽。 在床脚边,小小的艾比脸朝下趴著。 她从不离身的、母亲亲手为她雕刻的那个木头娃娃。 从她鬆开的手指旁滚落,静静地躺在一边,脸对著门口,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最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僵硬地投向了床上。 莉娜。 少女的脸庞一半是往日的苍白。 而另一半,从脸颊到太阳穴,则被一层灰褐色的、布满龟裂纹路的木质皮肤所覆盖。 那不是疤痕,更像.—..—.树皮。 在摇曳的灯火下,那层“树皮”泛著死沉的光泽,仿佛正在缓慢地、无情地吞噬著她仅剩的生命。 凯克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 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我明明才把莉娜救回来— 一个更恐怖、更具讽刺意味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昨天注入的、属於他自己的生命力,难道反而成了催生这片“死亡树皮”的沃土? 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坠入了一口冰窖,连呼吸都带著冰碴,刺痛著他的肺。 凯克几乎是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他颤抖的手指依次探过四人的鼻息。 微弱,但还存在。 赛隆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动,眼皮虚弱地颤动了一下。 嘴唇翁动著,吐出几个不成型的音节。 “凯克—大师— 隨即,他再度陷入昏迷。 凯克的猎魔人感官瞬间锁定了污染的源头一一桌上那碗只喝了一半,显得有些浑浊的井水。 他凑近了些,立刻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腐化的味道。 和他刚刚在“沉睡园”第二层吸收的腐化植物汁液一模一样。 这种毒素对他来说,仅仅是拉肚子。 但对於这些普通人来说,却是致命的剧毒。 他猛然想起了在“沉睡园”第二层看到的、那个布置仪式的神秘黑袍人。 是他將腐化加深的? 没有来的及多想,也没有丝毫犹豫,凯克抽出腰间的匕首,在自己左手手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跪在赛隆身边,將流血的手掌按在他的胸口,发动了【血疗术】。 蕴含著他生命精华的血液泛著微光,如同活物般渗入赛隆的皮肤,赛隆脖颈处那几道浅浅的木质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些许,恢復成苍白的皮肉。 但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仿佛要將他灵魂抽空的虚弱感席捲了凯克。 他感到头晕目眩,生命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他停了下来,惨白著脸,看著屋里剩下的三个人。 他迅速地在脑海里进行了一次绝望的计算。 不行.太慢了..我的血.根本不够这样下去,我会被彻底抽乾,也顶多只能救活他一个——— 他放弃了救活一人的想法,转而开始“分配”这救命的血液。 他跟跑地来到莉娜床前,將流血的手掌按在她冰冷的额头,渡入一股维生的能量。 然后是安雅,最后是腐化最轻的艾比,每治疗一人,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呼吸也更急促一分。 当他为艾比渡入最后一丝自己能承受的力量后。 凯克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脱力地跌坐在地。 背靠著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著,冷汗早已浸透了內衬的羊毛。 绝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 没用的— 血疗术只能补充生命,就像是往一个正在漏水的木桶里倒水。 只要瘟疫的“毒”还在,他们早晚还是会死· 我需要的是解药。 真正的解药。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从黑曜石板上读取到的那个配方一一橡之心净化药剂。 可那配方上,一个材料的名字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面前。 月之丝。 隨著世界上最后一只月光蜘蛛的死亡,这种蕴含著复杂而精纯魔力的丝状物,已经彻底绝跡。 但——· 他並非全无办法。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在他近乎被抽乾竭的脑海中亮起。 【材料替代】 系统奖励的被动技能。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材料去替代月之丝。 但他相信,系统肯定知道。 而那些能够承载复杂魔力、可以作为替代品的稀有炼金材料。 放眼整个古勒塔,只可能存放在两个地方一一炼金公会的秘密仓库,或是城主从德里克的私人府扛。 这两个地方都是龙潭虎穴,守备森严。 潜入其中,他必须动用全部的本领: 超越常人的速度与敏捷,甚至在关键时刻需要使用法印製造混乱。 他立刻否定了用自己本来的面目行动的念头。 “不行只要东西失窃,城主和炼金公会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城里新来的猎魔人头上。 到时候我和师傅都会被无穷无尽地追查,这个铁匠铺也会被翻个底朝天。 我非但救不了他们,还会把他们推向深渊。” 那偽装成一个普通市民呢? 这个想法也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掐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幻容药剂】的原理。 那与其说是物理形,不如说是一种作用於他人感泛与心理的强大暗示。 一旦他的行为与偽装的身份產生枯大割裂。 比如一个“普通市民”却在墙壁上如履平地,或是在紧急关头使出“阿尔德”法印。 这种矛盾会立刻撕碎偽装,让药剂当场失效。 所以,他必须扮演一个与自己能力相符的角色。 一个.—·猎魔人。 但不能是“凯克”。 他的目光得深邃而冰冷。 “古勒塔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用。 一个正在被通缉的『影狼”。 一个所有人都认定是窃贼的·利维亚的杰洛特。” “我不能只么自己创造一个偽装。 我必须么这座城市的所有势力,送上一个他们『期待已久』的罪犯。 我犯下的“罪行”越是昭彰,杰洛特的嫌疑就越是无法洗刷。 卫兵和赏金猎人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一样去追捕他,而我,才能在他们製造的混乱阴影下,获得寻找解药的宝贵时间。” 这是一个卑劣的、嫁祸於人的计划。 他將要牺牲一个白狼的名誉,来换取拯救他所在乎之人的机会。 虽然白狼早已没什么名誉可言。 凯克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扫过赛隆那张曾对他露出过憨厚笑容的脸: 扫过莉娜那双曾充满警惕、后来又得信赖的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艾比苍白的小脸上,想起了她毫无保留的拥抱,和那声清脆的“凯克大哥哥”。 他的眼神奕亚扎、三亍,逐渐么一种冰冷的、不计后果的坚定。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意念一动,那瓶他发誓再也不用的【幻容药剂(杰洛特版本)】 便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药剂瓶中,深邃的液体如同流动的夜色,又仿佛囚禁著一个白髮狼影。 他本以么,在么焚风炸弹获取了足够的炼金素材后。 他在古勒塔城中,再也不需要使用这个药剂了。 他也向艾斯卡尔保证过,自己不会再顶著杰洛特的脸去胡作非么。 但是“要拯救他们,我就必须成么这座城市正在通缉的『影狼”。 要获得解药,我就必须成么那个潜入府扛,盗取一切的窃贼。”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拔开瓶塞,仰头將那份偽装与罪恶,一饮而尽。 辛辣的药剂如同燃烧的液態金属滑入喉咙,灼烧著他的食道,也仿亜在焚烧著他仅存的良知与天真。 他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发生微妙的扭曲与丑化。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属於凯克的、曾有过亚扎与三亍的眼眸,已被一匹孤狼的死寂与锋芒所取亻。 古勒塔的『影狼』。 回来了。 第123章 128.冰冷差事 4.7k 第120章 128.冰冷差事 4.7k 他闔上眼。 与其说是闭目,不如说是.放手。 像一个溺水者放弃了挣扎,任由那股不属於自己的、冰冷的意志,一寸寸撰取他身体的支配权。 他自己的心跳声变得遥远,仿佛来自深井。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再“睁眼”时,他成了一名囚犯,被禁在自己的头颅里。 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又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秩序重组。 风在墙缝间的低语,犬吠撕开夜幕的声浪,石板下虫的振翅。 万物都被碾碎成奔涌的数据,灌入他的脑海。 这股力量曾让他恐惧。 塞隆一家—这是唯一的指望。 他“看”著自己的双腿以一种非人的恆定节奏,迈向前方那片更浓重的黑暗。 巷口有两个卫兵。 他们的巡逻路线、步伐间的固定间隔、转动脖颈时甲胃会发出的那一声微不可闻的摩擦,在他脑中投下一张无形的几何图形。 每一个节点,都清晰得令人作呕。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起。 卫兵的间距比白天更宽,几乎.没有死角。 这东西它要怎么过去? 他的身体钉在了墙角的阴影里,纹丝不动。 周遭的嘈杂声浪中,有三点噪音被那股意志强行从混沌里拽了出来,变得异常清晰: 楼上一扇百叶窗,在夜风里松垮地摇晃。 卫兵的靴底,踩上湿滑石板时那沉闷的“嗒、嗒”声。 还有远处,一只野猫跳上木桶时弄出的,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闷响。 这些声音有什么用? 他能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束肌肉都绷紧到了一个临界点,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可他完全无法理解,扣动扳机的会是什么。 就是现在。 在野猫那声轻响让左侧卫兵的目光偏移的瞬间一他的脚动了。 没有一丝迟疑,踏在一块乾燥的、绝不会发出声响的石板上。 也就在那一刻,楼上的百叶窗“啪”的一声撞在窗框上。 那声响,不大不小,恰好吞掉了他衣物摩擦空气时最细微的声息。 他眼睁睁“看”著自己没有走直线。 身体像一道被风吹动的影子,贴著两名卫兵视线交错的边缘,划出一道不可能的弧线。 心臟猛地一。 那不是系统的计算,是他自己的,属於人类的、不受控制的恐惧。 毕竟,那是他的身体,正在毫无遮挡的开阔地带穿行。 但他內心的另一部分却又无比確信,这台机器绝不会失手。 果然,分秒不差。 当他无声地滑入下水道入口那片更深沉的黑暗中时,卫兵恰好转过身来。 在他们眼中,这条寂静的小巷和前一秒没有任何区別。 置身於下水道的黑暗中,凯克才在意识里倒抽一口凉气,一阵后知后觉的震撼感席捲了他。 “原来是这样” 他终於明白了。系统根本不是在等待一个视觉上的死角。 它是在等待一个由三个独立隨机事件组成的、精確到毫秒的“声音协奏”! 用窗户的响声覆盖脚步的风声,用野猫的动静吸引注意力。 这不是潜行,这是一场基於概率学和心理学的完美欺诈。 凯克在心中轻轻地讚嘆了一声。 “疯子—真是个疯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儘管那呼吸並不由他控制。 但当系统操控著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散发著恶臭的下水道深处时。 新的疑问又浮现在他心头。 “为什么是这里? 难道炼金材料藏在下水道里? 这鬼地方真的能找到救莉娜的东西吗? 刺鼻的铁锈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扑面而来,宣告著他已进入古勒塔的地下脉络。 他的脚步在潮湿的石砖上没有留下任何声音,稳步走向那处他记忆犹新的污水潭。 周围的死寂让他知道,水下有好东西在等著他,通过被多轮强化的感官,他能清晰地“看”到水面下那三个躁动不安的生命信號。 它们的能量轮廓上附看看一层黯淡而粘稠的能量,心跳的频率比上次遇到的普通水鬼要快得多,也更混乱。 “是腐化水鬼。被『园丁”的力量污染过的变异体。” 他冷静地分析著。 “这些水鬼被砍中后会释放毒气,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一旦中毒,系统就会退出。。” 他能感觉到那三道恶意已经锁定了自己。 “看这架势,是想玩合围。 这要怎么打才能无伤?” 他甚至有些好奇,系统会用何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破解这个必死之局。 下一瞬,伏击爆发! 三道黑影以品字形从不同方向破水而出,腥臭的浪四溅。 它们墨绿色的利爪在昏暗中闪烁著毒性的微光,从三个角度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和腥风,还是让凯克作为“观察者”的心臟猛地一紧。 这是根植於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是对自身安危最直接的紧张。 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远超本能,甚至违背战斗常理的反应。 “鏗!” 银剑出鞘的声音清脆如冰裂。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彻底顛覆了凯克从艾斯卡尔那里学来的一切战斗认知。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並没有直接挥剑劈砍。 在第一只水鬼扑来的瞬间,他的手腕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极快地翻转。 剑身侧面,而不是剑刃,精准地拍击在水鬼前扑的肘关节处。 “砰”的一声闷响。 巨大的前冲惯性瞬间失去了支撑,那只水鬼发出一声怪叫,身不由己地朝著侧面的墙壁狠狠撞去。 “不造成开放性伤口,就不会有毒气弥散! 原来是这样! 凯克恍然大悟。 电光石火之间,另外两只水鬼的利爪已经近在尺。 就在这合围即將完成的剎那,他看到自己的左手做出了一个微小而精確的动作个被压缩到极致的阿尔德法印。 但它没有爆发,而是在掌心形成了一股高速旋转、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型气旋。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上方跃起,脚尖在那只撞晕在墙上的水鬼后背上轻轻一点,借力升空。 在空中,他左手的气旋猛然向下方一推! 这股气流並非攻击。 它如同一个无形的活塞,將下方污浊、混杂著怪物呼吸的空气猛地向下压去。 那两只扑空的水鬼正好吸入了被压缩的、浓度极高的腐化气体。 它们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绿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混乱,动作出现了零点二秒的迟滯。 就是现在! 凯克“看”著自己在空中不可思议地转身,银剑在狭窄的空间里挥出两道如同冷月般的剑弧。 剑尖如毒蛇的猿牙,不是劈砍,而是精准地从两只水鬼的眼窝刺入,瞬间贯穿大脑。 乾净、利落、致命。 没有任何多余的伤口,没有一滴毒血溅到他的身上。 三具尸体悄无声息地落回污水中,只激起几圈涟漪便沉了下去。战斗结束。 他“看”著自己的手腕一振,將银剑上的污血甩净归鞘,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的衣角甚至没有沾染一丝污水。 凯克在自己的意识深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方才那瞬间的紧张感还未完全消退。 “干得利落。 先用钝击破防,再用环境和法印製造破绽,最后精准刺杀这要让艾斯卡尔看见了。 恐怕又要骂骂咧咧地说我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他在心里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继续跟隨看系统的脚步,向看下水道更深处、那条通往遗蹟的古老通道走去。 穿过几段塌的廊道,凯克“看”著自己的身体拐进了一条笔直的、由古代精灵修建的通道。 眼前的一幕让他立刻提起了精神。 前方,是如同彩色光之帷幕般的致幻孢子区域。 空气中再次瀰漫起那股熟悉的、甜到发腻的危险香气。 “是这种东西!和去沉睡园路上遇到的孢子迷雾一样。” 凯克在心中想道。 “效果应该也一样。这些孢子只要吸入一点,或者皮肤接触到。 就会立刻產生幻觉並持续受到伤害。到时候系统也会退出託管状態。 凯克的心中略微有些紧张,同时更好奇系统这次又会怎么做。 上一次,是依靠猎魔人的毒抗硬生生的抗下来才得以通过。 “我倒想看看,这台无所不能的『机器』,还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 他带著强烈的好奇心,观察著自己身体的反应。 只见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向前,但手指的姿势却摆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法印手势。 那姿势远比任何他学过的法印都要繁复,更像是一种—语言。 隨即,一股阿尔德能量被释放了出去。 但那並非他所预想的、狂暴的衝击波。 第一道能量波更像是无声的浪潮,轻柔而坚定地拂过前方的孢子惟幕。 彩色的光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两侧拨开,硬生生清理出一条清晰、安全的通道。 紧接著,当他的身体迈步走入其中时,掌心又持续释放出第二股、更稳定也更集中的气流。 这股气流如同一面无形的锥形盾牌,笼罩在他身体前方,將任何试图从两侧飘回来的零星孢子都完美地隔绝在外。 凯克在自己的意识里,发出一声无声的惊嘆。 他正以一种近乎散步的从容姿態,行走在这条由法印开闢出的、绝对纯净的道路上。 七彩的孢子在他身边几英寸外疯狂翻腾、碰撞,却无一能够近身。 这景象,既瑰丽又致命。 “两段式释放——先开拓,再维持。 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能量的利用效率高得嚇人。” 他完全沉浸在这份对极致效率的欣赏之中,先前的紧张感早已被对精妙技艺的好奇心所取代。 就这样,他安然无恙地穿过了整个孢子通道在他身后,那条被气流分开的道路缓缓合拢,再次变回那片绚烂而致命的彩色帷幕。 通道的尽头,是一堵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墙。 然而,在系统的感知中,这堵墙的內部布满了复杂的、早已休眠的魔法迴路。 他“看”著自己的手在墙上摸索,並非寻找凸起的石块,而是在感受能量的节点。 隨后,他的手指以一种特定的、蕴含著某种节律的顺序,在墙壁的几个点上轻轻敲击。 古老的机关被激活了。 石墙伴隨著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散发著柔和光芒的地下空腔。 一股纯净到几乎让他想要落泪的生命气息,从中流淌出来。 当他走进其中时,即使是作为旁观者,凯克的人类情感也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触动了。 这里,是自然的圣所。 他首先看到的,是盘根错节的巨大根须。 它们如同活著的白玉血管,在岩壁与湿润的土壤间肆意延伸。 根须的表面流淌著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色光辉,將整个空腔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瀰漫著清新的泥土芬芳与植物的吐息,与外面下水道的污秽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在这些巨大根须的交匯处,偶尔会凝结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 它悬而不落,如同最纯净的钻石,散发著肉眼可见的、磅礴的治癒能量。 “这是” 凯克心中一动,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但他还不能完全確定。 接著,他的视线被一些生长在根须旁的奇特蘑菇吸引了。 这些蘑菇的菌盖呈现出深邃的暗蓝色。 上面点缀著无数微小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金色斑点,仿佛將一整片晴朗的夜空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它们散发著一种温暖而乾燥的气息。 奇异地,像是阳光晒在乾净石头上的味道。 “这里居然没有被腐化。 我还以为整条下水道,都早已被『园丁”的瘟疫吞噬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处净土。 凯克在心中感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纯粹的、未经任何污染的自然伟力。 这份原始而静謐的美丽,仿佛一道微光,艰难地穿透了系统那冰冷、数据化的逻辑屏障。 触动了他內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但他同样清楚,控制他身体的这台“机器”,对此毫无感觉。 他冷静地观察著。 他看到自己的手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水晶瓶,极其轻柔地靠近一处根须的交匯点。 他没有去触碰,只是静静地等待著。 数秒后,一滴饱满的银色液体,仿佛感受到了召唤,自然地从根须上滴落,被完美地承接进瓶中。 “不是强行切割,而是等待自然的馈赠。 这样既能获得最纯净的材料,又不会对这个脆弱的生態系统造成任何破坏.. 这滴液体,蕴含著如此庞大的生命力。 毫无疑问,这就是『橡树之心原浆”。” 凯克通过系统的行为,最终確认了材料的身份。 接著,在採集那些星空般的蘑菇时,他更是看得仔细。 他发现系统选择的並非是最大或最亮的那几株,而是根据菌盖上那些金色“星图”的细微差別来判断。 它绕过了几株看起来更显眼的,最终选择了一朵中等大小、但金色斑点排列成某种特殊螺旋状的蘑菇。 “原来如此,药性的高低並不完全取决於体积,而是其內部物质在特定生长周期达到的完美状態。 那么这个—·想必就是“阳尘菇”了。” 採集完成,系统將两份珍贵的材料妥善收好。 当他的身体毫不留恋地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圣所时。 凯克的心中再次生出一种奇异的、混杂著焦急与期盼的情绪。 “橡木之心的净化药剂,材料需要橡树之心原浆、阳尘菇、垂柳之泪、珍珠粉,以及—早已在数个世纪前就绝跡的『月之丝”。” “现在已经搜集到了最关键的两种,垂柳之泪和珍珠粉虽然也算珍贵,但至少在瓦莱里乌斯的仓库里能找到。 那么,最不可能完成的部分一一月之丝,这台无所不能的机器,又会用什么匪夷所思的办法帮我搞定呢?” 他的人类情感与系统的冰冷目標,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 他期待著。 期待著这台完美的、毫无感情的机器,將如何带著他穿过古勒塔重重的戒严与危机,回到那间小小的铁匠铺,带去治癒的希望。 第124章 129.荒谬差事 6.6k 第121章 129.荒谬差事 6.6k 当凯克的身体重新踏上古勒塔的地面时,已是深夜。 他从一条无人小巷的阴影中钻出,身上还带著下水道那无法摆脱的湿冷与腐臭。 然而,仍处在杰洛特外表下的他,对此毫无所觉。 系统驱动著他的身体,以一种恆定不变的步伐,开始穿越这座沉睡的城市。 他们走过平民区那些拥挤而杂乱的街道。 这里的石板路凹凸不平,空气中混杂著廉价麦酒、汗水和贫穷的味道。 接著,他们进入了商人区。 这里的建筑变得规整,店铺的招牌在月光下泛著体面的光泽,空气也变得乾燥了些。 凯克在自己的意识里,像一个被绑在车上的乘客,看著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安。 “我们已经拿到『橡树之心原浆”和“阳尘菇”了。” “剩下两种材料,垂柳之泪和珍珠粉,瓦莱里乌斯的仓库里肯定有。 为什么不直接去那里?” “系统,你到底要去哪里? 这条路是通往城市的上层区。”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的身体只是沉默地、高效地行进著。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区域。这里的空气中仿佛都瀰漫著金钱与魔法的味道。 宽阔的街道由平整的大理石铺成,道路两旁是带有独立园的宏伟宅邸。 每一栋建筑都像一件艺术品,在静謐的月色下,显得高傲而疏离。 这里是古勒塔的別墅区。 系统操控下的凯克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最终在一座尤为气派的豪宅外围停下了脚步。 宅邸灯火通明,但那光芒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笼罩,显得有些朦朧。 在系统的视野中,这些能量如同三维的蜘蛛网,精密而致命,將整座庄园包裹得密不透风。 一个念头在凯克心中升起: “好吧,別墅区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多半是个法师,或者有强大术士撑腰的贵族。 系统,你要找的『月之丝』替代品到底是什么? 是某个贵族收藏的稀有炼金素材,还是温室里种的奇异草? 希望別惹上什么大麻烦” 他停下了脚步。 或者说,系统让他停下了脚步。 凯克得以仔细“观察”眼前的这套防御体系。 这绝非城市卫兵在城墙上刻下的那种粗劣警戒符文可以相提並..: 他的心头猛地一沉。 “该死,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这股魔力波动——稳定、复杂,而且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 “最外层那个,像是一层『感应皮肤”。 任何物理或魔法的触碰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而且看这能量流动的模式,警报会直接传送到主人的戒指或者护符上,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他能“看”到更深一层的结构。 那是一道道如同竖琴琴弦般的能量束,在庭院內无规律地、缓慢地扫动著。 “那是—“切割弦”? 我在艾斯卡尔的笔记里读到过。” “一旦被触碰到,不仅会发出刺耳的尖啸。 还会像灼热的剃刀一样切开闯入者。而且它们的移动轨跡是混沌的,根本无法预测。 硬闯的下场,就是被削成一片片还能发出警报的肉块。” 而最核心的,是瀰漫在整个庭院空气中的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魔力尘埃。 “天啊,还有『侦测尘埃』 —只要吸入一口,或者让它附著在身上超过三秒,就会在灵魂层面留下一个追踪標记。 主人隨时都能知道你的位置。” “这种三位一体的防御,就算是一整队训练有素的瑞达尼亚特种兵,也会在五秒內全军覆没。” “强行用昆恩法印抵挡? 只会被瞬间抽乾体力,然后被切割弦分尸。用阿尔德爆开一条路? 整个古勒塔都会被惊醒。 系统,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可不想再让杰洛特背一个『在贵族庭院里自爆的变態”这种黑锅了。” 就在凯克为自己设想了十八种悲惨死法时,系统无视了他內心的风暴。 它並未试图强行破解魔法,而是带著凯克的身体,围绕著宅邸缓缓移动。 它像一个最顶级的工程师,在审视一座天衣无缝的机器。 寻找的不是设计上的缺陷,而是运行规则本身。 凯克不解地“看著”这一切。 “它在干什么? 像个挑剔的买家在检查房子的瑕症——. 这结界的强度,我隔著十米远都能感觉到皮肤在刺痛— “它在观察光线、风速、甚至远处树叶的摇摆频率?这有什么用?” 系统让他停在了一座大理石喷泉旁。 水流冲刷著月光下的仙女雕塑,在夜风中溅起细密的水雾。 凯克突然屏住了呼吸。 “等等,它的目標是那个喷泉? 不.它在分析的是水雾对月光的折射率!”” “它在计算月光被折射后,与那些“侦测尘埃”发生反应时產生的、微乎其微的能量波动! 我的天——它不是要破解魔法,它是要顺应魔法!” 他终於理解了系统的意图。 系统发现,当特定角度的月光穿过水雾,照射在魔法结界上时。 由於多种能量的复杂共鸣,会导致“感应皮肤”、“切割弦”和“侦测尘埃”三者之间。 出现一个持续时间不超过一毫秒的“同步盲区”。 在那一瞬间,三种防御系统会同时將彼此的正常波动,误判为环境“白噪音”而忽略掉。 这是一个连结界的设计者本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由物理现象与魔法规则共同造成的、 理论上的奇蹟。 凯克的意识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它在等待—等待风將水雾吹到特定的角度,等待月光分毫不差地穿过,等待那个万分之一的瞬间!” 时机到了! 就在一滴悬在空中的水珠折射出月光的璀璨光芒的剎那,系统动了。 凯克的身体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猛然前冲,精准地穿过了那个转瞬即逝的“盲区”。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凯克只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而湿润的薄膜,隨后便置身於寂静的庭院之內。 仿佛他刚刚只是散步穿过了一道普通的门。 他的內心被无以復加的震惊所填满。 “我收回前言·这台机器在魔法理论上的造诣,可能比任何我认识的术士都高深。 3 “它根本不讲道理。 它只讲———物理和数学。” “好了,现在进来了。 到底要偷什么宝贝?能让它如此大费周章的东西,一定非同凡响。” 系统带著他轻鬆绕过了草坪上会自动索敌的魔法藤蔓。 又踏著几处刻在石板上、用於製造音爆的符文的沉默节点。 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来到了豪宅二楼的阳台下。 凯克心中的期待和好奇也被提到了顶点。 进入宅邸內部后,凯克发现这里的奢华程度远超他的想像。 脚下是能吞噬一切声响的深红色长绒地毯。 墙壁上掛著大幅的油画,画中人物的眼神仿佛在默默注视著他这个不速之客。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由名贵香薰、木料和若有若无的魔法气息混合而成的、象徵著权势的味道。 “这里的地毯比我睡觉的床铺还软这味道,是某种昂贵的龙涎香混合了月光兰。” “能用这种东西当空气清新剂,这宅子的主人不是一般的有钱。” “好了系统,別观光了,我们的目標在哪? 书房? 还是藏在画后面的秘密金库?” 系统显然对这些凡俗的財富不屑一顾。 它带著凯克沿著走廊前进,目標明確,似乎早已规划好了路线。 就在一个拐角处,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器血碰撞声。 一个穿著女僕制服的年轻女孩正端著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著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些点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凯克的心臟猛地一缩。 “僕人!活的!她要是尖叫起来我们就全完了!” “快躲起来!系统,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躲?!” 凯克在意识里疯狂吶喊。但他的身体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停在了一尊半身雕像的阴影里女僕越来越近,再有五步就会进入雕像的视线范围,届时他们將无所遁形。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系统操控著凯克的脚,用脚尖极其轻微地在地毯下的某块鬆动的地板上发力一顶。 “咯吱。” 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响发出。 正在专心走路的女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嚇了一跳。 脚下微微一绊,托盘上的牛奶杯隨之晃动,几滴温热的牛奶洒在了她洁白的围裙上。 “呀!” 女僕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但不是因为发现敌人,而是因为自己工作上的失误。 她慌忙停下脚步,放下托盘,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去擦拭那小块奶渍。 嘴里还念叨著: “糟糕了,夫人会生气的。” 满脸都是懊恼和紧张。 在她低头专注於处理污渍的几秒钟內。 系统已经操控凯克,像一道无声的微风,从她身旁滑过。 没有带起一丝气流,没有留下一点痕跡。 凯克长舒一口气,但隨即感到一阵从心底升起的恶寒。 “它——.—它算计好了一切。 地板的鬆动程度,女僕的心理素质,她会因为害怕主人责备而优先处理污渍.” “它根本没把她当成一个『人”。 只是一个可以通过简单输入(一声异响)就能得到预定输出(低头、分心)的程序。” “这比直接打晕她还要冷酷。” 穿过走廊,系统推开了主臥室的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四柱床上铺著天鹅绒的床慢,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银质的梳妆檯上,上面摆满了晶莹剔剔的瓶瓶罐罐。 整个房间都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臥室? 为什么是臥室?” “难道炼金材料藏在首饰盒里?还是在床头柜的暗格里?” “总不可能是———枕头下面吧?” 他的胡思乱想被系统的行动打断。 系统径直走向房间一侧的一扇双开门,推开后,是一个足以让小贵族开宴会的步入式衣帽间。 一排排华服按照顏色和材质分门別类,裘皮、丝绸、天鹅绒,应有尽有。 玻璃柜里陈列著手套、丝巾和帽子,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凯克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 就算把维吉玛的精品店都搬空也就这样了吧。 “所以,宝物到底在哪? 在这种地方,就算藏著一颗龙蛋我都信。” 然而,系统对这些价值连城的服饰和珠宝视若无睹。 它穿过衣帽间的中心,走向一个由雪松木打造、散发著淡淡清香的抽屉柜。 凯克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手,略过了那些明显装著手套和丝巾的抽屉,拉开了位於中间的一个。 那一瞬间,凯克的思维停滯了。 抽屉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魔法捲轴,只有一叠叠整齐的、由最顶级的蕾丝和丝绸製成的、工艺复杂到令人眼繚乱的—— 女士內裤。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一秒后,意识深处爆发出无声的吶喊。 “不!!!!! 开什么玩笑!!!!!!! “我们冒著被分尸的风险,闯过三重魔法防御,戏要了一个无辜的女僕,潜入一个强大术士的家—·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她的內裤?! 这玩意儿能代替『月之丝”?!” “系统我要杀了你! 杰洛特的名声! 我猎魔人的生涯! 全毁了!全完了!” 凯克的內心正在经歷一场山崩海啸。 但他的身体却在系统的操控下,以一种挑选珍稀草药般的严谨態度。 伸出手,开始在其中进行筛选。 它似乎在用触觉分析它们的“魔法纤维结构”和“能量附著性”。 最终,它无视了那些镶嵌著细碎宝石的华丽款式。 而是抓起了一大把材质最为轻薄、工艺最为复杂的纯白和冰蓝色蕾丝內裤。 “刷啦—” 布料的轻微摩擦声,在死寂的衣帽间里,如同敲响了凯克命运的丧钟。 与此同时,在隔壁主臥的梳妆檯前。 一位有著铂金色长髮、身著冰蓝色丝绸睡袍的女性,涂抹护肤品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那双紫罗兰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眸微微眯起,精致的眉毛轻轻起,侧耳倾听著。 她,正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女术士莉迪亚·凡·布雷德沃特。 她红唇轻启,声音中带著一丝被冒犯的慵懒。 “—·虫子吗?” 她无声地从凳子上站起,赤著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像一只优雅而致命的白猫,悄然无声地、朝著衣帽间的方向飘去。 莉迪亚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衣帽间的门口。 她斜倚著门框,双臂环抱在胸前。 饶有兴味地看著那个背对著她、手里还抓著一大把她贴身衣物的“利维亚的杰洛特”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恐,也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极度病態的、混杂著兴奋与轻蔑的好奇。 她的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声音慵懒得如同在调戏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 “我该说你大胆呢,还是该说你品味独特,『白狼”?” “我还以为你的兴趣只在女术士本人身上。 没想到现在,连我们的衣物也成了你的战利品。” 在系统的操控下,凯克缓缓转身,面对著她。 那张属於杰洛特的、饱经风霜的脸上。 是凯克再熟悉不过的、毫无情感波澜的“系统表情”。 莉迪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前这个“杰洛特”的眼神太空洞了,像一口幽深的古井。 里面没有男人该有的欲望,没有闯入者该有的惊慌,甚至没有一点情感的涟漪。 有的,只是纯粹的、冰冷的算计。 凯克的意识深处,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完了——·被抓现行了—” “这女人是谁? 好美—也好强! 她身上散发出的魔力波动,让我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 她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像在看一只很有趣的虫子。” 莉迪亚眯起了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身体也站直了些,脸上的兴趣变得更加浓厚。 “有意思—你的形態是一层谎言。 不是物理上的变形,这是一种——嗯,直接作用於旁观者感官和心智的幻术。” “真是个有趣的把戏。 说吧,小虫子。 是谁派你来,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取悦我的?” 系统自然不会回答。 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评估眼前的威胁等级。 见对方沉默,莉迪亚脸上的兴味更浓,但她的耐心也在一丝丝地减少。 她认为这只小虫子是在用沉默来故作高深,这让她感到有些无趣了。 她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耐心已经耗尽。 “不说话?也好。” “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作为奖励,我会把你做成一具完美的標本,让你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说罢,她素手一扬,声音中带著一丝冰冷的命令。 “冰川之握!” 数道闪烁著魔法寒光的冰晶触手,毫无徵兆地从地板下猛然窜出,如同毒蛇般抓向凯克的双脚! 凯克在意识里发出尖叫: “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快躲开啊! “还有,能不能先把手里的东西扔了!抱著一堆內裤等死也太没尊严了!” 系统在莉迪亚抬手的瞬间,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 凯克的身体以一个反关节的、几乎违背人体力学的姿態向后倒去。 同时,他的脚尖精准地勾住旁边一个镶金矮凳的凳腿。 以矮凳为支点,他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毫无美感、却效率高到令人髮指的翻转。 他恰好从冰晶触手的合围中穿过,双脚稳稳落地,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扬起。 莉迪亚脸上的轻蔑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和被冒犯的恼怒。 她的法术,被用一种近乎羞辱的、纯粹的物理技巧躲开了。 这比被一个强大的魔法反制更让她火大。 她的声音变冷了,眼神中带著审视。 “不是猎魔人的身法,也不是精灵的敏捷你这动作里没有灵魂,只有——计算。” 她的怒意开始升腾。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杂种。”” “看来不给你点真正的教训。 你不知道布雷德沃特家族的宅邸,不是你可以隨意进出的垃圾场!” 她判断对方的物理闪避能力极强,於是立刻决定更换攻击方式。 “既然你这么会躲,那就让你无处可躲!” 她娇叱一声,掌心进发出太阳般刺目的白光。 “致盲光牢!” 光线在空中迅速交织,化作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不断缩小的牢笼,眼看就要將凯克困在其中。 这种法术对黑暗生物有奇效,对人类也能造成强烈的视觉衝击和物理禁。 凯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冰不行就用光!这个女人好强!完了,眼晴要瞎了!快躲开啊!” “等等,系统你——” 系统在莉迪亚抬手的瞬间,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 它不是逃跑,而是精准地一脚,狠狠踢在旁边一个巨大的落地穿衣镜的银质底座上。 沉重的穿衣镜立刻向后倾倒。 光滑的镜面在千钧一髮之际,恰好对准了正在施法的莉迪亚。 魔法的逻辑是严谨的。 而光,会被镜子反射。 “嗡——!” 那刺目的光牢在完全成型前,狠狠地撞上了镜面。 大部分能量被完美地反射,径直轰回了施法者本人身上! “啊!” 莉迪亚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愤怒的尖叫。 她被自己强大的光牢结结实实地困在了原地。 强光让她瞬间致盲,光元素的禁之力让她动弹不得。 她能感觉到,但她无法挣脱。 她那张永远保持著高傲与完美的脸,第一次因为无法掌控局势而扭曲。 这比被敌人正面击败,要屈辱一万倍。 系统无视了她的困境。 它只是抱著那一大捧“战利品”,转身就准备从开的窗户离开。 莉迪亚在光牢中,眼睁睁地看著这个混蛋,抱著自己所有的蕾丝內裤,准备逃之天天一股无法抑制的屈辱和怒火直衝脑门,她感觉自己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 凯克的內心却是一片狂喜。 “干得漂亮!用她自己的魔法对付她自己! 虽然过程很变態,但结果——真是大快人心!快走快走!” “我我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上系统了不不不,我一定是疯了。” 光牢的持续时间有限,但足够莉迪亚施展一个不需要复杂动作的咒法。 她被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所支配,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寒光。 她要让这个小偷付出代价,一个绝对无法逃脱的代价。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怨毒。 “你跑不掉的杂种!” “没人可以羞辱我!” 她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发动了一个极少使用的、甚至被术士姐妹会列为禁忌的追踪咒法。 “灵魂之指!” 一道无形无质、无法被任何物理手段闪避的灰色能量,从她的指尖射出。 它瞬间跨越了空间,追上了刚刚跃出窗台的凯克。 凯克只感觉后心猛地一凉,一股阴冷、恶毒的力量瞬间侵入了他的身体。 那感觉,仿佛有一根冰冷的手指直接住了他的灵魂,並狠狠地拧动了一下。 系统的完美操控,在这一刻被强行中断。 身体的控制权,猛然回到了凯克手中。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瞬间失去了平衡,从二楼的窗台,像一块石头般,径直向下方坚硬的庭院地面坠落下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些被系统紧紧抱在怀里的、五顏六色的蕾丝內裤。 脱手飞出,如同一面面胜利的旗帜般,在他眼前漫天飞舞。 > 第125章 130.月下狼影 4.2k 第122章 130.月下狼影 4.2k 凯克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狠狠地摔在了庭院坚硬的大理石砖上。 索性这点高度摔不死他这个半血族猎魔人,如果是杰洛特就说不准了。 剧痛与灵魂深处那根冰冷手指的搅动,让他眼前瞬间发黑,天旋地转。 身体的控制权猛然冲回,他甚至来不及適应这突如其来的“归位感”,就先被一口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散落在他身边的,是那些五顏六色的、轻薄的蕾丝,像是一场荒诞而羞耻的葬礼。 然而,比肉体和灵魂的痛苦更强烈的,是系统退出掛机后执念一一材料! “不—.不行这些是—替代品—” 他模糊的视野中,那些五顏六色的、轻薄的蕾丝如同幻影般散落一地。 他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能替代“月之丝”,但系统的选择绝不会错。 这是治癒塞隆一家的唯一希望!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与任务的执念在他混乱的脑中合二为一。 凯克挣扎著,手脚並用地向前爬去。 像一个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人,不顾一切地將那些散落的“战利品”收拢到怀里。 他手忙脚乱地將这些丝滑的布料胡乱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和储物空间里。 因为头晕目眩和极度的恐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慌乱的抓取中,一条纯白色的蕾丝內裤被精准地掛在了他背上银剑的剑柄末端,隨著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更有甚者,一条冰蓝色的丝质內裤被他塞得太急,一小角精致的冰丝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探出头来,在月光下若隱若现。 做完这一切,他才撑看酸痛的身体,跟跪地站起。 他恰好看到身旁喷泉溅起的水洼,水面倒映出一张苍白而稜角分明的脸一一利维亚的杰洛特。 “偽装还在—” 確认了这一点,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 院內的魔法防护似乎是对外不对內,凯克没有感受到任何阻拦。 转身扑向庭院外墙的阴影,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狐狸,狼狐地消失在夜色深处。 二楼阳台上,光牢仍然没有消散,这是她最为坚固的禁魔法,並非短时间內就能消失。 莉迪亚沃特扶看光牢的栏杆,急促地喘息看。 她那张美艷绝伦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扭曲。 她完整地看完了这一幕一一那个“小偷”从天上掉下来后。 不顾伤痛,第一时间竟是去捡拾他偷走的—那些东西。 当她看到对方背上那把猎魔人银剑的剑柄上,正掛著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內裤,隨风摇曳时。 莉迪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这已经不是冒犯,这是羞辱。 是她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荒诞到极点的奇耻大辱! 她缓缓抬起手,看著自己那因施展禁咒而略显苍白的手指。 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翻涌著冰冷的杀意。 “你跑不掉的—”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著那片黑暗立下誓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寒冰凝结而成。 “我的『灵魂之指”已经住了你。 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无论你偽装成什么模样。 我都能感觉到你—我会找到你。” “然后,我会把你,和你剑柄上掛著的那个东西一起。 冻成一座永恆的冰雕,作为我收藏室里最特別的展品。” 八点钟的钟声早已敲过,古勒塔的宵禁像一块冰冷的铁幕,扣在这座城市上空。 寒风卷著碎雪,抽打在临街的木窗上。 啪,啪,啪。 丹德里恩把下巴深深埋进他那件昂贵的紫色天鹅绒领子里,空气里全是湿石板和阴沟的臭味。 “杰洛特.” 他抱怨道,“这鬼地方连风闻起来都像是一场葬礼。” 杰洛特没做声。 他的感官早已铺开,滤过风声,捕捉著更深层的东西。 这座城,就像一锅放坏了的汤。 谎言是汤底,恐惧是那股酸腐的味。 而炼金公会的会长,巴塞洛繆·克莱恩—那傢伙就像浮在最顶上的那层油。 腐化植物,影狼。 线索缠绕在一起。 他得扯断一根,看看整张网会不会— 眼角余光里,一个影子动了。 那道身影几乎是贴著墙根的黑暗里剥离出来的,背后交叉的双剑,剑柄上掛著个.—. 狼头徽章。 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没入前方的小巷。 可那张脸一一在月光下一闪而过的侧脸。 杰洛特钉在了原地。 脑子里所有关於炼金师、瘟疫、蛛网的念头,瞬间蒸发得一乾二净。 只剩下一个目標。 全身的肌肉绷紧,瞳孔收缩,像一头狼锁定了唯一的猎物。 “..—.是他。” “那个幽灵,那个影狼,那个让我背负了整座城市怒火的混蛋。 终於——你现身了。” 甚至没看丹德里恩一眼,双腿的肌肉猛然发力整个人低伏著,像一支射出弓弦的箭,带著风声衝进那条巷子。 “杰洛特!” 丹德里恩手里的鲁特琴差点砸在石板上。 “见鬼!你又瞧见什么了? 打折的昆特牌吗?等等我!” 他只能咒骂著,提起长袍追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抽打,每一次心跳都像战鼓,牵扯著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莉迪亚的灵魂诅咒如同骨之蛆,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搅动凯克不敢回头,肺里火辣辣的,拼命压榨著最后一点力气衝进巷道。 可就在拐弯的瞬间,一抹白髮在他眼角闪过不是卫兵。那是一种—像影子一样在黑暗中滑行的移动方式。 “不会吧——在古勒塔上万个街角里,我偏偏挑了这一个? 在全城卫兵都想抓他的时候,我偏偏一头撞上了他本人?” “梅丽泰勒在上,我只是想偷点材料救人。 为什么会惹到这位真正的『百果园屠夫”?!” 慌乱瞬间住了他的心臟。 他感觉自己此时如同听到男主人脚步声的水管工。 凯克衝进那条狭窄的巷道,希望能借著复杂的地形甩开身后那个可怕的追猎者。 然而巷子尽头,一扇铸铁大门封死了去路。 上面生锈的铁锁仿佛在嘲笑著他的天真。 凯克的心沉了下去。 不..等等! 墙上有凸出的砖石和乾枯的藤蔓。 这是唯一的路! 他不再多想,手脚並用地扒住粗糙的墙面。 身后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 杰洛特没有跟著爬。 凯克从墙头看见,那个白髮猎魔人后退两步,接著猛然前冲,右脚在巷子侧墙上重重一蹬。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无法理解的弧线。 一个侧翻,越过了近三米高的墙头。 单手在冰冷的铁门顶端轻轻一撑,他便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另一侧。 凯克刚从墙上跳下,脚还没站稳。 就看见杰洛特已经站在那里,好整以暇。 那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里亮得嚇人,眼神像冬天的湖水。 一股凉气从凯克的尾椎骨直衝头顶。 他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尖叫著,驱使他转身,衝上最近的屋顶。 杰洛特无声地跟上,像猫一样落在瓦片上。 “把他逼上屋顶,很好。” “这里的视野开阔,没有平民。 这样一来,他的逃跑路线会变得单一,再也没有可以利用的掩体和岔路。 他的动作很快,但充满破绽。 更多是的本能反应,缺乏充足的训练。 他在毫无意义地浪费体力。 我要把他往南边的皮匠区赶。 那里的气味更重,小巷更窄,就像一个天然的迷宫。 最適合终结一场追逐。” 倾斜的瓦片上,月光將城市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 凯克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生怕引来下面的卫兵。 前方,一道超过五米宽的街道裂口拦住了去路。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衝刺,勉强跃过。 落地时一个狼狐的翻滚,身下的瓦片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紧隨其后的杰洛特,只是在屋顶边缘停了一瞬。 他舒展身体,原地跃起,轻鬆地、沉默地越过那道缺口。 落地时,悄无声息,如同一只夜梟。 距离又近了。 杰洛特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凯克晃动的后颈。 就在这时,前方的身影突然.融化了。 它变成一团扭曲的、不规则的黑色液体,像一滴被甩出的墨汁,强行“流”过空间,出现在十米外另一座屋顶的烟肉旁。 暗影穿梭。 杰洛特猛地停住脚步,金色的眼晴危险地眯起。 凯克的身影重新凝实,立刻弯下腰剧烈地喘息,感觉肺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 诅咒的剧痛,让他喉咙里全是血腥的铁锈味。 杰洛特停下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被称之为影狼的原因吗?” “不是传送术,更像是某种——化为元素的短程跳跃。 我能闻到魔力残留的臭氧味,还有他生命力被瞬间抽走的微弱气息。 这个法术的代价很大,还是说他受伤了? 很好—那就让你多用几次。” 追逐继续。 凯克被驱赶著,从相对平整的住宅区屋顶,一头扎进了更为复杂的纺织和染料区。 这里是工业区的边缘,无数晾晒著的、巨大的帆布和亚麻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在凛冽的夜风中缓缓飘荡。 形成了一座由布匹构成的、不断变换形態的迷宫。 “他不是在追我,他是在—驱赶我! 他想把我逼到绝路!” “这些布我可以利用它们! 遮蔽他的视线,哪怕只有一秒!” 凯克牙关一咬,一头扎进了悬掛的布匹丛中,希望能藉此获得喘息之机。 然而,杰洛特根本没有跟进来的打算。 他只是冷静地站在布阵之外,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手腕利落地一挥。 一道寒光闪过,晾著布匹的粗麻绳应声而断。 数匹被染料浸湿的、沉重无比的亚麻布瞬间失去了支撑。 如同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当头朝著凯克的位置罩了下来。 布料上刺鼻的化学气味和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凯克惊骇万分,狼犯地向一侧扑倒翻滚,才勉强躲开了这沉重的一击。 布匹砸在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了。 而杰洛特的身影,已经幽灵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情急之下,凯克只能故技重施,他再次发动能力,这一次的目標是旁边一间木板仓库的薄墙。 他的身体再次化为蠕动的黑影,强行穿透了木板的缝隙。 “砰!” 木屑四散炸裂,他重重地摔进了仓库內的黑暗之中。 喉头一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了上来。 那名女术士施加在他灵魂上的诅咒,在他体內疯狂地呼应著这份力量的消耗。 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杰洛特从阴影中缓步走出,靴底与布满薄冰的石板路接触,发出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他停在了三步之外,这个距离既能保证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又给予了足够的反应空间。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非人的琥珀色竖瞳。 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打量著眼前的冒牌货。 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从狼头奖章,到皮甲上磨损的痕跡。 再到那张因痛苦和疲惫而微微扭曲的、属於他自己的脸。 “终於停下了。 这小鬼的把戏確实棘手,但终究有极限。 不过梅丽泰勒在上,我他妈看起来就这么老吗? 眼角的皱纹,疲惫的神態这小子模仿得还真他妈惟妙惟肖。 我真该找个地方好好休个假了。”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向下移动,然后凝固了。 他的眉头先是微微一,隨即,那份猎人般的冷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到了。 在影狼背后那把银剑的剑柄末端。 一条纯白色的、带著精致蕾丝边的女士內裤,正被精准地掛在那里。 隨著凯克剧烈的喘息而轻轻晃动。 这还没完。 杰洛特的目光又落到了对方的裤子口袋上。 一小角冰蓝色的、材质极为丝滑的布料,从口袋边缘探出头来。 在远处火把的映照下,闪烁著暖昧而诡异的光泽。 那无疑也是一条女士內裤。 ......” “我—到底在追捕一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有特殊癖好的窃贼? 一个想成为我的疯狂崇拜者? 还是说这就是古人塔最新的流行风尚?” 一种夹杂著荒谬、困惑和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刚刚经歷的这场紧张激烈的追逐,瞬间变成了一出三流酒馆里上演的滑稽闹剧。 远处,卫兵的呼喊声和火的光亮已经清晰可闻,並且正在迅速弗近。 前有无法战胜的追猎者,后有全城通缉他的巡逻队。 凯克,终於被逼入了真正的绝境。